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6吃苞谷
在等待八月初一的日子里,青舒去了一趟田庄。他们庄子上的苞谷棒,个头儿明显比别人地里种的大,扒开一点皮看,籽粒也比别人的厚实。有些苞谷棒的个头儿比别人种的大出一倍去。
这就是春天的时候,苞谷在幼苗时期时,除苗与不除苗的差距。当下的农民,种下的苞谷株距太近不说,长出多少苗就留多少苗,一根苗都不除。因此,过于密实,棒子结不大、籽粒也不会太厚实。
而他们庄子上,应青舒的要求,种下时点籽按两粒点的(为保证不缺苗),株距也放的比别人大很多。然后等到苗出,长到离地高出一扎多长时,只留一苗,多余的铲掉。这么一来,他们的苞谷棒子就大,籽粒厚实,一个棒子结的米能顶别人种的两到三个棒子不等的米。
吴榔头吴管事跟在青舒左右,“小姐,大家聚在一起估摸了一下,咱这苞谷,亩产得在一石半到两石之间。”
亩产在四百五十斤至六百斤之间,产量还是不高。她还以为亩产可以达到七百斤左右的。看来还需要努力。她隐约记得,老人们曾说过,没有化肥和机械化的时代,肥水充足,伺弄的好,苞谷的亩产可以达到七八百斤的。她想着,拿指甲按破苞谷的籽粒,有点费力且没有流汁水,已经在成熟了,硬了,不能煮着吃,也不能做菜。
走到接了冬小麦的茬儿种的十亩苞谷地里的时候,青舒同样扒开一个棒子看。
吴管事一脸惋惜地说道,“小姐,这十亩地的苞谷怕是秋收的时候赶不及成熟了。这棒子结出来没多久,籽粒还没有成型,到了秋收的时候,干了就是个瘪的,只能喂牲口了,买不上什么钱。”
正常的苞谷,在这个时节已经从最下边的叶子开始一叶、两叶地枯黄了,棒子也基本已经长好,剩下的便是慢慢成熟。而这边十亩地的苞谷,正是长的绿汪汪的时候,秋收前肯定赶不及成熟。
青舒心里自有打算,只是不想提前说破罢了,“吴管事,你不用愁,这十亩地同样要好好打理,到了秋收时节,自有妙用。”
之后去了白菜地。春小麦的下茬儿种的白菜长的也十分喜人。今年的白菜是一棵都不会卖的,挑好的全部腌酸菜,趁着没人学会的时候要再挣一笔。青舒原打算再买大面积的地种的,只是一直没有碰上有卖的,只能再看看了。实在不行,唯有物色适合的地方开荒种了。
再次走过苞谷地头儿,青舒终究没忍住,小声吩咐吴管事,“你进去,掰上十几二十棒的嫩苞谷,要个头儿一般的,籽粒儿好且捏了出汁水的。别让人看见,我要带走。”她实在是太馋煮玉米、烤玉米了,忍不住了,那就不忍了,拿去偷偷煮了吃,正好她有自己的小厨房。
吴管事心里心疼那些嫩苞谷,可也不多说,答应一声,钻进了苞谷地。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根本。古代,没人会掰嫩苞谷,因为这是浪费,不爱惜粮食。说到底,还是粮食匮乏加粮食产量低的结果。
青舒一边暗暗唾弃自己的嘴馋之余,忍不住雀跃,吩咐小娟过去把马车叫过来。很快的,李大郎把马车赶了过来,停在青舒指定的地头儿。等了一阵儿,吴管事钻出地,示意小娟把马车的门帘子挑开,然后把抱在怀里的七八个苞谷棒子放进马车里。他转身又进了地,又过了一阵,回来时怀里抱了十来个苞谷棒子,同样放进车里。
青舒点头,“可以了。”
之后去了庄子里,吴管事拿了个小些的背篓给小娟,吩咐小娟等下把车里的东西悄悄装进去,别让人看见。
午饭时间到了,青舒跟着大家配着咸菜吃了一个苞谷面饼子,然后拉上三篮子的鸡蛋、两背篓的青菜回镇子上。进了府,鸡蛋和青菜让搬去了厨房。而装了苞谷的背篓小娟谁也没给,直接背回了青舒的小厨房。
青舒休息了片刻,喝了口水,换了一身棉布衣裙,开始分派任务。“小娟,你去前头,告诉少爷、荣少爷和陈少爷晚上到这边吃饭。顺便跟卢先生说一声,让笙歌跟着少爷他们一起过来这边吃。”“铃兰,你去跟许三娘和许五娘打声招呼,晚饭让小丫和麦子到我这边用。”然后招呼小鱼,“你跟我来。”
青舒带了小鱼进厨房,指派小鱼干活儿,“你把锅刷了,放小半锅水,生上灶火,再去厨房找许三娘拿一个小一点的南瓜来。对了,再拿几两的瘦肉,每样青菜抓几根过来。”交待完,她自己拿了矮凳摆到背篓跟前坐下来,从背篓里拿了一棒苞谷出来,扒皮,并细心地摘着须子。摘好一个,她便放进旁边准备的瓦盆中。
等小鱼收拾好锅,装了水,生了灶火出去,青舒已经扒好了八个苞谷。她数了一下人数,然后又扒了四个苞谷皮,剩下的,连皮留在背篓里,挪到墙根下放了,上边盖上蓝粗布。
青舒端了盆到案板前,拿了菜刀,放一个苞谷在案板上,比量了一下,一菜刀砍下去,砍出一小段,又砍下两刀,觉得可以了,把砍出的四段苞谷放进烧水的锅里去。这样有个不好的地方,刀砍下的部分籽粒的汁水出来了,放进水里煮,这部分会失味儿。她一想,不砍了,剩下十一个苞谷整个棒子的放进锅里去。然后拣了扒掉的苞谷皮里内层的一些嫩皮覆到水面上,盖上锅盖,自己坐在灶前填火。她小时候奶奶就是这么煮的,说是覆了嫩皮煮更好吃。
小鱼抱了一个小南瓜,和提了一小篮子青菜的小娟结伴回来。
青舒便把烧火的差事让给了小鱼,而小娟收拾了苞谷皮要送去马厩喂马。
青舒把南瓜洗了,放到案板上,从根蒂的位置切出一个口儿来,把里面的籽之类的掏出来,备用。然后转去洗菜。
小娟回来了,从青舒手里抢过了洗青菜的活计。
于是青舒挪到案板前,切了瘦肉片,接过洗好的青菜或切成小段、或切成小片,填进南瓜肚里。然后切了葱姜蒜填进去,加手边的几样调料和盐,加油,加少量的水。最后把切下来的南瓜根蒂部分往上一盖。
小娟觉得奇怪,“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青舒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突发奇想,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别问了,赶紧打开锅盖,放一个蒸屉进去,我要把这个南瓜菜放进去蒸上。”南瓜肚里填了肉和青菜,她决定简单地叫它为南瓜菜。
小娟傻眼,“啊,蒸上?”
青舒催她,“别啊了,赶紧的。就要开锅了。对了,记得帮我摆个大点的、底深的盘子进去,我要把南瓜菜坐到盘子里,省得它熟了没办法拿。”
小鱼建议,“小姐,奴婢觉得还是坐盆里比较妥当。”
小娟附和,“奴婢也觉得放盆里比较好。”
难道要少数服从多数?青舒想了想,“好吧,你们谁去厨房拿,别太大的,要小盆。”
等把南瓜菜坐好,盖上锅盖的时候,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小鱼继续加火,青舒出去随便走走。
慢慢的,鲜嫩苞谷的香甜味儿便飘满小厨房,飘出小厨房的窗子。青舒转一圈儿回来,闻到院中飘散的香甜味儿,馋虫又上来了。看看天色,吩咐小娟快去搬几个炕桌来。小孩子比较多,把炕桌拼一起摆到院子当中,地上铺席子,席子上铺上粗布,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肯定热闹。
席子弄好,桌子摆开,餐具上全的时候,苞谷煮熟了,上面蒸的南瓜菜也好了。南瓜并没有散开,看着还是一个整的。小娟拿了筷子要戳,青舒赶紧拍开她的手,打发她和小鱼去厨院那边端晚上的饭菜。
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青舒扒拉灶灰看了看,劈柴的余烬还很红,于是从背篓里拿了两个带皮的苞谷棒子,扔进灶坑里,扒拉着余烬把丢进去的两个苞谷棒子埋好。之后,洗了手,从锅里捞了煮的金黄的嫩苞谷出来,放到案板上,晾了晾,拿起菜刀把它们砍成一段一段的,又放回锅里闷上。见没什么事了,她拿了唯一留的一个整棒子的煮苞谷,在两个手里换来换去的啃着吃。换手的原因是,它实在太烫了。
等小娟和小鱼端来饭菜,摆好的时候,青舒已经啃完大半。等青阳他们到的时候,她就快啃完了。
几个小的嗅了嗅院中飘散的香味,又看到青舒在吃的东西,觉得稀奇,都喊着要吃。
人们都说小孩子聚到一起吃东西,会胃口大开,比平日要吃的多。这话,青舒今日终于信了。
青舒让他们从大到小排开了围着桌子坐,然后每人面前的盘子里放一段苞谷。从九岁的陈乔江到最小的三岁半的麦子和笙歌,一共六个孩子,只见他们个个抓了苞谷啃,而啃食的动作各异,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越小的越可爱。青舒是真被萌到了,看着他们像比赛一样吃东西,笑眯了眼。
虽然看他们这样吃很开心,可又担心不好好咀嚼会消化不良,青舒劝道,“慢慢吃,吃饭要细嚼慢咽。”然后拿了筷子点了点摆在桌上的南瓜,“给你们变个好吃的菜。”说着,一手筷子、一手汤匙,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上面的南瓜盖子挑开弄到旁边的空盘子里,立刻的,从南瓜肚中飘出一阵扑鼻的香味来。
陈乔江一下扑过来,嘴里嚼着苞谷,口齿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青舒笑道,“回去坐好,不听话的没的吃。”
陈乔江切了一声,坐回去,眼睛盯着青舒的动作,还不忘啃手里的苞谷。
青舒给他们六个每人舀了三勺子的南瓜菜到碗里,一个一个放到他们面前,“尝尝好不好吃。”
青阳放下啃一半的苞谷棒子,“姐姐做的肯定好吃”,然后第一个用汤匙舀了吃,眼睛一亮,“好吃。”
陈乔江是一脸的狐疑,尝了一口,不说话。
青舒拿了汤匙,一点点地舀了喂最小的麦子和笙歌。看着小小的他们张了嘴吃进去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鸟妈妈喂食幼鸟的场景,她扑哧一声笑了。
小孩子都图个新鲜,厨娘特意做的六个菜,他们没太给面子,反倒把青舒做的南瓜菜给抢食一空。南瓜菜吃完填进肚中的肉和青菜,接着挖入了味儿的南瓜瓤分给他们吃时,格外受到麦子和笙歌的欢迎。而煮苞谷,端上桌的全部被他们吃掉了。青舒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藏了一部分没有端出来。煮苞谷是好吃,可吃多了不好消化,尤其是小孩子。
等这六个小的吃饱散去,青舒就着他们没怎么吃的六个菜,拿了藏起来的苞谷吃。小娟和小鱼也没到厨院吃,跟着青舒吃的。等她们吃完,小鱼和小娟正在收拾桌子,青阳牵着洛小荣的手跑来,悄悄告诉青舒,卢先生正在骂她。
青舒觉得奇怪,“卢先生为什么要骂我?”
青阳告状,“卢先生问笙歌吃的什么,笙歌说吃了好吃的。卢先生就把我们三个叫去了,我和小荣没说露嘴,是陈乔江给说露了。先生听了很生气,说姐姐有好东西藏起来不给先生吃,骂姐姐不孝。”
青舒抚额,“从没见过这么嘴馋的先生。行了,你的帕子给姐姐,姐姐给包两个,你拿去给先生和师娘吃。”
不多时,卢先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香甜的嫩苞谷,心里那个美。笙歌还记得它香甜的味道,还想吃,于是不找娘,只找爹,爬到了卢先生的膝头上,软软地叫着爹,眼睛直直地盯在苞谷上。
卢先生要给笙歌啃,青阳赶紧小大人似地阻止,“不可以,姐姐说,小孩子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会肚子痛。”
笙歌一下苦了小脸,怏怏的把头埋在卢先生的怀里不出来。
No.137偷吃
青阳见了笙歌委屈的小模样,开始心软,“那,那……吃一口,吃两口好了。”
卢先生乐了,剥下十来粒苞谷放进笙歌的小手里,“只能吃这些,不能再多了。”
笙歌这下高兴了,一脸宝贝地护着自己得的苞谷粒儿,拿一粒放进嘴里慢慢嚼。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互看一眼,向卢先生告辞出来了,慢慢走。
洛小荣抬头看青阳,眼里泪汪汪的,“哥哥,小荣也想吃。”然后吸了吸鼻子,“小荣想爹娘。”他看到笙歌爬到卢先生的膝头喊爹,他一下想起了自己远在京城的爹娘。
青阳一看不好,轻拍洛小荣的背,“弟弟不哭,弟弟不哭。”然后一脸纠结地想了想,“我们去找姐姐。”
洛小荣的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他重重地点头,“嗯。”
天色微暗,青舒正坐在院中和小娟几个闲聊,青阳和洛小荣就过来了。两个人喊着姐姐,尤其是洛小荣,连喊几声姐姐,小身子靠在青舒身上。
青舒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然后捧住他的小脸看,咦了一声,“我家小荣怎么不高兴了?谁欺负小荣了,告诉姐姐,姐姐去收拾他。”
洛小荣吸了吸鼻子,“想娘,想爹爹,想祖父祖母,还想大伯,想哥哥……”
青舒微笑,“原来是想家了。”然后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告诉咱们的小荣一个好消息,过几日小荣的铭川哥哥会路过辉州,会专程过来看小荣哦,高兴吗?”
洛小荣的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真的?”
青舒笑道,“真的,真的,还记得你爹爹留在镇子上的洛掌柜吗?下午管家出门遇上了,是他告诉管家的,还说明日要亲自过来告诉你的。”
洛小荣笑了,不过还靠在青舒身上。
青阳看了一会儿,也挨过来,靠在青舒的另一边,对着青舒耳语。
青舒听了挑了挑眉,摸了摸洛小荣的头,一脸神秘地说道,“姐姐悄悄的带你们吃好东西,嘘,别出声,别让她们听到。”然后向小娟和小鱼的方向努了努嘴。
洛小荣和青阳被青舒的故弄玄虚感染,瞅了眼正专心说话的小娟和小鱼,点头。
于是,青舒一指小厨房,“进去等姐姐,姐姐马上就过去。”
等青阳拉着洛小荣的手进去小厨房,青舒走过去对小鱼和小娟小声嘱咐了几句话,这才跟着进了小厨房,然后反身把门给关了。接着,她在青阳和洛小荣疑惑的视线中,弄了弄裙摆,蹲到灶前,拿了烧火棍扒拉灶灰,扒拉出两个黑黢黢的东西来。
青阳和洛小荣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小声提问,“姐姐,这是什么?”
青舒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好吃的。”
然后,在两双眼睛的盯视下,她拿烧火棍敲了敲黑黢黢的东西,那烧焦的外皮裂开剥落了一点下来。她把烧火棍放一边,拿手去抓其中一个,一边小声嘀咕好烫,一边换着手慢慢扒皮。等外边的几层皮扒完,里面微带浅绿的皮便露了出来。
青阳和洛小荣眼睛瞪的溜圆。
等她把最里面的几层皮一起剥下来,不同与煮苞谷的另一种金黄的苞谷米粒露了出来,还带着热气与香气。她笑咧了嘴,做贼似地低声问,“闻着香吧?”
青阳和洛小荣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异口同声地答,“香。”
青舒从蒂部的梗拿着,举了起来,“你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点头。
她直接要拿手掰给他们,准备抓时才想起来,她现在手很黑。没办法,苞谷放灶台上,过去在盆里洗了手回来,拿了菜刀把一根苞谷砍成大小相当的两截,分给他们,“小心烫手。不过,这要热的时候吃才香。你们拿了各自的帕子出来,用帕子抓着吃。”
青阳和洛小荣忙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拿了苞谷,咬了上去。
青舒把烧火用的小矮凳放到他们跟前,“挤一挤,坐在这上吃。”
安排好了两个小的,青舒赶紧把另一个苞谷也扒了,手又弄脏了。不过,她没再洗,而是蹲在青阳和洛小荣的对面,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灶灰的余烬里烧的苞谷味道又有另一番滋味,三个人笑眯了眼,吃的满嘴香。
这时候院子里有说话声。
“青阳和小荣有没有来?”是陈乔江的声音。
“陈少爷,两位少爷来过一趟,拿了东西去了卢先生那里,之后没再过来。”这是小娟的声音。
“你们小姐呢?”陈乔江又问。
“小姐去了苏妈妈那边。陈少爷,您寻小姐有事吗?若是有事,奴婢这就去请了小姐回来。”这是小鱼的声音。
陈乔江嘀嘀咕咕地走了。
躲在小厨房不敢弄出半点动静的三人,听了片刻,确定陈乔江走了,便哧哧地偷笑,然后继续啃手里的苞谷棒子。这躲起来偷吃的感觉真是美妙。等青阳和洛小荣吃完了各自的半个,青舒把手里的剥了一些米粒下来,再分给他们一些吃。
等到一粒不剩地吃完,三个人擦了擦嘴,还舀了水漱口。
这时候,青舒告诉他们,“偷吃东西一定要记得擦嘴,还要漱口,否则会露馅儿。”然后把三个人弄出来的垃圾扫干净,倒进门后的小篓子里。之后,她招手,把他们带到摆在墙角的背篓前,掀开了盖在背篓上的蓝布,“诺,还有四个,明日吃午饭的时候记得留点肚子,然后悄悄来姐姐这边。”眨了眨眼,“懂吗?”
姐弟三个约好了明日偷吃的事,这才开了小厨房的门出来,三个人一起在府中各处走走,就当是饭后散步,消消食儿。
两日后,洛小荣的大哥洛铭川带了几车的礼来拜访古府。洛铭川见到面色健康红润、明显长了个子的弟弟,很是激动,忍不住把弟弟抱了起来,“小荣,想哥哥没有?”这最小的弟弟小荣自小体弱,时不时还要病上一回,府里从祖父祖母到哥哥姐姐,都很疼乖巧安静的小荣弟弟。自从把小荣送出了京城,府里人时常惦念,他这次出京其实就是专门来看弟弟的,办事只是个托辞。
洛小荣红着眼眶,搂紧哥哥的脖子,“想。”
青舒知道这兄弟俩个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于是吩咐青阳把人请到洛小荣的院中去,还嘱咐青阳人带到赶紧出来,别影响他们兄弟话家常。
因为自己的大哥来了,这天晚上洛小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青阳住,而是和他的大哥一起睡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第二日用过早饭,洛铭川向卢先生告了假,带了弟弟离开,说是要带弟弟在锦阳城游玩儿几日。
这么一来,反倒方便了青舒,她不必绞尽脑汁地考虑要如何变着花样招待他了。再说,明日便是八月初一,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目送洛铭川带着人走远,青舒转身往里走,先去了卢先生授课的学堂。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卢先生午前的第一堂课才结束。
趁着青阳和陈乔江出去玩儿的工夫,青舒走进学堂。
卢先生见到青舒,问道,“有事?”
青舒恭敬地说道,“先生,明日青舒要带了娘去宁雲寺上香,一日时间太紧,青舒决定在康德镇上宿一晚,后日再赶回来。青舒不在的时候,乔江和青阳便麻烦先生了。”
卢先生呵呵一笑,“先生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青舒从学堂出来,又见了管家,“安排好了吗?”
