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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回 过招频频

    上回书说到蒋、吴两家定了亲,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老太太喜得一连几天都合不拢嘴。

    周姨娘未料到老太太动作如此神速,待知道二爷定的是吴家时,一则以喜,一则以愁。

    喜的是当初她看中的就是吴家,愁的是既定下来,她每日还要不要到东边请安?

    顾氏仿佛听到了周姨娘的心声,称二爷好事将近,府中事务繁忙,免去两位姨娘的请安,请两位姨娘各自安守院子,本份度日。

    周姨娘听罢,长长松了口气。要她每日里给这个恨之入骨的女人递茶送水,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柳氏心里却不大乐意。

    柳氏正一门心思的想趁着年轻怀个孩子,自从她往太太房里晨昏定省后,二老爷歇在她屋里的次数明显增多,受孕的机率也增大不少。

    顾氏一发话,柳氏不好意思腆着脸凑上前,心下便有几分不痛快。一个姨娘不痛快,在这诺大的蒋府宅院里,就如同湖里投了颗石子,泛不起丁点的波澜。

    蒋欣珊听闻老太太把哥哥的婚事交与二太太操办,心下暗喜。她灵机一动,主动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年岁大了,想学着理家。

    按规矩,富贵人家的小姐到了年龄,就要跟着嫡母学着理家管事,免得到了夫家掌家时,行事不周,让人轻看了去。蒋家情况特殊,周氏母女向来不把顾氏放在眼里,又如何会让蒋欣珊跟着顾氏学习理家之事?

    老太太听罢,只当孙女懂事了,哪有不应允的?当即吩咐顾氏管事理家时,须得把三小姐带在身边。

    蒋欣瑶得知此事,转身在纸上写下“予求予取”四个大字,让李妈妈送到母亲手中。

    顾氏拿着女儿送来的纸,歪在榻上细细思量的半天,定下计来。

    当夜。顾玉珍躺在蒋宏生怀里,运动过后的潮红还未退去,便娇羞道:“老爷,元航刚刚定了亲。这是咱们二房头一回婚嫁,又是进京后第一桩喜事,我这做母亲的也得有所表示,除了公中的银子外,我私下出三千两银子贴补给二爷娶亲,你看可好?”

    蒋宏生心中生暖,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他紧了紧手,轻抚顾氏后背,柔声道:“也好,这钱你交给母亲。让她老人家乐一乐。回头我补贴给你!”

    顾氏嗔道:“谁要你补?这点银子我还是拿得出的,再怎么说,也是二老爷的骨肉。”

    蒋宏生欢喜不能自持,笑道:“好,好。好,不补就不补,只随你高兴。我的银子还不都是你的?放哪里,有多少,都跟你说了。让你收着,你偏不肯。”

    顾氏啐道:“老爷是老爷的,我的是我的。可得分清楚,我若真收了,老爷哪来的钱喝花酒去?”

    蒋宏生最喜顾氏捻酸吃醋,笑意越发盛了三分道:“就喝过一次,偏被你发现。场面上的应酬,哪里推得掉?你倒还记挂着。回头。我不去便是。”

    顾氏背过身,不理他。蒋宏生难得见一回顾氏小女儿脾气,喜不自禁,耳鬓厮磨纠缠了半晌方才睡去。

    顾氏听身边的人呼声渐起,缓缓睁开了眼睛。

    ……

    三个月国孝期满。两家行过纳征礼后,商定婚期在今年十月初八。老太太决定把婚房放在西院,并亲自选了个宽敞的院落,重新修缮一番。

    蒋元航得知自己的婚期,全不放在心上。

    最近周姨娘又把院里两个姿色出众的小丫头送到了儿子房中。蒋元航刚刚尝过鲜,正在兴头上,连书也顾不上念。偶尔拿起书翻上几页,只觉得晦涩难懂,又怕父亲校考,不得已才硬着头皮背上两句。

    周姨娘只要儿子高兴听话,乖乖的在她身边呆着,其它的万事不管。

    顾氏接手操办二爷婚事后,一举一动皆在蒋欣珊的眼皮子底下。顾氏一言一行与往常无异。

    蒋欣珊跟了顾氏学了几日理家,渐渐发现,顾氏这个女人,不是一般二般的精明。

    家常事务且不去说,凡哥哥婚礼事宜,总是先请示过老太太后再作定夺。不仅没有苛刻的地方,反而出手大方阔气。比着府里大爷的婚事,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找不出丁点错来。甚至顾氏还拿出了三千两私房银子,贴补给哥哥,此举连老太太都点头称道。

    蒋欣珊暗地里说与周姨娘听。

    周姨娘听罢,不以为然道:“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能做什么手脚?要有,老太太头一个饶不了她。我的儿,这几天早起晚睡的,脸都瘦了,明儿个别去了,有什么可学的?哪个不会?姨娘这些年的嫁妆铺子不都打理的好好的?”

    蒋欣珊想了想,以顾氏的聪明,又怎么会在大事上作手脚,搬起石头砸自己个的脚。看来,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二日便称病不起。

    老太太得知三小姐身子不舒服,只道是这几天与顾氏理家累着了,打发钱嬷嬷去探病,送了些补品,交待她好生休养。

    ……

    蒋欣瑶得知三小姐偃旗息鼓后,冷笑几声,心道那三千两银子早晚替母亲要回来。

    蒋欣瑶想起那日莫名其妙挨的一巴掌以及这人干的那些个龌龊事,心里头对这个三姐姐说不出的厌恶,真想把刀枪剑戟摆在明处,杀她片甲不留,永绝后患。又想着时机未到,只得偃旗息鼓,生生忍住。

    蒋欣瑶自我安慰了一番,便抛置脑后。想到园子的事,趁着母亲空闲,一五一十的把在京城开店,买宅子,庄子一事告诉了顾氏,并详细说了自己的打算。

    顾氏哪里想到女儿胆子如此之大?顿时心跳如擂,玉手指着欣瑶,偏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乖巧伶俐,怎么做起买卖来,主意一个又一个,着实让人担惊受怕。这要是让老太太发现了,得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京城不比苏州府,一个不慎,那就真如当年的徐家了。

    蒋欣瑶含笑看着顾氏,她相信母亲不是一个平常女子,无论她做什么,再怎么离径叛道,母亲总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身后,随时准备为女儿挡风遮雨。

    顾氏缓缓放下手。当年连话说都不会说,羸弱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花容月貌。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女儿聪明贴心,处处替她着想,拒绝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顾氏恨恨道:“你这孩子,难不成府里少了你吃,少了你穿,非得让你一个千金小姐去挣银子,要让你父亲知道,看他不揭了你的皮!”

    欣瑶上前,搂着母亲的腰,把头靠在母亲怀里,撒娇道:“谢谢母亲,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温柔,最懂女儿心的母亲。父亲能娶到你,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份。”

    顾氏最禁不得欣瑶如此言行,天大的怒气都软得化成了水,叹道:“皮猴,就会讲好听的哄骗我,真真是个讨债鬼。咱们有言在先,和苏州府一样,你只在背后出力,万不可抛头露面。母亲只这点要求。”

    欣瑶越发往顾氏怀里钻道:“母亲放心,女儿省得。”

    说话间,蒋宏生进了房,见母女俩个依偎在一起,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母女俩躲在房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顾氏嗔道:“你女儿啊,在府里呆得闷了,求我陪她出去转转呢。我想着她刚刚大病一场,便没答应,正跟我撒娇呢。”

    欣瑶竖起大拇指,暗地里朝顾氏挤眉弄眼,把顾氏逗得哭笑不得。

    蒋宏生笑道:“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明儿个,你带瑶儿上街转转去,买些个衣裳首饰回来,这钱啊我出!”

    蒋欣瑶赶忙道:“父亲大人英明,女儿谢过父亲,还请父亲把银子给得足足的,这样女儿出去也有底气!”

    蒋宏生哈哈大笑,道:“若是能吃到莺归丫头做的菜,父亲的心情就会很好,心情一好,银子自然是给得多。瑶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蒋欣瑶陪笑道:“也只能委曲那丫头了,谁让女儿穷呢?”

    蒋宏生笑道:“说起穷,这府里,谁能比得过元晨?我怎么听说他身上,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是不是都让你讹去了?”

    欣瑶气急败坏顿足道:“哼,我那是帮他存着,将来讨媳妇用。”

    夫妻俩听罢,笑得前仰后俯,乐不可支。

    蒋欣瑶脸一红,只得落荒而逃。

    原来蒋欣瑶因病设了小厨房后,蒋元晨便延续了苏州府的习惯,举着探病的大旗,日日到听风轩蹭吃蹭喝,风雨无阻。当然,书没少背,银子没少交。只看三爷白里透红的脸色,便知这家伙在欣瑶那儿,混得怎一个如鱼得水。

    蒋元晨过完年整十二,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加上日日练功,熬夜苦读,身子看着有些单薄。

    欣瑶颇为心疼,吩咐小厨房每日里变着花样给三爷进补,两个月下来,成效显著。如今,蒋元晨的嘴早就给莺归养刁了,再吃不下旁人做的菜。

    欣瑶回了房,把李妈妈找来,吩咐了几句。李妈妈会意,回房换了件衣裳,给二太太请示过后,便偷偷出了府。

第六回 久别重逢(二更)

    这日,天气晴朗。顾氏母女带着各自的贴身丫鬟春兰,莺归,坐着马车出了蒋府。

    春日的京城微风轻拂,杨柳吐翠。

    欣瑶掀起车帘,细细打量京城的景貌,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繁华的京城,八街九陌的街道,隐隐透着落寞。

    欣瑶放下车帘,道:“母亲,最近京城可有大事发生?”

    顾氏道:“听你父亲说,太后去世后,朝中有些不太平。”

    “噢,这是为何?”

    顾氏笑道:“好像是为什么立太子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明白什么国家大事?只是你父亲这几日从衙门回来有些忧心忡忡。”

    欣瑶把头轻轻靠在母亲身上,道:“听说,老太太昨儿个接了侯府的帖子,母亲,可有此事?”

    顾氏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确有此事。侯府管家亲自送来的,上回因在病中,没去成,老太太为此还念叨了几天。”

    欣瑶轻道:“不是说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吗?”

    顾氏笑道:“傻孩子,说说而已,背地里,有几个能真正做到的,再者说,老太太久居江南,难得回京,回娘家看看兄弟姊妹也是人之长情。”

    欣瑶撇撇嘴,不屑道:“那个府里,只怕是龙潭虎穴,我可不想去。”

    顾氏无可奈何道:“就是龙潭虎穴,只要老太太发话,咱们母女俩啊,不得不去。”

    蒋欣瑶哀叹连连,搂着顾氏哼哼叽叽。

    顾氏被搓揉得无可奈何,一巴掌轻轻拍在女儿手上,嗔骂道:“只去这一回,以后若再有宴请,你只管装病,我也懒得管你!”

    蒋欣瑶顿时眉目含笑。朝母亲频频翘起了大拇指,一连串的马屁从嘴里脱口而出。

    顾氏又好气又好笑,只随她去。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回话:“太太,小姐,皇城南门瑾珏阁到了!”

    冬梅,莺归各自上前扶着主子,进了铺子。钱掌柜见来人,神情激动迎上来,行过礼后,安置好二太太,引小姐上了二楼。欣瑶朝莺归使了个眼色,莺归面露喜色。紧随其后。

    ……

    福人居二楼的雅间内,临窗而立两个锦衣男子,一灰一白。一样的容止端雅,矜贵出尘。

    白衣男子眉宇间一抹明朗的神采:“阿远,快看。蒋家的马车。你说会是谁?”

    灰衣男子肤色明净,轮廓优美,浅蹙着眉淡淡道:“我哪知道是谁?”

    白衣男身微怔,叹息道:“阿远啊,天天站这看啊看的,隔着条街,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个玉器铺子。冷清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这买卖做得,十有*得赔钱!”

    灰衣男子撇了那人一眼,冷哼道:“我喜欢!你若嫌累,大可以回去,没人让你跟着来!”

    白衣男子眼神一震,肃然道:“不累。不累,天天在府里窝着闷得很,出来走走也好。只是铺子这样开下去,早晚得关门啊。”

    灰衣男子懒得理会他,双目紧盯着瑾珏阁门前的那辆朱轮盖华车。心里盘算着来人是谁?

    白衣男子眼神幽暗不明道:“别看了,多半是你那侄女。这个时候蒋宏生肯定在衙门。蒋家除了她,没有别人。”

    灰衣男子叹道:“真想见见啊,父亲生前最看重她!”

    白衣男子闻言脸色微沉:“别急,太后的孝期刚过,先让他们蹦达些时日,早晚爷一锅端了他们。”

    灰衣男子神色微微动容,却依旧淡淡道:“行了,先顾着你自己吧,这几日朝中不太平,你小心些。”

    白衣男子凄惨一笑,眼神忽然有些飘渺:“再小心又有何用?还不是夹着尾巴做人?有时候我真想一走了之,看山,看水,看风景,也好过困守在这方寸之地。”

    灰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就是走到天边,还是逃不开,躲不掉。”

    白衣男子嘴角撇出个弧度,恨恨道:“哼,既然逃不开,躲不掉,那爷就会会去。”

    灰衣男子忙伸臂拦道:“哪里去?”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从腰间掏出一把锦扇,“啪”一声打开,扇了两下,老神在在道:“爷越看越觉得身上这块玉佩俗不可耐,想到瑾珏阁淘些宝贝。阿远,可要跟我一起去?”

    灰衣男子惊得俊眉紧锁,气急败坏道:“我现在还不能见她们,别惹事!”

    白衣男子整整衣衫,装模作样掸了掸灰,边笑边行道:“你不能见,爷能啊!乖乖在这等着,爷去去就来。”说话间,人已到了门外。

    灰衣男子气得直跺脚,却一脸的无可奈何,怔怔的盯着那背影看了半晌,释然一笑,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且听天由命罢!”

    ……

    这厢边欣瑶上了二楼,蒋全,燕鸣早就恭候多时,自去年苏州府与小姐一别,几月时间未见,乍一相逢,心下激动。

    燕鸣,莺归姐弟俩久别重逢,更是红了眼眶。

    钱掌柜打趣道:“小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一晃又几个月过去了,小姐再不来,这生意啊……”

    欣瑶瞅了瞅钱掌柜眼下的青色,笑道:“钱掌柜,我这不是来了吗?”

    钱掌柜亲自给众人沏了茶,见四小姐清瘦了不少,道:“听说小姐进了京就病了,如今可好了?”

    “怕是京城的皇气太重,我这身子禁不住。静养了两个月,才刚刚好些。钱掌柜看着气色不错,可是有喜事?”

    钱进财自谦的笑道:“哪来什么喜事?小姐进京就是天大的喜事。老钱我可愁死了,瞧瞧我这眼睛,一夜一夜的睡不好觉。”

    蒋全等人年前进京,筹备铺子开张事宜,行进的颇为顺利,哪料到铺子开业至今,冷冷清清,半天没个人影,与江南三处无法相比。钱掌柜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欣瑶清笑道:“钱掌柜,生意不好才是正常,好了,那就有鬼了。铺子在国孝期间悄无声息的开业,这是我故意为之。京城不比江南,皇城脚下,王侯将相,仕宦林立。咱们初来乍道,无依无靠,无着无落,怎能一上来就喧兵夺主,引人嫉妒。若真是这样,便是惹祸上身。总得先摸摸这京城的水有多深,看能不能扶着石头过河去。”

    蒋欣瑶打量钱掌柜脸色,笑道:“钱掌柜,我知道让你来京城,确实委曲你了,别担心,咱们的铺子早晚一天好起来,年底的红包少不了你的。”

    钱掌柜何等眼色,忙笑道:“有小姐坐阵京城,老钱我的心就定了。小姐您与全爷聊,老钱我下楼侯着。”

    蒋欣瑶笑道:“听说钱掌柜分茶分得极好,莺归,燕鸣,还不快尝尝去。你们姐弟俩有些日子没见了,好好说说话。”

    钱掌柜笑道:“我这点微末小技,哪值得小姐一提?倒是莺丫头的一手好厨艺,让老钱我怀念至今,想想都流口水,不知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

    莺归嗔道:“钱掌柜,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啊,可短了我好几回了?”

    “是,是,再短几回,我也乐意,走,走,走,咱们下楼陪二太太说话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蒋全深知时间宝贵,开口道:“小姐,怡园的事,小姐打算如何行事?”

    “全爷,别急,你先跟我说说如今京城局势如何?”

    蒋全舒展了下眉头,道:“太后去逝,听说皇帝常常称病缀朝,立太子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酒楼,茶肆都在谈论立太子一事,还听说朝中官员调动频繁,其它的就没有什么了。”

    “全爷,当今皇帝可还清明?”

    “小姐,什么清明不清明?听茶楼的人说,这一位性子软弱,万事只凭太后作主。当年太后凭着一已之力,把慧贵妃的儿子拉下马,扶自己儿子上位,皇帝视太后为国母,隆遇至伟。”

    蒋欣瑶道:“我怎么看着这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蒋全道:“小姐久居江南,江南鱼米之乡,人杰地灵,确是安稳,西北的战事还是年年有的。”

    “这么说来,这皇帝也算不得软弱糊涂,大事上还是有决断的。”

    蒋全奇道:“小姐打听这些个干什么?”

