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既来之则安之
“刘伯安?”黄明月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刘伯安那张扑克脸。
“是啊,他是爸爸的行政秘书。”黄明川的两颊依然红红的,说话还带着一丝酒气,“晚上要不是他替我挡了两杯酒,我恐怕就要躺着回来了。”
“喝了几杯?”黄明月从沙发上起身,替黄明川倒了一杯温开水。
黄明川伸出两根手指头:“两杯红酒。”
“都是些什么人?”
“不认识,一个个不是经理就是董事长,我只有敬酒的份。”黄明川喝了一口水,很无奈,“爸爸和人应酬,有时候也顾不上我。倒是刘伯安一直坐在我身边,对我很照顾。”
“他照顾你是应该的。”黄明月不以为然。黄明川的身份和以前大大不同了,以前只是个市场部的小小实习生,而刘伯安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贴身的行政秘书;而现在黄明川戏剧性地变成了刘伯安的少东家。
刘伯安?
黄明月前世和他接触不多,印象中他几乎就是黄毅庆的影子,也是黄毅庆的另一条舌头。长年一身深色的西装,说话做事像是严格地按照计算机的程序,机械刻板找不出任何的纰漏。
他在行政秘书的位置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很多公司的机密吧!
“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可是好像什么都懂,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
“你若是在他那个位置干上几年,也差不多。”黄明月心疼地看着黄明川,“看,耳朵都红了,难受死了吧?我记得你在家的时候最多只喝过小半盏家酿的杨梅酒。”
“今年也不知道妈有没有浸杨梅酒,倒真想喝一口。”黄明川不由得有几分黯然,既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也是因为思乡心切。
“是啊,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妈睡了没有。”黄明月将目光投到阳台上,夜风清凉,吹拂着白纱窗帘,带来了花园里潘丽贞精心照料的月季的芳香。
姐弟两个特意压抑了许久的愁绪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心头。豪华的别墅,奢华的生活,似乎冲不淡对往日的留恋和对未来的彷徨。
黄明月着意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另起了个话头:“公司的事情多吗?”
“不多,还好。”黄明川笑笑,眼神依旧清澈明净,“我虽然挂着个董事长特助的名头,可算是公司里最清闲的一个人了。每天,也就跟在刘伯安手下处理些公司里琐碎的事务,得了空就翻看前几年公司的一些投资的方案。”
“那,爸爸呢?”黄明月的这一声爸爸叫得相当的别扭。
黄明川笑笑:“他似乎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接不完的电话,开不完的会。我也只有在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陪他说说话。“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以后的打算?“
“以后的打算?”黄明川有些迷糊了。
“你总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特助。”
黄明川摇摇头,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爸爸没和我说这些,我也没想那么多。我想等公司的事情慢慢上手之后,总要下到下面的部门去。”
黄明月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前世,黄明川就是吃亏在心地太磊落了,整个公司的人都有私心,就他没有私心,所以最后被潘丽贞摆了一道。这一世,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黄明月斟酌着字句,慢慢地道:“明川,你有没有想过,替爸爸将公司的担子挑起来?”
黄明川分明没听出黄明月话中的真实意图:“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黄明月心头一凛,这话说得没错。要想在黄氏集团中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一片天地,单单只靠满腔热情是不行的。市场是残酷的,它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实力。
黄明川单枪匹马容易腹背受敌,总要拉拢些人才好。
而刘伯安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董事长行政秘书看起来在公司里权力很大,可毕竟行事全都被黄毅庆牵制着,反倒是像潘吉诚这样的总监能有许多发挥的余地。
黄明月不相信最接近权力巅峰的男人没有自己的一点野心,只要有野心,那就好办事了。
接下来的应该好好去研究研究黄毅庆身边的人。
“这话说得也是。”黄明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就跟着刘伯安多学学。”
黄明川突然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声:“明月,你不知道,我刚回到公司的时候有多么尴尬。”
“尴尬?”黄明月不解,全新的身份不应该是被人处处谄媚讨好吗?
“特别是看到市场部的那些人,总有些不自在。”
黄明月笑:“你有什么好不自在的,要不自在也得是那些原来给你穿小鞋的。做人不厚道,总会遭报应!”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黄明月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情:“你后来有和潘吉诚碰面吗?”
“很少,就是碰到了也没机会说什么话。”
“那就好。”黄明月松了口气,“你以后碰上了也尽量少和他接触。”
“为什么?于公,他是市场部总监;于私,他是我们的表哥——见到了总不好冷淡他。”
黄明月勉强笑笑:“我总觉得他油腔滑调不像是能容人的。”这个前世的未婚夫心思她一直没琢磨透。
黄明川奇了:“你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油腔滑调?再说了,整个公司的投资决策还要倚重市场部,我有很多东西还要向他讨教呢!”
“感觉吧——他虽然名义上是我们的表哥,可毕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黄明月艰难地解释着,“就是因为他是阿姨的侄子,我怕他忌惮你,明里暗里给你下绊子。”
“怎么会呢?”黄明川惊奇地扬了扬眉毛,“明月,你在家里没事胡思乱想也想得太多了。我心里明白,对爸爸来说虽然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侄子,可是孰亲孰疏一目了然。一个二十年未曾谋面的儿子和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你说爸爸会更依仗谁?再说了,我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不过是想在黄氏谋一个饭碗,可能职位会比自己打拼得来的高些,可归根究底还是个打工的。莫非你觉得,爸爸以后会把整个公司交到我的手里?”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黄明月听得呆了。
黄明川的面色沉静了下来:“这二十年的心结不是说能解就能解的。我心里有芥蒂,他又何尝没有呢?”
“明川……”
“既来之则安之,倒不如放平心态。”黄明川目光灼灼,似有无限深意。
第062章 寄人篱下
黄明川似乎是看出了黄明月情绪的变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先好好养伤。”
黄明月觉得自己原来也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黄明川,至少他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这让她觉得很是安慰:“明川,其实有些事情你可以和我商量。”
黄明川笑笑,眼神有些迷离了起来:“商量什么呢?外面的事情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好好地当你的大小姐就是了。“
“明川,我恐怕不是当大小姐的命。”黄明月不带丝毫感情地将这个装修精致的卧室环视了一遍,“稀里糊涂地搬了进来,总觉得这里不是真正的家,这一秒还是黄家的大小姐,下一秒恐怕就要管铺盖走人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到底他也是我们的亲生父亲。”黄明川眉头一皱,“莫非是阿姨为难你?”
