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功亏一篑
城外,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任凭回回营在城上城下与官军杀得如何惨烈,他们都漠不关心,别的地方都是火把通明,杀声震天,可老鸦营和孤山营待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浑然不见一枝火把。
老鸦营和孤山营可以说是陕西义军中不多的精锐,尤其是荆茂成的老鸦营,这八百流贼全由清一色的悍匪或响马大盗组成,个个都有一身好本事而且打起仗来都不怕死,都有一股子狠劲。
李玄的孤山营也是从投降官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这两个营虽说兵力单薄了些,可李岩相信,只要这两个营的人马能在王朴的伏兵将出未出之时堵上去,对手就会碍于城门的限制施展不开,这样一来,老鸦营和孤山营反而会在兵力上占据优势。
而且,到时候两军将会纠缠在一起,城头上的官军为免误伤自己人,势必也无法用滚木擂石等守城器械进行支援。
当然,这还要看王朴是否真的打算派伏兵出城逆袭了,要是王朴埋下这支伏兵只是为了必要的时候加强城上的防御,那李岩将计就计的安排就会完全落空,那样一来,义军就只能从正面进行强攻了。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荆茂成听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都快要耳朵麻木时,李玄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荆,出来了!”
“嗯?”
荆茂成急翻身坐起,回头看时,果然看到紧闭的大同城门已经缓缓洞开,紧接着城门外便爆起了一团团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大炸响,拥挤在城门外的回回营将士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不到片刻功夫,城门外的回回营就兵败如山倒,在连续绽放的耀眼火光还有惊天动地地爆炸声中,一队队衣甲整齐的大明官军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城门里井然有序地开了出来。
“可恶!”荆茂成愤怒地握紧了铁拳,沉声叫道,“是大炮!”
“不对!”从官军中投靠过来的李玄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大炮,是龙王炮!”
“龙王炮?”荆茂成愕然道,“龙王炮是什么东西?”
李玄急道:“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反正这东西扔不远,最多也就二三十步远,老荆,你的手下有不少响马盗出身的兄弟,箭法好,把这些***官军给射回去!”
茂成重重地点了点头,解下肩上地铁胎弓往天上一举。厉声大吼道,“弟兄们,现在该轮到我们出马了,给老子把弓箭拿起来,把前边那些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官军给射回去,杀!”荆茂成一声大喝,带着八百流贼向着大同南门席卷而来,这些流贼中的确有不少箭术高手。他们能一边健步如飞一边挽弓射箭,像荆茂成这样使用铁胎弓的箭术高手,还在两百步以外便可以向着刚刚开出城外的明军火枪手放箭了。
这么远的距离,弓箭的命中当然很低,但只要射得多了,总会有命中目标的箭矢。
“嗖,嗖嗖……”
不断有锋利的箭矢从前方漆黑的夜空上攒落,开出城外地火枪手很快就有了伤亡。
有个倒霉的火枪手刚刚引燃了手里的龙王炮就被一箭射穿了胸膛,手一松,冒着黑烟的龙王炮便滚落在地。旁边的火枪手急把滚落在地的龙王炮检起来。还没来得及扔出去就轰然一声炸了,距离最近的五名火枪手被当场炸死,另有十几人被炸成重伤。
这时候,纪律严明作为一把双刃剑的杀伤力就显现出来了!
在大明朝,使用火器虽然已经有了几百年地历史,可如何使用火器的战术却仍旧处于最原始的摸索阶段,明初的大将军蓝玉和万历年间的名将戚继光都在火器战术方面有着很深的研究。可遗憾的是他们的战术并没有流传下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王朴不可能把太多的火器战术灌输给他地部下,一来他自己也缺乏这方面地经验。有些连他也不知道,有些就算他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二来他的手下大多都是大字不识的粗人,就是教了也只是对牛弹琴,他们未必能学会。
这势必会造成一种不太好的结果,王朴手下的火枪队有着足够严明的纪律,却没有足够灵活的战术,这支火枪队就像是主将手中地木偶,主将牵一下,他们就跟着动一下,主将不牵,他们也就一动不动。
在绝大多数情形下火枪队不会因此而吃亏,可在有些时候却会吃大亏!
譬如现在,因为大胡子严令第一个百人队要用龙王炮轰开缺口,所以他们就只能使用龙王炮杀敌,不管敌情如何变化,不管局势如何展,在大胡子新地军令下达之前,他们只能继续使用龙王炮,而不能擅自使用火枪进行齐射。
大胡子的战术很简单,先用龙王炮炸,把城门外拥挤在一起地流贼炸得人仰马翻,土崩瓦解,等流贼溃败了,火枪队就能从容开出城外,先列好队形,然后向前或向两侧起攻击,给正在攻城的流贼致命一击。
大胡子的战术虽然简单却很实用,一般情形下都会得手。
可惜的是,这一次李岩已经事先在城外埋伏了两支精兵,其中一支还是荆茂成率领的八百精锐弓箭手,弓箭相比火枪虽然没有射程和杀伤力的优势,可相比龙王炮却在杀伤距离上拥有绝对的优势。
等大胡子现情形不对时,开出城外的第一个百人队已经死伤不少。
严明的纪律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这些老兵的性命,可这一次,严明的纪律却让这些老兵惨遭厄运,不少人白白死在了流贼的弓箭之下,他们至死都没有违抗大胡子地军令,宁可被流贼的弓箭活活射死。也没有使用火枪进行还击。
李玄的孤山营趁机冲了上来,虽然被火枪队的龙王炮炸死了不少,可他们最终还是和火枪手们短兵相接了。
城外,小山包上。
李虎击节叹道:“果然不出大哥所料,王朴这***真把他的精锐藏在瓮城里啊,要不是大哥料敌机先,先埋伏好了荆茂成和李玄这两支精兵,那这一战的胜负就难说了。”
岩点了点头。向李虎说道,“李虎。”
李虎急挺身应道:“小弟在。”
李岩说道:“传令下去,让革左营、改世营、乱世营和左金营同时出击,以四大营的兵力向大同南门同时进攻!”
“是。”
李虎轰然应诺,领命而去。
箭楼上。
透过箭孔,王朴正好把生在城门外地一幕看在眼里,看到拥挤在城门外的流贼在龙王炮的轰炸下土崩瓦解,王朴不由欣然点头,然而,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支流贼精兵就从城外的黑暗中突然杀出,硬生生挡住了火枪队的前进。
由于城门狭窄,大部份火枪手无法及时出城,已经出城的少量火枪手又没有接到大胡子的军令,没有列阵射击,而龙王炮的近距离轰炸又完全被流贼的弓箭所压制,炸不死流贼不说。还有好几颗龙王炮来不及掷出去就炸了,炸翻了不少自己人。
很快,流贼就从三个方向迫近了城门,已经开出城外地一百多名火枪手被挤压在靠近城门的狭小区域内,陷入了苦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朴让兵器作坊给每一枝火枪加装了刺刀,使起来虽然不如长枪大刀趁手,可在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至少也能抵挡一下,不像以前的明军火器,一旦让敌人冲到眼前。基本上就成了烧火棍。
“这是怎么回事?”小七大叫道。“这伙流贼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啊。”吕六也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伙流贼好像是专门在等着似的,胡子哥的人不动他们也躲着不动,可等胡子哥地人一出城,他们立刻就杀出来了!莫非城里有奸细,把胡子哥带人埋伏在瓮城的消息透露给了流贼?”
“不可能。”小七摇头道,“就算有奸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传递消息?”
“李岩。一定是李岩!”王朴沉声道,“这个李岩果然是名不虚传哪。看来他早已经猜到了本将军会在瓮城里埋下伏兵,所以他也事先做好了准备,在城外不远处埋下伏兵,等本将军的伏兵将出未出时,他的伏兵突然杀出、全军压上,这样一来,他就能凭借少量的精锐把本将军的伏兵堵在瓮城出不去……”
“将军快看!”吕六忽然大叫起来,“刚才一直按兵未动的几个梯队都在向前迅移动,看样子流贼是要大举进攻了!”
“咦?”王朴脸色大变,凝声说道,“明白了,厉害,太厉害了!”
小七、吕六还有嫩娘面露困惑之色,他们都听不明白王朴在说些什么。
王朴来不及向他们解释,急下令道:“小七!”
小七急挺身应道:“卑职在。”
王朴道:“立即带着你的人去支援赵六斤!”
“是!”
小七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王朴又道:“吕六。”
吕六应道:“小人在。”
王朴喝道:“传令大胡子,立即改变原定作战计划,让他的人先在瓮城内列好射击队形,然后放开城门,等流贼进城之后再开火。”
“是!”
吕六应了一声,也领命去了。
等小七和吕六都走了,嫩娘才脆生生地问道:“将军,您刚才说李岩厉害,可他究竟厉害在哪里呢?”
王朴道:“我说李岩厉害,是因为他能在瞬息万变地战场上把握住稍纵即逝地战机,并且迅做出相应的布置。我一时大意,险些就误了大事。”
嫩娘听了个满头雾水,摇头道:“小婢还是听不太懂。”
王朴解释道:“嫩娘,假如大胡子的火枪队一开始就守在城墙上,那刚才流贼的第一波进攻还能不能这么容易就杀到城墙脚下?”
嫩娘道:“肯定不能。”
“这便是了。”王朴击节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李岩显然是根据这一点可疑的情形,准确地判断出我军的精锐并不在城墙上。紧接着又判断出我把这支精锐埋伏在了瓮城之内,打算在最关键地时候出城逆袭。”
“天哪。”嫩娘咋舌道,“那李岩真有这么厉害?”
“李岩地厉害还远不止此。”王朴接着说道,“他在准确判断出我军地布置之后,迅做出了相应的布置,先,他也派出一支精锐埋伏在城门外不远处,等我伏兵准备出城逆袭地时候,这支流贼伏兵就会迅压上,然后……”
“啊……”嫩娘啊了一声。说道,“然后就像现在这样,胡子哥的伏兵就被压在瓮城里出不去了?”
“对,再然后李岩就会倾尽全力,向大同城起最猛烈的进攻!”王朴说此一顿,手指城外席卷而来的流贼大军说道,“嫩娘你看,这几个梯队地流贼刚才一直按兵未动。现在却全线压上了。”
“小婢明白了。”嫩娘这小妮子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当时就色变道,“这时候,胡子哥的火枪队被流贼伏兵压在瓮城内突不出去,城头上的守军又已经精疲力竭,在流贼的全力猛攻之下肯定招架不住,大同城就沦陷了?”
王朴沉声道:“所以,我才说李岩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战机!不过……李岩也太高估这群乌合之众的纪律了!哼哼,李岩想让我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偏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瓮城内。
大胡子已经急得在跳脚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精心策划的逆袭最终会演变成这种结果,绝大多数火枪手出不了城,只能缩在瓮城内干瞪眼,好不容易出了城的百余名火枪手又陷入了流贼的重重围困之中,手脚根本就施展不开。
因为火枪手和流贼已经完全纠缠在一起,城头上地守军也没法给予支援。
大胡子是员悍将。却不是大将。面对这种突事件,他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应对措施。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吹胡子瞪眼干着急,就在大胡子束手无策的时候,吕六终于带来了王朴的军令。
吕六急匆匆地跑到了大胡子跟前,大叫道:“胡子哥,将军急令。”
“太好了!”大胡子就像是溺水的老头见了救命的稻草,赶紧问道,“将军怎么说?”
吕六道:“将军说,让弟兄们先在瓮城内摆好射击队列,然后放开城门,把流贼放进瓮城再收拾他们!”
“明白了!”大胡子急向身边的几个把总大道,“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吗?列队,让你们地人赶紧列队!”
“是!”
“是!”
几个把总轰然应诺,赶紧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开始列阵,不到片刻功夫,除了已经在城外和挤在城门甬道里的两个百人队以外,其余八个百人队已经迅摆好了射击阵形,一杆杆火枪已经举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城门洞。
大胡子抢到城门内大吼道:“第一、第二队的弟兄给老子听好了,赶紧往回撤,进了城门之后立刻往两边闪,快……”
大胡子一声令下,拥挤在城门甬道里的火枪手们迅开始后撤,正在城门外苦苦支撑的老兵们也如释重负,先进行了一轮疯狂的反扑,然后迅后撤,冲过城门甬道之后立刻就往两边闪开。
孤山营的流贼显然是想趁机夺取城门,追着火枪队的**就冲了进来,落在最后拼死抵挡地几名老兵最后没能逃脱厄运,他们被孤山营地流贼追上了。乱刀齐下砍翻在地,不过他们没有白死。
“轰轰轰……”
火红闪耀,黑烟弥漫。
第一拔几十名流贼刚刚从城门甬道里探头,密集的子弹就像雨点一样射了过来,如此近距离地密集射击,火枪的杀伤效果是惊人的,第一拔几十名流贼就像是被镰刀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了下来。
然后。第二拔流贼又嚎叫着冲了上来,他们虽然看到了第一拔流贼已经倒下,可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已经被后面的流贼挤着、推着,踩着同伴地尸体拥到了城门甬道地尽头处。
“轰轰轰……”
又是一阵火光闪过,第二拔流贼也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次,受到城门地形约束的变成了流贼,流贼只能一批批地往前冲,然后一批批地被火枪队轻松摞倒,可怜地流贼成了火枪队中五百新兵蛋子练习射击的活靶子。在经过最初的紧张和战栗之后,五百新兵蛋子迅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成长起来。
实战,永远是最好的练兵方式。
瓮城里的激战成了最典型的添油战术,李玄把孤山营的两千流贼一批批地往城门里添,然后一批批地被瓮城里的明军火枪队轻松收拾掉。
城墙上。
在革左五营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下,赵六斤地两千官军死伤惨重,已经只剩一千余人了,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防线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眼看大同南城就要失守时,小七终于带着王家的五百家丁队及时赶到。
五百生力军的加入立刻让城墙上的形势生了逆转。
经过十几轮的齐射,已经抢上城头的流贼终于轰了下去,接着又是连续几千颗龙王炮地狂轰滥炸,拥挤在城墙下的流贼顷刻间被炸得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大振,而城墙下的流贼却是阵脚大乱。
流贼凭借人多势众,进攻仍在继续,可他们的进攻正变得越来越无力。而城墙上的官军却是越战越勇。最让李岩担心的事情正在变成现实,在克服了最初的慌乱和恐惧之后,官军的战斗力正在迅恢复,陕西义军与大明官军实力上的差距正变得越来越明显。
城外,小山包上。李岩地神色正变得越来越凝重,战事地展并没有按着他的预期进行,革左五营的义军将士虽然一度杀上了城头。可他们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官军的反扑。又被赶了下来,还有响彻云霄的枪声和龙王炮的爆炸声。更是让李岩心情沉重。
官军拥有如此多的火器,为什么在一开始地时候没有使用?
难道这是王朴故意设下地陷阱?
李岩忍不住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夜空,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地大明官军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想到这里,李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这个王朴也太狡猾,太难缠,太可怕了!
“相公,情形好像有些不对。”这会连红娘子也已经感觉到情形不对了,低声说道,“王朴这狗官好像还留了后手,革左五营的弟兄又被打下来了!”
李岩突然喝道:“李虎!”
刚刚传达完军令回到李岩身边的李虎赶紧应道:“小弟在。”
李岩大声说道:“传令全军,立即后撤,再让杞县营的子弟兵做好阻敌准备!”
“啊?”李虎愕然道,“这……”
李岩急道:“还不快去!”
“是。”
李虎应了一声,急濠嚎地去了。
“相公。”
红娘子低唤了一声,含情脉脉地望着李岩,美目里尽是心痛和怜惜之色,这会她真想冲进城去手刃了王朴,要不是王朴她的好相会怎么会这般难受?要不是王朴这狗官,她的好相公怎么可能吃败仗?
城门外。
没等李岩的军令传到,李玄就先跑了,当时他的孤山营已经死得只剩六百多号人了。
李玄的孤山营溃败之后,荆茂成还想故伎重施,试图用弓箭压制出城的官军,结果却在官军火枪的密集射击下死伤惨重,这一次大胡子学乖了,没有再让火枪手以龙王炮开路,而是以排枪开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鸦营的八百悍匪就死伤过半。
这时候,城外突然响起了悠远绵长的号角声,刚刚还拥挤在城墙脚下试图夺城的流贼们掉头就跑,荆茂成知道独力难支,也带着剩下的三百多流贼仓惶后撤,大胡子正想带着火枪手们穷追不舍时,城楼上也传来了收兵回城的号角声。
虽然想不通,可大胡子不敢违抗王朴的军令,只好带着火枪队撤回了瓮城。
城外,刚刚还拥挤在城墙脚下的几万流贼就像是退潮的潮水,哗啦啦地退了回去,不过已经战死的流贼却永远退不回去了!
激战终于结束了,城上城下一片狼藉,阵亡将士的尸体倒卧遍地,空气里弥漫着浓冽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有中人欲呕的金汁味,几架云梯正在火光中熊熊燃烧,然后轰然垮倒,还有仍未断气的流贼,正不断地出垂死前的哀嚎,听起来是那样的碜人……
第一二二章 建奴来了
最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李岩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官军并没有趁着义军后撤之时大举追杀,大同东、北、西三门的官军也没有趁机出城来偷袭义军的大营。
李岩百思不得其解,王朴为什么没有趁胜追击?
不过,就算官军没有趁胜追击,义军也是伤亡惨重,五千多人直接战死,受伤的将士更是多达一万余人,其中回回营的伤亡最为惨重,全营一万两千余人几乎伤亡了大半,还有李玄的孤山营和荆茂成的老鸦营,也已经伤筋动骨。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战义军的士气低落,已经丧失了进攻大同的信心和决心。
现在,一个严峻的问题已经摆在李岩面前,义军该何去何从?军中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李岩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留在大同肯定是没有机会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向别的州府转进了,原路返回米脂肯定不行,毕竟粮食没弄到,可是不回米脂又能往哪个方向转进呢?难道效仿王朴向北杀进蒙古人的地盘?还是向南杀奔太原府?或干脆向东杀到京师去?
李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半天没有说话。
聚集在李岩行帐里的几十个义军将领也个个垂着头,满脸沮丧,偶尔望向李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恭敬了,很显然,这次惨痛的失利已经严重削弱了李岩的威信,也极大地削弱了流贼地凝聚力。
流贼就是流贼。顺利的时候士气如虹,失利的时候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马守应他们五个已经火并死了,要不然。经此一败陕西义军立刻就有分崩离析地危险。
就在众将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李岩终于做出了决断:“传令全军,立即拔营,绕过大同东门往北行进!”
“啥,往北?”
“往北能去哪?”
“难道去抢蒙古人的牛羊?”
行帐里的义军将领们面面相觑。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草原上抢蒙古人地牛羊,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事实上,李岩当然没想过要去草原上和蒙古人争食,虽然王朴做到了,可那是有许多条件限制的。李岩不认为义军也能做到,他之所以让义军拔营北进其实只是为了虚张声势,摆出向蒙古进军的架势而已。
李岩的真正目标是京师,他打算率义军先往北行进到阳和卫一带,然后突然往东杀入宣府,再从宣府往南杀入京师!李岩认为,与其困守陕西这穷山沟与王朴、周遇吉、姜镶各部精锐官军周旋,那还不如效仿王朴奇袭盛京之举,率军直取京师,一剑刺往大明朝的心脏!这是一次冒险!
可李岩认为是值得的。因为如果成功了,大明朝就会轰然倒下。闯王地大顺政权就能取大明而代之。
就算这次冒险最终失败了,也势必会让大明朝手忙脚乱,到时候崇祯帝就会严令洪承畴、王朴、周遇吉、姜镶率各部大明精锐赴京勤王,这样一来,大明官军对河南的攻势就会冰消瓦解,李岩对闯王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南门,箭楼。
大胡子急濠濠地进了箭房。大声嚷嚷道:“将军。为什么要吹号收兵?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太可惜了呀……”
“嚷嚷什么?有什么好嚷嚷的!”王朴硬生生打断了大胡子,厉声喝道。“一次精心策划势在必得的逆袭,却让你打成了这样,我来问你,这次出击总共伤亡了多少弟兄?”
大胡子低声应道:“死了六十九个,伤了三十七个。”
“六十九个!?”王朴倒吸一口冷气,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啊,奄遏海大战,三不剌川血战,还有冰天雪地里好几千里的长途行军都没能要了他们的命,今天却让你给摞倒了,大胡子,真有你的。”
大胡子的一张胡子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讷讷地辩解道:“卑职……卑职也没想到流贼在城门外埋了伏兵……”
“伏兵又怎么了?”王朴大怒道,“弟兄们手里地家伙是吃干饭的?眼睁睁地看着流贼靠上来,不命令弟兄们用排枪齐射,却只准用龙王炮轰,最后被迫用刺刀捅,你这个千总是干什么吃地?为什么不下令开火?”
“卑职……”大胡子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低声道,“卑职当时也是急糊涂了。”
“急糊涂了!?你,你……”
王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可转念一想这也不能全怪大胡子,因为大胡子这个千总是王朴任命的,昨天晚上那次逆袭的失利他也要负责任,不过通地这件事也给王朴敲响了警钟,手下这些个千总、把总的能力有待提高啊。
幸好昨天晚上的对手只是流贼,要是换成建奴,阵亡的弟兄就绝不会只有六十九人了,弄不好大胡子地千人队已经全军覆灭了,甚至有可能连大同都丢了!
不过话说回来,昨晚上地这次逆袭失利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让王朴对他手下这几个千总、把总的能力有了较清楚地了解,特别是大胡子和刀疤脸,在王朴的直接指挥下,他们是员难得的悍将,可要让他们独挡一面,那就差强人意了。
“行了。”王朴缓过气来,沉声说道,“你先下去吧。”
“是。”
大胡子应了一声,灰溜溜地下去了。
王朴舒了口气,回头又问吕六道:“六儿。赵六斤的两个千人队伤亡如何?”
吕六低声应道:“昨晚那一仗流贼打得很凶,赵六斤的两个千人队伤亡极大,光是战死地就有六百多人,还有两百多人身受重伤。就算能救活也废了,其它身负轻伤的就更多了,几乎就没一个完好无损的。”
“唔,伤亡是大了点。”王朴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些弟兄都是好样的,他们顶住了好几万流贼地猛攻,都是好样的!六儿,你立即带着人去银库提取银子,只要还剩下一口气的,一律赏银一百两。那些已经战死的,就等这一仗打完了再说吧。”
“是。”
吕六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王朴又问小七道:“小七,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七道:“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家伙叫姜,陕西榆林人,他地父亲以前当过榆林总兵,这家伙从小习武,弓马娴熟,一个月前才被张子安调来大同升为千户。哦对了,他的大哥姜让现在就是榆林总兵。还有他的二哥姜镶也是固原镇的总兵。”
“姜镶?”王朴失声道,“你是说这家伙的二哥就是姜镶?”
姜镶这个名字王朴可不陌生,在真实的历史上,姜镶便是继王朴之后地大同总兵,当李自成率大顺军杀到大同之后就率部投降了大顺军,然后就从大明朝的大同总兵摇身一变成了大顺朝的大同总兵。
后来,满清入关赶跑了李自成。姜镶又背叛李自成投靠了满清。这厮又从大顺朝的大同总兵摇身一变成了满清的大同总兵。
再后来,多尔衮为了提防漠北喀尔喀部的入侵。派八旗大军入驻大同,姜镶以为多尔衮要对自己下手,便又起兵反清,又从满清的大同总兵当回了南明的大同总兵,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四朝元老”了!
“错不了。”小七点头道,“这家伙就是姜让和姜镶的三弟。”
“原来是将门虎子。”王朴慨然道,“难怪能临危不惧。”
小七低声问道:“将军,要不要卑职把姜叫上来?”
“先不急。”王朴摇头道,“见姜地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边的嫩娘忽然惊咦了一声,喊道,“将军,流贼好像要弃营逃走。”
“是吗?”
王朴闻言一震,急和小七回头望去,果然看到流贼大营已经忙碌开了,小七道:“将军,看样子流贼真地要转进了。”
“看来李岩已经知道在大同讨不到便宜了。”王朴脸上忽然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就是不知道李岩打算往哪转进?是原路返回陕西呢,还是往南杀奔太原府?或往北去大漠,往东去京师?”
“那还用说。”小七道,“肯定是原路返回陕西了。”
“不,不会。”王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李岩是绝不会原路返回陕西的,因为那里太穷了,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小七道:“那流贼会去哪里?”
