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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全文阅读

作者:青青杨柳岸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txt下载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No.373可悲又可笑(上)

    明济道长叹了口气,“彥公子,贫道有个条件。”

    周伯彥没有回头,“我只听答案,其他的话,没兴趣听。”和预计的一样,想听答案果然没那么容易。

    “慢着。”明济道长出声留人。

    周伯彥慢慢转过身,“道长,得罪了。既然说不通,本公子只能动刑了。”他说罢,走过去准备顺梯子上去,“什么时候道长想说了,本公子再来。”

    明济道长眼中的悲凉之色渐浓,“彥公子,很多时候,不明真相也是一种福气。不明真相的人,才能活得轻松。”随即,他喃喃自语了起来,“真相伤人,往往让人身不由己。我想糊涂地活着,终究做不到,一辈子寝食难安地承受煎熬……”

    周伯彥哪里知道明济道长在辉州出现的理由,一心想要答案,“本公子没有为难道长的意思。只要道长回答了本公子提的那两个问题,本公子立刻放道长自由。”

    他思虑良久,离京。此次出行,他名义上是替太后寻找神女的下落,实际上是想见一见这位古小姐。他探听的很清楚,去年和今年的正月初一,彥公子都是留在古小姐的府上过的年。他不由猜测,或许是古小姐身上有什么奇特之处,从而影响了彥公子,从而有了卜算不出的卦相。哪曾想,他还没见到古小姐的人,却先被人给绑了。

    他不由好奇,一留意便得知了彥公子喜欢的姑娘姓古、闺名青舒,乃是故去的忠武将军古云虎的长女。他派人弄到了古青舒的生辰八字,想看看彥公子能否得偿所愿娶到这位古小姐,便又卜了一卦,结果是空卦。他一惊,依着生辰八字替这位古小姐卜凶吉,却又出来一个空卦。

    今年的正月初一他沐浴焚香卜算,结果还是空卦。他不死心,接下来每月都要试三次,可次次是空卦。他百思不得其解。前段时间突然听有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彥公子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正在和太后较劲儿。

    明济道长一时无言。他是神棍,也不完全是神棍,他多少有些本事,卜卦便是他的本事之一。出于愧疚之心也好,出于好奇心也罢,每年的正月初一他都要为彥公子卜一卦,即卜凶吉。前些年卦象没什么异样,能够正常卜算出彥公子一年当中的凶吉来。但从去年正月初一开始有了异样,卜算的结果竟然是空卦。他察觉有异,后来又试了几次,结果相同,依然是空卦。

    周伯彥冷嗤一声,“好一个莫回头。”

    明济道长强咽下涌到嗓子眼儿的苦水,慢慢睁眼,眼中透着悲凉之色。他看着背手立在面前的彥公子,久久,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彥公子,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随它去吧!莫问,莫查,莫想,只管看前路,莫回头。”他不想彥公子死,他希望彥公子好好活着。这是他出于赎罪心态的私心。

    这么多年,明济道长忌惮疯魔的太后之余,又怀着对长公主的愧疚之心,夜夜不能安眠。他还不到花甲之年,却苍老得似**旬的老翁。他盼着自己早死,却又不敢了断自己的性命。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他罪孽深重,他不得不日日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痛苦地活着,等待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可以说,周伯彥的话没有白说,周伯彥对明济道长说的话都说在了点儿上。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太后的疑心病与铁血手段,明济道长哪能不知!抛开平伯侯与紫衣的事不说,每每想到长公主的死,明济道长就觉得浑身冰冷。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却因错乱而荒唐的一则预言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平伯侯也好,紫衣也罢,都是跟随太后多年的人,算得上是忠心不二的。只要有怀疑的种子埋下,不需要确切的证据,太后便说弃就弃,说杀就杀。太后对追随自己二三十年的人都如此,何况是别的部下。有了怀疑,便除掉。这么多年来,太后没少干这种事。

    紫衣竟敢把景阳公主牵扯进来,该死。紫衣与平伯侯见面的地方不对,紫衣杀平伯侯的时机也不对。一切都不对。太后觉得,紫衣这是故意的,紫衣这是叛主了。因而,太后立马下令诛杀紫衣。

    紫衣和平伯侯在景阳公主府秘密相见。谈崩了,紫衣当场杀了平伯侯。紫衣是按太后的指令来的,但太后却怒极。

    平伯侯这边一出事,太后便派了紫衣去盯着平伯侯府,让紫衣见机行事。她下达了指令:平伯侯但凡有异心,那便除掉。

    紫衣的表现如常,但太后却心里有了刺。太后觉得紫衣不再百分百的可信。但紫衣的能力摆在眼前,太后一时没动杀念,但处处存了试探之心。

    紫衣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冰没有否认。冰是太后的人,那么她忠心多年的太后才是那个杀她爱慕一生的男人的罪魁祸首。紫衣哭了一场,失魂落魄了几天,而后依然替太后卖命,绝口不提大驸马,同样不提冰。

    栖霞关事件过去多年,周伯彥一直在寻找杀父仇人冰。后来,他查到疑似冰的人在紫衣身边出现过。他找到紫衣,果然看到了冰。他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当场刺进了冰的胸口,并告诉紫衣说冰就是杀他爹的人。

    冰一下发狂,抽剑,弃了娘子雪护卫,冲过去将杀死他女儿的死士斩杀,然后癫狂地冲出战场,失了踪迹。

    “娘。”十三岁的少女凄厉地喊出声来,并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爹的剑穿过了娘的身体。下一刻,噗的一声,一柄剑自少女背后刺入,穿胸而过。少女瞪大了眼,在背后的敌人抽出剑的那一刻扑倒在地,当场毙命,死不瞑目。

    愣在当场,面如死灰的雪护卫突然动了,以己之身迎上那一剑。她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然后慢慢抬头,盯着同样面如死灰的冰质问,“为什么?”

    在所有人反应不及的那一刻,冰刺出了第二剑,目标依然是长公主。

    栖霞关事件时,冰、雪二卫作为长公主最为信任的护卫,自然是随侍在长公主左右。战事混乱中,冰突然叛变,一剑刺向长公主。那一刻,大驸萝桥挡在了长公主身前,替长公主挡下了致命的一剑。当时的场面混乱,近身保护长公主和驸马的其他几个护卫愣住了,而长公主抱住胸口血流不止的大驸马哭的凄厉无比,十四岁的周伯彥拼命挥着手中的剑喊着爹努力要冲过来。

    没想到,事情过去多年,周伯彥突然有一天对紫衣说出了真相,并当着紫衣的面亲手杀了冰。冰、雪二人,原是先帝在长公主十三岁生辰时送给长公主的护卫。冰是少年,雪是少女,二人武艺超群,此后一直跟随长公主,成年后二人结为夫妻。

    当年,紫衣对大驸萝桥有爱慕之心,太后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挑破。大驸马死后紫衣表现出心如死灰的模样,太后也看在了眼里。太后一直放心地重用紫衣,是因为紫衣误认为周桥是死在前皇后武后的死士手上,从未怀疑过太后。

    很快,皇帝下令封了平伯侯府。太后阻止不了皇帝,又担心平伯侯会在关键时刻反水,便有了杀平伯侯灭口的准备。这件事,她交给了紫衣。她一向多疑,这时候既表现出对紫衣的看重,同时也在试探紫衣。

    因此,当本应死去好几年的钟鹂的尸体诡异而突然地出现在钟太师府府门外时,即便皇帝对下边的人下了封口令,太后还是得了消息。太后大怒,派人查了一下,只查出个大概来。当下,太后便觉得平伯侯不再可靠,起了杀念。

    钟皇后是太后捏在手心里的一枚棋子,是用来控制后宫的傀儡。平伯侯胆敢暗助钟鹂,那便是在帮助皇后,坏太后的棋局。不仅如此,太后即便在和皇帝儿子玩儿争权夺势的阴谋诡计,那也不能容忍有人给她的皇帝儿子戴绿帽子。这是藐视皇权、挑战皇家威严的大逆不道之举,是控制欲极强又野心勃勃的太后所不能容忍的。

    钟鹂(鹂妃)身为后宫嫔妃,又是钟皇后的亲妹妹,居然在平伯侯的掩护下诈死逃出宫去。之后,钟鹂暗地里培养了一批死士,效忠于皇后一人。不仅如此,平伯侯居然成了钟鹂的入幕之宾,暗地里没少帮钟鹂的忙。

    平伯侯追随太后多年,可以说是太后的左膀右臂。钟鹂(即鹂妃)一事既出,太后就对平伯侯起了疑心,继而起了杀心。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是的,这就是野心勃勃的太后信奉的人生信条。太后多疑,手段又狠辣,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一旦让她起了怀疑之心,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下令除掉。平伯侯就是个例子,紫衣也是个例子。

No.374可悲又可笑(下)

    周围昏暗一片。周伯彥站在院中,任寒风肆虐着周身。风刮的面庞丝丝生痛,袍角吹的咧咧作响,他不为所动,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之中。真相是如此的可悲又可笑!多疑狠毒的亲娘对上自负自私的女儿。结果是亲娘胜在狠得下心,女儿败在自负过头上。

    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彥公子,别无他法。这些年,能想的办法他都想尽了,却始终救不出儿子。这次被彥公子抓住,不全是坏事,起码得了一个机会。他将自己所知之事的十之七八都倒了出来,自然是为了取信于彥公子,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大概是药效尽了,大概是他太疲惫了。不多时,他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见彥公子不说话,他咳嗽几声,说道,“即便彥公子放过贫道,贫道也没几年活头儿了。贫道若是死了,吾儿清风定也没了活路。依贫道对太后的了解,只会杀了清风,万没有放清风自由的可能。彥公子,贫道说话算话,只要彥公子能救出吾儿,贫道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包括公子所提之事。”

    明济又道,“自去年开始,太后坚信大安有神女。太后言,神女入了太后的梦,命太后尽快找到她。大安得神女相助,大安王朝一统天下之日便指日可待。此次远游,贫道是奉太后之命,出来寻找神女下落的。”许多年前,他因太后之命捏造了一个“神女”出来,然后太后亲手毁了这个“神女”。现如今,太后疯魔了一般,要捏造另一个神女出来。太后为了得到至高的权利,恐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周伯彥的额角青筋尽现,“周素。”他想起了周素为害青舒而留下的《周素手札》。若不是青舒手段强硬,若不是安荣舟出手拦截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周素,就因为他爹不喜欢她,就因为古将军曾坏过她勾引他爹的事,她便一直怀恨在心,处处设计报复所有人。在不知《周素手札》之前,他还同情过周素。可《周素手札》之事爆发后,他开始恨周素。如今又得知周素曾勾结太后害古将军,他愤怒不已。世上怎会有如此心理阴暗、性格扭曲的女子存在?

    “周素,一个和长公主非常亲近的女子。据姚春讲,曾几次撞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曾与周素在青楼后巷中秘密相见。古云虎将军的批命,便是周素拿着太后的秘信,吩咐贫道上门去批的。”

    周伯彥离去的脚步一顿,慢慢转回身来,“谁?”

    明济耷拉下眼皮子,“彥公子可听过周素这个名字?”

    周伯彥眼中射出冷光,“你能做到,本公子亦能做到。”而后,他转身,准备离开此地。

    明济道长明显惊愣住了。须臾,他的嘴唇抖了抖,安静了下来。不多时,张了张嘴,眼皮子不再耷拉了,而是睁的大大的,样子有点恐怖,眼中带着决绝之色,“公子能救出吾儿清风吗?”

    周伯彥眨了一下眼睛,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他木着脸,靠近明济,弯腰,贴近明济的耳朵,声音压的明明很低,却又透着可怕的肃杀之气,“任何事里,包括杀死太后吗?”说罢,他直起腰,退开几步,一脸木然地站在那里。

    明济道长笑着笑着,哽咽出声,“彥公子,清风是无辜的。贫道帮彥公子做一件事,可以是任何事,只求彥公子救出吾儿清风。”

    周伯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脸木然地盯着面前发疯似的明济道长。

    突然,明济道长眼中闪过疯狂之色,“你发现了吗?多年来太后一直以夺取亲生女儿在乎的一切为乐趣!长公主大婚,她出手破坏长公主与大驸马的感情。长公主喜欢楚相府的大公子,太后毁了楚大公子并灭了楚相满门。长公主看上一位钱性才子,不过几日时间便有人在城外乱草堆中发现了钱才子的尸体。长公主和耶律皇子好上了,耶律皇子因遭遇不明人士的追杀而不得不提前归国。长公主收了心,一心一意想和大驸马过完余生,大驸马便死了。长公主终于崩溃,纵身跳下万丈悬崖。”说到此处,他发出古怪的声音,一直笑,一直笑。

    这不能言明的许多秘密憋在心里多年,明济道长似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直说,一直说,停不下来。“到那时,长公主成了临国的神女,大安的敌人。当长公主与太后的关系越闹越僵,当长公主与西昌国的耶律皇子传出风花雪月之时,太后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压制长公主的势利。最后……”最后,以长公主跳崖收尾。

    周伯彥木然地看着明济道长,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在太后眼里,长公主的一切都在往批命上靠拢。因为是平定四方的神女,所以才有天下俊杰如临国皇子、王爷等人物围在长公主身边,且边疆战事连连告捷。因为命相贵不可言,因此才能辅佐皇上,才能得天下俊杰处处相助。可大安是皇上的,不可能是长公主的。长公主虽说有了驸马,可依长公主的性子,心血来潮地突然嫁去临国也说不定。”

    周伯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喃喃出声,“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

    “长公主年轻时的各种传闻,彥公子一定听过不少。长公主以女子之身辅佐帝王,吸引了天下无数英杰的目光。从名门公子、年轻的将军到临国皇子、王爷等不知凡几,个个围在她身边。若贫道猜测无误,也就是那时,太后对长公主生出几分戒心。虽然批命是太后当年自己示意的,可突然之间对长公主起了戒心。再加上那几年战事连连告捷,英雄辈出,太后将一切往批命上靠拢。”

    周伯彥感觉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贫道在宫女的床上醒来,此事疑点重重,恐怕也是姚贵妃一手策划的。再到宫女生子,再到清风成为人质,一环套一环,好高明的手段。”到了此刻,他显得很激动,“你娘和太后交恶,是因你娘从一位老宫人处得知了当年得怪病的真相。自此,你娘一心一意要助当今圣上夺回太后手中的权柄。遗憾的是,你娘作不到太后的狠绝,终是败下阵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明济道长显得异常精神,“许多事,贫道在你娘去世后才想通。你娘中毒,不见得是仁怡太后下的手,十有**是姚贵妃自己动的手脚。姚贵妃当时似是冒犯了仁怡太后,惹怒了仁怡太后,先帝正在考虑是否将姚贵妃打入冷宫之事。恰在这时,你娘得了怪病,仁怡太后与先帝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救治你娘的事情上,将姚贵妃打入冷宫的事放到了一边。等到你娘情况危机,支撑不住了,姚贵妃便在太后与先帝面前提到了贫道。”

    周伯彥的神色间还透着几分的恍惚之相,“为什么?”他此次南下,遇到了准备逃出大安的紫衣。紫衣告诉他,他娘死于一个批命,一个由明济道长断的批命。批命的内容为何,紫衣表示不清楚。紫衣还好心提醒他,知道批命内容的恐怕只有四人,先帝、仁怡太后,以及太后与明济道长。现如今,知情者只剩太后与明济道长二人。太后断不会说出来,因此,答案只能从明济身上找。

    明济道长休息片刻,抬眼看着对面已经失神的彥公子,“你一定想问,这批命是太后自己示意贫道批的,时过境迁,为何又因这批命容不下你娘吧?”

    周伯彥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有片刻的恍惚,“‘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神女,贵不可言,神女……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却不自知。

    而他每次提笔给人批命,被他批命之人便短则一个月、长则一两年内就会死去。有时候死的只有被批命的那个人,有时候死的是被批命那人以及全家老少。最惨烈的一次,死的人数最多的一次,便是楚相府被满门抄斩、株连三族的那一次。他自知自己此生罪孽深重,却不能回头。因为他的儿子清风在太后的手上。太后安排他们父子每半年见一次面,每次见面说话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此后几年,贫道为远离是非,出门远游。直到听闻先帝驾崩、仁怡太后薨,太子登基为帝、姚贵妃为太后,贫道这才千里迢迢地赶回京城。可迎接贫道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不久,太后娘娘秘密将清风接走。”他哽咽,“清风,即是姚春为贫道生下的孩儿。自此,贫道背负起了永远洗刷不掉的罪孽。”此后多年,太后有需要便找他给人批命。

    “长公主十五岁生辰在即,姚贵妃通过姚春捎了封信过来。信中言,长公主即将遭难,恐会遭遇与前次相同的劫难。姚贵妃请贫道批命,保长公主一生荣华富贵。贫道踌躇几日,在纸上写下姚贵妃给的生辰八字,并在生辰八字下边提笔批命:‘若为女子,乃为平定四方之神女,命相贵不可言。若为男子,享一世荣华,一生无忧’。”他有把柄在姚贵妃手里,不敢不帮忙。姚贵妃言明长公主即将遭遇与前次相同的劫难,很明显是在说仁怡太后要取长公主性命。因此,他思前想后,批了这一命。如此一来,考虑到大安的江山社稷,太后也会打消加害长公主的念头。

    他长叹一声,反常地人越来越精神,虚弱之相淡了下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好在有姚贵妃在圣上面前极力保全贫道,贫道才得以恢复平静的清修生活。可是,半年后,姚贵妃暗中将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送至贫道跟前。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宫女。宫女说孩子是贫道的……宫女改名姚春,住在道观下的村中。姚春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子。那孩子越长越像贫道。至此,贫道再也找不到任何否认的借口。”他对姚贵妃的怀疑也打消了。

    “过后,姚贵妃暗中传话给贫道。说会救贫道,只因贫道对长公主有救命之恩,还闪烁其词地传达给贫道一些讯息。贫道将前后一联系起来,便有了答案。长公主是误食了为姚贵妃准备的点心才会中毒。长公主毒发后,姚贵妃千方百计使人偷到了解药。可有了解药,又不敢直接拿出来,怕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楚。因而只能借着贫道的手,解了长公主的毒。即是贫道坏了别人的事,别人自然要反过来报复于贫道。只是时间推迟了两年而已。好在,贫道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此劫。”

    “贫道错了。”他哆嗦了起来,“太后再下懿旨,请贫道进宫宣扬道法。此次进宫,贫道才知自己此生万劫不复,再不能回头。……贫道,贫道被人打晕,而后在宫女的床上醒来。贫道面如死灰,只道‘天要亡我’。当下,姚贵妃及时出现,帮忙遮掩此事,并暗中派人送贫道出宫,并暗示是太后娘娘要害贫道。……太后、仁怡太后的寝宫中搜出了红尘眠,据闻有宫女证实了仁怡太后曾是异族圣女……是非恩怨纷纷扰扰,事情很快被圣上压了下去。”大概是怀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儿地往外倒。

    说到此处,他咳嗽了一会儿。咳嗽停了,人反倒精神了起来。“贫道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打听,惶惶然不可终日。贫道以作法伤了身,必须闭关休养为由,整整躲了两年时间。两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贫道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这才敢出现在人前。”

    “那是一个阴谋,可怕的阴谋。贫道试过争脱,却发现没有争脱的可能,惶恐之余只能受人摆布。有人拿了解药给贫道,贫道自不敢说自己会治病救人,因为这个谎贫道根本圆不下去。贫道无法,只能装神弄鬼地施法,画了三张符纸,再给长公主服用了三碗加了解药的香灰水。三日后,长公主醒了过来。圣上和太后赐下许多东西,放贫道出宫并修缮了贫道所在的阳明观。”

    “因不知自己的境况,贫道坐立难安。用午饭时,送饭的宫女没有退下,反倒与贫道说话。宫女说,要想活着出宫,贫道必须对她的主子言听计从。”他顿了顿,吸了口气,“宫女告诉贫道,病榻上躺着的是圣上和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长公主没有生病,只是中毒了而已。此毒名为红尘眠,无色无味,是异族不外传的毒药圣品。除了异族族人,没人知道此毒。放眼天下,没有医者认得此毒。再高明的医者,均当长公主得了怪病,无论如何也查不出长公主的病因。”

    “对于治病救人之术,贫道只知皮毛,哪里能够医治长公主的病症。当时,贫道不知生病者为何人,被人领到床榻前,战战兢兢地隔着床幔为患者把脉。旁边有宫人问贫道能否医治,贫道惶然不敢作答。宫人不知怎么想的,没有再追问,只将贫道带下去休息。”

    明济道长接着说道,“姚贵妃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贫道有起死回生能力的谣言,求得了仁怡太后的懿旨,宣贫道进宫。贫道惶惶然不知所措,因不敢抗懿旨,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忐忑地入宫。”他嘴里的姚贵妃,是指现今的太后。他嘴中的仁怡太后,是指先帝的亲娘,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奶奶。先帝驾崩时,仁怡太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便辞世了。

    周伯彥面上不显,却是心生波澜。不是生了怪病,而是中毒了?

    须臾,明济道长似乎是好受点儿了。他睁开眼睛,满面悲凉之色地盯着周伯彥,“一切孽缘的开端,是从贫道不自量力地进宫医治你娘开始的。你娘得的不是怪病,不是病,而是毒,你娘当时是中毒了。”

    周伯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半分的同情。

    过了一会儿,明济道长终于调整好了自己,也不再喘粗气了。他开口了,因为人比较虚弱,声音小了很多。“贫道此生罪孽深重,虽有不得以的苦衷,可……罪孽深重……”他痛苦地又喘了起来,闭上眼睛缓了缓。

    周伯彥还是不说话,似乎并不急于知道答案一样。

    此刻,明济道长的两只手耷拉在椅子的两侧,双手都缠着白布,没有血迹渗出。他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不对,还算干净,穿的也很齐整。从头到脚,他的身上不见半点的血迹。空气中薰香的味道四处飘散,掩盖了一切可能有的异味。

    得讯而来的周伯彥一撩袍角,坐到了冷强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明济、委顿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明济,一言不发。

    这时,有人给明济道长又灌了一碗黑漆漆看不出什么名堂的药,有人给明济道长包扎双手,再为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而后,这些人刑具一收,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地面,取来薰香点上。至此,一干人等退下,独留喘着粗气的明济道长委顿在椅子上。

    到了夜里戊时时分,明济道长再次受不了地喊什么都招认时,行刑者才满意地停手。

    为了让明济道长保存体力,他们还按时给明济吃饭,不时给明济喝水。即便中间明济不肯合作,曾拒绝用饭、拒绝用水过。可他们岂能让明济如愿,饭强喂、水强灌。不仅如此,行刑者中的一人似懂医术,还不时为明济把脉,从而调整行刑的时间长短,还会看情况给明济灌不知明的汤药。期间,明济道长曾几次表示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彥公子,但行刑者不为所动,继续折磨他。

    他们的刑罚不是连续性的,每隔一个时辰实施一次,每次用时绝对不超过一刻钟。这样一来,明济道长没有昏迷不醒的机会,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感受那创伤不大却疼到骨子里的痛。那种痛到极致,却不得解脱的痛苦,才是对人**上及精神上的最大折磨。

    不得不说,冷强的手下很有手段,也很会把握分寸。他们根本没有动用大刑,也没有长时间用刑。他们遵循冷强交待的,不会把人弄死,却只用最简单、造成的伤口最小、又不会危机生命的刑罚手段,让明济痛到了极致,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这一天一夜里,隐在山林中的破旧的庙宇之中,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从一处地下室内准时准点地传出苍老而凄厉的叫喊声。只不过,一声比一声凄惶,一声比一声虚弱。

    旭日东升,无尽的黑暗被光明驱散。东升的太阳慢慢偏移,再到缓缓西落。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黑暗再次吞没了世间万物。

    只是,当尖细的木楔子被敲入手指头的时候,明济道长的自以为是、以及所认定的一切,瞬间灰飞烟灭,只剩老态而痛苦的惨叫声。

    再者,世人敬畏神佛,在世人眼中道士是道家在人世间的使者,他又是太后尊崇的“国师”,他在大安王朝的地位超然。从皇亲贵戚到王侯将相、从高门权贵到平民百姓,哪个不将他视为神使!就是皇家寺院德高望重的主持和**师见到他,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皇帝恨他入骨却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彥公子难道还能大过皇帝不成!想到此处,他心中大定。

    明济道长瞬间变色,“你们……你们……”除开三两件不如意的事,他一生算得上平顺,从未受过皮肉之苦。他以为彥公子只是在拿话吓他,可是看眼前的情况,似乎不是吓他那么简单。他力持镇定,努力不让自己在人前示弱,同时心里存了侥幸心理。他是太后手中的一把特殊的利器,是太后最为倚重的人。他不认为彥公子敢对他动刑,让他受皮肉之苦。

    冷强以看待死人的目光盯着明济道长,语气却是温和的,“下手要有分寸,别弄死了。要让他痛到极致,感受一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两名青年眼睛盯着明济道长,慢条斯理地挽起了各自的袖子。他们的脚边摆着打开盖子的木头箱子,形状方方正正的、大小大概有三尺左右长。箱子里装的,俱是沾了血迹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似是刑具。

    很快的,收到周伯彥的指示,冷强带着两名樵夫打扮的青年来到地下室。

    这一刻,周伯彥用行动告诉明济道长自己的答案。他顺着木梯上去,一把掀翻了头顶上的木板出去,独留明济道长在下面。

    明济道长心生畏惧,脸上却不显,“贫道的要求只这一个。只要彥公子肯成全贫道,只要是公子想知道的事,贫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青舒的名字被提及,周伯彥吃了一惊,紧接着是愤怒。他霍地转过身来,紧紧盯住明济道长,眼神能冻死个人。青舒是他的弱点,眼前的杂毛老道敢拿青舒出来说事,找死。世人都拿明济道长是世外高人,他却一直当明济道长是害人性命的神棍、恶棍。此时此刻,他恨不能一掌将其拍死。

    明济道长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彥公子若能安排贫道与古青舒小姐见上一面,贫道便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他一定要见到古青舒。他迫切地想知道古青舒是否如他猜测的那般能够影响卦象。据上古术士秘文记载,本身能够影响卦象结果的奇人百年不出一人。面对这样的奇人,再高超的卜算者卜算出来的结果不是空卦、就是错卦。而这样的奇人,还能不同程度地影响身边人,让卜算者束手无策。他此生唯一的乐趣各剩卜卦一项。如今很可能遇到了记载中的奇人,他自然激动无比,迫切地想要了解、研究一番。

    周伯彥立时蹙眉,显然是耐心告罄,“道长,在本公子面前,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不用明济开口,他就表明不接受任何交换条件。笑话,明济已经在他手上了,他有的是办法让明济开口,自然不必接受任何的交换条件。

    明济道长说有个条件。

No.375会离开我吗

    被他抱住的瞬间,青舒本要大力挣开的。她的丫鬟都看着呢,想着这人怎么不管不顾的。但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她愣了一下。愣过后,马上意识到他的反常,语带疑惑地轻声问,“你怎么了?”