黄明月摇摇头:“阿姨是个人精,每件事都做得滴水不漏,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不过——不过她就像是个房东,即便是再热情,总是隔了一层。”
“我明白。”黄明川伸手揉揉太阳穴,“你这身子还需要细细地调养,在外头总没有在这里方便。你若是不想和她应酬,就少下楼反正你也是个安静的性子。再不然,打电话约以前的同学聊聊天也好。”
“我的手机号码换过了,就是想找她们也找不着了。”
黄明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还要躲他躲多久?”
“谁?”
黄明川不说话,目光落到了黄明月胸前那枚银饰上:“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挂饰是金文璐送的吧。”
黄明月被人看穿了心事,讪讪地低了头将那银饰塞进了衣服里:“不是……我看这个挂饰挺漂亮的,不过是戴着……好玩……”她说话吞吞吐吐,连自己都不能骗过自己。
“明月,我不明白你现在还在顾忌什么?”
“啊?”
“我知道金文璐家世不一般,他们那样的家庭最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了。”黄明川见不得黄明月那般落寞无措的神情,“当时,我其实也是不赞成的,总觉得你们未必就能长久。可万万没想到,最终反而是你及时抽身了。”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明月,你又何苦要勉强自己呢?现在,你是黄氏集团的大小姐,身份地位都和他匹配,你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个机会?”黄明川满脸的不忍,“听说你出事后,他到处找你,还一个一个医院地找过去,就是偏偏没想到你转院去了私人医院。他过去的感情经历虽然复杂些,可是我看他对你倒是真心的。”
“明川,你不明白的,我和他真的是不合适。”黄明月苦涩一笑,又该怎么和他说呢,她和金文璐虽然有缘,只可惜是孽缘,早断了早好。
“你不应该这么狼,这不像是你。”
狼?黄明月苦笑,前世她就是太不狼了,所以害人害己。感情的事虽然重要,可是比起亲情比起尊严来,还是得往后排一排了。
“不过,T城的社交圈就这么大,你和他碰面不过是早晚的问题。”黄明川深深地看着黄明月,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有感而发,“你这一路走来过得太辛苦了,我有时候看黄安娜觉得这才是女孩子该过的生活。我多么希望你能有人疼有人爱,从此幸福快乐下去。”
“我怎么能和安娜比,她是真正的大小姐,我不过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黄明月有意想透露点信息出去,“要是严格说起来,安娜和金文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黄明川的瞳孔眼色变得更深:“寄人篱下?我也常常有这个感觉,总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每天进进出出都要客客气气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从这个所谓的家里搬出去,然后把妈接过来,我们一家三口继续生活在一起。”
黄明月的目光热切了起来:“明川,只要你想,现在就可以!”
黄明川摇摇头:“明月,你想得太简单了,有时候不是你想就能去做的。我空下来的时候常常想,要是那晚便利店里不是你当班,我们现在会是怎么样。”
“未必就比现在差!”
“也许吧!”黄明川俊朗的脸庞带着掩不去的疲倦,“爸需要我们,妈也希望我们能留在这儿——有时候牵绊一多,便不能放开手脚去做真正的自己了。”
“或者这就是宿命。”黄明月真的有点相信命运了,至少这一世她努力过,可是还是逃不开命运的轮回。
黄明川咧嘴一笑:“你想太多了。一切还刚开始,慢慢来吧,总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
“嗯。”黄明月点头。
黄明川起身:“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别想太多。”
“嗯。”
黄明川出去的时候替黄明月将房间的门关上了,黄明月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黄家的这幢独栋别墅一共有三层。底楼的佣人房安排给许妈和桂珍住,二楼住着黄毅庆夫妇和黄安娜,三楼本来是健身房和几间客房,重新装修过后给了黄明川和黄明月住。
黄明月靠在沙发出了半天的神,转头一看挂钟已经是午夜12点了。她下午睡过午觉,此时毫无睡意。
黄明月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拉开阳台上的白纱窗帘,斜斜地靠在阳台上。夜风清凉如水,吹拂着她胸前的长发。从黄明月的房间看出去,刚好能够看得到整个花园。花园中那一丛丛怒放的月季花正在月光下吐露芬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两声零落的蛙声。
黄明月觉得,自己不能够再这样龟缩起来了。
示弱,有时候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可是人不能永远装傻下去。该怎样化被动为主动,让黄毅庆对她另眼相看,这值得她花时间好好琢磨琢磨。
或者,应该找她最熟悉的人作为切入口。
第063章 谁是谁的猎物(一)
黄明月觉得自己已经低着头装了半天的鹌鹑了,可是微微一抬眼,仍然觉得有道目光在她身上不停地转来转去。
黄家饭厅的这张欧式长餐桌难得坐得满满当当的。黄毅庆坐在上首,他的左手边是潘丽贞、黄安娜和黄明月,右手边是黄明川和潘吉诚。
自从一落座,潘吉诚的目光就像是水蛭一般附着在了黄明月的身上。黄明月刚好坐在他的斜对面,只得垂下头专心地对付面前的那盘蜜烤小牛排。
潘丽贞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刚刚从美容院回来,脸上的皮肤紧致得似乎能发出光来。她看出了潘吉诚的反常,打趣道:“吉诚,怎么,饭菜不合口味?”
潘吉诚收回了目光,笑着拿起手中的筷子:“姑妈,要知道我在外头吃饭的时候想的全都是许妈的好手艺。”
许妈刚好端了一盘菜上来,特意放到了潘吉诚的面前:“表少爷,你就会逗我开心,你要是真爱吃我做的菜,就多吃点。”
潘丽贞示意许妈:“把柜子里的那瓶红酒拿过来。”
潘吉诚愈发笑得开怀了:“看来今天这顿饭我是蹭对了!”
黄安娜道:“表哥,知道你无酒不欢,这瓶红酒是我妈特意给你备着,就等着你来的时候开呢!”
说话间,桂珍拿了一瓶红酒过来了。
“打开!”
桂珍拿着开瓶器折腾了半天也没打开。
潘吉诚从桂珍手里拿过红酒,眼睛一斜:“新来的?”