王朴道:“快了,马上就会知道流贼要去哪里了。”
河南,郏县。
李岩所献的分化瓦解之计已经完全奏效,因为李过和李岩的牵制,马士英的军队已经缩回了凤阳,傅宗龙的军队也从潼关撤回了西安,现在李自成对面地敌人已经只剩下襄阳城里地洪承畴了。
河南的形势已经好转,可李自成地心情却很复杂,一方面,李自成感到高兴,为了自己手下能有李岩这样的人才而高举,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担心,他担心李岩会有异心,他害怕李岩会另立山头,要与他分庭抗礼。
从大同送来的那封加急密信,更是加重了李自成的这种担忧。
李自成还请来了两大心腹谋士牛金星和宋献策,让他们分析,李岩是否会另立山头?假如李岩真有异心,又该如何是好?
看罢大同送来的加急密信,席谋士牛金星摇头长叹道:“厉害,太厉害了!大王哪。李岩这一手很不简单哪,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四门夺五营,这个李岩。他是不想让古人专美于前哪。”
“二桃杀三士?”李自成皱眉问道,“什么二桃杀三士?”
牛金星摇头晃脑地解释道:“话说春秋时期齐国有位名士叫晏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呃,简单点说就是他的学问可能比在下还高深那么一点点。当时齐国有三位勇士,公孙接、田开疆还有古冶子,三人自恃功劳为人傲慢无礼。”
“有次晏子从他们面前经过,小步快走以示敬意,他们竟然没有起身回礼,晏子认为三人不懂礼数。日后必定成为祸害,便献上了两枚桃,并且让三人自己选出功劳最大地两个人把桃吃了。”
“公孙接和田开疆各自叙述了自己的功劳,都认为自己功劳最大,就分食了桃子,古冶子也说了自己的功劳,并且说我的功劳比你们两个都大,凭什么你们把桃子吃了,我却没桃子吃?快把桃子拿出来。”
“公孙接和田开疆觉得他们地功劳没有古冶子大,羞愤之下便拔剑自杀了。古冶子一看两人都自杀了,便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了。便也跟着自杀了,这就是二桃杀三士的典故,晏子凭借他的智计只用了两枚桃子就杀了三名力能博虎的勇士。”
“明白了。”李自成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李岩用了同样地办法杀了马守应他们五个,然后兵不血刃地夺取了革左五营的兵权,对吧?”
“正是。”牛金星道。“马守应他们五个都认为自己的功劳最大。都认为自己是陕西义军理所当然的主帅,所以他们才会中了李岩的计。才会自相残杀、同归于尽,最后白白便宜了李岩那小子。”
李自成道:“那依军师的意思,李岩会另立山头吗?”
“肯定会!”牛金星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明摆着地事。”
“是吗?”李自成霎时蹙紧了眉头,问一边的宋献策道,“副军师的意思呢?”
“这个……”宋献策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属下加入义军时日尚短,对李岩将军还缺乏足够的了解,还真不敢说李岩是否会另立山头。”
牛金星不满地看了宋献策一眼,提议道:“大王,属下有一计可以试探出李岩是否怀有异
“哦?”李自成欣然问道,“什么计?”
牛金星道:“等大同之战结束,大王便可以另谴一员上将前往陕西接替李岩,然后让李岩回河南复命,假如李岩推诿不来,那他便是怀有异心,假如李岩回了河南,嘿嘿,不管他有没有异心,都已经不要紧了。”
自成点了点头,欣然说道,“这计策好,不过不用等到大同之战结束了,本王现在就派刘宗敏去陕西接替李岩,让他马上回河南。”
牛金星和宋献策赶紧恭维道:“大王英明。”
“来人。”李自成回头向帐外喝道,“立即召刘宗敏前来。”
大同。
李岩并不知道李自成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会他正率领剩下的六万多义军拉开架势从大同东门和小东门外浩浩荡荡地开过,大张旗鼓往北行进。
中军,李岩正与红娘子策马并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前方响起,急抬头看时,只见前方尘土飞扬,风尘仆仆的荆茂成已经策马飞奔而回,冲到李岩马前时才狠狠一勒马缰,**坐骑顿时人立而起,生生止住了冲势。
荆茂成在马背上向李岩抱拳一揖,大声道:“大帅,不好了!”
李岩蹙眉问道:“荆将军,出什么事了?”
荆茂成喘息道:“刚刚探马飞报,大同以北二十里现了大队骑兵!”
“大队骑兵?”李岩脸色一变,急问道,“有多少骑?”
“具体不确定,但至少有七八千骑!”荆茂成神色凝重地说道,“因为怕敌军斥候现,探马没敢靠得太近,远远看了一眼就飞奔回来报讯了,对方也是骑兵,来得很快,这会距离我军可能已经不足十里了。”
“呜呜呜……”
荆茂成话音方落,前方便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李岩、红娘子和荆茂成急回头看时,只见北方地平线上已经腾起了滚滚烟尘,与天相接,苍茫一片……
第一二三章 建奴铁骑
大同,小东门。
当李岩率领大队义军绕城往北行军时,王朴正在赵信、大胡子、刀疤脸诸将的簇拥下肃立城头观望,站在城头往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流贼排着勉强算得上整齐的队形从城外不远处浩浩荡荡地开过。
在开拔之前,李岩显然已经对流贼的行军队列进行了严谨的安排,六万多流贼被李岩分成了六个庞大的方阵,最造近大同的这个方阵全是手持长矛的轻步兵,前方是两个轻兵方阵,然后是一个弓箭手方阵,最后是辎重方阵,最中间是少量的骑兵,大约有四五百骑。
“这个李岩。”王朴忍不住摇头叹道,“还真是个人才啊,看来此人不但善于用兵,还很会练兵哪,居然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把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调教成这般模样,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大胡子和刀疤脸听了满脸的不服气,可这话从王朴嘴里说出来,他们又不敢反驳。
一边的赵信也忍不住赞道:“将军说的对,这个李岩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他是个反贼,要不然将军真应该和他好好结交一番。”
王朴微笑不语,心里却想,谁说反贼就不能结交了?
“为什么不开炮?为什么不开炮!?”
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下忽然响起了一把愤怒的声音,旋即有杂乱的脚步声传了上来,王朴等人纷纷回头。只见朱传齐已经在两位詹事、张子安、大同知府魏大本,还有一些地方官员的簇拥下疾步登上了城头。
流贼猛攻大同地时候,朱传齐整天躲在王府里不肯出来,攻城最急的时候。这家伙甚至还一度躲进了地窖里,可这会流贼要撤退了,这位王爷的胆子立刻又壮了,又敢堂而皇之地登上城楼来督战了。
朱传齐今天还特意戴上了金丝通天冠,身上也穿了四爪八团龙的亲王袍。看上去显得气宇轩昂,很有些王室贵胄地雍容风范,亲王驾到按礼应当重礼叩拜,不过武官因甲胄在身,可以免叩拜之礼。
王朴抱拳一揖算是见礼,说道:“参见王爷。”
“王朴!”朱传齐怒道。“流贼就在城外,为什么不开炮?”
“开炮?”王朴道,“王爷,流贼在射程之外,开炮只能是白白浪费弹药。”
朱传齐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城追击?”
“出城追击?”王朴道,“王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朱传齐怒道,“你说没有银子将士们不肯卖命守城,好,本王给了你五十万银子,你又说没饭吃将士们没力气杀贼。好,本王又从王府的粮仓里拿出了两万石粮食。现在流贼要逃跑了,你却不去追击,这是什么道理?”
“王爷,您真的要卑职率军追击流贼?”王朴说此一顿,表情严肃地说道,“卑职可以率军出城追击,可是卑职率军出城之后。大同城里的守军可就只剩下两千多人了。还有,大同能不能守得住也跟卑职没什么关系了。”
“呃……”朱传齐愣了一下。皱眉道,“那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流贼逃走?”
“王爷,驸马爷。”一边的张子安忽然尖声大叫起来,“那……那是什么?”
“嗯?”
“咦?”
众人纷纷回头,顺着张子安手指地方向望去,只见原本沉寂的北方旷野上已经腾起了滚滚烟尘,苍茫一片。
“是骑兵!”大胡子侧目聆听片刻,突然目喝道,“至少五千骑!”
“骑兵?”朱传齐讷讷地问道,“是我们大明朝的骑兵吗?怎么从北边来啊?”
“北边?北边!”王朴喃喃低语两声,突然间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不好,是建奴!是建奴的骑兵!”
“啊,建奴?”
“建奴骑兵?”
张子安、魏大本等人闻言纷纷色变。
朱传齐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声道:“快,快扶本王回府,王朴,大同城的防御就交给您了,你一定要守住大同呀,可不能让大同落到建奴手里呀……”
说罢,朱传齐在两位詹事的搀扶下仓惶下了城楼。
这位爷这次是真害怕了,流贼虽然声势浩大,其实却不可怕,朱传齐相信王朴能守得住大同,可建奴不一样啊,建奴地威胁可比流贼可要大多了!要不然,整个辽东那么大一块地盘也不会全让建奴给占了。
大同知府魏大本颤声问道:“驸马爷,这真是建奴骑兵吗?”
“没错。”王朴沉声道,“这就是建奴骑兵。”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的确是建奴骑兵!
建奴摄政王多尔衮、岳托率领六万建奴八旗以及三万汉军八旗从盛京出,经过半个月的行军之后,在三不剌川与八万蒙古八旗会师,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多尔衮率领,一路由岳托率领,分别从弥陀山、方山隘口毁关而入。
由于大同正在遭到陕西义军的围攻,王朴、张子安已经严令沿长城布防的各卫、所、堡城的驻军全线收缩,撤回了大同左卫,所以,建奴大军兵不血刃就越过了长城,直到建奴的先头铁骑出现在大同以北数十里,城外的义军和城里的官军都还懵然不知。
这支先头铁骑是满清八旗中地两白旗精锐,领军主将就是摄政王多尔衮的亲哥哥武英郡王阿济格,两白旗虽然是建奴八旗中地下三旗,可自从多尔衮成为摄政王以后。两白旗地地位就跟着水涨船高,势力也迅膨胀!
这一次阿济格得以成为先锋大将,就是因为摄政王多尔衮的缘故,多尔衮有意要让他的同胞哥哥阿济格。以及同胞弟弟多铎在这次征讨大明的战争中多立战功。
阿济格是建奴当中为数不多地悍将,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没什么头脑。
当探马回报说有一支数万人地大军正从大同城外往北浩浩荡荡地开进时,头脑简单地阿济格把他勇敢又鲁莽的性格挥到了淋漓尽致地程度,他不管自己手下只有八千铁骑。也不管大同城外的这支军队是什么来路,更懒得考虑大同城内是否还有更多的明军存在,就毫不犹豫地率军起了进攻。
阿济格一声令下,建奴铁骑迅摆开攻击阵形,加快了行军度。
马头攒动、铁蹄翻腾,在潮水般的铁蹄声中。两白旗的八千铁骑就像一股白色的飓风,向着李岩率领地陕西义军席卷而来。
流贼中军。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李岩刚刚接到荆茂成的回报,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当中,虽然还无法确定这支骑兵是什么来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是闯王李自成派来的援军!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大明骑兵,或是传说中的建奴,反正他们都不会是义军的朋友。他们只可能是义军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好迎击的准备。要是让这支骑兵冲乱了阵形,六万多大军就会兵败如山倒,那就什么都完了!
李岩当机立断,厉声大喝道:“传令全军,立即停止前进,就地结阵!”
“李虎。”
“在。”
“立刻把辎重营地辎重车辆全部推到北边,构筑车阵!”
“是。”
“回回营、革里营、改世营、乱世营、左金营立即向中军靠拢。长枪兵在外。刀盾手居中,弓箭手在最里面。立即构筑圆形防御阵形!”
“是。”
“荆茂成,李玄。”
“在。”
“老鸦营、孤山营按兵不动,留在中军警戒!”
“是。”
李岩的军令逐一下达,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如果陕西义军能够遵照他地军令迅列好防御阵形,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建奴铁骑未必能占到便宜,可惜的是,李岩手下的六万多义军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当阿济格率领两白旗的八千铁骑冲到近前时,李虎才带着杞县营的两千子弟兵才刚刚把辎重车辆推到阵前,还没来得及连成车阵。
还有回回营、革里营、改世营、乱世营和左金营,虽然已经勉强靠在一起了,可没等建奴骑兵杀到,他们自己就已经阵脚大乱了,弓箭手被挡在外围进不来,长枪兵被堵在里面出不去,整个就是乱哄哄地一大团,一塌糊涂。
只有荆茂成地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还勉强能算得上阵容整齐,可惜地是这两个营人马太少了,虽然昨夜那场激战结束之后,李岩就往里面补充了三千多新兵,可就算这样,两个营加一块也还是只有五千人。
大同,小东门。
大胡子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说道:“流贼……完了。”
刀疤脸的表情也忽然间变得很复杂,既不像是幸灾乐祸,也不像是同情和怜悯,低声叹息道:“流贼虽然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可他们面对的却是建奴两白旗的精锐铁骑,要想挡住建奴铁骑的重骑冲锋,太难了!流贼一旦被建奴重骑冲垮了阵形,那这一战就会成为一场屠杀。”
赵信也慨叹道:“也真是难为李岩了,要让这六万多乌合之众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摆好圆形防御阵形,太难了,这一战流贼的确败局已定,要是不出现奇迹,他们就只能等着建奴铁骑的屠戮了。”
“未必。”王朴却忽然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流贼的车阵虽然没有结成,可突在最前面的那两千流贼看上去却似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建奴的铁骑虽然厉害,可要想轻易凿穿这支流贼怕是没那么轻松,现在的关键是……李岩能不能在建奴凿穿那伙精锐流贼之前把流贼大军的圆形防御阵形整肃好!”
赵信忽然现了什么,大声说道:“将军,这边还有一支流贼没有乱,李岩为什么不把这支流贼顶到前面去?”
“这支流贼是用来提防我们的,李岩担心我们会趁机出兵夹击他们。”王朴摇了摇头,喟然道,“虽然是大敌当前,可李岩的心智并没有乱,他并没有放松对我们的警惕呀,这也可以说明,战局仍在李岩的掌控当中。”
“是吗?”大胡子和刀疤脸摇头不信道,“那我们倒是要瞧瞧,这个李岩他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大同城外,汹涌向前的建奴已经与流贼迎面相撞。
建奴骑兵与蒙古骑兵不一样,蒙古骑兵是清一色的轻骑兵,擅长骑兵游击战术,而建奴骑兵中却有为数众多的重甲骑兵,这些重甲骑兵可以凭借强大的冲击力从正面撕开敌军步兵的防御阵形。当然,建奴的重甲骑兵和西方世界的重甲骑兵是完全不一样的。
建奴的重甲铁骑披挂的重甲不是笨重的整块式板甲,而是相对轻便却更为坚固的锁甲,这种锁甲由成千上万个小铁圈互相串连而成,可以有效抵挡利刃的劈砍,但对箭矢的防御相对较差。
第一二四章 不可饶恕的错误
阿济格率领的八千先头骑兵里面,就有两千这样的重甲铁骑!
排山倒海般的马蹄声中,身披锁甲的建奴重骑已经冲过辎重车辆的缝隙,与身穿布衣的流贼狠狠撞在一起,两军阵前一片人仰马翻,惨烈的哀嚎声,兵器的撞击声还有两军将士的怒骂喝斥声霎时交织成一片,响彻云霄。
挟带着强大惯性的建奴重骑轻而易举地碾碎了最前面的两排流贼,好几百的流贼在一瞬间倒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不是被砍死就是被撞死。
要不是因为横在阵前的辎重车辆严重影响了建奴重骑的冲锋,迫使许多建奴重骑阵前减或绕开,从而让建奴重骑的突击威力大打折扣,流贼的伤亡就不会只有几百人了,搞不好伤亡过半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建奴重骑同样死伤惨重,至少一百多骑建奴重骑惨死在流贼的长矛之下,流贼的身躯虽然挡不住建奴重骑的冲撞,可他们手中锋利的长矛却能轻易刺穿建奴重骑身上的锁甲。
建奴的锁甲对劈砍有很强的防御力,可对箭和枪的直刺却缺乏足够的防御强度。
“老子和你们拼了!”
看到这么多的好兄弟就一眨眼的功夫全没了,李虎心疼得眼都红了,当下大吼一声,以枪柱地用力下压,等长枪弹起时,李虎整个人已经跟着凌空腾起,照着前方疾驰而来的建奴重骑飞踹而去。
“噗!”
李虎一脚重重踢在了那骑建奴重骑的脑袋上。清脆地颈椎断裂声中,建奴重骑哼都没哼一声就从马背上栽落下来,李虎顺势落在建奴马上。收回长枪一招横扫八荒,又有两骑堪堪杀到的建奴重骑被他扫落马下。
“哈!”
阿济格大吼一声,高举的斩马刀恶狠狠地斜劈而下,将眼前地一名流贼从左肩至右腰生生斩成两截,与此同时,他**的坐骑也撞飞了两名流贼,那两名流贼被撞得筋断骨碎,人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气绝身亡。
乱军中。李虎和阿济格几乎是同时现对方,然后同时催马疾进,刀枪并举。
“杀!”
李虎大喝一声挺枪直刺阿济格的胸膛。阿济格对当胸刺来的长枪理也不理,手中马刀去势未变,依旧疾斩李虎的颈项。这厮完全是一副以命博命的架势,就算被李虎一枪洞穿了胸膛。也誓要一刀砍下对方手的头颅。
“可恶!”
李虎闷哼一声,急横转长枪硬架阿济格的劈砍,只听咣地一声大响,阿济格和李虎同时感到手臂酸软,虎口麻,两人的膂力竟是不相上下,武艺也在伯仲之间!
不过,两人错开之后。在战场上已经基本没有再次相遇的可能了。李虎已经冲出车阵,将独自面对汹涌而来地建奴骑兵。而阿济格也将陷入流贼的重重包围之中,两人都将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根本没闲功夫回头找对方一决胜负了。
流贼地车阵虽然没能及时结成,可这些辎重车辆的存在还是给建奴重骑造成了极大地阻碍,也给流贼提供了极大的庇护,借着辎重车辆的庇护,李虎的两千流贼勉强顶住了建奴重骑的正面进攻,他们没有在建奴重骑的第一波冲锋下冰消瓦解。
不过,建奴有足足八千骑兵,除了两千重骑,还有六千轻骑!
当两千重骑与流贼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后续的六千轻骑已经从两翼迂回上来,开始用弓箭不断地杀伤车阵中地流贼,如果李岩不能及时做出调整,最多不过一顿饭地功夫,李虎和他的两千杞县子弟兵就该全军覆灭了。
大同东门,城楼之上。
“不赖,真不赖。”大胡子忍不住赞道,“凭借一个不完整地车阵,居然硬生生挡住了好几千建奴重骑的正面突击,这两千流贼真是好样的,够爷们!”
刀疤脸也道:“最让人是佩服的是这他们的勇气,他们明知道死守在原地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可他们就是不后退一步,他们宁可被建奴重骑碾得粉碎也绝不退缩,这勇气,这决心,真是好汉子。”
大胡子和刀疤脸都是悍匪出身,本身对流贼并没有什么恶感,更谈不上仇恨,后来受到王朴的影响,对官军与流贼的区分更是淡薄,虽然昨天晚上他们还刚刚和城外的流贼血战了一场,但他们都是血性汉子,他们都敬佩同样的血性汉子。
“可惜呀。”赵信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为了给流贼中军争取结阵的时间,这两千流贼怕是要拼个精光了。”
一边的赵六斤却摇头道:“依卑职看,就算这两千流贼拼光了,只怕流贼中军也结不好圆形防御阵哪,你们瞧,流贼的中军到现在都还是一团乱麻,没有半个时辰休想站好队形,可建奴铁骑会给流贼这么多时间吗?”
站在赵六斤身后的姜忽然说道:“除非李岩能把这边用来提防我们的几千流贼压上去,要不然,等前边的那几千精锐流贼拼光了,建奴铁骑再顺势往下一冲,流贼中军就会阵脚大乱,这一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王朴听了心头一动,回头对赵六斤道:“赵六斤。”
赵六斤急挺身上前,大声应道:“卑职在。”
王朴沉声道:“马上让你的人齐声大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赵六斤惑然道,“喊非我族类,其心必民?”
“废话。”王朴蹙眉道。“这是军令!”
六斤轰然应诺,急向身后几个千总和十几个把总大吼道,“你们几个。都过来,都给老子滚过来。”
流贼中军。
红娘子急道:“相公,虎子有危险!”
李岩凝眉不语,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喧嚣的战场,只有眼角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这两千将士都是他从杞县**来地子弟兵,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跟他一样姓李,都是李家的子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战死沙场,李岩地心比谁都痛!
可李岩没办法,在中军没有结成圆形防御阵形之前。他不能让这两千子弟兵先撤下来,哪怕是这两千子弟兵全部拼光了,也在所不惜!李岩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在心里祈求这两千子弟兵足够顽强,能坚持足够的时间。
可现实是残酷的。很快李岩就现他的祈求根本就是奢望。
李岩现在已经知道这群突然出现的骑兵就是建奴铁骑,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敌人,李岩缺乏足够的了解,以致错误地估计了它们地攻击力,李岩原以为凭借李虎率领的两千杞县子弟兵,足以拖住敌人至少半个时辰。有了这半个时辰,中军的五万多人就能列好严谨地圆形防御阵形。
有了严谨的圆形防御阵形,义军就能凭借雄厚的兵力优势与建奴骑兵周旋了。可是李岩很快就现。建奴骑兵地攻击力远远出他的想象,仅仅过了不到片刻功夫。李虎地两千杞县子弟兵就已经死伤过半。
照这度,最多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两千杞县子弟兵就要全军覆灭了。
“相公。”红娘子急得直跺脚,说道,“赶紧让荆师兄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压上去吧,要不然虎子和杞县营就要全军覆没了,相公,这两千将士可都是杞县子弟,这可都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心血哪。”
李岩默然不语,他也想让老鸦营和孤山营压上去,可大同城里的官军不能不防啊,万一老鸦营和孤山营压上去了,大同城里的官军却趁机出城偷袭,那义军就会腹背受敌,结果只能败得更快,败得更惨。
“相公。”红娘子急声催促道,“快下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在李岩犹豫不决的时候,大同城头上忽然响起了大明官军整齐嘹亮地呐喊声,李岩蹙紧地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厉声大喝道:“来人,立即传令荆茂成、李玄,让他们立即率领本部精兵支援杞县营!”
“是!”
两名亲兵轰然应诺,策马疾驰而去。
“相公!”红娘子含情脉脉地望着李岩,低声说道,“这一战事关义军的生死存亡,奴家知道要是义军战败了,相公你也不打算活着回河南去见李自成了,为了义军,也是为了相公您,奴家也要出战。”
岩轻轻颔道,“娘子你要小心。”
红娘子灿然一笑,娇声道:“相公你就放心吧,这些鞑子伤不到你家娘子,驾!”
话音方落,红娘子就已经策马疾驰而去,中军仅有地四百多流贼骑兵也跟着红娘子飞奔而去,风尘烈烈,一身红裳的红娘子跨骑着同样火红的健马,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带着灼人的热浪,风驰电掣般冲向前方喧嚣的战场。
这时候,身为建奴先锋大将的阿济格已经在流贼阵中杀红了眼,这家伙正挥舞着血淋淋的马刀,在流贼阵中左冲右突,挡披靡。
阿济格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流贼死在他的刀下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杀杀!至于手下的八千铁骑,却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宵云外,现在的阿济格只想在万军之中杀个痛快!阿济格是员不可多得的猛将,却绝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这次和流贼的突然遭遇,阿济格至少犯下了四条不可饶恕的错误!
先,阿济格不该在敌情不明的情形下贸然向流贼起进攻!
其次,阿济格不该带着建奴铁骑从正面突击李虎的车阵,而应该带着建奴铁骑迂回到流贼的右翼,然后从右翼向流贼中军起突袭,这样一来,李岩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将无法挽救流贼溃败的命运。
再次,阿济格不应该和李虎的两千流贼做过多的纠缠,在遭到敌军顽强抵抗并且进攻不顺利的情形之下,他应该果断下令向敌人的侧翼迂回,重新寻觅战机,可阿济格并没有这么做,他非要从正面撕开流贼的防御,最终和支援上来的老鸦营、孤山营的五千多流贼完全纠缠在了一起。
当建奴骑兵好不容易击溃了李虎、荆茂成、李玄、红娘子这四股流贼时,李岩率领的五万多流贼中军已经摆好了阵形,一排排枪兵已经严阵以待,一队队弓箭手也已经蓄势待,五万多流贼牢牢地抱成了一团,就像一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正静静地趴在地上,等待着建奴前去撕咬了。
这时候,阿济格又犯下了第四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已经杀红了眼的阿济格顾不上建奴骑兵已经人困马乏,不顾一切地向严阵以待的流贼大军起了疯狂的进攻!