管家神色肃穆地答,“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
青舒又说道,“明日你不必跟去,府里离不得你。”
“小姐,明日之事非同小可,老奴一定要去。”管家一脸的坚持。
青舒是打定了主意不带管家去,“管家过虑了,明日之事本是小事一桩。再说,有县辅夫人和白府夫人作陪,不会有事的。”
“小姐,听老奴一句劝,让老奴去吧!小姐主意正、也足够聪明,可毕竟年轻,为人处事上还欠缺些东西,做事也不够圆滑,容易冲动。有老奴在,若是出现任何差池,老奴还可帮小姐出出主意,跑跑腿。府里的杂事,老奴已经交待给了丁家宝,他拿得起来,没有问题。”古强是一万个不放心。他为什么不放心,因为青舒没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交待他提前作了些安排,似乎是要对付某个人。
青舒不说话了。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过于冲动,她也承认自己为人处事方面真的不怎么高明,也不够圆滑,带上管家,的确能弥补她的不足之处。可是,带上管家,管家势必会通过蛛丝马迹猜到古叶氏差点犯下的丑事。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三考虑过后,在掌灯时分,青舒终于点头,此次出行由管家跟着。这也是出于稳妥的考量。不管怎么说,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过的风浪也多,若是她的安排出现任何差池,管家在旁,定能助她一臂之力。
No.138丑事
天蒙蒙亮,已近卯时,镇门开启,三辆马车由仆役簇拥着出了康溪镇。
走在最前边的马车是县辅夫人白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一个粗使丫鬟、六名家丁及两名衙役。
走在中间的马车是白庆丰白老爷的夫人的马车,她带着两名贴身丫鬟、一个婆子、四名家丁。
走在最后边的是古府的马车,车里坐的除了古叶氏和青舒,还有关婆子、小鱼、小娟。车外跟随的,是由古强带领的六名家丁。
卯时出发的她们,直到巳时才到达康德镇的宁雲寺。除冬天以外,宁雲寺每到初一、十五都会办一场法会。今日是初一,因此寺院里的香客格外的多。
三府的马车停在寺院指定的地点。大家下了马车,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古叶氏走在前头,青舒脸上蒙着轻纱紧跟在古叶氏身后,丫鬟婆子们分别跟随在各自主子的后头。
县辅府上的管事,白府的管事和古管家在前引路打点,一路把她们引到了**的地方。只见高台上坐着一名讲佛法的僧人,而台下听佛法的人坐成一片。虽然**已近尾声,但两位白夫人和古叶氏有意坐下听法,丫鬟们便迅速从小沙弥那里拿了蒲团过来,伺候各自的夫人坐下听法。
如此,听不过两刻钟,**结束,僧人口颂佛号回去休息,而听法的众人起身散去。接着,青舒跟着三个夫人走,先是去大雄宝殿拜佛,然后去菩萨厅,再之后是走了几个偏殿。眼看约好的午时一刻就要到了,古叶氏明显的注意力不集中,老是走神。
白夫人见了,亲切地握住了古叶氏的手,“不舒服吗?”
古叶氏恍惚地答,“不,我很好。”
县辅夫人也一脸关心地看过来,“是不是累了?寺里有供香客休憩的厢房,这就着人向师傅们要一间便是。”
古叶氏定了定神,勉强一笑,“无碍,想起故人走了会儿神,扰了两位夫人拜佛的雅兴,实在抱歉。”
听她这么一说,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便不再劝。
这时候,青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站在殿前的小沙弥,“敢问小师傅,不知贵寺有没有适合赏花赏景,并坐下小憩片刻的去处?”
小沙弥立刻告诉她,说寺后有一片梅树林,那里风景宜人,且有供人坐下休息的亭台及石桌石椅等,还把亭台及石桌石椅的位置大致讲了一下。
古叶氏听了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帕子。
青舒向小沙弥道了谢,回看古叶氏、县辅夫人和白夫人,“斋饭还要等上片刻,不妨去那梅树林坐下歇歇。”
古叶氏不说话,而县辅夫人和白夫人看了眼古叶氏的脸色,便笑着说古小姐想的周到,便结伴向寺后的梅树林的方向走。古叶氏一脸的心事重重,这让她的脸色更差。县辅夫人、白夫人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只管默默地走。县辅夫人和白夫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往目的地走。
到了地方,青舒打量几眼,心说这里果然是个风景宜人的去处。虽然名字叫梅树林,可实际上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自然,梅树也有一片。边上有几把石墩,却有几名年轻女子正坐在那里浅笑低语。
她们只得往里走。梅树林中有两处凉亭,进去不大会儿便是第一处凉亭,巧的是,已有几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坐在那里。于是,她们继续往里走,准备到深处的那座凉亭中去。当那座凉亭已在眼前时,突然,左方的花丛深处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出。
青舒垂下眼,安静地跟在古叶氏身后。
众人脚下一顿,青舒也跟着停下。而县辅夫人蹙眉,“这里怎么会有女子的哭声?去看看。”
跟随县辅夫人的婆子应声,并与粗使丫鬟一道寻声找了过去。过不多时,花丛深处传来一声隐约的呼喊,然后一切归于平静。那婆子与粗使丫鬟没了声息,哭声也没了。
县辅夫人不悦,“不中用的奴才。”然后一点身边的一名丫鬟,“小朱,去看看。”
名叫小朱的丫鬟答应一声,就要走。
青舒忙道,“小娟,你也过去看看。”
白夫人见了,也点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而这被点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小桃。
于是三府的丫鬟结伴去寻人,她们顺着刚才的婆子丫鬟走过的地方找,离了青舒等人视线所及之处后,她们发现了一丛刚被压倒的花草,并在其上发现了一只暗红色的绣花鞋。白县辅府上的丫鬟小朱见了,说这是她们府上婆子的鞋子。
三个丫鬟面面相觑,除了小娟,另两个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小娟说道,“主子让我们过来寻人,若是没个结果就回去,定会受责罚。”
如此一来,三个人只能继续往前走,但谁也不开口说话,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隐约的哭声又起,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似喘息又不似喘息。她们三个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小心翼翼地走近声音的来源,便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和奇怪的对话。
“不……不要,求求大老爷放过奴家,嗯……别,别……”这是隐忍的,带着哭腔的女子的声音。
“阿蓝,好阿蓝,别怕,哥哥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压抑中又带了点兴奋的男子的声音。
小朱是新调到县辅夫人身边不久的丫鬟,不知男女之事。小娟是一直跟着青舒的丫鬟,自然也不知男女情事。这俩个丫鬟不明所以,而小桃却立刻变脸。
小桃来不及阻止,小朱和小娟扒拉开了花丛。然后,扒拉开花丛的两人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急急往后退,脚被花草绊住,摔坐到了地上。即便如此,两个人的尖叫声仍在继续,就跟比赛似的。
小桃转身就跑,根本不管同来的摔坐在地上的小娟和小朱。
这时候旁边窜出一个一脸凶相的男子,堵了小桃的去路,要抓小桃。
花丛里,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要起身穿衣。而被他压在身下的、**着身子的女子却夹紧了他的腰不放,泪光盈盈的眼中闪过慌乱,低泣着道,“大老爷,大老爷别走,奴怎么办?奴会被休的,奴要怎么办?”
中年男人抓了女子夹在自己腰上的腿要挣开,但在触及女子柔嫩的皮肤时,稍一犹豫的工夫,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拱了腰身往上一送,中年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下狼全无,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把女人压在身下动了起来。
这时候,女人又开始哭着求饶,“老爷,老爷别这样,奴有相公,有相公……”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动作,她的双腿紧紧地夹住这名中年男子的腰不放。
须臾间,丫鬟的尖叫声没了,而花丛中偷欢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中年男子似乎失去了狼一般,压着身下的美丽妇人喊着“阿蓝,哥哥疼你,疼你”。
簌簌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苍老的阿弥陀佛声在旁边响起。正陷入疯狂欢爱中的中年男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低泣着喊救命。
中年男子几下从女子身上爬起来,喊了一声“石林”,开始七手八脚地穿衣服。
回应他的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阿弥陀佛,佛门重地,施主如此妄为,罪过,罪过。”
中年男人穿戴好从花丛中出来,四名僧人一拥而上,四根棍子押在了中年男子的肩头及脖子上。而他喊的石林,也就是一脸凶相的男子,此刻正昏倒在地上。再往旁边看,地上倒着三个人事不醒的丫鬟。
这时候,一名个头儿矮小且身形圆胖的汉子跑了过来,“大师,各位师傅,有没有见到我家娘子。我家娘子说要到这边采几朵花回去,很快就回前头找我一起回家。可不知怎么回事,都两刻钟了也不见她的人,我着急,这才闯到这边来看看,恕罪,恕罪。”见众人不说话,他又说道,“哦,对了,她个子这么高,长的漂亮,很漂亮。”
花丛后低泣的女子大声哭喊起来,“相公,相公,奴被恶人玷污了身子,相公,奴没脸活了,让奴死了吧!”
汉子当场变色,喊了声蓝娘,颤颤巍巍地挪不动向前的脚。
中年男人也跟着当场变色。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八月初一,宁雲寺后边的梅林中一名标致娘子被权贵玷污之事,不过半天便传的沸沸扬扬的人尽皆知。这件丑事会如此轰动的理由,不仅是它发生在圣洁的寺院之中,而且那大发兽性玷污妇人的男子居然是大安王朝的四品大员,是德县的大家族吴家的嫡系一脉的二老爷。
此等丑事,先是被香客的丫鬟婆子撞破。而四品大员为了灭口,让属下把撞破他丑事的丫鬟婆子给绑了要杀掉,却被寻来的其他丫鬟搅和了。如此,才惊动并引来了寺里的僧人和香客的众多家丁。最后,犯下丑事的吴家二老爷被衙役押走,关入大牢。
客栈的食厅中,听着食客及丫鬟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声,古叶氏阴沉着一张脸坐了片刻,最后实在忍不住,叫上青舒回客房。
“是不是你干的?”古叶氏质问道。
青舒面无表情地看向古叶氏,“什么叫是不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了?”
古叶氏吸了一口气,“他……今日发生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青舒慢条斯理地问,“他?谁呀?今日发生的事多了,哪一件?”
古叶氏有气无处发,深吸一口气,“那件丑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青舒挑眉,“今日的丑事?哼,我以女子之身,难道还能玷污了另一名女子不成?娘问的好有意思。再有,什么叫‘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古叶氏被她大胆的言词给气到了,“你,你……”
青舒立马沉了脸,逼近她,低声说道,“我还没问你呢?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又使了什么手段?否则为何约好的事情会变成这样?约他来,我只想要回属于古府的银子,你明白吗?”
古叶氏的怀疑一下就散了,“那是我的银子,你凭什么要?”
青舒吹了吹什么也没有的指甲,“那笔银子,以前是爹的,现在是青阳的。你,什么都没有?因为你就是个吃白饭的废物,一个子儿都没挣过的废物,你有什么银子?”
古叶氏还唱老调儿,“那是我的嫁妆……”
青舒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跟我提嫁妆二字,你有什么嫁妆,你我心知肚明。”
古叶氏语塞。
青舒哼了一声,“你倒好眼光,居然看上了那样一个货色。”
古叶氏的脸青白交错起来,却发不出一丁点儿的脾气来。虽然不是自愿,可她约了他,没想到,他居然干出那样的事情来,这不是在直接扇她的嘴巴子吗?这不是在让她没脸吗?
No.139人之常情
四品大员的案子,可不是小小的县辅可以审理的。康德镇的县辅在抓人并确定其身份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快马加鞭地向德县的萧知县报告,自然,这个报告是有些含糊其词的。
萧知县闻讯变色,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地向锦阳城的陈知府报备,一边带了衙役们连夜赶到了康德镇。
把人关进大牢后,康德镇县辅是严阵以待,衙门门扉紧闭,牢房也是门扉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无论是衙役、捕快、牢头还是里面打杂的,全都关在衙门的门内悄无声息地呆着,连县辅大人自己也在其中。
从事发抓人到天黑,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拍衙门的门,县辅装聋作哑的就是不让人开门。他会如此,无非是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得罪任何人,于是以一视同仁为幌子行事,实则是为避祸自保。吴家来要人,他的官没人家大,实力没人家雄厚,肯定得放。可放又不行,因为当时的目击者太多了,有主持和众多的僧人、有德县各处来的府邸的丫鬟婆子及家丁(关键是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主子们),还有许多闻讯聚拢来的香客。他要敢放人,不仅百姓不答应,就是上头都不答应。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况,他唯有如此,别无他法。
而他的府上,他的夫人就快急的上吊了。原因无它,德县吴氏家族的一脉就在康德镇上,德县的吴家人还没找上门来,镇上的吴家人便找上门来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轮番上阵,对她一个妇道人家威逼利诱,只为让她家老爷放人。她被逼的无法,派了府里的管事带着吴家人去拍衙门的大门,可衙门依然不开。衙门不开,吴家人便回头继续磨她一个妇道人家,天黑了都不让她安歇。
深夜里,萧知县用官印让守镇门的兵丁开了镇门,带着衙役匆匆赶到了康德镇的衙门口叫门。
得知萧知县到了,康德镇县辅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他整了整官帽,跑出来亲自打开门迎接。萧知县带着一行人刚进得门来,衙门又关紧了门户。
萧知县落坐,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你说有朝中四品大员在宁雲寺犯下玷污良家妇人的罪行,到底是怎么回事?”
县辅大人一脸苦闷地叹了口气,一拍大腿,“知县大人,别提了,唉!”
萧知县一脸厉色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讲。”
县辅大人赶紧正了正色,“知县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午时,有人跑来喊宁雲寺出事了,出人命了。捕快们听了这还得了,赶紧过去查看。不曾想,宁雲寺后边的梅树林中乱的很,聚集了许多人。一个名叫陈谷子的汉子哭爹喊娘地向捕快们告状,说是有个富贵老爷抓了他娘子且玷污了他娘子,要衙门给他和他的娘子做主。”
说到此处,县辅一点下边站立的捕快头子,“你来说,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捕快头子推脱不得,硬着头皮上前,先向萧知县见礼,而后禀报道,“回知县老爷,小的们到达寺后梅树林时,寺院的方丈和僧人也在,僧人正押着一名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而旁边,是名衣衫不整的寻死觅活的妇人,一个被人打破头的男子,还有三个被人打晕的丫鬟,花草中还绑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小的们这开口一问,事情就出来了。”
“原是被僧人抓住的中年男子,在花草丛中抓了那寻死觅活的妇人给玷污了。被打破头的男子是中年男人的随从,他原是抓了无意撞破此事的婆子和丫鬟要灭口的,却不想有三个丫鬟过来寻先前的婆子和丫鬟,并吓得尖叫出声,这才引来寺中的香客及僧众。”
“那陈谷子要讨个说法,小的们便从僧人手中抓了中年男人。却不想跑来十数名随从模样的男子,不让小的们抓人。陈谷子气不过,挡在前头阻拦,却被那些随从打了。如此一来,香客中有人看不过去,嚷嚷还有没有王法。不想这嚷嚷的人被那些随从揪出来又给打了。这时候人群后不知道什么人喊了一嗓子,‘你们还敢抓四品大员不成?’紧接着又有人喊,‘这是德县吴家二老爷,是德县的天。’小的们当时就慌了。”
“不想,又有人喊,‘吴家二老爷想睡谁家娘子便睡谁家娘子,谁敢抓?’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变脸。而那遭人玷污的妇人正一头撞到旁边的树上,当时撞的头破血流。众怒,在场的妇人、年轻姑娘们拣了石头纷纷砸向中年男人及其随从,哭喊及谩骂声一片。小的们也被波及。”
他一指额头上的青紫及脸上的破皮处,接着说道,“小的们见情况不好,再加上那跋扈的随从也被打散,便急急地押了那中年男人回衙门。而那些被激怒的妇人及姑娘们,一路追打着,直追打到衙门前才作罢。”忆起当时群起而攻之的女人们,他仍心有余悸。
萧知县沉着脸,“确定……身份了?”犯人二字,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县辅大人挥手让师爷和捕快头子退出去,然后回答的艰难,“是,是吴镇江吴大人。”从事发到现在,他嘴上不敢说,但心里一直在唾骂吴镇江:官都做到四品了,想要什么女人抬回府去不就得了,用得着在野地里对着他人的娘子出手嘛!这癖好也太他娘的没品了。
萧知县心里也在暗暗骂吴镇江的娘。“怎么打算的?”早知是这种烂事,他才不会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县辅又快哭了,“知县大人,您可得救救小的,小的是生是死,就指望知县大人指点迷津了。”
萧知县不说话。这案子谁沾上谁倒霉。吴镇江虽然在外做官,不久居德县,但其好色之名在外。若说别个四品大员在野地里玷污了良家妇女,他不信,直往栽赃嫁祸的方面想。可这个四品大员换成了吴镇江,他是一点都不怀疑地相信这事是真的。
县辅也是个通透的人,绞尽脑汁要萧知县拉扯他一把,“知县大人,古小姐可是发话了,若是不能讨回一个公道,定要小的好看。”
萧知县的目光立马就变了,“古小姐?哪个古小姐?”心里想着,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姑奶奶吧!
县辅苦着张脸,“康溪镇的……古小姐。”他差点把凶悍二字给带出来,若不是临出口自己反应过来,还不定会惹下什么祸端。“事有凑巧,今日忠武将军的遗孀与爱女偕同白县辅的夫人到宁雲寺烧香拜佛。更巧的是,撞破那事被绑起来的婆子和丫鬟是白县辅府上的。后边被打晕的三个丫鬟中有古小姐的一个贴身丫鬟。古小姐说,她的丫鬟不能白挨打。还有,古小姐说,她身为女子,痛恨那些欺凌女子的男人。”
萧知县真想叹气,他是发现了,只要跟古青舒这位姑奶奶沾上边儿的事情,总会闹的轰轰烈烈的,一发不可收拾。而站在古青舒对立面的人,那下场……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有可靠之人向他透过话,萧家及萧贵妃的倒台,原因有二,一是的的确确自身犯下了事儿,二是得罪了古青舒、得罪了古府。古青舒本身并没有能力弄垮实力雄厚的萧家,可古青舒背后的人能。不过,这次只是古青舒的丫鬟被人打晕而已,她不会迁怒吴镇江和吴家,不知内里的他如此想着。
县辅察言观色,觉得有门儿,“知县大人,您看这事……”
萧知县真心不想卷入这件事当中去,但,他是德县的父母官。事情发生在康德镇,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避无可避,“案子发生在你的治下,自然是你写了折子递上去,难道还要本大人代劳不成?”四品大员,岂是他们这些地方小官可以定罪的。此事理所当然地要上报知府大人、上报朝廷。接下来,在上面提人之前,他们只负责好好地关押吴镇江。而谁审、如何审,是放是判,更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地方官能够置喙的。
县辅大人连称不敢,心里却琢磨不透萧知县的态度。
萧知县见他惴惴的,提点一句,“你做的很好。”起身,“夜深了,本知县乏了。”
县辅大人立刻懂了,急慌慌地着人安排住处给萧知县,连同跟随萧知县的衙役们也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之后,他叫过牢头亲自交待起来,“里面的那位爷,你给本老爷伺候仔细了。但有一样,盯牢了,除了你,任何人不得接近,任何人不能探望,就是衙门里的衙役、捕快都不行。这事,稍有差池便要掉脑袋的,懂吗?”
四十多岁的牢头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等牢头退下,县辅大人又将捕快头子和师爷叫到跟前,也交待了一番话,“明日衙门一开,谁来打听、谁来问,你们能说的话只有‘只等上面提人’,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知。再有,若是吴家上门要求放人,你们告诉他们,‘本县辅无权放人,一切得听上头的指示。’”
师爷和捕快头子连连称是,退下了。
县辅大人还不能睡,坐在书房拿起先前自己写下的五份奏折,看了又看,淘汰了其中的三份儿烧掉,只留两份儿摊开到案子上,在地上来回踱步。天微明的时候,他终于选定了一份儿,觉得里面的措词及态度最为理想,便把淘汰的那一份儿又烧掉。
镇门一开,两名衙役带着各自的使命出了康德镇。县辅大人有奏折送往锦阳城的陈知府处,萧知县自然也有奏折送往陈知府处。
天光大亮,青舒起身洗漱,然后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古叶氏顶着一对儿熊猫眼坐在青舒的对面,脸上愁云惨淡的如丧考妣。青舒并不受影响,专注地吃着东西。
古叶氏自己吃不下东西,还见不得别人吃,一拍桌子,“别吃了。”
在碗盘的颤动声中,青舒淡淡地抬眼,“这就是你世家小姐的教养?”在古人的礼仪中,杯盘碗碟要轻拿轻放,不能拍桌子,尤其是不能拍吃饭用的桌子。
比说话,比讲理,古叶氏从来不是青舒的对手。她气的你你你地你了半天,最后气弱地轻声问青舒,“什么时候出发回府?”
青舒拿帕子擦了擦嘴,“急什么?我的丫鬟被打,还没有讨回公道呢!”
古叶氏窒了窒,“你……一个奴才而已,值当吗?”