桂珍被他这一眼看得是眼红心跳,讪讪地缩回手退了半步。虽然黄明川也生得俊朗,可是桂珍一天早晚两次照面毫无心跳的感觉;这个表少爷潘吉诚英俊中带着点不羁,倒让桂珍的小心肝扑扑地跳个不停。
潘丽贞见桂珍傻站在一旁,吩咐道:“桂珍,你去厨房帮忙吧,这儿不用你了。”等她下去了,对潘吉诚道:“新来没多久,是许妈家的亲戚,哪儿哪儿都一般,胜在知根知底,干净勤快。”
潘吉诚三下五除二就把红酒打开了,他先给黄毅庆倒上,然后再给潘丽贞倒。
“少点。”潘丽贞拿手护住杯子。
“姑妈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反正都是自家人,就是喝醉了也不要紧。”
潘丽贞这才笑着把手拿开了,潘吉诚小时候倒是老老实实的,经历了少年的那一场变故之后,有些油嘴滑舌的了——不过他的这种油滑并不会让人生厌,反而能很好地调节气氛。
“表哥,你给我少倒点。”黄安娜举起酒杯,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
潘吉诚倒是听话地只给黄安娜倒了个杯底,然后转过身看着黄明川。
黄明川赶紧声明:“我不会喝酒。”
潘吉诚扬一扬眉毛:“明川表弟,都是自己人,就别装了。你就是再不会喝,两杯红酒的底子总是有的。”
黄明川面露难色,上回的饭局他是硬着头皮干了两杯,结果第二天起来头就痛得想要裂开来似的。
“怎么,我们表兄弟第一次喝酒,这点面子也不给啊?”潘吉诚拿着酒瓶,似笑非笑。
“不是,不是……”黄明川在市场部的时候已经见识过潘吉诚的风格,他名义上是他的表哥,可到底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
潘丽贞也劝道:“明川,在家喝个一杯两杯的算什么?你以后还要出席大大小小的饭局,不把酒量练点出来那怎么行呢?再说了,我这个酒可不比外头的,花多少钱也不定买的回来,你不尝尝,也真是可惜了。”
黄毅庆发话了:“明川,你少喝点;吉诚,你给他倒上半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兄弟两个还怕没有机会喝酒?”
黄明月偷偷地朝黄明川使了个眼色。
黄明川踌躇着,只能将杯子举了起来,要是再拧着,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还是姑父的话顶用。”潘吉诚笑着给黄明川的杯子倒了个七分满。
黄明川颔首致谢。
“大表妹,也来点吧!”
黄明月一时没回过神来,潘吉诚却离座绕过桌子,将她面前的酒杯一把拿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
从今天潘吉诚登门,黄明月在门口和他一照面,她就清楚地知道她这一世和他的孽缘还要继续下去。
前世,黄明月在金文璐那里处处受挫,一转身却在潘吉诚那里找到安慰。他曾经是她的救命稻草,他把她宠得像是真正的公主——可是当黄家对她关上大门的时候,黄明月天真地以为他会是她最后的港湾,万万没想到他却弃她如敝履。
再活一世,黄明月清楚地认识到潘吉诚看中她的是什么。
美貌倒还是其次,按照潘吉诚现在的身份,身边应该不缺女人;而她作为黄毅庆女儿的身份对他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表妹,可是却是毫无血缘关系。
如果潘吉诚除了和潘丽贞的血亲,再加上和黄明月的姻亲关系,那么他在黄氏集团的地位就坚如磐石了。而且,有一个姑父兼岳父的董事长,能够从黄氏集团分一杯羹也为未可知。
黄明月觉得自己前世脑袋瓜子一定是被撞坏了,潘吉诚这么明显的小九九她竟然看不出来,还傻乎乎地认为他是来拯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自己的骑士。
既然要找最熟悉的人最为切入口,那么潘吉诚就是最佳人选。他曾经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不仅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过,也怒目相向分道扬镳过。她了解他的野心,知道他的喜好,熟谙他的手段。
好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当潘吉诚绕到她身侧的时候,黄明月飞快地在心里做出了判断。她本应该是个诱饵,却甘愿伪装成猎物,等待着潘吉诚这个并不算高明的猎人来猎取。
坐在一旁的黄安娜却最先反应过来:“表哥,我怎么不见你叫我叫我表妹叫得那么亲热?”
潘吉诚冲黄安娜一眨眼睛,笑着对黄明月道:“大表妹,你原先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就想去看看你,可是被姑父派到外地出差好几个月,你可别怪我。”
黄明月如他所愿地羞红了双颊,腼腆地说不出话来。
从潘吉诚的角度看过去,黄明月粉颊微红,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潘吉诚的心头竟然涌起了一句应景的诗句。他自己倒吃了一惊,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早就染得一身铜臭味了,竟然也会有这么诗意的时候!
第064章 谁是谁的猎物(二)
“我不喝酒。”黄明月低声道。
潘吉诚摇摇头,将红酒瓶托在掌心里,道:“女人喝少少一点红酒最好了,又活血又养颜。你看姑妈和安娜都喝呢。”
黄明月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潘吉诚也并不觉得尴尬,在他前几年的浪荡生涯中,比黄明月更难搞定的女人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他优雅地往黄明月的玻璃杯中倒了半杯红酒,深红色的酒液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旋转着,煞是好看。
黄明川感觉出了潘吉诚对黄明月格外的热情,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觉得潘吉诚人不坏,也算是有本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不愿意他和明月有太多的纠葛。
“明月表妹!”潘吉诚将酒杯递回去,换了个更亲热点的称呼。
黄明月侧过头,刚好和他打了个照面。隔了一世再见,潘吉诚依旧是潇洒不羁的做派,那双眼睛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想当初她恐怕就是被这双多情的眼睛攻陷的吧!
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了。
黄明月淡淡地瞥了一眼潘吉诚,着意不去接收他眼中的信息。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了句:“谢谢!”伸手接过酒杯。
潘吉诚有些淡淡地失望,却不知道黄明月是有意还是无意,伸手接过酒杯的时候,纤纤食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滑,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若有若无,却让他心头一荡,手背上那腻滑的触感久久不褪。
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异样,只有黄明月知道潘吉诚落座后那时不时瞟向她的目光更加的炽热了。
“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这一家子能聚在一起,真是难得。”潘丽贞有意要把气氛炒热。
黄毅庆放下筷子,举起酒杯:“也算是替明月明川接风了。”
潘丽贞笑容一僵,立马又笑靥如花:“是是是,这也算是我们家的一大喜事了!”
