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81血色的夜
一声狗吠打破夜的宁静。睡在门房里的蔡铁牛立刻惊醒,一轱辘下了地,抓起放在床头的木棍倾耳细听外边的动静。
栓在狗窝中的大黄汪汪叫了几声后安静了下来。
守夜的打着火把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杜仲夏穿着一身黑趴在青阳的屋顶上,自高处监控着整个府邸。
寂静的寒夜还在继续,蔡铁牛在地上站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问题,于是再次合衣躺回床上,木棍放回原位。
子时过后,在人最困倦的时候,古府的后墙上爬上三个人来。他们似乎知道铃铛的位置,没有触响一个,非常容易地攀着绳子下来,站在了古府的地盘上。然后,两个人警戒,另一个人过去想要从里面打开后门的门栓。
等这人碰了门栓才发现,古府的门与别府不同,不仅有门栓,门栓还用粗铁链缠锁着。这人没办法,只得和同来的人换工。
换过去的人摸到粗铁链上的锁子,从身上拿出一样极细小的东西去捅锁孔,几下就弄开了锁子。然后,这人避免弄出动静,小心翼翼地把缠在门栓上的粗铁链拿了下来,却在最后一刻弄出了点小动静。
三个人都吓坏了,以为会被发现,谁也没动,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人来,他们知道没有惊动任何人,于是慢慢打开门栓,再慢慢推开木门。
七八个黑衣人手里提了刀从打开的后门进来,和先进的三个人汇合,然后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准备往女子内院的方向潜过去,一队准备往古青阳居住的院子潜过去。
正这时,他们身后哐的一声,声音很响。古府的后门关住了。
有一人大喊一声不好,有一个人喊赶紧撤。十来个黑衣人提了刀转头,想要杀出去。
这时候,奔跑声纷至沓来。古府守夜的举着火把喊着有刺客冲了过来。
十来个黑衣人没能跑出去,因为古府的后门被人从外边锁住了,他们一下打不开。爬墙进来的三个跑到墙根下,抛出勾索准备逃走。怎奈古府早有准备,箭声破空而来,嗖嗖嗖三声,爬到一半的两人先后滚落地面,最后另一人直接被钉在了墙上。
其他黑衣人见此,提了刀迎向赶来的古府守卫们。
前虎狼卫的五人冲在最前头,手中的长剑闪着寒芒接下对面黑衣人挥出来的刀。
后院正在上演刀光剑影时,前院的大黄冲出狗窝,对着古府正门的方向猛吠。
蔡铁牛提了棍子冲出门房,正看到有个黑影儿从墙上跳下来,落在院中。
蔡铁牛大喊一声有刺客,跑上去,用手中的棍子往闯入者的头上砸了过去。闯入者躲开了这一棍子,手中的刀往蔡铁牛身上砍去。蔡铁牛忙用棍子挡,可他毕竟缺了一条胳膊,灵活度和力量上都受到了影响,到底是慢了一步,闯入者的刀眼瞅着就要砍到他的肩膀上了。
突然,斜下里左右各伸来一根棍子,险险挡住了闯入者砍下来的一刀,救了蔡铁牛一命。古府这边的增援到了,可又有黑衣人爬墙进来。
前院、后院都有打斗,除了熟睡的笙歌和麦子,还有睡的跟个小死猪一样的陈乔江以外,其他人都被惊醒了。
青舒随手拢了披散开的头发,用发带绑起来,并迅速穿戴好,披了斗篷,把事先准备好放在房中的弓箭背上,然后抓了红缨长枪,带上打灯笼的小鱼和抓着一根棍子的小娟往灏的院中去了。
青舒到的时候,初一和灏抱成一团,缩在炕角,一脸的惊慌。而胡四站在里间默默地陪着他们。
青舒让胡四出去,把手中的长枪交给不娟,伸手向灏,“来姐姐这边,姐姐保护你。”
灏看了看青舒,摇头,带着哭腔小声问道,“洛叔叔、杜叔叔在哪里?”
青舒坐到炕沿上,柔声答,“在外边打坏人。来,姐姐带你去小阳弟弟那边。”
初一已经镇定了许多,他推了推灏,“少爷,快去小姐那边。”
灏吸了吸鼻子,迟疑了一会儿,往青舒跟前一点一点地挪。等他挪近了,青舒一把抱住他,轻拍他的背,“不怕,灏不怕,洛叔叔他们那么厉害,坏人很快就能赶走了。”
灏吸着鼻子,小脸埋在青舒的颈侧,不出声。
青舒往他披散着发的脑袋上揉了两下,“走吧!小阳弟弟和小荣弟弟一定也吓坏了,我们这就过去陪他们,”
灏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青舒牵着灏的手到青阳那边的时候,洛小荣的护卫抱着剑站在屋檐下,一身黑衣的杜仲夏立在屋顶之上。
小娟挑了防寒的厚门帘,小鱼推开门,请青舒和灏进去。屋里,洛府的下人,关木头和元宝都在。青舒把小娟、小鱼和初一留下,牵着灏走入内室。
趴在被窝里的青阳和洛小荣立刻钻出了被子。
青舒赶紧阻止,“赶紧躺回去,会着凉。”
青阳和洛小荣乖乖地钻回了被子里,眨巴着眼睛看着青舒。
青舒走到炕前,摸了摸灏的头,“别怕,看,小阳弟弟和小荣弟弟都不怕的。来,姐姐给你脱衣裳,脱了衣裳上炕,和小阳弟弟、小荣弟弟一起睡。”
青阳明显的不愿意,噘了小嘴,不过没有出声就是了。
青舒很快给灏脱了衣裳,把青阳的被子掀开一角,“来,先和小阳弟弟挤一下,姐姐马上给你铺被褥。”知道青阳会不愿意,她紧接着摸了摸青阳的头说,“哥哥很害怕,你要安慰哥哥知道吗?”
青阳看了一眼一脸不安的灏,往旁边挪了挪,明显是答应了。
青舒示意灏上去,灏迟疑了一下,最后爬上炕,钻进了青阳暖乎乎的被窝里。青舒挨个儿摸了摸炕上的三个小脑袋,过去从炕柜中拿出备用的一套被褥出来,挨着青阳铺好了,看着灏说,“等下焐热了你再躺过来。”
灏点头,安静地躺着。
外边有人低声说话,须臾小鱼进来禀报,胡四没有把陈少爷带过来,因为陈少爷睡的很沉,没有一点醒的迹象。
青舒吃惊之余觉得这样也挺好,命令胡四过去保护陈乔江的安全。
洛小荣眨巴着眼睛问青舒,“姐姐,你背着弓箭是要射坏人吗?”
青舒搬了把椅子过来,挨着炕沿坐下,看着他回答道,“是啊,要是坏人进来,姐姐就拿它射坏人,保护你们。害怕吗?”
洛小荣点了一下头,立刻又使劲儿摇头,“不怕。”
青舒微笑。
青阳伸了手进旁边的被子里,“暖和了,哥哥可以躺过去了。”他这是着急把人从自己的被窝里赶出去。
灏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钻出青阳的被窝,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青舒挨个儿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不会有事的,赶紧睡吧!姐姐会坐在这里看着你们睡觉的。来,都闭上眼睛。”
青阳他们很听话,都闭上了眼睛。不过,他们的眼睫毛动啊动的,一点要睡的样子都没有。
青舒站起来,挨个儿亲了亲他们的额头,然后坐回椅子上哼唱着摇篮曲,摇篮曲之后哼唱的是那种轻柔的古典歌曲。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哼唱着,洛小荣是最先睡着的,之后是青阳,最后才是灏。
青舒松了口气,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到桌边,挑了挑灯芯,走出内室。外边已经静了下来,似乎是结束战斗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管家正带人做最后的搜查,搜查有没有漏网之鱼。又有人来报,外边李捕头和官兵来了,问能不能打开府门放他们进来。
青舒没有自己拿主意,而是告诉下人这事得听管家的。
最后,古管家打开府门,放李捕头和官兵们进来。
李捕头一脚迈进府门便发问,“府上是不是遭了贼人?”
古管家,“是,李捕头。一伙儿黑衣蒙面人突然闯入,见人就砍。好在府里加强了人手,还有府里养的狗十分机警,一直吠叫着,这才惊醒了我们,否则……唉!后果不堪设想。”
李捕头闻到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儿,“没事吧?府里人有没有伤到?”
“虽然制止了黑衣人的恶行,不过府里有五六人受了伤,其中一个伤的很重。”古强看着李捕头和官兵的小头目说道,“实不相瞒,还有一个黑衣人没抓到,这个人现在就躲在府中的某处,非常危险,还得麻烦李捕头和这位大人帮忙找找。”
李捕头和官兵自然不会拒绝,和古府的人一起细细地搜查了起来。镇子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必须得上心。一圈儿搜查下来,最后只剩古叶氏生前居住的文澜院。
不管是李捕头还是官兵们,都很小心,先是包围了文澜院,然后互相掩护着走进院中,开始搜查。
大概是知道逃不掉了,躲在屋中的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冲出来,举刀向走在最头前的官兵砍了下去。官兵也不是吃素的,举刀挡下来,而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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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82来而不往
天色微明,捕快和官兵抬走了十三具尸体,押走了活捉的两人。古府男丁们开始打扫现场并清理血迹。
周大夫和慈济堂的另一名大夫已经给伤员止血包扎过了,正在指挥药童煎药。
青舒以为,被活捉的死士会吞毒自杀只是小说中才有的情节而已,没想到,那是真实存在的。本来,他们可以活捉五个人的,没想到其中三人在被捉的刹那就吞了毒药,当场七窍流血而亡。第四个被捉的也是要吞毒药的,可有了前头三人的教训,洛三出手迅猛地一击将其打昏。第五个人,就是躲在文澜院的那一个,捉的时候也是及时打昏了的。
衙门会将这活捉的二人投进牢中进行严刑逼供,结果什么时候出来不知道。不过,即便没有逼供青舒心里也清楚,这些死士是吴镇江的人。无论如何也是当过四品大员的人,手中留有死士并不稀奇。上一次这批人光顾古府时,他们触动预警铃铛的当下,和古府守卫没过几招儿就逃了,并带走了一名受伤的同伴。
那晚的袭击事件落幕很快,没有惊动左邻右舍或官兵。
这次,黑衣蒙面人有备而来,自以为摸清了预警铃铛的位置,自以为毒死了坏事儿的大黄,还想出了声东击西的策略。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从后院潜进来,杀人放火,趁乱要除掉古青阳,劫持古青舒。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边的时候,另一小队从前面潜进来,然后前后夹击,搜索古府财物的同时,还要搜索陈乔江。条件允许带走陈乔江,条件不允许当场杀掉陈乔江。
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落空,第一时间就被发现,没有秘密刺杀,只有惨烈的正面交战。就算正面交战,若不是对上了前虎狼卫的精英们,占上峰的一定是他们。他们还有一项计划落空了,大黄没死。
原来,夜里大黄第一次吠叫的原因是有人从外边丢了肉骨头给它。它当时汪汪叫了几声,外边的人退走,于是它安静了下来,趴回铺了干草的窝中,但没有吃丢到它窝前的肉骨头。
蔡铁牛是第一个发现躺在狗窝前的肉骨头的人,他当时擦了把冷汗,赶紧把这块儿可疑的肉骨头弄走,给周大夫看。周大夫从气味儿判断这是抹了砒霜的肉骨头。
蔡铁牛激动地抱住不停摇尾巴的大黄,拍了拍它的脑袋,把准备给它吃两日的骨头一骨脑儿地全部倒进了它的食盆中。
天大亮的时候,古府的整个清理工作已完成。这时候,青舒才允许府中的女人孩子们迈出屋门去。清理的工作也是古管家带着那些曾浴血战场的男人们干的,因为他们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场面。而女人孩子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怕他们受到惊吓。
伤员里,轻伤四人,重伤一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从外边找来的守卫之一在轻伤者的行列,其他人没什么事,身上只有些擦伤而已。擦伤对男人而言根本不算伤。战斗的时候,古府的人尽量不让他们冲在前头,而前虎狼卫的余部锋芒不减当年,一直是冲在最前头的,这才避免了死亡事件。
找他们来只是为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青舒让古管家转告他们,伤者的医治费用全由古府出,而且没按说的三十文付工钱,而是给了每人五十文钱。只一个晚上就挣了五十文,虽然经历了凶险,但他们都很高兴,拿上工钱,说好晚上再来,各自回家歇息去了。其中受伤的那人,由丁家宝赶车送回家中,并把大夫开好的药留给他,还嘱咐他娘子按时煎药给他喝,又留下五斤白面、五斤白米,说是给他补身子的。
镇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一天的时间就传开了。人们乍听说昨夜里,一群黑衣蒙面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杀入古府时没有不害怕的,人们怕的是黑衣蒙面人。而听说黑衣蒙面人被古府的守卫杀死了十来个人时,听说古府的守卫们只是受了伤、没人丢掉性命时,人们吓的一个激灵。他们的害怕对象立刻从黑衣蒙面人变成了古府的人。
古何氏挎着小篮子进镇子,她要到衙门大牢里探视古锄头。今日是赶集日,进镇卖东西的农人及小商小贩还没有散,正三俩成堆地谈论着昨晚在古府发生的骇人听闻的大事件。古何氏听人们提起古府,便停下来听。听着听着,她一下煞白了脸,挎篮子的手臂都有点抖。她拉住一个卖山货的妇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大妹子,那古府真杀人了?”
卖山货的妇人瞅了古何氏两眼,明明很想八卦,却又强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杀了,听说杀了十七八个人。那血流的……哎,不说了,不说了,听了晚上会做恶梦。”这话说的,好像她亲眼看到现场了似的。这就是传言的奇妙之处,人们总喜欢按自己的喜好去夸大些东西。继续这样传下去,指不定会传出古府杀了不止百人的流言。
古何氏听了,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们收了吴府的不少好处,正高兴的找不到北呢,官府的人就冲进家里把吴府的四个人和她家老头古锄头给抓了。她急的不行,怎么办?他们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古府说杀人就杀人,她家老头子不会也被杀吧?想到这里,她转了方向,拔腿就跑。她没去衙门,而是跑回了村。她跑的满头大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村,她歪倒在路边,放声大哭起来。
古何氏的名声实在太坏,她倒在地上哭了半天,村人见了都绕道儿走,没人搭理她。她哭够了,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没有回自己家找大儿子、二儿子,而是去了被她赶出去的四儿子的家。
夏末的时候,古家老四和古吴氏夫妻两个听了两个儿子的劝,提出分家。古锄头没说话;古何氏不答应,把古老四和吴氏骂的那才叫一个难听,还把古大丰和古二丰两个孙子骂的抬不起头来。闹腾了几日,古锄头有意答应老四家的,可何氏不答应。何氏说分家可以,古老四家得净身出户,不分给田土、不分给银子,除了他们房里的一些家什,什么也不能带走。
又闹腾了一段时日后,夹在中间的里正李初不胜其扰,找古锄头谈话。
之后,古锄头分给古老四家的四亩薄田,五吊钱,让古老四家的找好住处再搬出去。古何氏气够呛,当时就把古老四一家赶了出去。除了他们的衣裳,除了古锄头难得硬气地分的四亩薄田和五吊钱,古老四一家子连个木头箱子都没分到,一人抱了个包袱被赶了出去。
古二丰年纪不大,可在村中一向人缘好,村中同年龄段的男子半数以上都是他的朋友。因此,古二丰当天就找到了借住的房子,带着一家子人住了进去。这个家,算是正式分了。
古老四沉默寡言只知道低头干活儿;古大丰虽然有些滑头,但也很能干;古二丰的能干更是村人有目共睹的;再加上吴氏和自己的大儿媳妇也是个家里家外一把罩的人,他们的日子过的是前所未有的和睦。而且脱离了何氏的控制,在吃食上,吴氏开始一点一点地改善,希望全家人能吃饱穿暖,再不用只吃半饱,饿着肚子干活儿了。
古何氏虽浑,可也知道关键时刻能依靠的是谁。于是,她没回家找大儿子和二儿子,而是跑到了四儿子古老四借住的家。她见到古老四,一边哭一边命令古老四赶紧让古二丰去古府说好话,把古锄头从牢里救出来。
见到亲娘上门,脸上刚挂上笑容,就听见亲娘分派的差事,古老四脸上的笑当时就散了。他低了头,不言语。吴府给他爹娘送来不少的好东西,他娘不仅没给他分点什么,连叫过去吃顿饭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他有事经过爹娘的院门前,他娘见了他呸了一声进屋去了,让他连个喊娘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遇事了,他娘就跑来给他分派差事,他的心凉的不能再凉。
古何氏见古老四不言语,知道古老四这是不愿意,于是坐到地上开始撒泼耍赖,“你这丧良心的,你这白眼儿狼,娘养一头畜生都比养你强。老天爷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怎么养了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出来……老天爷啊……”
古老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头低的不能再低。没分家前,地里的农活儿基本都是他们父子三个干的,大哥、二哥带着各自的儿子只会偷懒。可他娘看不到他们父子三个的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可着大哥、二哥那边。这些年,若不是他媳妇泼辣能争,他的三个孩子能不能长这么大还不一定。若不是伤透了心,他怎么可能不阻止媳妇对抗婆婆的事!
吴氏看不过去,推了自家男人古老四一把,“大丰、二丰去破冰捞鱼,这半天不回来,怕是遇到麻烦了。还傻坐着干嘛,赶紧看看去!”她的大儿媳妇怀了孩子,需要补身子,因为买不起补品,所以她的两个儿子去破冰捞鱼了。
古老四嗯了一声,不理会何氏,低头出去了。
何氏见此,骂的更凶,还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靠墙站在地上的大丰媳妇不知所措地看了婆婆吴氏一眼。
吴氏走过去挡在儿媳妇身前,大声冲着何氏喊,“大丰媳妇,你没事吧?别怕,别怕,你可不能惊到,你可是怀着孩子的。”
大丰媳妇有些懂了,立刻抱着微凸的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何氏脸色一变,“老贱蹄子加小贱蹄子,像讹老婆子,没门儿!”
吴氏冲外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丰媳妇怕是动了胎气,赶紧来人帮帮忙。”
古老四还没有走远,而古大丰和古二丰正提了水桶进篱笆门。他们听到呼声,古大丰第一个冲进了堂屋,不小心撞翻了正要爬起来的何氏。他没理会何氏这个极品奶奶,冲到了自家媳妇跟前,急问出了什么事。
大丰媳妇向大丰使了个眼色,继续抱着肚子喊痛。
古大丰愣了一下。
吴氏掐了大儿子一把,一边使眼色一边说赶紧去请大夫。
古大丰大概明白了。听何氏骂的越来越难听,他一脸怒容地回头,“奶,我媳妇动了胎气,要到镇子上看大夫,我不朝奶多要,就要一吊钱。”
何氏尖利地喊了一声凭什么,然后发现吴氏、古大丰,还有刚进门的古老四和古二丰都一脸不善地瞪着她。她心虚,骂骂咧咧地赶紧走了。
何氏走后,古大丰扶着媳妇回自己屋去。
古老四闷头坐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二儿子的名字。
古二丰抬头,“爹,是不是有话对儿子说?”
古老四叹了口气,“二丰,明日你去镇上,找你铃兰妹子说说,看能不能……”
吴氏从旁打断,“不行。铃兰在那儿为奴为婢的,全看主子的脸色过活,多不容易。她一个丫鬟,哪有资格跟主子提要求,你少打铃兰的主意,别想害了铃兰。”因为铃兰对古二丰好,听说他们被赶出去后铃兰还贴补了他们几吊钱。这让吴氏的态度大变,再不把铃兰当晦气的扫把星,每次古二丰进镇去,她都要弄点东西给铃兰带上。
古老四叹了口气,低了头。
古二丰想了想,往古老四跟前凑了凑,“爹,不用愁,儿子问过古管家了。他们只想给爷一个教训,关几天就把爷放出来,爷没事。”
古老四激动地一把握住儿子的手,“不早说,害的爹一晚上没睡好。”
古二丰嘱咐起来,“爹,这事儿心里有数就成,千万别说出去,要不然爷奶不长记性,还会……犯错。”他考虑到自己爹的感受,勉强把“犯浑惹事”改成了“犯错”。
古老四安心了,“成,爹听你的。”
古二丰看了眼自己的娘,又说道,“过两天儿子和爹到镇子上接爷回来,送爷回家。爷和奶肯定高兴,不会再看爹娘不顺眼了。”
吴氏冷哼一声,却没有反对。
古老四很高兴,笑咧了嘴,“成,成,爹都听你的。”
青舒不管外边的纷纷扰扰,一整天都在想一件事情: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将吴府弄垮。
傍晚的时候,临时雇的守卫们结伴来报到。虽然昨夜很凶险,但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的家人,想到一个晚上的差事就能挣回五十个铜板,想到古府自己的护卫很厉害,现实的生活困境战胜了可能面临的危险,他们仍然来了,为了五十个铜板。
天色黑透,守卫们定时举着火把四处巡逻。蔡铁牛还牵了大黄在前院走了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把大黄栓到狗窝里,回到门房里准备睡觉。
青舒的书房里亮着油灯。杜仲夏坐在书房的屋顶上,古管家和洛三走入书房。
青舒让他们坐到对面,“我有一个想法,想说给你们听听,看看可不可行?”
古管家的左脸上有道浅浅的划伤,是昨晚打斗的时候被枯树枝刮的。他说道,“小姐请讲。”
青舒低头看着自己左一笔、右一行地随手写下的东西,“不能再放任吴府了,我不准备要他们的命,可我要给他们釜底抽薪的一击。县城里,吴府有大大小小的十一个铺子,吴叶氏有三个铺子。康德镇,排除德县吴府亲族的私产,吴府在那边有四百八十亩的良田。京城,吴镇江有一座价值四千两的府邸,吴叶氏有一个胭脂铺、一个绸缎庄。目前查到的吴府产业就这些。”
“古人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昨晚吴府送来了大礼,我们不能只收不还。”青舒看向洛三,“你和杜护卫差不多掌握了吴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么,知道吴府存放银两的地方吗?”
洛三答,“据我所知,吴府的银两存在两个不同的库房内,一个库房归吴老爷支配,另一个库房是公中的,归吴叶氏支配。除此之外,吴叶氏有自己的大笔私房银,所藏之处我们也摸清了。”
青舒暗想,洛三和杜仲夏幸好是她这边的人,假若他们是敌人,惨的一定是她。“你们有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把他们的库房银和私房银搬空?”
洛三愣住。
青舒用炭条在纸上写下库房、私房,并分别用圆圈儿圈住,“这事你回去和杜护卫一起琢磨琢磨,看看可不可行。”然后点了点吴府在德县的铺子名,“下一个议题,一夜之间能不能搬空这些铺子。”
古管家反驳,“小姐,这种事,谁也做不到。您不是要搬空一个铺子,而是要搬空十几家铺子。第一,肯定会惊动住在铺子里的伙计,然后发生冲突,引来巡城的官兵。第二,我们得派多少人过去,才能一夜之间搬空别人的铺子?第三,就算没有被巡城的官兵抓到,就算真能搬空吴府的铺子,可夜里城门是关着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把货运出县城去。再有,不能运出城,便只能藏起来。可货那么多,根本没个藏处,无论如何都会被人发现。”
青舒摇头,“一,我们不把货运出县城去。二,我们也不把货藏起来,我们要做的只是搬空吴家的铺子而已。”
古管家张大了嘴,以为青舒经历了昨晚的血腥事件后,因刺激过大,人已经吓糊涂了。
洛三可没有古管家的那种想法,“小姐有办法?”
青舒站了起来,在书案后头走来走去,“兹事体大,不能走露任何风声。这事,我只要你和杜护卫去办。”
古管家的担心飙到最高处。只有两个人,两个人要在一夜之间搬空十几家铺子,开什么玩笑?小姐不会真糊涂了吧!
这下,连洛三都起疑了,怀疑青舒有些神志不清。
青舒坐回椅子里,看着对面两人毫不掩饰的怀疑神色,抚额说道,“我只要你和杜护卫弄昏睡在铺子里的伙计,把铺子的后门打开。必要的时候,你们得把巡夜的官兵引开。”
古管家一惊,“那谁来搬空铺子?”
青舒勾起嘴角,“意外之财,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一百个人里至少会有九十个人去拣。再者,不想失去得来的东西,这九十个人一定会小心又小心地去拣、去藏,他们绝对不想让人发现,绝对会护住到手的东西。”
洛三虽然还没有弄懂青舒的计划,但大概意思他懂了,于是说道,“这事好办。明日属下启程前往德县,摸清了这些铺子的情况后再动手。”前些时日能装鬼吓住吴府人,一半是他们伪装的好,一半是他们提前摸过吴府的地形,可进可退。古叶氏受伤的当下,他们俩个就赶到德县,把吴府的情况摸清楚了。这是他和杜仲夏两人行动前必做的一件事。他们俩个不是冒失冲动的人。
青舒嗯了一声,“希望萧大人不会大发雷霆。”
古管家咳嗽一声,若是青舒琢磨的这事真能成,不用想,萧大人肯定会大发雷霆。谁愿意看到自己的治下发生这种事!
青舒又说道,“若是这事能成,吴府只有两个选择。继续经营铺子,只有重新进货;不继续经营铺子,只有卖掉铺子。这时候,若是吴府的银子不翼而飞,他们想重新进货会有点难度,卖铺子的可能性会更大。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把吴府的铺子变成我们的。”
吴氏一族再枝繁叶茂又如何,她倒要看看,若吴府面临垮台,吴家其他族人会不会帮衬失去官职的这门族亲。树倒猢狲散,不是白说的。
关系到自身利益,没几个人会大方地去资助落魄的人。吴镇江入狱时,吴家族人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别说族人,若吴家铺子出事,吴镇江的两个亲兄弟,大老爷和三老爷都不会让吴镇江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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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快乐!爬到了六千啊啊啊
No.183非礼也(上)
一夜无事。天亮,雇来的守卫们拿了各自的五十铜板的工钱回家去。
用过早饭,洛三出发前往德县县城。
青舒不想做女红,也不想看书,于是在院中走了走。一抬头,突然看到挂在小厨房门侧偏上位置的一串红火的干辣椒,笑了。她进屋,“小鱼、小娟,咱们有事做了。”
刚拿起针线的小鱼和小娟抬头,“小姐,我们要做什么?”
青舒笑眯了眼,“小鱼,你去厨院那边,把女人孩子吃饭用的食厅内的炉子点了,要烧的热乎乎的。”
小鱼答应着,收妥了针线,戴了帽子出去了。
青舒接着差遣小娟,“你去找苏妈妈,告诉苏妈妈,把库房里存的干辣椒拿一半出来,送去小鱼那边。”
小娟也戴上了御寒的帽子,临出去时回头,“小姐,您让取干辣椒做什么?”
青舒笑道,“尽管去就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说罢,她进了里间,打开柜子,翻出一件黑蓝色的布衣裳来,把身上穿的上等料子的绸衣外裳脱掉,换上了布衣裳。她把脱下来的衣裳和斗篷一起挂到木头衣架上,然后戴了帽子和棉手套,关好门出去,准备去厨院那边。
迈步出了内院门,就见古管家立在一侧,似乎在等她。
青舒的步子一顿,“什么事?”
古管家回禀,“小姐,衙门刚派人过来送信儿,活捉的两个蒙面人夜里死了。”
青舒一惊,“什么?”