    蒋欣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全爷,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那位要动手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有时只不过是个美人瓶,说摔碎就摔碎了。全爷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如今太后去世,天子还是那个天子,臣却不应该再是那个臣。”

    蒋全匪夷所思道:“小姐,这与咱们铺子有何相干?”

    欣瑶摇摇头,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做买卖,最重要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面的一举一动,看似不经意,实则多多少少会影响我们到这些平头百姓,正所谓一叶而知秋啊。全爷,当初徐家为什么倒,不就是牵扯到宫里吗?”

    蒋全面色暗沉,道:“小姐说得对,那小姐的意思是?”

    欣瑶轻啜一口茶,清了清嗓道:“全爷,我身处内闺,外头的消息进不来。京城是风是雨这心里也没个底,就像个瞎子一样。我也就打听打听,没什么意思。徐祖母可有消息?”

    蒋全看着欣瑶怡然的把茶碗放下,道:“小姐,以后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着人送信给你。人还没有消息,只是有件事很蹊跷。”

第七回 不速之客

    ps:

    姐妹们,今日一早包子打开电脑,发现昨日才一更,吓得屁滚尿流。明明……明明……我已把两更传至电脑,为什么……居然……有鬼……绝对有鬼。

    包子百思不得其解,想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包子在那一刻被灵魂附体。

    汗颜过后,包子赶紧将功补过,愿姐妹们别把包子揍得太狠。

    上回书说到蒋全发现了一件蹊跷事。

    蒋欣瑶秀眉轻挑,“噢?快说来听听。”

    “翰林院有个诗读名叫徐思振。小姐,这名字起得蹊跷。你想啊,小少爷叫俆宏远,老爷单名一个振字,按这么个思路,徐思振这个名字,大有深意啊。”

    “也有遇着巧的,不一定就是你所想的意思,全爷还是找人打探一下为好!”

    “小姐,怪就怪在这里,这个叫徐思振的,完全打探不出来他是方是圆。祖籍哪里?父母是谁?贵庚几何?只知道这人面若冠玉,俊美异常,尚未娶亲,听说家中只一老母。我寻思着,徐思振会不会就是小少爷?结果我早早晚晚在翰林院门口守了两个月,恁是没见到这人。”

    蒋欣瑶“咦?”了一声,表情有些个怪异,“全爷,听你这样一说,这个徐思振倒是很可疑。我总有个感觉,小叔叔应该在京城,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

    蒋全瞠目而视,急道:“小姐,你是说,宏远少爷完全知道咱们进了京?”

    欣瑶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不好说啊,全爷,关键在于这个徐思振是不是就是小叔叔,如果是的话,他肯定知道蒋家进了京。那么铺子的一举一动,便逃不出他的眼睛。”

    蒋全神色哀伤道:“小姐,宏远少爷知道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为什么躲着不见?”

    欣瑶眉头一紧。道:“全爷,你跟我说过,当年徐家的案子牵涉到宫里,侯府。许是小叔叔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者不想连累我们。总之,小叔叔不是躲着不见,而是不能见,至于不能见的原因,也只有等找着他们的一天,万事才能水落石出。”

    蒋全由衷道:“小姐说的全在理。只是怎么找是个问题,那个徐思振神龙不见首尾,完全摸不到脉门。”

    欣瑶展颜一笑道:“全爷,容让我好好想想,既然有了目标。这事就好办了,办法不都是人想的?”

    说罢,欣瑶从怀里掏出一叠子纸,递给蒋全,道:“全爷,我让你找的匠人都找好了?怡园有几处需得改动一下,全在这纸上。你仔细瞧瞧。”

    蒋全道:“小姐想好果真要动手了?”

    欣瑶神色淡然道:“既想好,又没想好,既能赚钱,说不定也不赚钱,一切,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全爷还愿意跟着我往水里扔银子吗?”

    蒋全听得糊里糊涂。却朗声道:“是有点舍不得,不过,蒋全愿意陪着小姐疯一疯。”

    蒋欣瑶心下一暖,嗔道:“疯这个字用得不好,我喜欢用搏。搏一搏,来,为了不让全爷的银子打水漂,我们边看图纸,边细说……”

    ……

    回头再说那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大摇大摆进瑾珏阁,耻高气昂的打量一番。年轻的伙计见来人仪表堂堂,气势不凡,不敢待慢,忙迎上前招呼。

    男子见宽敞的店堂只两个伙计忙活,掌柜,客人全无人影,打量一番后故意冷笑道:“瑾珏阁也不过如此,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难不成就没有好的?

    伙计陪笑道:“这位公子,铺子分两层,好东西全在二楼,公子若是想看,请稍等片刻,楼上正有客人在挑东西。”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嘴角擒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忽然发作道:“什么等不等的,一个客人也是挑,两个客人也是挑,难不成那客人挑一天,爷就得等一天?这是哪门子做生意的道理?走,带爷上二楼!”

    伙计忙拦道:“公子,二楼是位女客,不太方便,还请公子……”

    “你的意思是说,爷我长得凶悍无比,怕吓着女客?”

    伙计道:“公子俊秀如玉,小的绝无此意,只是铺子的规矩向来如此。”

    白衣男子不耐烦跟个小伙计扯半天,掀起袍子,一个闪身,轻巧的饶过眼前的人,稍一运功便往上走,蹭蹭行几步,便到了二楼,回首冷笑道:“规矩,哪来的规矩?爷说的话,就是规矩。”

    那伙计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时,只觉手脚冰凉,冷汗直冒,心中惨叫一声。我的个娘哎,大事不好,忙示意同伴看好铺子,赶紧跑后头找掌柜去。

    白衣男子行至二楼,昂了昂首,一掌推开紧闭的木门,摇着扇子,踱着方步,怡然自得地进了里间。

    蒋欣瑶,蒋全正低头边看图纸边小声议论,听到声响,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来人,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蒋全眼疾手快,拿起图纸塞进怀里,向前几步把四小姐挡在身后,抱拳道:“这位公子,这里是瑾珏阁招待贵宾之处,公子冒冒然闯入,于礼不合,还请公子先下楼等候。”

    白衣男子摇着扇子不退反进,脸上端的是笑容可掬。

    总算见着正主了!

    只见他微低螓首,浅浅一笑,露出招牌式的四颗牙齿:“可是瑾珏阁的掌柜?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贵宾?爷今儿个带足了银子,正想买些个宝贝。”

    蒋全正色道:“公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会我正招待女客,还请公子先下楼稍等片刻,等我送走了贵客,再请公子上楼一叙。”

    哼,爷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白衣男子又上前两步,目光幽幽落在那一抹衣裙上,冷笑道:“本公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

    话及一半,只看见钱掌柜,燕鸣。莺归,小伙计急匆匆上楼,一头冲进来,个个怒目而视。

    白衣男子不怒反笑。一把锦扇摇得风生水起:“哟!怎么着,仗着人多,想打架啊?瑾珏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莺归狠狠的瞪了那男子一眼,疾步走到小姐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后,挡在欣瑶跟前,看向男子的目光喷射着怒火。

    只听见那白衣男子,收了锦扇,抱拳缓缓道:“在下燕十六,唐突了佳人。还请小姐勿怪!只是贵店如此阵仗,未免兴师动众,小姐深闺之人,敢孤身与男子交易,想必多半是个巾帼英雄。何必扭捏至此!”

    至此你个头。蒋欣瑶暗骂道。

    她略思片刻后,落落大方从二人身后走出,对着一双如贼般灼灼的眼睛,盈盈一福,莞尔笑道:“燕公子,看你衣着不凡,谈吐高雅。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自然懂得男女大防之礼。下人无状,还请公子见谅。既然公子时间有限,不防公子先请。”

    蒋欣瑶不等男子回话,一脸惋惜的对着钱掌柜摇头。

    “掌柜,那套金托镶宝石白玉杯好是好。就是银钱上贵了些,倒是很适合这位燕公子。燕公子自称贵客,应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燕公子的银钱带得可充裕?若没有,也只能像我这样抱憾而归!哎。毕竟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莺归到底是欣瑶调教出来的人,忙接口道:“掌柜,也有那无耻之辈穿着身锦袍就冒充贵家公子到处行骗,实则兜里一两银子也无。掌柜可得认清了!”

    蒋欣瑶适时的轻瞄两下身前的人,眼中的不屑轻晰可见。

    燕十六被欣瑶的目光看得心里头无比恼火,冷哼道:“在爷这儿,还不认识个贵字!掌柜,包起来,这东西,我要了。”

    蒋欣瑶眼中含笑,却又叹道:“到底是大家公子,出手就是大方。掌柜,还不快把银子收下,省得到时候,有人反悔。”

    燕十六俊脸一肃,豪气十足道:“这位小姐,我燕十六说的话,一言九鼎,自是算数的!”

    欣瑶嘴角凉凉一笑,略欠了欠身:“公子气贯长虹,出手不凡,小女子心下佩服,就不打扰公子宝贵的时间。莺归,咱们走!”

    蒋全见状,忙上前一步恭身道:“公子,您请!”

    燕十六却依旧摇着扇子,不紧不慢拦住了欣瑶的去路,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在下难不成是洪水猛兽,令人避之不及。还是小姐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人看见,急着要走?”

    莺归杏眼怒睁,斥道:“你这人忒是无理,我家小姐好生让你,你却反过头来口出秽言,是何道理?”

    燕公子不怒反笑道:“不过就是想请你们家小姐陪着一起看看玉,哪轮得到你一个丫头大动干戈?”

    男子言语中的轻薄令众人心头一震。燕鸣见小姐受辱,头一个忍不住,双手握拳,便想上前理论。

    钱掌柜见势不妙,一把抱住,死死不放,低声喝道:“干什么?给我忍住。”

    欣瑶心里问候了来人的十八代祖宗,又亲切的与来人的父母作了番交流,深笑道:“莺归,前儿个,我问了你一副对联,你可对出了?”

    莺归顿时领悟,笑道:“回小姐,奴婢对出来了。”

    欣瑶不理会众人不解的目光,上前两步自顾自道:“上联是‘树不要脸,必死无疑’,下联是……”

    “小姐,下联应该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横批呢?”

    “横批是‘人贱无敌’,小姐,我对得可好?”

    蒋欣瑶抚掌笑道:“果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莺归,你说,大冷的天手持扇子一般是何人所为?”

    莺归正色道:“小姐,这么冷的天,手持扇子的人,多半是傻子?“

    “噢,为何?”

    “连热与冷都分不出来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欣瑶掩面而笑道:“树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傻子啊,咱们还是快走吧!”

第八回 一言九鼎(二更)

    众人看这主仆俩一唱一合,一问一答,骂人于无形,却又天衣无缝,心中暗暗好笑,强忍着不出声。

    唯有燕十六拿着扇子指着欣瑶,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变化多端,煞是好看。张着嘴,恁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燕十六直直的瞪着眼前这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的小丫头,嘴角下意识的抽搐了两下。自他出生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敢明目张胆的骂他。

    莺归上前,扶着小姐,与白衣男子刚要擦身而过。只见小姐顿足,微微侧过身,对着男子手中的扇子看了一眼,突然出声道:“燕公子,春风徐徐,莺啼映红,白云生处,将离将别。告诉你背后之人,十日后此时,我在瑾珏阁恭候大驾。那五万两银子的事,公子可不能食言噢,记得千万要一言九鼎。告辞!”

    “啪”的一声,燕十六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上,只见他脸色突变,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的贵气褪去,隐隐流露出几分杀气。

    欣瑶也不去管他动怒不动怒,有持无恐的带着一干人下楼。待燕十六缓过神来,一屋子人早已散去,只留下小伙计可怜巴巴的躲在角落看着他,一脸的心惊胆颤。

    燕十六只觉得眼前晕天黑地,“哎啊”一声,急急下楼,见蒋全背立在门口,忙道:“掌柜,那小姐人呢?”

    蒋全转过脸恭身道:“燕公子,那位小姐已经走远。公子,那套金托镶宝石白玉杯……”

    燕十六气急败坏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扔给蒋全,恨道:“给爷收着,这是定金,回头再来取。”

    蒋全也不客气,笑眯眯的接过银票,弯腰道:“恭送燕公子。公子好走!”

    燕十六气得双目喷火,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只得疾步而走。

    侍立在门口的两个随从一见主子动怒。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等人走远,钱掌柜悄无声息的靠近,轻道:“全爷,也不知燕公子是哪个高门大户的,万一……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蒋全轻咳一声道:“四小姐说了,十日后,必有好事!”

    钱掌柜叹道:“咱们小姐真是厉害,几句话,就做成了五万两银子的买卖。还把人骂了。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只求燕公子别记仇,万一他知道那套金托镶宝石白玉杯只值一万两……”

    钱掌柜一把捂住嘴,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哎啊妈啊,小姐胆子也太大了些……”

    蒋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摸了摸怀里的纸。交待了几句,带着燕鸣匆匆而去。

    马车里,欣瑶在顾氏耳边轻语几句,顾氏惊骇道:“此事当真?”

    欣瑶轻笑道:“十之*!母亲,回头我与你细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再转转。”

    顾氏看着女儿白嫩的小脸,由衷道:“瑶儿。此事非同寻常,一定要小心!”

    欣瑶搂着顾氏,轻轻道:“我省得!”

    ……

    燕十六失魂落魄地回到雅间,见灰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中哀嚎不已。

    “阿远,让人温壶酒。叫几个菜,我这会头疼的厉害。”

    灰衣男子见他脸色不对,唤来跑堂的,耳语几句,不多时。一桌丰盛的酒菜摆在二人眼前。

    燕十六自斟自饮,连干三杯过后,苦着脸道:“阿远,‘春风徐徐,莺啼映红,白云生处,将离将别’这首诗你可听过?”

    “闻所未闻,既不工整,又无押韵,何人所作?”

    燕十六哀道:“正是你那侄女,所作!”

    “十六,你在瑾珏阁做了什么?还不快给我如实讲来!”说话的正是蒋欣瑶苦寻数年而不得的小叔叔徐宏远。

    燕十六一把按住徐宏远:“别激动,别激动。你听我说。我到那瑾珏阁,铺子里只有两个小伙计看门。我一想,不对啊,正主呢,明明见人进去的。问了伙计,才知道,人在二楼。我想着,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见上一见?便闯上了二楼,结果……结果……”

    “结果怎样?”

    燕十六轻咳一声,掩饰道:“结果,你那侄女就送了这四句话给我。”

    徐宏远拂开他的手,冷笑道:“别打量我不知道?就你那性子,定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把人惹恼了!”

    “胡说,我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宏远道:“那你说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

    燕十六也不回答,又三杯酒下肚,把空杯子一扔,心一横,道:“什么意思,每一句中,都有你名字中的一个字。将离将别,将通‘蒋’,你说什么意思?”

    徐宏远静默半晌,才幽幽叹道:“她还说了什么?”

    燕十六苦笑道:“她说‘告诉你背后之人,十日后此时,我在瑾珏阁恭候大驾。春风徐徐,莺啼映红,白云生处,将离将别’,阿远,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说,统共就说了几句话,难不成,你那侄女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徐宏远道:“六皇子,请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行吗?”

    一声六皇子把燕十六的心叫得直往下沉,他与阿远认识五年,很清楚徐宏远这么叫代表什么。

    燕十六虽气得半死,却别无选择,只得如实的讲述了在瑾珏阁一言一行,末了道:“阿远,这事真不能怪我,你那个侄女,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银子不说,还与丫鬟一唱一合的骂我,你说,我一堂堂皇子,被人骂成这样,脸面往哪里搁?要不是因为你,我灭她全族。”

    “哟,六皇子耍什么威风?我也姓蒋,一起灭了,倒也干净!”

    燕十六忙道:“你这话说的,哪能啊?我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徐宏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仰天长叹道:“到底是父亲看中的人。真真是个聪慧的,瑾珏阁在她手上,败不了。”

    “阿远,你说。我也没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怎么就给她看出来了呢?这事,若不弄它个水落石出,我死不瞑目。”

    徐宏远皱眉道:“是有些蹊跷。我那侄女进京不过两个月,听说水土不服,大病一场,连蒋府的门也未出过,按道理说,不应该啊,全爷在翰林院门口守这么多天。我都是避着的,怪事,怪事。”

    燕十六见他脸色好转,心下大安,拿起酒壶。帮他满上,这才叹道:“阿远,你是不知道,我听到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起那几句话时,震惊得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动弹不了。还有我刚刚从二哥那儿骗来的银子,全没了。我怎么就这么傻呢?明知是个套,还钻得个起劲。”

    徐宏远看了他一恨,冷笑道:“自个耍大爷威风,怎么能怪别人?她激你,你就不能当作没听见?”

    燕十六心有余悸道:“你不明白,当时的情况。我要是示了弱,称银钱没带够,我还是个爷吗?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是你们家的铺子。这事是我闯了祸。我对不住你,要打要罚,都由你。只是这十日之约,你还是得想清楚。”

    徐宏远叹道:“十六,这事怪不得你,你也是为了我。十日之约,我去。这些年,躲着避着忍着也够了。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多少日子了,我想老天爷这样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燕十六正色道:“阿远,别怕,现在不是几年前,凡事,爷罩着你!”