黄安娜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拿起酒杯的动作就有些勉强了。对黄明川她意见不大,因为潘丽贞已经提早给她打过预防针了,爸爸的公司需要人手,充其量他不过是像潘吉诚一样是替他们家打工出力的。
不过黄明月就不一样了。
黄安娜忍不住微微朝身侧瞥了一眼。
同是爸爸的女儿,黄明月比她生得美,这是首先让她不能容忍的;而且更可气的是,她仿佛不知道自己长得美,一天到晚素面朝天,一头黑发也是清汤挂面。这些也倒罢了,最最气人的是,黄明月一来,她叫了整整二十年的黄家大小姐的头衔倒是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委委屈屈地当黄家二小姐。
看看这个乡下旮旯来的黄明月,哪里有黄家大小姐的样子?站着连后背都挺不直,说话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做事更是畏畏缩缩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迫于无奈,黄安娜偶尔叫她一声“姐姐”,都觉得气闷得很。
就像是现在,黄明月笨拙地举着红酒杯,就像是拿惯了锄头的农民捏起笔来那般别扭。
黄安娜又是不屑又是怜悯地收回了目光,拿着红酒杯的姿势更加的优雅了。
“干杯!”
六只玻璃杯在半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回响。
潘吉诚半杯下肚,却留意到对面的黄明月只是在杯口抿了一抿,做了个样子,甚至连嘴唇也没沾湿。他不由得咧嘴一笑:“明月表妹怎么不喝?”
黄明月窘得满脸通红。
潘丽贞看不过去,替她解围:“吉诚,你好好喝你的酒,盯着明月做什么?”自己的亲侄子,她很明白潘吉诚的小心思,不过黄明月可不比外头随随便便的女人,虽然黄毅庆并不大在乎他这个女儿,可若是潘吉诚像以前那样始乱终弃的话,她作为姑妈也少不得吃他挂落。
“表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黄安娜吃吃地笑着,落井下石。
黄明月的脸更红了。
黄毅庆作为一家之主,对饭桌上的小插曲只是付之一笑,却是在夹菜的间隙深深地看了潘吉诚一眼。
黄明川心里很厌烦潘吉诚盯着明月不放,便道:“她不能喝酒。”
“哦?”
黄明月左手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着红酒杯的底托,雪白的柔荑,晶莹的酒杯,深红的酒液——形成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潘吉诚盯着黄明月的手,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黄明月却朝向黄毅庆解释道:“吃饭前刚刚喝了一盅补药,是阿姨特意请了老中医替我抓的,我怕喝了酒冲了药性,更怕扫了大家的兴,所以……”
没等黄毅庆说什么,潘丽贞便迭声道:“看我忙得昏头转向的倒是忘了这事。明月,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你吃了药不能喝酒怎么不早说呢?桂珍,桂珍!”
“哎,来了!”在厨房偷吃的桂珍慌慌张张地抹着油嘴跑了过来。
“替大小姐榨一杯柳橙汁过来。”潘丽贞吩咐道。
“是。”桂珍又匆匆忙忙地下去了。
潘丽贞隔了个黄安娜又费力地用干净的筷子往黄明月的碟子里夹了海参,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药补不如食补,明月本来就瘦,这一病哪瘦得更是脱了形了。这一桌子都是许妈的拿手好菜,也都不是忌口的,你也别拘谨,尽量多吃点。”
黄明月感激地朝潘丽贞笑了笑,又抬起眼帘羞羞怯怯地瞟了对面的潘吉诚一眼,柔声道:“我就怕拂了表哥的一番好意。”
潘吉诚听着半边身子都麻了,心里头更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钻,痒痒的。按理说他的生活中不乏投怀送抱的美女,可是像黄明月这样生着艳丽的五官,却不施粉黛的女人却几乎从来没有碰到过。
说她清纯,可清纯里有掺杂着不自知的性.感;说她性.感,可眼角眉梢全都是一脉自然——她似乎就是最完美的矛盾体。
潘吉诚的目光顺着黄明月脸上柔美的曲线蜿蜒而下,心里突然腾起了强烈的愿望: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姑妈,下个月在金寰大厦有个慈善晚宴。”应该多制造和她相处的机会。
潘丽贞奇了:“我吃饭前还在和安娜商量呢。吉诚,你不是对这些从来都不感兴趣吗?”
潘吉诚耸耸肩:“所谓的慈善晚宴不过是披着慈善的外衣,让名媛贵妇们有机会展示她们的珠宝和容貌的场所——不过,我就是再不喜欢也要带着明川表弟去结识结识那些上流人物——到时候,明月表妹也一起去吧!”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潘丽贞一愣,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是自然。”
黄明月没说什么,只是羞涩地一笑,放在桌布下边的手却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哼,潘吉诚,这一世,要轮到你做猎物了!
第065章 扮猪吃虎(一)
潘丽贞微笑着颔首:“这些都包起来。”
“好的。”穿着套裙,梳着精致盘头的名品店店员笑得是蜜一样的甜,殷勤地道,“还有一批刚从巴黎来的新款,黄太太要不要看看?”
潘丽贞将问询的目光投向黄安娜。
黄安娜挑剔地扫过一件件精致的华服,摇摇头:“这些裙子我都不喜欢。”
后天金寰大厦的慈善晚宴,她可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怎么的也要给金文璐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想到金文璐,黄安娜心头涌起了一股淡淡的甜蜜,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一看到金文璐的封面照,她就觉得这个出色的年轻男人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明月,你呢?”潘丽贞将头略略偏过去一点,见黄明月正坐在一张紫色的沙发上低着头在翻开着杂志。
要不是为了做给黄毅庆看,潘丽贞真的是不乐意带黄明月出来。乡下人毕竟是乡下人,在黄家大宅里住了几个月,身上的那种土气还是没褪干净,竟连名品店的店员打扮得也比她体面些。
潘丽贞再想到后天还要带着这个半路出家的黄家大小姐出席那么重大的晚宴,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唉,希望到时候她争点气,别给黄家丢脸才好——她自个儿丢脸不要紧,反正整个T城的交际圈里没人认得她。
“明月?”
黄明月仿佛刚刚听见,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阿姨,您叫我?”