古管家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很生气,“牢头早起发现那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牢头不放心,打开牢门进去看,这才发现人已经死了,尸体都凉了。衙门正在查,初步判断问题出在了昨晚给那两人吃的饭食上。具体怎么发生的,还要再查。”
青舒抬头望天,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可好天气不能保证不发生坏事。“没有闯入的痕迹?”除掉被活捉的两人,明显是幕后人杀人灭口的伎俩。
古管家,“说是没有闯入的痕迹。”
青舒沉了脸,“告诉衙门,我要一个交待。”
“是。”古管家退下了。
青舒在原地站了片刻,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去了厨院。小娟听到脚步声,从食厅出来挑了厚门帘,小鱼打开了门。
青舒进了食厅,一股温热之气扑面而来。看到长长的饭桌上面已经摆了不少串的干辣椒,她的心情好转,“去三娘那边拿两个大木盆来。”
小娟答应一声要走。
青舒又道,“再拿个干净的布袋子,小袋子就成,不要太大的。”
小娟哎地答应着,去了隔壁的厨房。
青舒把帽子和棉手套摘下交给小鱼,拉开一把木凳坐到桌前,“前几日丁管事是不是给麦子做了个玩耍用的木头锤子?”
小鱼答,“是有这么回事。”
青舒想到自己要跟麦子抢玩具,不觉得好笑,“你去把那木头锤子借来。”
小鱼愣了一下,赶紧出去借去了。
不一会儿,小娟和许三娘一起拿来了两个大木盆和可装十斤米的空布袋子。
青舒让她们把木盆放到桌上,然后自己取了用线串起的一串干辣椒放到面前,把辣椒干掉的绿色根蒂掰断,将根蒂留在线上,把去了根蒂的辣椒丢入干燥的空盆中。
小娟好奇地盯着,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青舒一边弄第二个辣椒,一边解释,“根蒂不能用,要扔掉。辣椒等下要捣碎,取了部分籽儿做种子,剩下的籽儿和辣椒碎沫一起用来炸辣椒油。这是一种好佐料。”
小娟哦了一声,坐到青舒的对面,把另一个盆拉到自己手边,学青舒的样子开始给辣椒去根蒂。
许三娘也坐到了一边,伸手帮忙。
青舒一边弄,一边对许三娘说,“厨房有事你尽管去,不用管我们。”
许三娘说已经收拾完了,继续手里的活儿。
青舒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一事,提醒她们,“这可辣着呢!现在辣椒没破,还好些。等下捣碎了,有你们辣的时候。所以啊,只要沾了手,千万别去碰脸,千万别去揉眼睛之类的,否则,难受的是你们。”
小娟拿了一根辣椒闻了闻,“小姐,真有那么辣?”
青舒笑,“不信你可以试试。”
小娟直说不敢,继续做事。
苏妈妈来了,在外边喊,“小鱼,赶紧过来开开门。”
小鱼还没回来,小娟便站起来去开门,然后把厚帘子挑了起来。
只见苏妈妈两个手臂上挂满了一串串的红辣椒,两只手里也抓了不少串辣椒,那样子非常逗,根本倒不出手来开门。
小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苏妈妈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骂,“臭丫头,敢笑话妈妈,等下再收拾你。”
青舒回头,见了苏妈妈的样子,不禁莞尔,“苏妈妈,你可以找人帮你拿。”
苏妈妈自有自己的理由,“谁也不闲着,不用招呼别人。再说,这东西轻着呢,一点重量都没有,拿多少都没问题。”
青舒和许三娘笑着一边站她一侧,把她手上抓的、手臂上挂的干辣椒全部取了下来,堆到桌子上。
苏妈妈盯着两个木盆,“这是要干嘛?”
小娟关了门过来,“小姐说要炸辣椒油。”
苏妈妈拉了把凳子坐下,“正好手头没事。”说着,跟着她们去辣椒根蒂。于是,她们几个坐到一起,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一边手不停地做事。
不一会儿,小鱼回来了,手里拿着木头锤子,锤子的柄不长,锤头差不多有女人的拳头大。她把锤子放一边,笑着说道,“奴婢说借锤子用,麦子不高兴,抱着不给。奴婢就说小姐要用,小姐要用它做好吃的,麦子高兴地把锤子直往奴婢手里塞。”
青舒笑,“都是小馋猫。”
苏妈妈接上,“还不都是小姐您给惯的!”
许三娘附和,“是这么个理儿,小姐最会惯这几个小的。不知道你们瞧出来没有,这几个小的现在吃的一个比一个胖乎。”
苏妈妈和小娟点头说是胖乎了。
青舒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孩子长胖才可爱。你们想想,摸上他们的小手,感觉肉乎乎的,软乎乎,多舒服!”
说说笑笑间,两个木盆装满了。许三娘去厨房又拿了两个空盆来。青舒拿过布袋子,把盆中的干辣椒往布袋子里装了半袋子进去,然后拿过口袋绳,把布袋子的口子系紧。
青舒提着松松的半袋子干辣椒,视线在小鱼和小娟身上转了转,最后把布袋子递向小娟,“诺,你不是想知道它有多辣么,给你一次机会。拿上它。”说着,一指食厅的东北角,“拿个凳子去那边,把它摆在凳子上面,平铺开。还得拿上麦子的木头锤子,用锤子隔着布袋子轻轻地捶打,直到里面的辣椒捶打细碎。去吧!拿去慢慢捶吧!”
小娟也没多想,接过布袋子,拿了个凳子去了青舒所指的位置。等她准备好了,开始用锤子隔着布袋子捶打里面的干辣椒。干辣椒碎的很快,辣味儿从布袋子里冲了出来。正在努力捶打的她阿嚏阿嚏地连打好几个喷嚏,不一会儿就眼泪汪汪的了。她停了手,可怜兮兮地看向青舒,“小姐,奴婢不行了,奴婢要和小鱼姐姐换。”
青舒假装听不见,偏过脸去偷笑。她们这边离着段距离都闻到辣味儿了,何况是近距离地正在做捣碎任务的小娟!
苏妈妈感慨,“是够辣的。”
小娟阿嚏、阿嚏地又打了几个喷嚏,提出抗议,“小姐,您不能这样。”然后转了语气求道,“让奴婢跟小鱼姐姐换换好不好?”
青舒还在偷笑。
小鱼接收到小娟泪眼汪汪又可怜兮兮的求救表情,犹豫了下,站起来,“小姐,奴婢跟她换换。”
小娟感动坏了,“小鱼姐姐,你真……阿嚏……阿嚏……好。”
青舒偷笑够了,这才开口,“行了,都来摘辣椒。捣碎的事儿,过后再说。”
苏妈妈想了想,提建议,“小姐,要不,拿到石磨上磨吧!这样来的快,还不用这样。”她一指小娟的惨样。
青舒觉得有理,“可以试试。”随后又一想,“不过,拿到石磨上磨,籽儿可能会碎,没办法取种子。”
许三娘提议,“要不,先掰开取籽儿,取完籽儿再拿到石磨上磨。”
青舒点头,“可以。那成,你们摘根蒂,我取种子。”然后笑着指挥小娟,“去取个小盆来,要干的盆。再拿一个干布子。出去见了风,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等小娟取了东西回来,青舒便挪了位置,坐到离她们最远的位置去。她把小盆放到面前,接着从大盆里取那些相对大的干辣椒,用干布子包着一个一个地掰开,把里面的籽儿抖进小盆中,一点一点地收集种子。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屋里所有人都有点泪眼汪汪的趋势。阿嚏、阿嚏……青舒也开始打喷嚏。
麦子、笙歌和周星挪着小短腿儿跑进厨院,小丫跟在后头不停嘱咐他们慢点儿跑。再后头是许五娘,手里抱着针线笸箩。
麦子、笙歌和周星钻进厚门帘下,推开门进了食厅。
等小丫走过来,刚要掀开厚门帘子,麦子、笙歌和周星三个啊啊叫着从屋里冲了出来,串成一串撞到小丫身上,害得小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屋内传出青舒她们的笑声。
不紧不慢地走着的许五娘赶紧过来,把小丫他们一个一个扶起来,问有没有摔疼。
麦子、笙歌和周星抬了小脸,泪眼汪汪地盯着许五娘告状,“眼睛,痛痛。”
许五娘愣了,这是摔的很疼吧,要不怎么都哭了?可是,又没摔到眼睛,眼睛痛什么?小鱼从屋内走了出来,细声问,“他们没事吧?”
一股呛辣味儿从打开的门里冲出来,许五娘后退两步,“这,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呛人?”
麦子又告状,“眼睛,痛痛。”
屋里又传出一片笑声。
等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许五娘没敢进去,带着小丫、麦子他们赶紧走了。
实在是太辣了,青舒也没能坚持多久,最后放弃了这种取种籽的办法。她带着大家收工,决定明天再继续。
到了第二天,青舒改变了主意,大家围坐在一起就是去掉根蒂,不再取种籽。等到收获的一半干辣椒都去掉根蒂,大家把干辣椒装进五个布袋子里,扔上套好的板车。
青舒穿戴好御寒的衣物,带上小娟和关婆子,带上六个护卫,赶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有个大石磨,庄子和府里吃的粗粮、白面都是在这个石磨上磨的,只有白米是从米铺里买的。自然,若是自家地里出产的麦子不够吃的时候,还是会从外头的米铺里买。
庄子上的石磨不是露天的,它安置在一个空屋子里。为了让空气流通起来,青舒让人把窗子打开了。这样,大家就不会被呛的流眼泪了。
吴管事拿了用在石磨上的小扫帚,把石磨的台子扫了扫,提了一个布袋子问,“小姐,要倒多少?”
青舒看着大石磨说道,“一袋子分三次磨吧!”整个的干辣椒占地方,看着多,等磨碎了,会变得很少。
吴管事打开布袋子的口子,估摸着倒了三分之一出来,然后把干辣椒在石磨上平铺开了。他走过去抓了上边的石滚子的把手,慢慢地推。
等他推了三圈儿,青舒叫停,走上前用树枝扒拉几下开始碎的干辣椒,“再走几圈儿看看。”
吴管事推磨又走了几圈儿。
青舒再次拿树枝扒拉着看了看,笑道,“可以了,先取种籽。等取了种籽,要尽量把它磨细。”
小娟拿了筛子等着。庄子上的一个妇人用小扫帚把石磨台子上的碎裂大片的干辣椒扫到一边去,空出一块儿地方来。
小娟把筛子放到这空处,那妇人便用簸箕盛了些碎裂的干辣椒倒进筛子里。小娟开始轻轻地筛,辣椒的籽儿从筛孔中钻出,落在石磨台子上。如此筛了几次,得到了其中大半的种籽。关婆子拿了提前准备好的小布袋子,把这些种子收了起来。这时候,张大过来,和吴管事一起推磨,而妇人跟在他们身后,用扫帚不停往里扫正在磨的辣椒。
用石磨就是比手捣的快,等到辣椒沫足够细了,扫到一处,用簸箕盛了,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大坛子里。
青舒上前看了看,果然,等到磨细,里面剩下的小半数的籽也碎了。
就这样,在庄子上耽搁了两个时辰,既收集好了辣椒种籽,又磨好了辣椒碎沫。
青舒让厨房拿来一个二斤装的小坛子,给装了大半坛子的辣椒碎沫,然后跟去了厨房,亲自动手热了些油。当油热了,要冒烟的时候,把油倒入了辣椒碎沫的坛子里。嗤的一声,热油淋在辣椒碎沫上,辣椒的香辣味儿冲出,飘的满厨房都是。
小娟吸了吸鼻子,“小姐,真香。”
青舒擦了擦手,告诉在厨房的妇人,“这是做菜的佐料,很辣的。爱吃辣的人,吃面的时候也可以放一些。这留给你们用。”
青舒带着磨好的辣椒碎沫回去的时候,府里正准备做晚饭。青舒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告诉厨房今晚的主食是面条,主菜是辣子白菜。许三娘不知道什么是辣子白菜,青舒便说,这菜由她掌勺。
晚饭上桌,卢先生盯着面前的面碗,盯着面碗上飘的可疑的一片红,“这是什么面?”
卢娘子让笙歌坐好,给笙歌盛了小半碗的白米饭,头也不抬地答道,“今日小姐下厨,做了一道叫辣子白菜的菜,还煮了特别的肉丝面。说要给你尝鲜,刚派人送过来。”自从卢先生娶了柳碧烟回来,没多久,青舒便让他们院子里自己做饭吃了。所以,在府里没有大事或特殊情况的话,他们一家三口的饭是单独做的,卢娘子亲手做的。
卢先生拿了筷子,挑了挑面条,低头吃面。一口面吃下去,他迅速变脸,转过脸去一阵猛咳。
卢娘子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笙歌也睁大了眼盯着已经脸红脖子粗的自家爹。
等咳嗽够了,卢先生气的大骂,“青舒这丫头又在使坏了,难道还想辣死先生不成?”然后盯着一样红的可疑的所谓辣子白菜,“这菜肯定也有问题。”
卢娘子一脸狐疑地看了卢先生两眼,夹了一片辣子白菜送进口中。之后,她立刻瞪大了眼,辣的嘶嘶出声,跑去旁边拿起茶碗喝水。
笙歌觉得爹娘奇怪,伸了自己用的小筷子过去要夹辣子白菜。卢先生见了,立刻用手挡住,“儿子,儿子,咱不能吃这个。”吃了会出人命的。
另一边,青舒院中的小食厅里,青阳、洛小荣他们四个都在。青舒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肉丝面,然后在每人面碗上给撒上一点炸好的辣椒油,“吃吧!有点辣,不过很好吃的。”
于是青阳他们四个开始吃面。他们是第一次吃辣,虽然青舒给放的少,但每个人都辣的嘶嘶出声。不过,他们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没人说不吃,配着桌上的菜,各个吃的高兴。
青舒看他们爱吃,高兴的笑眯了眼,一边吃面,一边不停夹了辣子白菜吃。
看她一个劲儿吃白菜,灏伸了手去夹。等青舒抬头,准备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灏已经吃了,而且白皙的小脸变得通红。
大概是小孩子都有敢于尝试的胆量吧!明明灏的惨样摆在面前,青阳他们不怕死地都尝了白菜的味道。结果不言而喻,个个辣的伸了舌头喊救命。
青舒见了,笑的很大声。
被青舒的辣椒油整到的不只他们,还有古管家,还有杜仲夏,还有摸底回来的洛三。
不过,虽然整人得逞,可到了后来,青舒真是后悔莫及。因为卢先生和洛三爱上了辣椒油的味道,每到吃饭的时候总喊着把辣椒油拿来,简直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
看似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这天夜里,德县县城内出现了两个可疑的黑影儿,他们移动迅速,又无声无息地越过众多的屋顶,最后落在了德县最大的绸缎庄的屋顶上。
他们合作无间。这个行动时,那个掩护。那个行动时,这个掩护。他们翻进铺子的后院,对熟睡的伙计用了迷烟,里面的伙计不到天大亮是醒不过来了。之后,一人在屋顶上警戒,一人去打开了铺子的后门。
后门外,站着两名同样穿了一身黑的男人。而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马拉的板车。开门之人一挥手,这两人迅速进了院子。一匹又一匹的各种上好的料子从铺子和库房中移出,装到了板车上。以防掉落,这板车是提前做了栅栏的。有了栅栏,不仅能防止掉落,还能摞的高高的装的更多。
等板车装不下了,两个黑衣人赶车走。因为马蹄上提前包了厚布,车轮子上也包了一层粗布,因此马车在黑夜里行走,既没有马蹄声,也没有车轮声。
No.184非礼也(下)
绸缎庄中,上等的料子都搬走了,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是成匹的普通布料、不是整匹的布料和卖剩下的散布料。留在铺中的一个黑衣人,迅速扯开一大块儿布铺到地上,并从剩下的布匹中随手拿了一些丢到铺开的布上,然后包了很大一个包袱出来放到一边。之后,他再铺开一大块儿布,依样照葫芦地又打包好一个大包袱。
这时候,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跳了下来。这两个人一人背了一个大包袱,往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急走。三两下转到了地方,他们一个负责巷北的人家,一个负责巷南的人家,扯开身上背的包袱的一角,一边走一边往路过的人家院里扔布料。包袱中的布料扔完了,他们解下身上背的当包袱皮的大块儿布,扔进了最后两家人的院中。
接着,他们一拐弯,急走,离开平民区,很快到达了第二个目的地,成衣铺。他们如法炮制,一人警戒一人打开后门。
后门一开,二十多个乞丐涌入。这些乞丐进了铺子,打了火折子,找到油灯点上,然后把铺子的后门一关,把一室的光亮关在了门内。乞丐们迅速翻找,一人抱了一大堆成衣放在脚下。然后,乞丐们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层又一层地迅速把铺子里现成的里衣穿在身上。里衣没了,穿袍子里穿的裤子。直到个个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很臃肿,乞丐们这才把脱下来的脏兮兮的里层的衣裳穿上,再把外面穿的又脏又破的衣裳穿了回去。
穿好了衣服,乞丐们迅速一人打了个大包袱背到身上。似头目的一个乞丐低声说,“走了。”乞丐们立刻都住了手。似头目的那人吹熄了油灯,拉开铺子的后门走出来。其他人都跟上。直到乞丐们走出了铺子后院的门,站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才跳下来与站在地上的黑衣人汇合,两个人把铺子的后门和铺子后院的门轻轻关上,往下一个目标赶去。
米铺。后院门打开,蹲在门外等着的两个壮汉立刻站了起来。可发现开门的人蒙着脸,这两个壮汉有点蒙,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开门的黑衣人一招手,要两个壮汉进来。两个壮汉迟疑的不敢进。他们是外地人,冬日里进城只会靠力气挣几个铜板回去贴补家用。昨日有人雇他们,说好让他们俩今晚在这家米铺后头等,自有人会叫他们进去背粮食。因为承诺给的工钱多,他们俩个才会大着胆子在夜里过来。
见两个壮汉迟疑,黑衣人掏出两块儿一两的碎银,丢给他们一人一个。两个壮汉摸了又摸,知道是银子,激动地赶紧收妥,大步进了铺子。他们根据黑衣人的要求,开始摸黑把铺子里的粮食和库房里的粮食背出来放到后院外的小巷子里。大袋、小袋的粮食在小巷子里堆了起来,不远处有许多黑影儿在晃动着,只是没人敢靠近。
因为黑,其中一个壮汉有一次差点绊倒,默默地守在旁边的黑衣人出手如电地扶住了他肩上扛的粮食,帮了壮汉一把。两个壮汉确实力气大、体力好,也就两三刻钟的工夫,他们就把米铺的粮食搬空了。站在后院中的黑衣人拿了两吊钱出来,分给两个壮汉每人一吊钱,并一指推放在小巷子里粮食,以粗哑难听的声音说话,“能背多少,背多少走。”
两个壮汉听了害怕又兴奋,他们一晚上挣的银钱比一冬天干活儿挣的都多,还白得了粮食,这辈子估计再没有这种好运气了。两个壮汉大步走过去,一人扛了两袋子粮食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决定明日就回乡。
这时候,黑衣人照样把铺子的后门和后院的门关上。屋顶上、地上的两个黑衣人汇合,不看堆在外头的粮食,不看那些张望并晃动的黑影儿,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他们的身影一消失,那些在不远处晃动的人影慢慢接近,最后到了近前。这些人,有一人扛了两袋子粮食的,有一人扛了一袋子粮食的,总之,都是扛了粮食就走,谁也不吭声。
有几个小乞丐,在聚集的人扛了粮食走后从角落里出来,紧张地左右张望,然后有背半袋子的,有背小半袋子的,总之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把到手的粮食弄走了。天亮前,米铺后巷子的地上只有一些洒落的粮食,那些堆成小山的粮食早已不知所踪。
一夜之间,吴府的铺子和吴叶氏私有的铺子一间接一间地被搬空。吴府的一个绸缎庄、一个茶庄、一个绣庄,三个杂货铺、三个米铺,吴叶氏的一个胭脂铺、一个首饰铺、一个绣庄,无一幸免。吴府还有一家酒楼、一家客栈。这两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去搬空,因此唯有这两处黑衣人没有光顾。
天微明,县城城门内平日里农人或小商小贩摆摊子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的乞丐。
马蹄踢踏声、车轮辘辘声中,陆续地来了二十几辆拉货的马车。马车上的货物都苫了苫布,车上装了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这些马车停在城门内,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城门开启的时刻。
还有许多普通百姓。他们或背了背篓,或担了沉重的担子,或扛了一袋子的东西,等着出县城。慢慢的,又有人来,还有几辆板车。板车上都多少不一地拉着东西,上面坐了几个妇人,后头是或挑着担子或背着背篓的人。
过了片刻,守城的官兵换了岗。之后,有官兵长长地吆喝一声,在人们的期待中,县城的城门终于开了。一边是出县城的车马和行人,另一边是入城的车马和行人。若没有特殊情况,官兵不查出城的人,只查进城的人。因此,进城的比较慢,而出城的,畅通无阻地离去。
天光大亮。吴府杂货铺、米铺等铺子的掌柜陆续到了各自负责的铺子前头。他们意外地发现,平日里早已卸了板子的铺子依然门窗紧闭。这些掌柜的很生气,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掌柜的开始啪啪地拍门,扯开喉咙喊里面的伙计。左右铺子的人好奇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刻又缩了头回去。
直到惊动了整条街,这些铺子里的伙计才被吵醒。伙计们像游魂一样打开铺门。掌柜们进得铺子,看到里面的样子,有昏倒的、有气的大骂的、有以为做梦……总之表现不一。
吴叶氏早起眼皮就跳的厉害,心气儿也不顺,骂了一个丫鬟,罚了一个婆子。当第一个掌柜的跑来说铺子被盗一空时,她气的拿茶杯砸人。当第二个掌柜跑来说同样的话时,她打碎了一个花瓶。当第三个掌柜跑来、第四个掌柜跑来、第五个掌柜跑来……
吴叶氏觉得这是天下间最荒唐的一件事,她狠瞪下边排排站的十来个掌柜,觉得他们都疯了。她一拍桌子,“来人,备马车,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如何一个盗空法儿?”
于是,不仅吴叶氏去了铺子里。就连得了信儿的吴老爷、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去了。看过一个又一个基本被打劫一空的铺子,吴老爷昏倒了;大老爷和三老爷围住二老爷(即吴镇江),问是不是二老爷把铺子里的东西连夜拿走了。最近三兄弟正闹分家产,大老爷和三老爷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
吴叶氏心里直突突,沉着脸丢下这些人去了自己名下的铺子里。她先去的胭脂铺,再去的绣庄,最后去的首饰铺。看着面目全非的铺子,想到那些不翼而飞的金银首饰,她两眼一翻,倒了下去。这三家铺子可是她的私产,是独属于她的东西,如今成了这模样,她不昏倒才怪。
吴老爷还没醒,吴叶氏又昏倒了,而吴家三兄弟正忙着互相撕扯、吵架。吴府的下人,铺子中的掌柜,忙着喊大夫、忙着唤醒昏倒的主子、忙着拉三个主子的架,场面那才叫一个乱。
吴天斌几个孙子辈的赶到的时候,吴家三个老爷兄弟之间的撕扯、吵架已经升级。这场架,人数已经不再限定在三兄弟之间了。三兄弟都有各自的管事和下人,拉架的时候一个没弄好,事情发展到了三房之间主子、下人全员参与战斗的另一重境界。
大老爷和三老爷认定是二老爷派人搬空了所有铺子,他们认定这是二老爷多分家产的卑劣手段。因此,大老爷和三老爷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心火,埋藏心底多年的怨气一下窜上来,彻底爆发了,决定在此时此刻与二老爷死磕到底。
大房、三房对二房的战斗在不断升温,吴老爷清醒了一次,拼了老命喊住手都没用,反倒被人撞到墙上,一口气没上来,嗝儿一下又昏过去了。
吴天斌、大老爷的两儿子、三老爷的一个儿子扯着喉咙喊别打了。可是,此刻正是众人酣战之际,再说带头儿的不是他们的亲爹,就是他们的大伯或叔父,谁会听他们的!
吴天斌几个没办法,冲进去拉架。很快的,吴天斌一脸青白地被人踢了出来,其他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捂脸就是抱头地退出了战圈儿,继续扯着喉咙喊别打了。
吴管家赶到,看到铺子前头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让家丁哄走部分人,赶紧进了铺子。他看到里面的混战,吓的面如土灰。他好不容易挤进去,找到了靠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吴老爷,赶紧把带来的家丁叫过来,让家丁背了吴老爷,尽量躲着打红了眼的众人,出了铺子。吴管家喊着让开,要带吴老爷去看大夫。
有两个捕快路过,看到聚了很多人,扯了一人问怎么回事。那人说吴府的几个老爷打起来,打的很凶。捕快们听了,根本不往里凑,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大户人家的内斗,精明的捕快可不会瞎掺合,更不会找不自在。若是有一方报了官,他们出现是职责所在。若是人家没报官,他们过去是费力不讨好、就是找不自在。
吴府,废弃的小院中,杜仲夏和洛三面对面地坐在铺了干草的柴房里,一人抓了个鸡腿在啃。他们的手边,摆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杜仲夏:“只顾内斗,还没人去报官。”
洛三抓起水袋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这消息不错。”
杜仲夏点头,“大房、三房的怀疑是二房的把货搬空了。”
洛三挑眉,“难道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杜仲夏夺过装了酒的水袋,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大概。”
洛三不言语,很快把鸡腿啃的只剩下骨头了。他随手丢掉骨头,打开摆在干草上的油纸包,捏了一条肉干吃。
杜仲夏抬头看了眼挂满蛛网的柴房顶,再想到此院中的所有房间都积满了灰尘,“至少两年没打扫过。”
洛三说道,“确切地说,是三年又两个月没打扫过。吴镇江用了手段把官户人家的小姐抬来作妾。这妾怀了孩子,算命的说是男胎,日后必成大器。”他摇头,“成什么大器,直接一尸两命了。”
杜仲夏的神色有些阴郁,“大概是没人敢住,这才废弃了。”一尸两命,权贵府中的所谓贵妇们惯用的手段。
洛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灌了一口酒,“吃完睡一觉,我来守着。养好了精神,晚上好办事。”
再说另一头,吴老爷醒了,可是嘴巴歪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吴老爷还有两个兄弟在德县,一个是嫡亲的兄弟,一个是庶出的兄弟。这两个兄弟的家财没有吴老爷丰厚,和吴老爷的关系也一般。既不亲近,也不太疏远。吴老爷吭哧半天,吴管家听了半天,这才弄明白,吴老爷这是要请这两个兄弟过来。吴管家立刻去办。
这时候,吴镇江三兄弟的架也打完了。他们会停手,绝对不是哪一方示弱的结果,而是吴老夫人拿鸡毛掸子抽他们的结果。
闹腾了大半天,午后,嘴巴歪掉的吴老爷和两个兄弟坐在主位上。鼻青脸肿的吴镇江三兄弟跪在下边。
吴老爷抖着手,写下一行字。他知道二儿子和二儿媳最近动作不断,似乎在秘密策划着什么;他知道二儿子暗地里的手下很多。因此,他也开始怀疑起来。再者,若不是自己人,若不是对铺子的一切了如指掌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把那么多铺子里的东西搬空?
他的嫡亲兄弟辨认着,帮他念出来,“镇江,是不是你让人搬空了铺子?”