第一二五章 官匪合作
话说回来,就算阿济格不是个合格的主帅,就算阿济格犯下了四条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建奴铁骑终究还是那支建奴铁骑,还是那支野战无敌的建奴铁骑!
除了大明朝的车营,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上还从未有过一支军队能在野外挡住建奴铁骑的突击。
就算建奴骑兵已经人困马乏,就算建奴骑兵以寡击众在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可要对付形同乌合之众的流贼却还是绰有余裕,阿济格手下虽然只有八千骑兵,可他有足够的自信,能从正面打垮李岩的五万多流贼!
战事的进展也充分证明,阿济格的自信完全是有道理的。
阿济格也不玩什么迂回、绕袭的骑兵战术,率领剩下的七千多建奴铁骑拉开架势,就像一波滔天巨浪,恶狠狠地撞上了流贼庞大的圆形防御阵形,两军阵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流贼的圆形防御阵立刻被撞得凹下去一大块!
只装备了少量铁枪头的流贼木枪阵根本就抵挡不住建奴重骑的突击。
流贼弓箭手虽然给建奴骑兵造成了不少伤亡,可他们遭到了建奴轻骑兵的疯狂报复,论射术,流贼弓箭手如何能和建奴相比?在建奴轻骑兵一*的箭雨洗礼下,流贼中军仅有的两千多弓箭手很快就所剩无几。
建奴军前,阿济格左手持右手挥舞着从流贼手中夺过来地一杆大铁矛,策马冲杀在最前面,接连挑飞九名流贼之后。阿济格又大喝一声将右手中的大铁矛猛地掷出,笨重的大铁矛连续射穿三名流贼地身体之后才一头扎进地里。
目睹如此威势,挡在阿济格前面的流贼纷纷如波分浪裂,竟无人敢挡他去路。
杀得性起的阿济格索性解开了身上的锁甲,又褪去战袍,就那样*着伤痕累累的上身在流贼军中纵骑突进,正白旗的两百亲卫誓死追随阿济格身后,这两百建奴骑兵就像是一支锋利的箭矢。轻易剖开了流贼看似牢固的防御阵形,直扑流贼中军而来。
流贼中军。
李岩地神情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可他的心里却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澜,建奴骑兵的强大突击力已经远远出了他的想象,在此之前,李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强大的骑兵!
义军已经摆好了严谨的防御阵形,可在建奴骑兵面前,却还是这般不堪一击!
李岩无法想象,假如义军没能摆好严谨的防御阵形。假如义军没有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这一战结果会如何?可就算是摆好了阵形,就算是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义军的前景也非常不乐观。
建奴地攻势非常凌厉,义军看似厚实的阵形正被严重挤压,当这种挤压过义军承受的极限时,义军的圆形防御阵形就会崩溃,到了那时候,五万多义军就会兵败如山倒,就会沦为建奴屠戮的羔羊。
虽然形势严峻。可李岩却想不出任何挽回的办法。
对李岩来说,这场遭遇战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战术上他都没有任何的准备。面对突然出现的强大对手,就算是岳王爷再世只怕也要徒呼奈何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和阳谋都将失去用武之地,建奴骑兵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强大了,这就好比武林高手和平常人比武,平常人再长得五大三粗,再奋勇顽强,也绝不可能干翻武林高手。
“大帅。情形有些不妙哇。”
“大帅。赶紧想想办法吧,再不想办法就全完了。”
浑身浴血地荆茂成和李玄已经回到了李岩身边。他们已经尽力了,为了给中军争取布阵的时间,老鸦营和孤山营再次伤筋动骨,刚刚补充进去的三千多义军将士几乎全部战死,甚至连原来的老本都赔进去不少。
“大哥,要不我们撤吧?”
李虎同样浑身浴血,在刚才地恶战中,他全身上下十几处受伤,幸好都只是些皮外伤,看起来虽然吓人,却没有性命之忧。
“胜负未分,怎可轻言放弃?”
李岩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他的心里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下令撤退只能让义军败得更快,败得更惨!不过,再硬撑下去最终也难免落败,唯一的区别就是败得晚些,让建奴的损失大些。
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义军的败亡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李岩忍不住回头,望着大同城灰蒙蒙地城廓,很落寞地想:奇迹真地会出现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吗?倏忽之间,李岩仿佛看到了义军兵败如山倒地场面,又仿佛看到了红娘子正伏在他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大王,李岩已经尽力了,只能到此为止了!你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李岩只有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了……
大同城头。
疤脸击节长叹道,“完了,这次流贼是真的要完了。”
“是啊。”大胡子也不无遗憾地说道,“这次流贼死定了。”
“不愧是建奴。”赵信语气沉重地说道,“仅凭七八千骑兵,就从正面击溃了李岩的六万多流贼,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啊。”赵六斤深有同感道,“要不是这样。我们大明朝地军队怎么会被建奴打得节节败退,弃城失地,最后连整个辽东都丢了呢?还有松山之战。连洪督师都吃了败仗,要不是将军逆势而上,带兵奇袭了盛京,现在只怕连整个辽西也已经丢了。”
王朴目光闪烁,没有理会诸将的窃窃私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王朴的想法很简单,他在等。等一个合适地时机,等流贼和建奴骑兵打得差不多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城收拾残局。
当然,出城收拾残局并不是说要把流贼和建奴骑兵一锅端了,大同城内的官军没有这个实力,王朴也不想这么做,李岩的这伙流贼王朴还想再“养”一段时间,这么做既是为了能让自己有继续留在大同带兵的理由,更是为了对付很快就会杀到的建奴大军!
很显然,城外的这支两白旗骑兵只不过是建奴大军的先头骑兵罢了。最迟今天晚上,大队建奴就会杀到大同城下,以王朴地估计,这次破关而入的建奴大军至少也在十万以上,如此庞大的建奴大军,仅凭城内不足八千的官军,未免显得势孤力单。
出手救下李岩的这伙流贼,他们未必会念王朴的好,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有这伙流贼在外面牵制。怎么也能给建奴制造一点麻烦,建奴大军就不敢随心所欲地进攻大同,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份助力就多一份守住大同的希望。
要知道。这次大同保卫战可关乎着王朴的身家性命啊,王朴不能不慎重。
眼看城外的流贼就快要支撑不住了,王朴终于决定出手了。
当众将都在窃窃私语时,王朴突然大喝道:“大胡子,刀疤脸!”
大胡子和刀疤脸急挺身上前,厉声应道:“在。”
王朴道:“各率本部人马,立即出城向建奴骑兵起攻击。”
“啊?”
“啥?”
“什么?”
“这个时候出城?”
不但大胡子和刀疤脸惊愕不已,就连赵信、赵六斤、姜等明军将领也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城外地局势如此惊险,官军又何必出城趟这浑水呢。让流贼和建奴杀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更好?
“没听见吗?”王朴厉声喝道,“这是军令!”
“是!”
“是!”
一听军令俩字,刀疤脸和大胡子激泠泠打了个冷颤,轰然应诺。
王朴喝道:“立即带兵出击,别忘了让弟兄们高喊杀奴俩字。”
“是!”
“是!”
刀疤脸和大胡子再应一声,转身疾步而去。
直到这时候,大同知府魏大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走到王朴跟前提醒道:“驸马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会做的后果?”
王朴淡然道:“能有什么后果?”
魏大本看了看左右,压低声说道:“驸马爷,这事要是让京师的御史言官知道了,他们就会在万岁爷跟前搬弄是非,诬陷你有意出兵助贼!”
“他们要搬弄是非那是他们的事。”王朴道,“在下怎么做那是在下的事,不过,在下还是要感谢魏大人的善意提醒,通过对西门外百姓施粥这件事,在下也看出来了,大人你也是一位能为百姓实心办事的好官。”
魏大本脸上没来由地浮起一丝愧色,抱拳道:“驸马爷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
王朴微微一笑,神情旋即变得严肃,正色道:“魏大人,建奴可不会像流贼那样怜悯大明百姓,你还是赶紧赶去西门,把城外的几万百姓尽快迁入城内吧,要是再晚几个时辰,这些百姓就难免遭到建奴的屠戮了。”
“啊?”魏大本悚然道,“若非驸马爷提醒,下官险些误了大事。”
说罢,魏大本又向王朴拱手一揖,转身疾步离去。
大同城外。
阿济格亲率两百铁骑已经突至流贼中军,红娘子率领地流贼骑兵还有荆茂成的老鸦营和李玄的孤山营残兵正在拼死抵挡,可顺着缺口突进来的建奴骑兵已经越来越多,眼看流贼地中军就要被建奴铁骑淹没时,战场外突然响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
“杀奴!”
“杀奴!”
“杀奴!”
李岩、红娘子夫妇和荆茂成、李玄等义军将领急回头看时,只见一队衣袍鲜明的官军已经开出了大同城外,正排着整齐的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这队官军每踏前一步就高喊一声,气势如虹。
李岩最先领会官军口号的涵意,从不久前大同城头高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开始,李岩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怀疑,后来李岩冒险调走了老鸦营和孤山营,城里的官军果然没有趁机偷袭,这更加证实了李岩地猜测。
现在官军又在不该出城地时候大举出城,并且高喊“杀奴”的口号,由此李岩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官军分明是来助战地!李岩虽然不知道官军或说王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对正处于崩溃边缘的义军来说,却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杀奴!”
李岩反手拔剑,振臂长呼。
“杀奴!”
“杀奴!”
“杀奴!”
红娘子、荆茂成、李玄、李虎等人纷纷跟着大喊起来,最后越来越多的义军将士加入了呐喊的行列,原本乱哄哄的呐喊声也逐渐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义军将士的呐喊声与开出城外的大明官军遥相呼应,声势愈烈。
建奴阵前,阿济格霍然勒住马缰,回头大喝道:“怎么回事?这些南明蛮子在喊什么?”
“郡王殿下,有援军!”一名正白旗佐领策马抢到阿济格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有援军正从侧翼杀来。”
“援军?”阿济格大声问道,“在哪里?”
正白旗佐领手指西边,说道:“郡王请看,就在那里。”
阿济格一看之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南明蛮子真是不知死活,好几万人的大军都被我们干翻了,再派这么一两千人来能济什么事?这不是存心找死么,哈哈哈……”
第一二六章 摧敌锋
阿济格大笑罢,对身后一个参领道:“多明阿,你带三个牛录去干掉这伙南明蛮子。”
“喳!”
叫多明阿的参领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奴尔哈赤初创建奴八旗制度时,以三百人为一牛录,设牛录额真,也叫佐领,每五个牛录为一甲喇,设甲喇额真,也叫参领,每五个甲喇为一固山,也就是旗,设固山额真,又叫旗主,也叫都统。
皇太极继位之后,出于巩固皇权的考虑几次对建奴内部的势力进行了再划分,八旗所属的牛录数也是几经变更,上三旗的牛录数大量增加,而下三旗的牛录数则大大减少,总之每个旗的牛录数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但每个牛录的旗丁却是固定的,一直是三百人。
多明阿点齐三个牛录九百建奴重骑从建奴的骑兵大队中分离出来,径直向大胡子、刀疤脸率领的两千火枪手迎了上来,随着距离的接近,多明阿高举马刀长嚎一声,身后的九百建奴骑兵立刻以牛录为单位一字排开,三个牛录形成了前后三排的冲锋阵形。
多明阿再把手中的马刀往前一撩,九百建奴骑兵顿时像鬼一样怪嚎起来,纷纷催马加开始了冲锋,只见马头攒动,铁蹄翻腾,卷起滚滚烟尘,直冲云霄,虽然只有九百骑兵,可这声势却足以让绝大多数新兵蛋子心惊胆颤。
出城地两个火枪队里就有一半的新兵蛋子。目睹建奴铁骑如此阵势,这些从未上过战场,连血都没见过的新兵蛋子早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一个个都开始浑身颤抖,要不是身边地老兵们镇定自若,只怕没等到建奴重骑冲到跟前就一哄而散了。
“停止前进!”
走在最前面的大胡子霍然举起腰刀。
“列阵。”紧随大胡子身后的刀疤脸也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就地列阵!”
这些火枪手都曾在雷公山大营经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从一个百人队到五十个百人队不等,兵力不等就有不同的行进队列,也有不同的射击队列,两千火枪手的射击队列是每排五百人。前后四排。
纸壳弹的出现让火枪手们地射击度有了革命性的提高,四排轮射就足以保证火力的延续性了。
刀疤脸一声令下,二十个把总迅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各就各位,不到片刻功夫,两千火枪手就已经摆好了严谨的射击队列,那些新兵蛋子虽然害怕,可长时间的军事训练却还是挥了作用,简单的走队还不致于乱套。
“第一队……”大胡子举着腰刀缓缓转身,神情冷漠地望着前方席卷而来建奴铁骑,厉然喝道。“预备!”
刀疤脸,还有第一排的五个把总跟着举起了腰刀。
五百名火枪手便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火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前方汹涌而来地建奴骑兵,明军阵前一片寂静,只有新兵蛋子们粗重的喘息声响成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开火!”
大胡子手中的腰刀忽然落下,厉声大吼。
“开火!”
“开火!”
“开火!”
刀疤脸和五位把总高举的腰刀也纷纷落下,早就严阵以待的五百火枪手霎时扣下了扳机,阵前陡然闪过一片耀眼的白光,那是燧石撞击铁块出的亮光。紧接着便腾起了一股股的黑烟,那是引药燃烧冒出的烟雾。
“轰轰轰……”
下一刻,耀眼地红光从五百枝火枪的枪口处喷吐而出,震耳欲聋的枪声旋即响成一片。直欲震碎明军官兵的耳膜。
正向前疾冲刺地第一排建奴重骑霎时人仰马翻,过五十骑的建奴在一瞬间倒了下来,倒在了血泊之中,原本整齐的冲锋阵形也起了一阵小小的混乱,所幸后续的两排建奴骑兵骑术高,纷纷纵骑跃过,才没有被摔倒的建奴骑兵所绊倒。
“第二队……”大胡子再次举起了腰刀,神情冷漠地大吼道。“预备!”
刀疤脸再次跟着举起腰刀。第二队的五位把总把腰刀往前一挥,第二队五百名火枪手已经踏着整齐的步伐抢上前来。已经射击完毕地第一队火枪手则迅向两边散开,然后退到阵形地最后面开始紧张地填装弹药。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第二队五百名火枪手已经准备完毕。
“开火!”
大胡子高举地腰刀再次狠狠下落,刀疤脸和五位把总也跟着挥落腰刀,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第二队五百位火枪手迅扣下了扳机,然后迅往两边散开,给后续的第三队火枪手让开正面。
“轰轰轰……”
“轰轰轰……”
刺眼的白光、飞腾的硝烟伴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枪声从明军阵前不断绽放,足足四排齐射过后,建奴重骑终于冲过了一半的死亡路程,距离明军火枪队已经不足八十步了,可这时候,三个牛录九百建奴重骑已经死伤近半,只剩下不到五百骑了!
建奴参领多明阿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建奴重骑不断地倒下,还能追随在他身后的建奴骑兵正变得越来越少,愤怒就像烈火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他的眼睛都快被灼红了,这些该死的南明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在多明阿的印象中,南明蛮子的火器营在八旗铁骑冲到近前之前,通常只来得及放一阵乱枪。然后就必须扔掉火器以冷兵器作战了,可眼前这伙南明蛮子却和他记忆中地南明蛮子完全不一样,他们一队接着一队射击。似乎永无停歇的时候。
“杀!”
多明阿使劲地挥舞着手里的马刀,仰天出一阵声嘶力竭地怒吼,直恨不得在瞬间冲过剩下的八十步距离,突然出现在明军阵前,那时候,就该是八旗铁骑大开杀戒,大肆屠戮这些南明蛮子的时候了。
“杀啊!”
“嗷哈!”
“呜哇!”
最后剩下的不到五百骑建奴重骑也已经红了眼,一个个跟着疯狂地怒吼起来。一边怒吼一边使劲地挥舞着手里的马刀,他们同样在期盼,期盼早些冲过这八十步的死亡距离,早些杀到那些该死的南明蛮子跟前。
“轰轰轰……”
又一排密集的子弹射到,过百名建奴重骑纷纷惨叫着从马背上翻跌下来,建奴地参领多明阿也被两颗灼热的铅弹射穿了胸膛,健硕的身躯在马背上剧烈地震颤了两下,然后缓缓歪倒马下,落地后只弹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又是三轮排枪之后,建奴重骑终于冲过了最后的死亡距离。冲到了明军阵前,可这时候九百铁骑已经只剩下两骑了,不等明军火枪手围上来,领头的大胡子和刀疤脸手起刀落,已经把这两骑建奴砍落马下。
“全都给老子听好了!”刚刚以零伤亡获得重大胜利的火枪手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胡子就已经举着腰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以攻击阵形,前进!”
“前进!”
“继续前进!”
刀疤脸和二十位把总纷纷跟着长嚎起来,神情冷漠的老兵们和懵懵然的亲兵蛋子们迅各就各位,然后在各队把总的喝斥下踏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每往前踏出一步,便照例大喊一声:“杀奴!”
“杀奴!”
“杀奴!”
“杀奴!”
不到片刻功夫,整齐嘹亮地号子声便再次响彻整个战场。
流贼中军,阿济格已经缠上了红娘子。
阿济格膂力过人。红娘子武艺高强,两人恶斗了几十回合仍旧不分胜负,阿济格杀得性起,一刀横斩迫退了红娘子,旋即仰天大笑道:“乖乖,这娘们够味,骑起来肯定很爽,老子喜欢。哦哈哈……”
“狗贼找死!”红娘子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纤手一张娇声喝道,“看镖!”
“嗖!”
阿济格耳听风声响急缩头一躲。旋即觉得脑门一凉。
急伸手去摸时,脑后那根金钱鼠尾已经被红娘子一镖齐根割断,敢情刚才阿济格缩头的时候,脑后那根鼠尾就往上翘起,正好中镖,阿济格见没了鼠尾,当时就勃然大怒道:“可恶的贱女人,竟敢割去老子鼠尾,老子饶不了你!”
“老娘还怕你不成!?”
阿济格舞刀直取红娘子,红娘子亦催马相迎,两人再次杀成一团,就在阿济格一心想要生擒红娘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正白旗参领费扬古的声音:“郡王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费扬古,出什么事了?”
阿济格一刀架开红娘子的长剑,急回头问了一句。
红娘子瞅准时机一剑直刺阿济格咽喉,阿济格陡听脑后风声响,急拧身闪避,却没有完全躲过,还是被红娘子一剑削去了半只右耳,顷刻间血流如注,阿济格急伸手捂住右脸,策马转身就走。
红娘子唯恐李岩有失,也不敢追杀,只能任由阿济格策马逃走。
阿济格回头跑了一百多步,一直退回建奴的大队骑兵当中,才勒马回头,问道:“费扬古,究竟出什么事了?”
堪堪跟上的费扬古喘息道:“郡王殿下,多明阿的三个牛录全军覆没了!”
“你说什么!?”阿济格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出城地明军最多也就两千人。多明阿足足带去了三个牛录九百重骑,打不赢已是异数,怎么可能反过来被南明蛮子杀个全军覆没?”
费扬古伸手一指左翼。惨然道:“殿下你看。”
阿济格急回头看时,果然看到那队明军正高喊着“杀奴”地号子整齐地踏步前进,分明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这队明军此时距离建奴地大队骑兵已经很近了,而多明阿三个牛录的建奴重骑此时却已经成了满地残骸。
“嘶……”阿济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殿下!”费扬古低声提醒道,“明军火器营很快就要截断我们地退路了!”
“啊。你说什么?”阿济格闻言愣了一下,问道,“退路?什么退路?”
费扬古伸手一指四周喧嚣的战场,凝声说道:“殿下你看,我军已经完全深入明军之中了,现在前方和左右两翼都是明军,如果明军火器营再把我军身后的缺口堵上的话,我军就完全陷入明军的包围之中了!”
“怕什么?”阿济格厉声道,“不过就是几万南明蛮子,想包围我们两白旗的八千勇士。他们怕是没有这么大地胃口!”
“殿下,两白旗的勇士已经只剩五千多骑了!”费扬古急道,“换了平常地时候,我们当然不怕这几万南明蛮子,可今天我刚刚经过了百余里地长途行军,又在刚才血战了半天,人虽然撑得住,可马力已经不济了!”
阿济格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样?”
费扬古道:“还有明军的火器营,竟然能在这么短地时间内全歼多明阿的三个牛录,殿下。情形不妙哪,还是赶紧撤吧!”
“胡说!”阿济格怒道,“本王眼里从来没有撤退两个字,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殿下。”费扬古惨然道,“还要进攻啊?”
“进攻,当然要进攻!”阿济格从身上撕下一块布袂,把自己受伤的右耳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舞刀大喝道,“传本王军令,让两白旗的勇士们继续向前。进攻进攻再进攻。定要从正面击破这些该死的南明蛮子!”
“喳!”
包括费扬古在内地所有参领,还有佐领轰然应诺。
流贼中军。
李岩、李虎、荆茂成还有李玄等人全部亲眼目睹了官军火器营和建奴重骑的交锋。既便是李岩,原本也认为官军火器营就算能最终获胜也势必会伤亡惨重,可最终的结果却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官军火器营不但胜了,而且是完胜,他们几乎就没有付出任何伤亡,而起突击的近千建奴重骑却全军覆灭了!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从官军中投降过来的李玄连连摇头道,“这个王朴简直是个天才,他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让火器营的火枪进行连续不断的射击,有了这战术,还有谁能冲到官军火器营的跟前?”
“是啊。”荆茂成也凝声说道,“太厉害了,近千建奴骑兵起突击,竟然没有一骑能活着冲到官军火器营跟前……这可是骑兵啊,要是步兵从正面突击,那得死多少人才能冲到官军火器营的跟前?”
李玄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攻城战,不无后怕地说道:“幸好昨天晚上大帅有先见之明,让荆将军地老鸦营以弓箭压制住了官军的火器营,把他们逼在瓮城里出不来,要不然,我军真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只有李岩默然不语,不过明军火器营的战术以及恐怖的杀伤力却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地脑海里,从这时候开始,李岩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个想法,有朝一日他也要组建义军的火器营,并且同样采用王朴火器营的战术。
不过,眼下困扰李岩的却是另外一个疑问,王朴手下既然有如此厉害的火器营,为什么不在昨天的激战中派出城外向义军主动进攻呢?
当时义军在南门与守军激战,王朴完全可以从东门或小东门派出火器营绕袭义军侧后,如此一来,义军势必会死伤惨重,一战而溃也完全是有可能的,但让人奇怪的是王朴并没有这么做。
还有,王朴为什么又要派出火器营帮助义军呢?按说义军和官军是天生地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义军遭到建奴地猛攻眼看就要全军崩溃了,官军应该高兴才是,可王朴为什么反而要伸出援手呢?
红娘子策马靠近了李岩,轻声问道:“相公,你在想些什么?”
李岩低声应道:“我在想,王朴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这……”红娘子蹙紧柳眉想了想,低声说道,“难道他想投奔义军?”
“不会。”李岩摇头道,“王朴是断然不会投奔义军的。”
红娘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岩道,“只是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王朴是绝不会投奔义军地。”
“既然王朴不想投奔义军,那他出手相助又是为了什么呢?”红娘子苦思片刻终无所得,便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王朴都帮了我们义军大忙,所以上次在济宁的那笔帐也就一笔勾销了。”
“大帅!”李岩正和红娘子窃窃私语时,荆茂成忽然回头喝道,“情形不妙,建奴的攻势突然加强了,弟兄们又要顶不住了!”
“咦?”
李岩和红娘子夫妇急抬头看时,果然看到义军将士正在建奴骑兵的冲击下连连后退,原本已经堪堪稳住的防线再次变得岌岌可危,特别是中路的建奴,在阿济格的亲自率领下攻势尤其凌厉,老鸦营和孤山营的残兵可以说是一触即溃。
李岩的中军本阵很快就再度暴露在了建奴铁骑的马刀之下!
两白旗剩下的五千多骑兵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建奴精锐,就算已经人困马乏,就算已经身处重围,就算兵力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却始终是主动进攻的一方,义军虽然人多势众,却始终只能苦苦支撑。
“传令下去。”李岩沉声喝道,“让弟兄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到官军的火器营绕到建奴身后截断他们的退路,而且,这只是建奴骑兵最后的垂死挣扎,是他们的最后一波进攻了,只要顶过去建奴就完了!”