潘丽贞努力摆出和善的面孔:“明月,你也别老坐着,也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裙子。”
黄明月脸上写满了局促,这家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名品店似乎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嗫嚅道:“我不懂,也不会选。”
前世,黄明月进各类奢侈品的专卖店就像是家庭主妇去家门口的菜市场那么随意。黄明月眼光毒,品位好,出手阔绰。每家店员看到黄大小姐登门,不啻是看到了财神爷。
可是,重活一世,她还只是个没有脱去土气的乡下妞儿,名品店里每件看似不起眼的薄薄的裙子,吊牌上的价格后面的一串的零,足以让她看花了眼。她越是表现得上不了台面,就越能让潘氏母女对她放下戒心。
反正,这也不过是她的本色出演。
黄明月记得,她前世刚刚接受了黄家大小姐的身份后,不知道闹了多少的笑话;而她后来的好品味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真金白银才堆砌出来的。
让人看不起没关系,至少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眼光毒辣的店员自从黄明月一出现在店里就开始揣度起她的身份。保姆?不像,哪有这么年轻漂亮有气质的保姆?小姐?也不像,虽然黄明月是黄太太带过来的,可举手投足间的拘谨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找不准客人的定位,就拿捏不住服务的分寸。不过幸好,黄明月一进店里,马上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沙发上,拿起了时尚杂志翻看着,不知道是真有兴趣呢还是在掩饰自己的局促。
黄明月称呼潘丽贞的那声“阿姨”,倒是提醒了店员。说不准她是黄太太的亲戚,她看上的东西自然会有黄太太买单,谁叫黄太太是他们店里最阔绰的客人呢?
“那批巴黎的新款里,倒有些挺适合这位小姐的。”店员笑容可掬,“要不,我替您推荐几件?”
黄明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潘丽贞。
潘丽贞冲店员点点头。
黄安娜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一双修长的美腿,喝着店员奉上的蜂蜜红茶,脸上隐隐地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店员推出了一个移动衣架,上面挂了几件小礼服。
“明月,你去挑一挑!”
黄明月只得站起来,走到那移动衣架前头,双手迟疑地跳过那几件小礼服。
若是按照她真实的眼光,这件湖水蓝的斜肩鱼尾裙最适合她。她五官生得艳丽,最适合用鲜艳的颜色衬托;而且这条裙子非常简洁更考验剪裁的功力,穿在身上,更能凸显出她傲人的曲线。
可是,黄明月的手指只在这条裙子上停留了一秒钟,马上拿起了一条白色的裙子,犹不自信地道:“这件?”
这是条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裙子,规规矩矩,不过不失。大圆领,束腰,宽大的裙摆。
潘丽贞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不过马上舒展开来。黄明月本来就生得比黄安娜好,要是再穿上件光彩夺目的裙子,晚宴上岂不是会抢了黄安娜的风头?
“很漂亮。”潘丽贞言不由衷地道。
黄明月露出了笑容,果然天下的后妈大多是一个心思。
店员却忽视了潘丽贞的神色,她的专业素养驱使她道:“小姐选的这条裙子也很漂亮,不过还有条更适合您的。”她手指飞快地在礼服中跳跃,拿出了那条湖水蓝的斜肩鱼尾裙。
黄明月心里哀叹了一声,这个店员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黄安娜懒懒地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这条蓝色的倒是比白色的强多了,不过也不是她的菜。黄安娜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风格,比起湖蓝色来她更适合浅蓝色,这才衬得上她纤尘不染的气质。
黄明月踌躇着。
店员热切的鼓舞着:“您先试试,恐怕没有比您更合适这条裙子的了。”
“不,不……”黄明月还来不及拒绝,店员便提着裙子带着她去了更衣室。
宽大的更衣室里,有着舒服的长沙发,还有一圈的落地镜,黄明月在镜子里看到手足无措的自己,就像是越过七年的漫长岁月,看到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自己。
“唰!”店员将厚重的布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黄明月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眼中的慌乱转瞬褪去,嘴角慢慢地浮起了笑意。想要扮演七年前的自己不难,难的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扮猪吃虎。
黄明月默立了一阵,看着旁边衣架上的裙子,湖水蓝在璀璨的灯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需要帮忙吗?”店员在更衣室外殷勤地询问着。
“不用。”
黄明月将手勾到背后,脱下了身上的这件毫不起眼的牛仔蓝的直筒连衣裙。落地镜里,出现了她年轻诱人的身体。
黄明月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抚上左胸下的那个伤疤。即便是经过了顶级整形医生的妙手,白皙如玉的皮肤上依然留下了五毛硬币大小的丑陋伤疤。
即便是重活一世,人生依然是不可预料。
第066章 扮猪吃虎(二)
黄安娜不耐烦地又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怎么还没好?”
潘丽贞看着女儿皱起眉头,忍不住朝她使了个眼色。安娜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潘丽贞也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当了二十一年的独女,突然家里多出来两个和她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人,心里不痛快也是在所难免的。
“明月——”
店员迭声应道:“就好了就好了。”
一阵迟疑的脚步声传来,黄安娜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一袭湖水蓝的窈窕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两条优美的弧线勾勒出黄明月姣好的身段,礼服斜肩的设计露出她雪白的肩膀和纤细的锁骨,整条裙子剪裁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膝上两寸的鱼尾裙摆既庄重又不显轻佻。随着黄明月身体的动作,礼服的料子发出柔和夺目的光彩。
黄明月看到黄安娜的眼中闪过惊艳,而潘丽贞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如果说美貌是女人生来的武器,她希望这件武器能留到最后再派上用场。
店员掩饰不住的欢欣:“这条裙子前天刚到就有好几个人看上了,不过试穿之后都没有这位小姐穿得合适——这倒真像是设计师为她量身打造的。”
黄安娜没说话,愈发炽热的目光挑剔地碾过黄明月的身体。这副好身材纤侬合度无可挑剔,只不过——黄安娜忍不住掀动嘴角笑了笑,乡下人终究还是乡下人,尽管穿着一身华服,可是黄明月局促地像是穿着偷来的衣服似的,两只手似乎都无处安放。
潘丽贞也暗暗诧异,她记得年轻时候的沈云芳虽然也有几分姿色,可是五官平淡过目就忘,怎么竟能生出黄明月那样的尤物来,幸亏此时她对她自己的美一无所知。
“挺好的。”潘丽贞淡淡地道,“明月你要是喜欢就买下来。”
黄明月回头瞥了一旁的店员一眼,小声小气地道:“可是,这条裙子……很贵。”她在试衣间里翻过裙子的吊牌,差不多要两万了,要是搁在以前的黄明月身上,不过是她零用钱的零头。
店员脸上的笑意更深,她在这家店上了两年班,每天服务的是T城顶层的富家太太小姐,从来没有人会因为衣服的价格而肉疼。漂亮的衣服是女人的战袍,帮助女人在男人的主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位小姐倒是有些意思。
潘丽贞扬扬眉,就是她再不想替她买单也得买了,传出去岂不是说她这个做后母的苛待继女。
“这个不算什么。本来还打算直接带你和安娜飞趟巴黎,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黄明月咬了咬嘴唇,嗫嚅着,伸手扯扯腋下的裙子:“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露的裙子。“
原来是个乡下土包子——店员毕竟见过世面,她忍住笑,认真地道:“今年就流行这样斜肩的款式。您的肩膀和锁骨生得这么漂亮,刚好可以露出来。”
黄明月再瞟了一眼镜子,这条裙子穿在自己身上无可指摘。她更相信她若是穿上这一身出席后天的晚宴,必然能够吸引住大多数人的目光。初次在T城的社交圈里露面,黄明月觉得泯然众人似乎要比先声夺人更妥当些,况且潘丽贞嘴上说得好听,却一直没有替她拍板。她应该是晚宴上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或者是作为黄安娜美貌的陪衬。
想到这儿,黄明月歉然道:“我觉得不是很合适。”
店员很想做成这笔生意,继续劝道:“这条裙子整个T城只此一件,难得这么适合您。要不您让黄太太黄小姐给您参考参考?”