    周伯彥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双臂一伸把人带进怀里,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似地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青舒走出内院的月亮门,一抬头便看到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周伯彥站在那里。她一脸喜色地走上前,“怎么站在这里?天寒地冻的,赶紧回去暖和暖和。我几日你屋里一直没停火,暖和的很。你先回去洗漱,我这就命人生火做饭。”

    小娟赶紧将吃到一半的苹果丢到果盘里,急追出去。

    丁家妹愣了一下,忙提了灯笼追上去,为小姐照明。

    青舒听了,犹豫不过三秒,命丫鬟拿过大氅,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天已经黑透了。丁家妹手里提着灯笼,一脸喜气地跑来报信,“小姐,彥公子回来了,已经进府了。”

    周伯彥用过早饭,跟乔翰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乔府。到了城门口,他与等在外边的六名锦衣护卫汇合。大家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康溪镇。

    天亮,乔府的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厨房按时按点儿地做好客人的早膳。乔翰同前几日一样,到厨房提了食篮,亲自送到彥公子居住的院中。彥公子不在的时候,他一样亲自送来彥公子的一日三餐,做足了掩护之能事。

    乔翰这两天夜里基本守在书房,哪里也不敢去。彥公子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赶紧把人请回小院。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倒头就睡。

    周伯彥走秘道,回到城中的乔府。

    一个下午,冷强总觉得彥公子看他的眼神带着杀气。他吓够呛,能不出现在彥公子面前,就不出现在彥公子面前。他心里默默地把亦师亦友的安荣舟骂的狗血淋头。天黑了,来了一队人把道长接走了。三更天的时候,彥公子带着人走了。这时,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忍不住骂出声,“姓安的混蛋,你害死我了。”

    捉弄人成功,安荣舟心情大好,大笑着逃了。

    冷强吓的一激灵,反应不及让口水给呛着了,扶着门框猛咳,咳的脸红似血。

    安荣舟拿胳膊肘顶了冷强一下,大嗓门儿地喊,“嘿,跟哥哥说说,是不是喜欢古将军的女儿?放弃吧!没戏。赶紧藏好你的小心思,否则,里面那位肯定将你一刀砍了。”

    冷强看到安荣舟要走,急步过来送人出门。

    安荣舟咕哝了一句小气,又见周伯彥冷眼扫过来,立马摸摸鼻子,走人。

    周伯彥懒懒地说道,“你可以滚了。”

    安荣舟坏心起,捅了周伯彥一下,“嘿嘿……你觉不觉得,这小子其实在偷偷喜欢舒妹妹。要不然,以他的性子,哪里会这么容易炸毛?”

    周伯彥以指轻敲桌面,不语。心里却想着,怎么听着像是个冲动的毛头小子呢!据他观察,冷强此人并不像个冲动的人。

    安荣舟摸摸下巴,“放心吧,他是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各方面都很出色。他的底细大哥一清二楚。”说罢嘿嘿一笑,“告诉你个事儿。古将军在世的时候,他小叔还是虎狼卫中的一员。他小叔总给他讲古将军的事,他自小便视古将军为第一大英雄。那什么,舒妹妹在京城的时候,有人说她的不是,连带的说古将军的不是。这小子急了,不管不顾地当街把人揍的半死,让京畿巡卫营抓去了。对方可是二品大员的公子!让他道歉,他梗着脖子喊除非对方先向古将军的英魂磕头认错,否则一切免谈。嘿嘿……这小子,甚得我心。”

    周伯彥颔首,“大哥觉得此人如何?能力,忠诚度。”

    安荣舟表情一滞,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所知的被称为冷首领的人物一圈儿,最后想到在院中遇到的人,“冷强?”

    周伯彥的话峰一转,“冷首领,大哥见到了?”此人是舅舅派过来协助他的,交待的两件差事办的不错。能不能完全信任,他还要再看看。

    安荣舟略略一想,满口应下,“没问题。”

    周伯彥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喉咙的异样感,“你的人,必须今晚天黑前过来接人。我还有事,天亮前必须赶回郢城。”朝中盯他行踪的人太多了。他借助乔翰的力量秘密出了郢城,在此处办紧要事。他身不在乔府之事,也不知能不能瞒到他回去。

    “大哥心里有数。”安荣舟郑重其事地回了这么一句。他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最近太后那边,皇上这边,都是动作不断。这种非常时期,彥弟交待他的事,肯定都是紧要的事,绝对马虎不得。

    “大哥,兹事体大,不能走露半点风声。”

    “成。”

    周伯彥又道,“我这儿有个道长,要去南边沿海地区办点事儿。你派几个可靠之人扮成道士一路护送他过去。具体去哪里,过了安宁河自有人指点你们。”

    安荣舟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接过信翻来复去地看了几眼,收妥,并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一定不会办砸。”

    周伯彥忍着不让自己伸脚踹人。他把桌上写好并密封的一封信递了出来,“尽快送回去,亲手交上去,不能经他人之手。”

    安荣舟听了,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不让大哥过安生年,让你把大哥从温柔乡里硬生生地挖出来。遭报应了吧!活该你着凉。”

    周伯彥示意他坐,并说道,“昨晚着凉了,没什么大碍。”

    很快,全身上下裹得跟熊似的安荣舟被请到周伯彥跟前。他本想开口损周伯彥几句,恰好周伯彥咳嗽了起来。他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周伯彥放下手中的书,“请。”

    顾石头进屋禀报,“公子,大公子到了。”

    午时,古旧的庙门被人啪啪拍响。

    周伯彥说了声“无碍”,开始洗漱,间或咳嗽几声。

    顾石头立刻扯着青年出去了。等他端了洗漱的水进屋,就见公子已经起床穿戴好了。“公子,您怎么起身了?屋子里冷,你躺回去吧!”

    周伯彥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青年虽不是坐堂大夫,公子虽说无碍,还是极谨慎地把了会儿脉,说道,“染上风寒了,不严重。属下的包袱里有所需药材,公子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去煎药。”

    “无碍。”周伯彥说话时,嗓子有些哑,但并不严重。

    顾石头说了声“公子等我”,火烧屁股地冲出屋去。不多时,他手里扯了个作樵夫打扮的青年回来了。他把人往床前一堆,“快,公子咳嗽了,快看看。”

    这时,周伯彥半眯着眼,又是一阵咳嗽。

    天亮,院中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还有劈柴声。卷了被子趴在桌上的顾石头抬起头,有些迷糊地东看看、西瞅瞅,然后被屋中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惊的立刻清醒了。他随手扯下身上裹的被子丢一边去,冲至床前,伸手先探公子的额头。还好,没有烧。

    顾石头觉得一床被子不够厚,可又找不到多余的被子给公子盖。他在屋中左右张望,一下看到公子放在椅子上的厚实大氅。他二话不说,取了为公子盖上,想着公子千万不要染上风寒才好。

    一碗热面汤,一碗驱寒的姜水下肚,周伯彥被顾石头催促着躺到简易的木板床上打盹。

    顾石头住了嘴,赶紧打开屋门,迎了公子进屋。屋中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亮中他看清公子的脸冻的不轻。他急急地张罗起了热水热饭,还特意找人问有没有姜。

    可有些事不弄清楚,心里始终放不下。现如今弄清楚了,果然如爹所言,徒惹伤心罢了。阿舒在等他回去。他抬手抹了把脸。手指碰到眼睫毛上凝结的冰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边站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他稳了稳心神,转身,动作僵硬地往回走。

    周伯彥慢慢调匀呼吸,把放在心口位置的手放了下来。而后,他动作僵硬地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信。爹信中还提到,有机会一定过来看看他,看看他的阿舒。又以郑重的口吻劝他,不要去翻那些陈年往事,翻出来也是徒惹伤心罢了,不会快活。过去的已经过去,平静安康的日子最适合他们父子。

    觉得院中的黑影还没什么反应,顾石头继续叨叨着。

    洪威照样附和,“对的,对的。”

    顾石头,“您看,您每次出门,古小姐都会细心地为您准备细软。总会叮嘱您,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您若是瘦了、病了的,古小姐肯定会心疼个半死,指不定还会背着您悄悄抹眼泪。公子,古小姐还是笑起来好看,您真舍得让古小姐哭吗?”

    洪威反应了过来,附和道,“对的,对的,古小姐会心疼。”

    顾石头急的抓了抓头上的帽子,突然眼一亮,“公子,您若是着凉得了风寒,古小姐会心疼的。”

    院中的黑影没什么反应。

    一直不敢开口的洪威也加入,“风大,请公子入内暖暖身子。”

    周围太过昏暗,立在屋门口的顾石头只能看到院中模糊的黑影。他觉得公子的情况不对,忍了又忍,终究是担忧之情胜过了一切,大着胆子出声,“公子,外边太冷了,该回屋了。”

    一切的症结居然在神女一说上,而且还是杜撰出来的。那一场残酷的争斗,居然就是为了一个杜撰的神女之说。如此的可笑,又是如此的可悲!

    神女,又是神女。紫衣说明济道长给长公主的批命,其内容估计只有先帝、仁怡太后以及现在的太后和明济道长四人知晓。那个人说,他娘曾醉酒的时候自称神女。明济道长说,是按照太后的意思给当时的长公主批命为神女的。

    那天,那个人以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当时他告诉自己,那个人侮辱了他娘,他应该追上去狠凑一顿。可是,他挪不动脚,只能赤红了双眼任那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黑暗中,周伯彥突然捂住胸口。他承认,即便知道亲娘不曾爱过他半分,即便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亲娘是否在乎过他,可每每想起那个人说过的话,那种轻蔑的语气,总让他想到一些不开心的旧事。然后,他就觉得心口不受控制地疼痛起来,像生生撕扯开了皮肉一样的疼痛,痛得他无法呼吸。他不该在乎的,不应该在乎的,可为什么控制不住这种撕裂般的痛楚?

    那人最后又说:你一定不知道,景菲曾醉的神智不清,缠着你爹耍酒疯,口中念着自己是俯瞰众生的神女,天下人谁敢与她争峰。可笑又可悲的神女!居然忘了那是我的地盘,居然没发现你爹以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那个人还说:若不是你爹活的明白,用最聪明的办法带年幼的你远离了是非之地,你也会和我儿一样,来不及长大便会早早夭折。景菲和太后没什么不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虎毒不食子。痛了吗?得知这一切,你有没有痛到麻木?哈哈……你是她的儿子,我的恨意只能发泄到你身上。要怪,只怪你是她的儿子。你生气了吗?恨我吗?恨我,就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那个人又说:当年你爹娘带你逃出京城前,你爹本是找了可靠的兄弟,要把你秘密送走的。只可惜,景菲觉察到了,硬是拦了下来。你知道景菲这么做的理由吗?你一定想不到。哈哈……景菲不答应把你送走,只因你爹最在乎的只有你而已。若是你真被送走了,景菲担心你爹会舍她而去、去追你。于是景菲抓牢了你,死活不答应把你送走,却不管你的死活。她这么做,只为留住你爹。得知这一切,你心痛吗?

    那个人说:想来,这世上最了解景菲的,不是身为亲娘的太后,亦不是身为兄长的皇上,更不是我或耶律灏真,而是大驸萝桥,也就是你爹。我逃出生天,游走于各国之间,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不知凡凡。有一天,我恍然明白,活的最明白的,非你爹莫属。景菲风流放纵的一面、景菲对骨肉亲情淡漠的一面、景菲贪恋权势野心勃勃的一面,你爹看的一清二楚。你爹是个人物,可惜一生都毁在了景菲的手上。我私下耳闻过一件事,不知真假。

    那个人说:世人都道景菲曾如何如何尽心辅佐了年轻的帝王。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事实远非如此。景菲何曾没想过站到权力的最顶端!景菲帮助皇帝,自然是存了自己的私心。她原本是要扩充自己的势力,留待有朝一日在适当的时机夺权的。只不过,在那之前,景菲的羽翼还不够丰满的时候,太后率先动手开始削弱景菲的势力。景菲先一步败在了太后的手上,没有把自己充满野心的一面暴露于人前。最后,景菲成了皇帝眼中的好妹妹,成了世人眼中惊才绝艳的传奇女子。

    那个人,无论是表情上还是言语中,毫不掩饰对他娘的鄙夷与不屑。

    前不久,有人找上他,对他直言不讳。不,确切地说,那个人的言辞犀利而充满挑衅意味。那个人,大概是想激怒他,也或谢为发泄胸中恨意,谁知道呢!那个人说,景菲,即他的亲娘,自认异于常人、自认是世上最高贵之人、又自侍才华过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就能左右迷恋她的众多男子,让那些男子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因而,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风流快活上,却忘了积蓄力量、忘了抓牢并稳固自己的势力。这才在和太后抗衡的时候总是落于下风,并在最后决战的时候一败涂地,仓皇出逃。最后,她又以那样懦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周围昏暗一片。周伯彥站在院中,任寒风肆虐着周身。寒风刮的面庞丝丝生痛,袍角被吹的猎猎作响。他不为所动,整个人融入到黑暗之中。真相是如此的可悲又可笑!多疑狠毒的亲娘对上自负自私的女儿。结果是亲娘胜在狠得下心,女儿败在轻敌、自负过头上。

    此时此刻,他除了相信彥公子,别无他法。这些年,能想的办法他都想尽了,却始终救不出儿子。这次被彥公子抓住,不全是坏事,起码得了一个机会。他将自己所知之事的十之七八都倒了出来,自然是为了取信于彥公子,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而结果,不能强求,只能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大概是药效尽了,大概是他太疲惫、太虚弱了。须臾间,他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他的一生看似风光,却处处受制于太后。他是人前风光,人后只把一肚子的苦水往肚子里咽。他是贪恋过富贵荣华,可清风成为人质那日起,他的富贵梦便醒了。可醒了又如何,清风的小命捏在太后手里。他和紫衣没什么不同,只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他们就是那“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必除之”的角色罢了。

    明济道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而后说道,“即便彥公子放过贫道,贫道也没几年活头儿了。贫道若是死了,我儿清风定也没了活路。依贫道对太后的了解,太后只会杀了清风,万没有放清风自由的可能。彥公子,贫道说话算话,只要彥公子能救出我儿,贫道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包括公子所想之事。”

    寻找神女?周伯彥绷着脸,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逝,但一时来不及抓住。

    现如今,他意外落入彥公子的手里。虽然吃了皮肉之苦,但他突然敢想了。或许,在这场权利之争中皇帝能够胜出。或许,彥公子能帮他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救出他的清风。只要能救出他的清风,他愿意为彥公子做任何事,死也甘愿。所以,寻找神女本是秘密行动,可他心甘情愿地告诉了彥公子。理由无非一个,表现他的诚意。

    此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日日不忘揣测太后的一举一动。到如今,太后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心惊肉跳。因为,太后这个人他看透了至少**分。太后此次急切地派他出来寻找神女的下落,若他猜测无误,太后这是等不及了。皇帝越来越不受控制,朝中臣子越来越多的站到了皇帝一边,太后这是等不及要夺权了。本来,谁站在权利的最顶端,他并不感兴趣。可他儿子的性命捏在太后的手心里,他敢想,也不敢想。

    这么多年来,明济道长一直受太后控制,反抗不得,心里自是意难平。自长公主死后,他开始学会揣摩太后这个人,不放过过往的任何细节。工夫不负有心人,他费了一一番心思弄到了一些消息后,终于想通了过往的许多事。那时,他才明白过来,自长公主十二岁生怪病开始,他便入了太后(当年的姚贵妃)的局。顿悟的那一刻,他如陷冰窖,只觉通体刺骨的寒。

No.376操心的命

    等两人面对面地坐定,青舒催促周伯彥趁热把蜂蜜水喝了,还解释说道,“能暖身子,多少也有润喉作用,嗓子会舒服一些。”见他盯着茶杯不动,又补了一句,“没放多少,不甜。”她不由在心里默默一叹,觉得自己果然是个操心的命。

    青舒回头看了他一眼,“挂到衣架上去。”

    周伯彥应了一声,走至桌边,解身上的大氅

    青舒放下里层的厚门帘,走向烧的正旺的炉子,准备提起刚烧开的水壶,“去桌边坐下,我给你冲碗蜂蜜水,暖暖身子。”

    周伯彥进了屋,迅速将拉门关好。

    青舒探头看院中,只周伯彥一人。“进来吧!”她的口气不怎么好,但眉眼间的关心之色怎么掩也掩不住,退后,让出门。

    周伯彥身上穿的很厚实,头上还戴着顾石头坚持让他戴的帽子。他对青舒的抱怨不予理会,心下不解为何是青舒来开的门,但也不动声色地问道,“外边挺冷的,不准备请我进去?”

    冬日里,为御寒门窗都是紧闭的,尤其是青舒做足了御寒工作。因此,传入屋中的声音听着有些模糊,但她也大概听出是周伯彥的声音。如此,她也不想着拿防僧物了,快步过去,掀开并卷起门里的厚门帘,把拉门推开,再掀了外边的厚门帘,出口便是抱怨的语句,“不好好养病,你怎得跑我这里来了?”

    “是我。”已经进院,走至青舒门外的周伯彥出声。他此刻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心里对青舒的丫鬟生出不满来。他都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了,青舒的丫鬟居然一个都没发现有男子闯入女子内院。这些丫鬟,做事太过散漫不说,警惕性更弱。若不是他忍不住咳嗽出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有男子闯入?

    院中似乎有微微的响动。她也没多想,只当是风声,继续慢腾腾地在屋中转着圈儿走,全当消食了。直到一声闷咳声传入耳,听着似乎是男子发出的,她一惊,“谁在外边?”她一边大声质问,一边迅速扫视周围,想弄个防僧物在手。

    把书随手合上,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慢腾腾地走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不仅操心弟弟的事,还操心起了未来夫君周伯彥的事。他这次回来,状态不太对,也不知遇上什么遭心事了!

    她自己迟早是要嫁人的,即便还会照看着弟弟们,可总会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她得早做打算,为弟弟们早些培养出日后用起来称手的下人。一旁还有古管家和苏妈妈照应着,她也能放心几分。

    四个立字辈的丫鬟,她是为自己准备的。春分和秋分是要为青灏准备的,夏至和冬至是要为青阳准备的。为青灏和青阳准备丫鬟,自然不是要给他们准备通房丫头,而是要给他们准备得力的、信得过的、办事能力一流的丫鬟。日后,若这四个丫鬟经得起考验,到了岁数,就让她们嫁人当管事娘子,之后照样留在青灏、青阳身边办差。除了丫鬟,弟弟身边缺不得小厮,尤其再过一两年他们走出门去踏上求学之路、开阔眼界之路之时。

    青舒给小丫起了大名,叫立春。她都想好了,要培养八个得力的丫鬟出来。名字就按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以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排下来。现在立春有了,就是小丫。还有一个立夏,是从苏妈妈正在调教中的小丫头中选的。立秋、立冬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人选目前还在待选阶段。

    见主子如此,小鱼也好,小娟也罢,不敢有异议。她们二人带着立春出去,关好门去厨院用饭。

    青舒觉得自己现在又没什么事,身边根本不需要留丫鬟。于是她一摆手,意思是让小鱼她们赶紧走,也不多说。

    小鱼听了主子的话,说道,“小姐,先让小娟和立春去吧,她们回来奴婢再去。”一般情况下,她们三个丫鬟用饭也是要轮流的。昨日是小娟留,今日轮到她留。立春还小,她和小娟从不让立春留下。这立春不是别人,正是厨娘许三娘的女儿,即小丫。

    青舒抬眼,“你们三个,快去吃饭吧!”这是规矩,主子用过饭才轮到下人用饭,而且都要到厨院布置的食厅用饭,男人一个食厅、女人孩子一个食厅。不过,府里有特殊情况时,这项规矩并不需要死守,管家或管事会临时作调整。她也会偶尔让自己的丫鬟跟着自己用饭。

    小鱼拿开油灯罩,挑了几下油灯芯子,再拿剪子稍稍剪掉一点灯芯,这才把油灯罩罩回去。

    半天转眼就过去了。天擦黑时,青舒刚用过晚饭,正坐在油灯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桌上的书。

    门开了又关,周伯彥的呼唤声并没能留住青舒的脚步。

    青舒突然回神,看到周伯彥关切的眼神、青阳三人急切的神情,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发起呆来。她尴尬地唔了一声,催促周伯彥,“饭菜要凉了,赶紧趁热吃。多吃点,病好的快。”她也不等周伯彥说什么,转身就走,经过洛小荣身边时丢下一句,“你们陪哥哥呆一会儿再回去,姐姐温好饭菜等你们一起用。”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阿舒,我没事,阿舒,阿舒……”

    昨晚见面时,灯笼的光线并不好,她也没看清他的脸色。如今看清了,才知他的脸色并不好。还有,见到她,他虽然在笑,可她觉得他的眉宇之间隐隐透着几分愁色。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寂寥之色。这是怎么了?出门一趟,难道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青舒进屋,看了他两眼,亲手从食篮中端出一碗蛋花汤、一碗浇拌汁的皮冻、一碗熬的软烂的红豆白米粥、一盘素炒香菇,和厨房送来的吃食一起摆上桌。她送来的吃食相对而言都是易于吞咽的,这是考虑到他嗓子痛而特意做的。

    此时,周伯彥身上披了衣物坐在桌前,正准备用午饭。

    到了午饭时间,青舒做了清淡的几样吃食装进食篮中,交给小娟提着。她回屋换好衣服,带着青阳他们过去探病。

    三人满口答应,一上午便呆在姐姐身边玩耍,中间还练了会儿字,哪里也没去。

    青舒知道周伯彥得的不是大病,只是伤寒,暗暗松了口气。她嘱咐青阳他们三个,“哥哥需要休息,别打搅哥哥养病。每天探病可以,但不能呆太长时间。”

    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围在周伯彥的床头,像模像样地说了会儿安慰人的话,结伴跑去找姐姐说话了。

    周大夫为彥公子诊了一会儿脉,问了几个问题,便道是伤寒加重,须得服用两三日的汤药。他开好方子,嘱咐了几句饮食方面的忌讳,便叫人去抓药。

    古管家得信儿的第一时间请来了周大夫,为彥公子诊治。

    身子不适,加上冒着严寒赶了一日的路,周伯彥很乏。头沾上枕头不久,很快便沉沉睡去。他以为一夜好眠,伤寒这等小病便会过去了。哪曾想,第二日早晨醒来便觉得头重脚轻的,浑身软棉无力不说,嗓子嘶哑的一说话就痛。他苦笑,心里却明白,自己因心事重,没有重视先前的小伤寒,这才有了此等苦果。他不怕自己得小病,只是怕青舒担心而已。

    顾石头伺候公子漱了口,又伺候公子到寝居宽衣上床躺下,这才吹熄桌上的油灯,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出去。

    饭罢,青阳催促周伯彥早点歇着,并约好明早一起用饭,然后和青灏、洛小荣结伴走了。

    这顿热腾腾的饭菜,既有青舒的心意在里头,又有青阳他们陪着,周伯彥的胃口很好。

    就在周伯彥快招架不住热情无比的喂食举动时,四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上桌。小娟把中碗儿的面摆到周伯彥跟前,三个小碗儿的面分别摆到青阳、青灏和洛小荣面前,又加了筷子。

    顾石头转过身去偷笑之余,放心不少。公子自着凉之后,胃口很差,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即便是回来了,可在三位少爷过来之前,除了那碗蛋花汤喝的通快,桌上的菜基本没怎么动。现在好了,有三位少爷盯着,还有三位少爷亲手喂食的小把戏,不信公子不多吃!