吴镇江捂着肿了大半边的脸气愤地说没有。
大老爷和三老爷立刻出声,同仇敌忾地指着吴镇江骂,说一定是吴镇江干的。
吵吵嚷嚷到傍晚,也没弄出个结果。最后,吴老爷抖着手写下两个字:报官。
报官又如何?经过了一个白日,现场早就被破坏了。再者,报官时已是傍晚,天色暗了,捕快们想勘察现场根本不可能,只能等到第二日。现场的细微之处,不是举着火把能发现的。
而那些得了“好处”的百姓,提心吊胆地把得的东西藏好,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这一年冬天,德县许多贫困百姓以半饱的状态度过了一年中最为艰难的季节。这一年冬天,德县境内的乞丐饿死冻死的人数减了大半。破庙、废弃的破屋,是乞丐们遮风挡雨的地方。当他们乞讨不到东西时,会聚在自己的“地盘”上,拿出藏的严实的粮食,用破锅煮粥吃。
现如今,德县境内的乞丐,只要不是“单兵作战”的,只要是有组织地聚成一个小团体的,基本都是丐帮的成员。丐帮,有两个头目,一个是被称为“帮主”的乞丐,一个是被称为“头儿”的神秘人。而知道去哪里找“头儿”的,只有四个乞丐。
深夜里,两个黑衣人进了古府,有节奏地轻扣青舒的窗子。等待片刻,窗子开了。两个黑衣人解下背上的特制背包,其中一人从窗户外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先后把两个特制的背包轻放进去,然后退后,离开。
窗子轻轻地关上,阻断了外边的寒冷。
青舒试着双手提起一个背包,很重。她一点一点地挪,把背包挪到了木箱跟前,放到地上,空出手来摸出身上的钥匙,打开箱子,把背包放了进去。再去拿另一个,同样放进了箱子里,锁了。明明刚被寒风吹过,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她摸黑回到炕上,脱掉临时穿上的棉衣棉裤,钻进了暖乎乎的被窝里,一夜好梦。
清晨起来,青舒一直弯着嘴角,眼中含笑。
吃过早饭,她让小鱼去通知厨房,今日全府上下的午饭是白面馒头配大骨头炖酸菜。今日全府上下的晚饭是豆沙包配红烧肉。再有,她让管家通知丁管事,让丁管事去猪肉摊子上买下半扇猪肉。买回来的猪肉要一分为二,一半府里人吃,一半送到庄子上。今日,庄子上的伙食与府里的保持一致。
No.185买荒地
一日三餐吃了两顿肉菜,最高兴的莫过于小娟。她在府里走动,见到谁都要热情地打招呼。看到笙歌他们在外头玩耍,她还特意跑过去,挨个儿把每个小家伙都抱起来转了两圈儿,惹得他们咯咯笑。
青舒笑骂一句吃货,带着小鱼转身走了,不准备等她。
天气越来越冷,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今年古府的庄子上养的猪比去年还多。春天的时候,买了十五头小猪仔,养的过程中因为闹毛病死了两头,成活并长成肥猪的一共十三头。天寒地冻的时节,猪已经不长膘了。因此,虽然离过年还有段时间,青舒还是给庄子那边下了命令,先宰杀六头猪。
陈乔江说要去庄子上看杀猪,青舒没批准,直接给否了。陈乔江不高兴,噘了半天的嘴。
未时的时候,庄子里送肉的板车来了,古管家指挥人把板车上的东西一一搬了下来。庄子上只留了一头猪的肉,另外五头猪的肉全部送了过来。这些肉,在送来前就已经剔好了,此刻已经结了些冰茬子,没有冻死,但外层已经硬了。
肥肉都切成了豆腐块儿大小,排骨、大骨头已经剔好,尾骨砍的一节一节的炖着吃正好,五花肉都切成了长条,肘子、蹄膀也已经分开。而那些零碎的,如猪心、猪耳朵和猪蹄全部送了过来。至于猪头、猪肝等,庄子上留了一半,另一半已经送去了风味小吃铺。
还有猪皮,都已经一片一片地剥下来了,全都送来了府里。这些猪皮,许三娘和关婆子会切了做成皮冻,然后府里会留一部分吃,剩下的都要送到风味小食铺中去卖掉。皮冻是冬日里下酒的好凉菜,也是男女老少都爱吃的一道凉菜。
灌好的血肠,一分为三。一份儿庄子上留着吃,一份儿府里吃,一份儿放到风味小食铺里卖。血肠这种东西,想要保存,得生着冻上。什么时候想吃,可以提前拿出来化开,然后大锅水里煮了,味道和新鲜时候的一样好。如果你煮好了再冻上,等你化开吃的时候,血肠发干不说,拿刀一切,里面的血块儿会变得散碎,味道上也会差了很多。所以,古府灌了血肠,除了当日吃的会煮熟外,其它的都会拿去生着冻上。
这次杀了六头猪,年前还要杀四头,肥肉根本不缺。因此,古管家让人抬了一百多斤的肥肉和三盆肥膘送去厨房,让厨房全拿来炼油。他又让人端了大盆来,装了一大盆的血肠送去厨房。这是煮了晚上吃的。
小娟走了过来,“管家,小姐吩咐下来,留些大骨头和尾骨给厨房,晚上要给府里上下添一道大骨头炖酸菜。还有,称出大骨头十斤、五花肉和肥肉各二十斤,送去卢先生的院里。”
古管家听了,从准备拿去冻上的大骨头和尾骨里留了三十来斤出来,让人送去了厨房。接着立刻又准备了卢先生那边的,让人装背篓里送去。
张大是跟车来的,他把吹好气、系好了口子的五个猪膀胱递给关木头,“干净的,洗过了。拿给少爷玩儿。”
关木头抓住猪膀胱上系的线,跑去课堂外。青阳他们正在上卢先生的课,关木头没敢进去,站在外边等。
不一会儿,卢先生的课结束,陈乔江第一个跑了出来。他看到关木头手里提的五个奇怪的东西,“这是什么?”
关木头往后退了退,“小的不知。”顿了一下立刻补充,“给少爷的。”
陈乔江好奇的很,手一伸,“拿来。”
关木头再退,“这是给少爷的。”
青阳正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关木头提在手里的东西,眼一亮,“球,是球儿。”
陈乔江要抢,关木头找到了主心骨儿,躲开陈乔江冲到了青阳跟前,“少爷,这是张大拿来给您玩儿的。”
青阳的眼睛亮亮的,“小荣弟弟,灏哥哥,快出来,我们踢球玩儿。”
陈乔江非常不满,趁青阳不注意,抢了一个过去。
青阳挥了一下拳头,不过没有真动手。
洛小荣从学堂里出来,看到青阳手里的东西,跳了起来,“球,是球。”他还认得,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祖父去古府的时候和青阳一起踢过。
灏也出来了,他只是好奇地盯着。
青阳把三个塞给关木头,“拿给姐姐,让姐姐给我藏起来。”会这样安排,是因为他知道,他姐姐收起来的东西,陈乔江没的抢。见关木头走了,青阳把手里留的一个扔地上,抬脚一踢,猪膀胱滚开了。他去追,“快来,快来踢。”
洛小荣拉上灏,跟着追了过去。
陈乔江呆了下,看着青阳他们三个一边抢着踢,一边追着滚动的所谓的球儿,他瞅了瞅自己抢到的一个,赶紧扔到地上,抬脚去踢。所谓的球儿滚开去,他高兴,哦哦喊着去追。
这时候,青阳突然从一旁跑来,先他一步把球儿踢走。
陈乔江气的跳脚,“我的,是我的,不许抢。”
青阳哦哦叫着一边追一边踢,很快和洛小荣他们踢到了一处去。
看着乱喊乱叫地追着球儿跑,互相抢来抢去地玩的开心的四个学生,卢先生捋了捋胡子,呵呵直笑。
青舒正好抱着一本书过来,“先生,您有时间吗?”
卢先生点头说有,率先进了学堂。
青舒跟着进去,把书放到桌上,然后拿下戴在手上的棉手套。她把书中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翻开,推到卢先生面前,“先生,这页上写的果树,哪些是生长在辉州地界儿的?”
“怎么又对果树感兴趣了?”卢先生说着,把书拿到跟前,低头看了一会儿,“据先生所知,辉州有苹果树、梨树、桃树和杏树,枣树并不多见。”他一点桔子树三个字,“只在安宁河的南岸见过。”“这个李子树,先生听闻过,不曾见过。至于这酸果,长在山里,不容易见到。其它的,有听过的,有没听过的,总之先生是不认得它们。”
不事稼穑的人能认得一些果树已经很难得了,青舒把书收了起来,“那,先生知不知道辉州哪里有果园?说几个给晚辈听听。最好是果树的品种多,又肯卖果树苗儿的果园。”
卢先生捋着胡子看青舒,“你又开始琢磨事儿了?”
青舒直接承认,“是啊!晚辈准备买荒地。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开垦荒地,栽种果树,过个几年,等果树结了果子,晚辈就有自己的果园了。”
“果园可不好伺弄。”卢先生说了这么一句,顿了顿,“决定了?”
青舒答的干脆,不见一丝的犹豫之色,“决定了。”
卢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默片刻,说道,“你且去吧!果树苗儿的事,先生来解决。你回去想想,需要哪些果树苗都写下来,在栽种前,先生会尽可能地找全。”
只是来向见多识广的卢先生打听果园的,没想到卢先生却揽下了找果树苗的差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青舒行了个标准的女子礼,“谢先生。”
卢先生笑着一挥手,“赶紧走,赶紧走,你不走,外边那几个借故只顾着玩耍,根本不会进来上课。”
青舒嘻嘻一笑,戴好手套,抱着书退出学堂。
第二日,青舒让管家跟着程牙人去了衙门。镇外北边的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一大片近百亩的荒坡,还有冯家村往北到凉州边界的近千亩的荒地及一座小山头,这些地方,青舒决定全部买下。
程牙人和张师爷很惊讶,他们没想到古府真会买下来。
古管家问张师爷,“请问师爷,买下这些荒地要多少银子?”
张师爷说,“稍等。”然后急匆匆地出去了。片刻后,他返回来,“已经请示过于大人。于大人的意思是,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荒坡收七十五两银子,千亩荒地收八百两银子,山头儿是附赠的,不收银子。这价钱,古管家以为如何?”
古管家听了,忙道,“多谢师爷在于大人面前替古府美言,这价钱,古府没意见。”
张师爷呵呵笑,“没意见就好。古管家,是这样的,贵府得先交一百两银子的定钱。交过了定钱,衙门会派官差去重新量亩数,划定界线。到时候,亩数多出来不需要贵府加银两,亩数差了一些,价钱还是那个价钱,衙门绝不少收。怎么样?没意见吧!”他立刻补充,“不过放心,惯常只会多出几亩,没有少亩的道理。”因为以前那都是没人要的,根本没有仔细量过,衙门里留底的数据是大概估摸的,实际亩数只会多,不会少。
古管家说没意见,打开带过来的包袱,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交给旁边专门负责土地买卖事宜的官差。
张师爷心里激动,面上却不显。白县辅留给于大人的基本就是个空壳子,他们目前的情况是比清水衙门还清水衙门。如今意外地卖出了荒地,一下就能收八百七十五两银子,这勒紧裤带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张师爷走路带飘,迅速安排了去丈量荒地的官差出来,并且亲自跟上,与官差一起,要陪着古管家去荒坡和荒地。现在的康溪镇衙是穷的叮当响,而县辅老爷本人也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因此,衙门没有远行的交通工具。
古管家看出来了,回府把身上的银子和银票交给青舒,并让人套好了一辆马车,到衙门前接人。他把张师爷和四个官差请上马车,自己最后坐进去。车夫甩了一下鞭子,载着一车人出发了。
他们一行人当日没能赶回来,第二日辰时才回到镇子上。丈量的结果出来了。孙家村与冯家村之间的荒坡有一百一十二亩。冯家村往北到凉州边界的荒地是一千零六十七亩,附赠的小山头没量。
按照提前说好的,衙门没有加银子,还是按原来说好的八百七十五两银子成交。这两处的地契办下来,青舒让古管家在地契上写了她的名字。古府的其他产业,写的全是青阳的名字。因此,这是青舒在古代的第一份个人产业。在外人看来,青舒买下这两处地,一点都不明智。
青舒拿到属于自己的契纸,先是给青阳看,然后收起来。
青阳眨巴着眼睛问,“姐姐,都要种上果树吗?”
青舒说出自己的想法,“不,都种上果树很不明智,因为那里是不是适合果树生长,我们还不知道。等开春了,能买到多少果树苗,我们就栽多少果树。不过,估计也没有多少,买到的果树苗能够栽种二三十来亩地出来就不错了。先看看吧,若是成活率好,苗木长的也好,我们第二年的时候接着栽。”
青阳感兴趣地追问,“若是长的好,第三年、第四年也要栽吗?”
“是呢,长的好,能结果子,而且果子又好吃,说明那里适合果树生长。到时候,我们继续栽,然后栽出三四百亩的果园来。”
“那,还剩好多地方,要种苞谷和麦子吗?”
青舒眨了眨眼睛,“姐姐准备种辣椒。”
青阳立刻缩了脖子,想到几天前被姐姐炒的辣子白菜辣到的感觉,仍心有余悸。
青舒捂嘴偷笑。明年她要多多地种辣椒,辣椒是个做菜的好佐料,她还指着它挣银子呢。不长粮食的地方,不代表不长蔬菜。手头买下的这些地,明年她会好好利用的。既然不是盐碱地,草木长的很茂盛,那么,多翻两次,增加了足够的肥力,种菜不成问题。或许,等土质改善了,还能变成种粮的良田。
改造荒地,前期的投入会很大。不过,再如何投入大,花的都不是她自己辛苦挣回来的银子,她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院子里有急促的脚步声。青舒把箱子锁好,钥匙带到身上。
进来的是小娟和铃兰。
小娟很兴奋,“小姐,小姐,杜护卫和洛护卫回来了。他们买了好多东西,整整装了四辆马车。小姐,您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银子?奴婢猜,他们一定是把小姐给的银子花光了才不得不回来的。”
No.186挣铜板
青舒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能说出来。因此另有准备的说词,“本小姐交给他们多少银子,要你多嘴问!赶紧通知厨房给他们准备热乎饭。他们这一走就是七八天,外边天寒地冻的,他们还要冒着严寒四处去打听和采买‘采买单子’上列的物品,还要赶远路回来。这会儿,他们不定累成什么样儿了!”
小娟一向直肠子,立刻想像了一下青舒所描绘的场景,认定杜仲夏和洛三又冷又饿,认定杜仲夏和洛三马上就要累瘫了。于是,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小姐,奴婢这就去通知厨房准备热乎饭,还得给他们烧洗澡水。”
青舒莞尔,“好,你快去。”
小娟往外走,临出门又想起一事来,回头问,“小姐,要不要给杜护卫和洛护卫烫壶好酒?”
青舒批了,“嗯,别烫一壶了,烫上两壶。吃饱喝足,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解乏。”他们俩个可是大功臣,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里到处跑,替她办事。如今人回来了,得先让辛苦的他们好好休息上几日才成。
前院,古管家没像以前一样,让人在前院卸货,而是在前头带路,直接把四辆马车带到了库房门前。
载满货物的四辆马车,车夫只有两个人,就是杜仲夏和洛三。他们把套在第二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一辆车的后车缘上;套在第三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二辆车的后车缘上;套在第四辆车里的马,栓到第三辆车的后车缘上。如此,四辆马车串到了一起,杜仲夏坐在第一辆车上赶车,而洛三坐在第四辆马车上看管货物。
就这样,他们二人一路把四辆马车从锦阳城赶回了康溪镇。他们这一路上,一直和过路的商队结伴赶路,因此没因为只两个人看管四辆马车而引来别人的侧目。
卸货的时候,古管家没叫太多的人,只叫了古元河、古元宝和丁家宝三人。杜仲夏和洛三站在第一辆马车两侧,把固定苫布的绳子解开,齐力合作,从一头把苫布揭开,并卷着把苫布收起来。
这时候,古元河、古元宝和丁家宝三个上前,将车上装的袋子一个一个地往库房里扛。
前三个车上装的,全是装袋子的货物。这些袋子,有份量重的,有份量稍轻的。轻些的,古元河和丁家宝会交给古元宝背;而重的,古元河和丁家宝两人背,不让正长身体的古元宝碰。第四个车上装的,有背篓、有木桶、有扫把、有锄头、有铁锨、有镐头、有镰刀……装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满满的一大车。
古管家见车上有农具,把旁边的另一个库房门打开,“篓子、木桶,这些农具,放这边。”
古元河抱起一个装了草料的篓子,意外地发现它很重。但他什么也没说,抱着篓子往放农具的库房处走。
洛三一拍他的肩膀,几不可擦地摇头。
古元河微愣,低头看。他怀里抱的篓子上面盖的粗布掀起了一角,瞅着的的确确是喂牲口的草料不假。不过,依这重量,里面定有乾坤。他懂了,转了方向,把背篓搬进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
这时候,杜仲夏从车上搬下来一个篓子,抱进了放贵重物品的库房里。第四车上载的篓子,只有这两个是有说道的。
四车货搬完,古元河他们几个都冒了汗。
古管家嘱咐他们,“戴上帽子,赶紧回去,汗下去前别出来,小心着凉。”
古元河他们哎地答应一声,戴上帽子要走,正碰上青舒独自一人走过来。
青舒说了声辛苦了,示意他们赶紧回屋去。待他们走远,青舒笑望杜仲夏和洛三,“辛苦你们了。”
杜仲夏和洛三说不辛苦,然后请青舒进库房。
确定外边没有别人,洛三走到特意搬进来的两个篓子前,伸手把上头盖的粗布揭开,然后把篓子里紧上面铺的厚厚的草料迅速往外拨拉,任草料掉到地上。确定可以了,他收手,退后几步,对着青舒作了个请的动作。
青舒凑近了看,草料下是包起来的各种颜色的绸帕。她伸手进去,将上面仅剩的一些草料碎屑拨拉了一下,取了个粉红色的绸帕出来,将绸帕打开。绸帕里,躺着一对外观精美的金镯子。她挑眉,“全是?”她是问篓子下边是不是都装了首饰。
洛三答,“五副金镯子、九支金钗,三百两的金锭。”然后一指旁边的另一个背篓,“八副银镯子,十二支金钗,三百两的银锭。”
杜仲夏从旁解释,“这些是没有任何标记的,拿出来自己戴或送人都没有问题。其他的金银首饰最近不好拿出来,我们便找了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了。等这阵儿风声过了,我们自会取回来交给小姐。”
青舒相信他们,他们说的道理她心里也清楚。她是不会怀疑他们俩个会私吞的。“其它的,若让你们转手,大概能拿回来多少银子?”
洛三考虑了片刻,保守估计,伸了两指出来。
青舒猜洛三指的肯定不能是两万。因为任何首饰,无论古今,店家卖出时很昂贵,而到了个人卖出时,肯定是大跌其价的。再说,他们弄到这些首饰的来路不正,出手的时候考虑的事情多,肯定卖不上大价钱。两千就两千,再说两千又不是小数目。想到这里,她弯了嘴角,“我只要其中的一个数。剩下的,全归你们。”她不能只让属下做事,却不给属下好处。
洛三很吃惊,“小姐,这不妥。”
“有何不妥?得多得少,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反正我只要其中的一个数。不过有一样,小心为上,别露了马脚。”青舒说着,弯腰,把背篓中包着首饰的绸帕一个一个拣出来。
古管家提了一个空篮子过来,给青舒举着。
青舒见了,把包着首饰的绸帕拣出来,全部放进了篮子里。等首饰取完,隐约露出下边的金锭来。
古管家低声说道,“小姐放心,老奴点清了数目,立刻给小姐送过去。”
青舒没有反驳,意思是同意了。
古管家又说道,“待老奴与杜护卫、洛护卫点清了货物,自会把单子呈给小姐。”
青舒点头,看向杜仲夏和洛三,“厨房正在准备热饭,回去梳洗一下,用过饭早些歇着,剩下的,交给管家便是。”说完要说的话,她接过古管家手里的篮子,转身要走。
古管家和洛三同时出声。
古管家:“小姐且慢。”
洛三,“慢着。”
青舒停步,不解地回头。
这时候,杜仲夏抖了一下手里抓着的一块儿粗布,确定上面的草屑掉了,他把粗布盖到了青舒手中所提的篮子上。
青舒意识到自己确实粗心了些,诚恳道谢,“多谢。”
洛三走过去,在堆起来的几个袋子上摸着什么,“小姐请稍等。”不一会儿,他把其中一个袋子拖下来,靠在其他袋子上立到地上。接着,他迅速解开捆紧的袋子口,伸了手进去,立刻捧出一大捧的红枣来。
青舒心中暗想,为了把东西安全带回来,他们俩个在细节方面到底做了多少工作?将军爹真有眼光,居然把这么厉害的两个人留给了他们姐弟。她见洛三捧了红枣过来,赶紧把刚盖上的粗布掀开。
洛三先后捧了两捧红枣放进青舒提的篮子里,说可以了。
青舒道了谢,手里抓了两颗红枣,把粗布盖上,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还不嫌冷,吃起了红枣,恐怕别人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似的。
为了给所载金银、各种高档的锦、绸缎、丝绸及价格昂贵的绣花线锦丝锦线等打掩护,为了混淆视听,杜仲夏和洛三两个不仅把东西分开转移到好几处,还特意跑去锦阳城接货,并杂七杂八地什么都带了些回来,还在人前做做样子,买了些东西。
他们运回来的四车东西,每车上都有打掩护用的散碎不起眼的货物。第一车货物,添了点一般的料子;第二车的货物,添了几袋子碎布头子;第三车的货物,添了一袋子的瓜子或一袋子红枣;第四车的货物,更是添了蜂蜜、红枣、瓜子、盐巴及农具等。任谁见了,都以为古府这是正常的采买,而不会往别处想。
晚些时候,古管家和杜、洛二护卫一起,把四车货清点完毕,把单子递到青舒面前。递单子的同时,他们还往青舒院中送了四篓子的东西来。青舒找了个借口,把小鱼和小娟支出去了。
古管家和洛三赶紧把其中两个篓子上盖的粗布拿开,把包着三百两金锭的包袱和包着三百两银锭的包袱拿出来,给青舒放到桌上。
放下东西,古管家和洛三一人拿了个篓子,杜仲夏左右手各提了一个篓子,三个人往外走。被支开的小鱼和小娟正好回来。
古管家截住她们,说篓子里的都是小姐爱吃的零嘴儿,让她们赶紧去拿盘子,在放进库房前盛了一些出来给小姐摆上。他又递出了钥匙,让她们其中的一个过去打开青舒院中的小库房的门。
小鱼和小娟不疑有他。小鱼去厨房拿装零嘴儿的盛器,小娟则是从古管家手里接了钥匙,过去打开小库房。
小鱼取来的是青舒专门用来装零嘴儿的木头圆盘子,它的里面栅开了三个格子,可以拼装三样东西,青舒称它为果盘。小鱼从篓子里取了红枣、瓜子和花生分别添满木头圆中的三个格子,然后端了盘子站在一边,她要和小娟一起回去送钥匙。
古管家他们走后,小鱼端了零嘴,小娟拿上钥匙,进屋见青舒。
这时候,青舒已经把金锭和银锭收好了,正坐在外间看古管家送过来的物品单子。整整六页单子,上面的毛笔字写的很小。最前头的都是值钱货,只有最后一页上列的,才是为掩人耳目从锦阳城采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零嘴儿、比如农具,比如红纸。这个时代,红纸并不便宜,康溪镇上卖的很贵,锦阳城卖的相对能便宜一些。因此,杜仲夏和洛三为她买了很多红纸回来。因为她提过一嘴,过年时会用到很多红纸。
青舒把单子一收,“小娟,去请少爷,就说我有事跟他说。”
小娟答应一声走了,然后老半天才回来。她喘着粗气进门,“小姐,呼……少爷,少爷他马上就来。”
青舒正在喝茶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娟喘匀了气,把额头上的细汗擦了一下,“少爷不在学堂,也不在竹苑,奴婢去了好几处再寻见少爷。小姐,少爷和陈少爷又打架了。”
青舒一点都不吃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用想,最先挑事儿的肯定是不安生的陈乔江。
不等小娟作答,青舒便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出现在院中。之后是哐的一声,外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发出好大的声响。
陈乔江没头没脑地冲到青舒面前,一头扎进青舒怀里,“青阳欺负我,你打他,你打他。”
青舒被他撞的有些疼,“臭小子,干什么?赶紧走开,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陈乔江立刻拿开脑袋,跳开,指着青舒的鼻子喊,“你偏心,你偏心,你都不打青阳,就知道打我,我很生气。”
青舒的额角滑下三根黑线。她这才看见,陈乔江身上穿的衣裳满是灰土。
这时候,青阳、洛小荣和灏排成一串儿进屋了。
同样的,青阳身上的衣裳也满是灰土,就像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青舒故意板着脸,一指陈乔江和青阳,“你,你,给我站好。”然后一指洛小荣和灏,“你们俩个,去那边坐着。”
陈乔江噘了嘴,不过还是站好了,不敢乱动。
青阳背了小手,站的笔直。
青舒淡淡地问,“说吧!为什么打架?”怕他们抢说话权又吵起来,她马上指住陈乔江,“你,先说。”
陈乔江递给青阳得意的一眼,“是他先动的手,不怨本少爷,你得罚他。”
青舒觉得这是一句废话,看向青阳,“你说。”
刚还算情绪平和的青阳,立刻怒瞪住陈乔江,说道,“姐姐,他坏,他说姐姐是凶女人,是没人要的。我说彥哥哥要姐姐。他说彥哥哥在骗人,还说彥哥哥是坏蛋。”
青舒抚额。她就知道,青阳忍不住动手,肯定是为了她。在青阳心里,她这个姐姐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当然,在青阳心里还有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人,那就是周伯彥。这下可好,陈乔江不只说了她的坏话,还说了周伯彥的坏话,怪不得青阳会找他打架。男孩子啊!
她板着脸一指屋子的东南角,“陈乔江,过去,罚你面壁半个时辰。”
陈乔江刚要张嘴抗议,青舒又下令了,指着屋子的西南角,“青阳,过去,罚你面壁半个时辰。”
青阳委屈地红了眼眶,不过乖乖过去面壁了。
陈乔江张了张嘴,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也过去面壁。不过,他是好动的性子,最受不了面壁这种事了,他一会用左脚踢踢墙,一会用右脚鞋底擦擦地的。
青舒左右一看,看见了鸡毛掸子,她走过去拿了,往陈乔江后脑勺上敲了一记,“老实点儿。”
陈乔江一缩脖子,咕哝一句,“凶女人,没人要。”
青舒无语。不过,她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走到另一头,把鸡毛掸子丢掉,一把从后头搂住青阳的小肩膀,“小阳乖,以后咱不跟他打架。”
青阳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他坏。”
青舒摇头,“姐姐告诉你,乔江这样的男孩子,他最受不了的是没人理他、没人和他玩儿。所以啊,下次他再这样,你告诉他你很生气,你躲的远远的,不理他,为跟他说话,不跟他玩儿。到时候,他肯定会受不了,会主动找你道歉。”
陈乔江在一边哇哇大叫,说青舒乱说。
青阳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只要是姐姐说的,肯定有道理。不过,他想确认一遍,“真的?”
青舒笑,“真的。”然后把沾在他头发上的一根草屑拿掉,“姐姐有挣铜板的差事交给小阳,小阳要认真干。到时候挣了多多的铜板,小阳要记得请姐姐吃好吃的。”
青阳扭过头看青舒,眼眶中的水气还没有消失。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明亮了,“什么差事?小阳会好好干。”
青舒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真的能挣铜板吗?”
“能,小阳会挣很多很多的铜板。到时候,姐姐可是有口福了,能吃好吃的。”
青阳激动地也不面壁了,转过身,搂住了青舒的腰,“给姐姐买好吃的。”
支着耳朵听的陈乔江没听到关键处,跑过来扯青阳的袖子,“不许说悄悄话,要大声说话。”
这还面壁个头!青舒向好奇张望的洛小荣和灏招手,“你们俩个若是乖乖听话,姐姐也让你们挣铜板。”到时,希望没人会指责她用童工。
No.187挣零花钱
刚吃过早饭,卢先生的课堂还没有开始,小鱼抱了一大卷儿的红纸在学堂外等。
元宝已经把学堂中的炉火生好了。他擦拭完里面的桌椅,提了空竹篓推门出来,“小鱼姐姐,你在这里等谁?”