    “行了,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吧,你那二哥,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

    燕十六闻言,泄了气的趴在桌上,道:“好好的,提这事干什么?就看不得我消停,逼急了爷,爷一走了之。”

    徐宏远叽笑道:“这话,我听了不下十次,你倒是走啊。”

    燕十六猛的抬起头,恨恨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比杜天翔,萧寒那两厮更没良心。一个个兴灾乐祸,也不看看,爷这是为了谁!今儿这顿,你请,我一个子都没有!往后,都你请,爷穷疯了!”

    徐宏远打量燕十六青得发黑的脸色,想到被框走的五万两银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京城西市怡红院。

    二楼拐脚处的一间雅间内,传出女子阵阵软糯的吟笑声。

    三个衣着单薄的香艳女子正倚在男人的怀里,或把酒送到男人嘴边;或用胸前的丰盈轻轻蹭着男人的胸膛;或用如玉般的小手轻抚男人的眉眼。

    一缕缕幽香伴随着酒香慢慢散开,好一个繁华温柔之地。

    眼看着女子猩红的嘴唇即将印在自己的脸上,燕十六微微避开,用力捏了一把女子的胸,似笑非笑道:“宝贝,急什么?”

    红衣妓女小嘴一撇,目中含泪,柔柔道:“十六爷可是好久没有来看筝儿了,筝儿盼得这心头凉丝丝的,爷摸摸看,今儿个才算有了些热气。”

    燕十六哈哈一笑,大手毫不客气的覆了上去,一阵搓揉。

    “回头让杜爷帮你诊诊,爷可舍不得我的宝贝凉了心。”

    被称为杜爷的人从女子的怀里努力探出半个脑袋,翻了个白眼道:“此病只有十六爷能医治,旁的便是再世华佗,也无能为力。萧爷,是不是这个道理?”

    被称为萧爷的青年男子就着怀中女子的手,喝了半杯酒,抬了抬眉毛道:“很是!”

    怀中的绿衣女子倚身上前,白玉似的胳膊紧紧的攀附在男人身上,嗔声道:“萧爷,我的病,谁能治啊?”

    萧爷重重的在女子脸上亲了一口,轻浮的笑道:“你的病,当然只能我来治了!”

    一语言罢,众女子笑得越发的花枝乱颤,那轻声燕语也越发的柔的似滴下水来。

    ps:

    这世上唯有情债和更新债欠不得。昨日的已还上,包子总算瞑目了。

第九回 走动走动

    片刻,敲门声响起。

    “十六爷,隔壁雅间的客人临走时给十六爷送了三壶上好的竹叶青。”

    “噢?进来!”

    门应声而开,一个俊朗的小伙计手里托着托盘走进来。

    燕十六一边和女子嬉笑,一边忙里偷闲问道:“那客人姓什么?”

    伙计把酒放在桌上,弓身道:“回爷,客人也姓燕。”

    燕十六打了个寒噤,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忙道:“他如今人在哪里?有没有问你些什么?”

    伙计忙道:“客人问小的十六爷一个月来几回,中意些什么姑娘,旁的也就没有多说了。”

    “你怎么回的?”

    伙计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十两赏银,笑的谄媚:“小的哪敢多言,只说十六爷千年难得来怡红院一回。”

    燕十六眉头一皱,脸变得比那苦瓜还要苦,突然兴致缺缺。

    一旁的杜爷,萧爷不知为何也都放开了怀里的女人,一脸的惊恐。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挥了挥,女子们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伙计仔细的看了屋里一眼,把门轻轻合上。

    待人一走,燕十六的苦瓜脸顿时含笑,挑眉道:“杜爷,咱们这个月怡红院来了几回?”

    杜爷拿起刚送进来的酒瓶,打开盖子闻了闻,自顾自倒了一杯,笑道:“这个月除了初一,十五,咱们三人天天泡在此处,回回醉得不醒人事。”

    萧爷推开杜爷递来的酒壶,反手拿起杜爷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得,既然千年难得来一回,咱们兄弟三人不醉不归如何?”

    萧爷意味深长的朝两人举了举杯。

    燕十六会心一笑,拿过酒壶,一一斟满。与这两人重重的碰了碰杯,笑道:“你们说明日父皇会不会把我拎到跟前臭骂一顿?”

    杜爷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赌一百两,不会!”

    萧爷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往桌上重重一压:“我赌五百两,不会!”

    燕十六毫不客气的把那张银票往自个怀里一塞,忿忿道:“银子统统给我,明日我自个到父皇那边请罪去!”

    杜爷倒吸一口凉气,转了几个心思,突然笑得一脸坏意道:“十六,难不成……”

    燕十六一连两杯酒下肚,嘿嘿笑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既然是不成器的。索性不成器到家,你们说可是这个理?”

    萧爷抚掌笑道:“很是!不过,这跟我的银子有什么关系?”

    提到银子,燕十六便想起白天的事,心有不甘道:“爷跟你们说件事。”

    ……

    且说欣瑶母女回了府。带着新鲜出炉的点心往归云堂请安,老太太正跟周氏母女说笑,示意钱嬷嬷收下点心,寒喧了几句。

    “如今我这身子渐好,春暖花开,倒想出去走走。二太太,三日后。陪我去趟侯府。回了京,总得走动走动,亲戚间免得生分了。四丫头也一道去。”

    顾氏笑道:“能跟着老太太到侯府见世面,是我们娘俩的福分。到时候老太太可别嫌媳妇小门小户,言行粗陋,丢了老太太的脸面。”

    周姨娘不屑的转过脸去。装模作样的喝起茶来。

    老太太淡笑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都是亲戚,两家人常来常往,也能让我这个老婆子多活几年。去吧,累了一天了。看看二老爷回来了没有?好生侍候着。”

    顾氏母女向老太太行了礼,相携而出。

    周姨娘待人走远,气道:“姑母,让她们去干什么?”

    老太太脸沉了下来,严肃道:“我光带着你,不带二太太,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啊消停些。侯府早不是当年老侯爷在时的样子,顾及些总是好的。”

    蒋欣珊笑眯眯的端起几上的茶碗,递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不用跟姨娘一般见识。有二太太和四妹妹陪着,人多,也热闹。”

    老太太满意的接过茶碗,拨了拨浮着的茶叶子,轻啜一口道:“听听,听听,你还不如珊儿懂道理。在家里,我可以由着你,到了外头,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着。”

    蒋欣珊稳稳的接过老太太手里的茶碗,悄悄给姨娘递了个眼色,周姨娘这才陪着笑道:“姑母,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你不顾着我,总得顾着二老爷,京城不比苏州府,那些个言官可是吃素的?到时候按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你哭都来不及。”

    老太太用手按着太阳穴道:“如今侯府的内宅蔡氏独大,这蔡氏最是重规矩不过的人,我可不能让蔡氏笑话咱们蒋府没规矩。”

    钱嬷嬷见老太太面有疲色,使了个眼神,周氏母女心下会意,陪着说了会话,便告退了。

    等人走了,钱嬷嬷埋怨道:“老太太的身子刚好,还是顾着些。”

    老太太懒懒道:“人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坐得久了,全身骨头都疼。”

    钱嬷嬷道:“老太太,这个时候侯府请您过去,不会有什么事吧?那府里……”

    老太太叹道:“无非就是见见,能有什么事?我一嫁出去的妇人,泼出去的水,手再长,也不能去管别人家的事。”

    钱嬷嬷道:“正是这话,我就怕老太太性子来了,不管不顾……”

    “你这老货,难不成我还是十七八?这点子眼色我还是有的,人老了,越发懒得出门,就是想趁着还走得动,回去看看,帮珊儿留意门好亲。”

    钱嬷嬷笑着接过丫头送来的药,哄着老太太服了药,主仆俩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

    蒋欣瑶回了房,心里想着要不要装个病什么的,她对侯府一行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

    侯府老侯爷周子兴,一妻四妾,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的侯爷周澄凯便是老太太一母同胞的弟弟。周澄凯娶蔡氏为妻,共育有四子三女。

    除此之外,老太太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弟,都住在侯府里,并未开府别住。换句话说,如今侯府有三个老爷,三房人家,且都有子有孙,有妻有妾,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李妈妈见其神色,哪有不知,便道:“小姐,这回可不能称病不出,你舍得把二太太一人扔下不管,别忘了,周姨娘可是侯府亲戚。再者说,好歹是二老爷的舅家,不去,也实在不合礼数。你就随着老太太去一回,以后走不走动,只随小姐心意,妈妈再不拦着。”

    李妈妈这话与顾氏说得分毫不差。

    欣瑶恨道:“要不是为了母亲,谁耐烦应付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

    李妈妈笑道:“高门大户不都这样?人多才兴旺。蒋家人丁单薄,老太太又是个能的,这才一家人清清净净过日子。小姐打听打听去,满京城还能再找出第二个蒋家来?若不然,吴家怎么会把嫡出的大小姐嫁给咱们庶出的二爷,还不是看在咱们府里人口简单的份上。小姐早晚得嫁人,十亲九故,小姑妯娌还不得应付着。”

    蒋欣瑶最不耐烦听这些,一声哀号,扑倒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

    四月二十六,睛。

    宜出行,交易,祭祀。

    忌嫁娶,开市,入宅。

    蒋府五辆马车驶离府邸,除了刚刚两周岁的蒋元昊外,蒋家各主子倾府而出。

    半个时辰后,蒋宏生父子三人集聚在安南侯书房,欣瑶则跪在侯府宽敞气派的正厅里,与蒋欣珊一道,给三个舅奶奶磕头行礼。

    蒋欣珊今日着粉红短腰绣罗襦衫,下系着粉白变浅紫遍地洒金裙,头上簪着一对瓒珠蝴蝶滴紫翡流苏钗,皓腕上拢着两个老坑种翡翠镯子,走起路来环佩叮吵杂,端的是青春亮丽。

    蒋欣瑶穿着家常的月牙白的藕丝琵琶衿上裳,下身是件紫绡翠纹裙,梳的是流云髻,头插一支无色翡翠流苏钗,腕上一只水头极好的冰种蓝花镯子,周身再无半点装饰。

    坐在上首的蔡氏仔细打量一番后,转过头,笑着对左手边的老太太道:“姐姐好福气,瞧瞧,多可人疼,把咱们府里的几个姑娘都比了下去。到底是江南的水养人。”

    说罢,从身边丫头手捧的朱漆盘子里,挑了两支镶宝石白玉簪,递给了蒋府两位孙小姐:“好孩子,头一回见,拿着玩去罢。”

    蔡氏今年四十有八,保养得极为得当,脸色白皙,神采飞扬,一双纤手伸出来又白又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

    蒋欣珊,蒋欣瑶谢过蔡氏,转过身对着下首处两位舅奶奶磕头行礼。二舅奶奶陆氏,三舅奶奶林氏着实夸赞了一番,各自送上表礼。

    周老太太笑道:“再去见过你几个舅妈。”

    蔡氏乐道:“哎啊啊,府里的舅妈可不在少数,单我这房就有三个,二房两个,三房三个,这一圈头磕下来,可不得脚都软了?大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来,只管让她们把表礼送上来,这头啊,留着以后再磕!”

    蒋家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眼老太太,见老太太点头,各自退了回去。

第十回 安南侯府(二更)

    周氏当年嫁到蒋家时,蔡氏还未进门。姑嫂两个接触得不多。有道是远香近臭,再加上侯爷向来敬重这个姐姐,两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和之处。

    周老太太虚笑道:“侯府向来人丁兴旺,看看这一屋子的人,个个如花似玉的,看的我眼都花了。哪里像蒋家,聚齐了,也就那几个。”

    蔡氏心下颇为自毫,嘴里却道:“大姐,可别这么说,人多有人多的好,人少有人少的好,我就羡慕大姐跟前清清净净的。你都不知道,光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周老太太笑道:“咱们都老了,让小一辈的折腾去。我如今万事不管,顾着自个身子要紧。”

    蔡氏笑道:“那是外甥媳妇能干,来,到舅母跟前来,让舅母仔细瞧瞧。”

    顾氏含笑上前,盈盈一福,道:“大舅母好,二舅母,三舅母好。外甥媳妇顾氏祝三位舅母安康喜乐。”

    林氏忙上前拉着顾玉珍的手,赞道:“刚刚看着四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好颜色的,怪道当年……哎,瞧我这嘴,大姐,好福气啊。”

    陆氏不甘人后,忙笑道:“有这样标致,能干的媳妇,大姐自然乐得万事不管,真真是看着就让人喜欢!”

    老太太身后的周秀月紧紧了手里的帕子,轻轻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裳。

    老太太神色未动半分,笑道:“这是秀月,三位弟妹可还记得,十几年没回过京城了,快看看,是不是变了样了?”

    顾玉珍见状,朝林氏福了福,退回原位。只见那周秀月整了整衣衫,走到三位舅母跟前行礼。

    蔡氏笑道:“不必多礼。回来可曾见过你母亲?”

    周秀月道:“大舅母,还不曾见过。”

    蔡氏道:“有空回去瞧瞧,母女俩个十几年没见,可怜见的。”

    二舅奶奶陆氏与三舅奶奶林氏敷衍着说了几句话。自顾自上前拉着顾玉珍说话。

    当年周秀月与蒋二老爷的婚事,侯府人尽皆知。

    原是那许氏把周雨睛奉承好了,周雨睛一时兴起,随口提起两家攀亲一事,事后周雨睛也没往心里去。

    许氏信以为真,一张大嘴藏不住事,到处说与人听,没几日,就连侯府的下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周雨睛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吧。只得顺势应承下来。

    当时蒋老太爷官至四品,蒋家又是官宦人家出身,江南大户,门第比依附侯府过日子的周家不知高出几许。

    要知道,周文楠虽也姓周。跟侯府的关系却是拐了个弯的,只不过老侯爷见其聪明,这才得了势。

    许氏极会钻营,一张巧嘴哄得侯爷的嫡妻蔡氏及周雨睛欢心不已,两条大腿抱得牢牢的,眼睛里自然就看不见旁人。那周秀月从小又是被许氏捧在手心里,娇纵惯了的。如此一来,当真以为自己麻雀变凤凰,飞上了枝头,高傲得如开屏的孔雀,即便对着侯府正二八经的小姐们,也是爱理不理的。

    深宅大院里。最要不得的就是高调。陆氏,林氏这一双妯娌就极不待见这母女俩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背地里,不知道啐了多少唾沫星子。

    一屋子媳妇,小姐见三个老太太如此行事。心下明了。

    蔡氏问起蒋府二爷的婚事,目光落在了蒋欣珊,蒋欣瑶两姐妹身上,笑道:“园子里春意正浓,倒也有几分景致可瞧,咱们几个老的说话,就让孩子们玩去吧,大太太,陪着宏生家的及两位小姐往园子里转转,好生招待。”

    蔡氏大媳妇孙氏笑着招呼大伙往园子里去,蒋欣瑶扶着母亲,走在人群中,心中哀叹不已。

    侯府至今已世袭三代,因朝廷特典,并未减等承袭,可谓深得皇宠。也就是说,如今与蒋欣瑶同行的,都是侯府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周家繁衍能力极强,太太,小姐,嫡女,庶女,媳妇一大堆,打扮得都跟花一样,分不清谁是谁,蒋欣瑶只觉得头昏眼花。

    安南侯府的园子极大,汇集了北方园林的精华,园中古木参天,亭台楼榭,翠山碧水。侯府园中有一绿波亭,是赏花看水的好去处,大太太孙氏早命人将其收拾干净,让人摆上了瓜果,点心,茶水。

    亭子前是个湖泊,如苏州蒋府的心湖一般,茂茂盛盛的长满了荷叶。蒋欣瑶边走边看,心下暗叹,太过奢华了些。

    蒋家四个女眷,被团团围坐在亭子中间,各自与人说笑。蒋欣瑶打量一圈,略一沉思,便发现了其中深意。与周姨娘,蒋欣珊说话的,大多是蔡氏这一房的人,她与母亲边上的多是陆氏,林氏这一房的人。

    蒋欣瑶手上的那只冰种飘蓝花镯子引起了小姐们的注意,被人追问镯子的来处。这只镯子种水极好,质地细腻,泛着莹光,灵气十足,配着欣瑶一双葱莹玉白的纤纤玉手,让人赏心悦目,移不开眼去。

    蒋欣瑶今日出门,被李妈妈硬逼着盛装打扮,两人僵持半天,欣瑶随手就选了这只镯子。

    去年琢玉师傅们开了块石头,水头极好,晶莹剔透,内里稍有白绵,商量了半天,不知琢什么好。请示了欣瑶,这才就着料子,琢出了七只蓝花镯子。

    欣瑶见其中一只颇有灵性,爱不释手,便拿来戴着玩。也就三天热度,便抛之脑后。

    蒋欣瑶在侯府恨不得蒙着头走路,哪料到无心之举,却引了旁人注意,心中悔恨不已,只得陪着笑,姐姐妹妹的一通乱喊后,义正言辞的帮瑾珏阁打了下广告。

    那二房,三房的几个小姐倒也不是难缠之人,见蒋欣瑶性子随和,言语风趣,心下欢喜,围着说说笑笑。蒋欣瑶这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旁人对她客客气气,她自然回旁人笑语嫣嫣,对付一帮还未成年的年轻小姐,她有的是办法。

    衣服穿的好看的,夸品味不俗;长得娇艳的,夸天生丽质;若有那普普通通的,也经不住有人夸她气质出众,一时间气氛融洽得如好友相聚。

    蒋欣珊透过人群,阴阴的看了一眼蒋欣瑶,心中又酸又涩。她今日头一次出现在京城的社交场所,入眼的全是侯府的嫡系部队。且不说侯府姑娘吃的,穿的,用的高人一等,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就把蒋欣珊生生压了一头。

    蒋欣珊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有些拘束。偏那蒋欣瑶在众女之间混得风也生,水也起,全然没有一丝自卑感,且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洒脱,深深的刺激了蒋欣珊同学敏感的小心脏

    ……

    侯府的中饭摆在绿波亭,一色的十锦珐琅杯,一水的青花瓷餐具,八个冷菜,二十四道热菜,六道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三桌。丫头,婆子们在边上侍候着上菜上酒。

    太太媳妇一桌,小姐一桌,蒋家女眷与蔡氏,陆氏,林氏一桌。蒋欣瑶坐在顾氏左手边,右手边是蒋欣珊,一时间杯觥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欣瑶刚刚在亭子里用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盏茶,不觉得饿,每道菜浅尝即止。细细品味,除了用油过重外,倒还美味。品一口杯中的葡萄酒,略有酸涩,正自得其乐时,只听耳边有人道:“四妹妹,怎的吃的这么少?瞧你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得多吃些,要不然,哪有力气去讨好人!“

    蒋欣瑶若无其事的笑笑,没有说话。

    蒋欣珊又道:“只可惜啊,腆着脸凑上去,也没人说个好字,真真难为了妹妹一番苦心!”