    周伯彥满面笑容地点头。只是,当三只手、三个卷好的荷叶饼一起递到了嘴边时,他是哭笑不得,一个一个地挨个儿全部吃掉了。

    青阳呆了一下,马上又乐的跟什么似的,“哥哥还吃吗?我给哥哥卷。”

    周伯彥高兴,也不讲究什么,就着青阳的手咬了一口卷了京酱肉丝的荷叶饼吃。青阳笑眯了眼,却在发现手里剩的半个荷叶饼里面的汤汁流了出来,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着急地啊啊叫。周伯彥被逗乐,抓住青阳的手,张大嘴巴把剩余部分一口含进去吃。

    青阳净了手,卷了个荷叶饼递到周伯彥嘴边,“哥哥瘦了,吃这个,这个好吃。”他觉得彥哥哥的脸色不怎么好。

    顾石头忙接了食篮打开,取出里面的京酱肉丝和酸辣白菜,以及京酱肉丝配的荷叶饼摆上桌。

    这时,青阳到了,手里提着食篮。他没和青灏、洛小荣一起过来,是因为先去了姐姐那边一趟,顺便主动请缨把姐姐刚装好的食篮带过来了。

    青灏和洛小荣来了,一左一右地坐在周伯彥的两侧,嘘寒问暖了一番。

    周伯彥说道,“今日没吃药,喝点酒无妨,满上。”他也不看顾石头纠结的脸,慢吞吞地把面前的一小碗蛋花汤喝了。之后,一边慢条斯理地品着酒,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菜。

    顾石头摆好椅子,请公子入座,然后说道,“公子,小姐吩咐了,先喝蛋花汤,暖暖胃。”见公子盯着酒壶,他又解释道,“小姐命人温好送来的。小的不敢提公子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把酒留下了。”

    周伯彥洗漱沐浴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一碟下饭的小咸菜,以及冒着热气的一碗蛋花汤和两个炒菜。旁边还有一壶酒,一个酒杯。

    苏妈妈也走了一趟厨房,倒是没碰上青舒。不过她明白了,彥公子的吃食小姐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准备,厨房把护卫们的吃食准备出来便成。

    小娟在来的路上就得了吩咐的,因此目标明确、手脚马利地很快就装好了所需食材,而后对许三娘耳语了一句什么,两手各提一个菜篮子,跟在青舒后头走了。

    青舒看了看厨台上摆出来的食材,没说什么,示意小娟拿东西。

    青舒赶到厨房的时候,厨娘许三娘和关婆子已经在了,还有两个为她们打下手的小丫头。许三娘和关婆子正在处理食材,两个小丫头一个在洗菜、一个正在生火。四人见了青舒,停下各自手里的活计问安。

    周伯彥截断顾石头的话,“路上灌了一肚子凉气,热汤热水便能解决的事,别惊动小姐。以防万一,明早请大夫。”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天都黑透了,又冷,他不想折腾周大夫。

    顾石头皱着眉毛,“可是……”他不明白,生病就是生病,这有什么可瞒的?

    周伯彥摆手制止顾石头说话,自己站在原地好一阵咳嗽才停下,并警告道,“管好嘴巴,别说些有的没的传到小姐耳朵里,让小姐忧心。”

    顾石头凑过来,“公子,您……”

    周伯彥一点头,什么也没说,迈开步子走的有些急切。能不急吗?他强压着喉咙的异样感才没有当场咳嗽出声。等走出一段距离了,他忍不住了,抬袖捂嘴,闷声咳嗽起来。

    青舒着急给他做吃的,“成,煮面条。你先回去洗漱,面煮好了就给你送去。”

    看到她的笑容,周伯彥眸光一闪,眼中有了笑意,“面条吧!”他不知饺子有现成包好的,以为煮面条相对比煮饺子方便。

    青舒压下心头的疑惑,对着他嫣然一笑,“想吃饺子还是面条,我这就去煮。”饺子有提前包好冻上的,生火、烧水,下锅煮就可以了,方便。面条的话现活面、要醒一会面团,再现擀面条,要多等一阵儿。醒面的工夫,倒是可以炒几个菜。

    周伯彥默默地搂着青舒站了片刻,突然松手,收回双臂,退开两步站定。他眸光沉沉地看着青舒的眼,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我回来了。”

    青舒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儿,不由更加疑惑,心底涌上不安。

    周伯彥却只是搂着青舒,用的力道不轻,并不说话。

No.377他和她

    尽量在15号完结,若15号码不完,最迟不超过20号。

    ------题外话------

    什么意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在慢慢扩散。不,不,不要再想了。她摇头,她这是自己在吓唬自己。他和她都好好的,他们会在她二十岁那年成亲。他和她要一起白头到老。他们说好的,谁也不能变卦!

    “日后若是大哥过来取赐婚密旨,什么都不要问,悄悄给他。”

    青舒立在院中发呆,他走前对她耳语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日子在吃吃喝喝中度过,很快就到了正月初六。周伯彥的伤寒早就好利索了,也不咳嗽了。他带着顾石头和十一个锦衣护卫离开了康溪镇。

    青舒当着大家的面,把信封的口子封上。她召手,小娟立刻送上一个木头小匣子。她把信封放进小匣子里,当着大家的面锁上匣子,而后把钥匙推到青阳他们三人面前,“匣子我来保管,钥匙由你们三个保管。”

    青阳、青灏和洛小荣很是抓耳挠腮了一番,最后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儿,似乎都有了主意。之后,他们各自写下自己的新年愿望,没给任何人看,叠好塞进信封里。

    周伯彥是第二个写下新年愿望的人。他写下的内容没给别人看,纸张叠好同样塞进信封里。

    墨磨好,青舒是第一个写下新年愿望的人。新年愿望的内容都说出来了,她自然不会背着任何人,任其他人围观。她吹干墨迹,把不大的纸张叠好,塞进信封里。

    周伯彥听了失笑,“一定能实现。”阿舒在京城有一家铺子、锦阳城里有两家铺子,康溪镇上也有两家铺子。再加上酸菜生意、红果和辣椒的生意,一年挣回两万两银子没有太大的压力。至于种出十万石的粮食,这事不好说。因为种地是看天吃饭的营生。

    青舒往椅背上靠了靠,“种出十万石的存粮,挣回两万两银子。”田地中收获粮食,铺子里收获银子。她的愿望很实在,一点都不浮夸、没有好高骛远。她对自己的不贪心表示满意。她笑眯了眼,“可以不说出来,写完各自的新年愿望亲手放进信封里,明年才给别人看。”

    “新年愿望?”周伯彥沉吟片刻,“这主意不错。”他示意一旁伺候的书童磨墨,然后眼中带笑地盯着青舒,问道,“阿舒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青灏的眼神在屋中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儿,不解地摸了摸耳朵。

    洛小荣的反应跟青阳差不多。

    青阳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大的问号。

    用罢早饭,青舒吩咐人拿来一个信封,还有笔墨纸砚。她笑道,“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大家要写下新年愿望,”她拿起信封,“然后装到这里,封好。明年的大年初一,我们一起打开它,看看谁的愿望实现了,谁的愿望没实现。”

    和前两年相同,大年初一的头一顿饭,府内不分主仆,伙食标准一致。六个菜加浑素两馅儿的煮饺子。

    所有这一切完成了,便是煮饺子、吃饺子。

    之后大家转到府里供奉御赐双枪的屋前磕头。接着就是冲着将军墓所在的方向,向祖宗磕头。

    这所谓的跪拜各路神明,是指拜天地八方的各路神明。这头嗑下来,就是嗑一圈儿。

    等在一旁的青灏和洛小荣跟着跪了下来,接着是青舒。后头,府里下人以古管家为首,男女分开全部跪下。大家跪拜各路神明,请各路神明保佑合家安康平顺、万事如意,年景风调雨顺。

    青阳接香,在火堆上引燃三桩香,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插到供桌上的香炉里,退后,跪到地上铺的毯子上。

    院中空地上摆着供桌。供桌前的地上燃着火堆,火堆两旁是两枡(枡,古代盛粮的器物)满满的冒尖儿的五谷杂粮。供桌上有香炉,还摆着两盘水果、四盘点心、一盘糖果、一盘刚煮出锅的水饺。

    寅时未尽,天还没亮透,在太阳升起前侯府便开始进行拜神、祭拜祖先等一系列的仪式。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同去年一样,周伯彥和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坐在一起包饺子。不一样的是,青舒被青阳拉来了,负责给他们擀饺子皮。小鱼负责弄面乩子,小娟同青舒一样擀饺子皮,立春负责打下手给众人递递东西。

    傍晚十分,炊烟袅袅。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前去将军墓的人们回来了。大家用过热饭,紧闭门户。府中的男人们大多围在火炉前谈天说地,女人们基本聚在食厅里包饺子。

    周伯彥带着青阳、青灏和洛小荣登上马车,管家跟随,锦衣护卫随扈,两辆马车出了侯府。

    午饭用罢,前头的马车准备好了。去将军墓祭拜的东西也准备好了,烧的纸钱、鸡鸭鱼肉、肉馅儿饺子及美酒,非常齐全。

    外边的表演散了,侯府的人说说笑笑的各就各位。厨房忙活开来,两个凉菜、六个炒菜、两个炖菜做好,主子的午饭完成。另有关婆子带着四个小丫头正在准备府中下人的午饭,两个凉菜、两个炒菜、两个炖肉大菜,对她们下人而言丰盛的很。

    侯府门前热闹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杂耍班的班主得了侯府四十两银子的赏钱,以及三位唇红齿的小少爷赏的三个银花生,笑的见牙不见眼地带着人赶往下一个表演地。此地本不是大镇,那侯府的外观看着又极普通,看着和镇上的平常大户人家没什么不同。他以为,顶多能得个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就不错了。没想到,管家递出来的却是整整四十两银子。他自然满心欢喜,特意让手底下的人多表演了一会儿。

    先前小鱼心里有疙瘩,说是不想嫁人。在她默许的情况下,张管事极殷勤地在小鱼跟前表现了几把。小鱼本就对张管事有意,终究点了头。既是双方愿意的,她这个当主子的便做主,给他们二人定了亲,说好夏天的时候给他们把婚事给办了。

    青舒笑笑,毛笔重新沾了墨,低头写字。

    小鱼脸一红,低声谢了恩,收好针线笸箩快速离开。她一向脸皮薄,最怕小姐打趣她。她若是坚持守着小姐,小姐还不定要怎么打趣她呢!

    青舒说道,“别磨蹭了,快去吧!趁着还没嫁人,好好凑一回热闹,和姐妹们恣意地笑闹一回。怎么开心怎么来,有我给你们撑腰,怕什么?等你嫁了人,一切有夫君为你出头,我可就不管了。”

    小鱼心动,却又坚持要守在小姐身边。

    青舒坐在桌前,提笔沾墨,一抬头就见坐在角落里做针线的小鱼。她不由摇头,“小鱼,这里不用你伺候,上前头看热闹去。”

    巳时整,侯府前锣鼓喧天,口哨声、叫好声及掌声不断,传出去老远。

    青舒本人对杂耍、舞狮表演没多大兴趣,但难得热闹一回,她一早吩咐下去了,手头没事的人都可以出去看热闹。离不得人的岗位,管家会作安排,她也不操心。至于赏钱,她已吩咐管家,让管家看着给。

    杂耍班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做准备工作。外面围了不少凑热闹的镇民,大人三五一群的在说笑,孩子们在大人跟前跑来跑去。

    周伯彥是合衣躺下睡的。他把睡皱的外衣脱掉,接过顾石头递过来的干净衣裳穿好,很快就梳洗好了。这时,青阳、青灏、洛小荣三人正结伴找过来。于是,他被兴奋的青阳三人簇拥着赶到了府门外。

    顾石头一边啃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答还得等小半个时辰。杂耍班的主人精着呢,知道侯府是镇上的最大户,因而特意着人来报,第一时间到侯府前表演,时间在巳时整。他三两口把手里的苹果解决掉,跑去洗了手,把手擦干,跑到床前伺候。

    周伯彥推开身上的被子,“杂耍班快到了吧!”听青阳他们说,今年康溪镇上来了会舞狮的杂耍班,今日要在镇上大户门前表演舞狮。白天在巳时到未时之间,晚上是在戌时。青阳他们很期待,昨日和他说好,今日要一起在府门前看舞狮表演。

    顾石头站起来,把含在嘴里的果肉吞咽进去,答道,“回公子,还有两刻钟到巳时。”

    第二日,年三十。周伯彥的伤寒恢复的不错。用过早饭,服了汤药,看了十几页的书,便被顾石头催促着躺下了。他睡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的觉,醒来见顾石头坐在桌前啃苹果,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刻钟后,周伯彥满面笑容地回去了。

    青舒笑看他几眼,摇头,不说话。

    周伯彥微挑眉峰,“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抬头,眉眼弯弯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低头,咬了一口竹叉子上叉起的苹果,感觉这苹果一下子就甜到了心里。

    她院里移栽的葡萄树两年了,转过年就能开花结果。想来,明年能多酿些果酒出来。而果园里的,是春天时移栽的,后年就能开花结果。想到这些,她弯了眉眼。弟弟懂事又有进取心,全家人吃穿不愁,家里一日比一日富足,眼前又坐着一个与她情投意合的男子,她自然是幸福的。

    山里的三颗葡萄树虽然很能结果,但毕竟果子有限,前前后后摘回来的完好的果子即便她都酿了果酒,可酿出的果酒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斤。扣掉自己家人喝的,能送人的数量自然不多。再者,今年的果酒,她十月份进京时便带了一些送人,如今能挤出来送周伯彥的,只有这十五坛而已。

    初六啊,相聚的时间是如此地短暂。青舒抿了抿唇,“二斤装的果酒有十五坛,走时记得带上。等果园里的紫果树能结果了,就能酿更多的果酒。”到那时,就能一百坛、几百坛地送人了,不会再显得“小家子气”了。

    “好。”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初六回京,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要照顾好自己。”此次回京,他不会再心慈手软。权势是个好东西,即便他本人没有往上爬的野心,但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他必须去抓住并抓牢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权势或人。有了明济出游寻“神女”一事,不仅是太后等不及了,估计舅舅也等不及了。这一次,舅舅不能输,他得助舅舅打赢这场仗,彻底把太后打垮。

    青舒没有异议,“要不,用过午饭就出发吧!肯定能在天黑前赶回来。”若不是祖先留下的年三十烧纸祭拜的规矩不能废,她肯定不会大冷天让青阳出去受冻。

    周伯彥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明日便是年三十。今年的天气比去年冷,祭拜之事最好是早去早回,天黑前赶回来最好。你觉得呢?”

    四个齿的竹叉子,用起来很方便。周伯彥和青舒各自叉了切块儿的苹果吃起来。

    削好皮的两个苹果已经切成小块儿装在白瓷盘中。青舒拿白布巾擦干净水果刀,又擦了擦手,接过小鱼送来的竹叉子,把其中一个递给周伯彥。

    三个丫鬟不约而同地答应一声,转身、推开门,跑的飞快。在小厨房里,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想送叉子过去。最后小娟提议,小鱼和立春同意的情况下,三个人通过石头剪子布分出胜负。落败的小鱼缩了缩脖子,从橱柜中取了两个干净的竹叉子,一脸忐忑地送了过去。

    青舒头也不抬地认真削着苹果皮,吩咐道,“去拿两个竹叉子来。”

    周伯彥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给。

    小鱼、小娟和立春三人嬉闹着进屋。见到屋中的人和场景,她们的嬉闹声戛然而止。三人愣了愣,一个个手足无措地立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应上前伺候还是应该退出去。

    周伯彥慢条斯理地吃着橘子。青舒正在认真地削第二个苹果。第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此刻正躺在盘子里。

    外边传来丫鬟的嬉闹声。

    这工夫,青舒取了个干净的空盘子过来,坐回原位。她又剥了个橘子,放到空盘子里往他跟前一推。而后,取了一颗苹果,拿了桌上的水果刀低头认真地削皮。

    他连同橘子一起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笑意。眼看她要翻脸,他立刻松开她的手,把剥好的橘子拿过去,一瓣一瓣地吃着。

    青舒听了不乐意,可心里明白他说的没错。就今日这事,若她留一个丫鬟在身边,周伯彥肯定会收敛许多,哪里会用毫不掩饰的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她看。于是,她别扭地应了一声,伸手从盘子里取了一个大个头儿的橘子,低头剥皮。剥好了,她伸手递给他。

    告假出门的付欢不知被主子记了一笔,正在某处客栈欢快地啃着鸡腿儿。

    “身边怎么不留个人?虽说是在自己家里,跟前没个差遣的人总是不方便。”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却在心里给付欢记了一笔。他管不到青舒手下的丫鬟头上,可付欢是他派给青舒的人,他自然能管能罚。

    青舒这才开口,“我让她们去用饭了。”

    周伯彥见青舒既不动又不出声,心道:果然,情趣什么的,进行起来没那么顺利就是了。失望之余,又担心自己会被撵出去,于是颇为自然地转了话题,“怎么就你自己?丫鬟都去了哪里?”

    青舒:“……”她很想问你没长手吗,但没说出口,忍住了。

    逐客令一下,周伯彥不敢再造次,立刻收敛了目光,并让自己的声音透出几分虚弱感来,“阿舒,给我剥个橘子吧!”他觉得,让心仪的阿舒偶尔剥个橘子喂他什么的,是件很有情趣的事。

    即便不看,可落在身上的目光实在太烫人,想忽略都难。青舒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双手,霍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立刻别开眼,说道,“病还没好,乱跑什么?赶紧回去。”

    周伯彥唇角微勾,盯着坐在他对面,力持镇定却又忍不住面现红霞的女子,眼神又火热了几分。等待也是一种煎熬!虽然他等的心甘情愿,可时不时地会有郁闷的情绪爬上心头。他是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女子娶回家去。可她不会同意,他也不能背弃自己的承诺。无奈啊无奈,所以才会有郁闷的情绪时不时来光顾他。

    青舒觉得,这人的眼神所表达的是要吃她而不是什么橘子。她面上一热,感觉不自在。本想瞪他几眼以示警告的,不知为何,却是不自觉地错开了眼,不敢再与他对视。她努力压制着加快的砰砰的心跳声,心中告诫自己不许脸红。

    周伯彥不出声,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青舒不放。

    青舒:“……”这人什么意思?

    周伯彥看了眼盘中的橘子和苹果一眼,“可以,橘子。”说罢,却不动手,只是盯着青舒看。

    青舒见了,接过空了的茶杯放到一边,将水果盘往他跟前推了推,“嗓子还痛吗?吃水果可以吗?”

    他这会坐在青舒的对面,也不嫌烫,几口就喝掉了青舒为他准备的蜂蜜水。

    周伯彥原本不是特意要来青舒这里的。他是在屋中呆的烦闷,再加上顾石头跟个老妈子似的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让他烦上加烦,他这才出来走走。不过,这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女子内院这边。发现内院的门是敞开的,他便迈步走了进来。直到他走进青舒住的院子,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拦,他心下便不高兴起来。

No.378美名扬(上)

    失踪已久的青青圆润地、悄悄地滚回来了,(呲牙……)

    ------题外话------

    此时,田间路上一阵尘土飞扬,一队十余骑正往此地赶来。

    青舒答应一声,伸手从小娟手里接过挖野菜的弯柄小刀,快步走过去。

    跑在最前头的洛小荣回头,挥手喊,“这边,这边野菜多。”他现在不再是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了,不仅认得许多庄稼作物,还认得五、六种可食用的野菜。

    小娟和立春手里提着竹篮,拿着挖野菜的工具跟了上去。

    很快,姐弟三人站在帐篷区的边缘地带,看了一眼地里劳碌的千余人的身影转过身去。姐弟三人轻声交谈着春耕景象,迈步向草地,寻找着可食用的野菜的踪迹。

    这大酱自是黄豆大酱,现代东北人爱吃的纯正的黄豆大酱。府中爱吃的人不少,因而今年又多下了几缸。现在吃的是去年剩下没吃完的,今年下的大酱暂时还不能吃。纯正的黄豆大酱放上几年都不会坏掉,味道自也不会变。因此,虽是去年剩下的,她吃的很放心。

    青舒也笑。她想到古管家安排好这边的事还得一会儿,又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走走。看到野菜就挖一些,回去沾大酱吃。”

    听了这话,洛小荣和青灏笑的格外灿烂。

    青舒挨个儿点他们的鼻子,“知道了!小阳和乔江回来一起吃。剩下不多,回去姐姐让人全给你们送过去,记得分一点给卢先生。”

    姐姐做的苹果罐头,青灏表示他也嘴馋。

    洛小荣不甘人后地点菜,“我要吃红烧肉,还要吃苹果罐头。”苹果罐头是姐姐前段时间做出来的私房小吃。因为做出来的数量不多,姐姐五六天才让他们吃一次。他觉得吃不过瘾,天天馋苹果罐头。

    唇红齿白的青灏笑的腼腆,“姐姐真好!”他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这话题转的好。

    青舒刚刚也只是晃神一下,心底的担忧自是不会带到脸上。她搂住靠在自己身上的青灏,满面笑容地说道,“既然小灏想吃肉包子了,中午咱们就吃肉包子吧!”

    青灏见姐姐不说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提了不该提的人。他立刻挨了过来,把脑袋靠在姐姐的胳膊上,并一脸乖巧地扬脸问道,“姐姐,中午吃什么好吃的?小灏想吃肉包子了。”

    周伯彥啊,正月初六走的,到了今天已经走了五十七天了。这期间却只来了一封信,之后就没了消息,有点反常。她近来一直心绪不宁的,却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只能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希望他一切安好。她会心绪不宁,不仅是只收到周伯彥一封信这个理由,还有周伯彥离开时留下的意义不明的那句交待。他交待说:日后若是大哥过来取赐婚密旨,什么都不要问,悄悄给他。

    一旁的青灏抬起小脸,盯着青舒问道,“姐姐,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

    洛小荣一边点头,一边重重地嗯了一声。

    青舒捏了捏他软滑白净的小脸,“晚上自己和哥哥说。”

    洛小荣也不躲,任姐姐揉自己的脑袋,眼睛还亮晶晶的,“晚上要和青阳哥哥一起睡。”青阳哥哥和乔江哥哥跟着卢先生出门已经有十一日了,他天天盼着青阳哥哥回来,每日里吃饭都不香了。

    见古管家走了,青舒笑了笑,伸手揉洛小荣的脑袋,“小阳下午就能回来了,这下开心了吧?”

    古管家听罢吃了一惊,随即心下大喜。接待从上边下来的官员,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很多时候还会费力不讨好,让人鸡蛋里挑骨头。但对此刻的侯府而言却是好事。既是陈知府带人过来的,自是没人敢挑刺,只会帮衬着侯府作势。这是件双赢的事,不仅陈知府得了好官声,就是侯府也会受益匪浅。因此,他二话不说,退出了帐篷,着急将这边的各项注意事项嘱咐给下边的管事。

    青舒听罢,明白地里的事情一切顺利,便不再过问,而是说起另一件紧要的事情来,“刚刚有官差前来送信,说是陈知府陈大人今日午后到达康溪镇,明日一早会带着二十余名官员前来视察地里的春耕事宜。此事马虎不得,时间又紧,管家快些安排妥当这边的事项,半个时辰后随我回府准备明日的接待事宜。”

    古管家问安完毕,将春耕的进展及各方各面的情况细致地禀报了一遍。

    帐篷内的一切很简单。一张大方桌、几把木凳、靠里摆着一张木板床,还有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具。此刻,身穿蓝色布裙的青舒坐在居中的椅子上,左右是穿了蓝灰色布衣的古青灏和洛小荣。

    古管家一听,不敢怠慢,忙跟着小娟走入帐篷。

    小娟恰好从正中位置的主帐中走出来。见到古管家,她扬起笑脸,“您可回来了,小姐正找您呢!”

    两刻钟后,古管家打发了围在身边的几个农庄的管事,来到帐篷区。

    古管家被几个衣着打扮似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男人簇拥着,自地头儿走过。他扫了眼儿子(古元宝)做事的模样,心中满意但脸上并不显。小姐看重他的两个儿子,他的两个儿子也争气,他这个当爹的走到哪里都脸上有光。

    因为有了昨日的实际操作经验,侯府的管理人员安排起各项事务是井井有条。人虽多(一千多号人),但场面丝毫不乱。在管理方面,古元宝在不断学习中成长着。

    一旁的古元宝听得差不多了,满面笑容地大声吆喝起来。他让三五成群地聚在地头上说的口沫横飞的人们安静下来,然后按事先计划好的当场给前来学习、观摩的众人分组。每组中两人是侯府底下做事的,剩下的则是报名前来学习种植技术的人们。

    最后,大家当然不忘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期间,自有人夸赞侯府小姐教弟有方,心地善良如活菩萨云云……

    夸侯府小少爷仁义、大义之类的有之。先是将冬麦种植术呈给了朝廷不说,如今还愿意将如何种出亩产两石苞谷的妙法教给他们这些农人,没有一点藏私之人,这胸襟、这眼界,不是他们这等凡人能比的……

    夸侯府小少爷聪慧,真乃神童的有之。小小年纪、又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却精通稼穑之事,不仅种出了冬麦,还种出了亩产两石的苞谷,了不得!