“我认为值当,她就值当。”青舒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比你值当。
关婆子和小鱼默默地收了桌子,将吃食与碗碟端了出去。正好,县辅夫人和白夫人相约来了她们这边。
青舒请县辅夫人和白夫人落座后,一脸娴静地站到了古叶氏身后。
县辅夫人和白夫人对视一眼,然后由白夫人开口,“近日老爷身子不好,这出来一日一夜的,也不知如何了。”接着瞅了眼县辅夫人,“姐姐府上杂事也多,如今正在筹备儿女婚事,在外也耽搁不得。趁着日头正好,我们准备起程回去,不知妹妹是如何打算的?”这声妹妹叫的是古叶氏,可她的眼睛却看向了古叶氏身后的青舒。大家都知道,古府当家的、能拿主意的是青舒,古叶氏只是个摆设而已。
古叶氏自然想回去,可这事由不得她做主,于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青舒浅笑着在一旁接了,“我娘还有事情未办,怕是还要耽搁小半天。既是两位夫人府内有急事,我娘也不便强求,只能遗憾地要两位夫人先请一步了。”
若是换作以前,县辅夫人和白夫人即便要先行,也一定会说些漂亮的话再辞行。不想,今日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般,顺着青舒的话便告辞出去,不过一刻钟便离开了客栈。
古叶氏感受到了她们前后态度的变化,蹙眉,“她们这是?”
青舒的表情淡淡的,“她们不想跟着我得罪吴家罢了,这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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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0对上
听了青舒的解释,古叶氏怔怔的,之后,她突然轻叹一口气,“是呢!这是人之常情,是娘忘记了。”
闻言,青舒觉得意外,多看了古叶氏两眼。
古叶氏轻声问,“你就不怕得罪吴家吗?他,毕竟是四品大员。”
青舒觉得今日的古叶氏与往日有所不同,话似乎多了些,她微眯了眼看向古叶氏,“我何时得罪吴家了?我要收回借出去的银子,天经地义。我要替无辜挨打的丫鬟讨回一个说法,天经地义。我按常理办事,何来得罪之说?”
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不看好青舒的追债之行,古叶氏劝了一句,“你小心些罢,他历来与你爹不和,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青舒脸上现出讥色,“挨了我爹一顿打,自然会与我爹不和,我心里清楚着呢!”
“谁告诉你的?”古叶氏难得地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激动。她万万没有想到,女儿居然知道属于上一辈人的恩怨。
青舒歪靠到了椅背上,“需要谁告诉吗?当年你被他退婚本就轰动一时。再之后,爹看不起他,爹认为他不够男人、没有担当,于是揍了他一顿,转头就去求娶被退了婚的你,闹的满京城皆知。如此震撼性的事件,过了十年八载人们也不会忘记,想起来便要说道一番,何需我特意去打听!”
被女儿掀了旧事,还包括不光彩的被退婚一事,古叶氏的脸变颜变色的。
青舒对古叶氏充分发挥了嘴不饶人的一面,“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曾想有人连马的见识都没有。明明当年被他退婚,弄得颜面扫地不说,还毁尽了闺誉,不曾想却在多年后又与他不清不楚地玩起了暧昧。真有意思。”自然,这真有意思说的讥樊意十足。
既然她要对付吴镇江,当然会把吴镇江的过往及家族情况打探清楚,否则怎能做到知己知彼!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竟大有收获。原来吴镇江就是当年勾搭上古叶氏的妹妹而借故退掉古叶氏的那个未婚夫。吴镇江现在的正室夫人叶紫,就是当年挖了亲姐叶蓝墙角的那个妹妹。
叶蓝虽生为嫡女,却生母早亡,又是女子之身,因此叶家人对她的疼爱有限。叶紫为继室夫人所生,既有嫡女的身份,又有亲娘的疼爱与维护,和姐姐叶蓝一比较,她在叶家更有地位。当年在京城求学的吴镇江舍叶蓝就叶紫,不是没有理由的。
当年,被退婚的叶蓝嫁了古云虎,叶紫如愿嫁了吴镇江。既是姐妹反目,自出嫁之日起,姐妹二人再不曾来往见面,更不互通消息,形同陌路。多年后她们宁雲寺偶遇,先是惊喜相认,紧接着想起过往,于是不欢而散。
青舒在想,若是吴叶氏(叶紫)知道自己抢到手的男人还在惦记当年舍弃的女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再有,出嫁后的古叶氏独享丈夫,被丈夫疼宠呵护多年;而出嫁后的吴叶氏,虽然坐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可看着丈夫抬了一个又一个貌美如花的妾进府,不知有没有生出几分悔意!
青舒的毒舌,自然是把古叶氏的面子和里子都给伤了。古叶氏白着一张脸,霍地起身走到床边,倒在床上开始哭。
青舒觉得自己过了,可不知怎么的,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女人的眼泪很多时候是落给男人看的,你哭的再楚楚动人,没有男人在场也是白费。”其实她想说:对着我哭没用。不过嘛,说出来有点儿变味儿了而已。
古叶氏听了,哭的越发伤心。
青舒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坐了,想着吴家人差不多该到了。她很希望来的人里有吴叶氏叶紫。这样,她也好给没出息的小白花娘顺便报了当年的欺侮之仇。男人的战争是流血流泪的,不是生,就是死,干脆;而女人的战争是揭对手的伤疤、戳对手的心窝子的,把对手虐的死去活来,不要命,只要对手痛。
她其实无意与吴叶氏过不去,可吴叶氏早年欺负古叶氏再先,又算计她在后,再加上吴镇江对古叶氏的无耻勾引之举,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反击。不管是吴镇江,还是古叶氏叶紫,一样的无耻,一样的惹到了她。这一次,她定要他们这对极品夫妻看好。
有事可做的时候,觉得时间过的飞快。专心等待着什么的时候,觉得时间过的太慢、太过漫长。
青舒无聊的差点睡着的时候,终于有了消息,德县吴家人到了。同时,她如愿以偿,吴叶氏也来了。她看向床的方向,“娘,您的妹妹来了呢!娘要不要去见上一见?”
古叶氏红着眼眶坐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青舒用手理了理鬓角,“一为追债,二为我的丫鬟讨一个公道。这个答案,娘可满意?”
古叶氏凄然一笑,“别去招惹叶紫,她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青舒挑眉,“哦!听娘如此一说,女儿倒是更想会一会她了。女儿很想问问她,抢了姐姐的未婚夫的感觉如何?幸福吗?女儿更想请教她,眼看着夫君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抬貌美如花的妹妹给她,她是不是开心地夜夜睡不着觉?”
古叶氏听了,张大了嘴巴,老半天缓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想劝青舒几句的时候,青舒早已离去。
德县吴府的人气势汹汹地赶到康德镇,与本地的吴家人汇合,直奔衙门。眼瞅着衙门就在近前,却被停在路当中的马车挡住了去路。
吴府的家丁大喝出声,要马车赶紧挪开。
古府管家古强上前,“烦请这位小哥向你们府上的二夫人递一句话,康溪镇古府小姐请二夫人借一步说话。”
那家丁瞪圆了眼睛,“管你是什么小姐,主子们忙着呢,赶紧滚开。”
古强变了脸,“怎么说话呢?长了人嘴却说不出一句人话,什么叫滚开?你先滚一个给大家看看。”
那家丁听了,同另几人撸了袖子要动手。
“怎么回事?磨蹭什么?不知道主子们急吗?”一名管事模样的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走上前来。
那家丁便附在管事耳边一阵嘀咕。
管事听罢,打量几眼马车及跟随在马车左右的家丁们,对古强说道,“这位管事,今日主子们有要事在身,时间紧迫,耽误不得。烦请贵府主子让一让路。再有,贵府小姐欲见夫人,那便规规矩矩地递了拜帖,夫人有空,自然会回贴约见。这般莽撞行事,如何使得?”
古强来不及说话,却听古强的身后有女子高声嚷道,“你们二夫人当年抢了嫡姐的姻缘使得,你们二夫人如今欲抢了嫡姐的女儿为自己儿子冲喜使得,为何我家小姐要和你们二夫人评理使不得?”
这一嚷非同小可,引来好奇的视线无数。人们只见马车前缘上站着一个丫鬟,这丫鬟头缠白色绷带,长得粗实,正一脸怒气地瞪着吴府的管事。
吴府管事的脸立时变色,大喝出声,“大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污蔑主子。来人,给本管事拿下。”
吴府的人要上前抓人,古府的人怎么会听之任之,眼瞅着双方要动起手来,就见吴府这边有一个丫鬟上前来,对着那管事说了几句什么。
那管事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然后招手让吴府人退后,像变脸一样,换了一副笑模样,“误会,完全是误会。”然后自己掌自己嘴巴子,“是小人有眼无珠,竟不知表小姐在此。今日夫人实在是有急事要办,不能和表小姐坐下来好好说话。夫人说了,请表小姐先回去,过得几日,夫人自当过府探望。”
站在前车缘上的丫鬟再次开口,“探望就不必了。我家小姐说,贵府这门亲戚我家小姐实在高攀不起。我家小姐在此,有两件事要说与你们夫人听。一,欠债还钱。别以为你们老爷做了四品官就能欠债不还钱。二,伤人就要赔偿大夫的诊金、抓药的银钱、养身子的花费。别以为你们吴府家大势大便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那管事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才为妥当。
而吴府这边的丫鬟对着古府的丫鬟呛声,“穷疯了是吧!居然挡在路中央见人就讹。吴府岂是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贱民所能招惹的。”然后对着家丁们娇斥出声,“都傻站着做什么,赶紧打走。耽搁了主子办要紧事,你们皮痒是吧?”
“呦,这是谁啊?如此的威风,居然要把本小姐打走。”青舒自马车中钻出来,脸上蒙着轻纱,由小鱼扶着,踩着马凳走下地。
古强及古府的家丁们齐喊“此处有恶人意欲行凶,小姐请上马车。”
青舒一摆手,“放心,吴府有个四品官,却是犯下罪责成了阶下囚的;吴府有个四品诰命夫人,却是德性有失的夫人,真要细究起来,这诰命保不保得住还另说。而本小姐,府中祠堂里供着将军爹的牌位,府中文澜院中供养着四品诰命的娘。本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本小姐动手?”
No.141上门女婿
“你是哪家的女子?竟如此恬不知耻地挡在路中央,出口便是混帐话。你爹娘便是这样教养你的?”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上前来,质问青舒。
青舒打量此人,十六七的年纪,身形有些单薄,面色不是很好,这使得他的好相貌大打折扣。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而已。不过,想不起来不怕,她堵在这里只是要给吴叶氏填堵的,“笑话,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小姐说混帐话了?反倒是你,好好的书不读,竟站在大街上与本小姐进行口角之争,为难本小姐一个弱女子,你的恩师就是这样教你的?你爹娘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圣贤书你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书生面红耳赤地要争辩,但话没出口,呼吸变得急促,他抚了胸口,大口喘气,一脸的痛苦状。
吴府的管事、家丁及丫鬟急呼“少爷莫动怒”,一下围拢过来。管事扶住了书生,一个丫鬟为书生拍背,一个丫鬟为书生顺气,个个如临大敌般地急的不行。
环佩叮当中,吴叶氏甩开伺候的丫鬟不顾形象地冲了过来,“斌儿,斌儿,娘的斌儿。”到了近前,她对着书生又是摸头又是摸脸的,“斌儿,莫气,莫气,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对那些满嘴胡话的无知刁蛮女子岂可认真!”
被称为斌儿的书生终于缓过气来,“娘,儿无事,劳娘担心了。”
青舒冷眼瞧着,终于知道这书生打扮的男子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宁雲寺看到的书生,也就是吴镇江和吴叶氏叶紫的嫡长子,吴天斌。叶蓝和叶紫同年同月出嫁,按常理,她们二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同岁也差不了几个月。
但,叶紫出嫁前便已珠胎暗结,嫁过去不过三四月便产下了吴天斌这个嫡长子。反观叶蓝,婚后大半年才有孕,十月怀胎生下青舒。如此,吴天斌便大了青舒一岁多。这吴天斌去年成婚,新婚不过三月,他的娘子突然暴毙,而他本人染了怪病,请了无数大夫医治,均无起色。
太医断为不行了的洛尚书的小孙子无药而愈的事情,吴镇江和吴叶氏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自然上了心,托人仔细打听了一番,一下牵出了青舒和青阳这对姐弟来。当时,他们夫妻二人的面色很不好。他们也想借用有福之人的福泽,可这有福之人却是与他们夫妻有过节的古云虎夫妇的子女。
吴镇江的意思是让吴叶氏去见古叶氏,认回这门亲戚,打好两府的关系,接下来要开口的事情会好办很多。吴叶氏不愿意,她不想向自己的手下败将低头。那怎么办?这时候,吴天斌的病再次发作,有道士荐言,可以试试冲喜。这冲喜的女子还不能是普通的女子,得是福泽深厚的,还可以改变身边人命运的。他们夫妻一合计,眼下合适的人选还是古青舒。
吴镇江考虑了几日,告诉吴叶氏,这事不用吴叶氏管,他会安排好一切,定抬了古青舒进门给儿子冲喜。至于用了什么手段,他警告吴叶氏不许过问。岂料,他专程为儿子的事情告假回乡,结果却是马失前蹄,在阴沟里翻了船。
吴府上下一阵忙活,把吴天斌弄上马车,说是要去看大夫。吴叶氏回头,看向青舒的目光很平静,“你是古青舒?”
青舒盈盈一笑,纤手一伸,有丫鬟将一样契纸类的东西放进她的手中。她拿好,将它抖开,甩了甩,“正是。吴家二夫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本姑娘今日在此,是专为追债而来。四年多前借去的两千八百两银子,限你们三日内还清。否则,公堂相见。”
吴叶氏嘴角微挑,“见了长辈不行礼问安;拦路张口就讹人;一次又一次地抛头露面四处惹是非,这一桩桩、一件件,叶蓝倒是教出了好女儿。”
青舒笑吟吟地回敬她,“吴二夫人说笑了,本姑娘和你很熟吗?你是何时看到本姑娘见了长辈不行礼问安的?再有,什么叫拦路张口讹人?吴镇江吴老爷于四年半前从古府借走了两千八百两银子,至今未还。怎么,看我们孤儿寡母的,以为好欺负,想赖帐不成?至于说到抛头露面,本姑娘很好奇,吴二夫人今日是为了何事要如此急切地抛头露面的呢?”她就不信了,吴叶氏敢当众说自己抛头露面是为了救奸淫良家妇人的夫君。
吴叶氏身边的丫鬟大声说道,“放肆,夫人岂是你这等粗野的女子可以顶撞……啊……”
痛呼声起,吴府的人及看热闹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头上缠着白色绷带的小娟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土的手,盯着捂着眼睛、鼻子痛弯了腰的吴府丫鬟,哼了一声,“没规没矩,主子们说话岂有下人插嘴的余地,还大府丫鬟呢,连我这等见识浅薄又粗线条的丫鬟都不如。”她自然不敢弄出人命,所以拿来丢人的并不是石块儿,而是土块儿。
吴叶氏看向青舒的视线阴毒无比。
青舒自是不惧,“三日内不还银子,本姑娘不介意趁着吴大老爷犯下奸淫罪行之时告上一状,两案并一起审理了,也省得麻烦官老爷过两遍堂。”说着,她收妥手里的纸,眼含讥色地转身,由小鱼搀扶着上了马车。
因着四年半前、两千八百两银子等语句面露凝重之色的古强一挥手,“起程。”
眼见古府马车慢悠悠地离去,吴叶氏强作镇定地转身,面色平静地坐进马车里。当车帘放下,无人能窥见她的真情流露时,她心底的恨与怨汹涌而来,使得她差点拧碎了手中的锦帕,并无声地落下泪来。四年半前,两千八百两银子,这字字句句,刺得她心痛难当。
“大少爷,您不能下车,要好生歇息。”管事急切的声音传入正伤心的吴叶氏的耳中。
吴叶氏忙收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何事?”
紧随马车左右的婆子隔着车帘子回话,“回夫人,大少爷说身子无碍,想下车走走。”
吴叶氏急道,“告诉他,不可乱来。”
不多时,吴天斌的声音出现在吴叶氏的马车外,“娘,儿想与娘说说话。”
吴叶氏急道,“一个个的如何伺候的,赶紧搀了少爷上来。”
吴府华贵的马车内,吴叶氏与吴天斌面对面地坐着。
吴天斌的脸微带苍白之色,“娘,她就是古青舒吗?”
吴叶氏抚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斌儿,是爹娘不好,竟眼拙地还想娶了如此无礼的丫头给你。斌儿放心,从今而后,娘再不提娶那丫头给你的话。”
吴天斌却低了头,叹了口气,“娘,不知是不是孩儿多心了,刚刚病发,竟没有往日那么疼痛,再有,疼痛的时间也比往日短了小半刻钟。”
吴叶氏先是震惊,而后狂喜,“斌儿,斌儿,这是真的?”
青舒一行人回到客栈,收拾了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古叶氏绞着手中的锦帕,“你,你见到她了?”
青舒如实作答,“嗯。”
古叶氏小心翼翼地盯着青舒,“那你……”
“我堵了她的去路,当众告诉她,欠债要还。”青舒回答的痛快。
古叶氏纠结着,似乎有话要说,可犹犹豫豫的一直没说出口。
这时候,小鱼进来禀报说一切准备停当,可以出发了。如此,她们一行人结了客栈的食宿银,向镇门方向慢悠悠地行进着。他们一行人刚出了镇子,就有人送信儿。吴叶氏硬闯衙门牢房,抓花了吴镇江的脸。
马车内,无精打采的古叶氏听了,坐正了身体,眼睛瞪老大。
坐在古叶氏对面的青舒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古强对前来送信儿的乞丐说道,“你再仔细地讲一遍。”
蓬头垢面、看不出模样的乞丐便提了声音说话,“吴家三老爷带了四五十人闯了衙门,闯进了牢房。吴府二夫人和二老爷讲了几句话就吵起来了。二夫人连骂带抓,把二老爷的脸都抓花了,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小鱼替青舒问话,“他们讲什么吵起来的?”
乞丐抓抓脏乱的头发,“二夫人问二老爷,‘四年半前的那笔银子,是不是跟那贱人拿的?’二老爷说‘闭嘴。’二夫人哭骂‘吴镇江你这个老不修、黑心肝儿的,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跟那贱人勾勾缠着,怪不得说有办法让古家点头答应冲喜。你这个没良心的。’二老爷生气,甩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尖叫着挠了二老爷的脸。”
小鱼又问,“然后呢?”
乞丐接着说,“三老爷要带走陈谷子和他娘子,知县老爷不让,正吵吵着,爷爷就让我们过来送信儿了,后边的我不知道。”说着,往一百米开外的路边一指,那里站着一个乞丐,“爷爷让我们一起过来的。”
小娟掀了车帘一角,对着小鱼一点头,小鱼看向管家古强。
古强一招手,有人送上两个白面烙饼。古强接了,连同十个铜板一起放进乞丐手里,“去吧!”
乞丐笑咧了嘴,抓着白面烙饼和十个铜板向同伴的方向跑去。
古强的心里沉甸甸的,“小姐……”他欲言又止。
“有话回去说,走吧。”青舒坐在车内说道。
一行人再次出发,并在午后天大亮的时候回到府里。青舒一下车,青阳便挨过来,喊着姐姐。等古叶氏下车,他收了脸上的笑,站到了青舒的身边,低着头,叫了一声娘。
古叶氏由关婆子扶着,目不斜视地自青阳面前走过,直奔内院中的文澜院。
这时,青阳抬了脸,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姐姐,你累不累?”
青舒煞有介事地喊累,“好累啊,小阳,姐姐走不动了,怎么办?”
青阳听了这个着急,在原地转了两转,背过身去往青舒面前一站,微弯了腰,“姐姐,小阳背你。”
扑哧一声,青舒笑了,就连小娟和小鱼都笑了。
青阳急红了脸,“不许笑,不许笑,小阳背的动姐姐,不信试试。姐姐,不信试试,小阳背的动。”
刚走过来的陈乔江听了,指着青阳的鼻子,“你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别说你背不动,就是背得动也不能背。”
青阳本来就因为被人小瞧了而不高兴,又被陈乔江这样说,小脾气上来了,“我就背,我就背,你能怎么着?”
陈乔江跳脚,“我告诉先生去。”
青阳下巴一抬,“告诉就告诉。”
苏妈妈怕他们打起来,赶紧上前做和事佬,“呵呵……少爷,少爷,这会儿您还背不动小姐。不急,再过个三两年,等小姐准备出嫁的时候,少爷就背得动了。到时候,小姐上头没有哥哥,可是要靠少爷背上花轿的。”
青阳愣了,“背上花轿?”