潘丽贞闻言笑笑:“我随你。”
童话故事里,灰姑娘的后母只带了亲生女儿去参加王子的舞会,灰姑娘被她关在家里做家事。她这个后母当得虽没有掏心掏肺,可也很算是过得去了,至少愿意带她进社交圈。可是若是她的风头抢过了安娜,这却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黄明月低下头为难地看着身上的裙子,半晌才道:“我还是选那件白色的裙子吧!”
不知道为什么,潘丽贞突然暗暗地松了口气。
店员觉得有些遗憾,白裙子的价格只有黄明月身上这条的一半,一进一出她可是少了好几百的提成。
黄安娜却冷不丁道:“那正好,这条裙子我要了。”
潘丽贞奇了:“安娜,你不是从来不穿这个颜色的吗?”
黄安娜将一缕调皮的卷发撩到身后,清秀的脸庞漾起笑容:“我看姐姐穿得挺好的,她不喜欢这个样式我倒是挺喜欢的。再说了,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适合这个颜色呢?”
店员简直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黄小姐眼光真好,是先试一试还是就包起来?”
“直接包起来吧。”黄安娜优雅地拿起茶杯,倨傲地用下巴一点黄明月,“已经有人帮我试过了。”到底还是忍不住压了她一头。
黄明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只当做没听懂,由店员引着回更衣室换衣服了。
黄安娜果然还是那样的性子!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费心费力琢磨黄安娜的心思了。
对外她是仪态万方的千金小姐,只愿意接受旁人艳羡的目光;可底子里她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被惯养的女孩子,争强好胜不落人后。前世的自己,蠢蠢笨笨,对黄安娜丝毫构不成威胁,更是可悲地成为她的陪衬物。可以这么说,前世的黄安娜是踩在她的身上慢慢地接近金文璐,而她是他们爱情中作践自己的小丑。
黄明月在更衣室里脱下湖水蓝的裙子,换上那条乏善可陈的白裙子。她很满意镜中的自己平淡无奇,想来除了出于礼貌应该不会有人想多看她一眼。
待到黄明月走出更衣室,潘丽贞对她身上的白裙子大肆褒奖,黄安娜也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
三人满载而归,皆大欢喜。
坐在回去的车上,潘丽贞母女俩热烈地讨论着配饰,黄明月却靠在软软的靠背上假装体力不支昏昏欲睡。
后天,她将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T城。
这样盛大的慈善晚宴,作为黄毅庆行政秘书的刘伯安应该也会出席吧?
黄明月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并不算英俊的扑克脸,刘伯安,刘伯安……
第067章 衣香鬓影(一)
在金寰大厦十五层宴会大厅的门口,潘丽贞这才有空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黄明月。
一袭毫不出彩的白裙子,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挽了个髻,脸上淡淡地施了脂粉,一副低眉耷眼小心谨慎的模样。
潘丽贞松了口气,黄明月不出挑可也不算给黄家丢脸,这正是她想要的。她的目光掠过黄明月的脖子手腕,眉头不由得皱了皱:“明月,昨天给你的那套蓝宝石首饰呢?”
黄安娜闻言回过头。果然,黄明月脖子手腕全都光秃秃的,只有耳朵上戴着一对晶莹剔透的蓝色耳环,在灯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黄明月局促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没戴出来。”她的目光扫过潘丽贞项上的那串硕大滚圆的海水珍珠,黄安娜腕上那对卡地亚新款的钻石手环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打扮得也太素净了些。”虽说潘丽贞对黄明月不上心,可毕竟代表黄家的脸面,要是身上没一两件撑得住场子的首饰,可是要被人看轻的。
黄明月嗫嚅道:“那些首饰太贵重了,我怕戴出来丢了。”哪有人一次性将整套首饰都戴在身上的,那是暴发户的行径,有这一对蓝宝石耳环点缀就足够了。
黄安娜有些遗憾,本来她撺掇潘丽贞将整套蓝宝石首饰借给黄明月,就是等着今天看她出丑的。按照黄明月的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说不定就全副武装地戴了上去。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挺有眼光,那套设计繁复的蓝宝石首饰里只选了耳环,倒是和身上白色小礼服的简洁设计相得益彰。
潘丽贞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黄安娜也没在黄明月身上费太多的心思,毕竟这场慈善晚宴,她是奔着金文璐来的。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湖水蓝的鱼尾裙,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虽然也美,却没有那日黄明月穿上时候的惊艳,不过也足以夺人眼球了。
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躬身将宴会厅的门打开。
黄明月的目光越过潘丽贞的肩头,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却又赶紧强自镇定,紧跟在潘氏母女身后。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身穿各色礼服的女人们表面上笑得春风和煦心里却想着艳压群芳,西装笔挺的男人们举着酒杯嘴上谈着时政经济眼睛里却在估算着对方的利用价值,年轻英俊的侍者用托盘捧着各色酒水穿梭在人群中,几乎没有人会去留意那轻缓舒畅的背景音乐。
黄明月站在宴会厅的门口,孤立无援。
狐疑的目光,好奇的目光,冷淡的目光在她身上绕了又绕——她这个擅自闯入的T城社交圈的陌生面孔,注定要接受一轮又一轮目光的审视和评定。
黄安娜如鱼得水般和一群盛装的小姐打得火热。
黄明月冷眼看去,这群T城的名媛里,倒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只不过前世她一心只追逐金文璐的脚步,跟她们不过只是点头之交。现在想来,未免有些可悲,她混迹社交圈几年,竟连一个知心朋友也没有。
潘丽贞和人寒暄了一阵后,仿佛这才想起还有个黄明月来。
“过来,明月。”潘丽贞的声音里带上难得的几分热情。
黄明月乖乖地垂手站在潘丽贞身侧,浅浅地露出笑容。
“黄明月,我们家的大女儿。”潘丽贞故意将“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脸上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笑容。
那几个富家太太都是人精,前两个月黄氏集团董事长黄毅庆多了一对双胞胎儿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有人还在幸灾乐祸地暗搓搓地猜测潘丽贞会怎么对待那一对空降的大小姐大少爷。
“怪不得我看着有几分面熟,毕竟和安娜是亲姐妹,这眉眼倒有几分相似。”
“黄太太你好福气,听说大小姐还是T大毕业的高材生呢!”