    这中间,黄姓中年男人与手持折扇的青年互相哼了一声,动作一致地别开脸,明显是互相不对付。紧接着,二人与身边人加入到了热火朝天的对侯府主子的夸赞当中。

    起先不知内情的,大多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当然都是夸赞之语。

    黄姓中年男子被抢了风头,很不高兴,赶紧强硬地抢回话头。他急道:据我媳妇娘家的堂叔家的表外甥说,这赏赐的五千亩良田分成了两块,一块儿就是此地挨着侯府五千亩良田的一千亩良田,一块儿是划在县城附近的四千亩良田。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一个中等个子、皮相细白的青年挤进来。他把手中折扇拍拍甩了两下,抢了黄姓中年男子的话头,声音高亢地道:于县辅听了大喜,便将此事禀明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得信儿,又禀明了知府大人。这一级一级往上走,圣上便知晓了。圣上龙心大悦,这悬而未决的承侯位便得的五千亩良田的赏赐就下来了。

    众人不住点头,可不是么!大家会聚到此处,可不就是冲着侯府苞谷亩产两石的种植法来的么!不少人心中满满的都是对侯府小姐、少爷的感激之情。当然,哪里都少不得怀有别样心思的人在。但在这当下,有别样心思的人自然不敢让人看出来。

    他见成功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力,心下暗自得意,并大声为好奇者们解惑:大家且听黄某细细道来。咳……忠武将军追封为侯的当下,朝廷并未赏下侯爷应得赏的五千亩良田,只赏了侯府少爷的那五千亩。只因忠武侯已仙逝,侯位又是后追封的,这五千亩良田赏还是不赏,因朝中没有此等先例,便悬在那里了。据闻,今年正月中旬之时,侯府少爷拜见了于县辅,言明愿在耕种之时请父老乡亲前来观看侯府的苞谷是如何种植的。两石,亩产两石呐!黄某走过不少地方,何曾见过亩产两石的苞谷!可侯府的苞谷去年的确种出了亩产两石的数。

    那名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中年男子偷觑了古元宝一眼。他见古元宝脸色无异,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心下大安。于是,他立刻挺直腰板,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咳嗽一声。

    古元宝就站在这些人斜后方不足六米远的地方。此刻,他正在差遣手底下的人做事。这些人聚在一起谈论的话题他听的分明,却没有过来阻止的意思。

    一个庄稼汉子代表提问:照你这么说,侯爷至少得五千亩良田的赏赐,忠武侯府怎么才得了一千亩?而且还是今春才得的?

    有那消息灵通的,不住点头,附和说就是这样。有那不明就里的,听了此话很是困惑。

    一名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出言者,说道:不知情就不要乱说话。先前的五千亩良田,是侯府小少爷将冬麦种植术呈给了朝廷后,圣上特意赏给侯府小少爷以示嘉奖的。不仅如此,圣上言仙逝的忠武将军生了个好儿子,便追封了忠武将军为忠武侯。数百年来,整个德县只出了这么一位将军,也只出了这么一位侯爷!

    围在周围听的众人一脸恍然状。其中一人感慨:忠武侯虽已仙逝,但子女却是争气的。小小年纪,不仅先前得了“侯”应得的五千亩的良田,如今又得了这一千亩良田的赏赐,不简单啊!

    知情人士便道:侯府,侯府,这“侯”字怎是白叫的!这增加的一千亩良田是朝廷的赏赐。按大安律令,拥有侯爵者可得朝廷赏赐良田五千亩,这是底数。除了这作为底数的五千亩的良田,根据“侯”对朝廷的功绩再另行行赏,至于这另行赏赐的多寡,自是由圣上定夺。

    有人问,忠武侯府在康溪镇地界的良田不是五千亩吗?怎么突然变成六千亩了?难道侯府小姐最近又置了千亩良田不成?

    辉州地界上的田间地头儿上,农人们劳作的身影三三两两的随处可见。德县的康溪镇,归属于忠武侯府的六千亩良田上劳作的身影更是空前的多。这人多,劳作休息的间隙聚到一处天南海北地聊天的人也多。人多,可聊的话题自然也多。但大家聊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他们踩在脚下的这片六千亩良田的主人家的话题。

    光阴如指间的沙,转眼间就进入了春回大地的时节。树木的枝桠抽出嫩绿的新芽,野草野菜破土而出,远山、大地上稀稀落落的染上一抹新绿。这意味着,热火朝天的春耕开始了。

No.379种田女状元

    青舒把信收进袖子里,眼中染上几分甜蜜。

    立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青舒点了点头,“请苏妈妈。”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后。

    青舒转过脸来,示意把信递上来。

    洛三“咦”了一声,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而初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头往松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还喊了一句,“有坏人,快去前院会客厅保护小姐。”

    走在最后头的小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初一,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忙去追青舒。

    洛小荣紧跟住青舒。因为他意识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训坏人。

    苏妈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苏妈妈别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何需生气?又何需伤心?走,陪我过去会会张氏。也不知她涨没涨本事?”说罢,收了脸上笑,侧身,越过苏妈妈便走。

    苏妈妈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边儿站着去,有你什么事?”然后舍了小娟,一脸担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气,咱不伤心。您回去歇着,妈妈这就找人将他们撵出去。”然后一脸忿忿地唠叨,“真是晦气,赶巧门房今日当值的不是蔡铁牛,这才给了那对母子钻空子的机会。还有管家,什么时候出门办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娟有点蒙了,“苏妈妈,你干嘛不让我去凑人?”

    苏妈妈那个气,“哎哟,你个臭丫头,”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么嚷嚷?闭嘴。”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声,“什么?不要脸的孙家竟敢从京城追到这里来?臭不要脸的,我去凑他们。”说着,挽了袖子就要冲去凑人。

    苏妈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忙压低声音说道,“被您退了婚的孙家。那张氏脸皮厚的很,无论妈妈如何挤兑,硬是坐着不走,坚持要见小姐本人。”

    青舒眨了眨眼,“孙家?谁啊?我认得吗?”

    苏妈妈见不解释是不成了,于是小声说道,“是孙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带媒婆上门了。”

    青舒盯着她,等着听理由。

    “哎,哎,小姐别,小姐您别。”苏妈妈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转。

    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我自己过去看。”

    苏妈妈只是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青舒诧异,“苏妈妈,出什么事了?这都急出汗了?”

    这时,苏妈妈脚步匆匆地走来。见到青舒,她一脸急切地拦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万别去前头的会客厅。”

    快走到前院时,遇上了正在练拳脚的洛小荣。洛小荣见了姐姐,拳脚也不练了,颠颠儿跟上。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想多了。”然后继续走。周伯彥人还在京城,哪里会有他请的媒婆上门。再者,若是他请的媒婆,那动静一定会闹很大,哪里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上门来!

    小娟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小姐,会不会是彥公子请的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惊。因着她悍女的名声,还有一个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头,当然还得加一个老姑娘的名号,从去年开始媒婆一直不曾踏进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请媒婆上门了,稀奇的很。左右无事,去会会也无妨。

    正这时,小娟来报,前院有客到,而且这个客还是个媒婆。

    青舒回忆着离别的三年内发生的种种,继续欣赏院中开的正盛的桃花。

    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能是什么?自然是赐婚密旨。他这是在告诉她,先前离开时交待的那句话已经作废。

    到了第二年,他们两人又恢复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周伯彥在信中诚恳道歉,并向她解释了故意疏远她的因由。又暗点她一句,收好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两地相隔,加上周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给青舒写信了。青舒再得了这样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心里不舒服极了,很是难受了一阵。然后她就拿了赐婚密旨出来偷偷看,并告诫自己传言当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制造烟雾弹,正在筹划什么。而且,一直不见安荣舟秘密来取赐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当时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说,彥公子心系古姓小姐的传闻是真,但彥公子不会娶其为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双亲,府中无一长辈,乃不详之女。这样的女子,权贵高门自不会迎其为正妻,只能为侧夫人。右相有一孙女芳龄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彥公子对此佳人一见倾心不说,右相也有意将孙女许配给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孙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但双方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

    期间,步语嫣来信告状,告周伯彥有移情别恋的迹象,让青舒进京教训周伯彥。

    她在康溪镇,周伯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三年多未见,离别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样鸿雁传书频繁起来。就因为第一年那仅有的三封信,让她难受了一年、胡乱猜测了一年。

    青舒不由弯了嘴角,心里暗道:哼,这三年的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大安国的内忧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来了吧!

    青舒取出先前放进袖子里的信打开来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们俩个能懂的方式,隐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唯一能帮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种粮食。能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她觉得很高兴。

    在这些虚实难辨的“内幕”中,青舒参与其中的身影始终不被人所知。而了解真正内幕的青舒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做好份内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动声色地挑好人派出去,传播种粮新法与心得,给予细致的技术指导。如今战事结束,而那五个地方的人经过两年早已纯熟地掌握了种植技巧,她估计可以功成身退了。

    以为得知真相的人终于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们纷纷转开了视线。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并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是真。既是有求与人,自是要拿东西出来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个主意,将地的三分之一双手奉上。彥公子拒绝了,并不接受。此人使尽手段,最后彥公子答应为他打掩护,却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内每年上交土地产出的三成给彥公子便可。

    有心人细查,查出这些土地的主人不仅是周伯彥的好友,还是南方某大员的公子在外边暗中置的土地,明摆着是日后兄弟争家产时给自己留的后手。这人把地甩给周伯彥,一是为掩人耳语,二是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几个好友买下了大面积的土地,然后听说周伯彥认得能保粮食高产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便把地甩给了周伯彥。周伯彥推托不掉,种植之事甩给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没有精力打理,便将地租给了五个所属地的有意向的员外郎。

    青舒避开身边人,通过周伯彥分别在另外五个州种植了大面积的田地,总数近千顷。

    当时的作操是这样的:

    在此期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战事终于有了变化,前方频频传来捷报。最后,大安王朝的大军向敌国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夺得对方三座城池。一个半月前,敌国投降。战事结束,战后谈判开始。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耗资巨大。明面上,她捐给朝廷五万石粮食,卖给朝廷十五万石粮食。在暗里,她秘密为朝廷耕种千顷良田两年,扩充国家粮仓储备。当然,这不是指她带人过去种千顷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给予技术支持,并扰乱某些人的视线。

    直至去年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太后大病。皇帝亲赴皇家寺庙焚香拜佛,为太后祈愿。秋末,京中有传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时,太后终于去了。大安国境内一个月不得有丝竹之声、不得有饮酒作乐之举。

    青舒无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继续看窗外绽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两年,京中形势严峻,她虽不曾亲见,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于,但其中艰险不言而喻。朝局不稳之时,又有敌国发动战事,真可谓内忧外患齐发,皇帝可是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妈妈以为小姐伤心了,暗骂自己老糊涂,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放宽心,保不齐周公子正在来的路上,身边指不定带着几个媒人呢!”话毕,借口去见少爷,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妈妈问的如此直白,青舒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小姐的婚事,苏妈妈可是愁坏了。她跟当家的私下嘀咕,当家的每次都让她不要多嘴,说什么小姐心里有数。唉!她苦命的小姐哟!当年遇上可恶的孙家,不得不退了亲事。后来遇上样样出色的周公子,又赶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搁了谈婚论嫁的大事。后来小姐的守孝期过了,周公子却始终不见踪影,唉!她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姐,周公子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提亲?”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背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青舒听清了,可假装没听清,沉默不语。

    苏妈妈终是忍不住,一脸忧色地低语,“小姐,您已经二十岁了。”说道二十岁时,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来,也不派个媒人过来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这里不管不问的,这算怎么回事?光有书信有何用,不见人,不见提亲的媒人上门,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说道她家小姐,可背后没少传小姐的闲言碎语。

    青舒不解,“苏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苏妈妈应了,走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又道,“派人过去和少爷说一声,后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待客。”

    苏妈妈一听便明白了。小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愿意让少爷们与大公子接触。

    青舒这会儿听了苏妈妈的禀报,不假思索地说道,“赶巧,少爷们游历回来正在休养,暂时不离府,倒是方便一见。”

    之后,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职,很快过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赏识,娶了上司的女儿为妻。两日前,他携新妻归乡探亲。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儿古慧。古慧虽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陈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马氏的疼爱、亲爹古青嘉的重视,身为后娘的陆氏自是不敢怠慢。陆氏是个聪明的,紧跟婆婆、夫君的脚步,非常疼爱古慧,从而赢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欢心,小日子过的不错。

    苏妈妈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长子。古青嘉当年得了青舒给的方便,顺利参加上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功名。紧接着,又参加了第二年的春闱,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绩,但未能参加殿试。自然,殿试中产生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风光的名头自是与他无缘。即便如此,在全国学子中能考进前二百也算难得。

    苏妈妈进来,行礼问安完毕,说道,“小姐,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打算后日带着夫人与小小姐过府探望,问小姐方不方便?”

    洛三“咦”了一声,转眼间消失了身影。

    而初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撒丫头往松院的方向跑去。途中遇到洛三,还喊了一句,“有坏人,快去前院会客厅保护小姐。”

    走在最后头的小娟看到不远处经过的初一,眼睛一亮,飞奔过去拉住初一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忙去追青舒。

    洛小荣紧跟住青舒。因为他意识到,今天姐姐似乎要教训坏人。

    苏妈妈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青舒扑哧一声笑了,“苏妈妈别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何需生气?又何需伤心?走,陪我过去会会张氏。也不知她涨没涨本事?”说罢,收了脸上笑,侧身,越过苏妈妈便走。

    苏妈妈拿手指使劲儿戳了小娟的额头一下,“边儿站着去,有你什么事?”然后舍了小娟,一脸担心地看着青舒,“小姐咱不气,咱不伤心。您回去歇着,妈妈这就找人将他们撵出去。”然后一脸忿忿地唠叨,“真是晦气,赶巧门房今日当值的不是蔡铁牛,这才给了那对母子钻空子的机会。还有管家,什么时候出门办事不好,偏巧今天出去了。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娟有点蒙了,“苏妈妈,你干嘛不让我去凑人?”

    苏妈妈那个气,“哎哟,你个臭丫头,”她一把拉住小娟,“嚷嚷什么嚷嚷?闭嘴。”

    小娟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喊一声,“什么?不要脸的孙家竟敢从京城追到这里来?臭不要脸的,我去凑他们。”说着,挽了袖子就要冲去凑人。

    苏妈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解释清楚,忙压低声音说道,“被您退了婚的孙家。那张氏脸皮厚的很,无论妈妈如何挤兑,硬是坐着不走,坚持要见小姐本人。”

    青舒眨了眨眼,“孙家?谁啊?我认得吗?”

    苏妈妈见不解释是不成了,于是小声说道,“是孙家的夫人和大公子带媒婆上门了。”

    青舒盯着她,等着听理由。

    “哎,哎,小姐别,小姐您别。”苏妈妈搓了搓手,在原地急的直转。

    这下更是勾起了青舒有好奇心,“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我自己过去看。”

    苏妈妈只是拦,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青舒诧异,“苏妈妈,出什么事了?这都急出汗了?”

    这时,苏妈妈脚步匆匆地走来。见到青舒,她一脸急切地拦住青舒的去路,“回去,小姐,您回去,千万别去前头的会客厅。”

    快走到前院时,遇上了正在练拳脚的洛小荣。洛小荣见了姐姐,拳脚也不练了,颠颠儿跟上。

    青舒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想多了。”然后继续走。周伯彥人还在京城,哪里会有他请的媒婆上门。再者,若是他请的媒婆,那动静一定会闹很大,哪里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上门来!

    小娟亦步亦趋地跟在青舒身侧,神秘兮兮地小声问,“小姐,会不会是彥公子请的媒婆?”

    媒婆?青舒吃了一惊。因着她悍女的名声,还有一个糊弄人的侯府小姐的名头,当然还得加一个老姑娘的名号,从去年开始媒婆一直不曾踏进侯府半步。今天居然有人不畏她悍名、老姑娘之名,居然请媒婆上门了,稀奇的很。左右无事,去会会也无妨。

    正这时,小娟来报,前院有客到,而且这个客还是个媒婆。

    青舒回忆着离别的三年内发生的种种,继续欣赏院中开的正盛的桃花。

    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能是什么?自然是赐婚密旨。他这是在告诉她,先前离开时交待的那句话已经作废。

    到了第二年,他们两人又恢复了频繁的鸿雁传书。周伯彥在信中诚恳道歉,并向她解释了故意疏远她的因由。又暗点她一句,收好保证他们日后幸福的宝贝。

    青舒和周伯彥本就两地相隔,加上周伯彥反常的基本不给青舒写信了。青舒再得了这样的消息,心中自是有所怀疑,心里不舒服极了,很是难受了一阵。然后她就拿了赐婚密旨出来偷偷看,并告诫自己传言当不得真,十之**周伯彥在故意制造烟雾弹,正在筹划什么。而且,一直不见安荣舟秘密来取赐婚密旨,她心中略定。

    当时京城里消息灵通的人都在说,彥公子心系古姓小姐的传闻是真,但彥公子不会娶其为正妻。皆因古小姐失去双亲,府中无一长辈,乃不详之女。这样的女子,权贵高门自不会迎其为正妻,只能为侧夫人。右相有一孙女芳龄十五,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彥公子对此佳人一见倾心不说,右相也有意将孙女许配给彥公子。如今,彥公子和右相府的孙小姐虽然还没有正式订亲,但双方已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

    期间,步语嫣来信告状,告周伯彥有移情别恋的迹象,让青舒进京教训周伯彥。

    她在康溪镇,周伯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三年多未见,离别的第一年只通了三封信;第二年、第三年才又像以前那样鸿雁传书频繁起来。就因为第一年那仅有的三封信,让她难受了一年、胡乱猜测了一年。

    青舒不由弯了嘴角,心里暗道:哼,这三年的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大安国的内忧外患基本已除。他,快回来了吧!

    青舒取出先前放进袖子里的信打开来看。果然如此。周伯彥用只有他们俩个能懂的方式,隐晦地在信中告知她,她可以功成身退了。她不懂政治,不会玩弄权术,唯一能帮到周伯彥的地方便是种粮食。能为自己的国家出一份力,她觉得很高兴。

    在这些虚实难辨的“内幕”中,青舒参与其中的身影始终不被人所知。而了解真正内幕的青舒是不管这些的。她心知靠牢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做好份内事便成。因而趁冬季她便不动声色地挑好人派出去,传播种粮新法与心得,给予细致的技术指导。如今战事结束,而那五个地方的人经过两年早已纯熟地掌握了种植技巧,她估计可以功成身退了。

    以为得知真相的人终于消停了。不涉及自身利益,其中事由又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盯着彥公子的人们纷纷转开了视线。

    有能力的再深了挖,竟挖出地的主人并不是彥公子的好友,但此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是真。既是有求与人,自是要拿东西出来示好的。此人左思右想,最后想出个主意,将地的三分之一双手奉上。彥公子拒绝了,并不接受。此人使尽手段,最后彥公子答应为他打掩护,却不要他的地,只要五年内每年上交土地产出的三成给彥公子便可。

    有心人细查,查出这些土地的主人不仅是周伯彥的好友,还是南方某大员的公子在外边暗中置的土地,明摆着是日后兄弟争家产时给自己留的后手。这人把地甩给周伯彥,一是为掩人耳语,二是为寻求彥公子的庇护。

    明面上,是周伯彥的几个好友买下了大面积的土地,然后听说周伯彥认得能保粮食高产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便把地甩给了周伯彥。周伯彥推托不掉,种植之事甩给了手下操心。周伯彥的手下都忙,没有精力打理,便将地租给了五个所属地的有意向的员外郎。

    青舒避开身边人,通过周伯彥分别在另外五个州种植了大面积的田地,总数近千顷。

    当时的作操是这样的:

    在此期间,僵持了一年多的战事终于有了变化,前方频频传来捷报。最后,大安王朝的大军向敌国推进了一百多公里,夺得对方三座城池。一个半月前,敌国投降。战事结束,战后谈判开始。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零一个月,耗资巨大。明面上,她捐给朝廷五万石粮食,卖给朝廷十五万石粮食。在暗里,她秘密为朝廷耕种千顷良田两年,扩充国家粮仓储备。当然,这不是指她带人过去种千顷良田,而是她暗中安排人手给予技术支持,并扰乱某些人的视线。

    直至去年入秋时,京中传来消息,太后大病。皇帝亲赴皇家寺庙焚香拜佛,为太后祈愿。秋末,京中有传言,太后病情加重。入冬时,太后终于去了。大安国境内一个月不得有丝竹之声、不得有饮酒作乐之举。

    青舒无奈地笑了笑,支着下巴,继续看窗外绽放的桃花。周伯彥走的最初两年,京中形势严峻,她虽不曾亲见,但也知周伯彥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步走的如履薄冰倒不至于,但其中艰险不言而喻。朝局不稳之时,又有敌国发动战事,真可谓内忧外患齐发,皇帝可是焦头烂额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妈妈以为小姐伤心了,暗骂自己老糊涂,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放宽心,保不齐周公子正在来的路上,身边指不定带着几个媒人呢!”话毕,借口去见少爷,脚步匆匆地走了。

    苏妈妈问的如此直白,青舒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关于小姐的婚事,苏妈妈可是愁坏了。她跟当家的私下嘀咕,当家的每次都让她不要多嘴,说什么小姐心里有数。唉!她苦命的小姐哟!当年遇上可恶的孙家,不得不退了亲事。后来遇上样样出色的周公子,又赶上夫人去逝,小姐不得不守孝,耽搁了谈婚论嫁的大事。后来小姐的守孝期过了,周公子却始终不见踪影,唉!她终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小姐,周公子什么时候派媒人过来提亲?”她心中忐忑,很怕周公子害了小姐,背着小姐在京中娶了娘子。

    青舒听清了,可假装没听清,沉默不语。

    苏妈妈终是忍不住,一脸忧色地低语,“小姐,您已经二十岁了。”说道二十岁时,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她愁啊!彥公子走了三年多,一直不曾回来,也不派个媒人过来提前,把她家小姐晾在这里不管不问的,这算怎么回事?光有书信有何用,不见人,不见提亲的媒人上门,生生把她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拖成了老姑娘。这世上最不缺嚼舌根的人,明面上不敢说道她家小姐,可背后没少传小姐的闲言碎语。

    青舒不解,“苏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苏妈妈应了,走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青舒又道,“派人过去和少爷说一声,后天上午的时间空出来待客。”

    苏妈妈一听便明白了。小姐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愿意让少爷们与大公子接触。

    青舒这会儿听了苏妈妈的禀报,不假思索地说道,“赶巧,少爷们游历回来正在休养,暂时不离府,倒是方便一见。”

    之后,古青嘉在地方上得了官职,很快过去上任。去年冬天,他得上司赏识,娶了上司的女儿为妻。两日前,他携新妻归乡探亲。而小小姐,是指古青嘉的女儿古慧。古慧虽不是古青嘉休掉的前妻陈氏所生,算不得嫡出,但因着祖母马氏的疼爱、亲爹古青嘉的重视,身为后娘的陆氏自是不敢怠慢。陆氏是个聪明的,紧跟婆婆、夫君的脚步,非常疼爱古慧,从而赢得了婆婆及夫君的欢心,小日子过的不错。

    苏妈妈口中的大公子是指古青嘉,青舒大伯的长子。古青嘉当年得了青舒给的方便,顺利参加上了秋闱,并考取了举人功名。紧接着,又参加了第二年的春闱,考取了第一百九十八名的成绩,但未能参加殿试。自然,殿试中产生的状元、榜眼、探花等风光的名头自是与他无缘。即便如此,在全国学子中能考进前二百也算难得。

    苏妈妈进来,行礼问安完毕,说道,“小姐,大公子派人传话过来,打算后日带着夫人与小小姐过府探望,问小姐方不方便?”