小鱼浅笑,“在等卢先生,小姐有事要请教卢先生。”
元宝听了,把刚关上的门推开,“外边冷,小鱼姐姐进去等。没关系,先生不会说你的。”他特意解释一下,是因为有的夫子不允许女子进入学堂,而卢先生不讲这个规矩。
小鱼浅浅一笑,道了谢,抱着红纸走进学堂。她只是拘束地靠边站着,并不坐。
元宝离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背上背着装满劈柴的竹篓。学堂中的炉子烧的很好,屋里已经上来热气了。元宝把竹篓放炉子跟前,取了两块儿劈柴,把劈柴从炉子的侧口添进烧的正红的炉火中。
这时候,青阳、洛小荣他们陆续地来了。
青阳身上斜挎着蓝色书包,书包上绣着一只正抱竹子吃的憨态可掬的熊猫。洛小荣身上斜挎着深青色的书包,书包上绣的是抱着竹子打滚儿的熊猫。
灏睁大了眼,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洛小荣书包上的熊猫,小声问,“这是什么?”
洛小荣抿了小嘴笑,“姐姐说,这是猫儿。”
陈乔江冲过来,一把撞开灏,“猫儿我见过,才不长这样。”
被撞开的灏立刻红了眼眶,泪珠儿在眼眶中打转,可怜兮兮地看着青阳。
青阳见了,绷着小脸,一把推开陈乔江,“你干嘛撞他?道歉。”
陈乔江小脸一扬,“才不跟爱哭鬼道歉。”
“你……”青阳很生气。
门口有人咳嗽了一声。
青阳他们立刻各回各位,站好,然后大声说:先生早!
卢先生背了手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坐进椅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早!都坐吧!”
青阳他们坐下。然后青阳和洛小荣拿下自己的书包,把里面的书拿出来。而陈乔江的书童和灏的书童初一,则是把各自小主子的书抱来,轻放到桌角,退到了后边去。
灏的眼睛不时瞄向青阳和洛小荣的书包上。陈乔江也是。
卢先生挑了挑眉,“青阳、小荣,你们拿的是什么?”
青阳和洛小荣赶紧站起来。
青阳一脸骄傲地说,“这是书包,装书的。姐姐送的。”
洛小荣补充,“姐姐亲手做的。”
卢先生点头,然后坏心地看向灏和陈乔江,“你们怎么没有?”
灏又红了眼眶。
而陈乔江,伸了脖子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偏心,她就是偏心。”
一直不敢出声的小鱼犹犹豫豫地从旁小声解释,“小姐说,送灏少爷和陈少爷的还差一点没有缝好,就快好了。”
她说的小声,可陈乔江耳尖,听见了。他立刻看了过来,“真的?”
小鱼没想到自己一下成了注目的焦点,不安地答,“是的,陈少爷。送陈少爷的,小姐说还差一只猫儿耳朵没绣完。送灏少爷的,小姐说还差一片竹叶没绣好。”
陈乔江心下窃喜,立刻仰了脖子,鼻孔朝天地说道,“算她识相。”
青阳立刻嘟了嘴,有些不高兴。
卢先生笑呵呵地看着小鱼,“有事?”
小鱼忙上前几步,给卢先生请了安,“先生,小姐想请教先生,写对联的红纸得裁多大?”
卢先生捋了捋胡子,“她又要做什么?难道还想写对联不成?”青舒的字写的如何,他心里一清二楚。若让青舒写对联,那绝对是在浪费纸、浪费笔墨。青舒的毛笔字算不得太烂,可也只是差强人意而已。在坐的青阳他们四个孩子,随便叫出一人来随手写下几个字,写的都比青舒的好。
小鱼哪里知道卢先生是怎么想的,“奴婢不知。”她把抱在手中的红纸放到卢先生的书案上,“小姐说麻烦先生给裁一对出来当范例。”
卢先生疑惑,“范例?范例是什么?”
小鱼忙解释,“样子,范例就是样子,小姐是这么说的。”
卢先生没再说什么,把卷起来的一卷儿红纸展开,铺到书案上,并示意元宝过来按住一角。之后他比量着从红纸的边上折出印子来,收了手,“拿去,让你们小姐自己裁。”
“谢先生。”小鱼把没折出印子的部分卷起来,抱上,慢慢退出学堂。她把学堂的门给关好,匆匆回去见青舒。
青舒让小鱼展开了红纸,看了眼折出的印子,“先生有没有说这是写多少字对联的?”
小鱼被问的傻眼,“小姐,对联不都一样的吗?”
青舒忍不住轻敲小鱼的头,“傻丫头,对联也分长对联和短对联的。再者,对联有上联、下联和横批。先生折的这个大小,小姐也不知道是写长对联的还是写短对联的。再者,先生没给折出横批的大小来。”
小鱼很懊恼,“小姐,奴婢马上再去问。”
青舒摇头,“这会儿去没用。午饭时你带上红纸直接去先生的住处,记得带上一小罐子的辣椒油。”前几日,卢先生拐弯抹角地跟她要辣椒油,她说要拿去卖钱,只给了卢先生一小碟子。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拿辣椒油的借口。
小鱼记下了青舒的交待,收起红纸,“小姐,奴婢这就去五娘姐姐那里做绢花,您身边不留人没关系吗?”
青舒拿起绣花针,“去吧!小娟一会儿就回来,有事我自会差遣她。”
小鱼这才放心,走前还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
青舒手里拿着紫色的书包,绣下最后几针,拿了剪子小心地把绣线剪断。她把针线放好,拿开绣花绷子,举起书包看了又看,觉得满意。旁边,还放着一只靛青色的书包。这两个书包上绣的也是熊猫,也有竹子,只是熊猫的姿态不一样而已。小孩子都喜欢比较,所以她都绣了熊猫和竹子。小孩子又不喜欢和别人用一样的东西,所以她选择了质地相同、颜色不同的料子,而且绣的熊猫姿态不一。
做第一个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只想给弟弟做一件漂亮的书包而已。可第一个做到一半,她立刻想起来,府中还有陈乔江,还有洛小荣,还有灏。她做为一个大人,怎么可以厚此薄彼!他们都只是孩子而已。
青舒把做好的两个书包放进炕柜里收起来,然后拿出一个大布包,解开系在口子上的蝴蝶结,撑开口子,把各种颜色的锦线、丝线、绣花线一一拣出来,在炕桌上摆的满满的都是。
看来看去,挑来拣去,最后她选择了如天空般蔚蓝的锦线,把桌角的其它线推开,单独把它放到桌角。她下了炕,找出钥匙打开装重要物品的大箱子,一阵翻找。最后,她拿了两块儿汉白玉的环形玉佩出来。她回到炕上坐下,把玉佩和蓝色锦线放到了一起。
她发了一会儿呆,拿起锦线,拿起一只玉佩,低头专心做事。
“小姐,奴婢回来了。”小娟人未到,声先到。她进屋,没在外间见到青舒,于是轻扣内室的门,“小姐,奴婢要进来了。”
青舒头也不抬,“进来。”
小娟得了许可,推门进来。她走到青舒身边,“哇,好漂亮!小姐,您是怎么弄的?”
青舒不出声,直到把流苏打好,她用小指勾了要挂到腰带上的编出来的五彩锦绳,任环形玉佩左右晃动,任玉佩下的流苏划出蓝色的波纹来,“本姑娘还算心灵手巧,对不对?”
小娟绝对是那种盲目崇拜的人,“对,对,对,小姐是天底下最最心灵手巧的姑娘。”
正自我感觉良好的青舒听了,立刻无语,放下弄好的这一个,去弄另一个。
小娟一脸垂涎地盯着摆满桌的漂亮锦线、丝线等,“小姐,奴婢喜欢这个红色的。哦哦,喜欢这个草绿色的,这个也喜欢,粉的……”
青舒没好气地笑了,“知道了,知道了,这里没一个你不喜欢的。去,把你宝贝的那支银钗拿来。”
小娟傻愣愣地答应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捧着青舒春天时买给她的首饰匣子。她把首饰匣子往青舒跟前一放,把盖子打开,然后眼睛又粘到了漂亮的线上。
青舒摇了摇头,很快用彩线装饰好玉佩,再用锦帕把两只玉佩包好,这才看小娟的首饰匣子。里面有两支木钗、一支金钗和一支银钗,有一对银手镯,有一对银耳环,有一根红、一根暗绿、两根粉红色的发带,还有一把木梳。金钗、银钗、银手镯和银耳环是青舒赏的,小鱼也有。青舒取了其中的银钗,钗头的样式很普通,有点梅花的形状,梅花的花心中空。
青舒取了粉红色和绿色的锦线,又缠又绕,又编花色,可怎么也不对。她在耐心用尽前全部拆掉,托腮琢磨了一阵儿,眼一亮,把银钗放回去,除了刚才取的粉红色和绿色的锦线外,她又取了红和蓝,问小娟喜不喜欢。
小娟猛点头。
“过来,把手腕伸给我。”青舒说道。
小娟不解,不过还是乖乖伸了手腕给青舒。
青舒拿线松松地往她手腕上绕了一圈儿,心里有谱儿了,低头编着什么。
小娟一脸稀罕地趁青舒不注意,把桌子上的线小心翼翼地摸了个遍。因为她的女红不好,这些好东西平日里她是接触不到的。
等青舒编好一条手链的时候,发现小娟的嘴角有可疑的液体。她立刻翻了个白眼,“行了,别眼馋了,赶紧擦掉口水。来,伸手。”
小娟哦哦地傻愣愣地应着,一只手抹嘴,一只手伸到青舒的面前。
青舒把编好的手链给她手腕上略松地系了上去,并在她兴奋地尖叫前把她赶出去。看来,府里的女人们又有挣零花钱的活计了。她立刻动手,把东西全部收拢妥当,关上门出去。
许五娘这边,有古元河的媳妇陈琴、有陈琴的娘和舅母、有丁家妹、有铃兰、有小鱼、有宁四的娘和媳妇,还有苏妈妈。她们一群女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埋头做绢花。
这个时代本就有做绢花的手艺人,只因人们受时代的限制,所见所识有限。因此,如今的绢花花样少,样式也很单一。青舒偶然中发现,许五娘用碎布头给小丫做了个绢花玩儿。于是她上了心,向许五娘打听关于绢花的事,并发现了绢花的市场,也找到了让府里的女人们挣零花钱的办法。
于是,青舒琢磨了几日,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根据前世的记忆做出了牡丹、月季、康乃馨、玫瑰、紫罗兰这几样花的绢花来。会编手链、会做绢花,这得要感谢她前世的前夫的妈。她的前婆婆婚前婚后都不喜欢她,从她嫁入莫家的第二天开始,她的前婆婆就给她安排了无数个贵妇养成班,弄的她挺惨的。
布艺班、绢花手工艺班、茶道班、插花班、国画班,居然还有一个育儿班。当然,这个育儿班绝对不是为了让她生下莫家的孩子并养育的意思,而是要她当好后妈,别想其它的意思。当初,若能提前知道嫁入的是这样一个家庭,或许,她根本没有勇气为爱而迈入莫家。生活,不是只有爱就可以的。有时候,她也是个懦弱的人;有时候,她也会选择逃避,不敢面对。
想到周伯彥,她心中喜忧参半。无论如何挣扎,她到底还是落入了他的网。他的背景,比莫云铎还要复杂!她嫁入了莫家,日子过的不如意,以离婚收场。若她嫁了周伯彥,日子过的不如意时,该当如何?
“小姐,您怎么了?”
发呆的青舒立刻回神,“没事,挑帘子吧!”
小娟答应一声,把厚帘子挑开。
青舒推开门进去,听到动静的许五娘她们正放下手里的活计要起身迎接她。
青舒一摆手,“别起,干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众人又坐了回去。
青舒挨个儿看做出来的成品。牡丹,有红、粉红、蓝、紫、粉白双色五种颜色。月季,有红、粉红两种颜色。玫瑰,有蓝、红、粉红、黄四种颜色。紫罗兰,有紫、蓝、深粉三种颜色。康乃馨,有红和粉红两种颜色。还有深粉色的桃花和浅粉色的杏花。
现在她们做的绢花,全都是要戴到头上的头花。至于装饰房间的绢花,青舒没考虑,因此没教她们做。人们到了小年才开始正经办年货,因此,利用到小年前的一个来月,她们能做出很多头花来。
既然她们负责制作头花的差事,那编手链的人只能另找了。该找谁呢?青舒暗自琢磨。绸缎庄、绣庄、茶庄、胭脂铺和首饰铺里的东西都很值钱,所以杜仲夏和洛三基本都打劫给了青舒。而米铺和杂货铺里的东西,杜仲夏和洛三在前头开路,全部便宜了贫民、普通百姓与乞丐。因此,青舒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做头花、编手链的材料。
前几天许五娘她们开始做绢花是用的管家从镇上的绸缎庄、布庄收来的碎布头。现在嘛!那可是成匹成匹的好料子堆在那里用。当然,青舒不会傻到把成匹的好料子拿到人前来,昨晚睡前,她可是辛苦地把几样颜色的整匹的料子各剪了一些出来,然后掺到了碎布头里。
把好布剪成一条一条的,这活儿干起来并不轻松,青舒仅用半晚时间就尝到了个中滋味。与其这样浪费,不如好好利用,因此,她又生出一个主意来,只是愁人手不够用而已。她想用手里的好料子做一批书包出来,这样一来碎布头也有了,又得了能够卖出好价钱的书包,一举两得。
青舒一边看绢花,一边琢磨事,突然咦了一声,“程娘子没来?”
苏妈妈停下手中活计,“说是她娘家小辈今日成亲,昨日告了假,今日去喝喜酒了。”
青舒哦了一声,“明日她过来,你带她去我那边,我有事与她说。”
“是,小姐。”苏妈妈答应着。
青舒的视线在陈琴的娘和古大树媳妇的脸上游移片刻,转身往外走,“阿琴,你来一下。”
陈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青舒到了外边。
青舒只是默默地走,直到走出一段距离,这才停下来看着陈琴,“在你娘家村里,你娘和你舅娘,谁更有号召力?”
阿琴愣了,“号召力?”
青舒这才知道说错话了,赶紧改正过来,“就是村中的妇人更服谁?比较听谁的话?”
阿琴这下懂了,“小姐,村中妇人自然听我舅娘的。我娘那人,性子软绵绵的,说话轻声细语又慢吞吞的。这些年我娘在村中没吃过亏,那是全仗着我舅和舅娘的面子。”
青舒不由笑了,“让你娘听见你这么说她,看不打你的。”
阿琴却扬了笑脸,“小姐,从小到大,我因为淘气干的坏事儿多去了,我娘每次只会戳我的额头一下,然后软绵绵地骂一句坏蛋,从没打过我。”
“哪天你干了坏事儿,我一定鼓动你婆婆打你,让你臭美。”青舒开起了玩笑。
阿琴有些不好意思,“我婆婆才不打人。”
“这倒让你说着了。听说,元河和元宝长这么大,你婆婆从没打过他们。”
阿琴有些不信。
“不相信?”“那好,晚上你问元河去。”见阿琴红了脸,青舒摸摸鼻子,她没说错什么啊!阿琴这是在脸红什么?难道是想到了儿童不宜的事情?她赶紧言归正传,“你娘家村里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妇多吗?”
阿琴点头。
“这就好。我想让你舅娘和你娘回村去,让她们带着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挣点零花钱。”
阿琴很惊喜,忙替自己的舅娘和娘道谢。
“行了,行了,别那么见外。找个时间,避开人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她们。若她们愿意,你让她们下午别急着回村,让你婆婆带着她们去我那边坐坐。好了,回去忙吧!”
阿琴高兴坏了,向青舒告了罪,急匆匆地回去了。
青舒笑笑,转身往自己的院中走。阿嚏,她突然鼻子一痒,打了好大一声的喷嚏。她不解地揉了揉鼻子,没有着凉的感觉啊!怎么就突然打喷嚏了?
小娟搔了搔自己帽子上缝的小花,“小姐,不会是彥公子在念叨您吧!”
青舒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理,继续走。
京城,周府,兵部侍郎周大人的书房中。周大人在书案后正襟危坐,周伯彥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案前。
周大人目光凌厉地盯住名义上的儿子,“为什么不答应?”
周伯彥垂下眼皮,“因为晚辈已有论及婚嫁的女子。”
周大人一脸的不耐,“别拿古青舒当晃子。不仅是爹,就是太后娘娘,就是皇上,都知道你在拿古青舒当晃子。太后娘娘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太后娘娘认准了钟家小姐,你什么也别说,只管等着接懿旨就是。”
周伯彥抬了眼,直视周大人的眼,“您错了一次,害死了您最小的弟弟。现如今,您还想再错一次不成?”
啪的一声,周大人一掌拍在书案上,脸色铁青地死瞪住周伯彥。
“别告诉我,我爹的死与你无关。”周伯彥冷冷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转身,一步一步,迈步向门。
No.188进宫
“站住。”周大人铁青着脸大喝出声。
周伯彥回头,目光清清冷冷的,不见一分温情,“大伯,还想让我喊你一声大伯,那就继续对我视而不见吧!继续对我不闻不问吧!”意思是,还像以前一样,不要管他,他会感激不尽。
“你……”周大人瞬间被堵的无言。不错,自周桥死后,他不敢面对这孩子。他一直对这孩子视而不见,一直对这孩子的事不闻不问,任这孩子四处游走,像个无根的浮萍一样。他只是,只是不敢面对酷似周桥的这张脸而已。
“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太后娘娘的天下。奉劝大伯一句,放聪明点,别找错了尽忠的主子。”周伯彥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大力推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从大开的门吹入,吹的周大人书案上的纸张哗哗直响。
回廊中,周伯初背着手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盯着刚从周大人的书房中走出来的周伯彥,“你果然不是我爹的儿子。”
周伯彥一脸寂寥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终于不继续装糊涂了?”
“你是小叔的儿子?”周伯初问罢,垂下眼,“早该想到的,所有兄弟中,唯有你长的最像小叔。唯有你,最受圣上喜爱。”
周伯彥没有说话,目光清清冷冷地直视前方,抬脚,与周伯初擦肩而过。
“还会回来吗?回来这里?”周伯初声音低低地问。
“不会,这里已经没有了令我留恋的东西。”周伯彥虽然没有停下,却回答了他的问题。
周伯初握拳,霍地转身,年轻的脸庞上写满认真,“告诉我,小叔的死与我爹无关。”
这一次,周伯彥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他大步走回“桥苑”,迈进门槛的一刻就开始吩咐了起来,“石头,收拾东西,我们即刻离开。”
等在桥苑中的顾石头什么也不问,着急进屋收拾。
周伯彥见锦衣护卫中的护卫长抱剑立在廊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护卫长答,“刚到。”
“有事?”
“无事。”
“既然无事,搭把手,帮石头拿东西。转告石头,我们自己的东西一个不能落下,全部带走;同样的,别人的东西一个不能拿。”
护卫长一脸黑线地把剑背到身后,跟在顾石头后头进屋去了。
不多时,顾石头和护卫长一人抱了个包袱出来了,包袱很瘪,说明他们的东西很少。护卫长抱的包袱里,只有周伯彥换洗用的两套衣裳,以及周伯彥非常喜欢的一副棋子,这是他爹的遗物。顾石头抱的包袱里,只有顾石头换洗用的衣裳等为数不多的东西。
这时,周伯彥正站在“桥苑”外,抬头看挂在院门上的匾额。
顾石头走出来,“公子,您在看什么?”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说道,“去搬个梯子过来。”
顾石头不解地搔了搔脸,把手里的包袱交给护卫长,不知去哪里弄了个梯子过来。
周伯彥接过梯子,比量着把梯子靠在院门左侧的墙上,然后一甩袍角,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顾石头吓了一跳,“公子,公子,您要做什么?让小的来,小的来。”
周伯彥不言语,已经爬到上边,几下就摘掉了已经有年头的门匾。他把门匾夹在腋下,顺着梯子下来了。
年近五十,仍风韵犹存的周夫人由丫鬟扶着走了过来。周夫人眼中含泪,“彥儿,彥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伯彥脸上有一丝动容,不过他偏过了脸,没让周夫人看到。他对顾石头和护卫长说道,“走吧!”
周夫人甩开丫鬟的手,走上前紧紧地抓住周伯彥的手不放,“彥儿,彥儿,不要走,娘再不骗你了,别走好不好?”
周伯彥不看周夫人,眼睛看着别处,“大伯娘,请放手。”
周夫人一惊,“不,不,彥儿,是娘,是娘,不是大伯娘,不是大伯娘,叫娘……”
这些年,即便周伯彥回京的次数少之又少,可他每次回京,总会回周府,总会看望周夫人,喊周夫人一声娘。如今,周伯彥不再喊周夫人娘,周夫人吓坏了。
“大伯娘,在您称病骗我回京的那一刻起,我与您之间的微薄的母子情分就尽了。”说这话的时候,周伯彥也是伤心的。若不是他爹“生前”非常尊重周夫人这个大嫂,若不是他受了他爹的影响,这些年是不会如此地信任并亲近周夫人的。被信任的人背叛,他心里并不好受。既然他爹死里逃生,活在异国他乡,借着这次机会,他该断了与周府的关系。以后,他不必呆在桥苑中思念亲爹。信任的周夫人又不再值得信任。周府,真的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或物了。
周夫人声泪俱下,“彥儿,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听老爷的,娘不知道老爷是要给你议亲。原谅娘一次,好不好?”
周伯彥狠了狠心,推开周夫人的手,“大伯娘,保重。”说罢,他带着书有“桥苑”二字的门匾,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是他爹多年前亲自题字的门匾,他不会把它留在这里。
一名贵公子抱着陈旧的门匾走街串巷像话吗?当然不像话。顾石头连抢带夺的,总算在周伯彥迈出周府府门前的最后一刻把门匾弄过去,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周伯彥既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背着手在前头走。护卫长抱了两个包袱,顾石头扛了个陈旧的门匾,郁闷地跟在周伯彥后头走。
憋了老半天,顾石头也没看出自家公子这是要去哪里,于是忍不住发问,“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宫。”周伯彥吐出惊人之语。
顾石头一个踉跄,“公子,公子,先把门匾放回府去可好?”
“不好。”周伯彥直接给否了。
顾石头瞬间没词了。
于是,他们这一行三人,在引来无数目光后,走到了皇宫南门前。
宫门守卫见到周伯彥,跪下问安。可是,当顾石头扛了门匾要进去的时候,宫门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拦住,还是该放行。周伯彥有进宫的腰牌,他可以畅通无阻地任何时间入宫面圣。而且,宫中人都知道,在皇帝面前,周伯彥比皇子们还要有地位。
周伯彥面无表情地向宫门守卫解释,“这是拿给皇上的。”
众人惊怵。大家都在想:大概,就算彥公子拿了乞丐乞讨用的破碗去面圣,圣上都会高兴吧!圣上对彥公子的偏爱,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可怕。
周伯彥像个无事人般往里走。
顾石头愣了愣,赶紧扛了门匾跟上。
经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在惊掉了无数个宫中守卫的下巴后,周伯彥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后宫宫门前。皇宫那么大,一路走下来,扛着门匾的顾石头早见了汗。
太后宫中,有宫女细声禀报:彥公子求见。
妆容精致,穿着华贵非常,头戴吐珠金凤牡丹钗的太后娘娘眼皮都不抬,低头摆弄着茶盅,“宣。”
过了片刻,由宫女引路,周伯彥腋下夹了陈旧的门匾,走入金碧辉煌的太后娘娘的宫殿。
宫女屈膝禀报,“回太后娘娘,彥公子到了。”
太后娘娘头也不抬,轻挥了一下手。
宫女垂头,小步退了出去。
这时候,周伯彥将门匾竖着立到地上,一手扶了门匾,单膝跪地,“微臣周伯彥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过去,他还喊一句太后姥娘,像民间百姓一样喊姥娘。现在,已经不必了。而且自称微臣,已经是明显的拉开了距离。
太后娘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头,盯着下首行跪礼的周伯彥。待看到周伯彥一手扶着的东西,“那是什么?”
周伯彥低着头,“回太后娘娘,这是家父留给微臣的唯一念想,是家父生前亲手题字的门匾。”
一听“生前”、“家父”这样的字眼出来,太后娘娘的眼皮一跳,“大胆。”
“家父为救家母,血染战场,微臣至今视家父为英雄、为榜样。家母为一己之私当着微臣的面跳下万丈悬崖,离微臣而去。微臣过去没有勇气承认,现在已有勇气承认,微臣恨家母入骨。”
啪的一声,太后娘娘手边的茶盅已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太后娘娘的手微抖,脸色惨白。
“微臣恨家母入骨。是她害死了家父。是她不负责任地带微臣来到这人世。是她不负责任地抛下了微臣。是她将微臣置身于冰冷无情的帝王之家。是她留给微臣以长辈自诩却从不考虑微臣幸福,只想操控微臣命运的一些人。是她造就了这一切,是她害得微臣苦苦挣扎却不能挣脱这令人痛恨的命运。如果可以,微臣宁愿自己是家父与乡野中无知妇人所生之人。”
“放肆。”太后娘娘呵斥道,气的她胸口起伏的厉害。
“家母自私、懦弱、自以为是,又不负责任,她妄为人母,她白活了一遭。”
太后抖着手,指着周伯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自私,所以她任性而风流。她妄为人母,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却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被人无情地杀死。如今想来,微臣能够活下来,原是家父在微臣呀呀学语之时便带离了京城,远离是非,游走天下的缘故。太后娘娘不必惊讶,家母生过其他孩子之事,微臣多年前便已知晓,只是没有说透罢了。”
太后娘娘突然落下泪来,“彥儿,你娘没有错,你娘并不风流。这都是谣传,你不能相信谣传。”
“太后娘娘,微臣不会像家母那般伪善。以国家大义为借口,就能掩盖一个人自私而任性地伤害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过错吗?微臣不会为了那所谓的国家大义去娶不喜欢的女子。微臣的婚事,皇上心里有数,就不劳太后娘娘操心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世上,肯成全微臣的,只怕除了家父,便只有皇上了。”
太后娘娘一惊,看向周伯彥的目光晦暗不明起来。
“微臣告退。”周伯彥躬身站起来,带上陈旧的门匾,一步一步退出了太后的视线,而后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太后的宫殿。他原路返回,准备去皇帝的御书房。
周伯彥到达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经去用膳。不过,皇帝让值勤的小太监转告周伯彥,让周伯彥到了过去一起用膳。实在是周伯彥进宫的方式太调高(扛了个破门匾),早有人禀报了皇帝,皇帝才知道他会来。
周伯彥转去了皇帝用膳之所。也不用人招呼,他直接坐到了皇帝对面的椅子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筷子,夹了菜就吃。
准备为他布菜的太监躬身退后。
皇帝也不生气,指挥布菜的太监把几样菜肴摆到周伯彥的手边去,然后挥退布菜的太监及一旁伺候的一干宫女太监等人。这时候的皇帝,褪去一身的威仪,像个平常百姓家疼爱子孙辈的长辈一样说话,“别跟太后置气,前头有舅舅给你挡着,你跑去跟太后叫什么板?”