“是!”
“是!”
“是!”
李岩身后的十数骑亲兵纷纷领命而去,把李岩的军令迅传递下去。
“大帅。”李玄大声道,“这里就交由末将和荆将军吧,你还是和夫人赶紧撤往左翼吧。”
“不行。”李岩断然道,“本帅誓与全军将士共存亡,绝不后撤半步。”
“相公。”红娘子上前挡在李岩面前,再回眸望着李岩时,美目里尽是款款深情,柔声说道,“奴家绝不会让建奴伤到你的。”
第一二七章 共抗建奴
红娘子对李岩说话的时候,李虎一直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红娘子话刚说完,李虎就装着要和李岩说话的样子策马靠近了李岩,然后突然一拳砸在了李岩的后脑勺上,李岩本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加上毫无防备立刻就中了李虎的暗算,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红娘子看得真切,顿时气得美目圆睁,怒道:“虎子你干什么?”
李虎伸手扶住李岩瘫软下来的身躯,淡然道:“大哥他根本不会武艺,嫂子虽然武艺高强,可乱军之中难免照顾不及,万一大哥有个什么闪失,那就追悔莫及了,所以,嫂子你还是赶紧带着大哥离开中军吧。”
红娘子愕然无语道:“这……”
这时候荆茂成和李玄也已经回过神来,纷纷劝道:“是呀,大帅的安危关乎义军的生死存亡,不能不谨慎呀。”
“好吧。”红娘子想了想,一咬银牙说道,“那中军就交给虎子、师兄还有李玄将军你们三个了。”
“嫂子,这里就交给小弟吧。”
“师妹放心。”
“夫人放心。”
李虎三人纷纷应诺,红娘子点了点头,策马上前从李虎怀里抱过已经昏死过去的李岩,在马鞍前放好,然后勒马转身向着义军防御最为厚实的左翼疾驰而去。望着红娘子和李岩一马双骑逐渐远去,李虎和荆茂成几乎是同时舒了口气,神情复杂。
大同城外这场突如其来地三方大战。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开始,最终又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收场,流贼和建奴两败俱伤,狡猾地王朴成了最大的赢家。
李岩的流贼损失最为惨重,五万多流贼战死了一万多,还有一万五千多人身受重伤,在缺医少药的情形下,这些流贼的命运已经注定。不是失血而死就是饿死、冻死,李岩就是不扔下他们,他们也活不成了。
唯一能让李岩感到欣尉的是,陕西义军在“名义”上赢得了这一战!
虽然是因为有了王朴火器营的助战才打赢,虽然义军的损失极为惨重,可不管怎么说赢了就是赢了,陕西义军打败了强大地建奴铁骑,这极大地提升了义军将士的士气和信心,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战,剩下的两万多流贼已经褪变成真正的老兵了。
对于每一个将军来说。百战余生的老兵永远都是最大的财富。
阿济格的建奴铁骑同样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输掉了这一战。
建奴铁骑凭借强大的攻击力凿穿了陕西义军地圆形防御阵形,可令人惊讶的是义军并没有崩溃,而此时的建奴铁骑则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无余力对义军进行分割包围了,更重要的是,王朴的两千火器营已经吃掉了阿济格留下断后的五个牛录,再次压了上来,对建奴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最终,从不轻言退兵的阿济格只能黯然下令退兵。
八千两白旗的先锋精锐。最终能跟着阿济格全身而退的只有不到四千骑,其中有一千余骑是被陕西义军干掉地,其余的八个完整的牛录,足足两千四百骑。却是让王朴的火器营给干掉地。
采凉山麓。
建奴摄政王多尔衮亲率的右翼十二万骑步大军正沿着御河西岸往南浩浩荡荡地开进,眼看天色将晚,多尔衮遂下令就地安营扎寨。
建奴中军,多尔衮行帐。
多尔衮正召集范文程、宁完我、李永芳、多铎、张廷柱、刚林等满汉亲信大臣议事,自从多尔衮成为摄政王之后,极力改善汉族大臣的处境,投桃报李之下,几乎所有的汉族大臣都倒向了多尔衮。像范文程、宁完我更是成了多尔衮的心腹幕僚。
多尔衮对范文程、宁完我两人也是信任有加。每有什么事情必先与两人商议妥了,然后才做出决定。
特别要提一提范文程。这家伙自称是宋代名臣范仲淹的后人,自幼聪明好学,精通经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因为受到当时辽东镇主考官的排挤,屡试不第,所以心中对大明朝廷充满了怨恨。
万历四十二年,奴尔哈赤攻陷抚顺,范文程觉得他地一身才学在大明朝难有施展地机会,便愤而投奔了建奴,正式开始了他的汉奸生涯。
可悲地是,满怀抱负的范文程并没有得到奴尔哈赤、皇太极父子的赏识,一直当着和甄有才一样卑微的书吏,从万历四十二年直到崇祯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间,范文程受尽了屈辱,他最心爱的小妾惨遭建奴**,连他自己都差点被皇太极抓起来杀了。
可就算是这样,范文程也只能向建奴摇尾乞怜,因为他已经自绝于大明,知道自己要是逃回了大明只能是死路一条,为了苟延残喘他只能继续留在辽东,继续当建奴的包衣,不过多尔衮的当政,终于让这个铁杆汉奸的命运出现了转机。
相比奴尔哈赤的野蛮和皇太极的残忍,多尔衮在政治上更富有远见卓识,与父兄当政时对汉人采取的歧视屠戮政策不同,多尔衮倾向于融和汉人,重用汉人。
多尔衮认为,满人仅仅依靠弓箭和马刀是不足以征服大明的,只有学习汉人的长处,依靠汉族的文人,满人才可能最终入主中原,还有满人的人口也太少了,只有以怀柔政策融和掳往关外的汉人,满人的人口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地增长。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范文程和宁完我这两个铁杆汉奸才得到了多尔衮的赏识和重用,而范文程和宁完我也没有让多尔衮失望,两人使出浑身解数。出谋献策,帮助多尔衮扳倒了豪格这个最大地政治对手,让多尔衮顺利地当上了摄政王。
多尔衮的目光落在了范文程身上,问道:“文程先生,本王听说大同城的城墙筑得十分结实,相比锦州城如何?”
多尔衮对范文程和宁完我还是相当尊敬的,正式场合常常尊两人为先生。
范文程恭声应道:“回主子的话,大明朝的城池分为镇、卫、所、堡四级。锦州城只是个卫城,而大同却是个镇城,又是代王的藩府所在地,因此,锦州城无法和大同城相提并论,大同城边长四里许,方圆近二十里,城墙以黄泥拌草夯实,高三丈八尺,底宽七丈六尺。外包两层青砖,非常厚实坚固。”
多尔衮蹙眉问道:“红夷大炮能不能轰开大同城墙?”
“不能。”范文程摇头说道,“红夷大炮虽然威力巨大,却根本不足以轰开这么厚的城墙,如果主子非要用红夷大炮轰击城墙,奴才以为至少需要几个月地时间,花费几十万斤火药,才可能轰垮城墙。”
刚林听了咋舌不已道:“要花几个月的时间,费几十万斤火药?那得打上多少炮啊?”
造炮专家佟养性立刻扳着手指头计算道:“红夷大炮每炮需耗费火药五斤,一万斤火药就是两千炮。十万斤火药便是两万炮,军中现有五尊红夷大炮,假如每天打出两百炮,则需要整整一百天。”
“一百天?”多铎大叫道。“打个大同就要一百天,那打北京岂不是要一年?”
“亲王殿下放心,要不了那么长时间。”范文程道,“红夷大炮虽然轰不开大同城墙,但轰开城门却不是什么难事。”
多尔衮道:“怕就怕王朴跟祖大寿一样,把大同的四座城门用巨石堵死。”
“那也无妨。”范文程道,“主子可以使人挖地道,挖到大同城墙脚下。然后埋上几万斤火药。不信炸不开它。”
多尔衮闻言霎时眼前一亮,拍案叫绝道:“好。这主意好!”
多尔衮话刚说完,帐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闻声回头,帐帘掀处,一道身影已经大步进了行帐,只见此人精赤着上身,浑身鲜血淋漓,头上胡乱裹了一条白布,右脸上还在往外渗血,还瞪着血红的双眸,样子很是狰狞骇人。
多铎眼尖,很快就认为这人是阿济格,当时就大叫起来:“十二哥,你……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多尔衮也吃了一惊,失声道:“老十二,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阿济格嗡声嗡气地应道,“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这时候,多铎已经转到了阿济格身边,再次惊叫起来:“十二哥,你的金钱鼠尾呢?”
阿济格没好气道:“让个南明娘们给削了。”
多尔衮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阴声问道:“十二哥,你是不是吃了败仗?”
阿济格的脑袋立刻耷拉下来,不再说话了。
“十四哥问你话呢。”多铎捅了捅阿济格,低声说道,“你是不是吃了败仗?”
“我是吃了败仗,可谁知道***南明蛮子的火器营这么厉害?”阿济格愤怒地挥舞着胳膊,大声咆哮道,“多明阿的三个牛录九百重骑,不到一盏茶地功夫就让人给灭了,还有巴慕布的一个甲喇,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又让人吃了……”
多尔衮听得目瞪口呆,吃声问道:“十二哥,两白旗的八千铁骑还剩多少?”
阿济格的脑袋又垂了下来,应道:“还没清点过,不过最多也就四千上下。”
多尔衮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阿济格居然葬送了四千铁骑,那可是整整十三个牛录啊!
两白旗地实力本来就是满清八旗中最弱的。借着拥立福临的机会,好不容易从豪格手中夺过来九个牛录,却没想到让阿济格一口气全葬送了。连带着还赔上了两白旗旧有地四个牛录铁骑。
这会,多尔衮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虽然还没有问战事的详情始末,可多尔衮已经可以断定,肯定是阿济格地鲁莽坏了大事,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让阿济格担当先锋,要是换了十五弟多铎为先锋,绝不会吃这种败仗!
“十五弟。”多尔衮强压下胸中的怒火。向多铎道,“你扶十二哥下去疗伤吧。”
“喳。”
多铎赶紧应了一声拥着阿济格出帐去了。
直到阿济格和多铎去远了,多尔衮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叹息道:“大意了,没想到本王一时心软,竟然损失了两白旗的四千精锐,唉……”
范文程想了想,还是劝道:“主子,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多尔衮霍然举手,打断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不必多说。本王心中有数,不会因为损失了四千精锐而急于报仇,更不会因为武英郡王的受伤而丧失理智,此次攻打大同,与王朴之间势必会有一场恶战,本王有足够地耐
范文程恭声说道:“主子英明。”
大同,总兵行辕。
魏大本气喘吁吁地进了行帐,向王朴抱拳作揖道:“下官参见驸马爷。”
“魏大人不必多礼。”王朴急肃手道,“魏大人,西门外的百姓都进城了吗?”
魏大本喘息道:“驸马爷放心。下官都已经办妥了。”
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现在还有件急事,需要魏大人立刻去办。”
魏大本道:“但凭驸马爷差谴。”
王朴道:“建奴地先头骑兵已经出现。想来他们的大队人马也离大同不远了,建奴不比流贼,他们不但兵强马壮,还有犀利的攻城利器——红夷大炮!大同城的城墙虽然足够坚固,可城门却未必能挡住红夷大炮的轰击。”
魏大本道:“驸马爷的意思是?”
王朴道:“请魏大人立刻募集城内壮丁,以巨石堵死四门,再灌铅加固!”
“明白了。”魏大本肃然道,“下官这便去办。”
王朴抱拳道:“麻烦魏大人了。”
“不敢。”魏大本急回礼道。“这也是为了大同城内近十万百姓地安全。是下官份内之事,要说谢也应该是下官感谢驸马爷才是。”
不等王朴回话。魏大本又道:“正事要紧,下官这便告辞了。”
说罢,魏大本便转身径直离去,望着魏大本匆匆离去地身影,王朴脸上不由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心忖这个魏大本虽然有些圆滑,可要紧关头却还是很知道轻重地,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真心为民地好官。
魏大本刚刚离去,小七又进了行帐,抱拳作揖道:“将军,您找卑职?”
朴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有件事,非你不可。”
大同城外,义军营地。
夜已经深了,可李岩的大帐里却还是火光通明,李岩正与诸将商议义军今后的行止。
数千建奴铁骑从北边突然出现,这绝不会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毫无疑问,大队建奴正从北方越过长城杀奔大同而来,而这支骑兵只不过是建奴的先头人马而已,这样一来义军原定的行军路线就必须做出调整了,要不然再往北走肯定会和大队建奴迎头相撞。
剩下的两万多义军真要和大队建奴遭遇,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
往北是肯定走不通了,往东、往南也未必能走得通,显然,这次建奴大举入关还会像前两次那样大肆掳掠,整个山西还有京师只怕都是建奴的目标,义军要是向这两个地方转进难免又要和建奴遭遇。
看起来,义军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原路返回陕西,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也是一条死路,因为陕西实在是太穷了,就这样空着两手回去,最后大伙都得饿死,这就成了一个死结,义军似乎是穷途末路了。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虎闪身进了行帐,对李岩说道:“大哥,外面有个官军奸细要见你。”
“官军奸细?”李岩神色一动,问道,“人呢?”
“已经带来了。”李虎道,“就在帐外。”
李岩道:“请他进来。”
“是。”
李虎领命而去,很快就押着一名布衣汉子进了行帐,那汉子身材健硕,脸上还蒙着块黑布,显然李虎是担心他窥探义军的虚实。
出于保护李岩地考虑,红娘子本能地抢前半步,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李岩面前。
李岩挥手示意,李虎便上前揭去了那汉子脸上的黑布条,那汉子霍然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在帐中的义军将领们脸上团团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李岩身上,沉声问道:“足下便是李岩将军吧?”
李岩淡然道:“正是本帅,不是足下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汉子抱拳道:“在下小七,王家家丁队地队长。”
“咦?”“啊?”
“是王朴的人?”
小七话音方落,帐中的义军将领们便纷纷变了脸色。
李岩举手制止义军将领们的窃窃私语,沉声问道:“壮士深夜探营,不知道有何指教?”
小七往大同城方向抱拳一揖,朗声说道:“奉我家将军之命,前来接引李岩将军及麾下大军上雷公山暂且安身,只要将军上了雷公山,山上的两万石粮食还有八百多万斤腊肉便全是将军您的。”
“啊?”
“这……”
“还有这等好事?”
帐中的一众义军将领再次变了脸色,一个个脸上全都流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荆茂成差点死在大明官军手里,所以一直以来就不信任官军,当下冷然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王朴?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对,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老子就不信官军会安什么好心。”
“王朴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其余地义军将领纷纷出言附和,只有李岩默然不语。
小七淡然道:“信与不信那是你们地事,在下只负责传讯和领路,要是李岩将军不相信,那在下这便告辞了。”
“等等。”李岩肃手道,“本帅相信王朴将军的诚意,不过……这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七这才说道:“我家将军说了,若是李岩将军问起,现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建奴太强大了,仅靠大同城内地官军是不可能挡住建奴进攻的,所以,我家希望能和李岩将军联手,两军合作,共抗建奴。”
第一二八章 这一战是很难
第二天天还没亮,甄有才就回到了大同。
和甄有才一起回城的还有唐胜、张和尚的两个千人队,因为魏大本已经带着民壮把大同城的四座城门全部给堵死了,所以他们是顺着云梯爬进城来的。
对于王朴把雷公山大营让给流贼的举动,甄有才是一百个不明白。
顺着马道下了城墙,小七和甄有才就翻上跨上早就准备好的快马,纵骑直奔王朴的总兵行辕而来,唐胜和张和尚则带着两千火枪手直接去驻地了。
小七和甄有才赶到行辕时,王朴刚刚起床,正在洗漱。
“卑职参见将军。”
两人见了王朴,赶紧抱拳作揖,王朴摆了摆手,赶紧胡乱擦了把脸,又顺手把毛巾递给身边的嫩娘,急问道:“小七,有才,一切都还顺利吧?”
小七点头道:“还算顺利。”
甄有才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将军,我们还是帐内说吧。”
“唔。”
王朴点了点头,当先进了大帐,甄有才和小七也跟着进了大帐,在帐外守卫的吕六立刻抢前两步挡在了帐门外,警惕的眼神不断地搜视着四周,除了嫩娘,谁也不许擅自靠近王朴的总兵大帐。
大帐里。
甄有才低声问道:“将军,把雷公山大营还有山上地两万石粮食以及八百余万斤腊肉全部让给流贼。这事是不是有些过了?”
王朴淡然反问道:“有才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甄有才道:“将军,这事知道的人太多了,隐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王朴道:“为什么要隐瞒?”
甄有才道:“将军。这可是通贼呀,要是让人捅到了万岁爷那里,可是灭九族地大罪呀!”
“灭九族?”王朴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揶揄的笑意,淡淡地说道,“那得万岁爷有那能力才行,嘿嘿。”
“嘶……”甄有才霎时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将军。你该不会是真的想造反吧?”
“造反?”王朴微笑摇头道,“傻瓜才会造反。”
甄有才蹙眉道:“那卑职就不明白了,将军既然不想造反,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公然和朝廷作对的事情呢?”
王朴淡然道:“有才认为我这么做是公然和朝廷作对吗?”
甄有才道:“难道卑职说错了?”
“有才,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王朴淡然道,“大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你总该知道吧?那可是挂着将军印的总兵。”
“知道。”甄有才道,“天启年间,毛文龙可是建奴的心腹大患。”
王朴道:“据我所知,毛文龙在担任东江镇总兵期间。经常把大明朝的盐、铁、丝、棉等战略物资私卖给建奴,以便从中牟取暴利,这么做算不算是私通建奴,算不算是跟朝廷作对?可天启帝和崇祯帝并没有把毛文龙怎么样。”
有才点头道,“的确是这样,要不是出了个袁崇焕,没准到现在毛文龙都还当着他地东江镇总兵呢。”
“还有祖大寿。”王朴道,“大凌河城被建奴重重围困,城内粮尽弹绝,生人相食。守军全军覆没,唯独祖大寿活着回到了锦州,难道就没有御史言官在崇祯帝跟前搬弄是非,说祖大寿曾经投降过建奴?当然有。可最终崇祯帝不也没把祖大寿怎么着?”
有才又点头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还有姜让、姜镶两兄弟。”王朴道,“姜家世代盘踞榆林,常年开设马市与蒙古人互通往来,难道崇祯帝就一点也不知情?这当然不可能,陕西三边总督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姜家却牢牢把持着榆林这一亩三分地,有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甄有才凝声问道:“为什么?”
“四个字。”
王朴拿起毛笔在纸上一挥而就。甄有才跟着念了出来:“养贼自重!”
“对。就是养贼自重。”王朴道,“天启帝和崇祯帝不敢把毛文龙怎么着。是因为他们要靠毛文龙牵制建奴;崇祯帝没把祖大寿怎么着是因为祖家是辽西豪族,崇祯帝还要靠祖大寿在锦州抵抗建奴;同样的,崇祯帝没把榆林姜家怎么着,也是因为姜家是榆林豪族,崇祯帝还要靠他们抵挡北边的蒙古人。”
“明白了。”甄有才凝声说道,“就算将军给了流贼粮食,万岁爷不会也不敢把将军怎么着,因为王家是大同豪族,万岁爷还要靠将军你来维持大同局势,抵御建奴要靠将军,镇压流贼也要依靠将军。”
王朴微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只要流贼还在,只要建奴还在,只要我没有公然扯旗造反,哪怕我在大同闹翻了天,哪怕那些御史言官在朝堂上吵翻了天,万岁爷不会也不敢把我怎么着,给流贼一点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把雷公山大营让给流贼,并且把山上的粮食给他们呢?”甄有才又问道,“难道将军真的以为流贼会和我们联手共抗建奴?”
“不好说。”王朴摇头道,“李岩这个人我还不是太了解,我只听说他是个挺讲信义的人,按说我救了他一次,又把雷公山大营还有粮食给了他们,相当于又救了他一次,如果他真是个讲信义的人,就很有可能会和我们联手,不过,我这么做也并不全是为了要和流贼联手共抗建奴。”
甄有才道:“那是为了什么?”
王朴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些流贼也都是汉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建奴地屠刀之下,如果不把雷公山大营和山上的粮食给他们。他们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赢,最后难免要被建奴屠戮殆尽,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地朋友,眼下我们和流贼是敌人,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真的成为朋友呢?现在给李岩和流贼卖个好。万一以后时移势易,不也多一条路走么?”
有句老话说得好,叫狡兔三窟。
王朴从来就没想过要给大明朝当什么忠臣孝子,万一哪天李自成真像历史上那样成了气候,而王朴又没来得及打开局面,那么暂时改弦易帜先投入闯贼旗下,然后徐图展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闯贼也是汉人,而不是建奴。
“高!”甄有才很快就领会了王朴的用心,恭维道。“将军高瞻远瞩,卑职远远不及。”
雷公山大营。
李岩正在红娘子的陪同下查点粮仓里的粮食,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红娘子不由感慨万千,对李岩说道:“相公,没想到王朴真的把这座固若金汤的大营让给了我们,还有这许多粮食和腊肉,奴家真不敢相信这是真地。”
“是啊。”李岩点了点头,喟然道,“王朴又救了我们一次。”
红娘子不解道:“可他为什么要救我们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了。”李岩道。“王朴内心真实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过我想,他也许是为了养贼自重,也许是看在大家都是汉人地份上。不愿意看到我们被建所屠戮吧。”
红娘子又道:“相公,那我们真要和王朴联手共抗建奴吗?”
“娘子,你太高估义军的实力了。”李岩摇头苦笑道,“王朴恐怕没指望我们能给他帮什么忙,不过话说回来了,能不能帮忙和有没有心帮忙是两回事,不管能不能帮上,这个忙我们还是一定要帮的。做人……不能没有信义。”
红娘子不无担心地说道:“可万一有人告密。这事让闯王知道了。”
李岩淡然道:“君子坦荡荡,用不着别人去告密。这事我会自己向大王禀报的,以大王地雄才大略,他会理解的。”
次日上午,两路建奴大军同时进至大同城下,多尔衮当即下令安营扎寨,十七万大军分别扎下四座大营,把大同四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当天下午,多尔衮又下令环绕大同筑起一道栅栏,彻底隔绝了大同与外界的联系。
这一次,多尔衮是势在必得,不管有多困难都必须打破大同生擒王朴,这不仅仅只是为了替皇太极报仇,更是为了替自己树立威信,因为这是多尔衮当上摄政王之后次率领大军出征,多尔衮必须有所建树。
多尔衮行帐。
多尔衮正与范文程、宁完我议事时,多铎忽然大步而入,朗声说道:“十四哥,小弟已经打听清楚了。”
多尔衮闻声抬头,问道:“那一仗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铎道:“和十二哥大战一场的不是什么明军,而是陕西地流贼,在我们到来之前,流贼已经围攻大同两天了,还在南门外恶战了一场!”
“原来是流贼。”多尔衮皱眉低语道,“不是明军。”
对于肆虐中原的流贼,关外的建奴早有听说,早在皇太极时代,就曾想和中原的流贼联手共同对付大明王朝,只可惜山高路远,消息难通,这事才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今天却在大同撞上了,还稀里糊涂恶战了一场。
“主子。”宁完我神色一动,媚声说道,“流贼要造大明朝地反,和官军是死敌,不妨给他们一点好处,先利用他们消耗一下大同守军?多尔衮欣然点头道:“这倒是个主意。”
多铎道:“可我们和流贼刚刚恶战了一场。他们会答应合作吗?”
宁完我道:“豫亲王有所不知,流贼都是些贪图绳头小利地鼠辈,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就会连自己的祖宗都卖了。”
尔衮点了点头,问多铎道,“这伙流贼现在哪里?”
多铎道:“已经查明,就驻扎在北面地雷公山。”
尔衮向宁完我道,“这事就由完我先生去办,先生可带两千石粮食、两百只肥羊以及五十匹好马前去,事成之后便是大功一件。”
完我急起身单膝跪地,奴颜婢膝地说道。“奴才绝不令主子失望。”
多尔衮微笑道:“那本王就在在这里静候先生佳音了。”
“奴才告退。”
宁完我又向多尔衮叩了个头,才转身屁颠屁颠地去了。
等宁完我走远了,多尔衮又对范文程道:“文程先生,刚刚佟养性用红夷大炮朝大同北门轰了两炮,结果现王朴果然和祖大寿一样用石块堵死了城门,看来城门是轰不开了,眼下也只能挖地道了。”
范文程道:“这也是意料之中地事情。”
多尔衮道:“先生以为该从哪里开挖?”