    青舒把信收进袖子里,眼中染上几分甜蜜。

    立春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青舒点了点头,“请苏妈妈。”

    立春上前,把信交到青舒手上,退后。

    青舒转过脸来,示意把信递上来。

    立春进屋走过来,在离着主子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禀小姐,有信到。还有,苏妈妈求见。”

    青舒眼睛盯着粉红的桃花,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进来。”

    有人轻扣屋门。

    果香轩是雅致的两层的楼阁。二楼,青舒临窗而坐,一边品茗一边欣赏窗外绽放的桃花。

    杏花已谢,正是桃花开满园的时节。占地千余亩地的果蔬园中,建有古香古色的四座府邸。东数第一个宅院是占地四十亩的忠武侯府。忠武侯府中有松、竹、梅、鹤、闲云五院。松院是青灏的居所。竹院是青阳的居所。梅院是陈乔江的居所。鹤院是洛小荣的居所。而闲云院是卢先生一家子的居所。除此之外,还建有果香轩,是青舒的居所。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卯时快过了就是马上七点了,天早就大亮了。这懒床是有瘾的,被丫鬟催了三次青舒才懒洋洋地起床。好在肚子饿了,离了床她也不犯懒了,快速地梳洗好再享用早餐。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各个生意都慢慢上了轨道。这三年青舒挺累的,想休养一段时间再折腾。因此,她决定今年上半年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呆着。青阳他们也心疼她,古管家、苏妈妈也心疼她。于是,最近半个月她借着休养的名义天天睡懒觉。这不,都卯时(5:00—7:00)快过了,她还懒在床上不起。

    第四个作坊是冰糕作坊。青舒作的冰糕,其实就是雪糕。她不敢直接用雪糕的名字,而且用冰糕两字也很贴切,没什么可担心的。冰糕作坊不同与其它作坊,它首要解决的就是冰冻问题。如此,青舒惦记许久的雪山之行成行。雪人的气候与别处不同,山上的积雪常年不化,且没有明显的春和秋,夏天也只有短暂的一个月。青舒找了关系,联系上当地驻军,得到批准后在雪山脚下建了冰糕作坊,一年四季都能生产冰糕。

    第三个作坊是腊肉作坊。新鲜肉有新鲜肉的味道,腊肉有腊肉的味道。青舒请到了一位手握秘制腊肉的独门方法的老汉。腊肉的味道独到,生意自然就火了。

    第二个作坊是罐头作坊。青舒弄这个作坊,完全是为自家果园出产的果子着想。三四百亩地的果园,每年下来的水果不少,哪里那么容易卖掉。作成罐头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是罐头别人不会做,另一方面是罐头保质期长又好吃。有步五哥作后盾并帮忙宣传,因此青舒的生意非常红火。

    第一个作坊是酸菜作坊。腌酸菜是个季节性的活计,因而酸菜作坊生产的不仅是酸菜一项,还有制作各种腌咸菜一项。酸菜的腌制法已经流出去了,现在很多农妇都会自己腌酸菜,别的地方也出现了酸菜作坊,所以酸菜价格就下来了。但青舒每年的酸菜生意一直没有停过,因为酸的味道正又好,有不少老客户就认这个味道。腌菜生意也不差,一部分卖出去,一部分在自家小食铺消耗掉了。

    三年来,她的生意也在慢慢铺开,并建了四个作坊。

    过后,青舒也没有郁闷多久,因为她太忙了,都没时间郁闷的。三年来,她种苞谷、种麦子、种高粱,还特意开了稻田种稻子,还试着在稻田里养鱼、养田螺。前年这么折腾的时候,没赔没赚。去年再折腾,效果不错,稻子有了、鱼有了,田螺也有了。

    这时,萧兰得信儿跑过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彪悍着呢,将几个纨绔挨个儿骂得狗血淋头。之后,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了青舒的身份。然后,不知道是几个纨绔中的哪个干的,青舒的悍名在县城宣扬开来。之后七转八拐的,居然传到京城,当了娘的步语嫣特意写信来询问她详情。因为,京城的八卦圈都要把她传成三头六臂的女魔王了。

    当下,其他几个纨绔完全傻眼。青舒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没人敢上前。

    小娟自是不让,骂了几句。尖嘴猴腮的恼了,吩咐狗腿子把小娟弄走。小娟被两个狗腿子缠上,动上了手,一时顾不得青舒这边。尖嘴猴腮的伸手要摸青舒的脸,青舒赏了尖嘴猴腮的一嘴巴子。尖嘴猴腮的被打恼了,要抱住青舒。青舒摔了尖嘴猴腮的一个四仰八叉,接着狠踩了尖嘴猴腮的肚子三下。

    “粮仙”之名让人郁闷不说,这个悍名远播更让人郁闷,听说都传到京城去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去年春天,已经被扣上老姑娘帽子的青舒受邀去县城,跟着萧小姐萧兰出门去踏青。踏青期间,萧兰和小姐妹们扑蝴蝶扑的欢实,而青舒觉得无趣又不想扫她们的兴,于是坐在草地上看她们玩儿。萧兰她们玩儿的太投入,追着蝴蝶跑远了。青舒坐在草地上没动,身边只有小娟陪着。然后,来了三两个不长眼的纨绔,因为不认得青舒,也不清楚青舒是萧知县府上的客人,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就要调戏青舒。

    被冠上“粮仙”之名,青舒起初并不知清。直到去年冬天有个老汉带着儿女到侯府前磕头,嘴里念叨着谢“粮仙”庇佑,事情这才传到青舒本人的耳朵里。当时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反应过来后郁闷了好几天。她以前不信鬼神,可她穿越了啊!所以,她很怕被人叫成“仙”,然后折她的寿。她还没活够,她还要看着弟弟们成长起来,成长成参天大树呢!之后,更受打击的消息传来,说是某个村子修了个“粮仙”祠,春耕时拜一次,秋收时拜一次,过年时拜一次,还整的挺热闹,全村老少都会参加。

    当然,除了悍名、老姑娘之名以外,青舒在民间还有一个不想承认的名号,“粮仙”。

    忠武侯府小姐古青舒的悍名比之三年前更盛,且又多了一个名号,老姑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女子十五六岁便已嫁作人妇的时代,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不是老姑娘是什么?

    时光荏苒。古青舒和周伯彥自启丰四年正月初六一别,转眼间三载时光一晃而过。

    ——大安王朝启丰七年,春——

    她是个很普通的女子,没有野心、没有远大的抱负,努力在做的一切与普通人无异——一切为了家人。

    赚足够多的银子,争足够保全全府人生命安全的好名声,青阳再考个功名回来,然后,青阳和青灏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必拘泥于太多世俗的规则。

    至于青阳。其实青舒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不需要青阳一定要走上仕途、一定要混迹官场。她只要青阳考取一个世人看中的功名,然后恣意地活。这个时代也罢,中国的古代也好,有功名在身的人社会地位很高。她只要青阳得到这么一个保证社会地位的身份,然后做自己喜欢的做事,不必非得入官场。只是他现在太小,她自是不会提。当有一天他长大了,考取秀才、再考取了举人,她定会与他恳谈一番,将自己真正的想法说给他听。然后,他如果坚持入官场,她一样会支持到底。

    青灏的身份特殊,此生注定要远离官场、远离仕途。但,这不会折了他飞翔的翅膀。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成为潇洒的文人墨客(如卢先生),可以成为商人(接府中生意),可以学医,可以成为像历史上的徐霞客一样的人物……世人皆言有三百六十行,其中总会有他喜欢的行当的。在远离官场、远离仕途的前提下,无论他选择什么行当,不做作奸犯科的事,青舒都会全力支持。

    所以,青舒一手抓粮食种植、一手抓生意,力争聚拢更多的财富,为青阳、青灏的将来打造更稳固的发展后方。

    不说别的,就看现代的粮农、果农、菜农。辛苦一年种了粮食、种植了果树、种了菜,但到了丰收的时节,卖粮难、卖果难、卖菜难的问题便时不时出现在电视新闻里。农民手中的粮食卖出去或谢有一块钱一斤,但经过商人之手运作到市场上,一现身,一斤米卖三四块钱是正常现象。

    这两年青舒很忙,也很辛苦。她没有止步于眼前看似风光、实则获得的利润一般的种植苞谷之事。说句实话,无论古今,能在粮食上挣大钱的从来不是种植粮食的人,而是买卖粮食的商人。

    青舒并不清楚自己在农人眼中成了“粮仙”,更没有什么神力去保佑粮食高产。但,侯府苞谷平均亩产七八百斤却是事实,。没有现代的化肥,没有现代的各种农药的前提下,亩产七八百斤已经是很高产了,再想增产并不容易。

    农人第二年苞谷丰收的时候,听说某个村子里的一位老太太居然弄了供桌,供起了“粮仙”的画像。不用怀疑,老太太供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舒的画像。虽然画像与青舒本人的相貌有区别,而且是戴面纱的画像,但执笔人声称是在侯府田边亲眼见过“粮仙”的。当时“粮仙”脸上蒙着面纱,一身仙气儿地看着田里干活儿的农人们。因为有“粮仙”亲自看顾,所以那里的苞谷产量却是两石三斗至两石七斗。亩产七八百斤粮食,这就是粮仙的神力在保佑。

    经此一事,辉州地界无论是上层官员还是各个村庄的百姓,没一个不知道忠武侯府、以及忠武侯府小姐和小少爷的。在农人及平民百姓中,青舒姐弟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尤其是农人,慢慢的,将青舒姐弟当成农人的保护仙人。

    良田种的苞谷亩产两斛(石)或两斛(石)以上不再是神话;中等田种的苞谷肥力跟得上又精心伺弄的离亩产两斛(石)也不远了,次等田种的苞谷上心伺弄还有一斛(石)三斗左右的收成。苞谷喳子或苞谷面,那都是饱肚子的保命粮食,对农人、平头百姓而言太重要了。上高度的说法是粮食是民之根本,又是国之根本之一。

    因为这是件轰动的事,农人们喜气洋洋的表现又太过明显,再者上头很关心今年苞谷的产量问题。所以,当年有农官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调查过,最后得出结论:

    整个冬天,农人们聚到一处说的话题主要就两个。一个是今年苞谷的产量。另一个是侯府小姐、少爷是救命的活菩萨,是粮仙。

    日子悠悠地过,从春到夏,从夏到硕果累累的秋,再眼瞅着就是冬天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可辉州大半的农人每日里喜气洋洋的。他们丰收了,他们今年的苞谷丰收了,亩产基本在两石到两石三斗之间。亩产六百斤到七百斤的苞谷,产量比往年高出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不等。这些可都是金黄的粮食,是饱肚子的粮食。交了税粮后,自家留的粮食每亩比往年多剩一百至一百五六十斤,这全是救命的粮食啊!许多人喜极而泣。

    其实,她多虑了。或许有人当场或过后心里不舒服,但账也不会记到他们侯府头上。因为带着他们干活儿的人是陈知府,他们的顶头上司,又不是侯府的主人。再者,“辉州某某某官员爱民如子,亲临田间,与农人共同耕种话丰收……”的折子递上去,朝廷的嘉奖马上就下来了。而这某某某的一排名字之中包括自己的名字时,声誉有了、功名有了,谁还会记恨那相比而言的微末之事。反过来想,正是这微末之事让他们在仕途上风光了一把,太值当了。

    直到众官员回镇上的驿馆,也没传出哪位大人害病的消息时,坐立不安地等在府中的青舒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当她听说众官员挽袖种地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能添乱。若是一群官老爷在她家的地里累出个好歹来,算怎么回事嘛!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记恨到他们家人头上怎么办?

    古管家对留下的吴管事、张管事等人嘱咐了几句话,这才上马车,追前边的大部队去。

    周大夫率先走过去,上马车。他的药箱由小药童背着。

    古管家应了一声,对周大夫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也回吧!”

    这时,古元宝走了过来,“爹、周叔叔,马车已经备好。”

    周大夫听了附和,“确实是万幸。”虽然他被请过来就是以防官老爷们的身体临时出状况的,但绝对没想到官老爷们会参与到耕种之中去。看着一群官老爷在地里左摆右晃的,他与侯府众人一样,着实捏了一把汗。为了在顶头上司面前表现,这群人倒是挺豁得出去。不用想,回去了自有赞美这些官员的折子递上去。

    古管家立在周大夫身侧,“你没能派上用场,万幸。”若不是小姐细心地安排了周大夫过来,让周大夫在此坐镇,先前看着那群官老爷在地里随时会软倒架势,他绝不会那么淡定。

    送走了以陈知府为首的众官员,心惊胆战的吴管事和宋管事立在那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说总算是把这群官老爷给送走了。这一个一个的,耽误正常活计不说,耕种质量又不能保证,可他们又不能指出来并制止,着实让他们的人为难了小半天。再者,这一群官老爷若是在地里累出个好歹来,事情可不好办。还好,没弄出在田间地头儿发病、晕倒之类的事情出来,老天保佑。

    陈知府拒绝了,说镇上的驿馆自会准备,不需侯府破费,并走的坚决。

    卢先生自然极力挽留,表示离此不远的果蔬园已经准备好了酒席,请各位大人赏脸。青阳他们几个也上前,以晚辈的身份请求各位大人赏脸赴酒席。

    陈知府带着众官员休息片刻,喝了一碗绿豆汤,夸了一句这汤喝的舒服,传令回康溪镇。

    古管家安排好的小厮、丫鬟们立刻上前,递净面水的,递干布巾(或湿布巾)的,伺候众官老爷简单梳洗并整理仪容。尔后,又端上热茶或解暑的绿豆汤,小厮、丫鬟好一通忙活。

    众官员走入事先安排好的大帐中休息。大帐中桌子、圆杌子都是提前摆好的。

    还别说,陈知府绝对不是在摆花架子。他极其认真地当了小半个时辰的农夫,一直干到中午快停工时间。五十多岁快六十的老头儿,面上虽有疲色但还精神的很,一看就是身体素质极好。萧知县和于县辅的面色也不错,正停下来擦汗。其他官员可就惨了,除了三四个形象保持的不错,其他人大都狼狈不已,官袍的边边角角沾了土屑不说,还脚下虚浮地被人扶出了田间。

    田地里的农人也傻掉了。为安全起见,干活儿的基本都离官员很远。但为了让视察的官员看清楚耕种过程,只选了侯府的五个自己人出来在官员的眼前干活儿。现在这五个人都被抢了活计,手足无错地充当“指导”,而官员大老爷们却在那里笨手笨脚地耕种(捣乱加祸害种子)!农人有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有的以为是自己眼花。当然,也有人兴奋不已:这些官老爷太好了,居然还会干农活儿……

    卢先生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暗骂:姓陈的,你个老狐狸,在场的官员全让你一锅涮了。

    青阳他们四个当时就眼露问号,不知道这是上演的哪一出?

    其他官员一见,有那聪明的,第一时间抢过点种人的篮子,一边向无错的点种人讨教,一边跟在犁杖后头点种。紧接着是萧知县和于县辅,抢了活儿干。剩下的官员,别管愿意不愿意的,陈知府这位顶头上司都当起了农夫,他们哪敢不跟?于是,侯府的良田上便有了这样的景象,一群身穿官服的官员笨拙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干着农活儿。

    看着热火朝天地耕种的人们,陈知府来了兴致,挽了袖子上前,竟抢过前边一个壮汉扶的犁杖要犁地。大家吓了一跳,上前抢犁杖的抢犁杖、劝的劝、拦人的拦人。当今圣上重农耕,陈知府浸淫官场多年,币心的机会自是不会错过。因此,他大手一挥,自是霸道地占了犁杖,让旁人指点着当了一回农夫。

    一个年轻的官员见此,抽了抽嘴角。虽然他也有心踩别人的脚印走,但又觉得那样太丢人,只能作罢。

    古青阳、古青灏、陈乔江、洛小荣四人作为卢先生的学生,自然是有样学生。他们按大小排队,跟在自家先生后头踩着先生的脚印走。

    卢先生这个人,你不佩服都不行。是,他不懂稼穑之事,他也走不稳当,但胜在聪明,眼睛也尖。陈知府的左右两侧有那么多带刀衙役在行保护之责,卢先生又不需要和陈知府齐头并进,落后十来步正正好。因此,卢先生看准了衙役们走过的脚印,踩着衙役们踩实的脚印前进。

    其他官员却是倒了霉了。不仅走的狼狈,鞋子里进了不少的土,越走越不得劲儿,难受的紧。

    萧知县亲民,对农事也算了解,在民间的声望很高。因而,他陪在陈知府身边走的很自如。于县辅在家是种过田的,更是没话说。跟随的几名农官走的也不狼狈。

    陈知府年轻的时候是名武将,中年后才远离了军营。而且,陈知府为官不是五谷不分的人,也曾有过到乡间视察耕种或秋收的经验。因此,他知道怎么走稳当,因而走的还算稳。

    此刻陈知府已经带着众官员走进了田地中。翻过的、刚耕种的田地,土地正是松软的时候。一脚踩下去,自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这下可苦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些文官们。

    吴管事退后,向小管事们打了个手势。小管事们机灵的很,立刻带着各自负责的人手各就各位,继续耕种。

    古管家立刻意会,回头对身后的吴管事说道,“让他们散了,继续做事。”

    萧知县向古管家使了个眼色。

    众人谢恩,并一一站起来。许多人激动的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了。无论老少,都是种地的、都是小老百姓,以往哪里见过这等的阵仗?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官、这么大的官?

    陈知府让众人起身,并要他们继续干活,不必拘束。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巳时过半。田地中正在热火朝天地劳作的一千四百多人已经停下了手边的活计立在原处。陈知府一行官员一到,负责人一声令下,田里、地头儿瞬间跪倒了一大片。

    卯时尽,辰时已到。陈知府为首的一行官员登上马车,由萧知县、于县辅等当地官员陪同,出发前往侯府的田地。

    卯时三刻,卢先生带着四名学生来到府衙。古管家带着八个家丁跟随,一旁还有洛三亲自带领的鹰卫护卫在侧。

    青舒目送鹰卫护卫着马车走远,吩咐蔡铁牛关闭府门。她虽然留在府里,但不是无事可做。她已经分派好了人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回来向她通报“视察春耕”的进展情况。若发生什么变故或者遇到麻烦,派出去的人也能快马加鞭地回来禀报给她知道。

    陈乔江四人答应一声,恭敬地请先生先坐进马车里,这才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登上马车。

    此刻,四个学生穿着一模一样的明蓝色书生袍、头戴书生帽,一字排开,个顶个的精神熠熠、朝气蓬勃。卢先生点了点头,“上车,该出发了。”

    八岁的洛小荣,依然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稚气十足,非常招人喜欢。因为他年龄最小,而且乖巧的很,卢先生对他一向不严厉。

    十岁的青灏在别人眼中还是那个腼腆的、无害的、漂亮的小男孩儿。但卢先生清楚,这孩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在他没长歪,不会主动去算计人,还很会维护兄弟。长大后肯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十岁的青阳,看面庞仍然是眉目清秀的小正太、仍是稚嫩依旧的小男孩儿。但此刻他的神情中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肃穆。对此,卢先生既心疼,又觉得安慰。

    已经十一岁的陈乔江,脸上稚嫩的小男孩儿气正在褪去,已向少年人迈进。卢先生心里有数,这孩子不能静下心来读书,不是作学问的料。可这不代表这孩子是个废柴,他的未来在别处。若引导得当,日后必有展翅高飞的时候。

    卢先生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一脸的严肃。

    卯时二刻,陈乔江、青阳、青灏、洛小荣四人换好衣服,在卢先生面前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道,“学生见过先生。”

    转眼到了第二天,府中人天不亮就起身忙碌起来,并抓紧时间用早饭。伴着晨曦,镇门开启的时候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三人带了两名鹰卫骑马出了镇子,疾驰而去。

    这要是苏妈妈在场,肯定又要唠叨青舒没个小姐的样子,带着少爷们胡闹了。

    青灏自然是很给面子的,凑过来咬下一口果肉。

    青舒立刻把自己没咬的苹果的另一边递到青阳嘴边,看着青阳“咔嚓”一声脆响地咬下一口果肉来,满意的不行。之后,苹果在手里一转,避开两个咬过的地方递到青灏嘴边。

    青阳点头,探了脑袋过来,张嘴啊了一声。

    青舒笑眯眯的,“苹果要这样吃才好吃!削皮、切块儿之类的,是做给外人看的。咱们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彼此的。”

    青灏的眼睛瞪的溜圆,慢了一步提醒道,“还没……切”他心里有点小懊恼,递苹果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切了呢!

    “有两个会心疼人的弟弟真好!”青舒感慨完毕,喝了一口水,水杯放桌上,然后苹果拿到嘴边,“咔嚓”一声轻响,咬下一口果肉幸福地吃了起来。

    青灏一笑,脸上现出两小酒窝,“是洗过的。”

    青阳侧头看青灏,“苹果洗过了吗?”

    青舒笑眯了眼,面上的倦容一扫而过,一手端水杯,一手拿着苹果。

    青灏也不含糊,不知道从哪里拿的苹果递到了青舒面前。

    青阳和青灏作为古府未来的顶梁柱,在青舒招集人手议事时自然是在场的。只不过他们二人从头到尾一直在认真听,没有说话罢了。这会儿见管家与管事们退了,青阳忙过去倒了杯温水端给青舒,“姐姐,喝口水,润润嗓子。”

    众人从青舒的书房退出来后并没有散,而是被古管家招集到别处继续议事去了。

    青舒这边招集了古管家和吴管事、张管事、丁管事,还有后院总管事苏妈妈以及管事娘子蓝鸳,议明日之事。她再一次确认各个管事的职责范围及承担的责任,还重申了许多重要的注意事项,最后警告大家若谁出现一丁半点的差错必将重惩之。

    卢先生闻言满意的不行,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夸青舒懂事,还不忘点菜。因为在驿馆陪同陈知府用过晚饭,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他不再停留,直接回住处洗漱安置了。

    青舒没有异议,欣然同意,并提前谢过卢先生,还主动请缨,说事后会亲自置办一桌酒席答谢卢先生。

    卢先生接过五页纸,仔细看过,点头,“不错,很多细节都有注意到。”说罢,把写满字的纸放到青舒面前的桌子上,“明日在场的都是辉州府的各层官员。你是女子,不适合露面,留在府中坐镇即可。在他们面前先生好歹有几分薄面,明日就由先生带领四名学生在旁作陪。”

    青舒放下毛笔,确定没有遗漏的,吹干墨迹,这才把五页纸恭敬地捧至卢先生面前,请卢先生帮忙过目。

    因此,在卢先生回府后,青舒向卢先生咨询了一些明日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自己拿不准主意的一些小细节。之后,她拿出用一下午的时间拟定写就的招待流程、招待期间的各项注意事宜等内容的四页纸拿出来,又在第五页的空白纸上加上从卢先生这里获知的信息。

    青舒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干得罪本地官府的事,更不会没事往前凑,自己给自己招那种即便费力也不一定能讨好的事。再者,明日侯府上下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全力应付陈知府一行官员视察春耕的事宜呢!

    下级官员盛情款待上级领导是人家的本分。你一个空有侯府的空架子、根本没有侯坐镇的侯府抢人家应得的功劳和表现机会,那不是拉仇恨、招人恨吗?再者,为官者多数架子非常大、毛病还多,且每个官员的喜好皆不相同,需要注意的事项多多,伺候起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当官的能够应付当官的,懂得里头的道道儿。

    傍晚十分,与陈知府等官员同行的卢先生回到了镇上。陈知府等官员自有当地的官府盛情接待,晚间休息还有官方的驿馆,不需侯府操心。再者,侯府也不能操心这事,更不能插手安排众官员的事宜。因为一个弄不好,很容易惹是非。

    青舒合上信,面露笑容。既然语嫣说是大惊喜了,那么这个大惊喜一定是指芸郡主和步五哥的婚事。看来步五哥自己也是愿意的,否则语嫣不会这么高兴。步五哥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她今天没能当面说一声恭喜,好可惜!她猜芸郡主也是喜欢步五哥的,确切地说是暗恋,还暗恋了五六年。两情相悦的男女结为夫妻最是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他们能相亲相爱地白头偕老!