周伯彥喝了一口汤说道,“不想让舅舅为难。舅舅和太后同住皇宫之中,时不时地要见面。彥不同,彥若是愿意,一年不回京都没有关系。不中听的话,还是由彥来说为好。”
皇帝一脸的无奈,“你呀你,好姑娘那么多,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古云虎家凶巴巴的丫头?”当日,他这外甥求到他面前,要他下令,命全京官兵不得接近以蔚然书院为中心的方圆五里内。他讶异,问起缘由,他这外甥彥只说还恩。彥唯一认准的恩人,非故去的古云虎莫属。于是他成全了彥,并出于好奇,特意出宫去蔚然书院前看个究竟。这个究竟看回来,古青舒挥棍子打丁泽的一幕他至今未忘。
周伯彥听了嘴角微翘,“就是看上她了。”
皇帝表示无语。只要彥回京,太后也好,皇后也好,总要招了环肥燕瘦、貌美如花的数名大臣之女入宫,让彥过目。每到这个时候,彥不是跑出了宫,就是躲到了他的御书房里不出来。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子,那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华与美貌并存。只是,她们都没能入彥的眼。最后,竟是那样一个凶丫头勾走了彥的心魂。皇帝想到此处,也不讲究那些规矩了,夹了爱吃的菜大口吃了起来。
周伯彥见了,站起来,挪了椅子到皇帝身边,舅甥两人一个没有皇帝的样子,一个也不再是贵公子,两个人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埋头猛吃。不仅如此,若有哪样想吃的菜离的远,舅甥两个还站起来过去夹。
等到舅甥两个吃的撑了,放下筷子。他们懒散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然后看着彼此大笑出声。
外头,亲自守着的总管太监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模样,见有太监或宫女要过来,他无声地挥手,示意那些人不许靠近。
等笑够了,皇帝问,“你真的扛了破门匾进宫?”
周伯彥表示不满,“那是我爹亲笔题字的门匾。”
皇帝失笑,“成,成,不是什么破门匾。你扛它进宫是为何?”
“舅舅不是时常夸我爹写了一手好字么!正好,把它带进宫送给舅舅了。”顺便,让某些人能够时常看到,提醒某些人回忆起往事,希望能勾起某些人的愧疚之心(如果还有心的话),不要总跟他过不去。
“好吧,舅舅收下了。”然后叹气,“若古云虎的夫人没出那样的事,舅舅便能下一道旨,为你和古云虎的丫头指婚,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后边的这些烦心事。算了,不提也罢,事已至此,你若执意娶古云虎的丫头,只能等上三年了。”
周伯彥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既然舅舅如此体谅彥与阿舒,彥定会在阿舒面前替舅舅多多说好话,让阿舒多送舅舅一些酸菜和果酒。”
皇帝立刻来了兴致,“送多少?酸菜送少些没关系,果酒要多给些。”关键是,酸菜京城有的卖,而果酒没的卖。
周伯彥一点都不心疼地替青舒承诺,“三十斤。”
舅甥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周伯彥留了门匾,带着顾石头和护卫长出宫去。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奏折,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辰。用过晚膳,皇帝去了太后的寝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心情不太好,见到皇帝,发了脾气,“皇帝,你把彥儿宠成什么样子了?他今日进宫,对哀家说的那些,让哀家寒透了心。他居然,居然说对景辉恨之入骨,这像话吗?像话吗?”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手边的茶盅,“母后,他不应该恨吗?”
太后娘娘面色大变,“皇帝,你在说什么?”
“母后,景辉当着亲儿的面跳下了万丈悬崖。”
太后娘娘无力辩驳,怔住。
“母后,您想让彥知道景辉跳崖的真正原因吗?”
太后娘娘失控地大喊一句,“不。”
“既如此,母后,请别再插手彥的婚事!因为母后,景辉没有点想点的驸马。因为母后,儿失信于中意的女子,没能把皇后之位给她。母后,景辉的一生会遇到如此多的挫折,一是她生在帝王之家,二是因为母后,三是因为儿。作为补偿,请母后别再插手彥的事,别让彥求而不得。”
太后铁青了脸色,“皇帝,原来皇帝还在怨恨哀家。”
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起身,“母后,阿彥执着起来,任何人都挡不住。不想旧事被翻出来……”皇帝没有说完,住了嘴,一脸疲态地离开太后的寝宫。
周伯彥在京城与太后娘娘抗争之时,青舒正热火朝天地指挥大姑娘小媳妇赚零花钱。再者,青舒监督,青阳和洛小荣为童工,正利用每日的闲暇时间写对联。因为青舒答应卖对联的时候带着陈乔江,陈乔江才答应不捣乱,并和灏一起帮青阳和洛小荣磨墨。灏没能被选中写对联,因为卢先生说灏的运笔功力不够。
No.189腊八风波
时间就像指间的沙,不知不觉间,腊八就到了。再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
腊八,就得吃腊八粥。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腊八吃腊八粥的概念,是青舒突然想念腊八粥的味道了,因此兴致使然,昨日下午突然想到,便让小娟去厨房传了话,告诉厨房明早不必准备主子们的早饭。再有,青舒派人通知了青阳、洛小荣、灏和陈乔江四人,让他们早起洗漱过了就来她这边吃早饭。
因此,腊八这天,青舒早早地起身,洗漱过了都没有去练功,急急忙忙地去了小厨房。剥好的花生昨晚就放水泡上了。泡了一夜的花生,吸了水,个个鼓涨起来。
小娟生了火,往锅中倒了半锅水进去,搬了矮凳坐在灶口旁,专门负责添火。
青舒把分装了白米(大米)、糯米和红小豆的木盆递给小鱼,让小鱼淘米。从周大夫那边得来的莲子和桂圆,青舒自己处理。莲子要去心,桂圆要去壳。莲子和桂圆入药,只有药堂有的卖,市场上没有,所以青舒走了周大夫的后门,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薏米没有找到,因此青舒决定用高粱米来代替,勉强凑个数。再加上一个干红枣,八样东西就齐全了。
锅中的水烧开时,青舒把莲子、高粱米、红小豆和花生先下锅,盖上锅盖让小娟接着添火。
待到锅中的水再次烧开,打开祸盖,用笊篱把下锅的各种米搅一搅,以免糊锅底。再次盖回锅盖,小火慢慢煮,以免溢锅。等先下的米和豆差不多有八成熟时,这才把白米和糯米下了。
红枣和桂圆是要最后加的。而且,加的红枣最好去核儿切碎,这样入味更好。还有一样,加盐还是加糖,这得依个人口味而定。爱吃甜食的,可以加糖,不爱吃甜食的,可以加些盐。
腊八粥,青舒个人觉得煮的软烂的好吃。因此,她按着自己的口味来了。还有,她喜欢微甜,因此加了适量的糖。
腊八粥不能太稠,有些稀稀的粥汁味道更好。出锅前,青舒突然觉得粥里应该添些绿色,因此让小娟去弄来了几片嫩绿的白菜叶子。白菜帮子没要,用的只是嫩叶部分。把白菜的嫩叶部分洗干净了,切碎,撒到还在开锅的粥上,再加了些调味料调味,忙活了一早上的腊八粥终于好了。
青阳他们已经到了,正坐在青舒的小食厅等饭。陈乔江喊着饿,问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小鱼端了托盘进去,为他们摆下四样小咸菜,还有每人一双筷子、一个汤勺儿。
这时候,青舒正忙着在小厨房的炉子上煎鸡蛋。她前些日子突发奇想,让铁匠铺的师傅依着炉盘大小,给她打了个特制的平底锅。平底锅可是个好东西,炉子小火烧上,坐上平底锅,然后往锅底抹少许的油,煎鸡蛋、煎薄饼还是煎肉片,好用的很。
青舒手边摆了十二颗鸡蛋,旁边的案子上摆了六个白瓷盘子。平底锅热了,抹上油,拿一颗鸡蛋轻轻往锅沿上一磕,手移向锅中,蛋清和蛋黄一起落在了锅底,慢慢扩散外淌,形成一个圆。她再拿鸡蛋,再磕,如此反复,一锅里能煎出三颗鸡蛋来。
迅速给鸡蛋翻个儿,很快就煎好了三颗鸡蛋。三个三个地煎,十二颗鸡蛋煎出来一共也没用多长时间。
锅从炉火上移开,小娟拿去清理。
青舒站在案前,面前摆了两个小罐子,还有装了六盘的十二颗煎鸡蛋。一个罐子里装的是磨细的盐,她捏少许的出来,往煎蛋上撒。之后,拿了勺子,用勺子的把子处从另一个罐子中舀出红果酱,用果酱往煎鸡蛋上弄出太阳的笑脸或弯月的笑脸出来。
小鱼已经把粥端去小食厅回来了。
青舒把其中一盘的煎鸡蛋点名留给小娟和小鱼,剩下的全部端去了小食厅。
陈乔江拿筷子戳着煎鸡蛋上的果酱,“这是什么怪东西?”
青舒坐下,“快吃,一会儿就凉了,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桌子上还摆了一个碗,碗中是糖。她说明,“觉得粥不够甜的,自己加糖。”
洛小荣小脸埋在盘子里,小口咬着煎鸡蛋吃,然后小声惊呼,“姐姐,有红果的味道。”
青舒竖姆指,“小荣好厉害,立马就吃出来了。这是红果做的果酱。”
灏显得一脸疑惑,迟疑地去咬煎鸡蛋。
已经吃完两个煎鸡蛋的青阳抬头,“姐姐,红果不是没有了吗?”
青舒笑着解释,“你忘了吗?降霜前,姐姐把红果秧上未成熟的红果都摘了,藏起来了。”
青阳点头,“我有帮姐姐摘。”
“过了好多天,外边都冻上了,姐姐去看藏起来的红果,然后发现绿绿的红果居然都红透了。所以呀,姐姐悄悄地把它们做成了果酱。红果做成了果酱,在寒冷的天气里不会坏掉,可以保存很久。快吃吧!果酱还有,过几天再拿出来给你们吃。”
青阳他们都是先吃完了煎鸡蛋,才吃的腊八粥。
看着四个男孩子呼呼地埋头吹热粥的模样,青舒觉得特有意思。然后她吩咐站在一旁伺候的小鱼,“取个干净小木盆,盛一盆端过来,这边你们就不用伺候了。哦,对了,盛几碗的份量给卢先生那边送去,回来了你们自己从锅里盛了吃。”
小鱼说,“奴婢这就去。小姐,粥煮的太多,怕是吃不完,要不要让厨房分去一些?”
青舒也觉得粥确实煮的多了,“成,你看着安排吧!”
于是,趁青舒他们吃腊八粥的工夫,小鱼和小娟一阵忙活,留够了这边吃的,她们不仅用小木盆盛了腊八粥给卢先生那边送去,还用一个大木盆盛了腊八粥给负责厨院的许三娘送去。
这天早上,古府的人多少都尝到了腊八粥的味道。男人们倒是没说什么,女人孩子都表示好吃。尤其是小孩子,问明天还有没有。
中午下了学堂,青阳他们四个跑去青舒跟前,问中午还有没有腊八粥吃。
青舒被问愣了,然后迟疑地反问他们,“腊八粥不是只有腊八早上才吃的吗?”
青阳他们四个面面相觑,然后跑出去了。不一会儿,青阳自己跑回来了,“姐姐,你怎么知道腊八粥?”
青舒被问倒了,老半天才迟疑地问,“那个,你们先生有没有提过,农历腊月初八是佛祖成道之日?”
“有。”青阳答的肯定。
青舒松了口气,可下找到圆过来的地方了。“是这样的,相传,佛祖成道之日,佛祖家乡的佛寺常于腊八这日举行诵经法事,并效法佛祖成道前的某个传说故事,取香谷及果实等熬素粥供佛。此粥名曰:腊八粥。后来啊,佛祖家乡那边的民间,有了一个习俗,每到腊八,百姓用自己种植收获的谷物、干果等熬成腊八粥,庆祝一年的辛苦劳动硕果,并祈求来年五谷丰登,生活富足。”
青阳睁着乌黑的眼睛,听的非常认真。见青舒住了口,他问,“姐姐,没了吗?”
“啊!”这个,这个也不算是她瞎编的,现代的民俗里好像是这么解释的,至于还有没有,她不是很清楚哎!有了,她一拍手,“其实吧,时间长了,故事流传的广了,大家对吃腊八粥的事给了非常多、又非常美好的意义。吃腊八粥吧,还有这样的意思,比如温暖、吉祥、圆满、和谐、淡泊、结缘,对了,还有健康。”好像很多,人们把各种美好的愿望都按到了腊八粥的身上,其实挺令人无语的。
“温暖,为什么吃腊八粥有温暖的意义?”
“粥是热乎的,所以温暖。”青舒已经想抹汗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不妙。
“那吉祥呢?”
“你看,粥里有多么好东西,好不就是吉祥吗?”青舒解释的有些勉强。她后悔了,早知道就说没了。是她嘴欠,非得把后头的什么意义给讲出来,这下好了,好奇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上来了。
“和谐……”
“那么多东西凑到一处,没打架,就是和谐。”青舒欲哭无泪,随口抢答,也不让青阳把话问完。
“哦,不打架就是和谐。”青阳自以为学到了新东西,嘴里嘀咕。
青舒转过脸,抹额头的汗,十万个为什么终于结束了,老天保佑。
“姐姐,那淡泊是什么意思,结缘又是什么?”
青舒的额头滑下三根黑线,居然还有?有没有搞错!她有些讷讷的,“淡泊,淡泊是……”淡泊是什么来着,“淡泊啊,呵呵……这个,姐姐不是很懂,好像,好像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你看啊,腊八粥是素的,没有肉,不吃肉,只吃素,大概,呵呵……也是比较想的开的人……比较淡泊……”不行了,关于淡泊的话题得拍死,“结缘,这个结缘……”
青阳眼睛瞪的老大,大概是听的高兴,小脸红扑扑的,“是什么?”
青舒瞬间被萌到了,哪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把拉住青阳的手,笑眯了眼,“这个结缘啊,有诗为证,姐姐念给你听。‘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阳双眼明亮,掂起脚尖,往青舒的脸上吧叽一口亲上去。
青舒感动啊,就跟做梦似的,摸着被亲到的脸颊傻笑。等她脑袋上冒出来的幸福的泡泡全部飞走了,她回神,这才发现,弟弟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有些小失落,嘴里咕哝了一句臭小阳。
下午的时候,青舒与麦子、笙歌低声说着话,经过学堂前。
一声轻响,元宝推开学堂门出来,唤住青舒。
青舒不解地看过去,“元宝,怎么了?”
元宝古怪地看了一眼青舒,“小姐,先生请您进去说话。”
青舒刮了刮麦子的小鼻子,“先去玩儿吧!等下去找你们。”见麦子和笙歌跑远,她跟着元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走入学堂。
卢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青阳和洛小荣是一脸崇拜地盯着她。灏似乎哭过鼻子,而陈乔江正耷拉着脑袋站在角落里。
什么情况?青舒扬了笑脸,“先生,您找阿舒有事?”
卢先生一指下边的一张空桌椅,“坐。”
情况不对啊!青舒忙道,“先生,坐就不必了,阿舒和笙歌他们约好,要陪他们玩儿到晚饭时间的。”
卢先生手里拿了戒尺,“坐。”
呃,戒尺,这个东西有些怕人。只是青舒不明白,卢先生这是要她坐下来听课吗?她可是女娃子,还是个大姑娘,难道还能上学堂不成?她狐疑地看了卢先生一眼,在卢先生指定的位置坐了。
卢先生清了清嗓子,“青阳,解释一下淡泊。”
青舒心里一突,不会吧!
青阳很自信地站起来,“淡泊就是心胸开阔、不在意功名利禄的意思,就是想的开的意思。吃腊八粥的人比较想的开,比较淡泊。”
青舒的手抖啊抖,终于还是举了起来。她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就是随便讲的,没必要把她讲的话拿到课堂上来这么较真吧!
卢先生对此视而不见,目视青阳,“你再说说,什么是结缘?”
青阳非常崇拜地看了青舒的背影一眼,“结缘,有诗为证,‘喜到初八腊月天,门前舍豆俗相沿。信士弟子熬粥夜,善念佛生结善缘。’”
青舒举在半空的手抖啊抖,想着世上若有时光倒流,她宁可用一年的生命作交换,让时光倒退到早晨。这样,她就可以不再嘴欠地乱说话了。
卢先生让青阳坐,再次似笑非笑地看着青舒,“有话要说?”
青舒强忍着狂殴卢先生一顿的**,站起来,弱弱地表态,“先生,阿舒错了,阿舒再不会不懂装懂地解释什么淡泊了。”
卢先生挑眉,“先生以为阿舒很懂,先生没看出阿舒哪里不懂装懂了!”
青舒想像着殴打卢先生的一幕,表面上却低眉顺眼地放低了姿态不说话。
卢先生不怀好意地宣布,“你们几个听着,阿舒说还要给你们讲几个佛祖家乡的风俗。认真听,听完了,明日写一份相关的文章交上来给先生过目。”
什么?还要讲?青舒霍地抬头,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住卢先生。
卢先生绷了脸用戒尺指着青舒,“讲,若是讲不出来,罚你默写万字经卷五百遍。”
青舒刚想抗议,卢先生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服,加至六百遍。”
青舒气够呛,“先生,若是先生能背出名篇《春江花夜月》,阿舒讲一个民俗也无妨。”
卢先生的眉峰微动,目光中划过一道不明的光亮,“背名篇《春江花月夜》?”
青舒确信卢先生背不出来,于是自信地道,“是。”《春江花月夜》,这可是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杰出古人写出的千古名篇,大安怎么可能有?
卢先生放下戒尺,抚掌,“好,阿舒既然想听《春江花月夜》,先生便满足阿舒一次。”说罢,他表情一变,一脸正色地盯着青舒,“阿舒怎么知道《春江花月夜》的?”
青舒心里一突,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感觉。她回忆起孔老先生手里有一本名为《蛋糕世界》的杂志,想到黎海堂曾经营的福顺斋是以蛋糕做主打的,她的后背一寒。坏了,安逸日子过的久了,她居然忘了潜在的危险,忘了大安可能还有其他穿越者。
“承认是阿彥告诉你的,真有这么难吗?”卢先生戏谑地问题。
吓够呛的青舒愣住,卢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周伯彥也知道《春江花月夜》?她说的《春江花月夜》和卢先生说的《春江花月夜》是同一个《春江花月夜》吗?她要自己冷静,一字一顿地问道,“先生,《春江花月夜》写的真有那么好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阿舒,这便是《春江花月夜》,长公主UU小说的名篇。”卢先生捋着胡子,面带喜色地说道。
青舒瞬间凌乱,居然是长公主!长公主居然是穿越者!长公主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把别人的作品当成自己的。切,原来,所谓惊才绝艳是这么来的!怪不得她娘古叶氏曾说长公主不是才女,原来她娘古叶氏也有聪明的时候。
上午,她引用了关于写民俗的一首普通诗,都说有诗为证,证明人家的诗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想到,长公主穿过来后大大方方地把名篇纳入自己的名下,靠此出尽了风头,被人称为惊才绝艳的女子。别告诉她,长公主风流的本钱是这么来的。
这么一比较,长公主这个穿越者活的风光,活的调高。她这个穿越者,简直有些夹起尾巴做人的低姿态了。她这个小心,那个小心的,就怕被人看出不寻常来,就怕被当成妖怪烧死。这人和人,简直没法儿比。
青舒决定继续夹起尾巴做人。因此,她低头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突然抬头,一脸茫然状地看向卢先生,“先生,这就是名篇吗?不像啊!您一读出来,阿舒听了都明白了大概。所谓名篇,不应该是只有文人墨客能听懂、看懂的吗?像我一样只认得字的人听了,不应该是像在听天书一样吗?”
卢先生听了,差点气吐血,“你这臭丫头,臭丫头。”这么好的诗,她居然怀疑不是名篇。这丫头实属可恶。
青舒一脸无辜地眨眼,“难道阿舒想错了?”然后状似无意地嘀咕一句,“这样子就叫名篇,奇怪。”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张若虚先生,晚辈绝对不是怀疑你的诗不好,实在是盗你诗作的人太可恶。
卢先生瞪眼睛,“出去,出去,臭丫头,以后不许再进先生的学堂。”
青舒心里高兴,在背后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却假装很伤心地捂脸,跑向学堂的门。在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她背对卢先生,面向不知所措的青阳、洛小荣和灏的方向,狡黠地一笑,还做了个鬼脸,然后闪人。
总算逃出了卢先生手中戒尺的淫威之下,青舒站在学堂外,叉腰大笑出声。
卢先生似乎回过味儿来了,知道上当,拿了戒尺出来追,“臭丫头,站住,你还欠先生几个民俗没讲。”
大笑的青舒见卢先生追出去,知道要不好,一手提了裙摆拔腿就跑。她一边跑,嘴上也没闲着,“先生,先生,文人要讲斯文,您的斯文讲哪里去了?”
刚要停下的卢先生,这下更来气,改变了主意,继续举着戒尺追。
听到后头追来的脚步声,青舒边跑边喊,“先生哎,您可真是让文人斯文扫地,您怎能和一个小女子如此过不去?”“先生哎,‘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以改一改了,就叫‘唯小人与先生难养也’算啦!”
这么些年,只有卢先生戏耍别人的时候,哪有卢先生被人这样戏耍的时候。卢先生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样一个心态,举了戒尺追不停,“臭丫头,看先生不打断了你的腿!”
这时候,青阳他们四个追在先生的后头,嘴里喊着先生别生气。
青舒眼见惊动了管家及几名家丁,她忙喊救命,“救命啊!快拦下先生,先生刺激过大,不认得人了。”
管家和家丁弄不清状况,不过面前的这一幕实在诡异。于是管家一挥手,“拦住先生。”
于是,卢先生华丽丽地被青舒摆了一道。
家丁有抱住卢先生胳膊的,有抱住卢先生腰的,也有抱住卢先生的腿的。赶到的青阳更是过去帮卢先生顺胸口,要卢先生别生气。
卢先生被送回了所住的院中,卢娘子诧异地问怎么了。
卢先生来气,甩袖子进了内室,面向里躺炕上不动。
干了坏事的青舒跑回了内院,躲在自己屋中捂嘴偷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会搞怪的时候。
不多时,青阳他们四个来看青舒。青阳拍了拍青舒的背,“姐姐,别怕,小阳保护你。”
青舒差点笑出来。
洛小荣却学青舒在学堂时在背后做的那个小动作,“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青舒打马虎眼,“高兴的意思。”
灏歪了头,跟着摆出所谓高兴的手势。
陈乔江蹦蹦跳跳的,“姐姐真厉害,把先生气倒了。”他最怕先生的戒尺了。自今日起,他决定崇拜青舒这个姐姐,因为青舒这个姐姐打败了先生和先生手中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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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每日更新日间已定,【16:45】即下午的四点四十五。
No.190买卖开始
快到晚饭时间了,听说下午被青舒气到的卢先生还躺在炕上不起来。
青舒听说了,抿嘴笑,并吩咐小娟送一小碗的辣椒油过去。小娟回来告诉青舒,见到辣椒油,卢先生立刻坐起来了,喊着晚上要吃汤面。看来这气是消了。
晚睡前,古管家去找卢先生说话。卢娘子便避了出去,牵了笙歌的手去自己的小厨房,看热炕的灶火熄了没有。
古管家对着卢先生一顿念,“你说说你,一肚子的墨水不说,还是几位少爷的先生,天下有什么大道理是你不知道的?看你今天办的事儿!你也不知道收敛一些,也不顾丢不丢人的,居然当着下人的面追打小姐,你羞是不羞?”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儿卢先生心气儿就不好了,“别提那臭丫头,居然胆敢戏弄先生,太不像话了。”
本来就不怎么笑的古管家板着脸,样子有些凶,“小姐是晚辈,是没长大的年轻小姑娘。你是小姐的长辈,还是曾风光一时的才子,又是当过军师经历过战争的人物,你就不能不幼稚?你就不能让着小姐一点儿?”
卢先生一摆手,“行了,行了,走,走你的,别再教训了。臭丫头的本事大着呢,都能气到本先生了,还有什么是臭丫头做不到的!你不用替臭丫头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你说说你……”
卢先生赶紧打断,“停,停,别念叨了。臭丫头现在可是阿彥的心头肉,哪个不长眼的敢真和臭丫头过不去?行了,有阿彥操心臭丫头的事,你就安心当好你的管家得了!回去,赶紧回去睡。”
一提周伯彥,古管家又想到担心的一件事来,“这以前,彥公子住在府里,好歹夫人这个长辈在,外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如今,夫人也不在了,彥公子若是还来府中住,怕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对小姐的名声不好,外边会传不中听的话。”
“瞎操心。”卢先生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什么叫瞎操心?女子重名节。”古管家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一些。
卢先生微怔,略一沉吟,“阿彥那边我来说,臭丫头那边你自己说去。”不过,依他看来,无论是阿彥还是臭丫头,**不离十会我行我素地行事。
古管家这下满意,不过还是继续絮叨了卢先生一通才肯回去。
第二日,周伯彥专门派出来拉酸菜的三十人的队伍到了。
酸菜腌好后的这段时间,府里会切菜的人,还有风味小食铺中会切菜的人,只要有闲暇时间就会聚在府里厨院的食厅中切酸菜。庄子上会切菜的人也一样,有闲暇时间也会聚在庄子上厨院的食厅里切菜。因此,周伯彥提前预定的拉往京城的酸菜七八日前就已经切出来了,并像去年一样,古府都是把切好的酸菜丝一团一团地团好装木桶里,冻上了的。
与这队人同来的,还有锦阳城一品楼的林掌柜。锦阳城一品楼这边也是提前跟青舒订的酸菜,只是预定时间比周伯彥晚了几日。因此,在供货上,青舒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满足了先一步预定的周伯彥,再满足晚了一步预定的一品楼。
一品楼预定的酸菜,听说一半要在锦阳城的一品楼中做菜出售,另一半则同周伯彥一样要拉到京城去出售。因为周伯彥和步五、步六都有交情,因此,步五决定一品楼送往京城的酸菜由周伯彥的人帮忙运送。
所以,锦阳城一品楼的林掌柜跟过来就是要说明这件事,还有就是送来了步五的亲笔信,并奉上了买酸菜的银子。
青舒接了信看罢,确定林掌柜所言是步五的意思,于是说马上把为一品楼准备的部分酸菜搬出来。
林掌柜忙问,“古小姐,不知这次为一品楼准备出了多少酸菜?”
青舒侧过脸问古管家,“库房里准备出来的还剩多少?”
古管家答,“回小姐,还有一百零九桶。”
青舒听了松了口气,笑对林掌柜,“林掌柜,说好第一批为贵楼准备一百桶的,现下正好够数,让管家这就着人搬了一百桶出来。”
林掌柜搓了搓手,“古小姐,咱们商量一下。走一趟京城不容易,要不,再加一桶,凑成一百一十桶算了。”
青舒看了看旁边装货已近尾声的商队,“还差一桶,得耽误一会儿工夫。他们若是不急着出发,那就等上一等,请他们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歇歇脚。他们歇脚的工夫,一桶酸菜也就准备出来了。”
林掌柜一阵感激。
也不用青舒交待,一直跟在青舒身侧的古管家立刻去安排。他让厨房做事的放下手边的事情,先把一桶酸菜切出来。为了不耽误商队太多的时间,小鱼和小娟也去帮忙了。
大家齐动手,一桶酸菜切的也快,很快就把酸菜丝一团一团地码好装进木桶里,盖上木桶盖子,抬到了前头去。
如此,搬货的搬货,装车的装车,一品楼的一百一十桶酸菜也装载好了。
这时候,青舒让人搬来了两口大箱子,请商队的首领宋全帮她把这两口箱子运去京城,并亲自交给周伯彥。青舒还说,若东西到了,而周伯彥已经离京,这两口箱子就交给步大将军府的五公子,步五步飞鹄。
宋全满口应下,管家给他的谢银他都拒绝没要。
见他不要银子,青舒没办法,让人拿来两个小罐子给他,并告诉他,一个是红果做的果酱,送给他的娘子和孩子尝尝,可以抹到糕点上吃。一个是辣椒油,做菜或吃面可以当佐料,是送给他的。
宋全还要推脱,古管家扯了他过去,“赶紧拿上,这都是好东西,天下独一份儿的。就是你们主子想吃,也得求到我家小姐跟前才有。”
宋全这才接了,连连称谢。银子推了可以,可东西还推,确实不是那么回事儿。红果的名字他听过,只是没见过,也没吃过。
青舒又让小娟送上一个包裹着什么东西的青色丝帕。
管家从旁拿过,塞入宋全之手,要宋全赶紧收起来。
宋全接了,好奇地打开看,里面居然是栩栩如生的一红、一粉的不知名的极漂亮的两朵花儿。他愣住,这寒天腊月的,哪儿来的鲜花?