范文程道:“虚虚实实。”
多尔衮道:“虚虚实实?”
范文程道:“兵法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主子可使佟大人架炮猛轰大同东墙。暗中则派人于地下挖掘地道,直通东墙之下,架炮轰城即可掩盖挖掘地道的响声,又可吸引守军地注意,让他们不会留心地下。”
多尔衮道:“然后呢?”
范文程道:“大同土软,不出十日必可掘至东墙之下,待地道挖好,火药埋好,主子再暗中调集重兵集结于西门之外,再故意卖个破绽让官军现我军的调动。诱使王朴把守军的主力调集到西门防御,而主子则暗中埋伏一支劲旅于东墙之外。”
多尔衮听得连连点头,情不自禁地赞道:“好计,好计!”
范文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捋了捋颔下地山羊胡子,接着说道:“再然后,轰,东墙炸开,主子埋伏的劲旅趁机抢夺城墙地缺口,而守军的主力已经调往西门,我军趁虚而入,王朴就插翅难飞了。”
大同东门。
当多尔衮和范文程商量破城之策时。王朴、甄有才还有赵信、唐胜等人也相携登上了箭楼。正在顶层远眺城外建奴军营的虚实。
王朴道:“有才,北门、西门、南门和小东门的情形都已经看过了。再加上东门,以你估计,这次建奴总共来了多少人马?”
甄有才沉思片刻,凝声答道:“卑职以为,这次建奴至少出动了十五万大军!”
“差不多。”王朴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建奴来势汹汹,兵力至少在十五万以上,不过建奴终究人少,就算加上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二十万也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所以,兵力应该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
“将军,形势非常严峻哪。”甄有才凝声道,“建奴可不比流贼哪,他们能骑善射,还有攻城利器红夷大炮,以至少十五万大军对付我们不足八千的守军,兵力几乎是我们地二十倍,相差太悬殊了!”
“是啊,这一仗地确很难,可我们别无选择。”
王朴心里同样没底,过十五万的建奴大军压过来,那种大山一样地压迫感足以让人窒息,如果可以选择,王朴当然不愿意这么早就跟建奴决战,可世间事并不会因为人地意志而生转移,多尔衮更不会因为王朴的意愿就放弃进攻大同。
这一仗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
王朴从没想过要给大明朝当忠臣孝子,从没想过要给崇祯帝当烈士,可他同样没有想过要给建奴当包衣阿哈,成天拖着跟猪尾巴,满嘴喊着“主子”“奴才”,那绝不是王朴想要的生活,就算是死也不想。
“将军。”唐胜忽然说道,“要不要先出城干他一下,灭了建奴的锐气?”
“不行。”王朴摇头道,“建奴可不是流贼,贸然出城太冒险了。”
“是啊,千万不要出城。”甄有才也连声说道,“我军兵力本来就不多,可不能冒险。”
“怕他个鸟。”大胡子大声道,“建奴的骑兵牛吧,可他们根本就冲不到我们跟前,就全被弟兄们摞倒了。”
“那是因为建奴大意。”王朴皱眉呵斥道,“别以为打了场小小的胜仗,杀了几个建奴就天下无敌了,火器是厉害,可不只我们有火器,建奴也有,而且他们有的还是更厉害的红夷大炮!”
“轰!轰!轰!轰!轰!”
王朴话音方落,大同城外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似有重物重重砸在了城墙上,大同城地整道东城墙都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立足箭楼上的王朴等人也感到脚下一阵晃动。
大胡子的脑袋立刻耷拉下来,不敢说话了。
“是红夷大炮。”赵信脸色一变,沉声说道,“炮弹应该打在东门和小东门之间。”
甄有才的眉头霎时蹙紧,摇头低语道:“难道建奴真打算用红夷大炮轰开城墙?”
“不会。”王朴断然道,“要想用红夷大炮轰塌大同地城墙,至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建奴不可能在大同耽搁这么长时间。”
甄有才道:“那他们为什么要**?”
王朴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大战才刚刚开始,建奴也许是在探我们的虚实吧。”
“不对。”甄有才摇头道,“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别想那么多了。”王朴拍了拍甄有才的肩膀,又转向大胡子等人,大声道,“在大举进攻之前,建奴估计还得有好几天的准备,这几天一定要让弟兄们吃好,喝好,睡好,把精神和体力都养足了,好和建奴拼命!”
“是。”
“是。”
“是。”
大胡子、刀疤脸还有唐胜等人轰然应诺。
雷公山大营。
穿着马褂,留着金钱鼠尾的宁完我被两名义军将士领进了李岩的行帐,宁完我拍了拍衣袖正准备打千时,猛然想起对方不过是个流贼头目何用大礼叩拜?当下便大剌剌地往帐中一站,傲然道:“本使远道而来,为何连个座位也没有呀?”
“放肆,见了我家元帅竟敢如此无礼!”李虎闷哼一声抢上前来,一脚狠狠踢在宁完我的腿弯处,厉声喝道,“跪下!”
宁完我杀猪般惨叫一声,仆地跪倒在了李岩面前。
第一二九章 没有人能救我们
太原,山西总兵行辕。
在多尔衮率大队建奴杀到大同城外之前,王朴就已经谴数骑快马把建奴从大同毁关而入的消息同时送往太原、榆林、固原、京师各地,山西总兵周遇吉是前天傍晚接到的消息,流贼进攻大同,周遇吉可以装聋作哑不予理会,可建奴破关而入,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当天晚上,周遇吉就谴快马飞奔山西各卫、所,紧急召集各地驻军向太原集结。
到了今天早上,最近几个卫所的军队就已经赶到了太原城外,领军的几个守备正在总兵行辕里和周遇吉议事呢,山西巡抚汪乔年就在几个山西地方官员的陪同下匆匆地走了进来,急声问道:“周总兵,听说建奴毁关入寇大同了?”
山西总兵周遇吉冷冷地瞄了汪乔年一眼,并没有立即答话。
说起来流贼大举攻大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周遇吉也早就派人到巡抚衙门传过话了,可汪乔年就是躲着不肯见人,原因很简单,他是怕周遇吉伸手要粮要饷,可这会建奴毁关入寇了,这位巡抚大人却又坐不住了!
“周总兵。”汪乔年急道,“本官问你话呢,建奴倒是有没有入寇啊?”
汪乔年是真急了,流贼再怎么闹他都不担心,有王朴和周遇吉这两员虎将分别坐镇太原和大同,他不认为流贼能掀起什么风浪,他这个山西巡抚还是能够稳稳当当地当下去,可建奴入寇就完全不一样了。
建奴比流贼可凶残多了,流贼闹事其实就是百姓起哄。只要把他们击溃了,或年景好转了,那些百姓就都会乖乖回到原地继续当他们的顺民,可建奴入寇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建奴过后,那可真是生灵涂炭,寸草不留。
事到如今,汪乔年也只能自降身价主动来见周遇吉这个武夫了,现在他只能指望周遇吉这个武夫能力挽狂澜,拒建奴于大原府外。要是周遇吉守不住太原,那汪乔年这个巡抚也就当到头了,闹不好还要人头落地。
想当年,建奴两次入寇中原,沿途所过上百府县,多少地方官员没有死在建奴手中,却因为守土无方被崇祯帝给砍了,汪乔年不能不担心自己的命运。
“汪大人。”周遇吉冷然道,“两天前建奴大军就已经杀到大同城外了。”
“啊?”汪乔年大吃一惊。失声道,“这么说建奴真来了?”
周遇吉把王朴来的塘报呈给汪乔年,冷然道:“这是大同总兵王朴来地加急塘报,汪大人请过目。”
汪乔年一目十行匆匆阅罢,颤声问道:“周总兵,假如建奴击破大同之后继续南下寇掠太原,不知道太原城能不能守得住?”
周遇吉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不能不给汪乔年面子,答道:“如果连大同都守不住,那太原就更不用守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汪乔年一听就变了脸色,急道,“那……汪总兵赶紧向附近的固原、甘肃、宁夏三镇求援哪,特别固原总兵姜镶,听说是员虎将,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还有。周总兵应该赶紧向京师加急塘报。请万岁爷调拔京营前来助战。”
“汪大人。”周遇吉忍不可忍,出声打断汪乔年道,“你认为陕西三边和京师有可能派来援军吗?”
汪乔年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急道:“那就赶紧招募民壮,你要多少粮饷,本官立即让人从藩库调拔。”
“好,这可是汪大人你自己说的。”周遇吉总算是听到了一句让他开心的话,当下说道。“王总兵在塘报里已经说了。这次建奴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可以说是来势汹汹。末将已经算过了,要想守住太原,至少需要募集五万民壮,至少需要二十万两饷银和十万石军粮。”
乔年咬了咬牙,说道,“饷银和军粮交给本官去筹办,募集民壮的事还请周总兵抓紧时间,一定要赶在建奴打破大同之前募集起来呀,唉,也不知道王总兵在大同还能支撑多久……”
榆林,姜家大院。
固原总兵姜镶策马疾驰到大门外猛地一勒马缰,**坐骑顿时人立而起硬生生止住了冲势,姜镶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从马背上跃落下来,随手把马缰一扔,早有家丁抢上前来接过马缰,把他的坐骑牵到马房去了。
姜镶疾步穿过门房、照壁、回廊直奔上房而来。
上房,榆林总兵姜让正背负双手来回踱步,姜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眼神跟着姜让的身影来回转动,被王朴派来榆林传讯的不是别人,就是姜家老三姜,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响,哥俩急回头看时,身材魁梧地姜镶已经昂然直入。
“二弟。”
“二哥。”
姜让和姜急迎了上来。
姜家是榆林势力最大的豪族,姜让虽然是家主,可姜家事实上的主心骨却是姜镶,因此接到王朴的加急塘报之后,姜让不敢擅自做决定,遂以快马传讯固原的姜镶,等姜镶赶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大哥。”姜镶顾不上见礼,问姜让道,“这么急着把小弟召回榆林,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姜让道:“有大事,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大哥没敢让老九告诉你详情,想等你回了榆林再亲口告诉你。”
姜镶道:“什么大事?”
姜让道:“建奴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正在围攻大同,大同总兵王朴已经来了加急塘报,请求我们派谴援军。”
“什么!?”姜镶色变道。“建奴出动了二十万大军围攻大同,此事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姜大声道,“大同边军都已经和建奴的先头骑兵干了一仗了,一口气灭了他们两千多骑兵,这都是小弟亲眼目睹的。”
“这么说真有这事?”姜镶的脸色沉了下来,低声说道,“王朴袭破了盛京又活捉了皇太极,万岁爷又把皇太极千刀万剐了,建奴为了报仇雪恨,尽起所有军队力大举进攻大同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在攻破大同之后,建奴却未必会分兵向西进攻榆林,分兵向南掳掠山西各府倒是很有可能,不过,建奴接下来地主要目标肯定是京师,所以榆林不会有事。”
“这就好。”
姜让闻言舒了口气,只要建奴不来攻打榆林,他也就放心了。
姜道:“二哥,那我们派不派援军?”
“三弟你傻啊?”姜镶皱眉道。“出动大军需要粮饷,谁来出这笔粮饷?陕西各府还是大同府?难道让我们姜家出粮饷?更何况建奴不是流贼,这次一口气又来了二十万建奴,就算我们姜家把所有地家底都掏出来也不过两、三万人,就这点人马还不够建奴塞牙缝的,去了不是送死么?”
姜道:“这么说,二哥是不打算派援军了?”
“眼下陕西三边正在全力围剿庆阳、延安、平凉三府的流贼。没有援军可派。”姜镶道,“不过王朴能在这时候让三弟你回榆林来,却是很够意思,我们姜家欠他一份情,他要是能躲过此劫,来日必有一报。”
姜让点了点头,喟然道:“二弟说的对,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京师,乾清宫。
崇祯帝接到王朴的加急塘报只比周遇吉和榆林姜家晚了十几个时辰,崇祯帝刚刚批阅完所有的奏章。正准备呷一口参汤解解乏时。兵部尚书陈新甲就跌跌撞撞地进了乾清宫,这回陈新甲是直接闯进来的,两个小太监还跟在后面拉拉扯扯地,想阻止他进宫见驾。
这是崇祯帝赋予大臣们的权力。
崇祯帝刚刚登基地时候,就订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规矩,但凡有军国大事,朝臣可不必经过通报直接闯宫见驾,而且没有任何时间地点的限制。事后也不会追究大臣的责任。单从这一点来讲,崇祯帝其实是一位了不起的贤君。也很有革除陋习、重振大明的决心和勇气。
看到陈新甲慌里慌张的样子,崇祯帝吃了一惊本能地站起身来。
正好陈新甲进殿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脚,险些摔个狗吃屎,王承恩赶紧抢上前来扶住了陈新甲,尖声说道:“哎哟喂,陈大人你倒是小心些,别磕坏了您地脚。”
陈新甲顾不上向王承恩道谢,也顾不上擦一擦额头上地汗水,赶紧从衣袖里取出一封火漆鸡毛信,语不成声地说道:“八……八百……里加急,大同……同塘报……”
崇祯帝急向王承恩道:“承恩,快呈上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赶紧从陈新甲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急信,又把信上的皱褶小心翼翼地抚平,然后像个宝贝似的呈送到了崇祯帝面前,崇祯帝一把接过火漆鸡毛信,也顾不上验火漆封口了,直接就撕开了信封。
匆匆看完急信,崇祯帝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陈新甲这才以衣袖拭去额头的汗水,低声问道:“万岁爷,是不是建奴入寇大同了?”
祯帝凝重地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应道,“王朴在信中说,二十万建奴大举寇边,已经兵临大同城下了。”
“啊?”
“什么?”
王承恩和陈新甲闻言大吃一惊,其实两人已经料到是建奴入寇大同了,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建奴居然调集了二十万大军,要知道前两次建奴入寇中原的时候,兵力最多也不过十万人,可这次却足足调动了二十万大军,看来是来不善哪。
崇祯帝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向陈新甲道:“陈爱卿。”
陈新甲道:“臣在。”
崇祯帝道:“此次建奴倾巢来袭,用心险恶,大同只不过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京师和朕才是建奴的真正目标!可立刻向天下出勤王诏书,调天下兵马进京勤王,尤其是洪承畴和吴三桂,让他们立刻率军入拱京畿。”
陈新甲道:“万岁爷,那河南地流贼……”
崇祯帝舒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河南地流贼。只能先放一放了。”
陈新甲又道:“万岁爷,那大同……”
崇祯帝默然片刻之后说道:“大同要是能守,就算朕不派援军前往王朴也能守住,要是守不住,就算朕派了援军去王朴也照样守不住,大同最终能不能守住,那就要看王朴和大同百姓地造化了。”
“唉。”
王承恩和陈新甲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惋惜,两人忽然觉得王朴其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至少他是个性情中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做什么,不像朝廷里地这些大臣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的都是勾心斗角的把戏。
大同,总兵行辕。
王朴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代王朱传齐在左坐了,王府的两位詹事和镇守太监张子安坐在右,大同知府魏大本敬陪末座。
本来,朱传齐是一直躲着王朴的,他害怕王朴再向他伸手要钱粮,可建奴大举来袭,朱传齐却再也躲不住了,建奴可不是流贼,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更何况这次还了二十万建奴大军!
王朴冷嗖嗖地瞄了朱传齐一眼。说道:“王爷。加急塘报两天前就已经出去了,太原、榆林、京师各了一份。”
传齐急得满脸通红,吃声说道,“也不知道周遇吉、姜让还有万岁爷会不会派援军前来,又能派多少援军来?要是派来的援军少了,怕是不顶事啊,这次来地建奴太多了,整整二十万哪。”
“王爷。你别做梦了。”王朴冷然道。“周遇吉不会派援军前来,姜让也不会派援军来。万岁爷就更不可能派援军来了,如果本镇没有料错,这会万岁爷已经向天下布勤王诏书,号召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了!”
“啊?”朱传齐失声道,“这……”
王朴道:“现在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
朱传齐颤声道:“就……就……就靠城里这不到八千人?”
王朴道:“除了八千军队,魏大人不是还在城里募集了一万多民壮么?王爷要是舍得拿出家财打赏他们,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万多民壮也能顶得上一支精兵,这样一来守住大同也并非没有可能。”
“啊?”朱传齐叫苦道,“又要拿银子?”
“王爷不愿出银子也没关系。”王朴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大同守不住,建奴进了城,王爷府上所有地金银财宝可就要换主人了,哦,对了,本镇听说建奴摄政王多尔衮是个好色之徒,听说王爷的两位侍妾都是绝对佳人……”
“打住。”朱传齐不高兴道,“本王的两位侍妾虽然颇有姿色,可相比王总兵的如夫人却颇有不如啊,多尔衮就要抢美人也会先抢您那位,总之,银子本王可以出,但不能只让本王出,你们王家也是山西富,你们王家也得出,两家均摊。”
朴大声道,“守护大同就是守护王家,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同要是不保了,山西也就再不会有王家了,所以,我们王家决定出银一百万两,只要是杀奴有功,人人有重赏!”
朱传齐咬了咬牙,肉痛地说道:“本王也出一百万两!”张子安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间满脸潮红地站起身来,跟着尖声吼道:“王爷和驸马爷为了大同不惜散尽家财,奴婢又岂能袖手旁观,奴婢也要捐银二十万!”
“张公公,您这是……”
王朴回头愕然望着张子安,对这个老太监忽然间有些刮目相看了,要说王朴忙着宰朱传齐这头肥猪,还没来得及压榨张子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子安却自己乖乖地把银子捐出来了,王朴知道张子安的家底,二十万已经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看来国难当头,的确是能让一个人的灵魂得到净化地。
张子安道:“驸马爷别忘了,奴婢也是大同人,守护大同,同样有奴婢一份责任。”
大同城外,建奴大营。
当满脸血渍地宁完我在两名建奴的搀扶下走进行帐地时候,多尔衮、多铎、阿济格还有范文程等人纷纷吃惊地站起身来。
多尔衮急问道:“完我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完我叹了口气,黯然说道,“奴才没用,让主子你失望了。”
范文程道:“公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完我道:“奴才带着两千石粮食、两百只肥羊还有五十匹好马好心好意去雷公山游说,没想到这伙流贼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向奴才下了毒手,不但剪了奴才的金钱鼠尾,还在奴才的左右脸上各画了两个叉,还说奴才这张两脸就不要再留了……”
阿济格傻傻地问道:“完我先生的两张脸为什么不要再留了?”
多铎笑道:“流贼是在嘲笑完我先生不要脸,给我们旗人当奴才。”
阿济格又道:“完我先生,那你带去地粮食肥羊和马匹呢?”
宁完我道:“粮食肥羊还有马匹都被流贼抢走了,这些卑鄙无耻的流贼还把随同奴才前往雷公山的所有旗人全都杀了。”
“可恶!”阿济格握拳怒道,“这些该死的流贼,上次的帐还没跟他们算呢,这次嘲笑我们的奴才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抢粮抢羊抢马匹,还杀我们旗人,老十四,我这就带兵去端了雷公山,把这伙流贼斩尽杀绝。”
“行了。”多尔衮皱眉道,“十二哥你冷静点,雷公山的地形本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山势极是险峻,三面都是绝崖,只有临南一条路可以上山,流贼又在这条路上设了一道关卡,简直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打下雷公山绝非易事。”
“什么关卡。”阿济格不以为然道,“我们架起红夷大炮轰,不信轰不开它。”
“我们的目标是大同和王朴。”多尔衮道,“又何必和雷公山上这些不相干的流贼过多纠缠?他们不愿意为我所用也就罢了,这样,十五弟你带五千人离雷公山十里下寨,监视山上的流贼,只要他们不从后面捣乱,就别去招惹他们。”
阿济格道:“十四弟,不能就这样算了。”
“够了。”多尔衮忍无可忍,怒道,“你是不是非要把两白旗地精锐全部葬送了才肯罢休?你现在就回自己营帐去,好好反省反省。”
见多尔衮怒,阿济格不敢说话了,大妃阿巴亥生了三个儿子,阿济格是老大,多铎最受奴尔哈赤地宠爱,可多尔衮才是三兄弟中最有主见的人,自从奴尔哈赤暴死,阿巴亥殉葬之后,多尔衮就一直是三兄弟的主心骨。
第一三零章 绞肉机(上)
夜深人静,大同东门外的建奴大营一片寂静。
绝大多数营帐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有中央地带还有几顶帐蓬里透出隐隐的火光,大营周围的栅栏上插着一枝枝熊熊燃烧的羊脂火把,每隔二十步就设有一座箭楼,每座箭楼上都有建奴在警戒。
时不时还有一队巡逻兵沿着栅栏脚步齐整地走过,军营里弥漫着冷森森的肃杀之气。
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头上同样蒙着黑布的红娘子就像是一头灵巧的母豹,敏捷在穿行在建奴大营的阴影之中,她的身影就像是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阴影里,建奴设在箭楼上的岗哨还有巡逻队都没有现她的存在。
红娘子是自告奋勇来建奴大营刺探消息的。
这七、八天来,建奴对大同只是围而不攻,炮倒是打得很凶,一直对着东门和小东门之间的中段城墙狂轰滥炸,似乎是铁了心要从这里打开缺口,但李岩判断建奴另有所图,可一时间又猜测不出来,红娘子便自告奋勇要潜入建奴大营刺探消息。
李岩虽然担心红娘子的安危,可他相信红娘子的轻功和武艺,就算刺探不到消息,全身而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李岩还是让李虎、荆茂成带着几名武艺高强的弟兄潜伏在建奴大营外负责接应。
说起来也是凑巧。为了不让城内的明军现蛛丝马迹,建奴的地道是从中军大营开始挖地,而且只能在晚上挖。因为白天运送泥土会让人现,晚上也不敢打火把,只能摸黑运送挖出的泥土,因此整座大营一入夜便早早陷入了黑暗中。
这一来就无形中方便了红娘子的行动。
所以,红娘子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摸到了建奴的中军大营,但到了中军大营附近。^^小说⑸⒛0^^建奴的守卫就渐渐变得严密起来,红娘子不敢大意,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娇躯贴紧地面,借着黑暗地掩护往前一点点的蠕动。
这是一段漫长、枯燥并且充满危险的过程,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红娘子只往前蠕动了不到十丈的距离,好在红娘子是女人,有足够的耐心。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接近了那座最为可疑的帐蓬,听到了车轱辘转动时出地咕咕声。
黑暗中,可以隐约看到一辆辆地斗车正在进进出出,红娘子留心观察了一下,现进去的斗车都是空的,出来的却装满了东西,一个疑问在红娘子的脑海里浮了起来,建奴在往外运送什么东西呢?
就那么一顶小小的帐蓬,里面居然装了那么多东西。好像永远都搬不完似的。
忽然间,红娘子明白了,建奴是在挖地道。从那顶帐蓬里运出来的都是泥土!
天快亮的时候,红娘子他们终于回了雷公山大营,这时候李岩已经在山口守了整整一夜了,看到李岩头上和眉毛上都是冰冷地露水,还有披风也几乎被露水给濡湿了,红娘子的美目霎时就红了。
“娘子,你回来了?”
李岩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可红娘子却听出了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情意。
红娘子极力忍着不让眼眶里地泪水落下来。在几乎所有人面前。红娘子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虽然美丽却让人不敢亲近。只有在李岩面前红娘子才表现得像个女人,而且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
“相公。”红娘子鼻子酸酸地说道,“奴家已经打探清楚了。”
“哦?”李岩喜道,“建奴真的另有所图?”
娘子点了点头,说道,“建奴炮轰城墙只是虚张声势,实际上他们却在暗中挖掘地道,打算从地底下偷偷摸进城去。”
一边的李玄道:“大帅,必须立刻把这消息转告城内的官
李虎不以为然道:“为什么要把这消息告诉官军?就让建奴打进大同把城内的官军都灭了不是更好吗?省得我们以后多费力气,因为建奴掳掠一番之后就会走的,到时候我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大同。”
“胡说。”李岩皱眉喝斥道,“官军虽然可恶,可百姓是无辜地,我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建奴攻破大同,更不能眼看着城内地百姓惨遭屠戮,更何况王朴的官军还曾经两次帮助过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欠地情就必须要还。”
李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必须尽快把这消息转告王朴。”李岩说此一顿,向荆茂成道,“荆师兄,本帅这就修书一封,麻烦你用箭把信射进大同城内。”
荆茂成恭声应道:“是。”
大同城内,总兵行辕。
已经是深夜了,可王朴和甄有才却睡意全无,两人正在讨论建奴的战术。
已经这么多天了,建奴每天都只是用炮轰城,从来就没有起过一次像样的攻城,甚至连建奴最常用的**地攻城战术都没有使用过,建奴的举动很反常,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甄有才道:“已经八天了,被红夷大炮轰击的城墙却只伤了点皮毛,照这度就算是两个月也未必能轰塌城墙,可建奴却丝毫没有改变战术的意思,这有些不同寻常,卑职以为,建奴用炮轰城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王朴道:“也就是说,建奴是另有所图。甄有才道:“可建奴的真实企图会是什么呢?”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各自闭上双眼,开始仔细地梳理自己的思路。好半晌之后,甄有才忽然说道:“将军,有个情形似乎挺反常地。”
王朴道:“说来听听。”
甄有才道:“最近这几天,卑职一直在留心观察建奴的虚实,结果现一个古怪的情形,入夜之后。北、西、南三门外的建奴大营都是火把通明,只有东门外的建奴大营一片漆黑,很少见到火光。”
“难道……”王朴神情一动,低声说道,“建奴是在掩盖什么?”