    这是芸郡主的亲笔信。芸郡主在信中说,很想念青舒,问青舒什么时候会进京。匣子里的首饰是她选了好久才弄齐的。本来想年前送的,奈何当时缺了十二件中的一样,因此送的迟了,希望青舒不要怪罪。再有,她的婚事已定,是圣上亲赐的,于今年九月初七完婚。她的郡马是步五。她邀请青舒进京喝喜酒。

    她把纸张拿开放到一边,取出精美的匣子放到桌上打开,里面竟露出一封信来。她一手拿信,一手将顺滑的绸子揭开,竟看到满匣子金灿灿的首饰。她一脸意外地挑了挑眉,赶紧撕开封口的信封,取了里面的信看。

    青舒勾了勾唇角,取了步五留下的钥匙,打开木匣子上的小锁子。掀开木匣子的盖子,只见里面还装着一个外观雕刻的精美之极的红木匣子,而匣子的上边躺着半张铺开的纸。纸上书“内有大惊喜”五个字。这明显是语嫣的笔迹。

    青舒先是看了步语嫣的信。从信中知道步语嫣在长辈们的监督下正在老老实实地安胎,家中一切安好。她不由会心一笑。信的末尾语嫣提到,木匣子是芸郡主送的,让她不要有顾虑,尽管收下,内有惊喜。

    酒足饱饭,步五留下一车的礼物和步语嫣捎过来的一个木匣子、一封信,连休息都没休息,带着人告辞回锦阳城。

    青舒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其中两样菜还是她亲手烹制的。

    不提这边众人的高谈阔论,青阳、步五一行人回去时府中的午饭正准备好。古管家正立在侯府前等候,人一到便迎进门。

    经过侯府农人的讲解与指正,他们才知道苞谷不能密植。点种子时要有一定的间距,点下的种子两到三粒不能再多。出苗后,还得间苗、定苗。之后最好先后锄两遍草。当苗长至成人的腰高时,需抓紧时间施二遍肥,并走一遍犁。这遍犁的好处是,既把施的肥埋到土里、利于苞谷苗充分吸收养份,又起到松土的作用,避免土块儿结板。再有,水要跟上。若雨水充足,倒是免了浇水的麻烦。干旱的时候,要及时浇水,以便得高产。

    这两人倒不是在吹牛或胡扯,而是在讲学到的关于苞谷的种植与伺弄的技巧。过去,大家种苞谷都习惯性地密植,出苗后也不舍得间苗,秋收时苞谷棒子小,棒子上的米粒也薄。大家以为这是正常现象,根本没多想,以为密植才会提高产量。

    另一个是中等个子、皮相细白的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肚子里有一点墨水,但不多,总喜欢手拿折扇过一把文人墨客的瘾。他是地道的农民,和黄姓中年人是邻村的。二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碰到一处便会较劲儿一番。此刻,他也聚了一帮人在身边大讲特讲。

    一个是身穿旧绸长袍、头戴旧书生帽的黄姓中年男子。他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不时与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大讲特讲。他年轻时考中了秀才,但际遇不好,得罪了人,走到哪里都处处碰壁。他怒极,又满心无奈之下回乡种地,成了秀才农民。既成了农民,便代表他们村子来学技术了。

    人群中最为活跃的,当属两个人。

    有那么几个别有心思的,只敢把自己的小心思捂紧藏严实,不敢在这种状况下出言惹众怒。

    大家伙儿在阴凉的地方或坐或蹲地吃饭,有开怀大笑的、有高声交谈的、也有默默地边吃边听他人说话的。他们说的无非是关于此行的种种。不说一日三餐侯府往里搭了钱,晚上挤帐篷睡觉还免费,就是平白让他们将种苞谷的妙法学了去都是给他们的天大恩惠。碰上这种好事,出力种两三天地算什么?吃食还这么便宜!他们满心满眼的都想着侯府小姐、少爷真仁义。

    每人一海碗的肉菜,每人一个两掺的窝头,苞谷面窝头或粗粮米干饭根据自己的饭量打。不够可以再打,但坚决不能剩饭浪费粮食。

    厨房这边的午饭都准备好了,田里干活儿的也到了午休时间。大家伙儿说说笑笑地陆续走到流水的沟渠边洗手洗脸。先洗漱好的,由负责的小管事招集到一起,在三间茅草棚前分成三队排好队,挨个儿打饭。

    那些慕名而来的大多是一文钱掰两半儿花的平头百姓,对粮价、肉价、菜价门儿清,哪里不清楚侯府这是在做赔本儿的“买卖”!那可是极实成的橙黄的苞谷面窝头,还有加肉大炖菜,再者又是咸菜、又是凉菜的。这饭食可不便宜,每人收二十文钱都不贵。这么便宜的事,哪有人不欢喜的!因此,即便是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人也交了铜板准备一日三餐在这边解决。

    关于一日三餐,自己想办法解决或交点钱吃侯府准备的饭食。吃侯府准备的,一天只需交十二个铜板,侯府自己人一日三餐吃什么,交铜板的人也跟着吃什么。早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杂粮粥加下饭的小咸菜,管饱;午饭和晚饭标准,苞谷面大窝头、粗粮米干饭、一个加肉大炖菜、一样凉菜,管饱。大家干活儿的热情高,还会给加个菜。就像今天中午,不仅加了个肉片大烩菜,每个人还会分到一个两掺面的窝头。

    关于住宿,要么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么将就着住帐篷。有那么一群以薛恩为首的退伍兵在,搭建帐篷的材料侯府又弄得齐全,搭建帐篷轻而易举。薛恩他们除了自己人住的帐篷外,又应外来人员的需求临时搭建了十个帐篷出来。七八个、十来个人挤一个帐篷完全没问题。

    人离不开衣食住行。这边地里干活儿的除去自己人大多都是外人。而这些外人,附近村屯的还好,清早在家吃过饭后可以带上午饭过来干活儿,晚上下工还可以回家吃饭,然后在家休息。不是附近村屯的人就不行了,食宿就是个问题。因此,侯府拿出了相应的办法。

    吴大嫂把手边的肉切完,装进盆里,快手快脚地拾掇好案板和菜刀,这才洗手。四个灶上窝头蒸了又蒸(一锅能蒸两屉),蒸好出锅的窝头整理好,一屉又一屉地摞起来放到一边,紧上边的一屉罩上洁白的沙布防落灰。前后一共蒸出近二百屉的窝头来。另一边的粗粮米干饭也煮了五锅,两掺的窝头蒸了八屉。空出来的六个灶上的锅立刻洗干净,开始做骨头炖大菜和大烩菜。

    古元宝一乐,帮忙往灶里添了一会儿柴,这才走开。

    吴大嫂手里切肉片的动作不停,乐呵呵地说道,“一个骨头炖菜,一个大烩菜。烩菜里有大肉片,还有你爱吃的南瓜。”南瓜放得住,爱吃的人不少,是几天前小姐托人从南边买回来的。整整一车呢,足够这许多人吃上几天的。

    古元宝走进茅草棚,“吴大嫂,今天中午吃什么菜?”

    作为临时厨房的足有三间房屋那么大的茅草棚里,吴大嫂正指挥一干娘子军们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左边,四个大灶齐开火,包窝头、蒸窝头的正在忙活。中间,洗菜的、切肉的、砍大骨头的、抖凉菜的正忙而不乱地做事。右边,两口大灶齐开,一个灶上准备煮粗粮干饭,有人正在淘米;一个灶上准备蒸白面、苞谷面两掺的窝头,有人正在包两掺的窝头。

    一千多人的饭,又是个顶个儿的大肚汉的饭,准备起来可不容易。

    古元宝先去自己负责的那片儿走了走,见没什么事,便转去了负责炊事的大帐篷。

    张管事、宋管事、古元宝三人目送主子一行人离去,这才分开各自忙分内的事情去了。

    于是,青阳让人牵来众人的马匹,和步五一行人离开此处往镇上赶。

    在他们笑闹了一阵儿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张管事从旁提醒,“少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转,怕是会错过府中的午饭时间。”从这边的田地到镇上的府邸,距离可不短。即便是骑马快行也得需要半个多时辰,慢点赶路得一个时辰。

    陈乔江大声应了,而后清了清嗓子,背着手,以大哥自居,学着卢先生授课时的模样训导起青阳、青灏二人来。青阳、青灏自是不乐意。平日里陈乔江最会胡闹,一点没有大哥的样子,更何况学堂上时不时被卢先生教训,哪有一点榜样的作用!青阳和青灏自是不服,再加上也不当步五是外人,于是三个人很快便笑闹成一团。

    步五轻笑出声,“好,乔江要好好监督他们二人。”

    青阳和青灏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地以眼神鄙视装大尾巴狼的陈乔江。

    陈乔江先前一直保持沉默,安静地跟在他们旁边。如今总算找到了发言的机会,他左手拍青阳的肩头、右手拍青灏的肩头,笑嘻嘻地道,“步五哥放心,我会盯着他们俩的。哪个敢背弃兄弟情义,我这当大哥的自是会好好收拾他们,收拾到他们悔过为止。”

    青阳和青灏毫不犹豫地应了,因为他们听懂了步五哥话中的深意。在授课之时卢先生也对他们讲过一次相似的话。卢先生说,目前他们古家子弟人员稀少、力量单薄,这是古家的软肋,比不得枝繁叶茂的世家贵族。古家若想发展好、走的更稳、走的更远,他们兄弟二人必须自始至终都要齐心协力,万不可做出一丝一毫兄弟离心之事。“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卢先生写下这一墨宝,此刻正挂在兄弟二人的书房墙上。

    步五又道,“日后出人头地也好,娶妻生子也罢,即便到了白发苍苍的年纪,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兄弟齐心。”

    青阳和青灏有片刻的怔忡,马上又似懂非懂地异中同声地答,“是,多谢五哥教诲。”

    步五心中感慨良多,面上却不显。他看了看亲密无间的青阳和青灏兄弟俩人,忍不住抬手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不要辜负你们姐姐的一片心意!”

    养一个家、为年幼的弟弟绸缪未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其中的艰辛与酸甜苦辣,只怕只有青舒本人体会最深。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到了今日。如今局面大好,她为青阳赢得了赞扬声一片,日后继续谨慎绸缪,再加上青阳自身的努力、周伯彥或明或暗的帮扶,青阳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

    步五不由唏嘘。只春耕一事,青舒都能变出如此多的花样来,太能折腾了。但转念又一想,青舒姐弟背后没有可依靠的长辈,青阳又尚幼,如今的一切全是青舒用单薄的脊背拼尽全力支撑起来的。府门上虽然悬着“忠武侯府”四个大字,但逝者已矣,除了提供给青舒、青阳侯府小姐、少爷的名头,所起的作用毕竟有限。

    且不说今日参与春耕的壮劳力,听说不少富户府上的管家或田庄上的管事今日来找过古管家。这些人找古管家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学习高产苞谷种值术。他们自然无法享受到农人们的免费待遇,又为了交好侯府不想耍滑头在背后搞小动作,便主动提出交银子学种植术,希望侯府能够应允。这事儿,听张管事说管家已经应下了。管家让那些管事的揣了学费、带着人明天一早到百茂庄找吴管事报道。

    附近村屯的农人,侯府允许以工换工。顾名思义,附近村屯的百姓可以出工帮忙侯府春耕,过后可免费使用侯府的耕牛。换工标准是:壮劳力帮工两天,可免费使用一头耕牛一天。每日限定换工人数为五十。农人养得起牛的极少,有的村子整个村子都没有一头牛。因此,侯府的以工换工大受农人欢迎。前来换工的人很多,后头还有不少报名后正在排队中的。

    第三批人手:

    康溪镇本镇范围内的村子,经青舒点头,限定人数从三改为五。如此,又有了百来号人。突兀的是,孙家村被排除在外,一个名额都没拿到。对此,附近村屯的人却没一个觉得意外的,镇府衙的差官保持了沉默。实在是孙家村的孙家族人太能作,总干得罪人的事,尤其不止一次地得罪过侯府。

    因有官府介入其中,又有辉州最高长官陈知府全力支持,各地官衙迅速且有效地组织好了参加学习的各地村民。官府公文有规定,每个村子最多只能派出三名庄稼好手代表各自的村子参加这次的学习活动。这些人学好了,回去再教各自村子的村民。如此,由辉州各地官府组织来的农人达到了六七百号人。这还不包括康溪镇本地的。

    民以食为天。侯府此举,是利于农民、利于民生发展的功在千秋的大计,官府很是重视。康溪镇衙门口、镇门口,关于侯府免费教授农人种植高产苞谷的告示一经贴出,轰动整个康溪镇。里正、各村村长带着村民纷纷涌至康溪镇打听消息。侯府此举,不仅在康溪镇造成了轰动,就是整个德县、整个辉州都轰动了。

    向侯府“取经”,这个“经”自然是关于苞谷的种植术。侯府已经提前声明过,只要是农人,只要是大安朝的农人,都可以向侯府取这个种苞谷的新“经”。侯府虽不收传授种植术的费用(即银两),但有一样,来取经的人得干活儿,得一边跟着学种苞谷的方法,一边参加侯府的耕种活计。

    第二批人手:

    地里劳作的千余人除去以上人员,剩下的人就是来向侯府取经的第二批人手和侯府用来换工的第三批人手。

    以上百茂庄的十人,果蔬园的六十人,再加上薛恩带领的三百四十三人,这便成了侯府的自己人,组成三方成员中的第一批人手。张管事、宋管事(新提拔上来的)、古元宝做为管理人员,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被调来负责炊事的娘子军们也不在劳动力名单之中。

    还有三百四十三人的退伍兵。这些人是由一个三十出头的名为薛恩的络腮胡男人十天前带来的。青舒会留下薛恩及薛恩带过来的退位兵,原因只有一个,薛恩手里拿着周伯彥的亲笔推荐信。这事,周伯彥正月走前跟青舒打过招呼,要青舒帮忙为这些人安排活计。青舒事先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当人一到,她不曾有丝毫迟疑地便把所有人都留下了。她正需要大批做农事的劳动力,因而很容易就安排下了这三百多号人,并与他们签下了三年的用工契约。

    负责果蔬园的张管事,从果蔬园抽调了六十人过来支援,只老弱妇孺及十来个青年人留守果蔬园。这六十人中,部分也被任命为临时小管事,同样每人手底下会被分去五十个外人。(注:青舒为千亩荒地改名为果蔬园,只因荒地不再是荒地,变成了果园与菜园。这里,后边的小山头上已经陆续植满了适应小山头儿土壤的各种果树及可当建筑材料的树木;小山头下也已经发展出了三百亩的果园,又有大面积的菜园以及去年建设的房舍。此地,又有新侯府在设计建造当中。去年规划建造到一半的府邸也被纳入其中,新侯府不仅占地面积扩大了,总体设计方案更加完善。原定的冬日取暖的土暖设施改为地龙。新侯府预计夏末完工、秋初入住使用。)

    百茂庄处吴管事只抽调了得力的十个人过来。这十个人到了此处,立刻身担临时小管事一职,每人手底下分得五十人,他们要严格管理各自分得的这五十人。自然,分到他们手底下的人均是外人,即报名来学习苞谷种植法儿的人。(注:最初的八十亩田庄加上买来后去年已经开荒成功的一百多亩的次田,是由吴管事吴榔头全权负责管理的。为方便称呼及管理,青舒将这片儿正式取名为百茂庄,依然由吴管事负责。)

    第一批人手:

    这一千一百二十八人的劳动力,自然不可能全是侯府的自己人,也不能说是来帮工的。他们由三批人手组成。

    青阳便开始解说,如有遗漏青灏便从旁补充。一旁又有管事、古元宝等人在。小半个时辰后,步五终于弄清了眼前的耕种盛况。

    步五很是意外。没有佃农,也没有雇人,侯府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多干活儿的人,难道这些人是来帮工的不成?即便是来帮工的,这人数实在是多了点。

    青阳冲着步五笑,“不是,没有雇人。”

    他不由好奇地问道,“大部分劳力可是雇的?”他昨日才回锦阳城,从手下嘴里听说了陈知府明日要来侯府田地里视察春耕事宜,也听说了侯府今春要教给农人高产苞谷的种植术。具体的,倒是不清楚。

    步五听了,看着青阳笑言,“你姐姐确实能折腾。”别说高门大户,一般手中田地超过五百亩的,基本都会佃出大部分土地,每年收租便可。青舒倒好,手里已有一万五千亩良田、一个百茂庄、一个果蔬园、还有正在开荒中的两块儿土地,田地总数差不多达到了两顷。两顷地可不是小数目,她却是一亩地都没有佃出去,全部在自己耕种。

    古元宝回道,“回大少爷,今日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人。”昨日参与劳动的壮劳力是九百多人,今天的人数比昨日足足多了二百人。明天是耕种的最后一天,估计参与劳动的人数还得增加,预计增加人数在一百至一百五之间。

    青阳答,“有,有一千。”说罢,他侧头看向跟在侧后方的古元宝,“今日参与耕种者具体是多少人?”

    步五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地头儿上,“这人可不少,有一千吗?”

    此地侯府有六千亩良田,成片种植,动用了一百余头耕牛,上千人的劳动力,劳动场景十分可观。青阳虽离家十多日,但田里的事情心中有数。一方面是因为姐姐的春耕计划书是他操刀写的,另一方面是家里的大事小情姐姐每隔一日便差人告知于他。

    步五哥好不容易来了一趟,青舒自不会扫他的兴。她嘱咐青阳、青灏、陈乔江好生陪着步五,自己则叫回了挖野菜的小娟、立春,并带上洛小荣和古管家等人先一步回府。

    说罢步语嫣的事情,步五对田间热火朝天的耕作景象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青舒笑着说恭喜,心中不由羡慕步语嫣的好命。语嫣家世好,得长辈宠爱,还有七个护短的兄长在侧。在这样的条件下语嫣不仅没长歪,还嫁得好人家。往后,只要步家或古家任一一家不倒,语嫣便活的一生无忧。

    步五自是不知青舒心中所想,“好在小妹尊敬长辈,不敢在长辈面前胡闹。长辈说身子不适就得看大夫,不可讳疾忌医。她这才乖乖看大夫。呵呵……这喜脉一经诊出,小妹她整个人都傻掉了。之后小妹乖的不得了,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老实实的正在安心养胎。”

    青舒听的抽了抽嘴角。心中暗想:步语嫣你好样的,挺会折腾古瑞星这个古代版好老公。还有步五哥,虽然你说你训了语嫣,可依你妹控体质,你要说你对语嫣好言相劝了一番我信,但要说训了语嫣本姑娘坚决不信。步五哥,你说你被祖父祖母及爹娘训斥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一丁半点受“委屈”的模样,反倒觉得你被训的很“幸福”!

    说到此处,他又一脸宠溺神情地道,“我看不过,训了她几句。她立马哭得跟个花猫似的。这事儿转眼工夫就让家里人知道了,害得我被祖父祖母整整训斥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爹娘又训斥了我半个时辰。都嫁做人妇了,一点都不长心,依然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简直就是个笨蛋。还好妹婿是个细心的,看出她不对来,便找了大夫准备给她看看。她倒好,又是闹了一番,就是不肯看大夫。”

    步五气闷地叹了口气,“她有心将身子不适的事写到信里,让千里迢迢的你知道,却瞒着家人不说,还瞒的挺紧。那段时日,她正跟妹婿闹脾气,见天儿的不好好吃饭,今天要吃这个酒楼的招牌菜、明天要吃那个胡同摆出来的这个、那个的,还非得让妹婿亲自去给她买。妹婿买回来了,她吃上一两口又觉得味道不对,不肯再下口,还说妹婿欺负她。你不知道,她可把妹婿折腾的够呛,就是不提自己身子不适,只管闹小脾气。大家都以为她闹小脾气,在故意折腾妹婿,谁能想到其他!家里也好,妹婿那边也罢,都宠着她、哄着她,哪个忍心斥责她。妹婿也是个好的,千方百计哄着她,任她闹。”

    青舒听出步五话里有话,不由追问,“怎么了?”

    步五听了,无奈地摇头失笑,“语嫣那丫头,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身子不适,自己家人在跟前不说,居然写信告知了千里之外的青舒。不省心的丫头!

    这是确定语嫣有喜了!有了准信儿,青舒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先前语嫣来信,信中写了许多话,写近来她的身子不舒服,容易疲劳,还食欲不佳,时不时会无端心情不好。我起初很是担心,立刻写了回信着人送往京城,让她好生看大夫。过后我又问过周大夫。周大夫便要我安心,说十之六七是有喜了。”

    步五挑眉,不动声色地问道,“舒妹妹怎么知道的?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被他们七兄弟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十日前才诊出喜脉。小妹写给青舒的报喜的信还在他怀里揣着,青舒是如何知道的?

    青舒听了笑弯了眉眼,“语嫣是不是有喜了?”

    步五的笑容不浓不淡,堪称君子如玉。“劳妹妹记挂,家里一切安好。”相识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发现青舒真心亲近一个人时,遇到时喜欢问“家里可一切安好?”。当青舒不是真心亲近一个人、或关系只有点头之交时,遇到人时她只会出于礼貌问“府中可一切安好?”。

    青舒看着步五,笑问,“五哥,家里可一切安好?”

    青舒也不阻止,也不急着追问青阳提前大半天回来的缘由。先前官差来传话,说卢先生带着学生青阳、陈乔江与陈知府同行,最迟傍晚到达康溪镇。不想,青阳却在上午辰时不到便回来了,还赶到了地里。步五的到来也是个意外。前两天收到的消息表明,步五一直在京城,近来没有回锦阳城的打算。也不知卢先生是否依原定行程与陈知府同行?

    待双方走到一处,互相见过礼,陈乔江假装生气地抓住洛小荣,“好你个洛小荣,眼里只有你的青阳哥哥,居然敢无视我这个大哥,看我不揍你的……”洛小荣喊着救命往青阳身后躲。立刻的,四兄弟打闹成一团。

    洛小荣喜笑颜开地舍了青舒,嘴里喊着“青阳哥哥”跑过去。

    这时,步五他们一行人正好转过几排树木,已经进入视线。双方之间大概有一千二三百米的距离,不算远。陈乔江一边挥手,一边往前跑。

    青舒拍了拍手,带着青灏、洛小荣往回走。古元宝、洛三和付欢三人跟在他们左右。

    小娟答应一声,继续和立春挖野菜。

    青舒突然想到,每年吃的都是凉拌野菜,去年还试过野菜沾大酱的吃法,倒是从未做过馅儿。做个野菜猪肉馅儿的包子或馅饼应该不错,可以试试。她看了眼挖到的野菜的量,开水烫一下估计就没多少了,做馅儿肯定不够。于是,她一边将挖野菜的弯柄小刀交给小娟,一边吩咐,“你和立春留下,荠菜和蒲公英挖满篮子再回去。”

    因此,自来到这个时空开始,每年春季她都带头吃些鲜嫩的野菜。青阳自然有样学样,习惯了跟着姐姐吃些野菜。后来的青灏也罢、洛小荣也好,也都有了这个好习惯。现在只有陈乔江吃不惯野菜,但每次还是会跟着吃几口的。

    春季吃新鲜采摘的鲜嫩的荠菜与蒲公英可清热解毒,对人体非常有益。自然,这清热解毒的作用是野生的最佳。也有人说这两样野菜最适合三高人群食用。青舒虽不是三高人群,也不是多爱吃野菜,但她注重它们对人体的益处。

    再说青舒、青灏和洛小荣。他们挖野菜挖的正高兴,于是随着野菜的分布越走越远。他们身边不仅有挖野菜的主力小娟、立春两个丫鬟,还有护卫洛三与付欢跟随。因此,谁也不担心安全问题,自然放心地往远处走。当古元宝找来时,他们带出来的三个小篮子每一个差不多都装了小半篮子的野菜。一篮子装的是荠菜、一篮子装的是蒲公英、一篮子装的是苋菜。

    古管家倒也没多想,亲自在前带路,往东边的草地走去。从他们这个方向往东边的草地看过去,前方一千米左右的距离有几排阻挡视线的错落而杂乱的高大树木与几丛灌木丛。所以,树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是看不到的。

    小厮欲言又止。他有心阻止,却一下想不到阻止的好借口。再者,古元宝已先一步去寻小姐送消息了,应该无碍。如此,他便打消了阻止的主意。

    青阳和陈乔江自然没意见。青阳离家已有十一日,自然着急见到姐姐的人。

    步五听了,说道,“我们也过去散散步。走,前边带路。”

    正这时,派去请青舒的小厮回来了,禀报说小姐去了东边的草地散步,已派人去寻了。他倒是机灵,没直接说小姐是去挖野菜了。

    古管家忙道,“回陈少爷,小姐在主帐,老奴已派人去请了。”

    陈乔江不理他们,只是东张西望地寻找青舒的身影,“姐姐人呢?不是说姐姐来了这边吗?”他们先回了府,得知姐姐去了庄子上,便赶去了庄子。庄子上的人又说姐姐在这边,他们二话不说便找到了此处。

    青阳听出步五哥的语气里透着对姐姐的赞誉之情,立马一脸自豪地接道,“那是自然。”

    步五步飞鹄依旧是那个英俊儒雅的五公子。他眼睛扫过地里劳作的千余人说道,“青舒妹妹做事就是与众不同,呵呵……”他心忖:青舒若是个男子,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前途无量。可惜了,只因是女子,自己无法走上仕途,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为青阳一点一滴地博美名、谋前程,为青阳将来走上仕途做准备。

    古管家上前一一见礼,“见过大少爷。”“见过陈少爷。”“见过五公子。”

    一队十余骑接近目地地,骑士们纷纷拉住缰绳缓下速度,让坐骑踢踢踏踏地走到了上前相迎的古管家等人面前。骑士们纷纷翻身下马。马缰绳自有小厮接过。

种田女状元 No.1

    闲王周伯彥与侯府小姐古青舒成婚已有月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周伯彥正如闲王之名,闲在王府中日日守着自己的王妃悠闲度日。他会封王,皆因在帝王与太后的权力之争中,他竭尽全力辅佐帝王立下了大功。

    参与朝政、卷入权势之争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不除去太后的势力,他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和青舒的婚事波折不断、困难重重。不仅如此,太后还是逼死景阳公主的罪魁祸首。即便他不想承认,可景阳公主是他亲娘这一事实无法改变。更有甚者,太后谋害了青舒的爹、谋害了他的亲爹。若不是他爹命大,爬出了死人堆、爬进了西昌国境内的灌木丛后掉进了一处坑洞中昏迷不醒,又好运地在奄奄一息之时被人所救,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周伯彥恨太后,非常的恨。他爹当时被人救起,躺了月余伤还没好,便被人以敌国细作之名捉去行刑逼供了几个月。后来,他爹被西昌国皇子身边的人发现并秘密带走,而后被西昌国皇子给藏了起来。他爹足足养了一年多才能下地行走,又休养了几年时间身体才恢复过来。

    可是,栖霞关一战中受的致命伤,以及那几个月的刑讯逼供中身心所受的折磨,基本掏空了他爹的身子。因而即便后来如何的将养,他爹的身子都不能恢复到健康状态。外表虽然看着和健康人一样,但不时要忍受旧疾发作的病痛之苦。不但如此,他爹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多年来一直靠着易容术隐姓埋名活在西昌国,为西昌国国君卖命。