青舒笑道,“是绢花。拿回去送你娘子,你娘子一定喜欢。”然后一指她托付给宋全的两口大箱子,“里面全是,你可得妥妥当当地送到地方。这可全是银子。”
宋全把绢花包回去,收起来,并向青舒一抱拳,“小姐放心,定把小姐的东西稳妥地送到地方。”
青舒盈盈一拜,“多谢宋大哥!”
商队没有继续停留,宋全吆喝一声,启程。他们要尽快到达锦阳城,并与南来的周记另一个商队汇合,一起回京。商队走南闯北的运货,队伍庞大且带家伙什的人多,即便走过不太平的地区,各路匪类也会忌惮一些,轻易不敢动他们。因此,一向以人多势众且小心谨慎出名的周记商队走货的时候,比别家商队遭遇匪类的几率要低。
林掌柜是跟着商队一起走的。走前他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希望古府这边能够尽快准备出第二批的酸菜来。这第一批的酸菜,全部运往京城了,这么一来,锦阳城的一品楼还没可卖的酸菜。为了能早些赚上酸菜的银子,林掌柜可是急的不行。
送走了林掌柜和商队,古管家去前厅见青舒,并向青舒提议,“小姐,不如让妇人们停了手里的活计,先去切酸菜。”
青舒不答应,“不行,酸菜挣银子不假,可妇人们现在手里做的活计也是挣银子的。再者,酸菜可以慢慢切,慢慢卖,可这绢花和编的手链不同,它们是要赶在年前卖出去的,耽误不得。”
今天是腊月初九,送往京城的绢花和手链差不多小年前后就到京了。周伯彥也好,步五也好,一定能帮她卖出个好价钱。除去送往京城的,做出来的成品还剩一些,而且妇人们现在还在继续做。到了小年左右,普通的她会在康溪镇上卖掉。而那些料子好又花样好的,她要拿去锦阳城卖。
古管家觉得青舒说的也有道理,“要不,从外边找些人回来切酸菜?”冬日里活计少,闲在家里的妇人多,用人可以随便挑。
青舒还是不答应,“不是知根知底的,用着不放心。不用担心,到了小年,这做绢花和编手链的活计就停了。空出来的人手,肯定都分派去切酸菜了。到那时,酸菜正好集中切出来。而且,过年的时候是酸菜最好卖的时候,耽误不了我们挣银子。”
“成,就按小姐的意思办。”古管家也明白青舒的意思。古府与别的府邸不同,府里的孩子们每日里无所顾忌地跑跳玩耍,几位少爷淘气、玩耍或追逐的身影也是随处可见,都不用人跟着。
若是放了不知根底的人进来府中做事,不仅得时时让人跟着少爷们,就是府中玩耍的孩子也得安排大人跟着,以免出差错。再说,古府出了豆沙包、出了酸菜、出了红果等等不少好东西,在左近非常出名,因此觊觎这些好东西的人就多了,想进府做事的,指不定是带了什么目的。还是稳妥、安全要紧。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府上下整日里依然是忙的团团转。
小年前一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二这天午饭前,青舒宣布今年做绢花和编手链的活计到此为止。
青舒的安排是:今日下午结工钱给大家;所有人小年(腊月二十三)休息一日,大家和家人吃小团圆饭;后天,哪个还想继续做事,挣些手头儿的零花儿,那就还来古府报到,古府有另外的差事安排。
接着,青舒让苏妈妈带她们去吃午饭,而她自己收走苏妈妈和古大树的媳妇陈氏交上来的记录本,拿去做最后的核算,核算每人该发多少工钱。
每日里,谁做了多少朵绢花,做的是好是坏,合格的有多少,苏妈妈都有记录。元宝基本每晚都抽空教苏妈妈写常用字,因此,作简单记录已经难不倒苏妈妈。
每日里,谁编了多少条手链,编的是哪一种手链,古大树的媳妇陈氏都有记录。而且,哪个想贪下古府供应的好线,或是哪个想滥竽充数,第一个就过不了陈氏这一关。这方面,陈氏管的很严,她手下做事的大姑娘小媳妇个个被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其实,陈氏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听说她的记录都是她的三儿子古哲三在帮忙记。古哲三在镇上的学堂读书。刚开始的几天,每日古哲三下学回去了,陈氏才让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把编好的手链交上来。陈氏会当场清点、当场检察,确定没问题,这才收。古哲三就在旁边作记录。收妥了编好的手链,陈氏会发下来第二日编手链的线。谁领走多少线,应该交上来多少条手链,古哲三也记录的清清楚楚的。
后来古哲三读书的学堂放了年假,他每日都在家。陈氏便把收手链的时间改到了每日早饭后。如此,她每三日或每四日来一趟镇上,到古府报道,交上成品和记录,领了线,呆上半日再回村去。
青舒很快就归拢好了数据,也算出了每个人该发放的工钱。
绢花依照难易程度分三个等级发工钱。最难做的绢花,两朵一个铜板;难度次一等的,三朵一个铜板;容易些的,五朵一个铜板。
编手链,青舒只给了四个样式,且没有难易之分,每编十条付一个铜板。
青舒把记录、账本和花名册都带到了充当临时作坊的许五娘的绣房里,手边还放了装碎银和铜板的匣子与算盘。她坐下,翻开花名册,“程娘子。”
站在门里的小娟推开门,“程娘子,请进。”
程娘子正了正色,答应一声,先一步走进去。立刻的,小娟把门关上,将外边等候的其他人的视线阻隔在外。
青舒笑着柔声说道,“你的是:一等绢花八百八十二朵,四吊钱四十一文;三等绢花五百一十四朵,加一朵凑整,一吊钱又三文。你大姑娘的,二等绢花三百八十四朵,一吊钱二十八文。加起来是六吊钱另七十二文。拿铜板还是碎银?”
程娘子很激动,“铜板就成。”
青舒取了六吊钱,又数出七十二文来,再加上一个精致的荷包,一齐推向前,“拿上。”然后一点花名册上程娘子的名字,“按个手印儿。”名字上按手印儿的代表工钱已经领了。
程娘子道谢,按了手印儿,用青舒赠的荷包装好了工钱,收妥,退出去。
青舒接着叫第二个名字。如此,一个一个地把人叫进来付了工钱。最后,她叫的陈琴的舅娘,也就是古大树的媳妇陈氏。
青舒说道,“一等绢花四百一十二朵,二百零六文;二等绢花八百九十一朵,二百九十七文;手链九百六十条,九十六文。手链的事没少上婶子费心,加二百文的工钱。统共是七百九十九文,凑整儿,发婶子八吊钱的工钱。要碎银还是铜板?”
陈氏激动的手都有些抖,“都成,都成……不,不……铜板,铜板吧!”
青舒取了八吊钱出来,再加一个精致的荷包推给她,“还有事要劳烦婶子,婶子别急着回去,等一等苏妈妈。”
陈氏满嘴应着,也用青舒送的荷包装了工钱,走路带飘的出去了,都忘了问村人的工钱。
青舒说自己人的工钱晚点再发,然后叫了苏妈妈进来,把一个单子交给苏妈妈,还交给苏妈妈七吊五十一文钱,“这是小古家村人的工钱。等下套好了马车,你送陈氏回去,让陈氏按单子上的把村人的工钱给发了。”她又交给苏妈妈一个装了不少铜板的精致荷包,“这是阿琴娘的工钱,五吊。人没来,只能由您给带过去了。”
苏妈妈略一想,替儿媳妇问,“小姐,阿琴许久没回娘家了,要不,老奴去时把她带上?”
青舒失笑,“苏妈妈,阿琴是您的儿媳妇,您是她的婆婆,带不带去您说了算,问我干嘛?我又不是她婆婆!”
苏妈妈被逗笑了,“小姐怎么还拿老奴打趣起来了?既然小姐同意,老奴这就通知阿琴去。”
不多时,马车准备好了。苏妈妈和陈氏坐进马车里等了片刻,阿琴才抱了个包袱急步过来。
苏妈妈挑着马车帘子,“慢点儿,慢点儿,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走路可不能再着急忙慌的了!”
阿琴脆生生地答应着,坐上马车。
陈氏诧异地盯着阿琴平坦的小腹,“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讲的欢快,“她近日嘴馋的厉害,总找东西吃。元河也说她最近不早起了,总赖床。元河想着她多睡一会儿没关系,就留她一个人睡,自己收拾收拾去铺子里做事。元河本是好意,可过后她总要对元河发脾气,说元河没叫醒她。第二日元河叫她,她还那样,赖床不起。到了晚上,她又和元河发脾气,小孩子似的。我觉出不对,问她月事准不准,她支支吾吾的说不清。前儿个,你和亲家母都没来,府里来了大夫,我便请了大夫给她把脉。这才知道,原是她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子。”
听闻喜讯,陈氏一高兴,忘了阿琴已经出嫁的身份,还像过去一样,拿手指猛戳阿琴的额头,“你这大大咧咧的丫头,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知道,还当自己是孩子不成?这要是一个不注意,有个好歹来,你对得起你公婆吗?你对得起元河吗?”
阿琴讪讪的,忙往自己婆婆身后躲。
陈氏这才想起人家的婆婆就在近前,尴尬地笑。
苏妈妈心情好,笑着要求儿媳妇坐好,不让儿媳妇乱动。
这天,小古家村领了工钱的大姑娘小媳妇高兴,古大树一家人高兴,阿琴的娘家人也高兴。要当奶奶的苏妈妈更是高兴。
天黑前,苏妈妈才带着阿琴坐着马车回府来。
元河站在马车下头,先扶了自己的娘下车,然后扶了自己的媳妇下车。
李大郎一指绑在马车前缘上的两只公鸡,笑着说道,“元河,你丈母娘给你媳妇补身子的,赶紧拿走。”
古元河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把两只公鸡取下,拎在手里。
大家闹哄哄地吃过晚饭,青舒把参与做绢花的女人们叫到跟前,每人给发了六吊钱到一两银子不等的工钱。府里的所有女人,不论大小,青舒允许她们从紫罗兰、康乃馨和桃花中选自己喜欢的一样戴到头上。
见到小丫的头上戴了一朵深粉色的紫罗兰,笙歌和麦子吵着也要。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男娃子不能戴花,会被人笑话,他们不听,坚持要戴花儿。
青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取了两朵蓝色的紫罗兰,分别给笙歌和麦子别到了衣襟上。他们这才满意,摸着胸口的蓝花不吵了。
转天就到了小年,古府的女人不管老少每人头上都别了一朵绢花来来去去地做事。
笙歌和麦子胸前别着花,一脸神气地在府里走来走去,惹笑了不少人。
吃过早饭,青阳抱着青舒的右手臂不放,“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卖对联?”
青舒捏他的鼻子,“明日就去。”
陈乔江不答应,“不要,不要,今天就要卖。你答应我的,答应让我卖的。”明日一早他爹过来,要带他回锦阳城去,多一天都不让他留。他赢不过他爹,便只能争取今日卖一天的对联了。
青舒头痛,“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多穿些衣服,姐姐这就去安排。提前警告你们哦,要站在外头卖,很冷很冷。只要去了,谁也不许喊冷,更不许喊渴了、饿了的。”
陈乔江兴奋地跳了起来,还跑过来和青阳击掌,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了。
青阳也跑了,说要回去加衣服。
青舒摇头,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寒冬腊月里站外头卖东西,真以为是什么好差事不成?真是的,让他们感受一下也好。
No.191历练
辰时和巳时之间,阳光充足,空气中的寒气去了几分。
风味小食铺中的伙计陆续搬了五张桌子出来,并把五张桌子摆到了风味小食铺与古记杂货铺前的空地上。五张桌子,摆出中空的方形阵。左右两侧各一张桌子;前面并排的两张桌子;后头只一张桌子,留一张桌子的缺口是为进出方便。
这时候,古记杂货铺的两个伙计抬了个大木板出来,将大木板立着靠墙放了。这个大木板上,钉了不少的木楔子。
不一会儿,古府的马车到了。风味小食铺的掌柜和古记杂货铺的掌柜带着各自的手下出来迎接。
帽子、脖套和手套一个不少,捂的严严实实地跟在车左右的小娟走到车门跟前,把马凳摆上。这时有陈府的丫鬟过来,将车门外的厚帘子挑开。
小娟这才打开了车门,“少爷们,到了,请下车。”
陈乔江迫不及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连凳子都不踩,嘴里喊着准备好了没。
后头的青阳、灏和洛小荣由小娟扶着,都是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踩着凳子下车的。
这时候,古府的另一辆马车到了。小鱼扶着青舒下来。
青舒抬头就见陈乔江站在外面摆出来的桌子上面哇哇大叫,而陈府的下人和古元河正在哄他,要他下来,就怕他摔着。
青舒立刻一眼瞪过去,冷声命令,“下来。”
陈乔江顶嘴,“不。”
青舒转过脸,不看他,“古掌柜,去客栈知会一声陈老爷,就说陈少爷要马上回锦阳城去。”
陈乔江立刻蔫儿了,不过嘴上还要硬撑,“下来就下来,有什么了不起!”
古元河也顾不上许多,在陈乔江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一把抱住,把人轻放到地上。
陈乔江因为没能自己跳下去,很不高兴,扬了手要打多事的古元河,却接到青舒警告的一眼,他只得作罢。
这时候,有人从青舒乘坐的马车上搬下来一摞又一摞的春联来,他们把春联摞到了围成方的桌面上。成摞儿的春联搬完,小鱼手里提了一串儿穿线的长短不一的对联过来,“小姐,这些放哪里?”
青舒一指钉有木楔子的大木板,“穿的线都是打好活扣儿的,你拿过去,一个一个分开,都挂到那上头去。”
小鱼答应一声,过去把手里当样子的春联一个一个地分开,按青舒的指示挂了上去。高处的位置她够不到,有伙计递了个长树杈给她。如此,她便利用树杈,在高处的木楔子上也挂上春联。
立刻的,内容各异、贴于不同地方的春联便挂了一个木板出来,红红的一片子,老远就能把路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只是,今天是小年,来镇子上办年货的人很少。
陈乔江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挂出一片红的春联,“这个好玩儿。”
丁家宝走过来,将装了十个铜板的小木匣子放到桌子上,看了青舒一眼,退开了。
青舒看准备的差不多了,便指挥陈乔江他们四个男孩子站到围出来的桌子中间去,“听好了,姐姐只说一遍。等下你们自己卖对联,自己收铜板,遇到麻烦要自己解决,不要想依靠除你们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然后看了眼旁边待命的杜仲夏,“姐姐派了杜护卫过来,一不是让他帮你们卖对联的,二不是让他听从你们指挥的。杜护卫在此,只是姐姐命令他在此而已。除非有恶霸想要伤害你们,否则他不会出面帮你们做任何事。听懂没有?”
陈乔江喊的很大声,“懂了,懂了。”卖春联的事他惦记了很多天了,早就迫不及待了。
青舒看了在场的众人一圈儿,“铺子里的,进铺子做事去。其他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需要任何人伺候。都回去。”
立刻的,当场只剩陈乔江、青阳、灏和洛小荣四个男孩子,还有一个面无表情地靠边站的杜护卫。
青阳他们四个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想过姐姐会有这样的安排。他们有点蒙,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那种即将为卖春联而兴奋又跃跃欲试的情绪,因着青舒带走了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人而消了个干净。他们的心底只剩不安。
青阳几个偷瞄杜护卫。杜护卫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一向小霸王又胆儿肥的陈乔江都有些受不住,想问杜护卫怎么办,但他一直以来很怕杜护卫的冷脸,于是把求救的目光递向灏,并小声对灏说,“你让他过来。”这个他自然是指杜护卫。
灏摇头拒绝,“我怕杜叔叔。”他没说谎,他从来只敢和洛叔叔撒娇,却不敢和杜叔叔撒娇。就算他装可怜,也只有洛叔叔吃他的这一套,杜叔叔从来不买他的账。
青阳纠结了又纠结,拉着洛小荣的小手上前,站到前头,把脖套往下拽了拽。他鼓足了勇气,本想大声吆喝的,可张了嘴,最后出口的却是小小的声音,“卖,卖春联。”
杜护卫的冷脸依旧,不过眼底闪过笑意。
青阳暗恼,偷瞧身侧的小荣弟弟,却发现小荣弟弟正一脸崇拜地盯着自己。青阳立刻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也自信了许多。他决定豁出去,想到集市上商贩们吆喝的样子,大声喊,“卖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卖便宜的春联。”
陈乔江一愣,一脸陌生地看着青阳。
洛小荣拿星星眼看青阳,并小声附和,“卖吉祥如意的春联。”
灏小步小步地挪过来,靠到了青阳的另一边,张了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青阳看着洛小荣咧了小嘴笑。
风味小食铺的雅间里,捅破了窗户纸正往外看的青舒抿嘴无声地笑。关键时刻,小霸王都没有她家小阳勇敢,有些意外。洛小荣嘛,明显是小阳的跟班兼崇拜者。至于灏,这孩子,很会察言观色,喜欢跟在给他安全感的人身边,也很会博人同情,不简单呢!
这时候,一个穿了绸袍的大胡子路过。他看到穿着不俗的四个小少爷站在一堆春联中间,而旁边站了个事不关己模样的冷脸男子,他觉得希奇,走了过来,眼睛往挂了一板子的春联上扫过,“春联怎么卖?”
青阳很紧张,“三两……”他脸红,赶紧改口,“不是,不是,三个铜板。”
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洛小荣和灏吓到了,都躲到青阳后头去了。
大胡子这么一笑,青阳反倒不紧张了,他觉得这人顺眼多了,于是,说话就利索了,“大叔,长对联四个铜板,短对联三个铜板。还有福字,一个铜板。”
大胡子不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家有老母,今年大寿,可有对应的春联卖?”
青阳愣了一下,然后猛点头,推了推身后的洛小荣,“帮哥哥找出来,‘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洛小荣得了任务,过去从一摞短对联里翻找。灏也过去了,帮忙找。
大胡子本来是在逗他的,这是寿联,春联一般没人会拿寿联出来卖才对,没想到人家真有,他觉得有趣,“你说说横批,横批对味儿就买下它了。”
青阳高兴,挺了挺小胸脯,“福寿无疆。”
大胡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好,买了。”然后掏出钱袋子,扒拉几个碎银,捏了三个铜板放到桌子上。
青阳在下头悄悄踢陈乔江。
陈乔江回神,把铜板拣起来,丢进旁边的钱匣子里。
这时候,洛小荣和灏终于找到了买家要的对联,拿给青阳。
青阳摆到桌上让大胡子看过,然后连横批一直卷起来,双手奉给大胡子,“多谢大叔光顾。”
大胡子哈哈大笑着拿了对联走了。
买卖开张了,青阳笑咧了嘴,这下放开了吆喝,“卖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卖便宜的春联。”
陈乔江觉得气闷,扯开嗓子比青阳喊的更大声,“卖春联,卖春联,名师写的好春联……”
青阳听了立刻傻眼,也不吆喝了。名师写的?他和洛小荣怎么就成名师了?
有两个文人模样的经过。这二人走上前,看了看挂在木板上的对联,摇头走了。一人对同伴说,“看着字写的很稚嫩,哪里是名师写的!他们是哪里来的孩子?大人怎么都不管管?”
这下,陈乔江也不吆喝了,青阳皱着小脸,两个人都觉得很气馁。
风味小食铺的雅间内,偷看外边的青舒见到几个小的蔫儿蔫儿的,无声地笑。
小娟也在看,“小姐,您真不帮少爷他们?”
“嘘!”青舒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小娟一眼,就怕外头的会发现她在偷看。
小鱼拨拉开小娟,往外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小姐,少爷他们小脸冻的通红,要不要请进来暖暖身子?”
青舒的回答仍然是嘘的一声。有杜护卫在,他们的安全不是问题。御寒措施做的也好,也不怕他们冻坏。她就是要他们知道,铜板并不是那么好挣的,买卖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不想让弟弟总看到人生顺遂的一面,却不知挫折为何物!人总要长大,她身为长姐,不能一味地保护他,她必须陪着他一点一点地成长。
外边的几个小的很气馁,真的很气馁。他们提不起勇气再吆喝,也没人过来看他们的春联。不过,青阳的恢复能力还不错,只见他纠结够了,立刻开始分派任务,“小荣弟弟、灏哥哥,你们负责给客人拿春联;乔江哥哥收铜板;我来吆喝。”
另三个表示服从分派,都点了头。如果可以,他们其实很想撤退。
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路过,青阳吆喝,“大哥哥快来看啊,这里有喜庆又便宜的春联。”
一个中年人匆匆走来,青阳吆喝,“大叔买个春联吧,祝你财源广进!”
一个挎了篮子的妇人走过,青阳吆喝,“大婶儿买个春联吧,祝你年年有余!”
一个老汉背着竹篓经过,青阳吆喝,“爷爷,这里有‘谷满粮仓’,有‘金鸡满架’,有‘肥猪满圈’……买一个吧!”
马上到午时了。钱匣子里,除了青舒给放进去的十个铜板和大胡子给的三个铜板外,一个子儿都没多。街上的人,实在是少。
青阳不让另三个气馁,怕他们会冷,四个人手牵了手在原地蹦哒。
午时了,有几个要进杂货铺的,还有几个要进风味小食铺吃饭的。
青阳见了,赶紧又吆喝上了,“卖春联,卖便宜的春联,卖吉祥如意的春联。”
这些人过来看,有一个人花了三个铜板买了一对春联。
陈乔江嘟嘴,他可是向青舒夸下了海口,说能全部卖完的。现在却只卖了两对春联出去,怎么办?
远远的,几骑不紧不慢地踢踢踏踏地由远及近,正往这个方向来。
马背上,正左右四顾的顾石头突然咦了一声。
周伯彥看了他一眼。
顾石头眼睛瞪老大,“公子,公子,您快看,那不是古少爷、洛少爷和陈少爷吗?咦!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爷。”春联摊子前只有一个客人在看,再加上他们是骑在马上的,因此将那边的情况看的分明。
周伯彥的脸上波澜不惊。他的视线不在青阳身上,也不在顾石头嘴里说的“没见过的少爷”身上,而是落在了春联摊子旁边站的穿黑色劲装的男子身上。
到了近前,周伯彥在青阳的欢呼声中翻身下马,并一脸笑意地弯腰接住冲过来的青阳,感慨,“长壮实了,很好,男孩子就该这样。”接着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青阳笑咧了嘴,“卖春联。”然后扯了周伯彥往前走,“都是我和小荣弟弟写的,哥哥看看写的好不好?”
周伯彥挑眉,看了眼木板上挂的其中一对春联,“‘春回大地人增寿,福到人间门生辉’,不错,写的不错。”
被夸奖,青阳高兴,参与写的洛小荣也高兴。
周伯彥左右看了看,除了旁边这个眼生的黑色劲装的冷面男子,古府居然一个人都没跟着,“你姐姐人呢?”
“姐姐在府里。”青阳高兴地答着。
周伯彥眼尖,早看见钱匣子里那为数不多的铜板了。他用手指刮青阳冰凉的鼻头,“要不要回去?跟哥哥一道。”
青阳立刻摇头,“卖不够六十个铜板,我们不可以回去。”出门前,陈乔江夸下海口要全部卖完。姐姐说不用全卖完,只要他们能卖够六十个铜板就可以回家。
周伯彥觉得这事古怪的很,“成,哥哥在这里等你。”
青阳高兴地点头,然后一指风味小食铺,“哥哥进去等,里面热乎。”
这时候,古元河正出来往他们这边看。
周伯彥看出古元河似乎有话要说,于是把青阳整个抱起来,从桌子上头把他送了进去,放到了洛小荣的身边。然后,他刮了一下洛小荣冰凉的鼻头,隔着帽子轻点一下陈乔江的脑袋,大手往灏的脸上去了。只是,他的动作有些凝滞。
巧的是,灏因为怕生往后退了两步。
周伯彥顺势收回大手,面无异色地走到了风味小食铺门前,问古元河,“有话要讲?”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平静,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个面生的男孩子是谁。
古元河作了个请的动作,把周伯彥让进去,然后低声解释,“小姐不让任何人帮几位少爷。见公子和少爷们说话,小的怕公子不知情,特来告知。”
“你们小姐人呢?”他不认为青舒会放任弟弟不管,会安心呆在府里。
“在雅间。”
“带路。”
青舒正专心偷看外边的情况,就听雅间的门打开,还有古元河的一句“公子请。”
青舒勾起唇角,慢慢转过脸。
周伯彥眼中含笑,迈步进雅间,自动自发地坐到了门口的位置,笑看青舒。
青舒的眉眼含笑,轻道,“来了?”
周伯彥一点都不知道避讳,专注地盯着青舒的眉眼,“来了。”
青舒微微一笑,转过脸,继续从捅破的窗户纸往外看。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亲昵地抱住小阳的样子,她承认,她是欢喜的。
静坐片刻,周伯彥轻声问,“你让他们卖春联?”