苏妈妈点头,“是啊,是啊,姑娘出嫁的时候,必须要由家里的兄长背上花轿的。家里没有兄长的,那就由弟弟代劳。若是下边没有弟弟,或者弟弟太小的,就得由堂兄弟们背。”
青阳立刻红了眼眶,一把抱住青舒,“不要,不要,我不要姐姐出嫁。”
苏妈妈听愣了,小鱼和小娟捂了嘴。
陈乔江却跳了起来笑话青阳,“哈哈……傻子,笨蛋,姐姐都是要嫁人的,没有不嫁人的。”
青阳回头要去揍他。
回过神的青舒赶紧拉住他,然后自他身后双手搭在了他的小肩膀上,“不理他,姐姐累了,赶紧背姐姐回去歇着。”
青阳绷着小脸不说话。他还在生气,生气姐姐居然不相信他,还笑话他。
苏妈妈要说话,却被青舒递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
青舒自后上方歪头看了眼嘟了小嘴的青阳,笑嘻嘻地说,“小阳不怕,姐姐不出嫁,到时候,姐姐找个倒插门的,找个上门女婿,给小阳娶个姐夫回来。”
窟通、窟通、窟通……
别说苏妈妈、小鱼和小娟,就连管家古强都没能站稳,摔到了地上。可见青舒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强。
青阳不嘟嘴了,眼里满是问号,“什么是倒插门的?什么是上门女婿?”
陈乔江啊啊地喊了几嗓子,转身,拔腿就跑。
青舒对着青阳眨了眨眼,不理旁人,挪到青阳身侧,拉了青阳往内院走,“这所谓的倒插门的,就是指上门女婿,也就是入赘。”
青阳还是没懂。
青舒想了想,“你看,元河成亲,就要把阿琴娶进门来。以后,阿琴就是元河的人了,是管家伯伯家的人了。反过来,若是阿琴不嫁过来,而是元河去了阿琴家和阿琴成亲一起生活,那,元河就是阿琴家的人了,除了走亲戚的时候,元河再不能回管家伯伯他们这边了。这个,就是入赘,就是倒插门的,也就是上门女婿。”
青阳的眼睛闪闪发亮,“上门女婿出嫁的时候,坐花轿吗?”
青舒那个汗,“呃,好像,似乎,不坐吧!姐姐不是很清楚。”到底坐不坐啊,这个她真不清楚,或许可以找个时间向苏妈妈请教这个问题。
青阳立刻推理出下一个关键,“那就是说,上门女婿不用家中的兄长背着上花轿。”
青舒狂汗,“大概吧!姐姐不是很清楚,找个时间问一问苏妈妈就知道了。”
青阳却提议,“姐姐问苏妈妈,我写信问彥哥哥。”
青舒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立刻变成了赞同,“好啊!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
青阳一下笑弯了眉眼,“姐姐,你娶彥哥哥做上门女婿吧!”
窟通,这次换青舒摔地上了。
晚睡前,青阳坐在油灯下,一脸严肃认真的提笔写下一封信: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应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两页纸的信写好,青阳吹干了墨迹,把信折好,塞进信皮中封好。他走过去,放到枕头下边,想着过两日彥哥哥的商队路过的时候给捎走。
关木头端了洗脚水进来,“少爷,该洗脚了。”
青阳答应一声,坐到床边脱起了鞋袜。
前院的学堂中,卢先生和古强摸黑蹲在地上。
见古强一直不说话,卢先生不耐烦了,“有事赶紧说,你又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别杵在这里碍我的眼。”就算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也能说出如此气人的话。
No.142莫淘气
这叫什么话!古强一掌拍到卢先生的肩膀上,“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卢先生呲牙,“你想谋杀啊,嘶,真是个蛮人,一点都斯文不起来。”
古强纠结半天,低声说了一句,“你棍意多,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四品大员这辈子再也当不成官。”
卢先生觉得意外,“谁得罪你了?”
古强扯过卢先生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吴镇江”三个字。
卢先生微眯了眼,“出了何事?”
古强觉得难以启齿。他能说将军的遗孀与吴镇江之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吗?他能说将军的遗孀曾背着人给了吴镇江不少银子吗?不能。据他估计,古叶氏给吴镇江的银子绝对不止青舒嘴中所提的那两千八百两。先前青舒交待他查一查德县吴家,尤其是吴镇江及其夫人时,他以为青舒想了解古家和吴家多年前结下的恩怨。哪曾想,青舒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古强已经明白了,青舒一开始不准备带他去宁雲寺,就是怕他看出什么来。任谁都不会愿意让人知道自己亲娘做下的见不得人的事。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古叶氏一直视青阳为孽子的事情,若是哪天知道了,指不定他会气的一刀砍了古叶氏。
见古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卢先生便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大事,“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媳妇似的。”
古强咳嗽一声,“那老小子欺人太甚,竟打起了小姐的主意,最近小动作不断,欲抬了小姐过府,为他那病秧子儿子冲喜。”
卢先生提着的心立马放下了,“傻了吧!这事用得着你愁眉不展地操心吗?一封信过去,别说一个吴镇江,就是那……咳……”压低了声音,“就是那皇亲国戚,那小子都敢踩在脚下碾。”
真可谓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古强抬了手要拍卢先生的肩。
卢先生这次有准备,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那小子可是盯人盯的紧,就怕被人抢了先。难得他动心一回,谁敢惦记他看上的人,他就敢给谁好看。”
古强心下霍然,站起来,“睡觉去。”说着,丢下卢先生一个人先走了。
卢先生咬牙,磕磕绊绊地从学堂里走出来,“老小子,回来,事情说清楚再走。你倒是能睡着了,起了好奇心的人怎么办?”他可是很想知道,吴镇江的小动作不断是怎样一个小动作不断法儿。
斗转星移,黑夜与白昼交替着。青舒给了吴叶氏三日时间,便哪里也不去,在府中坐等。别看她足不出户,却对吴府近几日的动向了如指掌。吴府派了谁去哪里打点,吴府内部是如何争斗的,随时都有消息传进她耳中。
其实,对吴府而言,摆平吴镇江奸淫良家妇人的案子并不难。但坏就坏在,吴家内部不和,且吴叶氏被青舒一激,失了狼,竟由着吴家三老爷带人闯了衙门大堂及牢房。不仅如此,吴家三老爷竟敢把陈谷子及其娘子二人从衙役手中抢了要带走。这性质就恶劣了。吴家这是藐视国法,藐视衙门的威仪,想干什么?想要造反不成!
当日,吴镇江本人倒是不糊涂,听说当场怒斥了吴三老爷和吴叶氏,要他们滚回府去。即便如此,吴家闯衙门、闯牢房的实事无法更改。陈知府大怒,立刻派人把吴镇江提到锦阳城的牢房里去了,同时,还把苦主陈谷子和他娘子带走,派人保护了起来。
古制中,无论是小家庭,还是大家族,历来都是长房掌权。吴府却并不如此,因长子平庸,次子也就是吴镇江很会钻营之术,于是吴家长辈很是看重吴镇江,并大力培养吴镇江,把长子当成了弃子,并不怎么上心。吴镇江年轻时虽然在京城闹出了退姐迎妹的丑事,却因他有叶家当家主母的全力支持,很快被叶老爷所原谅,步入官途,外放他处,并慢慢高升。
如此一来,吴府长辈更加看重次子吴镇江,慢慢的掌家权便落到了吴镇江手中,吴叶氏也早早地从婆母手中接过了管家权。既是打破了长子掌家的祖制,三老爷觉得他的才能不输给二哥吴镇江,既然二哥忙着做官,这掌家权交给他才合理。
再有大老爷,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对祖父及爹娘的不满,对二弟的不满,慢慢累积着,并在嫡妻有意无意的挑拨下,大老爷觉得这掌家权就该是他的。吴镇江的官坐的稳,大老爷和三老爷不动声色地安分守己,却在暗地里慢慢绸缪。一旦吴镇江的官坐不稳,他们便坐不住了,内斗开始上演。
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吴镇江惹出的奸淫丑事,给了他的兄长和三弟造反的机会。如此一来,内讧起,兄弟反目,吴镇江想要从奸淫案中快速脱身成了不可能。这时间拖的越久,影响力就越大,惊动的人就会越多。到了后边,他的政敌会冒出来踩他,他的盟友觉得颜面扫地大概也不会出大力捞他。最后他的结局如何,谁能知道呢!
青舒给的三日期限已到,吴叶氏却不见半点动静。吴叶氏这般的有恃无恐,是有原因的。吴叶氏既然进了牢房见了吴镇江,即便两人吵架吴镇江甩了吴叶氏嘴巴子、吴叶氏抓花了吴镇江的脸,可该问的话一定会问清楚。当年吴镇江从古叶氏手里拿银子,并没有打借契。没有借契,他们不承认借了银子,古府这边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古强站在青舒的书案前,“小姐,没有借契,吴府不会承认这笔银子的。”
青舒的脸上没有任何急色,“管家,不必忧心,即便没有借契,他吴镇江早晚都会把银子送还回来的。”
见青舒说的如此有把握,古强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小姐,陈谷子就是一普通庄户人,吴府对他用上了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怕是会出问题。”
青舒摇头,“你太小看蓝娘了,只要她不退缩,陈谷子自然也不会退缩。”
古强犹疑,“这……”蓝娘出身烟花柳巷,这样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吗?
青舒对此不再多言。有了前进的动力,女人的决心也可以坚不可摧。一开始,她也犹豫,她也不怎么相信蓝娘。但,蓝娘不动声色地修正了她的计划,紧紧地套住了吴镇江这个色胚子,她不是不惊讶的。
她一开始只是要求蓝娘缠住吴镇江,并要求蓝娘在众人出现的时候让大家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样子,还要让人觉得蓝娘是差点被强的,而不是自愿的。不曾想,蓝娘竟是做到了那等地步,给吴镇江套上的不是调戏之罪,而是奸淫之罪。
古强离开书房不久,青阳手里抓了一封信来找青舒。
“姐姐,彥哥哥的信。”
青舒拨拉着算盘珠子,“唔。”最近那厮给青阳写信写的太勤了,她很怀疑,那厮根本没认真赶路,肯定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在路上晃荡着呢!
青阳觉得被姐姐忽略了,于是绕到书案后,靠在青舒身边,“哥哥写给姐姐的信,姐姐要不要现在看?”
青舒收回拨拉算盘珠子的手,将汇总的数字记到账目下头,放下笔,歪头看弟弟,一脸无奈地说道,“你念给姐姐听好了。”若是提前知道信中的内容,她是打死也不会让弟弟代劳念的。
青阳答应一声,展开一页纸,以男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念道,“阿舒,不要出去四处招蜂引蝶,若是不听话,待吾归来,定办了汝。”不长,就这么一句话。他读罢,眨了眨眼睛,一脸的问号,“姐姐,‘定办了汝’是什么意思?”
青舒正在暴走的边缘,她恨不能把周伯彥揍成猪头。只是,人不在跟前,根本没办法付诸行动。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姐姐也不知道。”
青阳微噘了嘴,“姐姐,彥哥哥坏,说姐姐坏话。”
青舒诧异,难得弟弟会主动批评周伯彥,“他说姐姐什么坏话了?”
青阳很是严肃认真地指出,“招蜂引蝶是不好的话。”
青舒激动,抱住他不由分说地往他脸蛋儿上叭叭亲了两口,“小阳最好了,下次写信记得要替姐姐报仇,骂他。”
青阳笑弯了眉眼,露出小虎牙,“好。”
他们这边姐弟情深的时候,名义上出发回京,实际上隐匿行踪仍留在辉州的周伯彥正坐在锦阳城的某个府邸中,看一份盖着官印的信件。
顾石头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坐在周伯彥对面,无聊的快发霉的古瑞星立刻来了精神,伸长了胳膊,一把抢过顾石头准备递给周伯彥的信。
顾石头狠瞪古瑞星,“还来,这是古少爷给公子的信。”
古瑞星撇嘴,“切,又不是嫂子写给你们公子的信,看看怕什么!”
顾石头结巴,“嫂,嫂子?”
周伯彥文风不动地坐着,继续看手中的信。
古瑞星从信皮中抽出信来,展开,然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眼睛瞪老大,以为看错,还特意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确定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并不是他眼花,于是哈哈大笑出声。他一边大笑,还一边捶桌子,捶的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跟着颤动起来。
周伯彥一个冷眼扫过来,“滚出去。”
古瑞星并不怕他,指着他的鼻子,笑的更大声。
顾石头觉得他笑的太奇怪了,“古六少爷,古少爷的信写的有那么好笑吗?”他一边问,一边探了头过去看古瑞星捏在手里的信,然后张大了嘴巴,想笑,却一把捂住了嘴巴,看了眼公子黑了的脸,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他可是被公子收拾的怕了,这个时候,避难是王道。
周伯彥伸长了胳膊,夺过被古瑞星抓皱的信,定睛看去,只见信中写着:
彥哥哥,小阳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应了,姐姐说要娶个姐夫给小阳。彥哥哥,上门女婿坐花轿吗?上门女婿用家中的兄长背上花轿吗?……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门女婿好不好?这样,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来给小阳当姐夫,以后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周伯彥眼中有某种情绪汹涌而来,只是当他抬眼的时候,眼中只剩诡异的宁静,他问话的声音也诡异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很好笑吗?”
古瑞星抱着肚子仍然在笑,“哈哈……哈哈……娶个姐夫,太,太好玩儿,哈哈……你要是嫁古青舒,兄,兄弟我背你上花轿,哈哈……”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可仍然止不住,又开始一边捶桌子一边笑。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起身,转出原位,抬脚一踹,笑得忘我的古瑞星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
古瑞星呲着牙爬起来,“喂,喂,这可是小阳弟弟的意思,又不是兄弟我的意思,你凭什么拿我出气?不过,小阳弟弟好样的,好样的。”说话间,又开始笑。
周伯彥一甩袍角,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说话,“既是你对做上门女婿如此感兴趣,兄弟我不妨帮你一把,定会说服古伯父,让你嫁到步府去。”
古瑞星立刻跳脚,“喂,开个玩笑而已,是男人不?是男人就不能和兄弟计较。”
周伯彥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脸赴刑场的模样,“放心,兄弟我定会放下身段,牺牲一把,亲自背你上花轿。”
古瑞星那个郁闷,“行了,行了,陪你打一场就是了,小气。先说好,不能打脸。”
很快的,屋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声,偶尔夹杂着闷哼声。
顾石头躲在外头,扒着下窗框偷偷往里看,虽然很激动,却不敢弄出半分动静来,只在心里默默地数着谁挨了谁几拳,谁被谁踢了几脚,谁被谁过肩摔几次……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伯彥独坐油灯下,几次提笔,几次又放下。沉吟片刻,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阿舒,莫淘气。
又过了几日,青阳的信到了周伯彥手中。青阳在信中严郑抗议,不许彥哥哥说姐姐的坏话,否则他再也不要把信拿给姐姐,再也不会读给姐姐听。
自此,周伯彥给青舒写信,再不夹在写给青阳的信中。他可不想每一封鸿雁传书的信都被未来小舅子读一遍。
而青舒,在看到“阿舒,莫淘气”一句时,翻了个白眼儿。
No.143闹
一早,古府男女各司其职,忙活着份内的活计。古府后门外,大古家村的古吴氏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徘徊不去。
丁家宝和另一名家丁一起赶着骡子拉的板车回来,板车上推放着一袋一袋的米面,足有半车。除此之外,还有装满青菜、肉和蘑菇的七八个篮子,以及不知装了什么的三个背篓。
古吴氏认得丁家宝,厚着脸皮一脸谄媚地凑过来,跟在骡车旁,“大兄弟,大兄弟,我是古二妞的四婶娘,我家二妞承大兄弟照顾了,呵呵……呵呵……”
大年初一的时候在古府门前撒泼闹事的人,丁家宝自然记得。他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起开,起开,别挡道儿,我不认得什么二妞不二妞的。”
古吴氏急了,“哎,大兄弟,我家二妞可是卖到古府来的,咋能说不认得。诺,诺,”她举了举手中还在挣扎的大公鸡,“这可是我这个当婶娘的特意送来给二妞补身子的。”
丁家宝并不理睬她,大步走上前,拍响后门,“我们回来了,开门。”
门里有人应了一声,门栓响,很快的,结实的两扇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古吴氏急的不行,“大兄弟,大兄弟,麻烦大兄弟叫二妞出来一下,就一会儿,我就和二妞说两句话。麻烦大兄弟了。”说着,她急急地往丁家宝手里塞了串在一起的五十个铜板。
丁家宝铁青了一张脸,把五十个铜板丢回去给她,“赶紧走,再敢纠缠,我们只有动粗了。”
古吴氏吓得往后连退数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载而归的骡车进了古府,而后厚实的两扇木门一关,里面传出门栓声及落锁声,还有走远的脚步声。她无法,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走开,走出不过五十米的距离,看到等在路边的一个婆子,忙又脸上推满笑地迎了上去,把五十个铜板塞给婆子,“叶嬷嬷,叶嬷嬷,我是真尽了力了,你看,我连古府的后门都进不去,也见不到二妞那死丫头。唉!我,我实在是没法子。要不,你再想想别的门路?”
叶嬷嬷给了古吴氏一个冷眼,二话不说,收起铜板转身便走。
古吴氏挂在脸上的讨好的笑一下僵住。她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候,古二丰从路边过来,脸上带着安心的笑,接过古吴氏手中的大公鸡拎上,“娘,您做的太好了,这样一来两不得罪,咱们过咱们自己的省心日子,不掺合大户人家的争斗。”
古吴氏听了,脸色好了许多,“二丰,你讲的对。以后娘就听你的,早早的把家分了,不跟你奶斗了,咱们单独出去过,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古二丰的眼眶微红,“娘,就该这样。我和大哥一把子的力气,大嫂人也好,勤快,对爹娘又孝顺,分出来过,咱们的日子差不了……娘,二妞她,不,是铃兰。铃兰妹妹好着呢,前日见了我,给了我一吊钱,说是让我攒起来娶媳妇用,还给了一个银耳环,说是给娘的。这两日家里人多眼杂的,不好拿出来。回去了,我悄悄拿给娘,娘把铃兰妹妹孝敬的耳环戴上……”
古吴氏湿了眼眶,“好,好,娘戴上。”
母子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一路走回大古家村。刚进篱笆门,就见古何氏站在堂屋门口看他们。
古二丰赶紧把手里拎的大公鸡撒开,“奶,人家不让进门,也不让见二妞,给轰出来了。”
古何氏立刻尖着嗓子骂了起来,“一个个的白吃饭的东西,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养你们就是白瞎粮食,还不如多养几只老母鸡,好歹老母鸡能下蛋,你们能干什么?瞪什么瞪?再瞪,老娘先戳瞎了你的狗眼。”这自然是在骂四儿媳妇古吴氏。
古吴氏要回嘴,古二丰一把拦住了,“娘,您答应过儿子的。”
古吴氏听了扭过脸,回了他们一家住的厢房,古二丰也跟了进去,只留古何氏站在院中骂个没完。
“翅膀硬了是吧!敢跟奶甩脸子是吧!告诉你们,事情没办好,吴府怪罪下来,就得你们兜着……”
坐在屋中炕头上的古锄头耷拉着脑袋,想到孙子二丰半个月前说过的话,叹了口气,这家是不分不行了。
再说古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进进出出的忙的脚不沾地。其中,管家和苏妈妈最忙,脸上的喜气最浓。明日可是古元河成亲的日子,儿子终于要娶妻了,他们当爹娘的自然高兴。
古元河老大不小了,所以从“纳采”到“亲迎”,日子并没有拖太久。亲迎的日子找人算过,定在了秋收前农事较闲的日子里,恰好还在八月十五的团圆节前。
府里有红果,青舒考虑到古元河成亲当日进出的人多,到时候人多嘴杂的,便决定婚宴办在风味小食铺中。因此,风味小食铺今日没开张,昨日就挂了歇业三日的牌子出去。
府里上下忙活了一日,做足了准备工作,天色一黑,便早早安歇了。
第二日天不亮,新郎官便穿戴整齐,带着迎亲的队伍去了镇门口,镇门一开,便在守镇门官兵的恭喜声中出了镇子,直奔小古家村。
府里,一早就给古元河布置好了新房。新房中家当齐全,全是崭新的。挨着古元河的这两间新房,还有正在布置中的另两间新房,是给之后成亲的丁家宝和许三娘准备的。
迎亲的新郎官出发后,管家和苏妈妈便过来给早起的青舒请安。青舒笑着说道,“儿子娶妻,你们当爹娘的今日可有的忙了。府里的其他事全部放下,自有我盯着,你们只管把元河哥的婚事操办好了。”
管家和苏妈妈道了谢,赶紧去忙活。
操办婚事需要人手,且很累,青舒自然知道。内院中,古叶氏身边的关婆子没做其他安排,继续伺候古叶氏一人。青舒身边只留小娟一个,丁家妹和小鱼任苏妈妈调遣,铃兰则跟着许三娘到风味小食铺中帮忙。青阳身边只留关木头一个,古元宝跟着哥哥去接亲了。府中家丁,除了必须坚守门户的几个家丁,其他人今日都由管家调遣忙活婚事。怕人手不够,从庄子上还调了十人过来。
府里的大人都很忙,青舒就把小丫、麦子和笙歌带在身边。卢先生是今日拜堂时的司仪,因此学堂放假一天,青阳他们三个很闲,也聚拢了过来,缠着青舒要听故事。
青舒并不应承他们,决定让他们内讧,“猜猜今日滚新床的童男童女会选谁?滚新床有喜钱拿哦!”