    这一切,让他最终下定决心,彻底地站到了太后的对立面,全力助帝王获胜。这场权势之争持续了三年多,其间经历的腥风血雨自是不能与外人道。他的阿舒是他倾尽全力要保护的人,他自然要绞尽脑汁、不择手段地将她排除在危险之外。因此,他和右相虚与委蛇。

    右相有意将孙女许配给他,他不应不拒、态度暧昧不清。外边传言他和右相府孙小姐的好事将近,他笑而不语。外边传言他虽心系侯府小姐,但因侯府小姐克父克母命硬只能为侧室,他亦笑而不语。而他的笑而不语,在别人看来便是默认。芸郡主、步语嫣二人大胆堵他的路,为阿舒出头,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并不争辨,只是沉默以对。

    他当然不争辩,赐婚秘旨在阿舒手中,其中真假阿舒心中有数。他要的就是让人误会,让人以为他被右相府貌美如花的孙小姐给迷惑了,成了右相一派。圣上倒也配合,骂过他、罚过他,见他不听劝又下令不准他再进宫面圣,彻底地冷落他很长时间。

    洛老尚书每次见到他,都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给他甩脸子。

    陈将军、徐副将等几位长辈更甚,居然指派了各自的儿子们出来围殴落单的他。若是一个一个单挑,他还有胜算。可这些人个个都是被自己的父辈带着在战场上操练过的虎狼之辈,六七个人打他一个,他自然成了挨打的那一个。

    总之,在他和右相虚与委蛇的那一年多时间里,他的日子过的挺惨的。一要按捺住对阿舒的相思之苦,二要努力让别人误会自己(既让人误会、又要防着自己再吃亏被人围殴),三还要暗地里执行圣上的命令、为圣上卖命。总之是各种有苦说不出。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太后败了,之后因太后而起的战事以大安王朝大胜告终。太后的死是个意外,圣上没想到,他也没想到。圣上只想夺了太后手中的一切权势,让太后像个太后的样子安稳地在后宫颐养天年。他心底是恨不得太后死,却不敢做出弑杀太后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来。

    没想到,有人恨太后入骨,精心策划了一场刺杀。这个人很沉得住气,本事也不小,竟然花费了十数年精心布置了这场刺杀。在太后大败,太后情绪低迷且手中的秘密死士十不存一之时;在圣上的注意力集中在控制落败的太后与边疆战事之时,这个神秘人突然发动无声无息的刺杀行动,并一举得手。

    谁也没想到,深夜里,太后在寝殿的华贵的大床上无声无息地死去。寝殿内外伺候的太监、丫鬟,包围太后宫殿的宫中侍卫,无一人发现异常。直到天亮,近身伺候太后的四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进去,准备伺候近来脾气暴躁的太后起床更衣。却不想,宫女们看到了诡异而可怕的情景。走在最前边的宫女连尖叫都来不及,吓的当场晕了过去。后边的两个尖叫一声吓晕了,另一个没晕却尖叫连连地软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太后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白绫整个人吊在床顶上,双眼带着死前的恐惧睁的大大的。手筋、脚筋均被挑断,嫣红的血从四肢的伤口一滴一滴地滴到床上,染红了整张大床,场面诡异而恐怖。床下,一个佝偻着腰背的古怪婆子盘腿坐在血泊之中。她双手握着一把匕首柄,而匕首整个没入了她的心口处。

    内行人看的明白。太后是看着自己死的,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地放血,直到血快流尽时才断气。

    凶手堵住了太后的嘴,绑住了太后的手脚,并用一条白绫缠住太后的脖子。凶手又在床上摆了一个矮小的圆杌子,让太后踩在圆杌子上,而后把缠在太后脖子上的白绫系到床顶上,又没有立刻取走圆杌子直接吊死太后。接着,凶手挑断了太后的手筋、脚筋,任血从四处的伤口流出,流到床上。直到太后在恐惧中断气,凶手才解开绑住太后手脚的绳子,取走圆杌子,把太后的身体吊在半空中。

    而床下的明显是自尽的古怪婆子是否是杀害太后的凶手,一时之间谁也不敢下定论。再者,这婆子是什么人?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混进太后寝殿的?

    太后的宫殿在第一时间成为禁地,没有圣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很快,在太后的床下发现了秘道,并在秘道中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以及一个奄奄一息的太监。经太监死前证实,这个秘道是太后联络暗中势力的秘密通道,他们十几人是常年守卫秘道的死士。死去的古怪婆子是太后暗中势力的两大头目之一甄婆。昨夜,甄婆来见太后,进入太后寝殿不过一刻钟便退回了秘道。之后,准备离开的甄婆突然发难,对没有防备的秘道中的死士们用毒,以消弱他们的武力,并将他们十余人击杀。他没有立死,却是意识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甄婆是太后的人,却又刺杀了太后。为什么?因着甄婆的死,一时之间答案成谜。

    太后在权势之争中落败,因不能接受失败的打击而病倒。太后在养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圣上还为此专门去了皇家寺院为太后祈福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在宫中养病的太后却被自己的属下刺杀身亡。事关皇家颜面与国家安定,自是不能宣扬出去。因此只能将错就错,圣上迅速采取手段,宣布太后病重不治而逝,发国丧。这是明面上的事情,暗地里圣上自是不会甘休。太后在皇宫内院之中无声无息地被人刺杀身亡,此等极其恶劣之事怎能不彻查!但遗憾的是,因着甄婆的死、太后暗势力另一个大头目的逃脱,此案至今没有结果。

    对于太后的死,周伯彥心底很是复杂,每每想起都会暗暗唏嘘不已。说句实话,他很是松了口气。他与阿舒的婚事再无人能阻,也少了一个威胁他爹生命安全之人。

    一切结束了,圣上却要封他为王,准备让他入朝参政。他自幼受爹影响颇深,不喜入朝为官、不愿受束缚,喜欢四处走走,顺便做些感兴趣的生意弄银子花。再者,无论此时他们甥舅如何亲密,但自古有句至理名言:伴君如伴虎!因此,他自是不愿参政。可圣上对此很坚持,他最后想出了折衷之法,求圣上封他个不管事的闲王,并免了他督御史之职。

    甥舅二人谈了几次话,圣上最后退了一步,如他所愿地封他为不管事的闲王,并免去他的督御史之职。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又得了“闲王”的头衔,他再也坐不住,催马扬鞭出了京城直奔心爱之人所有的方向。没想到,有人竟敢趁他不备想要趁虚而入,还敢上门向他的阿舒提亲,简直不可原谅。他痛揍对方一顿,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却不敢大意,将这位“孙公子”好好调查了一番,将其祖宗八代都挖了出来。

    他这才知道,“孙公子”居然是六年前在京城被阿舒退婚的孙家长子孙敬东。孙敬东当年被阿舒退婚后,整个孙家发生了许多变故。孙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意,孙家子孙受到排挤,孙家当官的那一位差点丢了官职,整个孙家现出一片颓败之象。孙家人在京城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三四年,最后只得收拾了行囊回到祖籍,也就是康溪镇的孙家庄。

    没想到,这离的近了,孙敬东竟起了小心思,打起了阿舒的主意。六年多前为了一个黎海棠伤害自己的未婚妻,六年多过去了竟然又回过头来妄想娶走辜负过的女子,真是敢想。青舒身为将军之女时,孙家肆意欺负青舒。青舒如今是侯府小姐,落魄的孙家居然还敢巴上来,他们凭的什么?

    派出去的暗卫从孙敬东的住处搜出来一个长匣子交给他。他打开一看,脸当时就黑了。可恶!匣子里装的不是青舒的画像,就是表达对青舒的爱慕之意的诗词。有几首诗明晃晃地写出了对当年之事的悔意。他气不平,一把火烧掉这些碍眼的东西,并派人盯着孙家及孙敬东,自己整日与青舒相伴一解三年多来的相思之苦。

    他们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他知道阿舒心里有气。他时时哄着阿舒、缠着阿舒,任打打骂就是一缠到底,当然也会讲讲分开的时间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阿舒不是小心眼的人,与他闹了几天便原谅了他。

    如今他们成婚月余,感情如胶似漆的,恩爱非常。唯一的遗憾是,三朝回门之日爹并没有露面,直到今日都没有露面。阿舒不喜欢在京城呆着,他也不想在京城久住。因此,他们夫妻决定三日后离京,回康溪镇去生活。他们夫妻想法一致,他们远离了天子脚下,爹或许就会来喝媳妇茶了。如果爹还是不来,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夫妻便要远行,借着游山玩水之名去找爹。

    此时,周伯彥坐在书房,正在听老管家禀报出行事宜。青阳兄弟四人那边也正在准备回乡之事,三日后他们会一起出发。

    “王爷,王妃回府了。”顾石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闻言,周伯彥起身便走。

    老管家乐呵呵地自觉跟在王爷后头,未禀报完之事放到后头。他原是驸马爷的人,驸马爷去了,他一心服侍着公子,替公子守着冷清的长公主府,看着公子一步一步走来封王、娶妃。看着公子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他每日都乐呵呵的。每晚睡前他都要嘀咕一句:驸马爷,您看,公子成家了,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的多。翻过一年,公子就能抱到小公子了,您就当祖父了,真好。

    回府的青舒,正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往正院走。看到迎面而来的周伯彥,她的唇角翘起,眉眼间尽是笑意。她走上前去,把手放进周伯彥伸来的大掌之中。今日,芸郡主和步语嫣一早过来,邀请她出去游玩。因为三日后要离京,她没有推辞。出门前,周伯彥一脸不乐意地交待她要早些回来,她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周伯彥牵着青舒的手,一边走一边问,“玩儿的可开心?”

    青舒一边跟着他走,一边看着他的侧脸答,“很开心。”

    周伯彥不说话了。直到两人进了正院,进了他们的新房,他立刻挥退丫鬟婆子,把玩着她白皙的手低语,“娘子丢下为夫独守空闺,为夫很伤心,娘子要如何补偿为夫?”

    青舒笑着推开他的手,扭过身去不理。

    周伯彥一脸怨夫状地坐到床边,“唉!亲亲夫君竟是比不过姐妹,为夫情何以堪?”

    青舒嘴角一抽。想到这两天他时不时抽风玩儿一回怨夫的戏码,她不由轻笑出声。什么清冷贵公子,什么清隽俊逸天下第一的闲王爷,在她面前,她的王爷夫君跟这些形象一点都不搭边儿。若是暗恋她家王爷夫君的那些女子哪天发现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哭死?她瞄了一眼,见王爷夫君依然端着怨夫脸,眼中却透着“不配合,娘子你死定了”的意思,她抚额,不由顺其意地问道,“夫君要娘子如何补偿?”

    周伯彥对青舒勾了勾手指。

    青舒哭笑不得地配合着走过去。

    周伯彥伸手臂,立刻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今晚为夫要做到满意为止。”

    青舒身子一僵,然后侧过身子,红着脸拿眼睛使劲儿瞪他,“你……”开荤的男人果然很可怕。洞房花烛夜,他表现的很笨拙。之后一两次就熟练了,然后越做越花样百出,枕头下还藏着一本《春宫图》。她发现后给烧了,没想到第二天枕头底下又藏了一本新的。她没收,他再拿新的放下。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她终于败下阵来,死心了不再采取没收措施。虽然夫妻生活和谐很重要,但遇到一个不知餍足的夫君、和谐过头了也挺遭心。

    他收了怨夫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她红着脸,伸手掐他的脸,“还我清冷贵公子模样的夫君来。”

    他听的一愣,而后目光一闪,应了一声好,大手一挥将床幔放下,带着青舒倒进床里。

    青舒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你干嘛?”“住手,别……”“大白天你要……”

    床幔之后隐约传出男子断续的声音,“嘘,还你清冷贵公子……夫君……”

    ------题外话------

    懒的快长毛了,番外奉上

    ...

No.2故人(上)

    大安王朝启丰七年,深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乐`文`小说`し

    西疆栖霞关内的边塞之城,彭州第一城彭城。

    天微明。吱呀一声,西城门内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门打开。自小客栈门内陆续走出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或堆着小推车的十几个男人。普通小商贩扮相的周桥挑着扁担混在其中,和大家一道直奔西城门。越接近西城门,行色匆匆地聚拢过来的人越多。混在人群中的周桥越发不显眼了。

    出了西城门,走上二三十里地就能到达大安军事要塞之一的栖霞关。过了重兵驻守的栖霞关隘口就是大安王朝与西昌国两国官方默认的两国百姓进行日常交易的互市。只要两国不开战,每逢二、五、八的日子互市便是边关最热闹的地方。和平时期,此地是大小商号、小商小贩与两国边关百姓的最爱之地。只因此地商机无限,只因此地是两国百姓互通有无的最佳场所。

    大安王朝与西昌国边境上的平民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此地多山林,适合种值庄稼的土地稀少,不能像平原地区那样大面积种植粮食作物。所以,当地人,除了少部分拥有耕地的农人(当地可种植土地分布的稀稀落落的东一小块儿西一小块儿的,大户人家看不上,不会跟农人抢),大多数人只能另谋生计。有权有势的做大买卖,普通人做小买卖当个小商小贩养家糊口,村中身体健壮的男人以打猎为生,手脚上有工夫的从事镖头类的行当……

    扮作小商贩的周桥到达西城门时,等着出城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大家的日子都不易。普通人时常挑了担子、背了背篓、推了推车去栖霞关外的互市兜售杂物、干货、活家禽、水果蔬菜等物。大小商号则拉了一车又一车的货物去互市做大买卖。

    伴着晨曦,混在人群中的周桥很容易就混出了彭城,并随着人流前往栖霞关。

    商号的车马排了长长的队伍,由镖局的镖头护卫着不紧不慢地前行。

    二三十里地,走起来对习惯了两条腿赶路的小商小贩而言并不困难。五六百号人,或四五人个走一起的、或十几二十号人说笑赶路的、或不远不近地坠在人群周围沉默独行的……不一而足。

    周桥正一个人挑着担子默默赶路,身后有人赶上来,与他并肩而行。他并不理会此人,只管自己赶路。深秋的清晨透心凉,呼吸间哈气肉眼可见。但对穿着保暖且正在赶路的众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

    追上周桥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背上背着个大背篓,身穿灰色的粗布衣裳。此人头上戴着灰色单帽,帽子下露出的头发已经半白。他的面庞肤色偏白,下巴上的胡子不长不短的,满眼透着沧桑。

    周桥目不斜视地继续赶路,面无异色且步调与先前一致,毫无破绽。

    满眼沧桑的中年男人见周桥不搭理自己,于是嘿嘿笑了几声,边走边弯腰掀了周桥担子上挑的一只竹编筐的布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啧了一声,声音略嘶哑地说了声“这青桔不错”,并顺手拿了一颗青桔出来,一边走在周桥身侧一边剥开青桔皮吃了起来。

    周桥对此无动于衷。

    中年男人吃完一个,还要伸手拿。

    周桥把肩上的担子往前一移,躲开了来人再次拿青桔的手,“十文钱一个,给钱。别想白占便宜。”

    中年男人嘿嘿笑两声,“小气。”顿了顿,又道,“十文一个,你确定卖得出去?”堂堂大安王朝闲王的爹、某国的王爷,居然小气成这样,简直没法儿看。会是哪个国家的王爷呢?西昌国的王爷,还是狄戎国的王爷?或者大金国、楚国、郢国……都有可能。他好奇的很。

    周桥听罢,“普通青桔一斤卖十至十三文不等。我这青桔味道好且个头儿大,三两个便能称足一斤。十文卖你一个,一点都不贵。”

    二十里地走完,前边出现了供旅人歇脚的长亭。古时,为方便远行的旅人途中歇脚,官府在许多地方都修有长亭、短亭。“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在大安王朝很常见。此时,有限的长亭被商队人所占,步行的小商小贩或百姓则在长亭左近随地坐下歇脚。

    沿路并不太平,偶有零散的劫匪出没。所以商队也好、小商小贩与去互市采买日常所需的百姓也罢,从来都是聚堆走,不敢落单。

    商队有镖局护卫却允许小商小贩跟随,是为了聚人气,震慑劫匪不敢妄动。且人多力量大,遇到劫匪时共同力敌,胜算更大。在边关要塞存活,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是敢打敢拼的。当地民风彪悍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小商小贩遇到劫匪也是敢打敢杀的彪悍非常。

    而小商小贩紧跟商队不放,自是看重商队有配刀剑的镖头护卫,安全上更有保障。

    有了互惠互利的前提,前往互市的路上商队与小商小贩之间便有了此等默契,聚堆赶路。待到互市散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回程的路也是要如此结伴行走。

    过了一刻多钟,商队那边吆喝了声出发,车马动了。歇脚的小商小贩、百姓们起身,扑打几下身上的尘土,带上货物继续赶路。

    又行了十来里地,长长的队伍终于到达了重兵把守的栖霞关。周桥拿着大安王朝的户书,报上与户书一致的王山这个名字,顺利地随着人流过了栖霞关的隘口,很快便到前方三里地外的互市。他在入口守卫那边交了五文钱的互市税,挑着担子走入互市,融入了热火朝天地进行买卖交易的人群之中。他一边叫卖、一边在互市之中穿行,慢慢向互市另一入口处移动。

    现在是辰时初,互市刚开始。他只要待到下午未时末、互市结束时,便可混在西昌国的小商小贩与采买物什的西昌国百姓中进入长风关。

    长风关,西昌国的边关隘口。它与大安王朝的栖霞关相对。二者之间相距约有十里地。

    而互市,便设在这二者之间。栖霞关这边派出的守卫管理大安王朝这边的商贩与百姓,长风关那边派出的守卫兵负责管理西昌国的商贩与百姓。两边人可以和平交易,但不可以产生冲突。一旦产生冲突,两边的守卫就得对上,然后尽量和平解决、平息冲突事件。不和平解决不行,因为冲突一旦升级,那可是会引发流血事件与战争的。因此,互市制定了非常严格的交易规则与惩治措施。在交易中发生的冲突,双方默契地一切以互市的交易规则与惩治措施来执行,不服互市规则者**,绝不手软。

    午时,乔装为王山的周桥挑着空了大半的担子停在一处卖苞谷面烙饼的摊子前。

    摊主不是别人,正是来互市的路上占了周桥一个大青桔便宜的满目沧桑的中年男人。他的生意明显不好,摊子前没什么客人,因而双手拢在袖子里,正百无聊赖之态地看着旁边几个生意不错的小吃食摊子。他见周桥停下来,撩了撩眼皮子问,“要不要来个饼子?三文钱一个。”

    周桥伸手揭了炉子上坐的锅子的盖子,看到锅里躺着的是热气未散的七八张不足巴掌大的金黄色的苞谷面饼子,很薄。他不由一笑,“我说你会不会做买卖?就这饼子,三文钱卖俩还差不多。怪不得没人光顾你的摊子!”说罢,他也不嫌烫手,抓了一个出来咬一口,不由一怔,而后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手艺。”昔日潇洒执笔的手,而今变成握紧杀人利剑的手,不曾想,居然还能烙出味道不错的饼!时局在变,世事在变,人也在变。大家都变了!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若不是有这手艺,再加上上好的苞谷面与油,我会卖三文钱的价?一个个忒没眼力见儿,没口福的。”

    周桥不置可否地蹲在炉子旁吃饼子。

    中年男人伸手,从放在身后的大背篓里取出一个小坛子,递给周桥,“拿去。”

    周桥接过,打开坛子发现里边是腌制的小咸菜。他一点不讲究地把坛子放到地上,一手抓苞谷面烙饼、一手抓咸菜吃。一连吃了四个饼,他这才住手,而后从自己担子上的竹筐中取出两个卖剩的青桔。抛给中年男人一个,另一个剥开皮自己吃了。

    中年男人啧了一声,而后沉默。谁能想到,昔日的大安贵公子、娶了长公主的大驸马周桥,如今却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成了异国的王爷。在异国当劳什子王爷,不用想都知道周桥是一路踩着鲜血走过来的。昔日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被命运逼得不得不低头,身不由己地化身血腥残暴之徒双手沾满了血腥。景菲,你可知你罪孽深重,害了许多无辜之人!

    当年,他楚南风虽深受景菲与太后争斗之害,最初却是他为景菲心甘情愿地卷入其中的。成为景菲手中的弃子,成为太后报复的目标,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是他年少轻狂、是他看错景菲付错真情、是他不知世事艰险所致。而周桥何其无辜,硬生生被景菲强行扯进权势争斗之中,落得有家归不得、有子认不得的下场。他隐忍多年、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大仇得报,终于可以卸下一身戾气,随心所欲地在余下的日子里逍遥一番。可周桥呢?注定要在异国他乡孤老终身。

    周桥自是不知对方心中所想,见四周没人注意这边,便不由问道,“说吧,长途跋涉一路跟过来,你到底想做什么?”对方从大安京城跟到栖霞关外,先前不予理会自然是因为对方除了明目张胆的跟踪以外没有其他动作的缘故。

    中年男人即楚南风笑了笑,“我这辈子过的很惨,看谁都不顺眼。心里不痛快,自然是食不知味的很,便觉得活着没意思。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世上居然有个人活的比我还惨,我便心情大好。心里痛快了,自是食之有味、眠之安稳。为了余生过的舒心,我自是要跟着此人欣赏他的惨。”

    周桥沉下脸,片刻后说道,“楚南风,从不知你嘴贱至此!”

    楚南风微怔,而后满不在乎地回道,“多谢夸奖。”人活一世,身边就得有对比,就得有比自己过的更惨的人存在。否则,这灰暗的人生可怎么过下去!

    周桥站起来,挑了担子便走。

    楚南风嘴角带笑,眼中的沧桑之色淡了一分,“慢走不送。”

    当年楚相府被满门抄斩之时,因中毒而虚弱不堪的他被管家与管家之子及数十名死士拼死送出京城,托付给了受过楚府恩惠的无名冷面杀手。机缘巧合下,他李代桃僵地混入了太后暗中势力的边缘组织。一年、两年……他踏着血河渐渐从边缘组织走到核心杀手堂口。第一次受到重用,便是从甄婆手上领到绞杀新生儿的任务。周灏,皇甫灏或者什么灏,无论冠上什么姓,由景菲孕育的这个无辜的婴孩儿的命运已定,那便是死。

    一场厮杀下来,死了两个无辜的婴儿,而真正的灏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想到了自己早早便已夭折的儿子,被太后毒死的儿子。心口一热,心绪翻滚,他没有当场杀掉这个孩子,而是抱着撤退。他这种有抗命嫌疑的举动,太后没有降罪,反倒命令他带着灏往边关去,一定要牵制住紧追不舍的皇家密探与虎狼精卫。

    他想想便明白了,这是太后与景菲之间的争斗游戏又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他嗤之以鼻,表面服从命令,却在逃出大安边界后将身边杀手尽数控制住,开始重新谋划复仇大计。

    黑白二卫,不愧是古云虎亲手培养出来的虎狼卫中精卫中的精卫。他甩掉了多方追踪势力,却独独甩不掉这黑白二卫。玩儿了几年我跑你追的游戏,他厌了。在黑白二卫终于救走了灏之后,他全力追杀,又在最后关头将己方人尽数斩尽,并目送黑白二卫抱着灏渡江而去。

    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有了新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他需要几年、十年或更久的时间才能积蓄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报仇雪恨。彼时他还不知景菲已死,只是想着将灏的小命留下,当是留给太后和景菲的特别礼物。身份敏感的灏,自出生那刻起便不时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灏,若能成长起来必是大杀器。他等着看好戏,看灏懂事后回过头去杀了太后或景菲的场景,看灏将大安与西昌国搅的天翻地覆的模样。

    时过境迁,他从不曾去关注过灏的去向。因他忙着壮大己身,顾不得其他。

    现如今,灏未成长起来,苦心经营多年的他先一步杀了太后,为楚府一门报仇雪恨。但他不后悔当年放过了灏。因为只要灏活着一天,所有知情人都会如鲠在喉地过日子。他活的不痛快,别人休想活痛快。

    安海擎宇,你贵为大安王朝的皇帝,却留了个他国皇子活在眼皮子底下。在这个他国皇子长大成人后,你还能否睡得安稳?或者,在你眼里他国皇子等于他国送给你的质子?不管是不是质子,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好过。大安长公主与西昌国皇帝的儿子,灏这个未知数的存在,时时会威胁江山社稷的稳固。

    皇甫灏真,当年的皇子如今的西昌国帝王。你龙袍加身又如何?你的儿子流落在外,你认不得、弃不得,你管不得、动不得,只能眼不见为净地当作没这个儿子。

    周桥,你赐名的这个孩子就是你喉头的一根刺,是景菲背叛你的活生生的铁证。你想忘记都不能。你心存善念,当年看不得景菲打掉这个孩子,任其出生。如今,你可曾后悔?这个孩子叫你儿子儿媳为姐夫姐姐,将与你儿子的命运纠缠不休,是福是祸谁人知!