“掩盖什么呢?”甄有才喃喃低语道,“不打火把,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建奴究竟想掩盖些什么呢?”
两人苦思半天终无所得。王朴最后说道:“这样想我们永远都想不出头绪,得反过来想,如果我们是建奴,会采取什么样的攻城措施?”
甄有才一点即透,扳着手指说道:“如果建奴地红夷大炮挥不了作用,那他们就只能依靠传统的攻城战术,传统的攻城战术无非架云梯、筑土台或水淹火攻什么的,不过建奴最常用的却是**地攻城……咦,**地?”
**地攻城是建奴早期最常用的攻坚战术。也是最愚蠢最无奈的战术。所谓**地攻城,就是让步兵扛着高大厚实地重型橹盾靠近城墙脚下,然后在橹盾地掩护下挖掘城墙的根基。*****把城墙脚下挖空,形成一条通道,然后破城而入,早期的建奴不懂得什么战术,也没什么人才,还是奴酋奴尔哈赤想出的蠢招,效果自然是不甚理想,压根就没有过成功破城的先例。
“地道!”王朴和甄有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建奴在挖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嫩娘忽然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箭上还插着一卷书信,对王朴说道:“将军,刚刚城外有人把这这封信射进了城。”
王朴从嫩娘手里接过箭枝,取下书信观看起来。
匆匆看完,王朴对甄有才说道:“有才,这信是李岩让人射进来的,李岩在信中说,他已经派人潜入建奴大营刺探过了,建奴果然在暗中偷偷挖掘地道,方位就在东门外,这和我们的猜想完全一致。”
说着,王朴又把那封书信递给了甄有才。
甄有才信,蹙眉说道:“看来建奴挖掘地道是真的了,可是该怎么对付呢?”
王朴道:“那要看建奴挖地道是为了什么。”
甄有才道:“那还用想,当然是挖几条通道,把精兵输入城内然后趁机夺取城门话说到一半,甄有才就不说了,因为大同地五座城门已经全部被封死了,建奴就算通过地道把少量精兵派入城内也挥不了什么大作用,而且守军要对付几条地道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灌水、浇油、火烧都能让建奴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将军。”甄有才低声说道,“城内戒备森严,建奴挖地道进城好像没什么威胁?”
王朴道:“如果建奴只把地道挖到城墙下,然后埋上几万斤火药,一引爆,轰……”
“啊?”甄有才吃声道,“建奴要炸城墙?”
“估计是这样。*****”说着,王朴的语气就变得肯定起来,笃定道,“肯定就是这样。”
甄有才道:“要是能找出建奴地道的确切位置就好了,那我们就能事先做好防备,让建奴地如意算盘落空。”
王朴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狰狞,说道:“我有办法。”
“咦?”甄有才讶然道,“莫非将军已经有了对策?”
王朴嘿嘿一笑,抬头喝道:“吕六。”
吕六应声而入,大声应道:“在。”
王朴道:“立即把和尚叫来。”
“是。”
吕六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建奴大营,多尔衮行帐。几乎是王朴和甄有才刚刚知道建奴的真实企图,范文程就已经兴匆匆地进了行帐,向多尔衮禀道:“主子。地道已经挖到城墙脚下了。”
多尔衮喜道:“真的?”
“千真万确。”范文程道,“都挖到城墙地地基了,错不了。”
尔衮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无比狰狞,抬头喝道,“来人。”
一名戈什哈应声而入,跪地打千道:“主子有何吩咐?”
多尔衮道:“让佟养性立即来见本王。”
“喳。”
戈什哈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很快,佟养性就睡眼惺忪来了,他是从睡梦中被人唤醒的,进了行帐佟养性赶紧跪地打千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罢了。”多尔衮摆了摆手,说道,“文程先生已经把地道挖到大同城下,你这就带人去填充火药。把大同的城墙给本王炸了。”
佟养性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主子需要多大地缺
多尔衮道:“你能炸多大地缺口?”
佟养性道:“要是填两万斤火药,应该能炸开十丈左右地缺
多尔衮道:“那就填两万斤!”
养性道,“奴才这便带人去填充火药。”佟养性是建奴中仅有地火器专家,建奴的红夷大炮就是他仿造的。
佟养性对火药的爆炸威力也比较有研究,这厮先带人把城墙基脚下的药室扩充,然后四壁砌上石块,用灰泥填充缝隙,做成严实的药室,填充足足两万斤火药之后。又从入口处彻石墙堵死药室,石墙厚度足有数丈,仅下角留出一寸见方地引药槽。里面撒上引药,从药室直通地道出口处。
两天以后,一切准备就绪。
多尔衮带着建奴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地所有贵戚亲临地道口,佟养性把一枝火把交到了多尔衮手里,恭声说道:“主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多尔衮接过火把,回头冷嗖嗖地望着豪格,问道:“两黄旗的精兵都准备好了吗?”
豪格轻哼了一声。应道:“拜音图和鳌拜已经率领两黄旗的三千精锐在城外埋伏好了。”
尔衮道。“那本王就预祝鳌拜和拜音图旗开得胜,斩获头功了。”
多尔衮的话虽然说得漂亮。可他的用心却非常险恶。
说是要把攻克大同的头攻让给鳌拜和拜音图,让给两黄旗,其实他是想趁机削弱两黄旗的势力,因为大同守将是王朴,就算炸开了城墙两军也难免会有一场恶仗,拜音图和鳌拜的三千两黄旗精兵正好和王朴拼个两败俱伤,最后立头功的还是跟进地两白旗精锐。
豪格明知道多尔衮是要趁机削弱两黄旗的实力,可他毫无办法,因为现在多尔衮贵为摄政王,而他豪格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郡王,他只能听令行事。
另外一个随军出征地摄政王岳托也丝毫没有出面维护两黄旗的意思,说到底两黄旗还是势力太大了,身为正红旗旗主的岳托也希望能借机削弱一下两黄旗的势力,毕竟,两黄旗太强大了,对两红旗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多尔衮冲着豪格阴阴一笑,压下手中的火把引燃了地道口的引药,黑色的火药被火把的火焰一撩就着了,滋滋地冒着火花往地道深处迅延伸进去,一股淡淡地火药味很快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大同城内,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身为现代人,要确定建奴地道地确切方位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在地上倒扣几只瓮,然后以耳朵贴着瓮底聆听片刻就能大致辩清方位了,因为建奴的地道已经延伸到了大同城墙地石基下,与城内地面相隔不过二三十米,建奴弄出的所有响动都无所遁形。
王朴让人把靠近东段城墙五十步以内的民居全部拆除,然后在距离城墙二十步远的地方垒起了一道石墙,石墙高六尺,火枪手们往石墙后面一站,只有肩膀以上部位露在外面,而且正好可以把火枪架在墙上进行射击。
第一三一章 绞肉机(中)
“平!”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闷响自地底响起,这一刻,整个大同城都在剧烈地颤动,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大同东墙的中间一段猛地往上拱起,然后哗啦啦地向两侧垮塌下来,形成了一道十几丈宽的缺口。
缺口处的碎砖烂泥向城里城外撒落下来,形成了中间隆起、高约五米的一道缓坡,坑坑洼洼的断垣残壁虽然可以阻挡战马的冲刺,却再无法阻挡步兵的攀爬了,雄伟的大同城墙在建奴面前终于成了坦途。
没等烟尘散尽,两黄旗的三千精锐就在拜音图和鳌拜的率领下向着缺口冲杀过来,守在城墙上的大同边军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城外就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急回头看时,只见无数的建奴汇聚成一波土黄色的巨浪,向着缺口席卷而来。
守在城墙上的大同边军霎时就炸了锅。
“建奴上来了!”
“放箭,快给老子放箭……”
“总爷,城墙垮了,大同完了,全完了……”
“闭嘴,再敢胡说八道扰乱军心,老子活劈了你!”
呵斥声、哭喊声、弓弦颤动的声音,还有疯狂的嚎叫声在城墙上交织成一片,这些大同边军一如城池被攻破前的守军,正在绝望中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在他们看来,大同保卫战已经结束了,随着城墙的垮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然而,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几乎是在两黄旗的三千建奴开始进攻的同时,黑压压的大明官军也突然出现在断垣残壁地后面,迅进入了事先砌好的矮墙后面。这队明军有整整两千五百人,除了张和尚、唐胜的两个千人队,还有小七的五百家丁队。
事实上,只需要一百名火枪手齐射就足以彻底封锁正宽不过十丈左右的缺口了,因此五百名火枪手就足够以持续不断的火力堵住缺口了,但王朴绝不会低估建奴地破城决心。既然缺口已经炸开,不突进城内建奴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建奴一旦开始进攻之后,势必会源源不投地投入军队,仅靠五百火枪手虽然可以把缺口锁住一时,却守不住太久,因为明军的火枪在连续开火之后,枪膛会热膨胀。射击精度会大大下降。甚至有可能炸膛。
所以,王朴必须准备充足的兵力进行轮换,以确保火力的延续性,王朴是存心要把这道缺口变成屠杀建奴的绞肉机。
如果建奴铁了心要从缺口打进城内,那可正中了王朴的下怀,建奴虽然拥有至少十五万军队,可城内地守军却至少拥有十万以上地弹药,还有一万多颗龙王炮,凭借这些火力。\再凭借缺口的天然屠宰场,虽然不足以把所有的建奴都屠戮殆尽,却足以让建奴丧失进攻的勇气。
王朴就不相信。当建奴在这处缺口付出了五万以上的伤亡之后,他们还有继续进攻的决心和勇气,建奴毕竟不是大明,他们没有数以亿计的百姓,没有永不枯竭的兵源,真正的建奴军队最多只有六万,死一个就少一个!
“嗷啊……”
缺口上地烟尘堪堪变淡,力能博熊、素有建奴第一勇士之称的鳌拜就已经带着第一批五十名建奴冲上了缺口。两黄旗不愧是建奴中的精锐。个个都长得牛高马大,鳌拜身后地这五十名建奴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一战。建奴是势在必得,所以没有像以往那样先派出汉军八旗或蒙古八旗来消耗守军的锐气,而是从一开始就直接派上了最精锐的两黄旗精锐,当然,这也跟多尔衮故意削弱两黄旗的实力有关系。
“两黄旗的勇士们!”鳌拜挺直了魁梧的身躯,高举着马刀,连正眼也不瞧一下前方已经严阵以待的大明官军,回头转向身后地五十名精锐,以及更后面正往断垣残壁上爬地镶黄旗精锐,满脸虬须在猎猎风尘中怒张如针,炸雷般的声音响彻城头上下,“砍了这些南明蛮子,今天晚上我们要在大同城好好快活快活……”
“嗷哈“呜哇。**
“哇呀呀……”
所有听到鳌拜吼声地两黄旗勇士们都跟着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一个个眼睛里都露出了贪婪和淫邪的光芒,他们当然知道鳌拜所说的快活快活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意抢动财宝,可以肆意**妇女,他们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女人和金钱永远都是最能勾起人们兽欲的利器,**掳掠对于野蛮的建奴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对于这些野人生番来说,打了胜仗不抢劫,不**女人,那根本就不叫胜仗,金钱和女人永远都是他们最向往的战利品。
“杀!”
鳌拜把手中的马刀往前一撩,甩开大步冲下了断垣残壁形成的缓坡,紧随身后的五十名镶黄旗勇士也纷纷挥舞着马刀兴奋地冲杀下来,几乎是咬着这五十名镶黄旗精锐的**,拜音图也带着正黄旗的五十名精锐冲上了缓坡。
断垣残壁之内,矮墙后。
第一队一百名火枪手已经严阵以待,一百枝火枪已经架到了矮墙上,黑乎乎的枪口微微上翘,瞄准了顺着断垣残壁往下冲杀的建奴,矮墙距离城墙的缺口本来就只有二十步,早已经在火枪的射程之内。
这么近的距离,矮墙后面的火枪手闭着眼睛都几乎能直接命中建奴的身体。几乎是鳌拜舞刀往下冲杀的同时,第一队的把总已经冷漠地挥下了手里的腰刀,同时大喝道:“开火!”
“轰轰轰……”
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枪声霎时响彻长空,舞刀往下冲杀的五十名镶黄旗建奴几乎是同时歪倒在了断垣残壁之上,其中至少二十多人直接被射中了要害。当场毙命,另外二十余人虽然没有射中要害,却也受了重伤,再无法动弹了。
只有两名建奴没有中枪,却也被倒下地同伴生生绊倒,因为冲势过猛一头撞在断垣残壁之上。顿时昏死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鳌拜受到了明军火枪手的重点照顾,至少三颗铅弹同时射中了他宽阔的胸膛,还有一颗铅弹更是直接射中了他的眉心,灼热的铅弹穿透了他地脑瓜子,再从他的后脑勺破体而出,同时带走了一大块头盖骨。
刚刚冲上断垣残壁的拜音图正好看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鳌拜虽然中了数枪。却并没有立即倒下。不过他的整个后脑勺已经完全被掀掉,里面的脑浆和着血水淅淅沥沥地流淌下来,其情其状简直无法以言语来形容。
拜音图久经沙场,死在他刀下的人数以百计,可以算得上是杀人如麻了,可骤然间看到这血淋淋地一幕也不由得弯腰干呕起来。\
后续地两黄旗建奴却并没有受到这一幕的影响,嚎叫着继续往前冲,因为缺口只有不到十丈宽,最多只能供四五十人同时通过。所以两黄旗的建奴只能一批批地通过缺口,源源不断地往里面冲杀,而这。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明军火枪手屠杀!
“第二队……预备。”
“开火!”
第二队的明军把总一声令下,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明军阵前再次腾起一团团的硝烟,跟着拜音图冲下缺口的五十名正黄旗建奴也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伏地干呕的拜音图也同样没有幸免。
两颗铅弹直接穿透了拜音图的身体,其中一颗射穿了他地心脏,拜音图当场气绝身亡。
“嗷哈哈……”
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中,又一群建奴越过了缺口。挥舞着马刀冲杀下来。明军阵前再次腾起一团团硝烟,灼热的铅弹伴随着凄厉地尖啸呼啸而至。轻而易举地射穿了建奴身上的锁甲,热血激溅,惨叫连连。
刚刚还生龙活虎,杀气腾腾的建奴立刻就软绵绵地瘫倒在了断垣残壁上,变成了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受了伤还没有断气的建奴则躺在血泊中痛苦地哀嚎,他们拼命地攀着断垣残壁想爬回城外,可后续的建奴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把他们无情地踩在了脚下……
守在断墙上的大同边军已经完全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战争!
凶猛如虎地建奴嚎叫着一队队地往上冲,却在火器营地密集射击下一片片地倒了下来,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断垣残壁内就已经堆满了建奴地尸体,至少五百多名建奴已经成了明军火器营的枪下亡魂。
浓冽的血腥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已经和流贼打了一仗的边军将士还好些,可那些刚刚募集的民壮却一个个全都趴在地上使劲地干呕起来,那种刺鼻的味道,还有那种惨烈的景象,没有几个战场新丁能做到镇定自若。
屠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一直以来都是被屠对象的大明官军这次却成了屠夫,而以往都是屠夫的建奴却成了被屠杀的对象,由于鳌拜和拜音图的阵亡,两黄旗的三千建奴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他们只能机械地执行一个命令——冲过缺口,杀进城去!
两黄旗的三千建奴就那样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撞到了明军火枪手的枪口上,已经做好了近身肉博准备的建奴甚至没带上弓箭,自然谈不上对明军造成什么杀伤,因为他们根本没机会冲到明军面前。
大同城外。
多尔衮、岳托在刚林、佟养性、范文程等满汉大臣的陪同下在东门外的小山上远远观战,因为大同是镇城,多尔衮他们害怕城头上有红夷大炮,所以不敢离城墙太近,以免被明军的大炮打死。
大同城墙被炸开的那一刻,包括多尔衮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振臂欢呼,以为胜券在握,因为在以往的所有战例中,还从来没有过城墙被炸开,却夺不了城池的,以八旗军的强大攻击力,失去了城墙拱卫的明军还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可是这一次,多尔衮他们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因为守卫大同的不是别人,而是王朴,其实建奴早就应该警惕明军的火器营的,因为在辽东的时候,王朴的家丁队就曾经凭借火器以少胜多战胜过蒙古骑兵,也毫无悬念地屠杀了奴酋皇太极的两百亲卫,那可是建奴八旗中最为精锐的勇士,但在明军火器的射击下同样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遗憾的是,建奴根本就没有引以为戒,他们对明军火器的认识仍旧停留在以前的认知上,并没有因为盛京的陷落,皇太极的被擒而有所改变。
说到底,建奴其实只不过是个野蛮而又落后的野人部落,由于生长环境的恶劣,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骁勇善战,不怕死,可他们却缺乏先进的战术,更不会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会进化,仅有的利器红夷大炮也还是耿忠明那几个汉奸带过去的,替建奴仿造红夷大炮的也是佟养性这个汉奸。
第132章 绞肉机(下)
“轰轰轰……”
又一排密集的排枪过后,堪堪爬上缺口的数十名建奴也纷纷倒在血泊中,侥幸没有中枪的几名建奴了会愣,转身就逃,可没等他们跑下缺口,一篷箭雨就从城墙上射了下来,顷刻间把他们射成了刺猬。
至此,经过两个时辰的恶战,拜音图、鳌拜率领的三千两黄旗精兵已经全军覆没。
“建奴死光了!”
“大同守住了!”
“赢了,我们赢了!”
“哈哈哈,大同保住了……”
城墙上的大同边军霎时欢呼起来,他们跳着、笑着、叫着、哭着、喊着,已经完全忘乎所以了,然后,矮墙后面的火枪手们也跟着欢呼起来,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建奴终于被他们击败了,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强兵!
大同城外,远处的小山上。
听到城里密集的枪声还有潮水般的呐喊声突然停了下来,阿济格不由纳闷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没声响了?”
镶红旗旗主硕托也蹙眉道:“对啊,就算拜音图和鳌拜已经得手了,进城之后和明军之间也还是会有一番恶战呀,怎么就没声响了呢?”
因为距离的缘故,站在小山上观战的多尔衮等人并不知道缺口处生地事情。他们只看到两黄旗的三千精锐一窝蜂似地冲过了缺口,然后很快就散失了,至于后面生的屠杀。他们却被垮塌下来地断垣残壁挡住了视线,根本没有看到。
因为城内的明军火枪手是等建奴越过缓坡坡顶之后才开火的,开火的时候,建奴还在往下冲,因此,建奴的尸体几乎全在城内的一侧,城外一侧只有少量的尸体,那是城墙上的大同边军以滚木、擂石还有弓箭杀死地。
别人大惑不解。可多尔衮和范文程却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范文程更是神色凝重地说道:“主子,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头,拜音图和鳌拜很可能没有得手,还有两黄旗的三千精兵,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奴才建议两白旗的进攻暂缓。”
尔衮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阿济格道,“十二哥,后续的进攻取消。”
原本。多尔衮是打算让阿济格带着两白旗的精兵跟在两黄旗身后进城捡便宜的,可现在的情形太诡异了,多尔衮不敢拿两白旗的精锐去冒险。
多尔衮话刚说完,远处的大同城墙就响起了排山倒海般地欢呼声,原本藏在垛堞后面的大明官军纷纷站起身来,疯狂地挥舞着手里兵器,疯狂地呐喊着,狂暴的声浪直冲云霄,多尔衮他们远在好几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很快,被炸开的缺口上也出现了不少大明官军的身影。他们同样挥舞着兵器,正向着城外声嘶力竭地欢呼,呐喊,嚣叫。许多人就是在*裸的挑衅,疯狂地对着建奴大喊:有种过来啊,老子灭了你们……
这会,再蠢的人也知道两黄旗的三千精兵是全军覆没了,还有拜音图和鳌拜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这样的结果可以说完全出乎所有建奴贵族的预料,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地结果会是这样。
“可恶!拜音图和鳌拜这两个废物。居然这么没用。狗屁第一勇士!”性情暴躁的阿济格勃然大怒,上前对多尔衮说道。马牛不相及“老十四,给我五千人,我非把城内的这些南明蛮子全部杀光不可。”
多尔衮没有理会阿济格,问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范文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建奴的地道是在夜间偷偷挖地,王朴不可能事先知道消息,既然他没有事先知道消息,当然也不会在缺口处事先埋伏重兵,如果没有明军的重兵阻击,凭拜音图、鳌拜的三千精锐,杀进城内可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结果却并非如此,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多尔衮和范文程想不到,王朴已经事先侦知建奴的企图,并且大致探测出了建奴地道所在的方位,并做好了相应的布置,拜音图和鳌拜的三千精锐原本是想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成了扑火地飞蛾。
多尔衮皱眉道:“难道是西门外地疑兵之计引起了王朴的怀疑?”
在炸开城墙之前,按照范文程地攻城策略,多尔衮曾经把正蓝旗、镶红旗的一万多八旗兵还有五万多蒙古骑兵和两万多汉军八旗先后调集到西门外,摆开了从西门强攻的架势,可现在看来,王朴似乎根本没有上当。
“嘿,看来应该是这样了。”范文程懊恼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奴才本意是想引开明军,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范文程想不出别的可能,也只能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本王不明白。”多尔衮皱眉道,“王朴究竟用了什么诡计,竟能在不到两个时辰内灭了两黄旗的三千精锐,而且是全灭!整整三千精锐,就没一个活着逃回来的,我们大清朝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败仗?”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明军的火器营。”
“火器营?”多尔衮不以为然道,“明军的火器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范文程道:“主子,你忘了去年八月王朴奇袭辽东那一战,曾经先后击败过达尔罕巴图鲁亲王的三千铁卫,还有先帝的两百侍卫,据幸存的勇士回忆。王朴地火器营和别的明军火器营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
多尔衮皱眉道:“能有什么不一样?”
“摄政王,完全不一样!”曾经参与过辽东之战的塔瞻越众而出。跪地大声道,“王朴地火器营和别的明军火器营是完全不一样的,别的明军火器营都是开乱枪,可王朴的火器营打出来的却都是排枪,而且一排接一排,持续不断。”
“哦?”多尔衮沉声问道,“仔细说说。”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多尔衮对王朴的奇袭辽东是很不以为然的。认为王朴不过是钻了八旗大军地空子,要不然,就凭他的一千余骑,连给八旗铁骑塞牙缝都不够,可今天这一战,却让多尔衮对王朴有了全新的认识。
塔瞻眼前再次浮起辽东那场惨烈的激战,语气低沉地说道:“当时那一战,奴才和遏必隆带着两千蒙古骑兵已经埋伏在了明军的必经之路上,眼看明军就要进入伏击圈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不走了。”
阿济格急问道:“后来呢?”
塔瞻道:“后来。眼看天色快亮,奴才就和遏必隆决定主动进攻,遏必隆带着一千骑兵从正面进攻,奴才和图伦各率五百骑兵从两翼包抄,原本是想把王朴的明军给一锅端了,可结果却一败涂地。”
岳托道:“怎么败的?”
塔瞻道:“遏必隆带着一千骑兵从正面冲锋,还没冲到明军阵前就已经伤亡了四百余骑,遏必隆也战死了,剩下的五百多人就一哄而散了,奴才和图伦最初并不知道遏必隆是怎么败的。直到冲到了明军阵前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多尔衮沉声道:“是怎么回事?”
塔瞻道:“王朴的火器营大概分为五、六排,他们一排接着一排,轮番上前开枪,每排大概有一百多人。一百多支火铳同时开火,火力太密集了,奴才地五百骑兵还没冲到他们面前就已经死伤过半了,剩下的蒙古骑兵再不肯听奴才的指挥,擅自掉头逃了。”
阿济格咋舌道:“两千骑兵就这么全完了?”