    蒋欣瑶回过头,虚笑道:“多谢姐姐提醒。”

    蒋欣珊不依不饶道:“担不起你的谢,只求你别给蒋府丢了脸面,让人看轻了去。”

    蒋欣瑶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轻轻放下酒杯,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蒋欣珊的碗里,轻道:“妹妹还是要多谢姐姐提醒。”

    蒋欣瑶行云流水的举动,轻描淡写的回话让蒋欣珊只觉得怒火蹭蹭往上冒,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得用力的拨弄着碗里的菜。

    在外人看来,这姐妹俩头颈相交,嘀嘀咕咕说着话,脸上都有笑意,只当是姐妹情深。

    那陆氏赞道:“大姐,快瞧瞧,府里的两个小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周老太太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笑道:“这倒让我想起咱们年轻时闺中的好妹姐,一起读书,一起作活,无话不谈,嫁了人,生了孩子,走动才少了些……”

    陆氏笑道:“那到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咱们都老了,看着这些小女儿家的,亲亲热热,说说笑笑,倒眼红起……”

    话只一半,突听得园子外头一阵喧闹,便有骂声传来。

    蔡氏脸色大变,忙冲身后的嬷嬷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大太太孙氏放下筷子,带着丫头,婆子往园子拱门走去。

    蒋欣瑶轻轻碰了碰母亲,顾氏察觉,母女俩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第十一回 君子之泽

    蔡氏见众女眷脸有异色,忙转过脸对老太太笑道:“大姐,对不住,下人无状,扰了园子的清静。”

    周老太太不以为然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谁家没几个刁奴凶仆,打出去就好。侯府家大业大,弟妹还是要紧着些才好。”

    蔡氏笑得极不自然,“到底大姐是个明白人!”

    只见大太太孙氏匆匆直到婆婆蔡氏跟前,低头耳语了几句,蔡氏眉头微皱,交待了几句,孙氏这才离了去。

    周老太太狐疑道:“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蔡氏陪笑道:“没什么大事,府里一个管事的女儿病死了,嫌给的银子少,正闹着呢。”

    周老太太随即道:“真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啊,就是心太软。”

    蔡氏神色尴尬道:“谁让咱们都是吃斋念佛之人。来来来,咱们只管乐咱们的。”

    偏偏这叫骂声,似于蔡氏作对,一声高过一声,清晰的传进园子里。不多时,随着一声惨叫,一切嘎然而止。

    侯府众人心中暗叹了口气,笑容重新端在脸上,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蒋欣瑶再无半点食欲,甚至对蒋欣珊的挑衅视而不见,懒懒的靠着顾氏,不愿动弹。

    这场侯府盛宴,在一声惨叫后,草草收场。

    周老太太吃罢饭,喝了会茶,称年纪大,经不住累,便带着蒋府女眷先行回了府。

    蒋欣瑶身心俱累,一回房便卸了首饰,衣裳,歪在塌上闭目养神。

    从那人的叫骂中,欣瑶对侯府发生的事知了个大概。

    安南侯的嫡长子周栋梁,见府中管事的女儿颇有几分姿色,见色起义。哄骗了来。偏这姑娘是个烈性的,反抗中咬伤了周大少,周大少一怒之下,奸污了她。完事后。丢给了身边的小厮赏玩,弄出了人命。

    管事夫妇年近三十,只得此女,母亲得知女儿惨死,一根麻绳结果了自己。那管事也是个烈性的,拒了银子,一心要杀人者偿命。奈何胳膊怎拧得过大腿?丢了差事不说,被人打瘸了腿,关在柴房里。今日是偷跑出来,持着刀。下人们耐他不得,才有了园子门口叫骂那一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是大家庭的发展规律。侯府钟鸣鼎食之家,世袭三世。虽然峥嵘轩峻,富贵尊荣依旧,气运远不达五世。

    今日一事,便隐隐透着衰败的迹象,老的昏聩无能,少的贪图享乐,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有道是向阳门第春常在,和善之家庆有余。侯府如此行事,怕不是什么好征兆。

    念及此,蒋欣瑶猛地坐起,披上衣服,便往外走。

    莺归放下手中的针线。交待了微云几句,便匆匆跟了上去。

    ……

    顾氏这会儿刚从昊哥儿房里回来,才歇下来喝了杯茶,见女儿来,忙道:“累了大半天了。怎不在房里好好休息,跑来作甚。”

    蒋欣瑶挥退房里的丫头,问道:“父亲弟弟可还回来了?”

    顾氏笑道:“哪里会这样早,爷们自有爷们的事,听说今儿个不单有咱们府里的人,还有侯爷的朋友在,怕是要闹得晚些。”

    蒋欣瑶冷笑道:“母亲,福善祸淫,古今定理。佛语讲业有三报,一现报;二生报;三速报。积善行德为福报,行凶作恶为恶报。女儿今日到侯府,只觉得繁荣华丽,奢侈享乐,极一时之盛,可曾想过乐极悲生,转眼富贵去散?”

    顾氏收了笑容,叹道:“我瞧着也是过了些,吃的喝的且不说,就那满园子丫头婆子的穿着打扮,就知其排场。”

    “母亲,观滴水而知沧海。今日园子门口的事,看侯府众人的反应,便知稀疏平常的紧。虽说侯府高官显爵,旁人奈何不得,若有一日大厦将倾……”

    欣瑶见顾氏听得不甚明了,决定把话说得直白些。

    “母亲,安南侯只是异姓爵位。当初拥立有功,这才封了侯。按理说,获了爵位的勋贵要逐渐交出兵权,作个富贵闲人。偏这安南侯世袭三世,还掌了些兵权。换了你是皇帝,卧榻之上,可容他人酣睡。听说当初安南侯府拥立太后之子荣登高位,辅主有功,这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只是如今太后已逝,一朝天子一朝臣啊母亲。”

    顾氏听得心惊胆颤,忙道:“瑶儿,你是说,皇帝要动侯府?”

    蒋欣瑶摇头叹道:“皇帝要动谁,女儿不知道,女儿只知道积善行德,福未至,祸已远。安南侯府如此行事,怕是长久不了。为着蒋府一家老小,女儿想请母亲劝劝父亲,离侯府远着些,万一真有祸事,也牵扯不到父亲头上。”

    顾氏急道:“怎么可能牵扯不到,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的娘家,你父亲的舅家。这可如何是好?”

    蒋欣瑶忙道:“母亲别急,这只是女儿一时的担忧。当不当得真,还两说,这是其一。其二,老太太嫁到蒋家几十年,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父亲勤勤恳恳,清清白白做官,不徇私,不贪赃,不枉法,不参与侯府那些个破事,便牵扯不到他。”

    顾氏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你这孩子,吓死我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蒋欣瑶认真道:“母亲,可不是我危言耸听,防着些总是好的。你看咱们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几十口人,总不能做了侯府的陪葬品,到时候,哭都没地哭去!”

    顾氏沉思道:“我儿说的有些道理,等你父亲回来,我与他好好说说。”

    欣瑶又道:“母亲理着家,也得束着家中管事,下人,万不可仗势欺人做那苟且之事。旧年二哥与丫鬟一事,就过了些。别尽纵着,该管还是要管。这里是京城,不是苏州府,没有谁能一手遮天?”

    顾氏点头道:“放心吧,咱们府里的下人。还没那个胆。西边的那个,胆子比谁都小,出不了大事。瑶儿啊,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的想些什么。若是你两个弟弟有你这般机灵,我就阿弥陀佛了。”

    欣瑶笑道:“母亲,弟弟们还小,我只不过比着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而已。”

    后半句话,欣瑶没有说出来,她不仅比旁人多看了几本书,还比着旁人多经了一世。

    ……

    戌时二刻,蒋宏生眼神迷离的进了屋。

    顾氏侍候着脱了衣衫,洗漱一番,端来醒酒汤。蒋宏生一饮而尽,搂了顾氏,正欲昏昏而睡。

    顾氏轻声在耳边把白日里侯府的见闻及女儿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蒋二老爷。

    蒋宏生刚开始撑着眼皮应付的听了几句,哪料到越听越惊心。越听越害怕,顿时睡意全无。

    侯府这些个欺男霸女的事,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一个外姓人,如何说得?再者说,谁家没些个龌龊事,不过是几个丫头而已。多花些钱罢了,并不当回事。

    这会听顾氏这么一说,再联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蒋宏生惊出一身冷汗来,披起衣裳,对顾氏说要到书房坐坐。让她先睡,别等他,便走了出去。

    顾氏也不阻拦,熄了灯,一夜好眠。

    ……

    蒋宏生在书房呆了整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来到老太太卧房。

    周老太太刚刚起床,还未洗漱,见儿子脸色苍白,眼底泛青的进来,吓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蒋宏生忙上前扶起母亲,把思虑了一个晚上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听罢,长吁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你一大早的就过来。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你母亲我今年快六十了,自我的祖父跟着先帝打下这片江山,建功立业,这才有了安南侯府。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勤勉忠直,权倾朝野,传至我弟弟手上,仕族荣耀,可谓百年不衰。

    侯府家大业大,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也是正常,大凡富家子弟,哪个不是花天酒地,荒淫无度。你大哥,不也是这样的人?哪里就会因为这些个小事,动了根基。

    退一步再讲,侯府与宫里的关系一向和谐,你大舅舅的大女儿,嫁给先太后的侄儿,庶出的小女儿如今正是今上的枕边人。今上是个重孝道的,性子又弱,一向以太后为尊,太后一走,总是会顾及些的。你啊,是担心过了。”

    蒋宏生道:“母亲所言极是,只是最近朝里,官员调动频繁,看似无意,实则大有深意,不得不防啊。”

    周老太太道:“也是太子迟迟不立的原因啊。也罢,你只安安份份做你的官,侯府那边,少走动。我们久居江南,刚来京里没几个月,有些事情还没摸到头绪,守着本份过日子总不会错。如今看来,顾氏是个贤惠的,能想到这些,倒有几分见识。只妇道人家,胆子总归是小了些。”

    蒋宏生张了张嘴,倒底没有说出实情来,只道:“老太太,可要与舅舅会吱一声,府里的人,还是拘着些为好,关键时候,不能闯出祸事来。”

    周老太太静默片刻,道:“咱们姓蒋,手伸得太长,不好。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蒋宏生陪着老太太用了早膳,便往衙门去。

    蒋欣瑶自然料到了父亲会与老太太商议,而老太太十之*会找个机会暗示安南侯。父亲的为人,算得上谨小慎微,多多少少会引以为诫。

    至于侯府,蒋欣瑶自认为仁至义尽,一切只由天意。

    ps:

    包子隔空喊个话:叶静妹子,没有你的催更,包子很寂寞。

    琉璃妹子,没有你的书评,包子更寂寞。

    感谢所有订阅,打赏的妹子们。

第十二章 我瞑目了(二更)

    一晃十日期满,欣瑶起了个大早。

    淡月见小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笑道:“小姐,今儿要梳个什么头?”

    欣瑶心里有事,全不似平日说说笑笑,只吩咐稍稍正式些。

    淡月狐疑的看了莺归一眼,见莺归点点头,便认认真真给小姐梳起头来。

    “莺归,让李妈妈把祖父给我的那个盒子找出来,再去看看母亲起了没有。”

    ……

    两个时辰后,欣瑶站在瑾珏阁的二楼,临窗而立。

    莺归手捧锦盒,担忧的看着小姐。小姐从侯府回来后,心思一日重过一日,脸上虽带着笑,眉宇间总有忧色。

    莺归忍不住道:“小姐,坐下来等吧,全爷一会就到了。”

    “莺归,你说,他们会来吗?”

    “小姐,奴婢不知道他们是谁,会不会来,奴婢只知道小姐算准的事,从来没有落空过。”

    欣瑶叹道:“傻丫头,你家小姐我又不是神。落空是常有的事,只是我希望这次不要落空。”

    门被轻轻推开,欣瑶回过身,见来人是蒋全,笑道:“全爷今日来迟了。”

    “是小姐今日来早了。小姐,那个燕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全爷,别急,要有耐心,燕鸣来了?”

    蒋全道:“来了,在楼下与钱掌柜说话呢!”

    “莺归,把盒子给全爷,下去找你弟弟说话吧,这边不用你侍候。”

    莺归走到蒋全身边,把手中的锦盒交给他,行了礼,便把门带上来。

    蒋全莫名其妙的接过盒子,只觉得熟悉无比,再一细看,当下脸色惨白道:“小姐。小姐,你把它带来,什……什么意思?”

    欣瑶叹道:“全爷,一切只看天意。我全无半分把握!”

    蒋全只觉五雷轰顶,腿下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抱着盒子的手微微颤抖,筋骨尽现。

    欣瑶不忍再看,转过身,眸色微深。

    “祖父旧年,曾给过我一只玉葫芦,个不大。满绿,水头极好,颇有灵性。我玩了两天,就扔在一边了。几年前,府里大奶奶的娘家嫂子生了嫡长子。我随手当贺礼送了出去。那日,我见那燕公子的扇缀上挂着一只玉葫芦,水色与我送出去的那只一模一样,若我没有看走眼的话,应该是一块料子出来的东西。”

    “小姐!”蒋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最重要的是,当时祖父把玉葫芦赏给我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这东西。本是一对,如今却落了单’。我那时小,只顾着东西,未曾留意祖父的话。不知为何,当我看到燕公子身上的那只葫芦时,脑子里鬼使神差地突然闪过祖父的声音。”

    蒋全颤着声道:“小姐。真是吗,那燕公子真的是小少爷?”

    “应该不是。一个长期隐逸的人,身上不应该有那种气势。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蒋全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双眼紧紧的盯着房门。眼中的热度似要把门板灼出个洞来。

    ……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又似白驹过隙。

    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只听来人轻笑道:“,背客而立,这就是你的迎客之道?”

    蒋欣瑶身形未动:“燕公子,让主人久等,这便是你的为客之道?”

    燕十六将扇子摇得风度翩翩,却一脸无奈的对身后人道:“瞧瞧,伶牙俐齿的很啊!”

    从燕十六身后,缓缓走出一白衣男子,身形高大,风雅俊秀。

    蒋全看来人,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男子脚下,一声声叫着“小少爷”。

    徐宏远泪流满面,扶起蒋全,主仆俩个抱头痛哭。

    燕十六摇摇头走到欣瑶身边,目中惊色顿现。

    “四小姐好定力,如此感人场面,为何不见小姐动容?”

    蒋欣瑶转过身,对着来人,展颜一笑。

    “燕公子好罗嗦,久别重逢,人生一大喜,当笑不当哭。”

    蒋欣瑶难得盛妆打扮,淡黄色云烟衫绣着清雅的兰花,露出优美的颈项与精致的面庞,头戴一只白玉簪,莞尔一笑,勾人魂魄。

    燕十六看得出神,摇着扇子抬眉含笑。

    “四小姐说话,一向这么有趣吗?”

    欣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燕公子看人,一向这么直白吗?”

    有意思!果然有意思!

    燕十六越发有了兴致,目光无遮拦的盯着蒋欣瑶。

    “四小姐,本公子只有看漂亮姑娘的时候,才会如此直白!”

    欣瑶嘴角微挑,回视的眼神毫不示弱。

    “燕公子,我只有对着无趣的人,说话才这么有趣!”

    妙人,果然是个妙人!

    燕十六心下欢喜,大叫道:“阿远,阿远……”见无人答理,退后几步,对着抱着痛哭的两人眼露不屑。

    “行了,两个大老爷们,哭得像个娘们,久别重逢,人生一大喜,瞧瞧人家小姑娘,多淡定,多从容。”

    蒋全擦了把眼泪,哑着声道:“小少爷,来,这是欣瑶小姐,按辈份,得称呼你一声小叔叔。”

    蒋欣瑶收了笑,上前深深一福:“侄女欣瑶,见过小叔叔。”

    徐宏远一把扶起蒋欣瑶,红着眼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蒋欣瑶深笑道:“小叔叔东躲西藏,也辛苦的很!”