    想着这些事事非非,楚南风突然觉得没劲。景菲早就下了地狱,安平侯死了,姚国公那个老不死的祸害死了,老虔婆姚太后下了地狱……还有与他血海深仇相关的许许多多的人都死了。与他的血海深仇无关的、在权势漩涡中沉沉浮浮的那些旧人,都已不再年轻。过去的恩恩怨怨随风消散,他应该有新的生活。

    可过去的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忘记?尤其他经历了那么多痛苦、阴暗与血腥的是是非非之后。很多东西已经刻进了骨髓里,难以轻易抹去,未来对他而言一片昏暗。还好,茫然之际让他发现了周桥。其实他对死而复生的周桥没什么企图,只是在发现的那一刻的震惊之后,想也不想就那么随意地一路跟了过来。

    周桥伪装的很好。他会识破周桥的身份,实在是巧合加上他闲得没事干盯死周伯彥及围绕在周伯彥身边的故人所致。如此,他一点一点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乔装的周桥半个月内出现在周伯彥周围三次,每次都在大街上。被人簇拥的周伯彥无所觉,但周桥看向周伯彥的目光透着长者对晚辈的慈爱与欣慰之色。

    周伯彥大婚,痴恋周桥半辈子的武木兰现身京城。周桥远远地看着道姑扮相的武木兰,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太过复杂沉重,满面悲伤。

    紫衣深夜悄然潜至闲王府送上贺礼,并连夜离京。他闲得发慌,便追出京去,与紫衣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得胜后,他大笑三声离去。大仇得报后,他内心空虚、整个人无聊得紧,觉得活着忒没劲。半夜打架,浑身说不出的舒爽。走出不远,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梅花针是浸过霸道之极的剧毒,没有解药紫衣活不过一个时辰。他没想要紫衣的命,便回头准备送解药。这一回头,却发现一个黑衣男人背了紫衣离开。男人把紫衣背去林中茅屋照顾,而后长叹一声走出茅屋。之后,男人面向他藏身的地方,语调平静地要他出来。

    经历的苦难多了,世上能够让他楚南风感到惊奇的事少之又少。但是,当他在月色下分辨出染上岁月风霜的周桥的面容时,他敢肯定当时自己的神色变化肯定很精彩。眼花看错了?老天瞬间收了他的命,让他见到死去的故人了?或者,面前之人只是与周桥长的相像的某个周家子孙?

    他心绪大乱。即便后来确认了面前之人是本该在多年前死去的周桥本人,即便周桥一副找他算帐的模样,他心底仍有几分说不出缘由的淡淡喜悦。

    故人,都死光了就没意思了。

    ...

No.3故人(下)

    未时末,周桥从怀里掏出属于西昌国的户契与路引递出,接受长风关隘口守卫的检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守卫瞄了手中的户契与路引一眼,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叫关石的普通中年男人。没发现异样,看着就是讨生活的普通百姓。他还回户契,看向正在检查入关者随身物品的同伴。同伴向他做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他便对关石说道,“过。”而后吆喝一声,“下一个。”

    顶着关石这个名字的周桥道了声“谢军爷”,取了自己的竹筐、担子入长风关。

    十日后,周桥回到西昌国的都城,沃河城。

    三百名身披铠甲的骑士腰背笔直地安坐马背上,簇拥着一辆八匹马拉的外观墨黑的马车进入沃河城。

    离着老远,见者纷纷避让,守卫城门的官兵上下更是跪了一地,场面静悄悄的,无人敢发出丁点声响。

    很快,七王爷即勤王回都的消息传入皇宫。

    西昌国的皇帝耶律灏真得了消息,笑吟吟地对身侧的白发老太监说道,“猜猜,勤王此次回都,心情是好是坏?”

    老太监:“……”你们兄弟二人喜欢玩相爱相杀的游戏也罢,喜欢玩儿兄弟情深的话本也好,那便自去玩儿,别拉上一脚已经迈进棺材的他。主子是坑死人不偿命的笑面虎,勤王又太凶残,他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皇帝依旧笑吟吟的,侧过脸看着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皇后,“皇后,朕的勤王被你召见,而后便闷声不响甩袖离都。你可有话说?”

    皇后身上一抖,立马离座伏地而跪,说话都带着颤音,“臣,臣妾不敢,请陛下恕罪。”她觉得自己很无辜。她只不过给了勤王一本册子,册子上列有十位年轻貌美的贵族小姐的画像及详情。她问勤王可有看上眼的,并加了一句勤王妃之位不可一直空闲。勤王那个神经病转身便走,立马出了都城,一走就是两个月。皇帝当时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事情过去两个月,勤王一回都皇帝却要问罪了,果然兄弟俩个都是任性的神经病。

    皇帝若有所思地盯了伏地而跪的皇后一会儿,起身便往外走。

    老太监立马小跑着跟上,嘴里直呼“起驾。”

    皇帝走了好一会儿,欲哭无泪的皇后才敢起身。她要是知道刚刚皇帝心中所思所想,岂止会欲哭无泪那么简单。

    皇帝走了一趟国子监回到御书房,御书房的小太监立刻禀报勤王求见。皇帝哈哈一笑,“宣。”

    小太监领旨,退出去请勤王。

    勤王身穿墨黑的锦衣,身披同色的披风,腰悬长剑,面戴半遮面的虎形面具在长廊上长身而立。得了小太监传递的消息,他解下披风与佩剑随手丢进小太监怀中,迈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免了勤王的礼,笑言,“不想娶王妃直说,又没人逼你,你吓到朕的皇后了。”勤王是他七弟不错,但面前这个勤王可是年长他几岁的,这个年纪玩儿离家出走,忒任性。

    勤王,“……”整个西昌国,除了你再没有吓皇后玩儿的变态了。还有,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你,再没有换皇后如换衣服的皇帝了。才三十七岁,登基不足八年,皇后换了五个。现在这位皇后是姓兰还是姓苏来着?

    皇帝看了老太监一眼。

    老太监让御书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而后自己也退出去,关上御书房的门,打发走周围的太监宫女,亲自守在门外。

    没了闲杂人等,勤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折子,上前递给皇帝。

    皇帝隐藏好激动的情绪,面色平静地接过折子,打开,露出里面小少年略带稚嫩的字迹。这其实不是折子,只是小少年写下的一篇《京城游记》。文字不华丽,字字句句表达方面也显出三分稚嫩,但行文间不乏亮点,在同龄人中算是佳作。他细细地读了一遍游记,视线在落款处的古青灏三字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而后默默地合上折子,神情透着寂寥。

    勤王并不打扰他,心里琢磨着在大安遇到楚南风与紫衣的事情。楚南风与紫衣大晚上打斗,他不知原由。楚南风得胜离去,紫衣受伤昏迷。紫衣不是好人,但他当年到底欠紫衣一份人情,因而他带走了紫衣,并为其解毒。楚南风找过来,他没有躲避,直接以真面目示人。暴露身份虽有隐患,但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儿子。

    楚南风活着,而且拥有无比强大的神秘力量,他便明白姚太后之死肯定与楚南风脱不了干系。楚南风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但楚南风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他儿子。三年多前,楚南风找上彥儿,疯子一样,把对景菲的怨气都发泄在彥儿身上,许多不该提的旧事都拿出来说,以此刺激彥儿。景菲再不是,到底是彥儿的亲娘。彥儿身强体健却因此心事重重地害了一场病,若非青舒在旁盯着细心照料,怕是会落下咳症。

    这个过节他一直记在心里,见了楚南风,他自是要出面警告。他要让楚南风知道,彥儿身后有他这个亲爹在,再有下次绝不轻饶。你楚南风有实力,他周桥的势力也不弱。楚南风一路从京城跟他到边关,想混进长风关却没那么容易。他早做了安排,自有人阻拦楚南风入关。只要能拦住三两天,楚南风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却也难觅他周桥的踪迹。谁能想到,西昌国的七王爷即勤王,就是他周桥。

    世人都道:西昌国勤王忠于君王,甘为君王手

    忠于君王,甘为君王手中的利剑,斩尽一切威胁君王帝位、性命、利益之人,血腥残暴,六亲不认。勤王至今未娶妃,府中也不见姬妾,皆因勤王是断袖,好男色。

    每每想起勤王是断袖的流言,周桥就想砍了耶律灏真这个任性的皇帝。流言毕竟是流言,他是无所谓。但他有儿子有儿媳,若是让儿子儿媳听闻这种流言,他这当爹的老脸往哪儿搁?

    世上最不缺心思龌龊之人。西昌国和大安王朝的人还好,有那么几个国家的人,听说都在拿他的断袖流言暗中押注。不知是哪个心思龌龊又缺德的混蛋想出来的,专为他和耶律灏真开了一场又一场赌局。听说赌客可押大押小。押大,便是押勤王是耶律灏真的男宠。押小,便是押耶律灏真是勤王的男宠。

    为此,一年多前他特意去了一趟金国,连夜宰了三个赌场的东家与主事人,行震慑之事。

    耶律灏真这个皇帝听说了,居然也凑热闹,派人去了宛国,宰人再捞了一大笔银子回来。

    可以说,这世上再没有比耶律灏真更任性的人了。他当年与风流的景菲有染,只为报复西昌皇室将他送到大安王朝当质子。他当年派亲卫兵至栖霞关助景菲、周桥,只为会会周桥,顺便与自己老子做对。他当年暗中秘密救走命在旦夕的周桥,只为和皇兄作对。他争夺皇位,只为给最疼爱的七弟报仇雪恨。

    他七弟被当时的太子重伤,连同他一起软禁在府,还不许请大夫。他七弟没熬过去,他血红了眼,来了一招儿李代桃僵,让当时重伤的周桥冒充他七弟。

    从此,周桥面具一戴,成了被太子毁容的七皇子。后来,带兵打仗挣军功、养人马,经历刺杀、兵变种种,助耶律灏真成为太子,助耶律灏真登基为帝。自此,七皇子变七王爷,封勤王。

    耶律灏真坐上帝位,逼疯太后、拭兄、血洗后宫、朝臣大换血,并力排众议推行休养生息政策。他一步一步艰难走来,西昌国才有了如今国泰民安的局面。勤王一路随行,化作他手中的一把利剑,不问问题,只是挥剑,负责劈荆斩蓟地去除前路上的一切阻碍。

    一个是精通阴谋阳谋的笑面虎,一个是心中有沟壑的“凶残”人物,二人合作无间地打下了江山。打江山之时也好,守江山之时也罢,前前后后挑拨离间者无数,却无人成功。敌人怕是恨极却又无计可施,才玩了一把龌龊手段,散布这种流言中伤他们二人。

    第二日,早朝。

    耶律灏真坐在龙椅上打盹儿,下边吵成一片就差动手了。

    武官闭紧嘴巴,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竖的老高。文官们,以左右两相为首的两派人吵成一片,吵到激动处唾沫星子乱飞、手臂乱挥。

    “勤王觐见!”朝堂门口传来当值太监的通传声。但里边吵的太大声、太专心,太监的声音湮灭在吵架声中。

    踏踏……踏踏……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马靴走动时与木质地板相碰的声音自百官末尾离门最近处响起,直往百官首位之处走去。

    宛如菜市场的朝堂内,像是突然被人按掉了声音一般,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斯文尽失的文官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回各自的位置,低眉垂眼的站着。

    墨玉发冠束发,面戴虎头面具,身穿墨色暗纹锦袍,脚踩墨黑色马靴的勤王似是无所觉般,步调不变、呼吸不乱地走上前,向龙椅上的皇帝一拱手,“参见陛下。”

    耶律灏真终于不打盹了,睁眼看看勤王,“免礼。”

    “谢陛下。”勤王退后几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耶律灏真瞅了瞅下边的臣子们,笑吟吟地问,“可有结果了?”

    众臣:“……”

    勤王:“……”原来刚才吵的跟菜市场一样,是在争论国事。任性的帝王养出一群任性的斯文尽失的臣子。他记得以前吵得没这么厉害。难道在他离开的两个月里,皇帝陛下又干了什么刺激众臣的事情不成?

    耶律灏真看大家不说话,开始点名,“左相,你说。”

    左相严肃脸,上前几步,“臣以为,大安提议以粮换良驹,实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绝不能应。我朝良驹皆是战马,怎能换给大安,壮大大安军备?”

    耶律灏真又点名,“右相,你说。”

    右相面色平静地上前几步,“臣以为,此事是好事。我朝水草肥美,畜牧业发达,良驹战马无数,但缺粮。大安是农耕大国,粮食丰富,但缺草场与良驹。以粮换良驹,这是互惠互利、促进两国贸易往来的大好事。我朝兵强马壮,换出些许良驹又能如何?难道还怕他大安打过来不成?”

    耶律灏真笑吟吟地看向勤王,“七弟,此事你拿主意。”说罢,不由分说直接走人。

    当值太监忙宣布退朝。

    老太监忙呼:“起驾,回宫。”

    众朝臣:……

    勤王:……

    皇帝走没影儿了。

    众臣苦逼脸地看向人神勿近的凶残勤王,心里给自己抹了把心酸泪。

    突然被坑的勤王莫名其妙地看向表情扭曲的众臣,略一沉吟,说道,“左相大人与右相大人既是意见相佐,回去各拟一份折子送到王府。回头本王自会呈给圣上阅览。”

    左相和右相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后头有狼追一般地迅速跑走。

    勤王觉

    勤王觉得,两位丞相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跑的如此之快,挺不容易的。

    五天后,勤王一锤定音肯定了右相的观点。左相不服,却碍于勤王凶残的名声没敢再出声反对。勤王在左相面前的恶人没白扮,耶律灏真准了他奏请的明年春三月在沃河城举办“文会”之事。

    “文会”即以文会友,交流学识。西昌国邀请各国(包括大安王朝)的学术大家、文人才子前来沃河城参加此次盛况。这是促进各国文化交流与友好关系的盛事,这种邀请大多数国家都不会拒绝,定会由官方组织并带人前来。

    得了上头的指示,礼部早早地开始张罗起了明年春三月的“文会”事宜。

    勤王默默在等待着,等待着明年春三月名正言顺地见儿子与儿媳。

    耶律灏真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见一见认不回来的长子。

    一个月后。

    十六王爷耶律灏辰听闻“文会”之事,想起几年前在大安王朝见过的彥公子,又想到被彥公子护着的那个野蛮女,心里忿忿。但,想到回国后被七王兄一天三顿饭地揍的惨痛经历,他立刻精神萎靡起来。

    即便被大安人推崇的彥公子会来参加“文会”,估计他也不能找彥公子的麻烦。否则,七王兄又得一天三顿饭地揍他了。真是不明白,七王兄干嘛那么欣赏别国的年轻公子?还有皇帝兄长,七王兄揍他非但不阻止,还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他挨揍。

    每每忆起当年在大安吃的亏,他便无法平静。他恶狠狠地想着:大安的野蛮女,长的再漂亮也没用,太凶了,肯定变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阿嚏,阿嚏……正在为王爷夫君缝制新衣的青舒连打几个喷嚏,差点被手中的针扎到手。

    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迅速夺了她手中的针线丢进针线笸箩里,而后捧过她的双手仔细检查。确定她没有扎到手,大手的主人胳膊一伸,把人搂进怀里,“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可是受了寒?”

    青舒笑吟吟的,“没有,没受寒。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鼻子痒,便忍不住打了喷嚏。你别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易碎的小娃娃。”

    周伯彥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给她把脉,这才放心。

    青舒靠在他怀里,“你每日坐在府中陪我,会不会很无聊?”成婚后,他们依着先前说好的,定居康溪镇,与她的娘家忠武侯府比邻而居。府邸还是当年她亲自盯着建好,并送给他的。占地二十亩,地方足够大。王府人员,还有他商队的手下,完全安排的下。

    “不要胡思乱想,你看我哪里显出无聊来了?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你、有了家,我哪里还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在家,自己跋山涉水去走商?”

    青舒听了,心里自是高兴,“等你闲不住了,咱们整理行装出门远行,看看大好山河,还要看望爹。”

    周伯彥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小娟的通传声。

    “王爷、王妃,大公子到了,此刻正在蓉院用茶。”

    青舒与周伯彥相视一笑,相携去蓉院见安荣舟。

    不多时,青阳听闻安荣舟来了,便叫上青灏、陈乔江和洛小荣过来探望。

    蓉院中,大家坐到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青舒看他们聊的欢,打了声招呼出来,亲自到厨院安排晚膳菜单。

    付影从外头回来,直接找了过来。见围着王妃的人散了,各自忙碌起来,她才走过去,对着王妃一阵耳语。

    青舒听了,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此事禀报给王爷,让王爷做主。”

    用过晚膳,大家又聚到一起说了会儿话,各自散去。

    青舒和周伯彥各自洗漱沐浴完,这才有空躺到床上说小话。

    “今天辛苦你了。”周伯彥一边帮青舒捏肩膀,一边说。

    “自家大哥登门,我只不过张罗了一桌菜而已,哪里那么娇气了?”“对了,紫衣一直盯着我们不放,你打算怎么办?”那会儿付影告诉她,紫衣又来了。

    一提到紫衣,周伯彥就有些头痛。她本是逃到了它国,谁知怎么想的,在他大婚时又回到大安,还专门送了他贺礼,并言明会马上离开大安。哪知,在他们离京后,她再次出现,并一路跟着他们。

    他问她,“有事?”

    她答,“你爹没死,我要等他。”

    之后她再不开口,一路跟他们来到康溪镇。之后,消失几日,然后在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几日,再到他们府门左近徘徊几日。再消失,再出现……

    他不知紫衣哪里来的消息,不确定紫衣与他爹是否会过面了。他不好轻举妄动,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紫衣,他又想起武姨武木兰。当年没嫁成他爹,武姨便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现在身边多了两个小徒弟,可眉眼间还是透着掩不住的孤寂。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总难全!

    ...

番外No.4身在局中

    以前吧,青舒偶尔会跟着牧民体验挤奶、熬制奶茶或做奶制品的活计,还参观过制作风干肉的过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现在,别说体验了,连参观都不可以。周伯彦整天守着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里让她睡上十个时辰。而且,什么也不

    从这晚开始,孩子还未降生而周伯彦却已经进入了傻爹模式。

    “对,对,睡觉,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舒服地休息睡觉。回去,这就回去。”说话间,他扶着她站起来,大手伸向背后的石头上摆放的衣物,拽下来往高举着抖开,再往她身上一裹,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岸边走。

    看来今晚的温泉只能泡到这里了。她嘴里骂他是“傻子”,可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颜。她拿手指戳在他的侧腰,“走了,回去。我困了,想睡觉。”

    他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哼了一声要走开,这才反应过来,长手一伸把人强行揽进怀里,右手三指搭上她的手腕。须臾,激动不已的他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不停重复“我要当爹了”五个字。

    她嗔怪地一把推开他,弄出很大的水声,低声嘀咕,“笨蛋,回去记得给我把个脉。”

    “嗯?”他不解,什么有了?

    “嗯,一起。”想到什么,她似乎很开心,侧过身,伸长胳膊搂住他脖子,见他配合着自己放低了身体,更开心了。于是,嘴巴贴近他的左耳边,用只有他们俩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好像有了。”

    “正好,我陪你一起泡。”

    闻言,她开心地说道,“挺好,可以多泡几天温泉。”

    他应了一声,低声告诉她,“勤王刚接到君王诏令,要离开几天去办什么差事。计划有变,勤王要我们在此处多游玩几天。待勤王归来,我们直接回沃河城。这里毕竟是西昌国,我们自行游玩总归不妥当。安全起见,全凭勤王做主安排便是。”

    她揪了揪他身上湿透的白色里衣,诧异地问,“不是说明天要离开这里,慢慢往沃河城的方向迁移吗?怎么?有什么变故不成?”

    男人只是笑,哗、哗、哗的水声中,他不紧不慢地淌着水走近。到了她跟前,学她的样子半蹲下来,手在水中摸到供人靠坐的石头,便背靠大石坐了下来。他紧挨着她,伸手半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明天记得等我,一起泡。”

    听到熟悉的男声,她提起的心放下,不由嗔怪道,“来也不打声招呼,吓我一跳。还以为守在岸边的丫鬟婆子出事了呢!”

    月光下,男人低低的笑声自前方二十来米的地方传来,只能看到他身着白色衣物的模糊的轮廓。在他身后的岸边,丫鬟婆子的身影更加模糊。

    哗,哗,哗……水声一下一下地响,似有人入了水,正向她的方向走。她立刻睁眼,“什么人?”

    青舒无事,便带了身边的四个丫鬟与婆子去泡温泉。因为泡的太舒服,她也不急着回去,靠在身后光滑如玉的石头上闭目养神。

    今晚的营地安置在达沁草原著名的月光湖边。月光湖是个极少见的天然形成的温泉湖。夜幕降临,闲王周伯彦在勤王的主帐中与勤王对弈并探讨学问。青阳、青灏他们四个少年则是跟着结识的伙伴去篝火边玩儿了。

    勤王的营地与游牧民族的营地一样是不时迁移的。不同的是,游牧民族的营地是逐水草而迁移,而勤王的营地最近则是随大安闲王的游玩兴致而迁移。

    不远的三里地之外,赛马与勇士挑战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陈乔江,古青阳,古青灏和洛铭荣(洛小荣的大名)四人玩儿的很开心,还结交了草原上的两个同龄朋友。这里正是练习骑射的好地方。他们四人每天跟着结交的朋友在草原上练骑射,骑马纵情飞驰。还体验了放牧、套马套羊等极具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活动,简直是乐不思蜀。

    闲王护卫与勤王护卫在左近巡逻警戒,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而闲王妃古青舒,坐于闲王身侧,娴静温雅地为对弈的二人煮茶、斟茶。

    此时身在达沁草原的闲王周伯彦,正与西昌国勤王在草原上露天席地而坐,品茗对弈。

    王炳霖在沃河城如何闹心不提。

    王炳霖:“……”四日后就是文会,十日后才赶过来。他们闲王果真是出来游玩儿的,完全不管参加文会的事情了!

    耶律乌苏答道,“王大人放心,文有我朝外事阁官员陪同,武有我朝勤王带兵保护,贵国闲王与王妃一切安好。昨日收到勤王消息,十日后护送贵国闲王与王妃回都。”

    寒暄过后,王炳霖询问他们的闲王爷是否已先一步抵达。他会有此一问,皆因闲王带了亲眷,言明一路会慢慢游玩,不急于赶路,因而先他们半个月出发,并未与他们同行。抵达西昌国边境之城长风关时,他们得到过消息,闲王一行先于他们八日进入长风关。之后,闲王一行没有直接赶来沃河城,而是绕道去领略西昌盛名的达沁草原的风情了。

    西昌国三月“文会”在即,各国礼部官员与参加“文会”的文人墨客陆续抵达西昌国的都城沃河城。大安王朝的参会人员由礼部侍郎王炳霖带队,于十八日午后抵达沃河城。西昌国外事阁阁卿耶律乌苏带领外事阁一众官员盛情接待,并安排食宿。

    春三月,大地充满了生机,气温不凉不热,正是踏青、远足的好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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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801/ 第一时间欣赏将门女的秀色田园最新章节! 作者:青青杨柳岸所写的《将门女的秀色田园》为转载作品,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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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女的秀色田园介绍:
青舒醒来,发现自己魂穿了,魂穿到了架空王朝大安国落魄古府的小姐古青舒身上。

爹是将军,五年前战死疆场。

娘是出身名门的菟丝花,自爹死后躲在文澜院中发霉不肯迈出一步,对一双儿女不闻不问。

五年来,没有爹娘疼惜的小正太瘦弱苍白,五年来没有爹娘教导的古青舒变成任性而爱幕虚荣的少女。

继承古青舒记忆的青舒微笑,只因她远离了现代的爱恨,珍惜这难能可贵的重生。

她是个简单而害怕麻烦的人,喜欢低调而无拘无束的生活,趟不了京城的混水,于是断了该断的关系,携家带眷地远离天子脚下,回归故里,带着一群残兵妇孺,展开一段惬意的田园生活。

只是,有人看不得她好过,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轮番上阵,搅得她不得安生,气得她拿起扁担喊打喊杀。自此,她的悍名再起,名震乡里,成为古代版的剩女。

只是,出现一个意外的他。

花絮1:

准夫家上门要验青舒女儿身,简直欺人太甚。

青舒暗恨,带着府中残兵来一句“关门、打狗”,把事情闹到满京城皆知,向世人宣告:将门之女不可欺。

花絮2:

青舒摔下墙头,被他抱个满怀。

他皱眉训斥:姑娘家的爬什么墙头,成何体统!

青舒白了他一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大叔,你才爬墙,我这是在练轻功,轻功,懂不懂?

花絮3:

前未婚夫上门,一脸高傲地道:“古青舒,念在故去的古将军的份儿上,我不追究你以前的过错,十日后抬你过门。”

青舒先是磨牙,然后微笑,对正太小弟耳语一句。

正太小弟笑得露出小虎牙,“管家伯伯,关门,放狗。”

前未婚夫狼狈逃出,来不及整理情绪,便让人揪了领子进树林毒打一顿。

打够了,风度翩翩的某人弹了弹衣角:我的人,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花絮4:

某日青舒慨叹:做女人难,做古女人难,做低调的古女人更难

某男闻言轻拍她的头:嫁给我,一点都不难

在此,带您领略青青式的温暖穿越之旅。欢迎喜欢的读者们戳进来。

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门女的秀色田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门女的秀色田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