塔瞻道:“死倒是没死多少人,后来王朴的火器营突然撤走,奴才就带着人把受伤的将士都救起来了,可王朴的火器营的确是大不一样啊。换了别的明军火器营。早就被奴才们一锅端了。”
多尔衮的目光转向阿济格,问道:“十二哥。半个月前你也吃了王朴火器营的大亏,多明阿地三个牛录,还有留下断后的五个牛录不也都是葬送在王朴火器营手里的吗,当时是不是也这样?”
“这个不知道。”阿济格挠头道,“当时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这些?多尔衮问范文程道:“文程先生以为呢?”
范文程道:“奴才以为,王朴地火器营既然能凭借七八百人打败两千蒙古骑兵,把拜音图和鳌拜的三千两黄旗精锐全歼也就不奇怪了。”
多尔衮皱眉道:“看来就算炸开了城墙,如果不能先把王朴的火器营解决掉,大同城还是打不下来啊。”
阿济格忽然说道:“王朴的火器营厉害,我们大清的火器也不差啊,佟养性不是说他造的红夷大炮要比明朝的红夷大炮还厉害吗?那为什么不用他造的红夷大炮轰,王朴地火器营难道还能不怕开花弹?”
“嘶……”范文程神色一动,向多尔衮道,“武英郡王说地不无道理,红夷大炮的确是反制王朴火器营地利器。”
多尔衮回头问佟养性道:“佟养性,红夷大炮能不能打到城墙缺口后面的明军火器营?”
“不能。”佟养性摇头道,“除非先把缺口处的断垣残壁清除掉,否则,红夷大炮根本打不到藏在后面的明军火器营。”
范文程道:“那就先把缺口处的断垣残壁清除掉。”
多尔衮霍然回头,喝道:“石廷柱、李永芳。”
石廷柱和李永芳急挺身上前,跪地应道:“奴才在。”
多尔衮道:“各率两千汉以橹盾掩护靠近缺口,把那些断垣残壁清理掉。”
“喳!”
石廷柱和李永芳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大同。缺口处。
“建奴来了!”
“建奴又杀上来了!”
望楼上地哨卒最先现建奴的靠近,大声示警,缺口两侧城墙上的边军也纷纷跟着大喊起来,然后在千总、把总地喝斥下乱哄哄地开始搬运滚木擂石,清理箭矢,城头上很快就又乱成了一团,不过,乱归乱。却不像建奴刚杀上来时那样绝望了。
刚刚还在缺口处的断垣残壁上欢呼的十几名火枪手也纷纷撤了回来,重新在矮墙后面列好了射击阵形,静静地等待着建奴前来送死。
不过这一次,建奴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在缺口处的断垣残壁上,只听到城头和城外杀声震天,就是没有建奴出现。
缺口左侧的箭楼上,王朴和甄有才正站在箭孔后面观望战场的形势。
因为箭楼是往城墙外凸出的,所以通过箭楼侧面地箭孔,王朴他们正好可以把建奴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看到大群建奴在橹盾的掩护下缓缓向前,甄有才摇头道:“建奴要用橹盾开路?这玩意虽然能挡住火枪的射击。却挡不住龙王炮的轰炸,将军,是不是用旗语通知和尚他们,让他们准备用龙王炮杀奴?”
朴点了点头,回头对吕六说道,“吕六,立即以旗语通知和尚,让他们准备投掷龙王炮。”
“是。”
吕六答应一声,跑去打旗语去了。
不过很快,王朴和甄有才就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群建奴接近缺口外的断垣残壁之后就再没有继续前进了,而是迅分成了三部份,一部份建奴扛着橹盾在前面抵挡明军滚木、擂石还有弓箭的袭击,一部份则在后阵以弓箭压制城头上的守军。另外一部份则在中间开始紧张地忙着搬开缺口处的断垣残壁。
有才惊咦了一声,说道,“将军,这伙建奴好像不是来进攻的。”
“嗯。”
王朴点了点头,他也现了可疑之处。
甄有才又道:“建奴好像在搬运缺口外地断垣残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王朴想了想,说道:“不管建奴想干什么都不能让他们顺利完成,吕六。”
刚刚打完旗语的吕六急濠濠地冲到了王朴面前。大声应道:“在。”
王朴道:“马上打旗语。让和尚带五百弟兄上城墙,每个弟兄多带些龙王炮。用龙王炮把城下的这些建奴都炸了。”
“是。”
吕六再次领命而去。
旗语是一种古老的阵前通讯方式,在古代中国就有令旗,主帅的令旗所向,三军便云集景从无有不遵,王朴的旗语更多地参考了近代常用的旗语,和古代的令旗有很大的区别,所传输的信息也远比古代地令旗要丰富、详细。
箭楼上的旗语打出不到片刻功夫,张和尚便带着五百火枪手登上了缺口两侧的城墙,每名火枪手足足携带了十颗龙王炮,张和尚一声令下,五百火枪手便纷纷以火捻子引燃了龙王炮的引信,然后奋力往城外掷去。
被建奴炸开地城墙缺口宽约十丈,垮塌下来的碎砖烂泥呈扇形撒落在城墙两侧,最远处距离城墙外沿约有十步远近,这点距离完全在龙王炮的投掷范围之内,借着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臂力强劲的火枪手甚至可以把龙王炮扔到四五十步以外!
“哧哧哧……”
一颗颗冒着黑烟的铁疙瘩从城头上雨点般扔下,滚落在地,建奴们正吃力地扛着橹盾,或正在忙碌地清理断垣残壁,或忙着以弓箭压制城头上的守军,他们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天上落下的铁疙瘩。
虽然有不少建奴被这些铁疙瘩直接砸到了身上,可那也不过受点轻伤,要不了命。
“轰轰轰…可怕地灾难在建奴们毫无准备地情形下突然降临,那些冒着黑烟的铁疙瘩突然间爆炸,足足五百颗龙王炮几乎是同时爆炸,那巨大地声浪差点就把缺口两侧的城墙再次震塌一大块,有两个倒霉的边军将士吃惊之下立足未稳,直接从断壁处栽下了缺口。
最倒霉的却是拥挤在缺口外清理断垣残壁的建奴,五百颗龙王炮几乎同时爆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靠近缺口的五百橹盾兵当其冲,巨大的气浪直接把他们连人带盾掀上了半空,然后在空中被撕扯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无数的断肢残躯漫天飞舞,有一颗建奴的头颅更是直接被炸到了城头上。
有个胆小的民夫刚刚扛着滚木走上城头,那颗建奴头颅便噗地落在了他的面前,落地弹了两下又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张开的嘴巴竟然噗的一声咬住了他的脚尖,那民夫顿时大叫一声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扛在肩上的滚木摔落下来,又砸碎了一名倒霉官军的脚板,那官军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大同城外,小山上。
多尔衮等人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声吓了一跳,急定睛看时,只见缺口外的汉军八旗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几块被炸飞的橹盾居然在空中翻翻滚滚地飞行了老长一段距离,才轰然落下,众人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爆炸得有多大的威力!
要把沉重的橹盾掀飞空中,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怎么回事?”阿济格大叫道,“好像是红夷大炮的开花弹!”
缺口外那情形远远望去果然像是开花弹爆炸的光景,可问题是大同城内有红夷大炮吗?就算有,架在城头上也打不到缺口外吧,难道明军还能把红夷大炮竖起来往下打?要是架在缺口内又隔着断垣残壁,同样打不到缺口外的汉军八旗。
“佟养性。”多尔衮回头瞪了佟养性一眼,问道,“该不会是你的炮营打的吧?”
“不可能。”佟养性赶紧摇头道,“奴才的红夷大炮虽然厉害,可五炮齐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开花弹也不行啊,这一定不是红夷大炮。”
多尔衮蹙紧了眉头,低声道:“那会是什么?”
“摄政王,奴才知道。”多尔衮话音方落,已经承袭了和硕卓哩克图亲王爵位的班克图上前说道,“这是王朴火器营的龙王炮,一颗龙王炮爆炸的威力虽然无法和红夷大炮的开花弹相比,可五百颗、上千颗龙王炮同时爆炸的威力就大了,在三不剌川汗廷,奴才就曾经吃过王朴火器营的大亏!”
“轰轰轰……”
班克图话音方落,缺口外再度腾起了滚滚烟尘,翻滚的烟尘中,隐隐可见汉军八旗被炸得血肉横飞、哭爹喊娘的惨烈景象,没等多尔衮下令,张廷柱和李永芳就带着汉军八旗撤到了百步开外,不过四千汉军已经只剩不到三千人了,其中还有不少人受了重伤。
第133章 建奴要拼命了
深夜,总兵行辕。
王朴和甄有才相对而坐,虽然白天刚刚连胜两仗,可两人的眉宇之间却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反而流露出丝丝的担忧,让他们担忧的就是摆在两人案前的那张纸,上面写着今天消耗的弹药数。
甄有才扳着手指头计算道:“两场激战,总共消耗了一万五千纸壳弹以及一千五百颗龙王炮,可杀伤的建奴最多也不会过五千人,平均下来,每五纸壳弹才干掉一个建奴,每颗龙王炮也只能炸死一个建奴。”
王朴沉声道:“库存的纸壳弹和龙王炮有多少?”
甄有才道道:“库存的纸壳弹还有十万左右,龙王炮还有一万五千余颗,按照今天消耗的比例计算,这些弹药最多还能紧持七天,顶多杀死三万五千个建奴!然后,我们就只能和建奴硬拼了。”
王朴皱眉道:“难道就没有库存的火药吗?”
甄有才苦道:“木炭倒是足够,硫磺也还有一万多斤,可硝土却用完了,当时流贼来得太快,派出去收购硝土的工匠都没来得及回城,然后建奴又杀来了,现在也不知道那些工匠怎么样了。”
王朴想了想,说道:“要是能让建奴集中兵力猛攻炸开的缺口,龙王炮的杀伤力应该会大大增加,火枪的杀伤效果也应该会更好。”“建奴要是肯集中兵力进攻缺口一个点。那当然是好。”甄有才道,“怕就怕建奴分散兵力从好几个方向同时起进攻啊,这样一来。这些弹药能支撑地天数最多也就三天,能够杀伤的建奴也就更少了。”
王朴摇头道:“建奴应该不会分兵。”
王朴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对于这个时代地人来说,攻坚战的最大障碍永远都是高不可攀的城墙,既然建奴已经在城墙上炸开了一个缺口,那么建奴就一定会想尽办法从缺口处突入城内,或想办法把缺口扩大,却不会再想着从别的方向抢夺城墙。
在人的潜意思里。攻占缺口显然要比攻占高不可攀的城墙容易多了,攻占缺口至少能和守军对等厮杀,可攻占城墙却是不对等的,因为守军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优势,滚木擂石还有金汁倾泄而下,令进攻方难以招架,死伤惨重。
虽然今天建奴进攻缺口遭受了惨败,可他们不能不想,要是不进攻缺口而选择进攻高不可攀的城墙,付出地代价估计会更加惨重。
两相比较。还是从炸开的城墙缺口进攻比较容易。
人都是有思维定势的,一支军队的战术也有着很强的惯性,也许在经过惨痛的失利之后,建奴会尝试着学习明军的战术,尝试着改变原有的战术,但绝不会是现在,要想建奴在一夜之间褪变成善于思考、善于学习的军队,显然不可能。
“看来不能再和建奴纠缠下去了,要战决”王朴道,“得想个办法激怒建奴。让建奴投入大量军队从缺口处起强攻,这样一来我军就能在短时间内大量杀伤建奴,只要建奴的伤亡过一定程度,他们就会丧失继续进攻大同地勇气和决
甄有才眼珠一转。阴声说道:“要激怒建奴,却不是什么难事。”
王朴欣然道:“你有什么妙计?”
甄有才道:“将军可以让人把那些建奴尸体挂到城墙上,让人鞭尸,剥皮,或往尸体上浇粪汁,反正就是让弟兄们变着法儿去凌辱这些尸体,建奴崇尚勇士,对战场上英勇战死的族人非常敬重。我们这样凌辱战死建奴的尸体。他们一定受不了。”
王朴蹙眉道:“多尔衮好像不是个意气用事之人,他会上当?”
甄有才阴笑道:“将军。你这就不太了解建奴的军事制度了,多尔衮现在虽然是摄政王,可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决定所有事情的,别忘了建奴军中有两个摄政王,只要我们激怒了大部份建奴,多尔衮一个人是没办法改变大局的。”
朴点头道,“那就试试。”
石廷柱和李永芳在未经充许的情形下擅自退兵,此举引起了包括摄政王岳托在内几乎所有建奴贵族的愤怒,如果不是多尔衮出面力保,两人很可能步耿忠明三人的后尘,成为建奴刀下屈死的冤魂。
事后多尔衮虽然极力宽慰,可这事已经在两人心里留下了阴影。
多尔衮担心石廷柱和李永芳会萌生异志,便找来范文程和宁完我商议安抚之策,听完多尔衮地担心,范文程道:“主子,石廷柱和李永芳因此萌生杯弓蛇影的心态是有可能的,但若说他们会因此而萌生异志,却是不会。”
宁完我也点头附和道:“奴才也赞同宪斗的意见,主子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怀疑石廷柱和李永芳地耿耿忠
尔衮点头道,“看来是本王多虑了。”
范文程道:“主子,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说?”
多尔衮道:“但说无妨。”
范文程道:“主子,奴才以为大清国的军事制度有必要做一些改进了,比如重大决策需要会齐八旗旗主共同做出这一条就很不合理,俗话说军情如火,战机稍纵即逝,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又岂能让大伙坐下来商量好了再去做呢?”
“是啊。”宁完我也点头道,“有句老话说得好。蛇无头不行,可要是有两个头那就乱了套了,万一两个头意见相左呢。该听谁地?”
多尔衮默然不语,他当然能听出范文程和宁完我的言外之意,他们是希望多尔衮能够成为八旗大军唯一的统帅,而不是和岳托分享这一权力。
其实多尔衮也想唯我独尊,可惜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虽然岳托是和他平起平坐地摄政王,可在两人之上还有个济尔哈朗,济尔哈朗可是席摄政王!在没有扳倒济尔哈朗之前。多尔衮还需要和岳托搞好关系,绝不能现在翻脸。
“好了,这事本王会考虑。”多尔衮特别叮嘱道,“不过,你们千万不可对旁人提起。”
“喳。”
“喳。”
范文程和宁完我同声应诺。
次日。
天色刚亮,大同东门外的建奴大营忽然开始骚动起来,不断有建奴从帐蓬里出来,向着远处的大同城墙指指点点,一个个全都是怒不可遏地样子,这股骚动很快就惊动了包括多尔衮、岳托在内地所有建奴贵胄。
多尔衮刚刚走出行帐。就看到岳托在萨哈廉、硕托、汤古代、阿巴泰、费扬武、喇世塔等八旗贵胄的簇拥下疾步而来,看到岳托等人脸上个个都是怒气腾腾地样子,多尔衮暗暗心惊,还以为昨天替石廷柱和李永芳说话惹起了众怒。
“老十四,太过份了。”没等岳托说话,性急的阿巴泰已经大叫起来,“那些该死地南明蛮子太过份了!”
阿巴泰是奴尔哈赤的第七子,战功卓著却性格暴躁。
一听不是昨晚的事,多尔衮不由松了口气,问道:“七哥。南明蛮子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岳托伸手一指远处的大同城,厉声喝道,“这些可恶的南明蛮子,正把战死勇士的尸体吊到城墙上肆意凌辱。刚刚本王已经派人去看过了,鞭尸还算好的,还有剥皮抽筋熬油点灯呢!”
“是啊,这些南明蛮子真是太可恶了。”
“王爷,一定要给这些混蛋些厉害尝尝。”
“两位摄政王,奴才愿率本部甲喇杀进城去,把这些该死的南明蛮子全部宰了,替战死的八旗勇士们报仇。”
岳托话音方落。其余的建奴贵胄已经纷纷叫嚣起来。
多尔衮心头一惊。急回头看去果然看到大同城头上热闹无比,因为距离太远虽然看不太正切。但有东西从城头上吊下来却是确凿无疑地,很显然,阿巴泰和岳托说的都是真的,大同守军真的在凌辱战死的八旗将士的尸体。但多尔衮毕竟是多尔衮,他不能不想,大同守军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范文程和宁完我赶到了多尔衮面前,宁完我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子,不能出兵,这是王朴的诡计,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怒我们呀!”
“闭嘴!”岳托厉声喝道,“现在受辱的不是你们这些汉人阿哈,而是我们高贵的八旗勇士,你们当然不会难受!”
宁完我惨然道:“王爷,奴才也是为了大清着想呀。”
“够了。”岳托厉声喝道,“本王不想听你的花言巧语。”
说罢,岳托又向多尔衮道:“十四叔,我们来找你并不是要征得你地同意,根据祖宗定下的规制,重大事务只要有多数旗主同意就能执行,你如果不同意,两白旗可以不参与今天的进攻,但我们两红旗,还有两黄旗、正蓝旗绝不会放过城里的南明蛮子。”
“你这是什么话?”多尔衮作色道,“本王既然是摄政王又岂能不知道先帝创立地制度,什么都别说了,各位旗主贝勒立刻返回各自大营,还有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也立刻向缺口外集结,半个时辰之后起进攻!”
多尔衮不是傻瓜,既然大举进攻已经是大势所趋,他如果在这时候提出反对意见,那只能助长岳托在八旗贵胄当中的威信,只能反过来削弱自己的威望,多尔衮当然不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地事情。
“喳!”
除了同为摄政王的岳托。其余的八旗贵胄轰然应诺,纷纷领命而去。
等岳托等人走远了,宁完我才不无担忧地说道:“主子。不能出兵哪。”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多尔衮喟然道,“正如文程先生说地,我们大清国的军事制度是应该改一改了……”
一直没说话地范文程忽然说道:“主子,其实大举进攻也不失为一个战决地好办法。”
“咦?”宁完我急道,“宪斗你……”
范文程举手阻止宁完我,说道:“公甫你听我把话说完。”
多尔衮急道:“文程先生,你快说。”
范文程道:“主子,大举进攻也许会造成不小的伤亡。可要想在短时间内攻破大同,这是唯一地办法了!主子,公甫,别忘了我们是孤军深入,不能在大明国境逗留太长时间,还有我们的目标不仅仅只是大同,还有北京!”
“这倒是。”宁完我点头道,“我们的确不宜在大同逗留太久。”
尔衮狠狠击节道,“拼着损失几万人,也誓要攻破大同!”
多尔衮已经想好了。待会大举进攻地时候就让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打头阵,建奴八旗留在最后押阵,这样就算损失不少,伤亡的也都是汉人和蒙古人,女真人的实力却没有受到任何削弱。
大同东门,箭楼。
甄有才兴奋地向王朴说道:“将军快看,建奴正在集结!”
“嗯。”
王朴点了点头,不用甄有才提醒他也已经看见了。
薄薄的晨曦中,一队队衣甲整齐的建奴正开出大营,在城墙缺口外的空地上集结。按照铠甲颜色的不同,分为黄、红、蓝、白四个大阵,每个大阵都有建奴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这很好区分。
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的旗帜服装颜色虽然建奴八旗相同。可身上的铠甲质地就差远了,建奴都是清一色的锁甲,蒙古八旗披地是皮甲,只有汉军八旗的装备最差,披挂的都是竹刀竹剑也能刺穿的布甲。
“将军。”甄有才不无担心地问道,“建奴要拼命了,和尚他们能守住吗?”
“你就放心吧。”王朴淡然道,“建奴就算是天兵天将。也是来多少死多少!”
话虽然这样说。可王朴心里其实也没底,虽然火枪队的火力足以封锁不到十丈宽的缺口。可战场上总是会出现许多让人始料未及的变故,有时候,一点小小的疏忽就足以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王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战前地准备工作最到最完善,然后在手下面前表露出足够的信心,如果连王朴自己都缺乏信心,那他手下的军队就更不会有什么信心了,一旦守卫大同的军队失去了信心,那么离城池失守也就为时不远了。
“轰轰轰轰轰!”
建奴还没有开始正式进攻,佟养性地炮营先开炮了。
五开花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砸在了缺口外,然后轰然爆炸,霎时就把缺口处的断垣残壁炸得漫天飞溅,滚滚烟尘再次腾空而起,这五开花弹虽然声势骇人,可对守军的杀伤却几乎为零,事实上,多尔衮让佟养性**也不是为了杀伤守军,而是为了给即将开始进攻的建奴大军提升士气!
多尔衮的这一做法倒是挺有些先用炮火覆盖,然后步兵冲锋的味道,可惜的是他只有五门红夷大炮,而且是那种最原始地前装炮,这种炮打完一炮后重新填装弹药要花好长一段时间,缺乏火力地延续性。
但是,多尔衮的目地还是达到了。
炮声一停,建奴大军就开始向缺口起了进攻,石廷柱带着两千汉军八旗冲在最前面,紧随汉军八旗身后的是三千喀尔喀蒙古骑兵,然后是三千科尔沁蒙古骑兵,最后才是两千建奴八旗兵。
这一万军队只是第一梯队。
多尔衮交给第一梯队的作战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拆毁缺口两侧的城墙,把只有十丈宽的缺口加宽到至少五十丈,然后,后续的五个梯队六万大军就会冲过缺口潮水般冲进城内。
第134章 来多少杀多少
大同城内,守军早已经严阵以待。
王朴让赵六斤的三千大同边军分为三队,分别把守北、西、南门,又让赵信带着十五个百人队,同样为分为三队协助赵六斤守城,为了鼓舞士气振奋军心,王朴许诺,不管建奴是否会从北、西、南三门起进攻,击退建奴之后就每人赏银一百两!
王朴的火器营共有五十个百人队,除了赵信带走的十五个,剩下的三十五个百人队以及小七的五百家丁队全部集结到了东门方向,大胡子和刀疤脸各率五百人镇守在缺口两侧的城墙上,剩下的三千人则全部集结到了缺口内。
缺口内的空地此时已经大变样,已经让王朴构筑成了屠杀建奴的屠宰场。
昨天晚上,王朴让魏大本带着一万多民壮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把缺口内的防御工事进行了修改、加固,齐肩高的矮墙往后移了三十步,并且不再是与城墙平行,而是以缺口为圆心砌成了环形防御工事。
魏大本还带着民壮在环形工事内的半圆形区域挖出了一个大坑,这个大坑中心浅边缘深,靠近环形工事的边缘地带深达两米,这样一来加上矮墙的高度就形成了三米多的一道断墙,在没有工具的前提下,建奴要想徒手攀上三米多的断墙并不容易。
当然,建奴要想通过缺口冲到这三米多高地断墙下更不容易。
这个半径达五十步。中心凸起边缘下凹的半圆形大坑就是王朴给建奴精心准备的屠宰场,这个屠宰场地容量足够庞大,王朴让甄有才大概估算了一下。没个三五万具尸体,建奴休想填满这个大坑!
那面浴血的军旗已经插到了半圆形工事上,因为这面军旗有着特殊的含义,王朴并没有让人对它进行修饰,它还是保留着最初的粗陋模样,没有边幅,没有旌条,唯一的区别是那个以鲜血染就的交叉图案已经褪去了原有的鲜艳的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不过与最初地鲜红相比,暗红的颜色更加多了一份凝重和肃杀之气。
吕六带着十名火枪手昂挺胸驻守在军旗旁边。
王朴说过,这面军旗就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旗在哪里,他王朴就在哪里,他们这支军队就在哪里,人在旗在,人亡旗亡。
除非全军覆没,否则这面浴血的军旗就绝不会落到敌人手里。
猎猎飘荡的军旗下,王朴身披戎装长身峙立。在王朴的面前,三千火枪手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形,三千杀气腾腾的眼神已经聚焦在王朴身上。
大同城外,隆隆炮声犹未消散,断垣残壁上的烟尘仍在翻腾,成千上万名建奴出的喧嚣声已经响彻长天,可这一切已经无法让火器营地将士们感到紧张,既便是那些新兵蛋子,也已经在和流贼、建奴的激烈厮杀中成长起来,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老兵了。
朔风烈。硝烟散。
初春的寒意还笼罩着大同,可火器营的将士们却从王朴的眸子里感受到了灼热的杀机,那种能把人烤熟烤焦的灼热!
王朴深深地吸了口冷气,目光灼灼地掠过将士们的脸庞。厉声大吼道:“去年八月,在松山的时候,曾经有许多人跟本将军说过,建奴很厉害,他们地八旗大军所向无敌,我们大明朝的军队永远也不可能打败他们!”
三千将士的眸子里霎时流露出不服的眼神,他们绝不承认建奴是所向无敌地!