陈乔江毕竟九岁了,切了一声,一指笙歌和麦子,“得选他们这样大的,这里只有他们俩个合适。”
青阳和洛小荣对滚新床很向往,对视一眼,看向青舒,“姐姐,滚新床好玩儿吗?”他们不图喜钱,只是从来没参与过,觉得稀奇。
陈乔江刚想鄙视他们一把,青舒却笑盈盈地看向他,“听说你小叔叔成亲时,你哭着要滚新床,还把舅舅家的小弟弟给打了。”
陈乔江立刻红了脸,“哪,哪有?”说的一脸心虚。
这么一来,青阳和洛小荣更加向往起来。
青舒一一扫过在场的小萝卜头,只小丫一个女娃子,其他都是男娃,唔,怎么办?周大夫家的周星也是男娃子,救不了场。突然,她想到一个人,把小娟招了过来,一阵耳语。
小娟愕然之余,赶紧去办青舒交待的事情。
这工夫,青舒风风火火地身后带着一串儿娃子杀到了许五娘平日里做针线的屋子,打开装着各种布料的柜子一阵翻腾,找到了半匹普通的红布,比量着一扎长的宽度,拿剪子剪开一头儿,然后一扯,扯出长长的一条来。如此,一共扯下十个红布条。
在一帮小家伙好奇的目光中,青舒拿了红布条,先给笙歌当腰带系上,接着是麦子、小丫等人。在场的六个全给系好了红腰带,青舒手里拿着剩下的四条,一挥手,“走。”
陈乔江一脸嫌弃地扯了扯腰间的红带子,“我不要这个,我要绸子的。”
青舒立马回头,弹了他额头一记,“别罗嗦,要么听话,要么别跟我们玩儿。”见他老实了,又指挥他们,按从小到大的顺序站好,她自己走在前头,让他们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后头回去。
小娟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红绸子和红纸,“小姐,东西拿来了。程娘子也见过了,她让小姐放心,一准儿给您凑齐了人。做牌子的事交给了蔡铁牛,他说很快就弄好。”
青舒想了一下,“卢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关木头回道,“回小姐,卢先生在自己的院中喝茶。”
青舒进了自己的书房,找到没有裁过的一大张宣纸,轻轻地卷了拿上,“木头,赶紧跑去告诉先生,让先生到学堂中找我们,有事要拜托先生帮忙。”
关木头跑去找人,青舒把针线笸箩抱上,还拿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带着六个小的转去了学堂。学堂中有桌有椅,六个小的排排坐好,青舒示范着裁出十个小小的红纸,剩下的交给小娟裁,然后手把手地教六个小的叠纸鹤、叠简易的玫瑰,叠小小的纸扇。
陈乔江觉得新奇,倒是还没开始捣乱。
卢先生过来,见到埋头叠着什么的六个孩子,诧异。
青舒却跑去把大张的宣纸摊开到桌面上,请卢先生坐,然后要求道,“先生,在这张纸上帮我们画上新郎新娘,靠中间一点,下边,下边这里画上胖娃娃,男娃女娃都要有,可爱一点的,胖乎乎的,画一对。哦,两对也可以。”
卢先生听的晕乎,“等等,等等,先生又不是画师,哪能是你说画什么就一下可以画出来的。元河就罢了,这新娘先生可没见过,画不出来。”
青舒那个急呀,“先生,不是要你画元河和阿琴,就是让你画出一对新郎新娘的样子来,模样你随便勾勒,重要的是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画里的是一对新人。胖娃娃也是,您就想像着画,可着那胖乎乎又可爱的来。”
卢先生听了,略一沉吟,提了笔,沾了关木头刚磨好的墨,竟不假思索地下笔,转眼间一对新人及新人脚下满地爬的两个穿肚兜的小娃娃跃然纸上。
青舒满意极了,卢先生一放下笔,她就着急地吹干墨迹,然后打开胭脂盒,用小指的指腹沾了沾,竟然在新娘左脸上轻按,再画圈儿,直到感觉自然了,才拿开小手指。
卢先生捋着胡子,看的认真。
青舒再用小指沾胭脂,重复先前的动作,直到新郎新娘的脸上都有了红晕,她转战两个小娃子的。完成了红脸蛋效果,她收了胭脂盒,“小娟,牌子准备好了没有?”
小娟正在门口张望,见到扛了东西的蔡铁牛,喊着来了来了,跑出去接。
这所谓的牌子,因为青舒要的急,蔡铁牛便把薄木板拼到了一处,再把拼好的薄木板嵌进两根圆棍子的一头固定住了。立起来或举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牌子。
牌子靠墙一放,青舒把卢先生的画拿到牌子上比量一下,“大小正合适,来,咱们把它贴上去。”
不多时,把画多出的一点边缘压到牌子背面,贴好。青舒退后几步看了看,“小娟,你快编两个喜庆结。”“青阳,把你叠好的花递给姐姐两朵。”“乔江,你敢再欺负小丫,定揪你耳朵。”“小荣,姐姐交给你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用朱砂把新郎新娘的喜服涂成红色。哦,还有小娃娃的肚兜也得涂。”“小丫,拿红线穿叠的纸鹤、扇子和花。”
在小孩子的叽叽喳喳声中,在大人小孩子的吵吵嚷嚷中,古怪又喜庆的贺新婚的牌子诞生了。穿了红色喜服又笑红了脸的新郎新娘,穿了红色肚兜满地爬的男娃与女娃,从上边垂下来的红色的串花,还有左右一角垂挂的成对的喜庆结,让忙活半天的小家伙们看直了眼。
No.144虎狼卫
青舒左看又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卢先生走上前,一手端砚台,一手拿了毛笔,刷刷几下,右边空的地方写下“白头偕老”,左边空的地方写下“儿孙满堂”。
青舒笑了,一拍掌,“我知道还缺什么了!”又把自己的胭脂盒拿了出来,蹲到地上,抓过麦子的小手,让一指一指地沾了胭脂,然后胭脂盒递给小娟,自己抱了麦子站在画前,“麦子,喜欢哪里就往哪里按,五个指头要一起,一下按上去。”怕他不懂,还费力地倒出一只手来,示范着往画上按了一下,“就是这样。”
麦子呆了呆,小手往上一按,画上立刻多了小小的五个指头印。
卢先生见了,立刻抱了自家的笙歌,让他五指沾了胭脂,笑着告诉他要往新郎的脸上按。
笙歌哪管那么多,点头,小手按上去,新郎的脸上便多了四个红指印,小指指印并没落到脸上,落在了旁边。
这下其他几个急了,争着抢着按。陈乔江本想把指印按在男娃子的脸上,不巧青阳撞了他一下,他的手一偏,一下按在了女娃胖胖的屁股上。
陈乔江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跳起来说不算,要重按。
青舒抚掌大笑,“哈哈……陈乔江,原来你,你喜欢摸女娃娃的那里,哈哈……”
陈乔江的小脸红的像猪肝,又跳又叫的,解释这全是青阳的错,不关他的事。
直到程娘子送了四个女童过来,逗弄陈乔江的事才告一段落。程娘子送来的女童,四岁到七岁不等,最大的是程娘子自己的女儿,剩下的三个都是程娘子亲戚家的孩子。
这下子五对童男童女便凑齐了。他们个个系了红腰带,男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色小扇子,女孩子的胸口别了折的红玫瑰,然后男左女右地站成两列,青舒教他们说简单的吉祥话。
这时候忙活接亲的来请卢先生,说是迎亲的已经进了镇子,过不久便到了。
青舒一挥手,“童男童女们,咱们走喽!赚喜钱喽!”
不多时,康溪镇上跟着迎亲队看热闹的人便发现,古家的迎亲队遇到了阻碍。什么阻碍,只见一辆马拉的板车堵住了去路。马头顶着一个红绸花,马脖子上缠着红布条,牵着缰绳的李大郎站在一旁呵呵笑。板车的前缘右手边坐的是头戴帷帽的青舒。挨着她坐的位置,板车左右扶手上固定着一个红绸子包起来的牌子。
还有,板车上排排坐了五对童男童女,最大的男孩子是陈乔江,最大的女孩子是程娘子的女儿。这十个小孩子,正以各种调调儿冲着迎面而来的迎亲队喊着喜钱拿来。板车的后头跟的,是保护他们安全的小娟,主要是怕好动的小孩子们摔着碰着的。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古元河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他要下马,跟着的喜娘不让,说这样不吉利。古元河无法,哭笑不得地问,“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青阳一脸欢喜地向古元河挥了挥手,“我们来闹喜讨喜钱。”
虽然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但吃喜娘这碗饭的妇人都是圆滑而能说会道的。只见喜娘一脸喜气地上前,“哎呦喂,今日这对新人真是有天大的福气,竟有五对童男童女路上接亲,可不是儿孙满堂的好兆头嘛!这喜钱得给,必须得给。”
一听给喜钱,头戴帷帽、坐在前车缘上的青舒把牌子上遮的红绸子一掀,于是古怪又喜气的画进入众人的视线。
喜娘先是一愣,立马喜笑颜开的拍手叫好。
青舒咳嗽一声。
陈乔江得到暗示,立刻背了小手喊道,“十全十美的福娃们在这里祝新郎、新娘新婚大喜。”
与他配对的程娘子的女儿立刻接道,“百年好合。”
青阳接上,“健康长寿。”
下一个女娃子接上,“幸福美满。”
洛小荣跟进,“白头偕老。”
接下来的女娃子怯怯地接不上,她一紧张,忘了要说的话。
青舒小声提醒,“儿孙满堂。”
女娃子这下想起来了,赶紧喊道,“儿孙满堂。”
再小的没有单独要说的词儿,青舒小声数一、二、三。
十个孩子一起扯开嗓子喊,“恭喜,恭喜,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喜钱拿来。恭喜,恭喜,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喜钱拿来……”
所有看热闹的人大笑出声,喜娘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催着赶紧给喜钱。
古元宝笑咧了嘴跑上前,把临时备出来的装喜钱的红色荷包分发给车上的童男童女们。这是青舒出门前准备,另外派人先一步和迎亲队汇合并塞给元宝的。有童男童女路上闹喜的事,元宝也是半刻钟前才知道的,不过有青舒的吩咐在,于是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古元河这个新郎官也不知情。
孩子们的喜钱到手,李大郎便掉转了马头,成了给迎亲队打头阵的。小家伙们并不闲着,一路喊着白头偕老儿子满堂,很快来到府门前,为了不影响预定的仪式进程,他们的板车让开去。
青舒的意思是让迎亲队走正门进府,管家和苏妈妈说这样不合规矩,要让迎亲队从府后门进入。最后折衷了一下,青舒拍板说不走正门那就走偏门吧,总之,一定要从前边进,哪有走后门的道理。
前边接亲正热热闹闹地放鞭炮的时候,青舒拿开了帷帽,带了十个小的去了新房那边,等着拜堂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过来。陈乔江今日玩儿的高兴,还算听话,听从指挥老实地站着。其他九个更好说,表现的乖巧的很,对青舒的话是言听计从。
不多时,拜过堂的新郎新娘来到新房,喜娘喜笑颜开地问滚新床的童男童女来了没有。
十个小的便扯开嗓子喊,“来了,来了,来了……”然后左右站成两列进了新房。
喜娘吞了吞口水,“你们都是?”十个孩子滚新床,那喜钱就得多包八人份的。
十个小的又喊,“是啊,是啊……”
新娘头上的盖头还没掀,看不到人,只看到一堆小脚,人有些晕乎。
程娘子这个媒人也在,从旁笑着说道,“五对童男童女滚新床,整个康溪镇都没有过的喜事,这叫子孙满堂,这叫十全十美。”
喜娘赶紧接口,让滚新床。
小娟是跟着进来的,按青舒的吩咐先让陈乔江和程娘子的女儿上去滚,接着是青阳和小丫,再接着是洛小荣和一个小女娃子……
喜红的新床上,除了陈乔江和程娘子的女儿这对儿以外,其他的滚的那叫一个欢实,个个不愿意下来。旁边的喜娘说吉利话说到嘴干舌燥,小娟又是对小家伙们一阵哄,再加上旁边有新郎亲自发喜钱,这滚新床一项才结束。
接下来没小孩子什么事了,小娟赶紧带着他们出去。
等在外边的青舒看着青阳他们乱掉的头发和红噗噗的小脸,一挥手,“走喽,去吃好吃的喽!”当然,吃东西前得给他们重新梳头。
世事难料,原本只是青舒临时起意,为哄小孩子而带着小孩子们玩闹了一场,却不想,自此之后,康溪镇人婚嫁中多了童子闹喜一项,而且变得非常流行。因为每家每户条件不同,这童子拦路闹喜一项,普通人家就让准备滚新床的一对童男童女来,滚新床和闹喜的喜钱只给一份儿。大户人家讲究,爱铺排场,童男童女的数量两对儿起、五对儿封顶,自然喜钱另给,不和滚新床的喜钱掺合到一起。
因为有了这意外的喜钱,康溪镇上的小孩子们视古家小姐为偶像(因为得了喜钱,爹娘多半会买了好吃的给他们吃),康溪镇上家里有小孩子的爹娘视古家小姐为小财神(因为冬天婚嫁多,家里孩子得的喜钱多少都是他们的一样进项,是意外之财),这是后话。
酒席办在风味小食铺,古元河挑了新娘子的盖头来不及说话,便急急地转去了铺子上招待客人。他这个掌柜当了快一年,街坊邻居都认识,关系不差的,都来喝喜酒。
大古家村那边,来了里正李初和古二丰。古二丰是一早就来的,进进出出地帮忙做事。酒席开了,他也不坐,随了礼金继续帮着忙活。
小古家村那边,里正古大树虽然是新娘的舅舅,可也在男方这边随了礼金,还让大儿子早早过来帮忙了。
陈乔江他们十个小的还被特意请来坐了一桌吃席。
青舒没在这边露面,她觉得有青阳在,便代表了一切。她还得盯着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盯住古叶氏,不给古叶氏任何趁机搞小动作的机会。
古强他们自不会忘了青舒,酒席开的时候,早派了人特意往府里送了一个席面的菜肴。
青舒便让摆到了古叶氏的院中,她和古叶氏一起吃。古叶氏挑挑拣拣地吃的并不多。青舒的胃口不错,八菜四汤,她先每一样都尝了尝,最后可着六样菜吃了不少。收桌的时候,她一点基本没动筷子的红烧肉、小鸡炖蘑菇、肉片炖青菜和卤猪头肉,向小娟使了个眼色,“叫上关婆子”。
小娟应着,收拾妥当了,便扯了不明所以的关婆子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青舒这才问,“娘有事?”若是没事,古叶氏怎么可能用过饭还呆在小食厅中,看着她吃东西。
古叶氏起身,却不是为离开,而是走到门口,推开门向外张望,确定门外无人,这才回到原位坐下,“娘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青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古叶氏张口要说,又觉不妥,“你坐近点,到娘这边来。”见青舒不动,她蹙眉,“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
青舒站起来,把椅子挪到了古叶氏身边。
古叶氏,“再近一点。”
青舒有些不耐烦。
古叶氏见青舒不痛快,站了起来,挪自己的椅子,让两把椅子挨到了一起,坐下。
青舒也不好说什么,坐了下来。
“吴镇江图的,是你爹的虎狼卫。”古叶氏贴近青舒的耳朵,话说的极轻。
“虎……”
“嘘,不要说出来。”古叶氏一脸惶恐不安地如此阻止青舒。
“那是什么?”青舒眉皱的死紧。虎狼卫,没听过。
“是你爹一手培养出来的精英卫队。你爹死后,不知去向。时间过了这么久,娘早就忘了。你那日说过的话,娘有听进去。之后娘一直在想,吴镇江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接近娘的,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曾经风光无限的……卫。”
“我怎么不知道?爹去的时候我已九岁,若是有人提过,或者爹说起过,我一定记得。”青舒质疑。
“那是机密,当时你年纪又小,你爹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在娘面前,你爹也只提过一次。你爹培养出来的……上边都赞不绝口。只是,你爹一去,再没人提起过。也不知是散了,还是上边收去了,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隐匿了踪迹,只等青阳长大再出现。”
青舒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古叶氏失控,一把抓住青舒的肩膀,眼睛瞪的大大的,激动得浑身在抖,“会不会,会不会,我的儿,我的儿……”
青舒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放开我。”
古叶氏似悲似喜的,“呵呵……太好了,太好了,我儿还在,我儿活的好好的。”
青舒觉得这女人疯了,掰开她的手,推开,迅速起身后退几步,冷着一张脸,“别在这里装疯卖傻的,我不吃你那一套。”
古叶氏完全失控,失态地离了椅子,在地上手舞足蹈起来,“呵呵……我儿,我的儿,他好好的。云虎,云虎,是蓝儿误会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你怎会狠心弃了自己的亲儿,原来你把我们的青阳交给了虎狼……唔唔唔……”
青舒紧紧地捂住疯言疯语的古叶氏的嘴巴,“你给我闭嘴,再敢说些不该说的话,管不住自己的嘴,直接毒哑了你。”
古叶氏的瞳孔一阵收缩,挣扎着,拿脚踢青舒,双手乱挥要抓青舒的头脸。
青舒躲闪着,松开古叶氏,左右一扫,冲到桌边,拿了茶杯往地上一摔,弯腰拣了碎片,冷冷地看向背贴在墙上正尖叫的古叶氏,“若是活腻了,不介意送你一程。”
古叶氏捂着胸口,不叫了,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嘴唇直抖,“你,你……可是,我的儿,我的儿他……”
青舒一脸狠绝地盯住他,“放心,只要你够老实、够安分,我一定说话算话,兑现承诺。同样的,你生事、你找麻烦,我也说话算话,不介意送你一程。”
古叶氏忆起青舒曾经丢了青布给她的样子,忆起青舒说“要死快些动手,我也好快些安排你的后事”时的样子,眼一闭,软软地倒在地上。
青舒转过身,闭了眼,心中默念,“爹,为了青阳,女儿要对不起你了。”她不能弑母,不能把祸害留在身边,便只能那样了。就算将军爹的功劳再大,就算将军爹培养出来的虎狼卫再有本事,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和青阳,只能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绝对不能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吴镇江所图真的是那所谓的虎狼卫,如果虎狼卫真的令人觊觎,而且有人认定虎狼卫仍然在古府左右,那么,向古府伸手的人就不会只有吴镇江一个,还会有其他人。
青舒觉得烦的不行,看什么都不顺眼,把手里抓的茶杯碎片大力甩出去,大步过去蹲下来,揪了古叶氏的领口使劲儿摇,“起来,你这个蠢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你就不能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吗?啊?既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为什么不一头撞死算了?你死乞白赖地活着干什么?一天到晚摆出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你在摆给谁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是你,而不是爹。”
古叶氏紧闭着眼,可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暴露了她装晕的事实。
青舒挨近她耳朵,“你就作吧,继续作,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不信走着瞧。”说罢,一把推开她,站起来走出去,并大力甩上门。青舒站在院中,忍着泪,深吸一口气,再吐出胸中的浊气,慢慢平复躁动异常的心绪。
上一辈子,这一辈子,似乎她的父母缘都特别的薄。大概这就是她的命!洛家认定她是有福之人,她是吗?她才不是。若她有福,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是,说她无福,她又多了比别人多活一次的机会,还遇到了乖巧可爱的弟弟。她到底是有福还是无福,只有老天知道了。
喜庆而忙碌的一日结束,累翻的众人熄了灯倒头便睡。只有青舒,毫无困意,打发了小鱼和小娟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
虎狼卫,是护卫队还是什么?长公主有个和青阳一般大的孽子,交给了将军爹养。古叶氏觉得青阳不是她的亲子,她的亲子应与消失的虎狼卫在一起。古强从未提过虎狼卫,是他不知道,还是他觉得没必要提。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公主的孽子和消失的虎狼卫在一起。
青舒起身,走到窗前,开了窗栓,把窗户推开一点,任月辉射进屋内。凉气袭来,她轻轻关窗,落了窗栓,在屋中走来走去。最后,她披了件衣裳,没有吵醒睡在耳房的小鱼和小娟,轻手轻脚地出去,站在院中,抬头望向只缺了一角的月亮。马上就到八月十五的团圆节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
真凉,她裹紧披在身上的衣裳,转身准备进屋。但,她只走一步,立刻停下,侧头看向文澜院的方向。她眨了眨眼,难道是眼花看错了?刚刚文澜院的屋顶上有个模糊的黑影,站着一个人似的,这会儿瞧又没有了。
她挪了挪脚,错开挡住视线的凉亭,仔细往文澜院的屋顶上看,看的不错眼。直到她眼睛盯的酸了,也不见什么黑影。她这下确定自己看错了,准备回去,不曾想,恰恰这个时候文澜院的屋顶上似乎有什么一动,然后一个模糊的黑影立了起来,挪动着。她心里咯噔一下,想叫一下又捂住了嘴巴,眼瞅着黑影好像跳进了文澜院中,她捂住嘴,抬脚冲进屋中,冲进耳房,根据身形确定了人,便着急地一边拍一边小声喊着小娟。
小娟被惊醒,刚要喊,青舒及时捂住她的嘴,“嘘,是我,快起来,出事了。”
小娟听出青舒的动静,七手八脚地下床。
青舒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吩咐,“赶紧拿钥匙,咱们院门的钥匙。”
小娟急的团团转,“小姐,钥匙小鱼不知收到哪里去了,一时不好找。”
青舒一听,“行了,走,墙不高,爬出去就是了,快点。”往外急走时,看到针线笸箩,顺手拿了里面的剪子。
主仆两个爬了墙出去,青舒吩咐小娟,“去找管家,赶紧的,就说我有急事,记得让他拿称手的武器,快。”
小娟不敢丢下青舒一个,“小姐,那你……”
青舒眼睛盯着文澜院的方向,“别问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快去。你就说内院进了贼人,让管家不要声张,来抓贼便是,不可惊动他人。”
小娟跑的飞快,准备去搬管家这个救兵。
青舒站在原地咬了咬唇,竟胆大地猫着腰来到文澜院外,侧耳细听,安静的很。她慢慢站直,从栅栏上往里望,院中所有屋子的门窗基本都关着,唯有古叶氏内室的窗户敞开着。
进去,还是不进去?喊,还是不喊?她犹豫不决,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剪子。
“姑娘,别伤了自己。”淳厚的,微带着沧桑感,又满是温柔的声音自右手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传来。
青舒的腿一抖,吓得差点坐地上。不过,她的动作比脑子更快一步,转过脸的同时举了剪子欲刺出去,却在见到坐在栅栏上的白衣翩翩的男子时,愣了。脑中很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黑夜里穿了白衣做贼,傻子还是呆子?