    燕十六从容大笑道:“阿远,我就说,这丫头是个伶牙俐齿的,甚合我心啊!丫头,我且问你,那天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欣瑶笑着伸出三根葱白的手指在燕十六眼前晃了晃道:“破绽有三。”

    “有三?”

    燕十六微微吃惊!

    “其一你大大咧咧冲上二楼,神色悠然,锦衣玉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般的大家公子,教养都不会差到哪里,不请自入的人极少。你言谈之中。看似无礼至极,实则是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想我蒋欣瑶入京城不过两三个月,足不出户,会有什么人冲着我有备而来呢?”

    燕十六摇扇子的手突然顿住。笑道:“好眼力。那日我确实冲你而来,只瑾珏阁的伙计拦着,我便只好不请自来了!其二呢?”

    “其二,我故意把那套金托镶宝石白玉杯叫价五万两银子。以公子的出身,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哪里会不知道那套白玉杯最多只值一万。偏偏公子眉头都没有皱,爽快应下。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燕公子果然是个傻瓜,二是燕公子早就知道这铺子的谁的,银子多少。也就无所谓了。”

    燕十六闻言哈哈大笑。

    “本公子虽然不是傻瓜,在某人言词的挤兑下,偶尔也会做一两件傻事。蒋小姐,第三个破绽呢?”

    “单说前面两点都有些牵强,也看似不合理。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公子的扇缀。”

    燕十六拿起扇缀,摆弄道:“这扇缀很普通,为何会引起你的注意?”

    蒋欣瑶笑道:“旧年,祖父给过我一个玉葫芦,水色,形状,雕工。与燕公子手上的极为相似,祖父曾说这东西是一对的。”

    燕十六奇道:“四小姐,天底下相似的东西何其多,凭什么说我手上的与你手上的是一对?”

    欣瑶笑道:“燕公子,原石这个东西很特别,它同人一样具有独一无二性。正如同天大地大。也只得一个燕公子是一样的道理。这两只玉葫芦,同色,同水,同形,这就足以让我怀疑。还有一点。燕公子不知道对琢玉业可知一二?”

    燕十六颔首一笑:“天下琢玉,一分为三,宫廷为首,擅长皇室供奉。苏州其二,以精为长。扬州为三,最擅大雕。三大琢业,呈三足鼎立之势,各具特色。”

    “公子果然是此中高手!”蒋欣瑶由衷赞叹。

    燕十六心下一得意,一把折扇摇得起劲,笑道:“雕虫小计,不足挂齿。在四小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公子过谦。这只玉葫芦,小巧精致,有灵性,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苏州工艺。苏州雕工苏州最大的琢玉世家徐家,以其雕工的精,细,飘见世。其中若细分下来,也有区别。几十年前,有个琢玉的老人,正是全爷的父亲。他最擅长的不是仿古,不是薄胎工艺,而是创新与巧色。这两只玉葫芦,若不细看,你不会发现,它的反面,对着亮光看,含着一缕巧色,一丝淡淡的紫。”

    燕十六对着光一瞧,果不其然,一丝淡紫,若隐若现,叹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燕公子,当时,你站地位置,恰巧是灯下,你晃动锦扇,缀子随扇而动,好巧不巧,那一丝紫在灯下被我看到,所以,我才能确认,这只玉葫芦与我的那只是一对。于是,我冒了个脸,对你说了四句话,燕公子应该没有忘记十日前,你听到这四句话的脸色吧?”

    燕十六抚着自己的脸,笑道:“脸色?四小姐啊,我的脸色一向好的很啊,瞧瞧,白里透红!”

    蒋欣瑶见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懒得理会,目光看见徐宏远,调皮的笑道:“小叔叔,说实话,刚刚你们没进这个屋子前,我心里半分把握都没有。万事万物,瞬息而变,哪里是推测便能推测出来的?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许是祖父在天有灵,时刻保佑着我们呢!”

    燕十六围着欣瑶转了两圈,上下打量,摇头叹道:“阿远啊,这回我总算可以瞑目了!你家这个侄女,是属狐狸的!太贼了”

第十三回 情非得已

    上回书说到燕十六叹说自己总算可以瞑目。

    蒋欣瑶心中暗暗好笑。

    偏徐宏远含泪道:“欣瑶,小叔叔不如你,小叔叔我……”

    徐宏远哽咽着说不下去!

    蒋欣瑶歪了歪脑袋,娇笑道:“小叔叔,我也觉着我挺聪明的,只是你不如我,也没必要难过得哭啊!放心,以后我会让着你的。”

    此前一出,徐宏远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到底我还是你长辈!”

    燕十六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蒋欣瑶,心道阿远这个侄女,果真聪明。胆大心细,一叶知秋,妙言巧语,便是哄人,也哄得与旁人不同。

    欣瑶啐道:“那我就更应该让着小叔叔了,免得有人说我以小欺大!”

    徐宏远此时哪里还能掉下泪来,咧着嘴要笑不笑的表情让欣瑶心下暗叹道,真真是秀色可餐啊!

    小叔叔,你长得也太好了些!

    蒋全招呼众人坐下,亲自沏了茶,询问徐宏远这些年的遭遇。才知当年原是蒋宏生花了一千两银子,买通了侯府押送宏远母子俩的下人,连夜找了两个身形相似的人,一大早出了城往西去。蒋宏生送至山海关,折返过来,买了个二进的小宅子,安置了宏远母子。

    欣瑶一直以为小叔叔母子失踪,全是老太太,父亲在其中做的手脚。当年祖父为了防止父亲暗地里下黑手,硬是把她当作人质,接到老宅一起生活。哪里能想到父亲暗地里居然有这么一手。

    她当下惊奇道:“小叔叔,父亲为何如此行事,可有什么目的?”

    徐宏远回忆道:“二哥当年什么也没说,只交待安南侯震怒,千万不要抛头露面,也不要回来找父亲。父亲的一举一动,侯府都有人看着。留着性命。日后还有相见之日,若再出了事,他也无能为力。”

    蒋全道:“小少爷,你是说二老爷顾念兄弟骨肉。不忍心见小姐,小少爷遭此大难,所以才出了援手?”

    徐宏远道:“怕是如此,若不是二哥当年救我们母子一命,我与母亲的早就命丧黄泉了。”

    燕十六道:“这蒋宏生,危急之时,有这份胆魄,倒也是个人物!”

    蒋欣瑶却道:“不对,父亲的为人,我知道。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怕是早就知道老太太上京的目的,事先派人做了防备。若不然,怎么就一夜之间买通了侯府下人,又找来两个与小叔叔。徐祖母身形相似的人。一边是嫡母,一边是同父异母的弟弟,边上又有侯府的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父亲也是左右为难啊!”

    徐宏远道:“无论如何,是二哥救了我们母子一命,这份恩情,做弟弟的永生难忘。”

    欣瑶笑道:“那小叔叔又是如何改了姓名。翰林院任职的呢?”

    徐宏远叹道:“当年我与母亲隐居下来,想起抄家那一幕,心中害怕。狡兔尚有三窟,便偷偷买了新宅子,换了地方住,那旧宅子就空落下来。”

    “当年徐家变故。外祖母便将徐家所有的银票缝在母亲一件大紫色盘金银的袄子里,巧的是,出事那天,母亲正好穿了那件袄子。”

    “刚开始,我与母亲不敢往外跑。深居简出,也不敢请下人,衣食住行全自己动手。二哥回了苏州府后托人捎过一次信来,说父亲回了老宅,万事一切小心。”

    “我日夜苦读,只为有一天,能重振徐家。就这样,隐姓埋名的过了四年。我与母亲花重金买通了专往苏州的信差,定期的打听父亲的事。哪料到,四年后,却传来了父亲病重去世的消息。”

    “父亲身子骨一向健朗,怎地会突然去世?我与母亲再也顾不得其它,暗地里花银子找人打探。才知道,原来父亲过世前到过京城。几个月前安南侯府四处打听我与母亲的下落,又放出风说,找到了我们的尸身,父亲一急之下,这才上了京,回程的路上染了风寒,早早去世。”

    “母亲得知父亲去世后,一病不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对侯府的恨一日盛过一日,若不是侯府,若不是那周雨睛,她与父亲怎会生离死别?母亲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就是父亲,四年间隐姓埋名,也是为了让父亲不受拖累。”

    欣瑶忽道:“小叔叔,若是早点给祖父你们的音讯,祖父也不会去世这么早!你可知道,祖父找你们找得甚苦,便是全爷这些年为了找你们,不知道花了多少精力,银子,求了多少人!”

    徐宏远听得,又落下泪来,道:“我与母亲两人,何尝不想早些与父亲团聚?本想着隐居些时日,等风声过了,再无人注意我们母子俩,就回祖宅与父亲团聚,哪里料到,不光是侯府,宫里也有人打听我们母子俩。”

    “宫里?”

    蒋欣瑶,蒋全异口同声惊呼。

    “小叔叔,你如何知道是宫里的人打听你们?”

    徐宏远道:“说来也巧。搬了宅子后,我与母亲请了几个外乡人在家中当下人,其中有个孙婆子专门负责采买。那日她上街买菜,偏巧看到有人问她可听说过蒋宏远这人?”

    “这孙婆子为人机灵,回话说,我一个外乡婆子,哪里见过什么蒋宏远,张宏远的。回了家,孙婆子便把这事当成笑话讲给我与母亲听。还笑说,少爷,这年头叫宏远的人可真多。”

    “当时,我与母亲搬了宅子,母亲想着给徐家留个后,就让我改了徐姓。我忍着惊讶,问孙婆子那人什么长相,持什么口音?孙婆婆子回忆说,京城口音,长相白白嫩嫩,明明是个男人,却翘着个兰花指,说起话来还像个女人,听得她一声的鸡皮疙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小少爷,这么说,应该是个太监。”

    徐宏远点头道:“正是。我与母亲不知道为什么隔这么久。宫里还有人惦记着我们。就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徐家的生死。我们只得按下心思,耐心的等待时机。过了几个月,给了那孙婆子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和儿子团聚。哪料到,没多久,便传来了父亲的噩耗。”

    “父亲去世后,母亲思念成疾,重病一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燕公子,燕公子得知我的经历后,觉得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我与母亲一商量,反正父亲已经去世,这些年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仍逃不脱那只无形的手,何不放手一搏,大不了一死,还能坏到哪里去?于是。燕公子引荐我参加了那年的科考,终不复所望,得幸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欣瑶叹道:“想不到小叔叔还有如此一番境遇。欣瑶不明白的是,小叔叔既已光明正大进了翰林院,定是能打听到全爷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们。为什么不给个音讯与他,他一颗心除了瑾珏阁,全在你们身上,你看他,头发都花白苍老了许多!”

    蒋全百感交集,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才收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徐宏远悲从中来,道:“欣瑶,小叔叔岂是那等狠心之人?我实则有难言的苦衷,现在还不到告诉你们的时候,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明白。”

    蒋欣瑶冷笑道:“小叔叔,何必藏着掩着,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就像当初,你们顾及祖父安危,隐姓埋名四年整。又怎知祖父宁可少活几年,也想知道你们是否安好,期盼与你们有一刻的相聚。”

    蒋欣瑶想着与祖父相处的那几年,心头一悲,言语不由的带上了几分厉色。

    “祖父临死前,心心念念都是你们母子俩。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欣瑶,小叔叔是有苦衷的!”

    “小叔叔所谓的苦衷,无非是怕徐家的事牵连到我们。小叔叔又怎知我们怕牵连?你这样做,何其残忍?又何其伤我们的心?在我看来,但凡你们捎个信,哪怕只字片语,祖父也不会去世得那么早。”

    徐宏远想起早逝的父亲,那个手把手教他识字,读书的老人,泪流满面。

    “说得好!”

    燕*喝一声:“我就说他这个榆木脑袋,一会怕这个,一会担心那个,迂腐的紧。我看他啊,就是少个人点醒他!”

    蒋全泣道:“小姐,你别怪小少爷,小少爷这样做,肯定有苦衷。”

    蒋欣瑶一声叹息道:“小叔叔,若不是我在祖父临终前答应过他,你以为我会愿意坐在这里,听你的迫不得已吗?既然小叔叔想一个人担着,恕欣瑶无理,有些东西,我还不能交给你。侄女先走一步!”

    徐宏生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的高声道:“欣瑶,相信小叔叔,小叔叔真的是迫不得已,这是徐家的事,我不能连累你们。”

    蒋欣瑶似闻所未闻,轻轻起身,拿起桌上的锦盒,冷笑一声,往门口走去。

    连累?

    当年她跪在祖父床前,被逼着答应的那一刻,她蒋欣瑶的命,就紧紧的与徐家捆绑在一起。

    若老太太知道,正是她的嫡亲孙女,一手扶持起她恨了一辈子的徐家;

    正是她的孙女,让她在百年后,无法与蒋老太爷人同穴。蒋欣瑶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这会来说连累,是不是晚了些?

    蒋全焦急地来回看着两人,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用眼神示意燕公子,偏燕十六熟视无睹,只顾着摇他的扇子。

    蒋欣瑶的每一步,走得轻盈无比,却似把重锤,一记一记,狠狠的砸在徐宏远的心上,让他痛不可挡。

    就在欣瑶的脚将将要跨出屋子的刹那,徐宏远到底没忍住,放声大叫。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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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琉璃的隔空回应,那啥,如约而至四个字,回家好好揣摩揣摩。

第十四回 往事如烟

    “小叔叔,有何吩咐?”欣瑶回头,冷冷道。

    徐宏生颓然坐下,恨道:“怪道他落败在你手里。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哪里学得如此手段?”

    欣瑶冷笑道:“小叔叔叫我,难不成就是为了责备侄女?”

    “目无尊长,没上没下,还不快坐下!”

    欣瑶这才咧嘴一笑道:“小叔叔吩咐,侄女不得不从!”说罢,轻快的坐回原位!

    燕十六看得目瞪口呆。这四小姐,一进一退,一张一弛,活脱脱是个人精。不,岂止是人精,就是只狐狸,还贼坏!

    徐宏远哀道:“欣瑶,这事牵涉很深,小叔叔本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但你执意要知道,我也就不瞒着。我被授了翰林院编修后,有意找寻徐家当年一案的蛛丝马迹,加上燕公子的助力,还真让我找到了些东西。”

    蒋全心头一凛,身子微微颤。

    蒋欣瑶则不经意的看了燕十六一眼,复又垂下眼睑。

    “先帝在世时,后宫两个女人最为显贵。一位苏皇后,另一位是玉贵妃。苏皇后,母族式微;贵妃姓赵,赵家乃是南燕国第一世家,家族人才济济,分布朝堂。二人均育有子女。一后一妃,势力其鼓相当,不相上下。”

    “后宫之争,波及朝堂,眼看着先帝年岁渐大,然太子之位仍悬而未立,朝中众大臣纷纷跪请先帝早立太子,且玉贵妃之子呼声日益高涨。”

    “后势单力薄,无奈之下,寻求外力,许下高官厚禄,只为拉下玉贵妃母子。安南侯府老侯爷周子兴便是其中一个。周子兴为人聪明低调,善长用计,权衡再三,便使了一出连环计。”

    蒋欣瑶与蒋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把心揪在一处。

    “先帝盛年时,通过连年征战,平息了西边的叛乱,史无前例的控制了昆仑山一带。天山南北正式纳入了朝廷的版图。封疆大臣正是与周子兴有宿怨的田诚明。田诚明有个手下,姓赵,名朴,为叶尔羌办事大臣,此人正是玉贵妃的亲侄儿。”

    “赵朴在其心腹叶一定的怂恿下,联合哈密指挥使刘明,私下组织民间采石玉人进山采玉。当时天山一带的采玉权全部集中在皇帝手里,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那赵仆不仅私自进山采玉,还把玉偷偷运往内地,通过各种渠道买卖。换成钱,饱入其囊中。”

    “那刘明有个表弟,正是父亲的上司,这才把徐家牵扯到这桩祸事中来。父亲既已把翠玉轩给你,下面的事。想必你早已知道。”

    蒋欣瑶点点头,算是回答。

    徐宏远继续道:“其实那周子兴,早就买通了叶一定。换而言之,这一切,都是周子兴与苏皇后布的一个局,其目的不言而喻,只为把玉贵妃及其依仗的家族连根拨去。”

    “藏玉一事东窗事发。皇帝震怒,下令刑部彻查此案。刑部在赵朴京城宅子的后花园底下,挖出一万多斤石头,人脏俱获,一切水落石出。”

    “最后,牵扯到此案的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玉贵妃被夺其封号,幽禁冷宫,听说最后郁郁而死。先帝病逝。苏皇后之子成功登顶。苏皇后论功封赏,排除异己,对有功之臣加官进爵,对当年与其对立之人抄家灭族。赵家首当其冲。”

    说到此徐宏生双目含泪,似感叹,又似哀伤,兔死狐悲,徐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蒋欣瑶冷静道:“小叔叔,听你这样一说,徐家只是这网里的一尾小鱼,无故被牵扯进来,算是无足轻重之人,抄了家,受点牢狱之灾也便罢了。侯府落井下石,也只为了老太太。为何这些年过去了,还有人打听小叔叔母子二人,难不成,这里面还有隐情?”