嘘,青舒头也不回,要他别说话。
隐约的,外头传来吵闹声。
周伯彥挑眉,然后细听,似乎青阳几个和什么人在吵架。他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待青舒转过脸的时候,周伯彥已经出去了。
这时候,小娟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直低着头的小鱼也是舒了口气,抬起脸。
青舒诧异,“你们这是……”
小娟和小鱼摇头,表示没事。
青舒没去追问,忙转过脸继续偷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她立刻变了脸色,霍地站起来,跑出雅间去。
小娟和小鱼吓了一跳,喊着小姐追了出去。
青舒跑的飞快,撞倒了一把凳子却无心停下来扶,也听不见古元河的寻问声,很快就冲出了铺子,冲到了春联摊子前,大喊一声,“放开他。”
No.192阴谋
古记杂货铺和风味小食铺前,青阳他们四个的春联摊子前,一摞春联四散在地上不说,陈乔江装铜板的匣子也落到了地上。而杜护卫,把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个紧紧地护在身后,右手按在剑柄之上,一副随时准备拔剑的模样。
还有先青舒一步赶到的周伯彥,他带着随从顾石头和两名锦衣护卫站在杜护卫的前头,与对面的一伙儿人形成对峙之势。他赤手空拳地立在那里,淡漠地直视对方为首之人的眼。而立于他左右的顾石头拔了配刀、两名锦衣护卫拔了长剑,虎视眈眈地紧盯敢冲撞他们公子的这伙儿人。
这伙儿人里,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少年身穿华贵非常的楚锦的紫色袍子,脚踩青色莽靴,身披白狐毛皮的斗篷。少年的脸很白,粉白粉白的那种,再配上似少女般的唇红齿白,狭长的凤目,如果忽略他浓黑的剑眉的话,那就是个长的极标致的少女。
恰恰是他浓黑的剑眉,还有开始凸显的喉结,证明了他不是女子的事实。不仅他的穿着华丽,就连束发的冠带都嵌着宝石,嵌着那种名贵非常的血红血红的宝石。
此刻,这个明显出身显贵的少年,正一脸挑衅之色地看着周伯彥。
站在少年的右手边,且错后少年一步站的,是名手捧宝剑的貌美如花的侍女。站在少年的左手边,且错后一步站的,是个高大粗壮的青年。除去这侍女和青年,少年的左右及身后还有数十名身披铠甲、手持刀剑的将士模样的男子。
此刻,少年左手边的青年正单手将一个三四岁模样的男孩子举过头顶,一副随时要把这个孩子摔下去的架势。这孩子吓坏了,挣着小手小腿,正在哇哇大哭,且声音破碎地喊着娘,喊着爹,喊着小阳哥哥。
青舒正是这个时候冲出铺子的。虽然她跑出来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自己遇到了麻烦,却万万没想到这个麻烦居然升级到了这种程度。对方居然抓了周大夫的儿子周星,还作势要把周星摔出去。周星是如何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的,她没有时间去考虑。虽然受制于人的不是她的亲弟弟,可她一样着急,一样愤怒,于是想也不想,人冲到,便大喊出声,“放开他。”
周伯彥可能是怕青舒会冲过头,往旁边一移,一把拦住了从风味小食铺的方向冲过来的青舒。
这时候,或许是对方从没想过,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下还有女子胆敢冲过来。于是,身份不凡的少年一脸不悦地将视线挪到了青舒的脸上,并上下打量青舒几眼,一脸轻蔑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青舒愤怒到了极点,站在周伯彥的身侧,向少年发出警告,“本姑娘数到十,若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还不住手,不把这孩子放了,休怪本姑娘对你们不客气。”
这时候,古元河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冲到了青舒身后。他们有拿凳子的,有拿烧火棍的,有拿菜刀的,还有拿木盆的……都是急急忙忙拿了随手的家伙什出来的。杂货铺那边也冲出来一群伙计,扁担、木桶、农具上的木头把子……抓什么的都有。这时机抓的,让人瞧着就像是故意来配合青舒的一样。
少年身后手持刀剑的将士中,不知是何人大喝出声:大胆,还不快跪下向主子请罪!
青舒盯着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星,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大胆你个头。你们这些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畜生,有什么恩怨光明正大地解决,有必要如此卑鄙地拿小孩子撒气吗?”
众人变脸。他们一方的变脸,是觉得青舒这话若激怒了对方,孩子可就救不回来了。对方的人变脸,是因为集体被个女子骂了。有个将士脸都气绿了,握紧手中的刀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另一名将士扯了回去。
“你们还是男人吗?是男人,就把孩子放了。要打要杀,冲着大人来。”青舒毫不畏惧地又丢出这么两句话。
少年突然狞笑一声,一下就把他的好皮相给毁了,“愚蠢,你的激将法用错了地方。”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青舒早把这少年给杀死了。她的目光凌厉,带着十足的杀气,不避不躲地迎上少年的眼,无一丝退缩之意。
少年冷嗤一声,“不知死活。”然后视线落到了周伯彥的脸上,话却是对青舒说的,“趁爷还不想杀你,赶紧磕头谢恩后滚蛋。”
周伯彥也是气极,可他很冷静,浑身散发着冻人的寒意,“他只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他不懂什么是冲撞了贵人。再者,他撞到你下人的身上摔地上了,并没有冲撞到你。对此,他的哥哥已向你道歉了。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本可一笑置之。你身份尊贵,有必要去为难一个无知的孩子,有必要非得要这孩子的命吗?”
少年眼微眯,“想要他活命,拿他的哥哥换。”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转到杜护卫那边,盯着被杜护卫护着的四个男孩子中的其中一个。
迎上少年看过来的视线,青阳绷着小脸,握紧拳头就要上前。
杜护卫冷声警告,“少爷,站着别动。”
周伯彥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转过脸,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大安王朝的皇亲贵戚及显贵的子弟,本公子不敢说全认得,但本公子敢确定,你既不是我大安皇亲贵戚子弟,亦不是我大安显贵子弟。你是谁?来自哪里?”
少年笑了,唤了一声玉珠。
顾石头等人以为少年叫的是右手边的侍女。可是,应声的却是少年左手边的举着周星的青年。
“请主子吩咐。”
少年盯着周伯彥笑,不紧不慢地问,“换,还是不换?”言外之意,只要周伯彥拒绝交换,他便要手下将周星摔死。
“慢着。”周伯彥出声,“容我们考虑一下。”他需要时间来弄清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只是,他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吗?
再迟钝的人,到这时也明白少年的出现绝非偶然,少年的目的并不单纯。这里,似乎藏着什么阴谋。青舒抿紧唇,回头,看向杜护卫身后的四个男孩子。她不确定少年要的人是哪个,可无论是哪个,她都不会交出去。
少年的视线在周伯彥和青舒的脸上转了转,“好,容许你们考虑。”然后不怀好意地说道,“玉珠,从一数到十。若你数到十,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你知道该怎么做。”
叫玉珠的青年举着正在抽噎的周星,恭敬地回道,“是,主子,奴才知道怎么做。”
少年正了正色,“开始!”
他的始字刚落,“一……”青舒紧紧盯着被人举在半空中的周星,数出了一,抢在了名为玉珠的青年前头。
有人怔住;有人狐疑地盯着青舒;而名为玉珠的青年明显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主子。
少年一摆手,“无妨,到了十,做你该做的事。”
“二……三……”青舒数的很慢,但再慢也是离十越来越近。
别人或许不知道青舒数数的意义,可杜护卫知道。在青舒的一字出口的同时,他右手按在剑柄上,左臂张开,不动声色地带着身后的青阳他们四个慢慢往后退,退往身后离的很近的古记杂货铺的门。
古元河正回头看过来,杜护卫低声道,“让铺子里的人都退回来,快。”
“四……五……”青舒还在慢慢数,心里却急的不行,想着一定来得及。因为她的人应该就在附近。这边动静这么大,他们不会不出现。
这时候,杂货铺和风味小食铺的人由古元河指挥着一个一个退进杂货铺的门里,而杜护卫带着青阳他们四个已经先一步退进了杂货铺中。
他们有这么多人退下,对面的人不可能不发现。有人要上前,少年却不作任何指示,只是一脸讥讽地笑着。似乎并不担心有人躲进铺子里。
“八……九……”青舒已经数的咬牙切齿了。
马上就要数到十了,那名为玉珠的青年,在寒天腊月里,额角竟流下汗来。
突然,青舒转身,伸手向顾石头,“刀借来一用。”
正蓄势待发的顾石头一愣。等待那关键的“十”的所有凝聚起力量的人们都破功了。
旁边伸来一只女子的手。女子二话不说握住了顾石头手中的刀背,一只手去掰顾石头握刀的手,“松手,没听小姐说借吗?”
顾石头只来得及哎一声,刀就被小娟抢去了。
周伯彥变脸,以身去挡小娟向青舒递刀的动作。小娟却改递为抛,把刀抛向青舒。
青舒侧退两步,伸手漂亮地接过空中抛来的刀,大喊出声,“鹰卫听令,对贼子屑小不必留情,一个不剩,全部打倒。有顽固抵抗者,杀无赦。”喊罢,她一脸杀意地挥刀冲向那名为玉珠的青年,嘴中喊出“十”。
哪家的闺阁小姐会拿着大刀喊杀无赦?哪家的闺阁小姐会挥着大刀冲向一群身披铠甲、手持刀剑的男人?答案是没有。因此,青舒这算是突袭,而且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外的突袭。
无论如何,面对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不,正确的说法是,面对一个思想及行为举止不正常的小姐,对面的人确确实实地反应上有慢半拍的,还有慢一拍的。这就给了青舒这一方人可乘之机。
周伯彥可以说是极为恼怒的,可现在不是恼怒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因青舒惊世骇俗的表现而在第一时间忘了行动的人。刷的一声,他拔了身边一个锦衣护卫的剑,跟着青舒冲锋陷阵去了。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有三名普通家丁打扮的青年从左边逼近,另有三名普通家丁打扮的青年从右侧逼近。他们这六人,气息平和,没有杀气,一脸沉静地逼近。而且,他们的左右手都以奇怪的姿势握着什么东西,而他们手里的东西却被散开的宽大的袖子遮着,让人无法确认。
这时候,在后头一阵“小姐不要”的喊声、尖叫声及“公子且慢”等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的声音乱糟糟地响成一片的时候,青舒和周伯彥已经杀到了敌人的面前。青舒是没头没脑地挥刀乱砍,周伯彥是挥剑保护青舒。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反应上慢了些,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将士,立刻把少年护住,展开了一场战事。
周伯彥的锦衣护卫也冲进战局,失了大刀的顾石头赤手空拳地也加入。
青舒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抢回名为玉珠的青年手里的周星。
少年被几个将士护在中间,阴沉着脸,“废物,给本王摔死那小杂种。”
名为玉珠的青年不敢迎视拼命砍杀而来的青舒,他双手举了哭声渐弱的孩子,准备丢出去。只是,突然之间,他丢出去的动作一滞,目露恐惧,双脚打颤,整个人像活木偶一样动弹不得。而他手中的孩子,掉了下来。
青舒因为眼睛一直盯着青年和青年手中的周星,因此突变一生,她立刻弃了手中的大刀,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砍到,竟是伸了手臂向那边跑了过去。
一直专心保护青舒的周伯彥见了,自然是跟着青舒走。而保护周伯彥的顾石头和锦衣护卫自然是跟着周伯彥移动。
青舒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因为只差一点点,只差了一点点,她来不及了,她接不到周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子在她触不到的地方接近了地面。她脑中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到。
周伯彥从后头一揽,把她揽到胸前,急切地呼唤,“阿舒,阿舒,阿舒……”
此时,一身白衣胜雪的洛三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全胳膊全腿儿的周星,“小姐,属下记得您胆子很大啊!不到最后一刻,您怎可断定属下会失败?”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幽怨。
顾石头的眼睛都直了,他眼睛瞪老大,“你是谁啊?你在跟谁说话?”
洛三不理他,拍了拍抱在怀里的周星的背,“来,来,咱们醒一醒,哭一嗓子给小姐听听,否则伤心的小姐是不会理会我们的。”
大概是他拍的力气够大,失去知觉的周星抽噎一声,醒了。他睁开眼,看到陌生的一张脸孔,嘶哑着声音又哭了。
洛三抱着周星站起来,走到被周伯彥扶着的青舒跟前,“小姐,属下可是完成了任务。您不夸属下就算了,可您得把这小家伙抱回去不是!属下可哄不住他。”
青舒不敢相信,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已是满脸泪痕。她抖着手去轻触周星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小脸。
周星向青舒伸了小手出来,“星星要娘,要娘。”然后接着哭。他时常去古府和笙歌他们玩儿,青舒又不时给他们东西吃,青舒对他而言也是个非常熟悉的人。因此,他向青舒要娘。
洛三把周星往前一递,青舒伸了手抱过去,紧紧地抱住,“星星不怕,小星星不怕,我们一会儿就去找娘。”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
“大胆,主子岂是你们能动的,还不住手!”一名身披铠甲的大汉自己都软倒在地,被五花大绑了,却还在叫嚣。
青舒闻声看过去,她的鹰卫们正按住了那为首的少年要绑起来。都成阶下囚了,还敢摆谱儿!
青舒抱了笙歌走过去,站在被绑坐在地上的少年跟前,“本姑娘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本姑娘只知道你欺上门来,要杀人命,要夺本姑娘所珍爱的弟弟。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皆因你而起。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少年神色莫测地看了青舒一眼,不言语。
“阿舒,让你的人退下。”周伯彥眼睛盯着这条街的尽头说道。
青舒转过脸,“怎么了?”
周伯彥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的少年,“若猜测无误,外国使臣到了。”
“外国使臣到了与我何……”青舒反应过来,惊愕地盯着神情倨傲的少年,“他不是我们大安国的人?”
周伯彥,“恐怕不是。”
听罢此言,青舒却道,“小娟,过来,你来抱着星星。”
小娟跑过来,把哭累的周星抱到了怀里。
青舒弯腰,扯了少年的领子,“说,你是哪国的?”
少年冷冷地吐出一字,“滚。”
青舒没有暴怒,而是松开了少年的领子,站直了身体,盯着少年不言语。突然,她抬起右脚,猛踹少年的肚子。
少年啊地大叫一声,窟通一声向后倒在了地上。
“王爷。”
“主子。”
“放肆。”
“老子要杀了这妖女。”
青舒抬眼,“哪个骂我是妖女的?”但,王爷二字,在她心中掀起波澜。是她太倒霉吗?居然和外国的一个王爷无端结下了仇怨。这事太怪异,好像哪里不太对。阴谋,会是什么阴谋?
一名鹰卫踢了一脚坐在地上的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表示是此人骂青舒妖女的。
No.193谈条件
青舒眯了眯眼,“呸,外国的就是外国的,外国的狗屁王爷居然跑本姑娘地盘上来嚣张,岂有此理。”她说罢,抬脚,重重地往少年的肚子上踩了下去。
啊的一声,少年又发出一声惨叫,耐何手脚被绑,他只能受着。
“妖女,住手。”
“不得对王爷无礼。”
青舒的脚踩在少年的肚子上还没有挪开,听到有人不识相地再次发出噪音,她叉腰,“来,再骂一句听听,再教训本姑娘一句听听。”说罢,将踩在少年肚子上的脚抬起,重重地跺下去。
少年这次没有惨叫出声,而是一脸隐忍地闷哼一声,额头却见了汗。
少年的下属们各各青白了脸色,再没人敢骂青舒一句。
鹰卫们面色沉静地立在那里。
周伯彥的两名锦衣护卫面色有些古怪,低下了头。
顾石头一脸怕怕地躲到了周伯彥身后去,小声对周伯彥嘀咕,“公子,古小姐真凶。”
周伯彥却是盯着青舒的侧脸出神。在他眼里,此刻泪痕未干、发髻散乱的青舒一点都不狼狈。她的眼睛,无论在欢笑的时候、愤怒的时候,还是伤心的时候,里面都不会是死寂,总会有火光在跳跃,好像光明就在前方,好像前方有无限的生机在等待。
他发现,青舒发泄愤怒的方式,似乎就是要把对手打的落花流水,而后再次一脸明媚地出现在人前,照旧过自己的日子,不消沉、不悲伤、不怨天尤人。
街边,马蹄声、车轮声及铠甲摩擦而发出的金属声传来。
青舒抬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而后低头,盯着踩在脚下的少年,“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少年似乎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压抑着胸腔内似乎要炸裂的火团,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青舒也不再问,就那么单脚踩着少年的肚子,让六名鹰卫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她在等所谓的外国使臣的到来。
不多时,于县辅亲自带着衙役开路,将左右并列而行的两队人引至青舒等人所站之处。这左右并列而行的两队人滦,左列乃辉州知府陈知府为首的大安官员及将士,大安王朝的锦旗在众人头顶上轻轻飘动;右列乃官服样式不同的另一队人,这队人头顶上飘着另一顶锦旗。
看到外国使臣头顶上轻轻飘动的锦旗的图案,青舒微皱了眉头。这个图案,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两队人马停下,外国使臣团中有一人惊呼出声,“王爷,是王爷。”
外国使臣的队伍中,有个矮个儿的老头从马车里钻出来,“王爷在哪里?在哪里?”语气显得十分急切。
大安礼部的官员过来,迎上矮个儿老头,似乎说着什么。
青舒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她要的,只是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那边似乎争执不下,外国使节队伍中的一部分将士提了刀往青舒他们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
陈知府见了,一挥手,自有大安的武将带了一队将士介入,将青舒等人护在里头,把对方的人拦下。场面立时有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多时,陈知府和礼部官员带着那矮个老头儿和一名武将过来,走到青舒他们跟前。
陈知府看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男子,捋了捋胡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得意:王爷又如何!胆敢私自脱离使节团,跑到这里来撒野,本已理屈,却不想又让一个姑娘家给弄的这么惨,还踩在脚下,你们国家的皇家颜面何在?
礼部官员有些愕然,他刚才只顾着和对方谈条件,倒是没注意这边。他看到周伯彥,一抱拳,恭敬地道,“礼品侍郎郭义见过公子。”
周伯彥回礼,“见过郭大人。”然后转向陈知府,“见过陈大人。”
他们这边忙着互相见礼寒暄,却不急着处理眼前的事,对方可是急的不行,尤其是那武将,恨不能把踩着他们王爷不放的女子给砍了。
寒暄了片刻,郭义似乎才想起外国使节,忙做介绍,“彥公子,这位是西昌国左相耶律湖耶律大人,这位是西昌国的安则将军。”
耶律湖心里气够呛,可他们王爷私自脱离使节团在先,即他们西昌国理亏在先,因此,人家无论如何慢待你,你都得受着。于是他对这不知所谓的公子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郭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麻烦郭大人解释一下。”虽然理亏,但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
郭义似乎这才想起西昌国的王爷一般,看过去,然后一脸惊愕状地盯着青舒,再看看被青舒踩在脚下的王爷,“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位姑娘,你可知你踩的是何人?”
青舒皱了眉,一脸的不高兴,“本姑娘怎么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问他是谁,他不但不回答,还对本姑娘恶言相向,实属可恶。”
“你……”至少二十人气绿了脸。当然,都是西昌国的。
青舒才不管气到了谁,“他突然带人闯过来,掀了家中四个小弟的春联摊子,还抓了年仅四岁的小星星。”她说话的时候指了一下眼泪鼻涕一脸,正窝在小娟怀里吸鼻子的周星,“还威胁本姑娘说不把四个小弟交出去,就要摔死小星星,岂有此理!”
这下,不仅耶律左相和安则将军变脸,就是郭大人和陈大人等都变了脸。春联摊子上乱成一团,长眼睛的都看到了。而且,青舒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把青阳他们四个从铺子里带了出来。
陈乔江看到自己的爷爷,哇一声哭了,扑过来开始告状,“爷爷,爷爷,你要给孙子报仇,痛,这里痛。”他摸了一下屁股。这时候,不痛也得说痛,他心里明白着呢!
事关爱孙,陈大人沉了脸,“怎么回事?”
陈乔江开始笔笔划划地讲。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青阳他们四个人正在卖春联,周星从路对面挥着小手,高兴地喊着哥哥跑了过来。这时候,少年正带着一队人向他们的春联摊子走来。周星撞到了跟在少年身后的青年身上,一屁股摔地上了,开始哭。
这青年不但不扶起周星,还嫌周星碍事,骂周星。青阳和陈乔江赶紧从摊子里转出来,跑上去扶了周星起来。陈乔江本要骂人,可青阳不让,青阳还替周星向少年和青年道了歉,说周星小,不懂事,要贵人别怪罪。
不想,少年不但不接受,一挥手,有两个人上前,把陈乔江、青阳和周星三个推倒在地。周星摔疼了哭。青阳和陈乔江很生气,爬起来和他们理论。
灏和洛小荣也跑过来了,杜护卫忙着把他们俩个先拦下来。
这时候,少年示意手下抓青阳和陈乔江。
青阳和陈乔江见有人要抓自己,转头就跑。陈乔江是跑开了,可青阳停下来,拽了坐在地上哭的周星,动作就慢了。这时候,对方的人追了上来,一人抓了周星,一人抓了青阳。青阳虽然被抓住了,可不服,往对方身上一阵拳打脚踢,趁机逃开了。对方生气,追上来要再抓青阳,这时候杜护卫赶到踹翻那人,把青阳救了回去。
正好,听到外边的动静,顾石头和两名锦衣护卫从食铺中冲出来,拦下了其他人。接着是周伯彥赶到。
少年似乎不知道青阳他们有这么多的帮手,问谁是古青阳。
无论是周伯彥还是杜护卫,都没来得及阻止青阳。
“我就是古青阳,你们放开小星弟弟。”青阳气乎乎地自杜护卫后头探了头出来。
于是少年说,“你过来,爷就放了他。”
杜护卫按着青阳,不让青阳乱来。
周伯彥蹙眉,“你们想干什么?”
这时候,少年就让身边人将周星举了起来,作势要把周星摔下去。也是这时,青舒从食铺中冲了出来。这才发生了后头的一切。
耶律湖觉得脸上无光,不是因为他们的王爷要摔死小孩子,而是他们西昌国堂堂的王爷居然败给了一个小镇上的女子。
安则将军觉得脸上无光,堂堂王爷居然跑到异国他乡来欺负弱小妇孺,反被弱小妇孺给拿下了,简直能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可是,再如何丢人,耶律大人和安则将军都得带了王爷回去。他们要人,可青舒不给。
青舒对使节耶律大人怒目而视,“凭什么把人交给你?”
耶律大人恼羞成怒,对郭大人说道,“你们大安的女子都是如此不知礼数吗?”
不等郭大人接话,青舒反问,“你们西昌国的男子都是如此猪狗不如,当街欺负弱小吗?你们西昌国的男子都是如此不中用,个个都是姑娘家的手下败将吗?”
耶律大人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竟敢冒犯皇家威严,如此侮辱王爷?按律当斩,诛九族。”
青舒像看白痴一样地看耶律大人,“本姑娘只尊崇、维护大安王朝的皇家威严,你们的劳什子西还是昌的什么国的皇家威严,关本姑娘屁事?”
咳咳……虽然青舒的话让陈大人和郭大人听了很爽,可一个姑娘家说出“屁”字,实在是……于是他们用咳嗽来掩饰尴尬。
自古,出使他国的使者都是能言善辩的。自古,出使他国的使者与东道国的臣子会来一场唇枪舌战。可是,再能言善辩的,离了他发挥作用的战场,而对上一个明显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民间女子的时候,他也得是张口结舌的,奈何不得一个小女子。耶律湖现在就是那张口结舌的使者。
“想带他走,可以。”青舒一指混乱的场地,那些在打斗中东倒西歪的桌子,飞的到处都是的春联,还有自己身上已经毁了的上等料子的长裙,“如数赔偿。”然后把青阳他们四个招呼到跟前,还让小娟把周星抱了过来,“道歉,向他们五个道歉,让他道歉。”她指踩在脚下的少年王爷。反正已经无端地结了仇,她干嘛还要客气,她就是要极尽所能的羞辱脚下的这个王八羔子。
在自己的臣子前丢尽了颜面的少年王爷气的就快吐血了。而西昌国的人也受不了了,有部分将士拔了刀,一副要抢要杀的模样。
眼看场面要失控,陈知府大喝一声,“大胆,哪个敢在本大人的辖下撒野,来人,全部绑了。”
“陈大人且慢。”耶律湖赶紧阻止,并以眼神制止了妄动者。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女子就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跟她谈,根本就说不通。还有陈知府,毕竟此事牵扯到了陈知府的孙子,真要起了冲突,陈知府指不定要借机报复,对他们外来者而言大大地不利。于是他示意郭侍郎借一步说话,并虚心拜托郭侍郎帮忙解围。要赔偿,他们可以给,可让王爷道歉,这一项万万不可以。
郭侍郎故意吊了他一会儿,低声提醒,“关键在彥公子。若彥公子肯帮忙,这位小姐自不会再为难王爷。”
“彥公子?”耶律大人不明所以。
“耶律大人有所不知,彥公子乃是圣上最为喜爱的公子,且与古府关系匪浅。只要他点头,这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圆满解决。”
耶律湖心里暗骂:你他娘的竟看热闹了,你说一声放人,哪个敢不放;你说滋事者杀,这些刁民哪敢拿乔。可他面上不显,一脸诚挚地笑,“多谢郭大人提醒。只是,郭大人,本相与彥公子不熟,怕是说不上话,一切,有劳郭大人了。”说着,他一脸友好地抓住郭大人的手,顺势往郭大人的袖子里塞了几张银票。
“好说,好说,既然耶律丞相看得起本官,本官自当尽力。”郭大人说完场面话,不动声色地走去了默然无语地站在一侧的周伯彥身边,且不动声色地将袖子里的银票给周伯彥看,并说明耶律湖的意思。
周伯彥觉得郭侍郎这人很滑头。郭侍郎既得了对方的银子,还要把对方卖给他(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向他证明自己对大安的忠心,同时也有讨好他(御史)的意思。他的面子可真不小!他没有表态,看向踩着人家王爷不放的青舒,有一股想笑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声音清清冷冷地问道,“他们愿意出多少?”
郭侍郎微怔,不过脑子转的还算快,懂了,“一千两。”
周伯彥连一秒都没有考虑,“五千两,否则免谈。”
郭侍郎明白,彥公子这是表态要帮忙解决了。于是去了耶律丞相那边。
这工夫,周伯彥走去了青舒身边,低声说话,“你什么也别说,剩下的交给我。”
青舒挑眉。
“听我的,闹大了,对你没好处。”顿了一下,周伯彥又道,“我给你真相。”
青舒听了,很是心动,低头瞅了一眼脚下装死的劳什子王爷,拿开了踩在人家肚子上的脚,低声威胁周伯彥,“敢骗我,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语落,招呼了青阳他们四个,并从小娟手里接过小脸冻的红红的周星,走进了风味小食铺里。
先前前头出事,食铺里吃饭的客人由店中的宁四安排着从后门走了。因此,此时食铺里没有客人。
青舒把周星放进椅子里,他的帽子和手套早不知掉哪里去了,脖子上的脖套还在。青舒给他的脖套摘了,也不嫌脏,用自己并不怎么热乎的手给周星捂脸、捂手。等他的脸和手不再那么冰了,她才让小娟端来了温水,拧了布巾子亲自给周星擦脸擦手。
青阳歪着头,摸了摸周星的额头,“星星,难受吗?”
周星摇头。
擦完了,青舒点了点周星的小鼻子,“怎么自己一个人乱跑?你娘知道你在这里吗?”
周星先是摇头,马上又点头。
青舒被弄糊涂了,改了个问题,“你是来找小阳哥哥玩儿的?”
周星点头。
“那,谁送你来的?是你娘吗?”
“娘没送,姨姨送的。”
“姨姨,什么姨姨?”
“娘说是姨姨。”
青舒听的晕,“小娟,告诉古掌柜,马上派两个人出去,一个去周大夫家请周娘子,一个去药堂请周大夫。”等小娟出去了,青舒看着青阳他们四个,“谁送小星星过来的,你们看见没有?”
“没看见。”青阳答。
“小星星一个人来的。”洛小荣说。
“没看到。”陈乔江说着,还摸了周星的脸一把,“干净了。”
灏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玩手指。
青舒看过来,“灏,你看见了吗?谁送星星过来的?”
灏抬起脸,见青舒没有生气的样子,点了一下头。
青舒放软了声调问,“是认识的人吗?”
灏小声答,“不认得。”见青舒专注而温和地看着他,他又说,“穿蓝袄”,一点自己嘴角左边偏下的位置,“有个黑点。”
青舒摸他的头,“谢谢灏。”黑点,大概是指黑痣。
灏有些不好意思,过去扯着青阳的袖子。
这时候小娟进来,“小姐,古掌柜已经派了人出去。厨房那边蛋花汤煮好了,豆沙包是热乎的,问小姐什么时候用?”
No.194为什么
听说简单的饭食准备好了,青舒说道,“摆到旁边的雅间去,少爷们饿了。”想到另外一事,她吩咐道,“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做好的吃食让大家分着吃了。对了,让古掌柜把鹰卫请进来,让他们也吃口热饭。”
生意做不成,蒸出来的包子、豆沙包和馒头都得剩;还有熟食窗口的生意,肯定也得受影响,那些做好的熟食估计也剩了不少。虽说现在是冬季,无论是馒头还是熟食,放上几天也坏不了,可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下边的人忠于她,都是在卖力为她办事的,关键时刻没有哪个是临阵退缩的。因此,这点东西,她舍得拿出来让大家伙儿吃。
小娟问,“小姐,周公子的人要不要请进来?”