“他们说,萨尔浒之战。我们大明朝战败了;抚顺所之战。我们大明朝也败了;开铁之战,我们大明朝又败了;辽阳沈阳之战。我们大明朝还是战败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我们大明朝就丧失了辽东的大片土地,数以十万计的大明将士战死在冰冷的关外,所以,建奴的八旗大军的无敌的!”
王朴说罢,大声喝问道:“是这样吗?”
“不是!”
“不是!”
“不是!”
将士们轰然回应,巨大地声浪直冲云霄。“说得好,不是,绝不是这样地!”王朴振臂大吼道,“本将军只带了一千孤军就打下了建奴的老巢盛京,奴酋皇太极地三千铁卫够厉害吧?照样被本将军不到一千的火枪队杀得片甲不留,连皇太极都成了本将军的俘虏!”
将士们的眸子里纷纷流露出振奋的神色。
“这一次,建奴集结了十五万军队来攻打大同,又有人跟本将军说,建奴是所向无敌的,我们是打不过的,负隅顽抗只能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趁早开城投降。”王朴说此一顿,语气陡然变得格外凄厉,“可是,本将军要说,不!我们绝不投降,我们更加不会害怕建奴!”
“不怕!”
“不怕!”
“不怕!”
三军将士轰然回应,肃立在城头上的官军还有拥挤在远处街道上围观的大同民壮和老幼妇孺们也跟着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王朴霍然举手,三军将士的呐喊声便如同被刀切一般嘎然而止,远处长街上,大同百姓的呐喊声也跟着逐渐平息下来。
王朴转身面向缺口,突然拔出腰刀高举过顶,大声怒吼道:“让他们来吧,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杀奴!”
“杀奴!”
“杀奴!”
“杀奴!”
三军将士声嘶力竭地跟着怒吼起来。旋即城头上地官军还有远处拥挤在街道上的百姓们也跟着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数万人的怒吼霎时汇聚成山呼海啸般地巨大声浪,穿云裂宇。直透重宵。
“第一队……”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响起了张和尚炸雷的怒吼,“预备!”
第一队两百名火枪手迅上前,沿着半环形工事散开,两百枝火枪已经架到了工事上,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五十步外的那处缺口,两百名火枪手以环形分布,就能对缺口构成交叉火力覆盖。
当然。为了不误伤自己人,最靠近城墙边的那两段工事是没有火枪手设防的,不过那两段工事也修得特别高,建奴要想从两边绕过去,显然是痴心妄想,而且还会遭到城头上守军的龙王炮轰炸。
潮水般地呐喊声中,建奴终于冲到了缺口附近,真正的激战开始了。
守在城头上的火枪手们探头望城墙下望去,只见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全是建奴,就跟蚂蚁似的。随便扔一块石头下去,一准就能砸到好几个建奴。
不过这次建奴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最前面还有靠近城墙下的建奴都举着橹盾,这些橹盾又厚又大,成百上千的橹盾凑在一起,就拼成了一堵坚实的盾墙,轻一点的滚木擂石砸在上面,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龙王炮砸在橹盾盾墙上,也只能炸碎一两块盾牌,然后很快就又会有橹盾被充上来。重新筑成盾墙,正是靠着盾墙的掩护,后续地建奴才得以源源不断地冲到城墙脚下,有的开始毁墙。有的则开始向缺口起进攻。
大胡子现龙王炮的杀伤效果不佳,忽然想起王朴曾经教过的一个战术,便向身后的火枪手们大吼道:“那个谁谁,给老子多拿几颗龙王炮过来,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今天非要炸死这些狗娘养的建奴。”
“是。”
几名火枪手轰然应诺,纷纷把手里的龙王炮递了过来。
大胡子接过至少七八颗的龙王炮,拿起一根麻绳胡乱捆成一团。先将龙王炮的引线捻到一块。然后以火捻子引燃,这才把冒着黑烟地一整捆龙王炮用力往城外扔了下去。
龙王炮的重量其实不轻。七八颗捆一块就更见沉重,这一坨子砸下去,被砸中的橹盾顿时被砸得往边上一歪,盾牌之间就露出一丝空隙,那捆冒着黑烟的龙王炮就顺着缝隙骨碌碌地滚进了盾墙底下。
“轰轰轰……”
七八颗龙王炮同时爆炸,好几十名建奴随着那团耀眼地黑烟腾空而起,还有那数十面沉重的橹盾也飞上了半空,连同几十名建奴的身体在空中一同被撕扯成了碎片,建奴的盾墙霎时就被掀掉了一大块,变得不再完整。
“哈哈。”大胡子大笑道,“都看见了吗?就这样扔!炸死这些狗娘养的建奴。”
“是。”
城头上的火枪手们轰然应诺,纷纷从竹筐里拿起好几颗龙王炮,然后随便找来几根绳子捆成一团,学着大胡子把引线先捻在一起,然后以火捻子引燃引线再往城外扔下,很快,城外又爆起了几团巨大的黑烟。
不到片刻功夫,靠近缺口左侧的盾墙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再无法给建奴提供保护了。
不过,建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建奴地弓箭手,还有远处佟养性地五门红夷大炮还是给城头上的明军造成了不小地伤亡。
有个火枪手引燃了一捆龙王炮,刚刚直起腰想力把这捆龙王炮扔下城墙时,一枝利箭就掠空射至,无情地射穿了他的咽喉,那火枪手猛地凸出双眼,喉头嘶嘶地吸着冷气,再没有力气把那捆龙王炮扔下去了。
“噗!”
冒着黑烟的龙王炮掉落在了那名火枪手的脚边。
下一刻,捆在一起的八颗龙王炮轰然爆炸,除了那名已经被射死的火枪手,还有六名火枪手直接被巨大的气浪撕碎,另外还有十几名火枪手被气浪掀下了城头,落在建奴乱军之中。很快就被乱刀砍死。
还有,大胡子也阵亡了。
当时大胡子刚刚扔下一捆龙王炮,又炸死了好几十个建奴。正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时,猛听到一声无比凄厉地尖啸几乎是贴着他的脑门掠过,大胡子猛然吃了一惊,有些木然地回过头来往城里看时,正好看到一团巨大的黑烟在城内绽起,一栋民居霎间就垮塌下来,化成了一片废墟。
“狗日地,好像是红夷大炮的开花弹!”
大胡子挠了挠头。正不知所措时,又一声凄厉的尖啸直扑城头而来,这一次,红夷大炮的开花弹却是直接命中了城头,就在大胡子的脚边爆炸,战争是无情的,红夷大炮的开花弹并没有因为大胡子是王朴的心腹就绕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过后,城头上烟尘弥漫、碎石飞溅,大胡子强壮的身躯直接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只有一颗头颅完好无损。在空中滴溜溜地飞出了老远,噗的落在了城外,至死犹自怒目圆睁。
守在城头上的明军火枪手因为暴露在建奴弓箭手和红夷大炮的直接打击之下,所以伤亡不少,但建奴的死伤更加惨重,特别是石廷柱和李永芳率领的两千汉军八旗,因为最靠近城墙,成了集束龙王炮重点轰炸的对象,已经伤亡过半!“将军,明军火器营的龙王炮太厉害了。顶不住了。”
“是啊,快撤吧,要不然弟兄们就全交待在这里了。”
“他***,我们死差不多了。狗日地建奴和蒙古鞑子却躲在后面风凉快活,不干了,弟兄们不干了。”
眼看着汉军八旗伤亡惨重,几个佐领纷纷开始叫嚣起来,撺掇李永芳和石廷柱退兵。
“胡说!”躲在橹盾盾墙下的李永芳勃然大怒道,“都闭嘴,今天就算全部战死在这里也绝不能后退半步!”
李永芳原本是大明王朝抚顺所的游击将军,在奴尔哈赤攻破抚顺之后投降了建奴。最初的时候倒也挺受建奴器重。奴尔哈赤甚至还把他的女儿嫁给了李永芳,但是后来随着建奴势力的强大。李永芳的地位逐渐下降,到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建奴的一条狗了。
开始进攻前,多尔衮已经向李永芳下了死命令,这次要是再打不下大同,他和石廷柱还有两人统领的汉军八旗就别想再活着回大营,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后退必死无疑,往前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轰!”
李永芳话音方落,一束龙王炮就冒着黑烟滚落在了他的身边,没等李永芳反应过来,呲呲冒着黑烟地集束龙王炮便已经轰然爆炸,李永芳和簇拥在他身边的十几名汉军建奴顷刻间被炸飞到了天上。
李永芳的身体齐腰被炸成两截,下半截身边连同两条腿直接被撕成了碎片,上半截身体飞到十步开外落在盾墙上,犹未断气的李永芳居然以手撑着盾墙往前爬行了好几步远,在盾墙上拖出了一条碜人地血路。
负责拆毁城墙的汉军八旗伤亡惨重,负责进攻缺口的蒙古八旗同样伤亡惨重。
在明军火力的交叉覆盖之下,冲过缺口的蒙古八旗兵很难有机会冲到环形工事面前,几乎所有的蒙古八旗兵在刚刚越过缺口之后就遭到了明军火枪手的密集射杀,激战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环形大坑里已经躺满了建奴的尸体。
“杀……”
潮水般地呐喊声中,一拔又一拔蒙古旗兵迈着罗圈腿,挥舞着弯刀跃上了缺口,踩着族人地尸体往明军火枪手驻守的环形工事冲杀过来,蒙古人在马背上是雄鹰,可一旦离开了战马他们就会变得黯然失色。
“轰……”
“轰……”
“轰……”
一排排密集地子弹呼啸而至,好不容易冲过缺口的蒙古旗兵一片片地倒了下来,不少蒙古旗兵被直接击毙,更多的蒙古旗兵却只是受了重伤,躺在血泊中挣扎哀嚎,不过顶多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会因为失血而死。也有些蒙古旗兵侥幸躲过了明军火枪手地齐射冲到了环形工事前。可高达三米的断墙却成了蒙古人无法逾越的鸿沟,一颗接着一颗地龙王炮从明军的环形工事后面飞了过来,把拥挤在断墙下的蒙古人炸得血肉横飞。
只有一个蒙古人踏着族人的肩膀攀上了环形工事。一名明军把总纵身跃上工事,拔出腰刀狠狠劈向那名蒙古人,不料却被蒙古人扯住脚脖子使劲一拉,两人便翻滚着栽落到了断墙下,落地之后,那明军把总顺势一个翻身骑到了那名蒙古人的身上。
蒙古人使劲地挣扎着,要把压在身上的明军把总掀翻,可那明军把总非常强壮。蒙古人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没能如愿,寒光一闪,明军把总从腿绑里拔出了一柄锋利的匕,照着蒙古人地心脏狠狠刺落。
蒙古人嚎叫一声急忙举双手架住了明军把总的手腕,两人开始毫无花巧的角力,明军把总使劲地要把匕压下,而蒙古人却使劲地想把明军把总的手腕托起,两人四目相对,都能从对方的眸子里感受到冰冷的杀意。
明军把总的力量显然更胜一筹,蒙古人虽然极力阻挡。可那柄锋利的匕却还是缓慢地压了下来,照着蒙古人的心脏缓缓地压了下来,很快,锋利的刀尖距离蒙古人地胸口已经只有毫厘之差了,蒙古人的眼神开始变得绝望。
明军把总的眼神狰狞依旧,并没有因为蒙古人绝望的眼神而有丝毫的怜悯,身为一名老兵,早已经见惯了生死,这种面对面的冷血杀戮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明军把总死死地盯着蒙古人的眸子,握紧匕的双手用力压下,锋利地刀尖缓缓剖开了蒙古人身上的皮甲。又一分一分地刺入了蒙古人的胸腔,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明军把总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利刃剖开皮甲和骨肉地声音。
蒙古人的眼神由绝望而变得恐惧,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更血腥的事情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匕一分分地刺入自己的胸膛,他只能看着身上明军把总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犀利,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
蒙古人不想死,可他无法反抗。
当匕刺入胸膛两寸之后。蒙古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呆滞。双臂也在瞬间失去了力量,明军把总把剩下的大半截匕毫不费力地刺进蒙古人地胸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蒙古人胸膛中那颗脉动地心脏已经被刺穿了。
大同城外,建奴大营。
包括多尔衮、岳托在内所有建奴亲王、郡王已经齐聚多尔衮的行帐,正在焦急地等待前方地消息,六个梯队七万军队已经全部投入了战场,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等待前方传来捷报。
快马正把前方的战况流水般传回大营,大帐里的气氛正变得越来越凝重。
“报……额驸李永芳战死,汉军八旗伤亡惨重,石廷柱请求后撤。”
“不准!”不等多尔衮话,岳托一口予以回绝,“告诉石廷柱,就算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许后撤。”
“喳。”
“报……喀尔喀各部伤亡惨重,各部郡王请求后撤。”
“不准!”岳托再次回绝,大声咆哮道,“告诉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谁要是胆敢擅自退兵,大清国的八旗铁骑就会踏平他们的部落。”
“喳!”
“报……科尔沁部伤亡惨重,达尔罕巴图鲁亲王请求退兵。”
“这……”
岳托再不敢大声咆哮了,侧头不知所措地望着与他并排而坐的多尔衮,其余的建奴贵胄也是面面相觑,一个个脸上全都流露出震惊至极的神色,达尔罕巴图鲁亲王的军队是今天起进攻的最后一他梯队。
现在连达尔罕巴图鲁亲王都请求退兵,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今天的进攻彻底失败了。多尔衮抬头望向帐外。帐外,斜阳已经缓缓沉下了地平线,在色正一点点地昏暗下来。从清晨到傍晚,这场恶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七万八旗大军地连番猛攻,居然没能打垮大同城内的明军,这结果实在有些出乎多尔衮的预料。
多尔衮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岳托说道:“还是把各路人马都撤回来吧,然后清点伤亡,看看损失了多少人?”
岳托地脑袋耷拉了下来。黯然道:“也只好这样了。”
“唉。”
多尔衮身后,范文程和宁完我也同时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也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原以为拼着付出一些伤亡,打下大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最后结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八旗大军居然被打败了!
大明朝的火器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坚固的城墙已经被炸开了一道缺口,七万大军从缺口处连续猛攻了一整天,愣是没能打进去,这样的结果想想就足以让人吃惊不已。要是大明朝的每座城池都有一支这样地火器营,那满清的八旗大军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两人回过头来想想,当初王朴仅凭千余孤军就攻破了盛京,并且一战生擒皇太极,似乎不仅仅只是运气使然,要是王朴早生二十年,让他带着这支火器营参与萨尔浒大战,萨尔浒之战的结果也许就会完全不同,今天的大清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城外的建奴大营里终于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拥挤在缺口外的建奴就如同落潮的潮水哗啦啦地退了回去,不到片刻功夫,就从城墙缺口外撤了个干干净净,枪声还有龙王炮的爆炸声嘎然而止。持续了整整一天地激战终于结束了。
王朴在吕六、嫩娘还有十数名亲兵的护卫上登上城头,站在了大胡子战死的那个位置,王朴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大胡子,建奴的红夷大炮能直接命中城头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要是能再次命中同一个弹坑,那就更是异数了。
王朴站在城头上往下望去,只见缺口内和缺口外全都是建奴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魏大本带着民壮挖掘的环形大坑几乎被建奴的尸体填了个半满。倒毙在缺口外的建奴尸体也不少。足足埋到了大同城墙一小半的高度!
空气里仍旧弥漫着浓冽的硝烟味,还有浓重地血腥味。
不远处的垛堞上。倒卧着两名火枪手,一名火枪手的背上插着两枝羽箭,尾端的翎尾正在萧瑟地晚风中颤动,另一名火枪手却是被建奴的红夷大炮炸死的,他的整个身躯都被撕成了两半,年轻得让人窒息的脸上,眼神空洞,永远不会再有神彩了。
很快,就有火枪手上来把那两名阵亡弟兄的尸体抬了下去。
怀着沉重的心情,王朴一步步地走下了城墙,来到了城墙内的空地上。
空地上,刀疤脸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山一样地汉子,这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
刀疤脸面前,三百多名火枪手同样神情黯然,站成了整齐地一排,其中有名火枪手虽然失去了半条右腿,却拒绝了别人的搀扶,顽强地以火枪柱地站到了队列之中,他是一名火枪手,他有火枪手地尊严。
守在缺口两侧城墙上的一千名火枪手就只剩下这么多了。
在这三百多名火枪手的面前,摊着一张白布,白布上摆着一小截躯干,两截手指头还有一只硕大的脚掌,这些乌漆麻黑的部件都是大胡子的,是火枪手们搜集起来的,他们找遍了城墙上下,也只找回来这些。
在白布后面,整整齐齐地摆着阵亡将士的尸体,有许多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形容难辩,还有些更是和大胡子一样,只剩下躯体的某些部件。
望着这些阵亡将士的尸体,王朴忽然感到胸口堵得慌,有莫名的液体正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倏忽之间,王朴翘向天,把即将滑落的泪水生生忍了回去,人非草木熟能无情?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有柔情流露的时候。
“敬礼!”
刀疤脸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长嚎起来,三百多名火枪手齐刷刷地举起了手里的火枪,枪口向天,同时鸣枪,震耳欲聋的枪声震碎了大同上空寂静的天宇,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哪,你们一路走好!
第135章 要唱空城计了
建奴大营,中军大帐。
多尔衮和岳托居中而坐,两人虽然同为次席摄政王,可地位还是有些许差别的,不管是能力还是威望,岳托都显然不能和多尔衮相提并论,更何况多尔衮还是岳托的长辈,所以多尔衮得以居左而坐。
其余阿巴泰、巴布泰、硕托、萨哈廉、杜度、汤古代、阿济格、多铎、豪格等建奴贵胄则分列两班,他们一个个虽然都是亲王、郡王,至不济也是贝勒,贝子,可在多尔衮和岳托面前,却没有他们的坐位。
这是一次典型的八旗共同议事,除了镶蓝旗的济尔哈朗,建奴八旗中几乎所有的贵胄全都来了,这样的八旗共议规格是很高的,只有在处理重大事务的时候才会召集,而事实上,建奴现在的确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是否要继续围攻大同?
多尔衮原本指望不惜代价的强攻能够奏效,如果能够一举攻下大同,损失一些人马也完全是值得的,因为攻破大同、生擒王朴将会极大提升建奴的军心、士气,也会极大提升多尔衮在建奴中的威望。
可最终的结果却让多尔衮大吃一惊!
损失的确不少,多尔衮总共投入了七万军队,其中汉军八旗、蒙古八旗各三万人,外加正黄、镶黄旗各五千精兵,结果一天激战下来,三万汉军八旗几乎伤亡殆尽,三万蒙古八旗也伤亡过半,只有在后押阵的两黄旗没受多大损失。
事实上,真正阵亡的建奴并没有这么多,更多的建奴只是受了伤,完全是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才致失血而死。
多尔衮轻轻叹了口气。喟然道:“本王刚刚得到消息,今天这一战我们大清军总共战死了四万六千余人,其中汉军八旗两万九千余人,蒙古八旗一万六千余人。还有两黄旗的精锐也战死了一千多人。”
帐中的建奴贵胄纷纷色变,他们虽然意识到今天这一战下来伤亡肯定不会少,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损失了四万六千余人,虽然大清这次出动了前所未有地十七万大军,可要是像今天这样打法。四天下来就一根人毛也没得剩了。
这在建奴与大明朝的交战史上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在以前的两军交战史上,大清军还从未遭受过这样地惨败。
“有啥呀?”阿济格不以为然道,“不就损失了两万多汉人阿哈还有一万多蒙古人么?我们八旗精锐不是才损失了一千多人?皮毛而已。”
“就是。”同样性格鲁莽的阿巴泰附和道,“死两万多汉人阿哈,这次从中原多掳些人口回去不就行了?一万多蒙古人就更没什么了,漠南漠北十几个蒙古部落,旗丁加一块足有四十几万。死一万多人算啥?”
多尔衮的眉头霎时蹙紧。阿济格和阿巴泰说的显然都是屁话,损失的两万汉军八旗可不是汉人阿哈,远不是从中原掳回几万壮丁去辽东就能填补地。一万多蒙古人的战死更加不是什么小事。
蒙古人现在只是臣服于大清,还远没有真正融入大清,也就是说蒙古八旗现在仅仅只是大清军的仆从军,要是用得狠了,让蒙古人认为大清国是在借机削弱他们,那他们很可能就会萌生异志。
要是因为这次伐明而让蒙古背叛了大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多尔衮心中已经萌生了退兵之念,要是为了一个王朴而把大清国全部的八旗精锐葬送在大同城下。那可就太不值当了。他多尔衮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不过,身为摄政王。多尔衮却不能把这想法直接说出来,因为这时候他要是把退兵的话说了出来,虽然保住了八旗精锐,保住了大清国的元气,可进攻大同失利的责任,就得由他多尔衮来承担了。
多尔衮的政治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个次席摄政王,他当然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多尔衮偷偷地向多铎使了个眼色。
多铎心思灵巧,很快就揣摩出了多尔衮地意思,出列说道:“损失了两万多汉军八旗和一万多蒙古八旗,地确不足以使我们大清国的军队伤筋动骨,然而,七哥、十二哥你们想过没有,今天我们有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可以差谴,可以役使,可是明天呢,后天呢?当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损失殆尽之后,我们的八旗精锐还能独善其身吗?”
阿济格不高兴道:“老十五,照你地意思,大同就不打了?”
“大同是不能再攻了。”多铎毫不犹豫地说道,“至少不能再强攻了。”
退兵的话从多铎嘴里说出来就不要紧了,因为多铎不是摄政王,他不是最终拿主意的人,所以也不用承担责任。
萨哈廉道:“不错,再继续强攻下去损失太大了,就算能最终打下大同我们大清军也会实力大损,依我看还不如放弃大同这块难啃的骨头,直接打北京去!王朴难缠,我就不信北京城里的崇祯小儿一样难缠。”
“不行。”豪格急出列喝道,“不能就这样放过王朴!”
看到豪格跳了出来,多尔衮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冷意。
因为争位失败,豪格从肃亲王贬为肃郡王,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字王,而且是皇太极的长子,在两黄旗和正蓝旗中的势力也可谓根深蒂固,多尔衮不能不提防,有一天豪格会东山再起,要真有那一天,他多尔衮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凡有整死豪格的机会,多尔衮是绝不会轻易放弃地。
倏忽之间,多尔衮脑子里就有了个一箭双雕地好主意,一个既可以推御自己的责任,又能借刀杀掉豪格地好主意!
豪格话音方落,多尔衮就起身附和道:“肃郡王说的不无道理,王朴是我们大清国的生死仇敌,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可豫亲王、颖亲王说的也有道理,此次兴兵伐明,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北京和崇祯小儿。”
豪格皱眉问道:“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多尔衮淡然道:“本王建议兵分两路,由肃郡王豪格率领两黄旗的一万精锐以及扎萨克、土谢图的两万蒙古八旗,留下来继续围困大同,本王和礼摄政王则率大清军主力直逼北京,诸位意下如何?”
托当即点头道,“十四叔的提议很好,依本王看那就这样吧?”
众人纷纷点头,两位摄政王同意了,他们这些亲王、郡王和贝勒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豪格也没有吭声,事实上他心里反而感到高兴,与其在多尔衮帐下受窝囊气,还不如自己独领一军,虽然三万兵力是少了点,用来强攻大同肯定不够,可改为围困却是绰绰有余,还有,这次要是能打破大同生擒王朴,这份功劳也不会被多尔衮抢去。
见众人都赞成,豪格也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大同城内,总兵行辕。
甄有才忧心冲冲地进了行辕,向王朴说道:“将军,结果出来了。”
王朴头也不抬地问道:“伤亡了多少人?”
甄有才道:“阵亡九百九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三人,还有四百余人受轻伤。”
王朴的眉头霎时蹙紧,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骤然间听到这么大的伤亡数字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一天激战下来他的火枪队就伤亡了一千五百余人,照这样的度,不到三天他的火枪他就会伤亡殆尽了。
到时候,建奴根本不用动刀动枪,走着就能打进城了。
“弹药呢?”王朴又问道,“消耗了多少?”
甄有才道:“龙王炮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百多箱,也就是两千多颗,纸壳弹的消耗数量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以今天战况的激烈程度和火器营的射击度计算,卑职敢肯定,剩下的纸壳弹绝不会过两万。”
王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今天战况的激烈程度远远乎他的预料,虽然杀伤的建奴人数也远远出他的预料,可消耗的弹药同样惊人。
“将军。”甄有才苦笑道,“要是明天建奴还这样猛攻,我们就要唱空城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