    “瑶儿聪明。”徐宏生不由感叹。

    “徐家世代经营珠宝玉石,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百年来,引得多少同行红眼。徐家这一败落,有人故意传出徐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家中古玩玉器多不胜数,便有那贪心之人趁机打起了徐家主意,那周子兴就是头一个。”

    “周子兴,老安南侯爷,老太太的父亲?”蒋欣瑶喃喃道。

    “没错。南侯府看着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实则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徐家查抄的家产,多半进了周子兴的囊中。好在外祖父,外祖母机智,把家财大半隐匿了下来。那周子兴见所抄财物,不过如此,暗自扣着徐家众人不放,只为炸出更多的钱财来。”

    徐宏远脸有忿色,怒声道:“偏那周雨晴心系父亲,非其不嫁。那周子兴为着女儿,生生拆散了蒋徐两家,逼着父亲娶了周雨睛,这才放了徐家一条生路。”

    蒋欣瑶思道:“按理说,徐家这点子财物,还入不了宫中的眼啊,为什么还有人打听徐家?小叔叔捡要紧的说!”

    “欣瑶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欣瑶可还记得几月前,太后病逝一事。”

    “记得,那时我刚进京不久。”

    “其实,太后的身体早几年就不行了,这些年一直在寻仙问药。太后病中,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说有当年被抄的徐家有一块千年含玉,形似玉蝉,晶莹剔透,沁色极美,含于将死者口中,可使尸体千年不腐。太后偷偷向侯府打听,才知父亲已经过逝,我与母亲二人不知所踪,一心以为那千年含玉便在我们身上,这才偷偷暗里派人到处打听我们母子。”

    蒋欣瑶思道:“玉蝉这东西,含于死者口中,是勾通人间与阴间的物什,表示其肉身虽死,却只是外壳脱离尘世,心灵未必死去,也有一说是死后能升天。但是能使人尸身不化,却是闻所未闻。太后听何人说起,这人为何居心叵则地扯上徐家?小叔叔可曾打探清楚?”

    徐宏远摇头道:“打探不出来,一点头绪全无。这便是我不想与你们相认的最重要的原因。”

    蒋全思道:“小少爷,我在徐家这些年,古玉蝉见过几个。徐老爷向来喜爱收藏这些个古玉。其中就有几个古玉蝉,难不成,真有此一说?”

    蒋欣瑶冷笑道:“全爷,鬼怪之说。你也相信?古往今来,有谁人死后不是白骨一堆,我觉着,千年含玉只是个借口,这人的真正目的,还是徐家。”

    “欣瑶说得对,只是这人隐得太深,若不是太后已逝,我也万万不敢今日踏进这瑾珏阁”

    久未出声的燕公子突然道:“阿远,你再想想。徐家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宝物?”

    徐宏远狐疑的看向蒋全,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欣瑶笑道:“小叔叔,先前是我错怪你了,你别急。再天衣无缝的计谋,总会有一丝破绽,隐得再深的人,也有浮出水面的一刻。这事咱们以后慢慢琢磨。”

    徐宏远气道:“你这孩子,忒是无情,说翻脸就翻脸,真真要了命了。”

    欣瑶却道:“小叔叔。没有你的全盘托出,我怎敢把祖父交待我的事说与你听。”

    那燕公子阴阳怪气地道:“阿远,闹了半天你的侄女不相信你呢。”

    蒋欣瑶不怒反笑,“小叔叔,下面我要说的,事关徐家机密。你确定要让这个与徐家不相干的人在场吗?”

    燕十六拍案而起,怒目相斥道:“不相干?谁说我与徐家不相干?我与阿远是好兄弟,生死之交,你懂不懂?”

    欣瑶娇笑道:“好兄弟?世上的好兄弟分两种。一种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还有一种是为了利益,插兄弟两刀。敢问燕公子。你是哪一种?”

    “我?自然是第一种!”燕十六不屑道。

    “燕公子说是,就一定是吗?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口蜜腹剑,还有个词叫出耳反尔,还有个……”

    “停,停,停,我燕十六,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无耻小人。阿远,瞧瞧你的好侄女。”燕十六捶胸顿足,气得哇哇大叫。

    徐宏远苦笑道:“欣瑶,燕公子是我至交好友,与我肝胆相照。我有今日,全依仗燕公子出手相助。徐家的事,他一清二楚,我与他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

    一番话,说得燕十六心下颇为熨贴。

    蒋欣瑶神色复杂的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一声道:“好吧,既然小叔叔这样说,欣瑶自然是信得过燕公子的。”说罢,手上的锦盒递到徐宏远跟前。

    “这是徐家旧年收藏的古物,大件的都埋在老宅的庄子上。里面有祖父留给你的二十万两银子及京城两处宅子的地契,小叔叔收好了!”

    徐宏远一听是父亲留于他的,接过锦盒,颤着手打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久久凝视,呜咽说不出话来!

    欣瑶面色凝重,道:“祖父临终前,把翠玉轩交给了我,分成十股,留给你五股,我占四股,全爷这些年劳苦功高,占一股。祖父去世后,我把京城的翠玉轩关了,改名瑾玉阁,在苏州府,金陵府,扬州府各开了一家,京城这是第四家,其中的细枝末节,,回头全爷会与小叔叔细说。”

    欣瑶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徐宏远,笑道:“小叔叔,这是两年来,铺子赚的银子。这里是你的五成,共三十四万两,小叔叔清点一下!帐本都在全爷那里,小叔叔若得空,细细查看一番,进帐出帐俱清清楚楚眷写在上头。”

    徐宏远目瞪口呆的接过银票,痴痴傻傻呆立在原地。

    燕公子看着徐宏远手中的银票,两眼放光,看向蒋欣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第十五回 生死之交?

    上回书说到蒋欣瑶拿出瑾珏阁这几年挣的银子,惊呆了徐宏远,燕十六两人。

    蒋欣瑶顾不得燕十六眼中的深沉,长吁一口气,轻松地笑道:“小叔叔,别发呆啊,今日我总算可以卸了这担子去,从今往后,翠玉轩交还给小叔叔,侄女我坐等着收银子便可!”

    蒋全见状,心中沉下去,眼神焦急的看着欣瑶,欲言又止。

    徐宏远从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半天才道:“欣瑶,当我知道父亲把翠玉轩交给你时,我常常在想,父亲一生慬小慎微,为什么临了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这个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让父亲这么看重?翠玉轩是徐家几代人的心血,为了它,徐家家破人亡。”

    眼中掠过一丝痛楚,徐宏远清咳一声又道:“现在我才明白,父亲的眼光、魄力不是一般人能及,他老人家这辈子做得最骄傲事,便是有了你这样一个孙女,做得最正确的事,便是把翠玉轩交到了你手上。今日,你把它还给我,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接手它,若是父亲泉下有知,怕也不会答应。”

    蒋全扑通一声,跪倒在欣瑶跟前,哀道:“小姐,小少爷说得对,老爷既然把翠玉轩给了你,你就不能不管,小姐的聪明才智,蒋全早有见识。蒋全跪请小姐,万万不能把翠玉轩弃之不管。”

    蒋欣瑶一声轻叹:“全爷,我记得当年,你也是跪在地上,苦苦求我接手翠玉轩,并威胁我,不答应就不起来。今日,你用的还是旧招,能有些新意吗?”

    蒋全挺胸抬头道:“蒋全人笨嘴拙,不会说话。也想不出什么新意来,只有这一招。”

    燕十六摇着扇子笑得一脸奸诈:“四小姐,别推辞了,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小叔叔他,读书可以,做买卖不行!”

    蒋欣瑶微微侧首,嘴角轻勾:“连小叔叔读书,做买卖这等小事都知之甚清,看来燕公子果然是小叔叔的生死之交。”

    好聪慧的女子,便是连这样的时候都不忘旁敲侧击一番。

    燕十六傲然抬首,执扇的手轻轻一拂,笑道:“所谓生死之交,自然是你知我。我知你,四小姐倘若对在下有一丝好奇,也该先把眼前的事情了了再说。”

    蒋欣瑶的心思被人直白的说穿,修长的眸子微微含笑,脸上并无一丝尴尬。

    徐宏远凝视看向欣瑶。眼中的期盼呼之欲出。

    欣瑶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叔叔,我是蒋家的女儿,我的祖母是谁,你不会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知道了我这个孙女胳膊肘往外拐,我与母亲。还有两个弟弟,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别人看到的只是她悠闲的喝喝茶,说说话,布布局,就把瑾珏阁经营得有声有色,又有谁知道她背后付出的辛苦与努力。沉思与谋算,每一步,都走得艰辛无比,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徐宏远苦笑道:“欣瑶。那个隐在暗处的人,还没有找到。母亲身体快不行了,我如今还不能走到明处,徐家不能走到明处,翠玉轩只有在你手上,才最安全,你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几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

    蒋欣瑶沉默不语,屋子里悄无声息。

    徐宏远与蒋全,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眼睛看向一处。

    燕十六把玩着手上的扇子,打开,收起,再打开,再收起,如此反复几下,终是淡淡笑道:“四小姐,阿远的母亲如今病倒在床上,你即便让他接,也得要个时间。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一万两的东西卖出五万两的,四小姐再考虑考虑!”

    蒋欣瑶诧异的抬眼看他,随即垂下眼帘。

    她思虑片刻,上前扶起蒋全,点头道:“我先代管着,这事以后再说,徐祖母得了什么病?”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徐宏远道:“父亲病逝,母亲悲痛欲绝,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只是舍不下我。如今已是灯枯油尽,少至一两个月,多至半年。”

    欣瑶下意识的看了眼蒋全,后者脸上俱是悲色,叹道:“祖父临终前,还有一事交待过我。他说,死后不葬入蒋家祖坟,埋在老宅后院,不立碑。身边留出个位置给徐祖母,等徐祖母百年后,才立碑。祖父还说,除了徐祖母外,谁都不能睡在他身边。”

    徐宏远心神俱裂,刚收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哀道:“父亲这是何苦呢?那周雨睛如何会答应?蒋家又如何会答应!”

    蒋欣瑶最见不得旁人掉眼泪,把头偏过道:“小叔叔不必担忧,祖父养我一场,他的心愿,我无论如何也会帮他达成!”

    徐宏远仰天一叹:“难为你了,好孩子,这事怕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据我所知,那周雨晴可不是好惹的,安南侯府响当当的千金大小姐,心机手段不一般。四小姐,我很好奇,这么为难的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燕十六抚扇笑意深深道。

    欣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老太太信佛,我便使了一计,让福伯对外宣称,老爷病中,请大师相看过。大师说老爷罪孽深重,死后带煞,若入祖坟,则家宅不宁,祸及儿孙。十年后,方可立碑。大师转了轮盘,说老宅后花园风水极好,宜安葬。并把祖父留的其中一封书信交给了老太太。老太太顾及蒋府儿孙这才勉强同意。”

    “好计,好计,只是这计只使了一半,这后一半……”

    “燕公子,后一半,我还没想好,到时候想再说!”

    燕十六抚掌赞道:“扮猪吃老虎啊,你这丫头胆子着实大!”

    徐宏远谨小慎微惯了,担忧道:“欣瑶,万一大哥,二哥不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蒋欣瑶安慰道:“祖父留了书信给他们,在我手上,等合适的机会,我会拿出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今日出来时间久了,怕不好交待,我得回去了,全爷,你代我去看一下徐祖母,让她好好养病。天黑了再去,进出小心些!”

    蒋全微微一震,忙道:“是,小姐。”

    欣瑶转过身,又对徐宏远道:“小叔叔,祖父留给你的东西好生保管,匹夫无罪,怀壁有罪。我在京城买了宅子,叫怡园,有什么事,只管到那里找全爷,全爷自然会通知我!小叔叔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宏远自嘲地笑笑,没有说话。

    欣瑶正色道:“小叔叔,如果你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欣瑶决不阻拦,但凡事‘量力而行’。欣瑶告退!”

    蒋欣瑶刚跨出几步,却被人拦下,只听那人嬉皮笑脸道:“敢问四小姐,如何量力而行?”

    “燕公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便是我所说的量力而行。燕公子,欣瑶告退!”

    蒋欣瑶绕过燕十六,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轻道:“城门失火,小心殃及池鱼!”

    欣瑶的身形略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燕十六那张俊俏的脸上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蒋欣瑶秀眉微蹙,咬牙而出!

    顾氏楼下早就等得心急如焚,上好的碧螺春喝在嘴里,也觉淡而无味。见欣瑶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欣瑶上前搂住母亲的手,娇嗔着轻声求饶。顾氏轻点女儿额头,满腹责备的话只化作一声叹息。

    母女俩上了马车,欣瑶不敢隐瞒,附在母亲耳边简单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顾氏听罢,沉思不语,半晌才道:“瑶儿,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老太太那边万一知道个一星半点,母亲保不住你。徐氏时日不多,有些事要早做准备,你父亲,大伯那边……”

    欣瑶面露愁色道:“母亲,这事确实不好办,当初不过是缓兵之计,只为了让祖父顺利下葬。”

    顾氏冷静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必担心太过!”

    欣瑶叹道:“女儿卷入蒋徐两家恩怨中,身不由已,念着祖父恩情,却又别无选择,让母亲担忧了,真真是不孝!”

    顾氏伸手轻轻拍打女儿后背,柔声笑道:“我的瑶儿,外表看着冷冷清清,实则重情重义。你父亲尚且暗中相助,我又如何忍心责备于你。但是瑶儿,凡事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欣瑶搂着母亲点点头,顺势靠在母亲身上,顿时觉得无比安心。

    蒋欣瑶回了听风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要任何人侍候。

    徐家的事牵扯的如此深,是蒋欣瑶始料未及的,她必须把今天听到的事情,重新捋一遍。

    天气渐渐热起来。莺归等几个丫头发现,小姐越发懒起来,常常歪在塌上发呆,哪都不爱去。

    大小姐几次来帖子相请,欣瑶都说身子不好,推了去。顾氏自然知道女儿的烦忧,交待丫头们好生侍候,并不多言。

    ……

    夜凉如水,更漏声渐渐连成一片。

    徐宏远背手立在一株海棠树下,眼中闪过晶莹。

    “小少爷,小姐的病是不是再请京中的名医……”

    “全叔,母亲怕父亲在那边等得太久,心中总惦念着。再好的药用下去,也只得一二分的效果。你今日与她说起父亲的往昔,只怕更是……全叔,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

    蒋全心中大痛,强压住眼中的酸涩,目光看向了别处。

第十六回 莺归心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周姨娘自侯府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原因很不值得一提,只为了侯府送给四小姐的表礼比着三小姐,多了一串紫水晶。蒋欣珊倒不觉着什么,偏偏周姨娘记恨在心。

    周姨娘在蒋府,向来以侯府小姐自居,安南侯府就相当于她的娘家。这女儿,外孙女回娘家,不令眼相待也就罢了,还短了表礼。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周姨娘是个要脸面的人,别说是多了一串紫水晶,就是多了一根线,周姨娘都觉得自己在侯府没了脸面

    周姨娘有个陪房,人称孙婆子,在苏州府里掌管针线。进京后,二太太掌家,找了个错处,打发去了浆洗房。

    孙婆子舒适惯了的人,哪里吃得下浆洗房的苦,怀恨在心,一双眼睛时时盯着秋水院不放,见二太太与四小姐十天之内去了两趟瑾珏阁,总觉着有些奇怪。找了个机会,在周姨娘跟前一通好说。

    周姨娘心里正计较着侯府表礼一事,听了孙婆子的话,当下就忆起了那日在侯府看到的蒋欣瑶手上的蓝花手镯,心中渐渐起了疑。

    倒也并非周姨娘胡思乱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周姨娘对顾氏的陪嫁打听得甚是清楚。

    当初顾氏嫁到蒋家,倾顾家所有,嫁妆也入不了周姨娘的眼。二老爷这些年的俸禄一向交给老太太掌管,四小姐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二两,这母女俩人哪来的银子逛瑾珏阁?

    周姨娘暗下留了个心眼,在归云堂请安时,眼睛时常盯着顾氏母女身上的首饰打量。

    偏顾氏母女俩日常打扮素净,欣瑶更是一支白玉簪子从月头戴到月尾,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越发引得周姨娘心情不爽。

    孙婆子见周姨娘如此,小火棍拨得旺旺的。主仆俩人常凑在一起,唧唧歪歪的聊着秋水院里的事。

    ……

    这日午后,蒋元晨一脸喜色进了听风轩。

    欣瑶见他满头是汗,朝莺归使了个眼色。不多会莺归便端来一碗百合绿豆汤。

    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下肚,蒋元晨浑身舒畅,从怀里拿出本旧书,笑道:“姐姐,送给你!”

    欣瑶接过旧书,翻了翻:“这本《岁时杂记》,你是从哪弄来的?”

    蒋元晨面色微讪,“说了你可别生气,沈大哥在军中给我寻一把好剑,连着这本书一起托人给我送了来。我想着姐姐向来喜欢看个野史。游记什么的,借花献佛,就给你拿来了!”

    蒋欣瑶嗔道:“人家送给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君子不夺人所美,你还是拿回去吧。”

    “四书五经我还看不过来呢。哪有心思看这些个?姐姐收着,得闲时翻翻。我得走了,今儿个还有篇文章没写,父亲回来可得挨骂了。”说罢,一溜烟的,人便没了影子。

    欣瑶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弟弟,说谎的本事还得再修练修练。至少要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方才没有破绽。

    莺归进屋,见小姐拿了本书站着发呆,道:“三爷怎么来去像阵风似的,什么事这么急?”