青舒想也不想,“请。”陈知府会照应她们姐弟,朝廷命官没有上来就为难她,得益于谁,她心里明镜似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即便在此次事件中她占着理字,可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朝廷降罪于她,她也没办法,只能认命。没有他在,人家礼部侍郎会任由你站在那里同外国使节讲条件?
小娟答应一声出去,安排好了,又过来请青舒他们去隔壁的雅间用饭。午饭没吃,刚才又经历了那样一件事,青阳他们都饿了。虽然只是豆沙包和蛋花汤,可他们个个吃的高兴。周星小手里抓了豆沙包,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沾的满嘴的豆沙馅儿的碎沫儿。
青舒为他晾了小半碗的蛋花汤,确定不烫嘴了,才在汤碗里加了勺子,推给他,“来,喝汤。”
周星的眼睛还红肿着,可脸上已经有了笑模样。他张了小嘴,意思是让青舒喂。
看他情绪恢复过来了,青舒放心了不少,舀了汤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时候,小娟从外边进来,对青舒耳语一句什么。
“青阳,你们几个慢慢吃。吃完不许走,就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姐姐一会儿就回来。”青舒嘱咐道。
“姐姐放心,小阳不乱走,也不让哥哥弟弟们乱走,小阳会看着他们。”青阳郑重其事地承诺。
青舒笑着点头,这才出去。雅间门一关,她交待小娟,“你进去守着,看好少爷们。咦!”她面露疑惑之色,左右张望。
小娟不知出了何事,学青舒的样子左右看。“小姐,怎么了?”
青舒的面色一沉,“小鱼呢?这么半天,怎么不见小鱼?”
“呀,小姐,好像外头打起来的时候,小鱼姐姐就不见了。都怪奴婢,这么半天居然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小鱼姐姐不会被坏人抓去了吧?”小娟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
丢了个大活人,青舒觉得心慌,“嘘,别声张。你进去,看好少爷们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小鱼,我自会派人去找。”
等小娟进了雅间去,青舒面色沉重地走至柜台前,低声询问古元河,“你最后见到小鱼是什么时候?”
古元河微怔,想到什么,一脸震惊地问,“小姐,您是说小鱼姑娘不见了?”
青舒点头。
古元河在柜台里走来走去,突然一停,“小姐,您突然冲出了铺子,小鱼姑娘和小娟姑娘也跟着跑出去了,之后是小的带着铺子里的伙计出去的。到了外头,小鱼姑娘是靠墙站着的。后来,后来就不曾注意,似乎再没见到小鱼姑娘。”
这和小娟说的差不多,看来小鱼就是那个时候不见的。青舒百思不得其解,“派个人回府看看,看小鱼是不是自己回去了。以防万一,你再问问其他人,看有没有人知道小鱼的去向。”
这边交待下去,青舒出了铺子,就见周伯彥等在门口外头。而曾被她的属下绑了的少年王爷及其属下们都不见了。入目的,只有远去的两队人马的背影。“你把人放跑了?”
周伯彥把手中的银票放进青舒的手里,“这是给你的赔偿。”
青舒一脸财迷地展开银票看了看,三千两,“是我们大安的银票吗?若是敢拿西昌国的来糊弄我,我定要追上去再踩他几脚。”
旁边的顾石头咕哝,“王爷都敢踩,都让公子给惯的。”
青舒耳尖的很,凶巴巴地瞪过去,“你说什么?”
顾石头吓了一跳,“没,没,什么也没说。”他否认的同时连退几步,不小心绊到了半截桌腿上,窟通摔那儿了。
青舒一点都不同情他,哼了一声,然后斜睨了周伯彥一眼,“你答应的真相呢?”
周伯彥眼中含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了,自然告诉你。”
青舒咬了咬唇,不看他,小声问,“午饭用过没有?”
“没有。”
“那还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吃饭。”青舒一扭身子,先一步进了铺子里。
周伯彥嘴角含笑,跟在她后头进了铺子。
青舒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雅间,还亲自端了热气腾腾的豆沙包和蛋汤给他,“将就着吃吧!”说话的时候,为他摆上筷子。
周伯彥一下抓住了她摆筷子的手。
青舒嗔了他一眼,低声道,“赶紧吃你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伯彥轻捏她的手指,“陪我吃饭。”
青舒抽回手,“美的你。”然后正了正色,“好多事还没弄清楚,我忙着呢!你想吃什么,先想着,晚上做给你吃。”
青舒一走,顾石头进来了,神神秘秘地凑近,和周伯彥声音低低地说话,“公子,您注意到没有?”
“嗯?”
“古小姐的鹰卫,不简单。”
“嗯。”
“公子,成子刚跟小的说,鹰卫放倒人的手法有些眼熟。”
“嗯。”
“公子,您别嗯、嗯地不说话啊!您就不好奇古小姐怎么就突然多了一个鹰卫?”
“嗯。”
“看,您也好奇是不是?小的刚才过去和鹰卫搭话,没成想,他们坏着呢!”顾石头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把手腕露出来给周伯彥看,“看,公子,看看,看给小的手腕给拧的,都青了。”
周伯彥盯着顾石头手腕上的一圈儿瘀青,“你是怎么搭话的?”
顾石头一滞,搔了搔头,“就,就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
“从前边过去的?”
“后,后边。”
“自找的。”周伯彥评价完毕,自顾自地吃豆沙包。他见过虎狼卫放倒敌人的手法,确切地说,他见过由虎狼卫改编的锦衣护卫队壹队放倒人的手法。而青舒的鹰卫,放倒人的手法与之相比,更胜一筹。
曾威震敌胆的虎狼营本就是古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如今黑白二卫回归,紧接着便有鹰卫出现。不用想,这些人,非古将军的旧部莫属。况且,年龄上也对的上。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现如今成长为成熟稳重更胜当年的青年鹰卫。
只是,战场上的虎狼营为杀戮而存在,他们放倒敌人时,敌人便已陨命。青舒的鹰卫,不再为杀戮而存在,他们放倒敌人,只为让敌人失去战斗力,不为取人性命,只为护卫主子。
放人时,他特意确认过。西昌国王爷毫发无伤,不提青舒踹的那一脚和踩的那几脚的话。其他人,虽然手腕、脚踝有割伤,但伤口把握的很好,除了让这些人站不住且无法握紧武器外,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没有对他们的手脚筋脉造成太大的损伤,将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七七八八。
他不太确定,青舒让鹰卫走到人前,是逼不得已,还是故意而为之。
青舒正焦急地等待小鱼的消息时,派去药堂找人的回来了,说周大夫出诊还没有回来。周大夫现在人不在镇子上,是被镇北的孙家村人用牛车接走的,天黑前才能赶回来。
不一会儿,去周大夫家的人回来了。说是在外头叫门没人应,后来是邻家妇人出来,帮忙进屋去看,这才发现,赵氏昏倒在床上,人事不醒。
青舒觉得不妙,“快去请大夫。”
周伯彥已经用过饭,走过来,“出了什么事?”
“周大夫外出看病不在镇子上,周夫人被发现昏倒在家里,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青舒有些坐不住,急的在地上打转。
周伯彥要她冷静,“你去吧,把你的人都带上。青阳他们几个有我,你不必担心。”他的锦衣护卫队的其他人差不多该到了,人手他不缺。
也来不及说别的,青舒带上小娟和四名鹰卫赶去了周大夫家。她让杜护卫带着两名鹰卫留下保护青阳他们。
青舒前脚迈进周家门,大夫后脚就到了。
来的大夫不是别人,正是慈济堂的老东家。老东家听闻周大夫的夫人出事了,很少出诊的他便亲自来了。把过脉,老东家脸上的凝重之色散了,“无碍,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着急就泼一碗凉水,人立刻就醒。不着急且等上一等,两刻钟左右便能醒。”
这天寒地冻的,泼凉水可不是好玩儿的。青舒便说等,不急。反正周星已经救下来了,而带周星出去的人肯定也跑远了,早两刻钟知道实情和晚两刻钟知道实情,没什么差别。
知道人没事,青舒心里便定了下来,她开始注意屋中的小细节。外间会客的桌子上,摆着两个茶碗,茶水已凉,一碗茶水剩了小半碗,另一碗茶水剩半碗。如此看来,家里曾来过客人。
青舒见老东家正准备离开,便说道,“麻烦大夫帮晚辈看看,这两杯茶会不会有问题?”
老东家走过来,将两碗剩茶一一端起来,拿到鼻下嗅了嗅气味,将小半碗的放至青舒面前,“这里掺了迷药。”另一碗放到桌角,“这碗没有。”
青舒道了谢,要给诊金,老东家不要,气乎乎地走了。青舒没搞懂自己怎么就惹到老人家了,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去弄懂。她派了小娟出去,让小娟向左邻右舍打听周大夫家今日来过什么人。
答案很快就有了,周家今天只来过一个女客。这个女客,在邻人眼里,是个穿着不俗且大概二十四五岁模样的妇人。妇人穿着蓝绸子的衣裳,头戴金钗。至于妇人的长相,邻人形容不出来,说只是从墙头看了一眼,没瞧仔细。不过,说是妇人的嘴角下有颗黑痣。
看来,邻人看到的妇人,与灏看到的妇人是同一个人无疑了。到底是何人所为,赵氏醒了,答案便能揭晓。
于是,青舒便坐等赵氏醒来的那一刻。
须臾,还站在院中,和邻家的姑娘闲话家常的小娟跑进了屋,一脸喜色地说道,“小姐,小姐,小鱼姐姐有消息了。她没事,她没事,说是正在回来的路上。”
青舒提着的心落了地,“谁送来的消息?叫进来回话。”
“小姐,是府里收了消息,古管家派人来传话的。具体的,来传话的也不清楚,您叫进来也问不出什么。”
“好吧!人找到了就行,其他的,回去再说。”青舒说罢,难免要发几句牢骚,“小鱼这丫头,平日里乖巧的很,不曾想也有让人操心的时候!”
这时候,床上躺的赵氏醒了。她皱紧了眉头,抱着头慢慢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头昏沉的厉害。”当看到青舒和小娟,吃了一惊,“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一边问,她一边着急下床。
青舒忙按住她,“婶子,别乱动,药劲儿还没过,不急,缓缓再下床。”
赵氏似乎想到了,脸色大变,“星儿,星儿在哪里?星儿,星儿……”
青舒和小娟齐上阵,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赵氏的情绪,说明周星和青阳他们在一起玩儿,并问她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客人为什么要把周星带走。
赵氏紧紧地抓着青舒的手,“少爷没事对不对?少爷没事对不对?”
青舒觉出不对,“没事,没事,虚惊一场。星星没事,小阳也没事,他们都没事,这会儿正在府里玩的高兴。”
赵氏哭了,便把自己知道的讲了出来。
赵氏十三岁时被兄嫂卖入大户人家,当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十八岁时,她攒够了赎身的银子,与同为丫鬟的好姐妹芸娘一起赎身出府,之后两个人一直一起谋生。后来,芸娘遇到了贵人,委身于贵人,做了贵人的妾。赵氏孤身一人留在绣庄当绣娘,吃过不少暗亏,日子过的很艰辛。后来她遇到了大她十岁且一直未曾娶妻的周大夫,便嫁了周大夫,夫妻二人这才有了周星。
一个多月前,芸娘突然寻上门来。芸娘解释说,她跟着她家老爷路过康溪镇时看到了赵氏,想到过去的姐妹情深,这才前来相认的。两人相谈甚欢,说过去的经历,讲现在的日子,她们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古府的事。等送走了芸娘,赵氏后知后觉地发现,芸娘后边的话题都是围着青阳转的。赵氏心里犯了嘀咕,但也没想太多。
今日,芸娘再次登门,送了周星许多零嘴儿,还要送赵氏一支金钗。赵氏推了金钗没要,沏了茶,两个人坐着说话。没说上几句,芸娘的话题又转到了青阳身上。赵氏这会儿觉着不对,不时岔开话题。不想,芸娘去逗弄周星,并向周星套话,话不离青阳。赵氏生气,问芸娘是什么意思。
芸娘解释说,她上次回去和她家老爷提了古府的事。这才知道,原来她家老爷和古府有姻亲关系,她家老爷很想认回这门亲戚,便嘱咐她要打听清楚古府小少爷的喜好,也好带了礼上门认亲。
赵氏留了个心眼儿,让周星到院子里玩儿,话题开始围着芸娘不肯透露身份的老爷转。芸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从不说正点上。赵氏有了逐客的心思。巧的是,周星跑进屋,说要找小阳哥哥玩儿,小阳哥哥在街上卖春联之类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赵氏想着逐客的借口来了,于是开始给周星穿戴起来,说要带周星去找青阳,意思是让芸娘赶紧走。
在赵氏忙活的时候,芸娘在两个人的茶杯中续水,说姐妹两人喝完茶再一起出门不迟。赵氏喝了茶,意识开始模糊。芸娘扶了她到床上,把穿戴好的周星给哄出了家。
事情的经过大致便是如此。可是,芸娘的背后人是谁,无解。
青舒最恨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如此看来,西昌国王爷和这个芸娘不是一伙儿的,他们有各自的目的,而他们的目标又很一致,全瞄准了青阳。为什么?他们想干嘛?
No.195小甜蜜
日头偏西,回到药堂的周大夫得知家里出了事,便匆匆回家。这时候,丁管事正把周星给抱回来。周大夫既已回家,青舒也就放心了,对今日周星所遇凶险之事只字不提,带了自己人回府去。
府中,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可青阳他们没用饭,在等着和青舒一起用。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安排给弟弟们的历练被打乱,青舒心里堵的慌,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白米饭。
筷子才放下,前头来传话,小鱼回来了,是庄子上的张大给背回来的。
青舒诧异,“小鱼怎么了?”
前来传话的说,看着似乎伤了头,额头包着白布。
青舒霍地站了起来,“赶紧请大夫。”
这时候苏妈妈匆匆进来,“小姐,张大说已经带小鱼姑娘看过伤了,周大夫说是要将养些时日,倒是没有大碍。小姐,小鱼带伤不能伺候小姐,不如安排她去下人房将养可好?”
“不必,让张大把人背回我院里去。”青舒如此吩咐苏妈妈,又道,“小娟,赶紧去,看看你们住的炕烧了没有,没烧赶紧烧上。”她们一整天不在府中,她的院中其他人又不能随便进,烧炕的可能性不大。
众人一阵忙活,不多时,磕破了额头的小鱼被安置好了。小娟拧了帕子帮沉睡的小鱼擦脸擦手。过来帮忙的铃兰守着灶火,一边烧炕,一边烧稀粥。小丫也过来帮忙了,她在一旁守着炉火煎药。
这时候,青舒在前头问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便把他救人的经过讲了出来。上午,吴管事吩咐他往府里送一篮子的咸鸭蛋。他提了篮子往镇子上走,离镇子还有几里地时,迎面来了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他与马车错过去的时候,马车里有女子喊救命,声音听着很耳熟。他诧异,停下来听,可之后就没声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继续赶路,不曾想,才走出去十来步,又听到女子喊救命的声音,车里还有碰撞的异响。
他停下来,回头看。那车夫正好慌乱地回头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车夫一见不好,甩了鞭子把马车赶的飞快。呼救声实在耳熟,他便把咸鸭蛋藏路边,跑去追。他追出去六七里地,在马车经过一个村庄时,他抄了近路,这才在马车出村时给堵住了。他把车夫揪下去打了几拳,一掀马车帘,就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女子喊救命。
他以为自己弄错了,想着赶紧走,却发现被妇人抱在怀里、看不到长相的女子浅色衣裙上有几滴血迹。于是他把女子从妇人怀里扯了出来,这才看清女子是青舒身边的丫鬟小鱼。当时,小鱼的额头破了个口子,手背上有好几道划伤,眼睛闭的紧紧的。
因为妇人喊救命,又尖叫个不停,引来了不少村里人。当时那个情况,有理说不清,搞不好救人不成,自己还会被当成恶人被村人攻击。张大见不好,只得抢过小鱼背上,拔腿就跑。他怕妇人有其他同伙儿,怕被人追上,于是没敢原路返回,绕道儿回了庄子上。
张大咸鸭蛋没送成,反倒背回了昏迷的小鱼。吴管事问明情况,派人请了附近的郎中,并派了人出去往古府送消息。送消息的人顺便把张大藏路边的咸鸭蛋给找着了,连同消息一起送去了府中。
庄子上。看过郎中,小鱼醒过一次,没说上几句话,说头晕的厉害,又睡过去了。大家都担心的不行,可郎中说没事。吴管事见此,吩咐张大把小鱼带去给镇子上的周大夫看看。于是张大和庄子上的一对夫妇套了板车,准备把小鱼送到镇子上。快到镇子了,可板车突然掉了一只轮子。张大便把小鱼背上,让那对夫妇修好车轮就回庄子上,不用过来了。
张大把人背进镇子上。慈济药堂大夫都回家了,他就把人背去了周大夫家。那时候青舒刚离开。
周大夫诊过脉,看过伤口,说小鱼无性命之忧,静养几日便可。他给小鱼额头上的伤口抹了药膏,用家里的药材配了三天的药出来,并嘱咐了些煎药的注意事项,让张大把人带走。因此,青舒的筷子才放下,张大正好就把人送回来了。
天已经黑透,小娟正伺候青舒洗漱。
坚持要帮忙守着小鱼的小丫欢快地走过来,轻扣里间的门,“小姐,小鱼姑姑醒了。”
青舒答应一声,把小娟派了过去,然后自己快速洗漱完,擦干脸上的水珠也跟过去了。不过,她没进去,站在门外往里看。
这时候,小鱼靠着枕头坐着,小娟正端了温热的药给她喝。而小丫,端了温热的稀饭跪在小鱼的另一侧,着急给小鱼吃粥。
等小鱼喝过药,粥也吃了一些,青舒才迈步入内,走过去坐到了炕沿儿上。
青舒还没开口骂人,小鱼就先哭了。搞了半天,在铺子前起冲突的时候,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的小鱼只是躲在后头,像古元河说的一样,靠墙站着的。只是,她看到有个穿蓝绸裳的妇人探头探脑地不时往这边偷看。街坊邻居知道要出事儿,紧闭门户没人敢出来。整条街的人都躲起来了,却有这么一个鬼鬼祟祟地躲在一边偷看的妇人,着实奇怪。小鱼便留了心注意。
当青舒带头儿与对方打起来的时候,偷看的妇人曾试图接近,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调头跑了。小鱼见了,本想叫人,可古元河他们躲铺子里了,小娟又拿个桌腿儿冲上去跟人拼命,她没个可叫之人,于是贴着墙过去,去跟踪那妇人。
之后她看到那妇人坐进了停在路边拐角处的一辆马车里。她跟了上去,却发现那马车最后绕到了古记杂货铺的后门外停下来了。妇人下车,扒着后门的门缝儿往里看了一会儿,又过去扒着风味小食铺的后门不放。
小鱼很害怕,想绕回前头报信儿,于是没命地跑,可跑着跑着,不小心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等她爬起来,却发现那车夫追上来了。这时候她跑的已经离自家铺子有些远了,她喊着救命继续逃,可后巷中没有一个人出现。不一会儿她就被抓住,被人打晕了。
“知道妇人的身份吗?”青舒问。
“奴婢迷糊中听到的,车夫喊妇人芸夫人。车夫问妇人:不回府,先去青杏阁,老爷会不会生气?妇人说了一句表少爷当家,没说别的。”
青舒让小鱼好好养着,回去躺下了。她一时睡不着,一直在想青杏阁是什么地方。第二日清晨,青舒打着哈欠起身,一脸困倦地洗漱,晨练时冷风一吹,这才精神。用过饭,她让小娟留下来照顾小鱼,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
门轻响,小丫用稚嫩的声音通报,“回小姐,彥公子求见。”
看着小丫努力装大人的样子,青舒觉得好笑,“知道了,让彥公子进来。去玩儿吧!有事小姐自会叫你。”她昨晚就让小丫回去,可小丫偏不,小丫说自己是小丫头了,可以伺候她了,坚持要留下来伺候。
小丫哎地答应一声,还跑去给烧的正旺的炉子里添了几根柴,这才出去请周伯彥进来。
大冷的天,周伯彥连个帽子都没戴,右手背在身后进来了。
青舒坐着没动,“我要真相。”
周伯彥把门关好,走到了书案后头。
一看他靠近,青舒推了他一把,“离我远些,你身上一股寒气。”
周伯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丢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不客气地把青舒拦腰抱了起来,“这样会更暖和,哪里来的寒气。”他说着,坐到了青舒坐的椅子上,把青舒放到腿上抱着。
青舒往他胸口上捶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
“耶律灏辰,是西昌国皇帝的十六弟,是西昌国的十六王爷。”周伯彥直言。
“然后呢?”青舒蹙眉,那王八羔子的名字中居然也有个灏字!如果她记的不错,好像灏的亲爹名字里也有个灏字,叫灏什么来着?
“他找错了人。”
“怎么说?”
“他是冲着……总之,他弄错了,他以为青阳是当年的那个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周伯彥的眼底有浓重的郁色。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耶律灏真,现在是西昌国的皇帝,是当年那个孩子的亲爹。”周伯彥丢了个炸弹出来。
青舒震惊极了,一把抓住周伯彥的衣襟,“你说什么?”灏的爹,好像就叫耶律灏真。不能吧!当年和长公主闹绯闻的西昌国皇子居然当了皇帝!简直不敢想像。
周伯彥幽幽地叹了口气,“十六王爷虽不是太后所生,可一出生便养在太后膝下,与耶律灏真亲密无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十六王爷是为数不多的了解当年隐秘事的人之一。只是,他知道的有限,有些事,他想差了。”错把青阳当成了耶律灏真的亲骨肉。
青舒愣了老半天才回神,“你的意思是,他把小阳当成……咳,那谁了?”她想到周伯彥的感受,硬生生地把准备出口的不怎么中听的话给咽了回去。不能吧!天下有个认不出亲儿的古叶氏就算了,难道还有错认青阳为孽子的其他人存在?
周伯彥一手揽着青舒的腰,一手握住青舒的手,“嗯。”
青舒抬脸,盯着周伯彥有些阴郁的神色,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收回,然后伸了手臂,慢慢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炉子里,劈柴烧的噼啪做响。炉子上坐着水壶,水壶中的水开了,沸腾的水顶的壶盖啪啪啪啪地轻响。
青舒转头看了一眼,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水开了,我给你沏碗茶水。”
周伯彥不让她走,“不渴。”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渴,本姑娘渴,行了吧!”
周伯彥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上的力道。
青舒笑着,扶着他的肩膀从他的腿上下去。她走过去拿了桌上的两个茶碗,先用开水烫了一下,然后拿来一个漂亮的罐子,从中取了一些薄片,数着数,每个茶碗里放进去五片,并把剩下的丢入罐子中盖好。最后在茶碗中冲上沸水,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周伯彥。
周伯彥看着水中飘浮的东西,“你沏的这是什么?”
青舒把周伯彥的披风拿开,挂到门口放置的衣架上,坐到了周伯彥的对面,“这是晒干的山楂片,养胃的。”她觉得椅子有些凉,不舒服地动了动。她自己的椅子上有皮毛垫子,这个椅子上可没有。
周伯彥伸手向青舒,意思是让青舒过去。
青舒先是撇嘴,可坐惯了带皮毛垫子的椅子,这没有垫子的椅子坐着总觉得屁股底下凉的厉害,于是她不太情愿地起身,端了自己的茶碗过去,“你去对面坐着。”
周伯彥拿了她手里的茶碗放到桌上,扯了她坐到腿上,“别想逃。”
青舒哼了一声,伸了手,意思是要喝水。
周伯彥伸了手臂出去,立刻端了她的茶碗给她。她接了,一点一点地抿着喝。实在太烫嘴,不能大口喝,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抿着。她喝了一半不想喝了,示意周伯彥把茶碗放回去。周伯彥接过,却是几口就把茶碗里剩下的水给喝了。
青舒眼睛瞪溜圆,这可是她喝剩的水,这人怎么这样!
周伯彥放回茶碗,端了自己那碗,问她,“要不要再喝些?”
青舒摇头。
他又几口给喝了,把茶碗放回去。
“你……”
“怎么了?”
青舒憋了半天,“没什么?”“问你一个事儿。你听过一个叫青杏阁的地方吗?”
周伯彥不动声色地看青舒,“青杏阁?你哪里听来的?”
青舒便把小鱼的事告诉了他。
“锦阳城有个青杏阁,只是不知是不是小鱼听来的那个地方。”
“那,你知道那是谁的府上吗?”
周伯彥的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那好,我派人去查。”她作势要走。
周伯彥一把按住准备出去派任务的青舒,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那不是谁的府上,是,是青楼。”
青舒张了张嘴,突然想到什么,凶巴巴地盯住他,“你怎么知道那里是青楼?难道你去找过里面的姑娘?”
周伯彥怕她误会,怕她发脾气跑了,于是把她搂的死紧,“别乱想,我从不涉足那种地方。”
青舒拿手指使劲儿戳他的胸口,“敢说谎,本姑娘定给你好看。”
“是,是,是,我若说谎,你尽管给我好看。”
青舒盯着他的脸猛瞅,“真没骗我?”
他无奈地笑,“没有,从前没去过,以后也不会去。”
青舒凶巴巴地宣布,“好吧!本姑娘信你一回。”
他用指腹轻触青舒的脸颊,“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没有手段是探不出消息的。这事,我会派人查,你别管了。”
她抓开他的手,“你可不能让古瑞星去,要是让语嫣知道他去了青楼,语嫣可是会伤心的。”伤心之余,指不定把古瑞星这个美男子的腿给打断了。
“他那长相,进青楼容易,出青楼难,自是不会派他去。你别管了,我身边跟的这些人都不合适,有个合适的人选欠下我一个大人情,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青舒正矫情地想着要不要对他说声谢谢的时候,外头传来青阳等人的说话声。她急,“快点,你到对面坐着去,小阳他们就要进来了。”
他心中不爽,不情愿地放开青舒,走去青舒指的位置坐了。
青舒赶紧把他用过的茶碗推到对面去,坐到了自己皮毛垫子的椅子上,心说怎么感觉他们俩个跟做贼似的呢!有一股想笑的冲动。
小丫喊着少爷,把书房的门给打开了。
青阳、洛小荣和灏连成一串儿进来了。见过礼,青阳舍了青舒,向周伯彥作起报告来,“读了半个时辰的文章,写了半个时辰的春联,先生夸我的字有进步,要我勤加练习。”
“还想卖春联?”周伯彥淡笑着问。
“卖,姐姐说做事要有恒心。”
洛小荣从旁补充,“姐姐还说,不可以半途而废,不可以遇到困难就躲。”
周伯彥看了青舒一眼,点头说是该如此。
灏看着青阳和洛小荣围着周伯彥转,有些眼红。可周伯彥对他而言很陌生,他脚下挪了又挪,竟挪到了青舒跟前去。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没戴帽子,不冷吗?”
灏摇头说,“不冷。”
青舒微笑,用手轻揉他冰凉的耳朵,“还说不冷,再不戴帽子,小心耳朵都冻掉了。”
灏腼腆地笑,往青舒的身上靠。
青舒把桌上的罐子拿过来,打开盖子,捧了罐子到他面前,“诺,酸酸的,你爱吃的。”
灏说了谢,取了几片,准备往嘴里送时,瞄了一眼周伯彥,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