“怪不得,怪不得!”
……
黄明月便成了一具木偶,只会点头微笑了。
这些富家太太当面满口的溢美之词,背过身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暗地里嘲笑潘丽贞呢。好端端的安生日子过了这么多年,凭空出来一对继子继女,这后妈可不是好当的。
黄明月心知肚明,却只能极力地配合着潘丽贞,做一对外人眼中和谐的好母女。
只可惜黄氏集团在T城名头太响了,应付完这一拨又来了下一拨。黄明月也倒罢了,不过是保持点头微笑的姿势,她冷眼看着潘丽贞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神情越来越不耐,知道她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这也难怪,要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的潘丽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间接承认当年她是横刀夺爱得到了黄毅庆这匹千里马,再怎么说总是让人难堪的事。
终于,在应酬的间隙,潘丽贞抹了抹鬓发,道:“明月,你自己随便走走,我也累了,到那边歇歇去。”
“好。”黄明月也巴不得摆脱潘丽贞。
刚好有位侍者端着酒水经过,黄明月非常自然地端起了一杯鸡尾酒。正要把杯子送到唇边,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地朝四周看了看,幸好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按照她的人生经历,初次涉足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应该表现得局促不安才合常理。
她想了想,又重新将鸡尾酒送到唇边浅浅地喝了一口,芳香甜美的酒液流入唇喉,她却故意咂嘴皱眉起来。然后,走到自助长餐桌旁,放下酒杯,拿起盘子,胡乱地将各色精美糕点夹了一堆。
潘丽贞站在不远处一边和人说笑一边留意着黄明月的动作。待看到她拿着半盘子糕点心满意足地退到一个小角落里坐下的时候,不由地撇了撇嘴;再看那边被一群人簇拥着的黄安娜巧笑倩兮神采飞扬,又露出了会心一笑。
麻雀飞上枝头最多也只能是野.鸡!
黄明月特意退到一个角落里,盘子里堆着小山似的一堆点心,看着让人很有食欲。黄明月引颈朝全场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黄明川和刘伯安的身影。她只得百无聊赖地用叉子叉起一块精美的奶油蛋糕往嘴里送。
唔,滋味不差。
“你吃这么多,不怕胖吗?”
第068章 衣香鬓影(二)
黄明月一愣,回过头,只见身后坐着一个女孩儿正冲着她笑。
这个女孩看起来有几分面熟,黄明月一时想不起来。可是她一张柔和的鹅蛋脸,细眉细眼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也是一个在角落里躲清静的。
黄明月扬扬手中的叉子:“奶油又甜又香,你不想试试吗?”
女孩盯着黄明月手中的盘子迟疑了半晌,摇摇头:“不了,看着不错,实际上都是反式脂肪酸,吃多了容易发胖。”
黄明月这才留意到女孩的身材,尽管是将身子陷在软软的沙发里,可是仍然能够看出她纤纤柔柔的,跟胖字毫不搭边。
黄明月笑笑,继续吃着手中的蛋糕,香甜的蛋糕能让人暂时忘却心头挥之不去的烦忧。
“我不认识你!”女孩端起手边的鲜榨柳橙汁,轻轻地啜了一口。
黄明月又是一愣,这个女孩全然没有上流社交圈的惺惺作态,竟然是一脉天真,不由得让人又加深了几分好感。
“黄明月。”黄明月放下叉子,朝女孩伸出右手。
“张蕴希。”女孩灿然一笑,伸出右手,和黄明月虚虚地握了握手。
张蕴希?
黄明月心中暗忖,听着似乎很耳熟,可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看张蕴希身上穿的戴的,全都是顶级的,恐怕也是哪家的豪门千金。
张蕴希双手握着剔透的玻璃杯,观察着黄明月的反应,微微蹙起了细眉,满脸掩饰不住的惊讶:“你,不认识我?”
黄明月听她问得古怪,却也没有想太多,她有心和张蕴希结交:“现在不就认识了?”
张蕴希不置可否,又啜了口果汁:“这柳橙汁不错,你可以尝尝。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黄明月却会错了意,遥遥地在人堆中搜索黄安娜的身影:“黄安娜你认得吗?”
“认得,不熟。”
“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黄明月干脆一次解释到位。
“哦——”张蕴希声音里却没有太多的起伏,“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黄安娜从来是都是宴会的焦点,你比她生得美,竟然躲到这儿当壁花。”张蕴希重新打量着黄明月,“我听说黄家多了个T大毕业的女儿,原来就是你。”
黄明月耸耸肩,很喜欢张蕴希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
张蕴希低了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黑影:“你真的没听说过我?我妈妈就是宏光集团的董事长张泓。”
黄明月拿起叉子的手又是一顿。
宏光集团?张泓?张蕴希?