男子就像没有看到青舒指向他的剪子一样,声音依旧沧桑中夹杂着矛盾的温柔,“姑娘就是古青舒吗?”
青舒想着输人不输阵,质问道,“你是谁?大半夜闯入别人的府邸意欲何为?”距离不是很远,月色也不错,可男子的脸给人一种朦胧感,让人觉得看不真切。
白衣男子反问她,“姑娘听过虎狼卫吗?”
青舒艰难地问话,“虎狼什么?”其实她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的很厉害,感觉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一样。
男子又问,“姑娘希望自己继承他,还是希望弟弟继承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继承什么东西?”青舒祈祷着:管家赶紧来,管家赶紧来。
一个黑衣人从古叶氏内室的窗中跳了出来,以一种奇怪的低哑的声音说话,“话多的男人,与妇人无异。”话落,似乎向上抛了一样东西,整个人像攀着什么东西一样往屋顶上爬了上去。
白衣男人轻轻一笑,“难得遇上一个有趣的姑娘,可惜不能聊的尽兴。”“青舒是吧!很好听的名字,我会记着的,再会。”说罢,他在栅栏上站起,像踩在平地上一样,顺着栅栏顶走着。
已经到达屋顶的男人似乎抛了一样东西出来,白衣男人张手接住,同样像攀着什么东西似的移动,转眼上了屋顶。他回头,冲着看愣的青舒摆了摆手,然后与黑衣人在屋顶上跑,不多时,他们似乎借着什么东西,人在空中一下滑出去老远,不多时就看不到了。
青舒微张了嘴,这,这怎么看着像电视电影上演的技艺高超的贼一样。光线的关系,她虽然没看清他们抛的东西及攀的东西是什么,但跑不了绳索、铁索之类的东西。
当管家古强和小娟一人提了一个棍子没命地跑过来的时候,青舒站在小娟离开时她自己所站的地方,像从来没有乱走一样。
“小姐,怎么回事?内院进贼了?”古强气不喘匀乎就急着问情况。
青舒一指文澜院的方向,“睡不着,在院中站了站,却见那边的屋顶上有黑影移动。以为看错,又仔细看了看,那黑影似乎跳进了夫人的院中。我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大声喊,只得叫醒了小娟去叫你。既然你来了,我们悄悄过去看看,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古强一听,那还得了。这时候,苏妈妈手里拿了把剪刀,元宝手里提了根棍子也过来了。
古强不给苏妈妈问话的机会,也不让青舒靠近,带上儿子元宝靠近文澜院的栅栏。当他注意到古叶氏屋中的窗户大开时,心里咯噔一下,再顾不得其他,带着元宝从栅栏上跳了进去。跟过来的苏妈妈自然也看见了敞开的窗子,心里一突,居然也跟着要跳栅栏。小娟见了,赶紧上前搭一把手,把苏妈妈送进院中。
虽然知道闯入者走了,可青舒还提着心,因为她不清楚闯入者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而屋中毫无动静的古叶氏又如何了。
在青舒走神的时候,古叶氏的屋中亮起了油灯,古强和元宝推开门出来,拿了钥匙打开院门,请青舒进去。
内室中,关婆子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而床上的古叶氏缩在被子里、蒙了头脸,整个人正瑟瑟发抖。
青舒见此,不由上前问,“娘,你怎么了?”
古叶氏不做任何回应。
苏妈妈和小娟把关婆子扶到了椅子上,正在掐人中。待到关婆子幽幽转醒,说是听到夫人屋中似乎有动静,她以为夫人要解手,于是从耳房出来准备点了油灯伺候,不想脑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见问不出什么,青舒让她们出去,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娘,出了何事?娘在怕什么?”
古叶氏还是不做任何回应,只管自己躲在被子里发抖。
青舒恼,抓了被角使劲一扯,露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并目露恐惧之色的一张苍白的脸来。青舒哑然,这是她见过的古叶氏哭的最不注意形象的一次。
古叶氏还在哭,是那种无声的哭,而不再是嘤嘤的磨人的哭。她颤着手,指着脑后的方向。
青舒不解,探身去看,这才发现贴着古叶氏的后脑勺床上插着一把匕首。青舒吞了吞口水,拨拉开古叶氏的脑袋,仔细打量钉在床上的这把匕首。似乎很锋利,匕首的刀身泛着冷光,匕首的金属柄上烙着什么图案。光线的关系,她一下没看清,于是跪到了床沿,双后握住匕首柄使劲儿拔,居然没拔出来。
青舒便叫了小娟进来,让了位子给小娟。小娟用力,拔了两次才拔出插在床上的匕首来。
青舒拿了匕首,到油灯下打量,看清那一虎一狼的烙印,沉默许久,走到床前,对着蜷缩在床里侧的古叶氏晃了晃,“娘,它代表了什么?”
古叶氏闭了眼,不看它,只是摇头。
青舒皱眉,“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古叶氏歇斯底里地大哭出声,哭了足有一刻钟,这才哭声渐歇,哑着声音说话,“娘听话,娘只管享福,娘再不乱说话,娘再不出门,娘会听话,娘消消停停地过日子,阿舒别不要娘,好不好?”
青舒的眉头皱的死紧。
“他们来了,他们要杀了娘。阿舒,你要保护娘,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别杀娘。阿舒,他们听你话,你快告诉他们啊,告诉他们,唔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提供不了,白痴就是白痴,话都讲不清楚。青舒不耐烦起来,“娘,没事了,洗洗脸,睡吧!”
古叶氏却突然扑了过来,扯住青舒的手臂不放,“别走,别走,陪陪娘。”
青舒毫不犹豫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关婆子,你好些没有?”
候在外间的关婆子应了一声好些了。
青舒不理会古叶氏的哭叫,走出来,“端盆水给夫人洗洗脸,稍作整理,睡下吧!夫人做了个恶梦而已,自己吓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苏妈妈不放心,和古强低语了几句,跟青舒说今晚想留下来伺候夫人。
青舒没有反对,算是同意了,带上古强、元宝和小娟走。
小鱼披了衣裳,打着灯笼迎上他们。她今日太累,所以睡的沉了些,刚起夜才发现小姐和小娟不在,于是正要出来寻人。
青舒让小鱼和小娟陪元宝站在院外,自己只带了古强进院,进了小书房。
点上油灯,青舒把用帕子包住的匕首放到书桌上,“在夫人的床上发现的。夫人吓的不轻,什么也问不出来。”
古强拿起来细细地看了,不言语。
青舒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夫人似乎很怕它。”
古强一脸正色地道,“虎狼卫配的匕首。”
青舒一下坐正了身体,“虎狼卫,那是干什么的?”古叶氏提虎狼卫,她持怀疑态度。但古强也提虎狼卫,说明虎狼卫真实存在,并不是古叶氏的随口一说。
古强开始解释,“将军亲手培养出来的战场上的先锋营。因其极具杀伤力,被命名为虎狼营,后圣上为其更名为虎狼卫。虎狼卫成名,觊觎它的人就多了,是非不断,人心散乱,接二连三地有人自动退出虎狼卫。将军见此,很是忧心,便交出了虎狼卫,之后的虎狼卫归圣上一人调动,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跟在彥公子身边的,便是皇家锦衣卫队的一支。”
青舒的脊背一寒,“你是意思是,今晚这事,是……是上边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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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了一天,极限了,没达到万更。那个,失望的亲可以不给票、不给花
No.145凉拌
古强答的为难,“小姐,恐怕不是。”
青舒被弄糊涂了,“什么叫恐怕不是?”
古强答道,“自从虎狼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代表虎狼卫的特制匕首上边收回熔了,重造为刀剑等兵器。”
“这是假的?”青舒一指桌上的匕首。
“真的。”
“怎么回事?”青舒觉得头疼,难道是另有隐情!
“那些提前退出虎狼卫的少年,都是发誓只忠于将军的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他们退出时,无论是将军还是上边,都没有收回他们手中的匕首。之后虎狼卫编入了皇家锦衣卫队,之前离开的少年仍然留在军营追随将军,虎狼匕首留在他们手中成为对过去的辉煌的一种纪念。只是,将军总觉得不妥,留他们在身边怕有人会说将军别有用心。于是,将军为避嫌把他们分散到了各军中去,驻守栖霞关时没有带走任何一人。过不多久,将军去了,他们卸甲归田,再没了消息。”
“再没了消息是什么意思?”青舒现在对虎狼卫的事好奇的很,不问清楚心难安。
“他们陆续卸甲归田。最先离开军营的人,被人杀死在回乡的半路上。第二个离开军营的人,同样在半路上被人劫杀,但好在被人救起。后边离开的,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没有回乡,而是隐匿了足迹不知去向,再没有在人前出现过。”古强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一股沉重的味道。
青舒说不出话。这是“不为己用,便要除之”的作派
“小姐,虽然他们出现的突兀,但以他们对将军的忠诚度,小姐不必担心,他们没有恶意。”古强如此说完,气息一滞,觉得说错了话。这要如何说?既然没有恶意,为什么又闯了夫人的屋子,留了一把匕首。小姐若是如此问,他该如何解释。
青舒却没有质疑古强的话,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而是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还有古叶氏之后的反应和说过的话。
一黑一白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对她没有敌意,更没有伤她的举动。
再有古叶氏。居然说会听话,只管享福,再不乱说话。好像还说再不出门,之后应该还说了什么会消消停停地过日子什么的。后边又说他们要杀人,要她保护,好像还说他们会听她的话之类的。
这刚有人惦记虎狼卫,消失的虎狼卫就出现了,唉!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古强见青舒一脸的烦忧,也不知如何安慰。总之,消失的虎狼卫再次出现,他能确定这些人对小姐和少爷并无恶意,对夫人的态度,却是不好说的。
青舒揉了揉眉心,“算了,既然没有恶意,由他去吧!不管了。时辰不早了,都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回去安歇吧!”
古强便告辞出来,带了古元宝回去。
小娟和小鱼这才进屋来,一副守着青舒要坐到天亮的架势。
青舒不要她们如此,“没事了,赶紧去睡。吹了油灯再走,我也要睡了。”说着,躺了下来。
小鱼和小娟答应着,吹了油灯进耳房,却毫无睡意。
她们主仆三个翻来复去好长时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到了第二日,苏妈妈一早急匆匆地离开文澜院,回了住处。今日是喝儿媳妇茶的日子,她自然要急着回去。
青舒吃过早饭的时候,苏妈妈一脸喜色地带了儿子和儿媳妇过来给青舒请安。青舒送给阿琴的是一对银镯子,纯银的。阿琴送给青舒的是一件亲手缝制的鹅黄色绸子的女子秋裳。农家出身的女子居然准备了绸子的衣裳,说明陈家很重视,大出血了一回。
坐下说话时,青舒问,“夫人那边去了吗?”
苏妈妈忙答,“夫人今日身子不妥,老奴自作主张地带了他们直接来了小姐这边,夫人那边不敢叨扰。”
青舒点头,“既是夫人身子不妥,不去打扰是应当的。”然后微笑面对阿琴,“直接叫你嫂子,怕你不答应,以后直接叫名字可好?”
阿琴有些无措,“不能叫嫂子,叫名字就成,叫阿琴就成。”
古元河也从旁说叫名字,万不可叫嫂子。
青舒见她紧张,笑着对苏妈妈说,“新嫁娘不习惯,等慢慢熟了,见到我大概就不紧张了。苏妈妈今日带着阿琴熟悉一下府里,记得叫上铃兰,她们是旧识,说的上话,估计就不生分了。”
苏妈妈谢过青舒,带着儿子、儿媳妇告辞出去了。
到中午的时候,小娟这个好事儿的就把阿琴今日送的见面礼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古叶氏那边送了一双绸面的绣花鞋过去,古叶氏没有回见面礼。青阳那边送了一双绸面的男孩子的鞋,青阳还小,不需要回礼,可他大方地拿了一颗金花生要做回礼,吓的阿琴推托着跑开了。管家古强和苏妈妈二人收到的是一人一套衣裳鞋袜,他们两口的回礼是一对银镯子,自然没有青舒送的银镯子好,却也不差。古元宝也得了一套衣裳鞋袜。
青舒敲小娟的额头,“看到没有?姑娘出嫁是要给婆家人送衣裳鞋袜的,就你那半调子的女红可如何是好!自今日起,赶紧勤加练习,省得出嫁时丢了本小姐的脸。”
小娟急急地表态,“小姐,小姐,奴婢不嫁的,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小姐吃肉。”
青舒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吃!你嫁个富足的相公,自然日日有肉吃。”
小娟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那不一样,跟着小姐吃肉痛快。嫁了人,吃肉要看人脸色的。看相公的脸色,还得看公公婆婆的脸色,一点都不好。”
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说词,青舒这次没有笑,只是语意不明地说道,“你呀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小娟的话不华丽,很简单,可一下说中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在婆家活的不容易的事实。可是,看主子脸色过日子,若是遇到个不好相与的、狠辣的,也会活的不容易。
下午的时候,古强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来见青舒,说是吴镇江的夫人吴叶氏派人去了京城,恐怕是要从娘家搬救兵。
吴家大老爷和三老爷现在可是只说空话、不办实事儿的;吴家老爷子气病了起不来床,无力救二儿子;从前交好的人家与官员也只是敷衍着,并没人真正为他们出力。这种状况,让吴叶氏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娘家求援。吴镇江犯的案子并不光彩,说出去都丢人,若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会为这种丑事像娘家张嘴。
青舒听听也就罢了,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古强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个事儿,咳咳……”
青舒觉得奇怪,盯着他,“哦!什么事儿?”
古强是一脸的不自在,“听说,不管是德县还是锦阳城,街上有不少孩子在传唱,传唱吴镇江风流成性,祸害了许多好人家的姑娘,那词里说,这样的人不杀也得……咳……”
看着古强一脸的不自然,青舒更是好奇的不行,“也得什么?”
古强说的含糊不清,“除了子孙根。”
青舒听清楚了,差点儿笑出声来。但想到这个时代的女子听到这种事肯定会不自在,绝对不会笑。于是很努力地憋笑,弄的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很奇怪。
古强以为青舒是连羞带吓才会如此,于是后悔说了这种事,匆匆告罪就出去了。
确定古强走远,青舒趴在桌子上开怀大笑,觉得这编小曲儿的人实在太有才了,编的好,编的实在太好了。像吴镇江那样的无耻色狼就该阉了,看他还如何祸害穷苦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见过彦公子。”小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青舒以为听错,并不理会,继续笑。
“请彥公子留步,小姐正忙,不好打扰。”小娟提了声音说道,“喂,你干什么?找打是吧?”
“姑奶奶,别。”这是顾石头的声音。
青舒觉得有异,止住笑,抬脸,正见周伯彥推门而入。她以为看错,微张了嘴,呆住。
周伯彥面带微笑地走上前,绕过桌案,停在了青舒的身侧,抬了手摸向青舒的脸颊。
啪的一声。青舒不客气地大力拍开他不安分的爪子,“离本姑娘远点儿。”
周伯彥挑了挑眉,“多日不见,似乎更凶了。”
青舒不看他,“哼!你把我的红果怎么着了?”按理,差不多已经到了京城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傻子都知道他说了谎。他,要么就是没离开过这里,要么就是走半路上折回来的。
周伯彥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居然伸手要握青舒的手。
青舒没好气地挪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一旁躲,准备出去。
周伯彥不放过她,追着她,一下抓到了她的手腕,把人往身上一扯,一下搂入怀。
青舒情急中给了他一拐子,往他的胸口顶去。
周伯彥一下挡住了,居然坐到了青舒刚刚坐的椅子上,还把青舒按在自己的腿上,圈在了怀里,声音低低地问,“想不想我?”
青舒这下不敢挣扎了,恨恨地说道,“想你个头。”
周伯彥不以为意,“我倒是想的紧,你说怎么办?”
青舒咬牙说道,“凉拌。”
No.146反戏
“凉拌是怎样一个拌法儿?”周伯彥煞有介事地问。
青舒被迫侧身坐在他的腿上,他又搂的紧,不好脱身,于是赌气地不理他。
“怎么不说话?”周伯彥盯着她的脸问。
青舒还是不理他,心里却在斟酌着,是该过后拣了青砖拍他脑袋上,还是该拿了菜刀跺了他老是不安分的爪子,或者……
“在想什么?”周伯彥挑眉问,一向张牙舞爪的人变得安静,他不认为是变乖顺了。
青舒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弧,本是抵在他胸前的双手收回了退拒的力道,先是拍了几下他结实的胸口,而后无所顾及地拿手指猛戳他的胸膛,“喂,你是不是木头做的?这里怎么这么硬!”此刻的她完全没有被男子强抱在腿上的羞恼与尴尬,一脸自得。
一直注意她神情变化的周伯彥心生警惕之余,只觉被她戳过的地方像烫到一样,点点炙热之咸冲击着神经,令他一时哑然。
青舒戳够了他的胸口,改捏他的胳膊和肩膀,“看你外表文质彬彬的,没想到里面还挺有料儿的。”她这儿捏捏,那儿捏捏,捏完左边的捏右边,“你这一身**的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她研究的认真,问题问的也认真,没有一星半点的不自在。
沉稳如周伯彥,这会儿也不免脑子当机。这还是见他就躲的阿舒吗?这还是触碰一下便努力要甩脱他的阿舒吗?