    “随他去,也没个正形。过会。把这书放架子上去,我不爱看。”

    “还有四妹妹不爱看的书,可真是奇了?来,给我瞧瞧,什么好书。让妹妹嫌弃!”

    欣瑶一听声音,眉头微皱。心道,她怎么来了?

    蒋欣瑶不紧不慢的迎上前,虚笑道:“大热的天,三姐姐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说一声不就得了。”

    蒋欣珊扶着玲珑的手进屋,冷笑道:“我倒是想省事,可禁不住四妹妹架子大,只得走这一遭。”

    “妹妹身子弱,还请姐姐原谅一二。三姐姐有什么事吗?”蒋欣瑶笑道。

    “这是大姐姐第三次来帖子,请咱们姐妹俩过府一聚,这次妹妹不会恰巧又生病了吧?老太太说了,姐妹之间,常来常往也是好的,不能生分了,特意让我来看看四妹妹的身子好些了没?”

    蒋欣瑶敷衍道:“谢老太太关心,我的身子确实好多了。”

    “那我就给老太太回话去了,三日后,大姐姐府里派人来接!”

    蒋欣瑶笑道:“请老太太放心,三日后,我一定去。”

    “四妹妹,良药苦口利于病,这院里连个药香也闻不见,定是四妹妹嫌药苦,不肯吃药。这样可不好。”

    蒋欣珊傲据的抬了抬头:“身子不好,就得吃药,一日三顿得按时吃,少一顿也是不行的。妹妹歇着罢,好生养着,不必送了。”说罢,冷笑两声,便出了房门。

    莺归气得脸色发白,憎恶地看着主仆两人走远,狠狠的啐道:“我家小姐身子好着呢,你才要吃药呢,黑了心肝的!”

    “她是在告诉我,别没病装病。你同她置什么气?”蒋欣瑶若无其事的说。

    “阴腔怪调的,听着就不舒服。”

    “那就别听,去吧,把书收起来,把小厨房里的绿豆百合汤给秋水院送些去,昊哥儿这两天就馋这一口。顺便问问尚书府可有回音。”欣瑶挥挥手,示意莺归快去。

    前几日,大伯母来信问起蒋欣琼,蒋欣瑜两姐妹的近况。蒋欣琼且不去说,自打蒋家进京后,常带着一双儿女过府一聚。偏那嫁入孙府的蒋欣瑜一点子音讯也没有。顾氏私下担心,偷偷递了帖子到孙府,邀二小姐回娘家一聚。

    ……

    莺归从秋水院回来,脸色通红,闷声坐在外间不说话。

    欣瑶叫了几回,见莺归魂不守舍,心下犯疑,悄悄唤来李妈妈,耳语了几句。

    李妈妈点点头,出了院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妈妈便一脸愤恨的进了小姐的屋。

    入夜,欣瑶把莺归叫到跟前,道:“明儿个。我让李妈妈把燕鸣叫到府里来,你跟着燕鸣回去吧!”

    莺归一听,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刷刷落下,泣道:“小姐,好好的,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哪里做得不好,小姐只管打我骂我,这辈子,除了小姐身边,我哪里也不去。”

    欣瑶叹道:“傻丫头,你还要瞒我多久,他在半路拦你。这是第几回了?”

    莺归见瞒不过,这才红着脸道:“好几回了,小姐。”

    “他拦着你,可有说些什么?”

    “他说,只要我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只凭我乐意。”

    “动手了?”

    莺归脸上有些不大自在,道:“刚开始拦着只说几句话,这两回越发放肆了,小姐。奴婢从小就在田里长大,力气大得很,他奈何不了我。”

    欣瑶心中怒火渐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小姐我就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小姐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奴婢不忍心就这点小事,还让小姐操心。小姐。莺归什么都不怕,就怕小姐不要我。”

    欣瑶叹道:“莺归,你跟着我有七八年了,自从福伯把你们姐弟俩带到我跟前的那日起,我就没把你们当外人。这些年。你侍候我,尽心尽力,掏心掏肺。说实话,我真舍不得让你走。咱们主仆一场,你如此待我,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小姐,莺归跟在小姐身边,只有开心,没有委屈,求小姐不要让我出去,我死也不出去!”

    “说你是傻丫头,你还真是傻,也不让我把话说完,就死啊死的,你若死了,谁帮我去打理怡园?”

    莺归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惊噩的抬起头来,道:“小姐,我还以为你要赶我走了呢。”

    “原本,我是想再留你几个月的,如今看来,早些走也是好的。怡园那边还在整修,全爷一个人忙不过来,到底还有个徐家,你这会去,正是用得着的时候。起来吧,洗把脸,我详详细细与你说一说。”

    “小姐,我走了,你这边怎么办,一日三餐谁来打理?”

    “所以我说,别光顾着哭,一堆事呢,可不都得安排妥当了才行。快去,回头把李妈妈喊进来!”

    莺归抹一把眼泪站起来,二话不说,走到外间洗漱。蒋欣瑶一屁股坐在竹塌上,心里泛着酸。

    冬梅嫁了,这会子连莺归都要离了这院子,总有一天,这些个从老宅就跟着她的人早早晚晚的都要离她而去。这些年的主仆情份,如何敌得过岁月的流逝?

    早就知道人这一辈子没有谁能陪着谁走一世,只是临了的那刻,心里为何如此不舍。所有的酸涩,都化作了长长一叹,欣瑶倒在了竹塌上。

    次日一早,欣瑶给老太太请过安后,直接跟着母亲回了秋水院。

    欣瑶喝过一盏燕窝羹后,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与顾氏说起莺归被蒋元航骚扰一事。

    顾氏神色复杂看着女儿,无可奈何道:“这丫鬟倒是个有志气的,也不枉你看重她。既然这府里呆不得了,早些出去也是好事。只你这院里的大丫鬟,按规矩还得再添上两个才行。”

    欣瑶静思片刻,心中一动,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女儿身边的人还得细看才行。”

    “那几个从老宅跟过来的,挑着合心意又稳重的,不防再升一升。”

    欣瑶默然半晌,轻点了点头。

    母女俩个商议妥当后,欣瑶问起孙府的事,顾氏叹息道:“这都三天了,也没个回音,也不知这孙府是如何行事的?”

    “母亲直接上了孙府去吧,人都到了门口了,难不成还不让见?”

第十七回 都有难处

    上回书说到欣瑶建议顾氏直接登门到孙府找蒋欣瑜。

    顾氏微微轻叹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

    ……

    三日后,冯家的马车早早的侯在蒋府。

    蒋欣珊,蒋欣瑶打扮妥当,带着各自的丫鬟,往冯府去。

    落日时分,姐妹俩筋疲力尽的回到蒋府,老太太兴致颇高的问了几句冯府的情况。

    蒋欣珊笑道:“祖母,大姐姐日子过得极好,儿女聪明伶俐,府中众人待我们也很客气。”

    “你姐夫他可在?”

    “在,姐夫今儿个带了三五个好友在前院喝洒,听说都是青年才俊,我与四妹妹在园子里玩了一个时辰,大部份时间都在姐姐院里。大姐姐可厉害了,那些个管家,婆子对她言听计众。冯府的园子虽说没有我们家的大,倒也小巧精致,大姐姐说等天气凉快些,请老太太过府一聚呢!”

    蒋欣瑶看着三小姐唱念俱佳的表情,自顾自转过身喝茶。

    老太太笑道:“倒是想走动走动,就怕老婆子讨人嫌。”

    蒋欣珊嗔道:“祖母怎么会讨人嫌?请都请不来呢。冯太太特意使人过来问祖母的身子,让我们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跟她说去!”

    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道:“我就说大小姐是个有福的,你们要有大小姐的福气就好啰。都回吧,累了一天了。”

    蒋欣瑶早就听得不耐烦,朝老太太行了礼,回了听风轩。一到房里,就歪在竹塌上,不想动弹。

    微云,淡月迎上来。

    微云笑道:“小姐,今儿个大小姐府里玩得可开心?怎么累成这样。”

    莺归摆摆手,示意微云打水来,自个走上前。侍候小姐脱了外衫。微云打了水帮小姐净了面,淡月端了一碗酸梅汤,递到小姐手上。

    欣瑶一口气喝了个精干,这才觉着浑身舒坦。叹道:“还是家里好啊。

    莺归气道:“刚刚在老太太那儿,小姐怎么不说话?由着三小姐乱说,真真是气人。”

    欣瑶懒懒道:“我说什么,你当老太太会信。下去吧,让我歇会,用饭再叫我。”

    莺归道:“小姐,我帮你捶捶吧。”

    “不用了,躺一会就好。”

    丫头们轻轻掩了门,守在外间,做起针线来。

    微云轻道:“莺归姐姐刚刚跟谁置气呢?小姐今儿个到冯府做客。头上的白玉簪子怎么不见了?手上的镯子也不见了,出门的时候,我明明亲手帮小姐戴上的。”

    淡月也道:“莺归姐姐快说说,到底怎么了?”

    莺归想着,自个在这院子里呆不了几天了。淡月,微云两个是小姐得用的,有些事情倒也不用瞒着,便道:“别提了。”

    微云起身倒了杯温茶,莺归接过茶盅,一饮而尽。

    “今儿个,我与小姐到冯府做客。刚开始在大小姐院子里坐着说说话挺好的,偏三小姐非说要到园子里瞧瞧。在园子里,遇着冯府里的几个未出门子的小姐,嫡的,庶的我也分不清楚,小姐耐着性子陪着说笑了一个上午。好容易挨到中饭。大姑爷的嫡亲姐姐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不请自来,在大小姐院里与小姐他们一道用饭。

    真没见过像姑小姐这样眼皮子浅的大家闺秀,一顿饭,一个劲儿的盯着三小姐。四小姐身上的首饰问东问西,又把三小姐夸得得像朵花似的,三小姐一高兴,把身上的东西都给了她的两个孩子,说是见面礼。

    姑小姐见咱们小姐不作声,直言想跟小姐换了头上的簪子戴着玩。你们是知道小姐脾气的,若是看得顺眼的人,白送了也无防,偏那姑小姐说,她头上的簪子值钱的紧,仿佛咱们小姐占了她多大便宜似的。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几两银子的一支银簪子,连朵珠花也没有,值个屁钱,真真笑死个人。”

    淡月忍不住啐道:“这冯府也忒没规矩了,哪里像大户人家的样子?要是我在,啐她一脸唾沫星子。”

    莺归接着道:“谁说不是?你们是没看到,大小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的紧。偏那三小姐在边上煽风点火,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咱们小姐小气。好在小姐灵机一动,拨下白玉簪,连着手上的那只翠镯,一并送给了大小姐的女儿莲姐儿,只说,今儿来得匆忙,连表礼也未带,这会给侄女补上。”

    淡月道:“表礼备下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份,还是我亲手选的呢!”

    莺归道:“一见面就送了,背着三小姐偷偷给的。偏那姑小姐还不依不饶说,怎么不见给她两个孩子表礼啊。小姐自顾自喝茶,装作没听到,把那姑小姐气得可不轻。”

    淡月怒道:“真是欺负人,怪道小姐脸色不好看。”

    “气人的还在后头,咱们的三小姐故作惊讶的说表礼不是一早就给过了吗?怎的还要给两份?你们说说,气人不气人,这不是给小姐使绊子吗?”

    “在家使绊子也就算了,在外头也这么不知轻重。”微云一听小姐被人欺负,脸上带出几分怒色来。

    “谁说不是?”

    莺归打了个喷嚏,抚着酸酸的鼻子道:“好在小姐机灵,回话说‘三姐姐,一方砚台,几块点心也称得上表礼,咱们蒋府可没这规矩’这才堵住了三小姐的嘴。说起来,得感谢淡月,明面上备了两份不值当的表礼,私底下的可都是好东西。”

    淡月笑道:“那是小姐吩咐的,哪里是我能做主的。”

    “莺归姐姐,那姑小姐可不要恨死咱们小姐了。”微云道。

    “可不是吗,一顿饭除了对三小姐笑语不断外,都不拿正眼瞧过咱们小姐。倒是大小姐,私底下赔了不少笑脸,回到房里,对着小姐一通诉苦。那莲姐儿得了东西,自然高兴,缠着小姐玩了一个下午。小姐素来喜爱小孩,就累着了!”

    微云道:“那三小姐人呢?”

    “别提了,跟着姑小姐在园子里赏花呢。”

    淡月啐道:“大热的天,赏什么花?晒都晒死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跟着小姐,谁耐烦管她的事。”

    淡月冷道:“准没干什么好事。那冯府据说也是富贵人家,家中金子,银子多得数不清,怎的教养出来的小姐是这副模样,莺归姐姐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不敢相信呢。”

    “可不是吗,听大小姐说,姑小姐婆家败落了,男人又在外头赌钱养小妓。成天不务正业,姑小姐日子难过,常常带着两个孩子回来打秋风。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微云道:“有这样一个小姑子。大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正是如此,说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大小姐平日里素静的很,珠啊,翠的也不见戴,就怕被她小姑子瞧见要了去。其它的。我看着还好。”

    淡月叹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大小姐这样已经算好的。听春兰说,昨日二太太去孙府,连二小姐的面都没见着,说是避暑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微云道:“二小姐真是可怜。花一样的年纪,嫁到这样的人家,富贵是富贵了,只是这日子也着实难熬了些……”

    蒋欣瑶在里间,闭瞌着眼睛。断断续续听得分明。

    母亲说过,谁也不能把日子过得行云流水,总有糟心的事,糟心的人等着你。大姐姐也好,二姐姐也罢,便是她自己,又何尝一番风顺过?

    蒋欣瑶想起那个一脸刻薄的姑小姐,打了个激灵,不愿多想,一会便沉沉睡去。

    ……

    这厢边几个丫鬟正在说着大小姐家中的事,那厢边蒋欣琼刚刚听完下人回话,暗自生闷气。

    这个大姑子,明知道园子里有男客,还带着三妹妹往那里跑,你个妇人倒也罢了,三妹妹可是未出阁的闺中小姐,给外人见了,还以为蒋府规矩不过如此。

    再说三妹妹,一点子为客的规矩都不懂,几句奉承的话便把她这个亲姐姐抛置脑后,跟个外人跑到园子里,太过肆意妄为。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管教的,怪道母亲看不惯周姨娘母女俩,换了她,也是看不上眼的。

    蒋欣琼本想着都是姐妹,同在京城,相互间有个扶持。哪料到这些年过去了,三妹妹的性子一点没变,日后出了门子可如何是好。

    蒋欣琼念及此,自嘲的笑笑,罢了,罢了,这哪里是她烦神的事。

    ……

    这日一早,燕鸣到蒋府求见二太太,称莺归年岁大了,想脱了奴籍。

    顾氏回了老太太,老太太不耐烦听这些个,让二太太自个拿主意。

    顾氏作主应了下来,让燕鸣明日再来领人。

    不多时,莺归出府的的消息,传遍蒋府,听风轩里泣声一片。

    欣瑶突然想起了冬梅。当年放冬梅出去,也是如此情形,往事如烟,一晃莺归都十七了,欣瑶百感交加,心绪低落。

    傍晚,听风轩院子里,置了两桌酒席给莺归送行。

    席间,秋水院的春兰送来了二太太备下的一百两银子并几件新衣裳,喝了几杯水酒,说了会话才离去。

    三爷更是亲自跑了来,对着欣瑶一番长吁短叹后,送了莺归几件首饰,闷闷不乐的回了屋,念及日后无人安抚他的胃,又不敢劳姐姐大驾,气得拿着沈大哥送的剑,一通乱舞,闹了半夜才歇下。

    入夜,莺归把微云,淡月叫到小姐书房,三人聊至深夜方才睡下。

    第二日天微微亮,一辆马车停在蒋府后门,不多时,一个青衣女子挎着包袱,从门里闪身而出,上了马车,一路往东。

    莺归离府后,轻絮与碧苔升了大丫头,与淡月,微云一道侍候小姐的衣食住行,只有些隐秘之事,欣瑶仍只与李妈妈,淡月,微云三人商议。

第十八回 见你一面

    莺归离府,顾氏借着此事,与老太太商量后,把府里年龄大的几个丫头统统放了出去,不愿出府的配了小厮。又找人牙子买了二三十个小丫头放在府里由专人调教,以备后用。

    偏庶子蒋元航房里有个叫慎儿的大丫头,年已十八,长得妖娆妩媚,仗着二爷喜欢,死活不肯出去,闹到了周姨娘跟前。

    周姨娘一听,还了得,直奔归云堂告状去。

    此时老太太正为元航屋里的事发愁。

    顾氏前几日来说,眼看着远航成婚在即,屋里的几个丫头闹得着实不像话,是不是该放几个出去,免得二奶奶进门,脸上不好看。

    顾氏的话说得小心翼翼,充分体现了嫡母的为难,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庶子。

    老太太相当满意顾氏这份谨小慎微,并让顾氏先把那个叫慎儿的放出去。称这丫头长了一幅浪样儿,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很是看不上。其它几个,日后再说。

    周姨娘带着慎儿,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请了安,好一顿噼里啪啦,唾沫四溅,全然不顾老太太越来越沉的脸色。

    钱嬷嬷在边上暗自焦急,拼命使眼色给周姨娘。

    边上的慎儿见了,暗道不妙,忙不迭的扯了下周姨娘的衣衫。奈何周姨娘正说到兴头上,哪里止得住。

    老太太一个挥手,上好的青花茶盏应声而落,周姨娘吓得后退三步,捂着心口莫名其妙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她这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跪下!”