青舒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态变化,心里暗哼一声。她捏够了他的胳膊和肩膀,盯着他的脸,却不直视他的眼,视线只在他的脸、鼻子、嘴巴和下巴周围游移。不多时,她点了点头,竟上手以食指勾起他的下巴,很郑重地评价,“你长的还行,虽然不能貌比潘安,但还是能跻身英俊公子行列的。”
周伯彥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她作乱的手,“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青舒很是严肃认真地与他对视,并抬了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
周伯彥眼中带着审视与警惕,还有疑惑与探究。
青舒自这才说话,“公子,此言差矣!调戏是什么?调戏是男子心术不正,对女子行不轨之举。我嘛,虽然被你这心术不正的调戏了。但是,我以着这世间最公正无私的眼光看你,避开个人喜恶,非常中肯地对你的相貌及体魄做了一番研究,并得出了最公正无私的结论,那就是:公子,你长的还行。”
周伯彥彻底风中凌乱了。
青舒这时候推开他碍事的手,两只手上去对着他的脸又摸又捏的,“哎,你一个男子,皮肤这么好做什么?”
周伯彥的风中凌乱也只是那么一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眼底漫出了笑意,“还算满意吗?”他可以认为这是他们之间的突破么!
“什么?”青舒此刻真是不客气,继续摸,继续捏,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古瑞星那厮的脸摸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你们中谁的脸摸起来更舒服一些。”
有人不爱听了,咳嗽一声。
青舒的摸与捏还在继续,嘴也不闲着,“不用臭美,要说摸起来最舒服的,其实还是我家青阳和小荣的,你们和我家青阳、小荣比起来,差远了。”
周伯彥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青舒完全把他放到了青阳和洛小荣的等级上,就是他被当成孩子了。哪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喜欢的女子当成孩子?他环在青舒腰上的手臂一紧,“还要淘气下去吗?”
青舒大言不惭地争辩,“本姑娘如此地成熟、稳重、仪态万千,何时淘气过?”
闻言,周伯彥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你怎么了?”他总觉得青舒今日很不对劲。
青舒却是拍了拍他的脸,“公子,家里有没有长的如你这般还行,又是十六七岁年纪的弟弟?”
“你怎么了?”他还是那个话。
“嘻嘻……笨啊,自然是拿来给本姑娘当上门女婿喽!本姑娘今年十五,定要找个十六七岁年纪的上门女婿。太小的还不算男人,不要。超过这个年纪的又太老,都可以给本姑娘当大叔了,自然更不能要了。”
周伯彥这下淡定不下去了,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裂纹,“我哪里老了?”
青舒惬意地轻晃双脚,“嘻嘻……大叔,别不承认,与本姑娘相比,你哪里都老?”
周伯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早先的约定,你想反悔?”
青舒却是突然打了个哈欠,“唉!昨晚没睡好,好困。行了,行了,你不老成不?快松手,本姑娘要回去睡觉。”
周伯彥,“话不说清楚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青舒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嘟了嘟嘴,一下环住他的脖子,娇柔地说道,“讨厌,人家想睡觉,你不松开人家,难道你想陪人家睡觉不成?”
少女清幽的体香若有似无地飘入鼻间,成熟稳重如周伯彥当场僵了身子,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青舒见此,收回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轻松推开他禁锢她的手臂,从他的腿上跳下来,还拍了拍他的脸,“不想老的太快,记得好好保养,嘻嘻……”说罢,她非常神气地扬了下巴,好心情地出了屋子。见到满院追打顾石头的小娟,她更是开心的不得了,竟低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往内院走。哼哼,他的人被她的人打,痛快。
等她回到房间,竟是迫不及待地扑到床上,哈哈大笑起来。谁说只有男子可以调戏女子!谁说只有周伯彥可以调戏她!自今日起,哼哼,只要他有所动作,她便要反调戏回去。以后,她不再只守不攻,她要主动出击。
听着内室中传出的青舒欢快无比的笑声,小鱼一脸疑惑地看向刚进门的小娟,“小姐似乎很高兴,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小娟只顾着追打顾石头,还真不知道彥公子和自己主子之间发生了一场调戏与反调戏的好戏。
周伯彥其实有追出来,只不过青阳收到消息刚好跑来见他,一下就破坏了他把人追回来并惩罚一通的打算。其实他的时间很赶,和青阳没说上几句话,护卫就提醒他该走了。他觉得遗憾,向内院的方向看了几眼,与青阳告别,由护卫们护着离开古府,离开了康溪镇。
出了镇子,与等在那里的古瑞星汇合时,周伯彥不名所以地看了古瑞星好几眼,下就把古瑞星给看毛了。
古瑞星一脸怕怕地说道,“我说兄弟,别这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兄弟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很恶心知不知道?”
周伯彥的视线在古瑞星的脸上又停了停,哼了声,再不肯多看一眼。
古瑞星抱着手臂嚷嚷,“我说兄弟,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兄弟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等青舒收到周伯彥离开的消息,愣了。她还以为那厮与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会停留个把月的,这次怎么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他到底过来干什么的?难道是特意来占她便宜的?
阿琴三日回门,青舒批了假给古元河,让古元河不必惦记铺子里的生意,还让他们赶车回去,没让他们步行。当日是青阳他们几个的沐休日,青舒便把青阳派去了风味小食铺,让青阳充当一天的临时掌柜,负责记帐与收银钱。
青阳对这个任务很重视,不仅带了小尾巴洛小荣,还带了元宝当帮手。洛小荣有自己的一名护卫,青阳又有丁家宝护,青舒并不担心他们,让人准备了马车,去了庄子上。
明日是八月十五团圆节,她一为庄子上送些过节的肉,二为查看十亩嫩苞谷长的如何了,三为顺便送节礼。
马车先去了小古家村。古大树带着儿子们在地里收豆子,只有古陈氏一人在家。青舒没有进门去,挑了车帘和古陈氏说了两句话,留了节礼匆匆离去。之后去了大古家村,青舒没有进村,只是派人把节礼送到了三爷爷家,这才赶去了庄子上。这两家的节礼一样,二十斤的白面,二十斤的白米,十斤猪肉,四包糕点。
青舒让马车停在了十亩苞谷的地头儿,吴管事带着三个人已经等在这里。
青舒下车了,看着依旧秸秆翠绿的苞谷,“如何?”
吴管事答道,“小姐,我们大致看过一遍,米长的差不多,用指甲按破了出白色汁水的并不多。大多的米还没长好,还需要一些时日。”
青舒点了点头,“你现在带着人掰上三十几棒子,我要带走。再有,明日早起你带着人掰上五六十个棒子,用背篓装好,上边盖上东西,别让人看出来是苞谷。记得赶在辰时前送到镇门外,我会派人接走。”
吴管事答应一声,亲自带人进地里。因为先前看过,几个人很快便掰了三十六个棒子出来,装好,放到青舒带来的板车上。
青舒看着与周围明显不同的十亩苞谷地,“今日便罢了,自明日起,你们辛苦些,要盯牢了咱们这十亩地,别让人把嫩苞谷偷了去。”
No.147不如从前
青舒把三十几个嫩苞谷拿回府,取了二十个在自己的小厨房煮熟了,在锅里闷了一会儿,捞了十个出来。往卢先生的住处送了四个,管家和苏妈妈那边四个,剩下的两个给了小鱼和小娟。
不多时就到了晚饭时间,厨房准备的饭食端过来的时候,青阳他们三个结伴来了,后头居然跟着小笙歌。
陈乔江闻着味儿第一时间冲进了小厨房,青阳和洛小荣并不学他的猴急样,领着笙歌进了小食厅,挨着坐下来。
这时候小娟端了热气腾腾的苞谷进来,后头跟着着急吃的陈乔江。苞谷一上桌,陈乔江便不管不顾地抓了一个切段的啃了一口,口齿不清地申明,“笙歌,不许你跟我们抢,要吃回去吃。”
笙歌小声抗议,“不要。”爹爹说,家里的是给爹娘吃的,姐姐这边的才是给他吃的。
青舒警告性地瞪了还要说什么的陈乔江一眼,拿了一段苞谷给笙歌,顺便问,“笙歌,你爹娘在做什么?”
笙歌非常认真地举了一下刚抓到手的苞谷,“吃。”意思是在吃苞谷。
青舒立刻就懂了,卢先生真是一个吃货,为了自己多吃一些,居然把儿子支到她这边来吃,这爹可是当好了。
日升日落,又到了新的一天,八月十五团圆节。
府里有古强在,青舒也没什么特别要交待的,等车马套好,便出了门。三辆马车,被家丁们簇拥着,出了镇子。镇门外,庄子上送嫩苞谷的已经到了。丁家宝接过装嫩苞谷的背篓,放到最后一辆车里,与来人挥手告别,向锦阳城的方向进发。
第二日下午,青舒他们到达了锦阳城,直接去了陈知府的府上,得到知府夫人的盛情款待。出发前,青舒原打算住客栈的,那样进出方便、也不会觉得太过拘束。可管家提醒她,那样虽然行动上更方便一些,但情理上会让陈府不舒服。
陈乔江住在古府读书,任何人见了都明白陈府和古府关系匪浅,交往甚密。这会儿青舒来了锦阳城,不住陈府,反倒住在了客栈里,外人看了会怎么说?别说外人,就是陈家人也会多想。
所以,到锦阳城的第一时间,青舒登了陈府的门。一是送陈乔江回来探亲,二是未来的几日内都要住在陈知府的府上。
青舒不是自己来的,不仅带了小的出来,还有卢先生在。团圆节,卢先生给三个弟子放了三日的假。一听青舒要来锦阳城,卢先生就改了主意,要给三个弟子多放几日的假,并允许陈乔江跟着青舒回家探亲。卢先生又一想,他左右无事,便决定来锦阳城会老友。再之后,青舒拍板,把青阳和洛小荣也带上了。卢先生见此,便把自己家的笙歌给抱上了马车。外人看,他们一行人根本不像出来办事的,反倒像是拖家带口出门走亲戚的。
因为有青阳和洛小荣同来,并在陈府里作客,陈乔江非常高兴。他拉着青阳和洛小荣满府跑,谁也管不住,一刻都不能安生。他是府里受宠的小少爷,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他就像那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不说,小霸王的本性展露无余。也只有陈知府或卢先生在场的时候,他的横冲直撞,他的小霸王脾性才会收敛一些。
直到天黑透,陈乔江才松开青阳和洛小荣,被自己的亲娘叫走。玩儿的满头大汗的青阳和洛小荣这才被陈府的管事婆子给送回青舒身边。
青舒正抱着犯困的笙歌哄,见他们的模样,吩咐他们赶紧擦汗,担心他们不小心会着凉。
青阳和洛小荣擦过汗,凑到青舒身边坐了。青阳盯着赖在青舒怀里不停打瞌睡的笙歌,“笙歌要睡哪里?”
这个问题,让青舒想叹气。大概天下男人在带孩子这方面都是粗枝大叶的吧。卢先生高兴地抱了儿子上马车,一路上还算照顾儿子。可到了陈府,他被陈知府请去喝酒后一去不回,把儿子丢给了她这个黄花大闺女照顾。
小孩子要睡觉,自然是要找娘的,两岁多的笙歌也不例外。卢娘子远在康溪镇,青舒又没有法术,自然不能把犯困找娘的笙歌送回去。怎么办?只有哄着。笙歌还算乖,哄一哄就不哭了。相比而言,他比较亲近青舒,因此小鱼她们几个丫鬟及陈府的丫鬟婆子有心帮忙,但笙歌并不买她们的账,这哄孩子的任务只能落在青舒的头上。
洛小荣伸手,摸了摸笙歌的小手,“弟弟不哭,晚上和哥哥睡。”
笙歌的眼睛红的像兔子,瞅了瞅洛小荣,小小声地喊哥哥,想滑下青舒的膝头。
青舒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把他放到地上。青阳和洛小荣一下围上来,抢着和他说话,逗他。
孩子就是孩子,没一会儿,笙歌脸上有了笑模样,挪着小短腿跟着青阳和洛小荣在屋里跑,咯咯地笑。
这时候陈府有丫鬟来送信,说是卢先生喝醉了,已经被送回房,人睡的很安稳。
青舒摇头,一拍手,叫停三个小的,“好了,不早了,该睡了。来,咱们洗漱,洗漱完姐姐给笙歌讲故事。”
这事儿倒不用青舒动手,有小鱼她们手脚俐落地伺候。看着笙歌躺到床上,青阳和洛小荣坐在那里不走。
青舒不解,“你们怎么不回去睡?”青阳和洛小荣被安排在了隔壁的房间,而笙歌,只能留在青舒这里睡。
青阳和洛小荣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不说话?”青舒又问。
洛小荣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小荣也要听故事。”
看他们还算精神,青舒便让他们留了下来,给三个小的添油加醋地讲了三个小猪的故事。故事讲完,青阳和洛小荣这才恋恋不舍地去睡了。
笙歌揉着犯困的眼睛,还没有睡。青舒想了想,躺到了他身边,轻声哼摇篮曲。不知道哼了几遍,这才把笙歌给哄睡着。
青舒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哄孩子居然比干一天的活儿还要累人。这还是比较听话,比较乖巧的孩子,换一个淘气又叛逆的,不累死,也得气死。身边睡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还真不习惯,就怕翻身时给压着。于是,这晚青舒睡的并不踏实。
早起青舒把笙歌还给了卢先生,想到自己困倦的厉害,而卢先生却是神清气爽的模样,她心里严重不平衡起来。她不客气地说道,“先生这日子过的可真舒坦,带了儿子出来不好好照顾,反倒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把儿子丢给了别人,哼!”
卢先生一点都不生气,对儿子说道,“笙歌,姐姐那么照顾你,快谢谢姐姐。”
笙歌便声音软软地说,“姐姐,谢。”
青舒弯了腰,摸了摸笙歌的头,“回家给你娘告状,让你娘骂爹爹。”说罢,她不看卢先生哭笑不得的表情,出门去了。
离开陈府,走过城中繁华的街道,到了外表并不华丽,铺面虽小而生意一直不错的古记包子铺。铺子有客上门,正带着两个九、十岁的男孩子在招呼客人的张娘子一脸笑意地抬头,欢迎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认出来人是东家,她便一脸惊喜地上前来,“小姐,您什么时候到的?”
青舒笑笑,一指靠边的一张桌子,“坐那里可以吗?”
张娘子自然说可以,引着青舒过去,而铺中忙活的一个小伙计(男孩子)先一步过来,拿了搭在肩膀上的白布巾将木凳拂了几拂,作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恭敬却并不畏缩地退后几步,等待吩咐。
青舒坐定,并不说话。
小娟开口了,“店家,把你们铺子里拿手的吃食都来上一份儿。”这是青舒出门前交待给小娟的,不想在客人面前暴露自己是铺子主人的事实。
张娘子答应着,和小伙计走开,很快的亲自端来一壶茶,给青舒斟上。
等几个客人结账离去,青舒她们一桌的东西已经上全,吃上了。无论是主食还是菜肴,青舒挨个儿尝了一口,每一样都是慢慢品,想知道厨子的手艺是精进了,还是没什么改变,或者出现下滑。
等青舒放下筷子,张娘子这才走到桌边,“小姐有何吩咐?”
青舒的脸色倒是看不出喜怒,语气也很平和,“这个月的客人比之上个月多了还是少了?”
张娘子不假思索地答,“差不多,没多也没少。”
青舒用筷子夹了刚咬过一口的包子,“这包子是怎么回事?”
张娘子愣住,“小姐,包子怎么了?”她心里微紧,但想到什么,安心下来。
青舒说道,“馅料的味道不对,让张师傅解释一下。”
张娘子的脸色一白,“小姐,这,这,味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小姐怎么会尝出不同来?
“不如从前。”这四字出口的同时,青舒脑中闪过好几种猜测。
张娘子吓的一下跪到了地上,“小姐恕罪,请小姐恕罪,一切都是奴家的错,和奴家当家的无关,请小姐不要怪罪他。”
No.148兰林子
青舒不急着追问,反倒一脸平静地说道,“先去忙着,有事等会儿再说。”
诚惶诚恐的张娘子愣了愣,立刻答应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退开,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脸的愁容。
青舒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娘子几眼,意外地发现隔开前堂与后厨的帘子在动,应该是刚刚有什么人在偷看这边的情况。青舒把这事放在了心里,让小娟和铃兰坐下,跟着她一起吃。
陆续的又有几桌客人进来吃东西。张娘子虽有心事,却也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青舒她们吃好,放下筷子。
小娟便站起来,手里抓着装银钱的荷包,走到了张娘子身边,“店家,要付你多少银子?”
张娘子吓了一跳,“这,这……”东家在自家铺子里吃东西还要付什么银钱?这也太奇怪了吧!
正这时,铺子里进来一个穿着青色绸料长袍子的男人。这男人小眼睛,厚嘴唇,塌鼻子,看年纪大概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别看这人眼睛小小的,小眼睛里全是精明之色。
见到这个男人,无论是张娘子还是两个跑堂的小伙计都没有迎客之态,抿着唇,不动地方。
小眼睛男人对此视而不见,竟是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后,坐在专为掌柜准备的椅子上。然后,他扫过铺子里的客人,最后把视线定在了张娘子的身上,手里把玩着柜台上先前离开的客人结账留下的铜板,“刚才那几桌客人一共收了多少银钱,仔细报来。”
小娟愣了,看看张娘子,再看看坐在柜台里的男人,最后看向青舒。
青舒挑了挑眉毛,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铺子里何时请了这样一位掌柜的。
这时候,张娘子已经走到柜台前,低着头,对这个不是掌柜却坐在掌柜位子上的男人报备着每桌客人结了多少银钱。
小眼睛男人听罢,把柜台上的铜板快速数完,“你可以去做事了。”
张娘子张了张嘴,向青舒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的迟疑。
小眼睛男人似乎很不高兴,皱眉,“还不去做事?东家请你来不是让你偷懒的。”
张娘子霍地转身,和小伙计一起做事去了。
小眼睛男人这才看向捏着荷包呆站着的小娟,“这位姑娘是要结饭钱吧,请来这边。”
小娟听了,再次看向青舒的方向。见青舒点头,她走到了柜台前,“结账。”
小眼睛男人喊了一声大毛。
男孩子中稍大的小伙计不情愿地走上去,低着头不说话。
小眼睛男人小眼睛眯的更细,“这位姑娘那桌都点了什么,报一遍。”
小伙计大毛低着头,把青舒点的满桌菜报一遍,包子、豆沙包放到了最后说的。
小眼睛男人翘着小指,在小伙计大毛报的时候就打起了算盘。小伙计报完,他打算盘珠子的手一停,“十五两三吊另十七文。”
小娟立刻瞪大了眼睛,“什么?十五两多,你这账是怎么算的?”
小眼睛男人很是不悦,“姑娘,我们虽是小本买卖,但同样讲究一个童叟无欺。你们点的菜,个个都是店中的特色佳肴,这个价钱已经很低了。同样的菜,不说一品楼,就是那普通的酒楼都得上二十两银子。”
小娟可不是吃素的,一拍柜台,“放你娘的屁,这里是古记包子铺,它姓古,不姓别的。古记何时多了你这么一号人,本姑娘怎么不知道?报上名来听听。”
小眼睛男人先是被小娟拍柜台的行为惹怒,之后被小娟口无遮拦的骂人行为惊到,再之后被小娟的质问声弄的火起,“姑娘家家的,怎么如此地没有教养!本掌柜是何人,何时来的古记,跟你无关。别想赖帐,赶紧给银子。古记虽是小铺子,可东家大有来头,岂是你能赖帐的。”
小娟气的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时候,被青舒派过来的铃兰对着小娟一阵耳语。
小娟点头,看向柜台内的男人,“你们东家大有来头?说来听听,到底大到何种程度,还能大过我家小姐不成?”
男人眯缝着眼睛看向唯一一张坐了女客的一桌,也就是青舒所坐的桌子。他自然明白,坐着没动的才是主子,而柜台前这两个,只是丫鬟而已。让他在意的是,张娘子的举动。此刻,张娘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桌前,低声对女客说着什么。
小娟见小眼睛男人不理自己,再次拍响柜台,“喂,问你话呢,聋了不成?”
小眼睛男人面色不虞,“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我们是哪个府上的,与你何干?”小娟狠瞪一眼。
铃兰拉了小娟一下,“小姐在叫我们。”
“你给姑奶奶等着,哼!”小娟对男子说了这么一句,和铃兰回到青舒身边。
青舒刚要吩咐她们什么,却见周伯彥推门入得包子铺来。她惊讶,看着周伯彥走了过来。
周伯彥来到桌边,不用别人让,直接坐到了青舒的右手边,“听说你来了锦阳城,一早去看你,却得知你已出门,便只能寻到这里来。”
青舒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
说不清为什么,周伯彥觉得青舒此刻的心情很不好,“怎么了?这么不开心?”
青舒侧了头看他,“你带了多少人?”
周伯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也没有细问的意思,“你希望我带了多少人?”