    周姨娘一看老太太真动了怒,这才不情愿的跪了下去。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两个人,出声道:“来人,叫人牙子来,把这个贱婢绑了。卖出去,咱们蒋府容不下嚼舌头的下人。”

    门口的几个婆子立即拿了粗麻绳,三下两下,把人捆结实了拖出去。慎儿未及反应过来。人便到了屋外,这才害怕的哭出来,一声声叫着:“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周姨娘呆愣地听着哭叫声渐行渐远,心中莫名的害怕起来。

    老太太几十年身居上位,动怒的气势自然非比寻常,与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全然不同,只听她冷冷道:“周姨娘,把慎儿放出去。是我的意思。不光是她,元航屋里的几个,我都要放出去。”

    周姨娘这才明白老太太为何动怒,心中悔恨不已,也怪自个没弄清楚。被那丫头挑唆几句便晕了头,当下泣道:“姑母,您别生气,是我错了,都是那死丫头挑唆的。她说二太太是为了打我的脸面,这才把她放出去。”

    老太太见她服软,叹道:“三十多岁的人。被个丫头几句话一挑掇,就跑到我这里兴师问罪,你的年岁都活到哪里去了?再有三个月,就是你儿子的大喜之日,大奶奶进屋,总得给她留些脸面。哪有正房还没进门,通房丫头便充起主子来的?”

    “姑母?”周姨娘仍有些不甚明了。

    老太太摇头连连。

    “大奶奶正经人家出身,看着爷们房里乱成一团,蒋家的脸面还要不要?等他们成婚了,缓过一阵。找个借口,再给二爷选几个好的,这才说得过去。长者赐,不敢辞,到那时,二奶奶笼不笼得住二爷的心,全看她自己本事。这点子帐你都算不清,你怎么能斗得过二太太?瞧瞧你这副出息样,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姨娘泣道:“姑母,您说的都对,我听您的。”

    “不过是几个奴婢,小命都捏在你手上,值得你大呼小叫,上蹿下跳吗?若真心为你儿子好,不防花钱买几个有颜色的,调教一番,到时候再赏下去。人是你买的,你调教的,自然听你的话,还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吗?儿子,媳妇两头,你都做了好人,何乐而不为?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等不得?”

    周姨娘一听,茅塞顿开,喜上眉梢,道:“姑母英明!”

    老太太一看周秀月的神情,便觉得有些堵心,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了,对着边上的钱嬷嬷道:“看看,没几句话就得意忘形起来,这性子,哪天才能改一改?”

    钱嬷嬷笑道:“娘肚子里带出来的,哪里能改得掉?老太太不还是当年的脾气吗?”

    老太太冷冷道:“换了我当年的脾气,那个叫慎儿的贱婢还不当场打死?居然敢在主子跟前挑事,真是活腻味了。去跟二太太说,元航房里剩下的那几个,也都给我打发了。”

    “是!奴婢一会就去跟二太太说。”

    “来,扶我进屋里歇会,天一热,浑身上下不得劲,只想歪着。”

    钱嬷嬷扶住老太太,边走边说道:“老太太还是要多动动,早早晚晚到园子里走两圈……”

    ……

    七月二十六晨,蒋府大门刚开,便有人候在门外,自称瑾珏阁伙计,等着求见二太太。

    顾氏刚刚侍候老爷起身,见瑾珏阁来人,心知必有要事,心思微转,对着自家男人嗔怒道:“二老爷,这瑾珏阁真真会做生意,都做上门来了。”

    蒋宏生刚穿戴好衣裳,抚着下巴笑道:“可是那苏州府的瑾珏阁,听说在京城也开了店,生意做得不错。把人请进来,问问到底什么事,一大早的,就侯在府外。”

    小伙计进了厅堂,暗自打量一番后,跪下道:“二太太,钱掌柜的让我通知您,苏州府新到一批首饰,水色俱佳,为数不多,特意请您去看看。二太太上次说要为府里二公子寻些个新房中的摆设,这次也一并琢好运了来,行不行,还得给您掌掌眼。”

    “可是苏州府的钱掌柜?”

    伙计机灵道:“正是,我们东家见苏州府生意做得好,特意把钱掌柜调到了京城。二太太在苏州府就是瑾珏阁的老顾客了,这才让小的我一早守在府门口。”

    一听是故人,蒋宏生对着顾氏笑道:“这钱掌柜果然会做生意,一大早的特意派人来会知,怪道瑾珏阁越做越大。”

    顾氏嗔道:“老爷,钱掌柜不会是怕我让他寻了东西,又不要吧?这才巴巴的守在门口。”

    伙计嘴甜道:“二太太说笑了,正是二太太上回说起府中二公子十月成婚,如今已是七月,钱掌柜说二太太不上眼,还有时间再寻好的,所以不敢耽误。”

    蒋宏生听了心中舒坦,眯着眼,温柔的看着顾氏不出声。

    顾氏啐道:“老爷别笑,头一回做婆婆,免不了小题大做些,就怕让人看了笑话去。以后两个小的,就有经验了。”

    蒋宏生得意的哈哈一笑,起身赏了二两银子给那伙计,打发人出门候着,回头在顾氏耳边轻道:“玉珍,今儿晚上,我听你的。”

    顾氏面红耳赤啐道:“呸,老没正经的,今儿我带着欣瑶一道去,这丫头,眼光比我好,我们娘俩中什么,你掏银子。”

    蒋宏生一语双关道:“愿为夫人效劳!”

    顾氏气急败坏的挣脱了蒋宏生,临走还不忘在他腰上狠狠的捏上一把,疼得蒋宏生龇牙咧嘴,心情却是大好,哼着小曲出了府门。

    待二老爷走后,小伙计才凑近了在顾氏耳边轻道:“二太太,徐老太太不行了,想见四小姐一面,要快,迟了怕来不及了!”

    顾氏惊得掉了手中的帕子。

    “二太太?”

    顾氏回过魂,忙道:“你先回去,我与四小姐随后便来。来人,把夏荷,春兰给我叫来”

    夏荷刚进屋,便看到二太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夏荷上前拾起地上帕子,轻轻塞到二太太手中。

    夏荷半年前与府里管事的儿子成了亲,白日里还在顾氏身前当差。

    顾氏见是她,忙招招手,顺势在夏荷耳边说了几句。

    夏荷脸色凝重,思了半晌,才回道:“二太太,老太太那儿让奴婢去吧!这会子,我先让府里备车。四小姐那边,让春兰去报个讯。”

    夏荷做事,顾氏向来放心,却仍仔细交待了一番,方才稳了心神。

    ……

    一个时辰后,欣瑶母女并春兰、微云两个丫鬟从马车上下来。

    顾氏拿出二两银子,递给赶马车的老张头,老李头,称今天要迟些回,让他们找处茶馆歇会,吃罢饭在瑾珏阁门口候着。

    钱掌柜恭着身,引来人进门,转身关上店门,压低声音道:“小姐,快,全爷的马车在后门候着。”

    欣瑶拉着顾氏对钱掌柜道:“钱掌柜,母亲交给你了,务必招呼好。”

    不等钱掌柜回话,又对顾氏道:“母亲,让钱掌柜陪着选几件中意的,我先去。别急,没什么大事,安心等我回来。”

    顾氏反握住欣瑶的手,笑道:“放心,这里一切有我,你尽管去,万事小心。”

    钱掌柜忙道:“小姐,只管把二太太交给我,快走吧,全爷早就等急了。”

    母女俩个对视一眼,欣瑶带着微云匆匆而去。

    ……

    归云堂正厅里。

    老太太正与周姨娘母女说笑,小丫头来报,二太太跟前的夏荷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正奇怪顾氏母女今早没有过来请安,忙让人把夏荷叫了进来。

第十九回 点滴往事

    夏荷给老太太,周姨娘母女行了礼后,脆声道:“老太太,今儿一早,瑾珏阁的钱掌柜打发伙计来请二太太过去,说二太太上回定的东西刚刚到了,请二太太过目。”

    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家二太太定的什么东西刚刚到了。”

    夏荷笑道:“哎啊,奴婢嘴笨,没说清楚。二太太上回在瑾珏阁给二爷定了几个玉雕摆件,说是二爷房里太过简朴,大喜之日,怕给亲戚朋友笑话了去,这才托掌柜的淘些个好东西来。”

    “噢,这是好事啊!”

    “老太太,可不是好事吗。偏巧昨儿晚上,东西到了,钱掌柜怕二太太不满意,一早打发伙计来请,说是若不满意,还有时间让琢玉师傅重新打磨,迟了怕赶不上十月初八的好日子。二太太走得急,嘱咐奴婢过来给老太太说一声。”

    老太太没想到顾氏对庶子的婚事如此用心,笑得一脸褶子正欲说话,却听周姨娘酸酸道:“早干什么去了?偏这会子急了,连老太太跟前请安的礼数都忘了。”

    老太太恼怒的瞪了周姨娘一眼,虚笑道:““都有谁跟着?”

    夏荷充而不闻周姨娘的牙酸话,笑道:“二太太带着四小姐一起去的,春兰,微云跟着。这事二老爷也知道,怕老太太担心,这才派了奴婢来给老太太会吱一声!”

    老太太笑道:“你们这个二太太,心是好的,就是胆子小了些。这事二老爷知道就行了,哪里用得着特意过来一趟?”

    夏荷伶俐道:“二老爷也是这样说的。可二太太说,老太太才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凡事需得给老太太说一声,她才心安。”

    周姨娘母女各自冷哼一声,均把头扭向别处。

    老太太若无其事的笑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吧。”

    夏荷行了礼,用余光看了周姨娘母女一眼,恭着身退了出去。

    老太太对着周姨娘母女道:“看看,这才是当家太太该有的样子。说得话,做的事,不仅挑不出错来,还不得不让人夸一声好,秀月啊,好好学着些。”

    周姨娘心下早就把顾氏骂了十七八遍了,又不好发作,只得哼哼几句应付了老太太两声。

    周姨娘回到屋里越想越气。那个顾氏,给庶子房里添东西不是应当应份的,偏她当件大事到处嚷嚷。恨不得全府人都知道她顾氏贤惠,一脸的狐媚样,做给谁看?

    孙婆子进门,正好看到周姨娘那张扭曲的脸,上前请了安。附在周姨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周姨娘忙道:“当真,可听清楚了?”

    孙婆子道:“姨娘放心,奴婢听得清清楚楚。那春兰走到半路,正巧遇到四小姐跟前的淡月,见了面就说‘淡月,快去回你们家小姐,瑾珏阁来人。有急事找四小姐。快去,迟了就来不急了。’”

    周姨娘尚未反应过来,那孙婆子又道:“姨娘你听听,明明是来找二太太的,怎么又说找四小姐?迟了就来不急,给二爷看个摆件。哪需要这么急?我问过门房,说是来人一大早就在门口候着。姨娘,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周姨娘沉吟一会子,方道:“你说,会是什么事呢?这么急。难不成瑾珏阁生意好的,东西都要抢?”

    孙婆子忙道:“我的好姨娘哎,瑾珏阁刚开没几个月,哪里就会如此?依奴婢看,二太太他们不像是去买东西,倒像是去会什么人。”

    周姨娘猛地起身,尖声道:“会人?会什么人,难不成顾氏背着老爷偷人?”

    孙婆子一听,急得跳脚。

    “姨娘哎,轻点声,轻点声,不能乱说,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再说,二太太真是如此,怎么会带着四小姐?”

    周姨娘有点茫然:“那你说,她们去干什么?”

    “奴婢再有本事,也打探不出来这些,怎么行事,还得姨娘拿主意,就怕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孙婆婆一边说一边打量周姨娘脸色。

    “奴婢只是不忍心姨娘这样的好人,天天被二太太压得直不起腰板来。如今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夸二太太一声贤惠。”

    “走,让人备车去,就许她顾氏逛瑾珏阁,咱们也瞧瞧去,哼,当心给我逮个正着。”周姨娘恶声道。

    孙婆了强按下心头的窃喜,忙道:“我的好姨娘,这就对了,奴婢让人备车去,您等着!”

    ……

    话说蒋欣瑶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一座宅子门口,刚扶着微云的手下了车,眼前便晃过一个人影。

    “怎么这会才来?快,快跟我来,老太太怕不行了,就等着你呢。”

    燕十六正着急上火的在门口来回踱着步,没等欣瑶站稳,就火急火燎的上前吼了两句,说罢便大步流星向内宅走去。

    欣瑶抚着胸口,一路小跑才将将赶上。

    “来了,阿远,人来了!”

    燕十六人未至,声先行。

    蒋欣瑶在门口拭了拭汗,整了整衣衫,深呼一口气,方进了门。

    房间里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窗下站着一黑一白两个男子。

    欣瑶不及细看,来到床前。徐宏远将位置让出来,轻声呼唤床上妇人:“母亲,母亲,四小姐来了。”

    妇人慢慢睁开眼睛,茫然了半天,才道:“扶我起来!”

    欣瑶细细打量妇人,只见她脸色发青,双颊凹陷,瘦得已不成人样,只神智倒还清醒。

    妇人靠在锦垫上,拘紧一笑,虚弱道:“久病之人,衣衫不整,让四小姐见笑了。”

    欣瑶一听这话,心头不知为何,竟涌出无限的伤感来,当初祖父病倒在床时,也总对着她说这样的话。当下眼睛一红道:“祖母风采依旧,瑕不掩玉,若不嫌弃。请称呼我一声欣瑶。欣瑶拜见徐祖母。”

    妇人脸上慢慢浮上笑意,喘一喘,方道:“好孩子……来……坐过来,让我瞧清楚些!”

    欣瑶上前。坐在床边,笑而不语。

    “长得真好。孩子,祖母将死之人,也不见你害怕,真真是个胆大的,翠玉轩有你,我很放心。孩子,谢谢你!”

    欣瑶见其面色潮红,似有回光反照的模样,心口一紧。脸上笑却更盛了,轻道:“祖母慈眉善目,欣瑶观之可亲,哪里觉得害怕?翠玉轩有今天,不是我一人之力。全爷,福伯居功甚伟。祖母快些好起来,便能看到翠玉轩越来越好。”

    徐锦心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咳了几声,欢喜道:“不用看,他的眼光,我向来放心。如今。我也能给地下的徐家人,有个交待了。”

    欣瑶见她说话吃力,柔声道:“祖母身子虚,可不能多说话,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说。祖母听着。”

    徐锦心眼中颇有赞赏之意,叹道:“好孩子,祖母今儿叫你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听听。他那几年过得怎么样。”

    欣瑶也不急着回答,转过身问道:“小叔叔,祖母今儿的药可吃了?”

    徐宏远红着眼忙道:“还没有,刚端来,正热着呢。”

    欣瑶微微笑道:“递给我。祖母,良药苦口才能治病,来,咱们一边吃,一边听。”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怕他等不及了。”

    欣瑶眼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嗔笑道:“祖父耐心及好,一时半会怕是等得了的,若是祖父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个的身子,着急见他,说不定啊,还要生您的气呢。”

    徐宏远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把药递给欣瑶。

    欣瑶接过药,试了试温度,一口一口慢慢喂到老太太嘴里,轻声道:“当年啊,祖父病时,我也是这样哄他吃药。祖父很听话,每次都乖乖把药吃了。吃完了,才把我一通埋怨,还嫌这嫌那的。我啊,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徐锦心眼中含泪道:“他打小就最怕吃药,嫌苦,有病宁可自己扛着。”

    欣瑶嘟了嘟嘴道:“还是祖母知他。要我说,他就是个犟老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总是一意孤行,不把自个身子当回事。您若见着他,可得好好说说。病了那几个月,害我明里,暗里掉了多少眼泪。”

    徐锦心抚着胸口,虚弱一笑道:“好孩子,回头,我帮你骂他。”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对,屏气凝神的看着床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欣瑶缓缓又道:“祖父平日最爱做的事,一是看书,二是在园子散步,最爱庭前那几株梅花,怎么看都看不够。有一日,我调皮,想把那梅花摘下来,酿成梅花酒给祖父喝,偏被他发现,气得他三天没理我。我知道,那花是祖母最爱,旁人看得,动不得,可也不能气三天啊,最多一天也就够了,祖母,你评评理,可有这样小气的人?”

    老太太眼泪滚滚而落,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欣瑶不等老太太回答,自顾自说道:“他老人家最好吃,一有好吃的,便挪不动步。偏我身边有个丫头,做出来的菜,堪称一绝,祖父为着吃,不知道输给我多少好东西。祖母,你可知道,与祖父一道吃饭,有三字秘诀‘快,准,狠’,说的是下手要快,下筷要准,心要狠,你若不照着这三字秘诀吃饭,别说菜,连汤也喝不着。

    他还特别喜欢教训人,整天板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宅子里的人都怕他,偏偏我不怕。他说东,我非往西,他说北,我非往南,常常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说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我这般聪明伶俐,乖巧讨喜的模样,哪里难养?

    祖母,咱们同为女子,您可得帮咱们女子讨个公道……”

    ps:

    感谢蚂蚁妹子,坐等风来的打赏,啥也不说了,包子一定努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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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