青舒也不跟他客气,“你的人借我用用,现在就借。”
“外边有二十人,你随便用。”周伯彥也大方,“石头,把人全叫进来。”
很快,铺子里一下拥进来二十个护卫模样的青年,部分人身上还配有刀剑。客人们吓了一跳。而坐在柜台后的小眼睛男人也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吞了吞口水,“大毛、二毛,你们别傻站着,赶紧请客人入座,茶水伺候。”
被称作大毛、二毛的两个小伙计不敢上前,惊慌失措地躲到了一边,背靠在墙上站着。
有个客人往桌子上丢下一吊钱,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其他客人见了,也有样学样,留下大概的饭钱跳窗户逃了。
等客人一个不剩地走掉,青舒沉了脸,“把柜台里的王八蛋给本姑娘拿下。”她自己的铺子,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掌柜的,说出去定要笑掉别人的大牙。没有比这更窝火儿的事情了。
顾石头得令,一挥手,“拿下。”
小眼睛男人见情况不好,一边嚷嚷着,“你们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一边跑出柜台往后边的厨房跑。厨房有后门,完全可以逃出去。
顾石头带了四个人追了进去。
张娘子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
青舒淡淡地看了张娘子一眼,“过后再找你算帐。去,窗子上板子,今日不做买卖了。”
张娘子一脸愧色地扯过两个小伙计,到外边给窗子上板子。
后厨内,一阵锅碗瓢盆的落地声及碰撞声过后,顾石头带着人把小眼睛男人押了出来。不仅如此,押来的还多了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
铺子上了板子,里面一下就暗下来许多。好在,门没上板子,而且正敞开着,不会太影响视线。
小眼睛男人被按跪在了青舒的脚下,可他没有一点惧色,大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的东家是谁吗?是忠武将军的掌上明珠。我们东家别看是女子,一点都不好惹,是整个辉州响当当的人物。不妨告诉你们,小到锦阳城中的衙役捕快,大到辉州的母父官陈知府,全是我们东家的人。不想惹下祸事,赶紧赔了银子走人。”
闻此,周伯彥讶异极了。铺子的掌柜不认得自己东家,反倒恐吓东家,这事可奇了。
青舒看了小眼睛男人一眼,“陈府二老爷房里的兰姨娘是你妹妹,陈府三老爷面前的管事是你舅哥,对吧?兰林子。”
小眼睛男人没有说话,他转了转眼珠子,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青舒哼了一声,“张娘子,把这两个月的帐本拿上来,铺子里做事的全部叫过来。”
“是,小姐。”张娘子答应着,向小眼睛男人即兰林子要钥匙。兰林子不给,自然由顾石头等人拿了给张娘子。张娘子接了钥匙,转到柜台后,打开一个匣子,取了帐本拿给青舒。之后,她又去了后边,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前边。
青舒的视线扫过铺子里做事的人员,“张师傅人呢?”
张娘子一下掉了眼泪,“他被兰掌柜辞了。他不服,骂了兰掌柜几句,兰掌柜派了人把他打伤了。这都六七日了,他伤还没好,一直在躺着。”
青舒目光一寒,“张师傅不在,馅料是谁在调制?”
“是,是小的。”叫大毛的小伙计抖着身子说道。
张娘子赶紧从旁解释,“小姐,小姐,大毛不是偷学的。是兰掌柜逼的紧,要让奴家当家的把馅料的调制法交出来,不交出来就要把我们子侄三人都要辞掉。奴家无法,又不想让兰掌柜得手,便劝着当家的,让他指点了大毛几句。没想到,大毛这孩子就调的似模似样的。小姐,小姐,一切都是奴家的错,与当家的、大毛、二毛没有关系,求小姐不要责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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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9内情
啪的一声,青舒把手边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掌心很痛,可她没工夫计较这点痛,“好一个‘兰掌柜逼的’。我古记自开门以来,从未聘过掌柜,哪里来的掌柜?何来‘兰掌柜逼的’一说?”
张娘子被拍桌声吓的一抖,却在听到青舒的质问时大吃一惊,“什么?兰掌柜不是小姐聘的?不对啊,兰掌柜说他是小姐特意聘来当掌柜的,来的那日还拿着小姐写的聘信。”
青舒目光凌厉地看向兰林子,“本小姐何时聘的你,又是何时交给你聘信的?”
这会儿,兰林子猜出了青舒的身份,暗暗叫苦的同时,还不忘嘴硬,“这位小姐好生无礼,此时此刻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兰某?”
顾石头瞪圆了眼睛,刚抬了手要抽兰林子一耳光,却见小娟比顾石头更快一步,一脚把兰林子踹翻在地。
兰林子闷哼一声,当时就翻了白眼儿,不过没有昏迷过去。他手脚抽搐了几下,竟是捂着胸口哼哼了起来。
顾石头张大了嘴巴,看一眼小娟,再看一眼兰林子,之后眼睛落在小娟脸上,然后往下移,盯着小娟的大脚吞了吞口水。这,这还是姑娘家吗?这一脚到底使出了多大的劲道,才能把一个跪在地上的大男人硬生生地踹翻。这力道,并不比身强体壮的男人小。
铺子里做工的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对此,青舒眼睛都不眨一下,问被按在地上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怵的不行,“兰,兰竹。”
青舒,“和兰林子什么关系?”
兰竹有问必答,“他是,是小的同族的叔伯。”
青舒又问,“刚才你在偷看什么?”她猜,那个自帘后偷看的人便是这少年。
兰竹不敢隐瞒,“叔伯怕张娘子贪下客人银钱,出门前交待小的,让小的时刻盯着铺中生意。”意思是,兰林子专门安排了他监视张娘子。
青舒不再对少爷提问,“去两个人,把张师傅抬过来。”
不多时,由大毛带路,顾石头带了两人过去,到后院,用板床把张师傅抬了过来。
这张师傅,就是张娘子的男人。他是瞎了一只眼,左脚还微跛,身体高瘦的三十来岁的男人。
见到人,青舒很是吃惊。张师傅原来是高高瘦瘦的,却很强壮。可如今的他,不仅面色很差,瘦的居然眼睛深陷,没到只剩皮包骨的程度,却也离的不远了。
张师傅被人抬过来放到地上,便自己翻身滚下床板,趴在地上哽咽道,“小的没用,小的太熊,小的在外护不住小姐的铺子,在内管不住自己的婆娘,还泄露了馅料的制法,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小姐饶过大毛和二毛,不怪这俩孩子,全是小的两口子的错。”
大毛和二毛却是爬过来,一个喊着三叔,一个喊着爹,不让张师傅乱动,哭了起来。
青舒被吵的头疼,“都闭嘴。”
这下,谁也不敢出声,终于安静了。
青舒皱眉,“张师傅,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为何本小姐的铺子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虽然牌子仍然是古记包子铺,可银钱早就进了别人的腰包。还好她走这一趟,否则等发现异状再派人过来,就得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中间,可以有许多的变数和危险。
铺子里一直没有掌柜的,也没有账房,原因有二。一,开这间铺子的时候卖的东西单一,包子和豆沙包,再加一个豆芽。这分类少,账目记起来也简单,根本不需要专门请掌柜和账房。后来加了几样,这粗略的记帐管账,张师傅夫妻二人完全拿的起来。二,青舒手里没有合适的掌柜及账房人选,再加上她的铺面并不大,人手方面也够,根本不需要特意请掌柜或账房先生。
后来生意一直不错,铺子里招了阎厨子及两个打杂的,陆续地上了几道特色菜,还有时下的酒楼或小食铺子里有的菜色。客人都很认可添的菜色,生意还算不错,于是铺子里越来越忙。青舒考虑招掌柜的,记账的事就由请的掌柜一起做了,就像古元河那样。可是,还是没能找到既合适又可信赖的人。
没请厨子和打杂前,张师傅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还要兼顾前头的收银钱及记帐。有了厨子和打杂的,张师傅的活计被分去一大半,他便早早地调制好每日所需的馅料,再到前头专心收银子兼简单的记帐目。张师傅识字有限,但壹到拾及佰和仟还是会写的。每次收了银钱便在帐本上记上银钱数目。到了铺子打烊的时候,张师傅会数当日所收银钱,并与帐目上的进项和做比对,就怕自己弄错。
他们的记帐法虽然粗略,可也过的去。每月初,铺子里的进项帐目与采购支出帐目会送到青舒手上。青舒会重新整理过,作一本明帐,作一本暗帐。如此,倒也没出现过差错。但,青舒曾对张家夫妻明确表示过,若有合适人选,铺子里定要放一个掌柜的。
可是,现如今在青舒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古记包子铺里便无端多了一个兰掌柜。在没有掌柜前,这铺子是青舒交给张家夫妻管的,现在被他们管出一个连她这个东家都不知道的掌柜,她自然得找张家夫妻要说法。
东家问话,张师傅的表现与张娘子极力遮掩着什么的态度正相反,把事情的前后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数日前,这兰林子到古记包子铺打听是否缺掌柜或账房,张娘子说不缺,便准备打发了他。不想,他说认识铺子里做事的阎厨子,阎厨子可以给他作保,他的确能胜任掌柜之职。
张娘子喜出望外,认为人是阎厨子认识的,既然阎厨子能作保,这人定是不错。若是她办成此事,那小姐不得夸赞她能干,指不定还要涨工钱。于是,她热情地请兰林子参观厨房,让他和阎厨子见上了面。当她看到这兰林子和阎厨子说话的时候表现的很熟稔,她就想留了兰林子下来。
张师傅知道了,却是坚决不答应。他一口拒绝了兰林子,说铺子里缺不缺掌柜只有东家知道,即便真缺掌柜,那也得是东家自己送人来,他们做不得主。于是打发了兰林子。之后,他们两口子为这事吵了一架。张娘子的意思是阎厨子得罪不得,以后铺子里不再是他们夫妻说了算,这又得罪了被东家认可的阎厨子,以后他们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冲着阎厨子的面子,他们也得留下兰林子,以后在铺子里也好做人。再有,他们夫妻能毫无芥蒂地请来掌柜的,东家也会高看他们一眼。这是大家都乐呵的事,就不该拒绝。张师傅倔的很,就一名话,不行。
这事过去没几天,一名捕快带着陈府的一名管事和兰林子到铺子里吃包子。这管事打量了铺面一阵儿,说起自己的身份,并一指兰林子,“我是他的大舅哥,他是我妹夫。你们东家与陈府关系密切,以后我这妹夫就是你们东家手下的一名掌柜的,到时候,麻烦你们夫妻多多关照了。”
张娘子吃了一惊,并后悔的不行,责怪张师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张师傅并不怎么相信,直接说道,“只要东家点头认下这个掌柜的,谁还敢为难不成?到时候,应是掌柜的关照我们夫妻,哪有我们夫妻关照掌柜的一说?”
听了这话,无论是那管事还是兰林子,非常不高兴,甩袖子便走,连饭钱都不给。张师傅拦住讨要,那管事才黑着脸付了饭钱。这晚,他们夫妻又吵了一架,张娘子嫌男人又得罪了人,陈府管事岂是他们小小的平头百姓能得罪的。
又过得几日,陈府这名管事与兰林子又来了。这次,兰林子拿出一封信,说是古记的东家已经答应聘他为掌柜,并写下聘信作证明,他要即刻上工。
张师傅认字有限,看不懂信,提出质疑。陈府管家说张师傅这是在公然怀疑陈府的威信,兰林子却是当场辞了张师傅,说是古记不需要像他这样的废人。张师傅不服,说东家不点头,谁也辞不了他的工。争辩中,张师傅忍不住骂人。于是,兰林子指使人当场把张师傅打的半死,还打断了张师傅跛脚的小腿骨。
兰林子原想把张师傅一家赶走,可古记包子铺的特色包子全靠张师傅调配馅料。于是,他威胁张师傅交出调配方法,若是不从,张家夫妻连同大毛、二毛都得滚蛋。
张师傅是打死都不交出去。而张娘子却是怕的不行,求兰林子给些时间后,便开始劝张师傅。她说既然掌柜是东家自己请的,他们以后还得看掌柜的脸色吃饭,这方子交给掌柜是对的,东家根本怪罪不到他们头上。
张师傅不答应,要张娘子带着他去康溪镇找东家。张娘子不肯,说指不定他们去告新掌柜的状,东家会认为他们夫妻舍不得管铺子的大权,反倒会怪罪他们,把他们全家都赶出铺子去。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No.150可怜可恨
兰林子与张师傅之间,张师傅与张娘子之间,是日日火药味十足。如此焦灼了几日,铺子里几日没能卖上包子。而张师傅自己无法下床,身上的伤又重,媳妇又不听自己的,他气的吃不下饭、喝不进药,身子越来越差。
张师傅怕耽误东家的生意,又不想把馅料的调制法透给兰林子,便把大毛叫到身边,让大毛发誓绝对不会透给任何人,这才教大毛调制法,并告诉大毛一些保密技巧。他如此谨慎,是怕兰林子根据用去的材料摸到调制法的重点。
有张师傅从旁指导,一次又一次地试,大毛整整练了两日才得到张师傅的许可,匆促地接下了张师傅调配馅料的位子。他还根据张师傅的指示,每次调配馅料都是关紧门窗,不允许任何人入内,每次调出来的馅儿还要先拿给张师傅过目。
刚开始的那两日有几个客人说古记的包子味道不如从前,第三日基本没人再如此提了。对此,张娘子表现的比张师傅还要激动。她觉得一家人有了新的倚仗,兰林子赶不走他们一家。再说她先前极力讨好兰林子,可兰林子并没有买账,反倒处处为难她与大毛、二毛。于是,觉得有了新倚仗的她终于不再兰林子面前唯唯诺诺的了。
到此,张师傅把自己所知的全部说清楚了。张师傅一脸等死的表情,张娘子和大毛在旁边是簌簌发抖。还有阎厨子,他面色苍白地急着向青舒币心,说他认得兰林子不假,但绝对不是兰林子的帮凶,他对铺子里近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青舒沉着脸,一指兰林子和阎厨子,“他们俩个拖到后院去,本小姐自有话问他们。”然后指着张娘子,“小娟,先把她单独关起来,看住了,匀出空,再问她话。”
一直安静地坐在青舒旁边的周伯彥突然说话了,“张娘子交给你,至于他们俩个,不劳你亲自过问。石头,把人带下去,好生招待。其他人,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呆着。”
虽然借用了他的人,但并不想让他的人介入太多。所以青舒开口拒绝,“我知你是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应付的来,不必……”
周伯彥打断她,“阿舒,就这么定了。”
后院的柴房中,张娘子跪在地上,青舒坐在椅子上。青舒并不看张娘子,也不张口问张娘子任何问题,就只是那么坐着。越是这样,张娘子越紧张、越害怕,心里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一声惨叫,一声痛苦的“我招了,我全招。”传入她们的耳中。青舒不为所动。而张娘子,竟是以跪姿软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求小姐,别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唔唔……是妇人有了不该有的贪心,想要一直掌管铺子,却因小姐说要必须请掌柜,心里有了不平。妇人觉得不公,我们夫妻二人辛苦为小姐撑起了铺子,可小姐要请了掌柜回来压在我们夫妻二人头上,妇人很不甘心,心中有怨,行事没了规矩,给了兰掌柜钻空子的机会。唔唔……小姐要如何惩罚妇人都没关系,只求小姐别赶我们一家子走,求小姐,求小姐……”
看着张娘子一边哭一边求饶的样子,青舒想到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古青舒所为,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那简直就是张家四口人的再生父母。可张娘子是如何回报她的?明知有异,却不理会张师傅的主张,趁张师傅不能动,专断独行,任居心叵测的兰林子在铺子里横行,不仅不阻止,还任其作威作福,也不及时给东家报信儿。是何居心?
她给张家四口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她让张家四口人都有活计可做、有工钱可拿,让他们一家四口人有了全新的开始,又让他们攒下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积蓄。一个退伍的残兵,一个妇人,两个还未成年的男孩子,换了其他任何人,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活计吗?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说什么辛苦为她撑起了铺子,可笑;说什么请掌柜回来掌管铺子就是不公,一样可笑。
翅膀长硬了,就起了小心思,真够现实的。等着替她做事的人多了,当初若不是看在张师傅是退伍残兵且品性良好的份儿上,哪里有张娘子的出头之日!
青舒漠然说道,“犯下哪些错事,一个一个地讲出来。你自己招了,本小姐还能网开一面;若是不够老实,让本小姐翻出什么来,哼!”
于是,张娘子吞吞吐吐地招了几件事出来。兰林子曾拜托她,让她向张师傅套古记包子的馅料调制法。兰林子许诺,事成,带她离开古记,并许给一百两白银的好处。她没有答应。再有,兰林子能将厨房打杂的迅速收服住,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她和兰林子暗地里达成协议,铺子里的银钱进了兰林子的手,要分一成给她。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上了兰林子的当,这才两人反目。她气的不轻,很后悔,可这种事又不好讲出来,便只有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小娟得了青舒的指示,把张娘子绑在柴房里。
青舒先一步走出柴房,见周伯彥背对她、背着手站在后院当中。她问,“你那边有问出什么来吗?”
周伯彥闻声转过身,“有。”
青舒皱眉,抬头看天,“你说,我该不该打上陈府,揪了他大舅哥狠揍一顿?”
“你呀!别冲动。不必你去要人,陈府自会把人交出来,任你处置。敢背着主子做下坏主子名声的事,这样的奴才,没有哪个主子肯护的。”
青舒不说话了,她也就那么一说。以古府和陈府的关系,有事自然会坐下来说清楚,怎么可能真动手。只是,她心里很不痛快,下边奴才的异动,作主子的,不会没有察觉。有些人,定是装聋作哑地默许了的,要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陈府的二老爷和三老爷,她从未见过。二夫人和三夫人却是见过一面的,就在昨晚陈夫人款待她的时候。这是初次见面,她只是出于礼节向二夫人和三夫人请了个安而已,话也没说两句,无论是以前还是昨晚,她应该没得罪过二老爷和三老爷这两房的人。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快到中午时,陈府派人过来请青舒回去用午饭。青舒拒绝了,并故意让陈府来的人见到了绑在铺子里的兰林子。陈府来的一个丫鬟很惊讶,拉了小娟说话的时候就顺带把事情问明白了。
不过半个时辰,陈府的管家和三老爷身边的另一名管事就到了。并不需要青舒出面,自然有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们二人听。
下午,等青舒安排好铺子里的事,就回了陈府。她刚一脚迈进府门,就见到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三十左右岁的男子。看那穿着,便知是陈府中的管事级的人物。看他又是被绑、又是跪的,应是犯了错的奴才。
陈管家迎上前来,深深一揖,“古小姐,老爷已知贵铺中发生的不愉快,也查知此事与府内叛主的奴才相干。这人叫刘安,平日里做事还算妥当,便升为一名小管事。他有个妹夫叫兰林子,正是在古小姐铺中生事的那人。古小姐铺中事,既与刘安相关,夫人便命小的将刘安绑上交给古小姐,夫人嘱咐说,但凭古小姐处置。”
青舒说了句不敢,没有接手刘安,而是径直去了陈夫人的院中。一番见礼过后,青舒这才坐下。“夫人,这刘管事是否有罪,得问过并证实过后才能下定论。现在也只是兰林子的一面之司,一切要等他们二人当面对峙才会有结果。在这之前,刘管事是无罪的。所以,即便人是夫人绑了送与晚辈的,晚辈也不能接受。”
陈夫人亲昵地拉住青舒的一只手,“看看你,小小年纪便扛起了一府人的生计,说话办事都有了自己的一套,好,好,呵呵……。孩子,真是辛苦了你。这刘管事既是带着那姓兰的登过你的铺子找事儿,他自然是和姓兰的勾结到了一起,定脱不了关系。这人呐,你押走,定要仔细审问。”
青舒微微一笑,“谢夫人的大度。不过,在锦阳城,晚辈一没有自己的宅院,二又不敢确定刘管事是否参与其中。所以,晚辈冒昧地想,刘管事还是留在贵府中为上,只要在晚辈需要的时候,夫人能让晚辈随时见到刘管事,并问些问题,晚辈对夫人感激不尽。”
陈夫人听了,笑着说,“你这丫头!成,就这么着了。”
青舒回到陈府给安排的院子时,青阳和洛小荣正坐到回廊下默书,而陈乔江却不时捣乱,不是拿手指戳青阳的背,就是不时揪洛小荣的领子或扯一下头发,一点都不让人安生。
“青阳、小荣,姐姐回来了。”青舒隔着一段距离便出声打起了招呼。
青阳和洛小荣立刻抱了手中的书,甩下陈乔江,跑上来迎接青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