黄明月慢慢地回想起来了。
宏光集团也算是T城排得上号的大公司了,只不过张家素来是阴盛阳衰,好不容易养了一个长子还没等成年就早早地夭折了,就剩下一个女儿张泓。张家从小将张泓当男孩来养,很早就把公司托付给了她。
张泓也是不负众望,将几百号人的公司打点得妥妥当当。后来千挑万选入赘了个男人,听说女儿刚满月,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得太久了,偷偷地养起了外室。
张泓一气之下动用关系让偷腥的男人净身出户,便再也没动过再婚的念头。
宏光集团这两年在T城很有名,却不是因为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而是因为董事长铁娘子张泓的独生女儿张蕴希。
张蕴希和她母亲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也不知道是自幼缺少父爱,还是母亲太强势的缘故,生得像是从仕女画上拓下来似的娇娇弱弱,听说身体也不大好。
可是真正让张蕴希在T城的社交圈里声名大噪的却是两年前她被人绑架,绑匪狮子大开口索要赎金两千万,扬言若是敢报警立刻就撕票。
张泓当机立断在一天一夜间凑足了赎金,将张蕴希赎了回来。
可是毕竟纸包不住火,没多久整个T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正当妙龄的张蕴希被一批如狼似虎的绑匪困了一天一夜,这当中留给了人们很多遐想的空间。张蕴希的出名可谓是出得半红不黑。
如果说之前的张蕴希性子不过是内向羞怯,遭此横祸之后,更是变得有些敏感尖刻起来,听说比《红楼梦》里林妹妹的性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
黄明月心里很清楚,却慢慢地摇了摇头。
张蕴希突然扑哧一笑,露出一枚尖尖的小虎牙,倒让她平淡沉郁的相貌生动了几分。
她用手中的杯子遥遥地指着宴会厅中那群即便是笑也笑得矜持的千金小姐,道:“你没听说过?也难怪,你回去问问你那妹妹就知道了。”
黄明月心中一动,这个细眉细眼神经敏感的张蕴希多么像是前世的自己——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用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我交朋友用不着向别人打听,我自己会用眼睛去看,会用耳朵去听。”黄明月正色道。如果可以,她倒真的想和张蕴希成为朋友,那种无关利益的朋友。
张蕴希的眼睛一亮倏然又暗了下去,她的嘴角慢慢地浮起讥诮的微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黄明月。
黄明月没有再说什么,天之骄女张蕴希应该从来都不缺朋友,如果她愿意,她也能呼朋唤友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黄明月恍恍惚惚记得,几年后张泓因为大宗投资失利,整个宏光集团变得一蹶不振,在已然不景气的大环境中苟延残喘。
正想得出神,突然发现整个宴会厅小小地沸腾了起来。
张蕴希懒懒地伸手冲着经过的服务生招呼了一声,重新拿了一杯柳橙汁,目光却往宴会厅中一扫:“那个就是你弟弟吗?”
黄明月定睛一看,只见黄毅庆满面红光,黄明川与潘吉诚伴在他的左右,刘伯安落后他们一步。
黄明川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即便是理着和时尚毫不沾边的平头,依然是气宇轩昂光彩夺目。
黄明月心头的骄傲油然而生:“那就是我弟弟,黄明川。”
“原来龙凤胎长得也不是很像。”张蕴希的目光并没有在黄明川的身上多停留半秒。
黄明月不置可否,突然发现梳着背头的潘吉诚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正在四处张望着。
黄明月下意识地将身子一矮。
张蕴希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你在躲谁?”
第069章 衣香鬓影(三)
黄明月偷眼看着潘吉诚的目光草草地朝她这边扫过去,这才搭话道:“没躲谁!”
“是在躲潘大少吧!”张蕴希一针见血。
黄明月有些胸闷,张泓平时到底是怎么教导她的独养女儿接班人的,作为如假包换的豪门千金说话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张蕴希注视着黄毅庆一行人,继续道:“你没那个道行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为什么?”黄明月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了,这不是间接的承认她刚才就是在躲潘吉诚吗。
张蕴希短促地笑了一声:“潘大少的外号叫种.马——应该不用我解释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吧。黄氏和宏光一样,没有名正言顺的男继承人,潘大少在很多人眼里可是金光灿灿的钻石王老五,有那么多女人做着灰姑娘的美梦,想在他身上赌一把——哦,我倒是忘了,你到底是你的表哥,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他的坏话。”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黄明月心里隐隐有些厌恶,前世她怎么就被潘吉诚的花言巧语骗到了手。种.马,哼哼,这个词用来形容潘吉诚真是太恰当不过了。张蕴希的一张嘴果然尖酸刻薄——不过她喜欢。
“也是。”张蕴希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现在你们姐弟俩回归了黄家,应该没他姓潘的什么事了。不过,我要是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权旁落。”
“嗯?”
“还有什么方法比娶黄毅庆的女儿来巩固地位更快捷方便的呢?”张蕴希的口吻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再说了,你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这笔买卖,他怎么算都不吃亏。”
黄明月哑然,难道潘吉诚的盘算就这样路人皆知了吗?又或者,张蕴希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对这些事情怕是喝水吃饭一样司空见惯了吧。只不过,她有必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吗?
“不会吧?”黄明月虚弱地反驳着,前世的自己是蠢到了家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事实都看不穿。
张蕴希不说话,将手中的柳橙汁一饮而尽。
“柳橙汁虽好,可也不能当饭吃。”黄明月忍不住道,“我看那边还有海鲜意大利面,看起来还不错——要不要我替你拿点过来。”
“不用了。”张蕴希随随便便地将空杯子搁在沙发的扶手上,站起身来。
黄明月吃惊地发现,张蕴希的身量很高,差不多快到一米七了,水蛇腰袅袅娜娜,虽没有十分姿色,却也楚楚动人。
“你要走了吗?”
“这里闷得很,要不是碰到你我喝完第一杯柳橙汁就走了。”张蕴希厌烦地掸了掸身上的浅紫色的礼服,迈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希望下次还能碰到你,虽然你和那些人一样不够直爽。”
“呃……”黄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继母在找你呢!”张蕴希丢下一句话就隐入了人群中。
黄明月回头,果然看见潘丽贞遥遥地朝她招手;再一回头,张蕴希早就不见踪迹了。
虽然张蕴希的性子太不讨喜了,可是黄明月觉得倒是爽直可爱。她努力回想前世张蕴希的经历,可毕竟只有几面之缘,倒也想不起什么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等张泓再无力支撑宏光,她失去了豪门千金的头衔恐怕会过得更辛苦些。
“明月,你在那边和谁说话来着?”
“不认识,就说了几句闲话。”黄明月随口敷衍过去。
“我怎么远远看着像是宏光的张蕴希。”黄安娜插话道。
潘丽贞微微一皱眉头:“是她?以后少和她接触。”
“为什么?”黄明月在心里冷笑着,是因为张蕴希被绑架的无妄之灾吗?
潘丽贞没想到黄明月还有一问,看着黄毅庆有些狼狈地道:“明月,你本来就文静,别被她带着更孤拐了。”
当着黄毅庆他们的面,黄明月只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明月表妹今天真漂亮。”潘吉诚的目光落在黄明月雪白的颈部,那露出来的锁骨着实诱人。
黄明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表哥,你眼里只有姐姐,难道我就不漂亮了吗?”黄安娜有些撒娇地道,她知道自己的优势也善于使用自己的优势。
“我一进门就看到这耀目的湖水蓝,还想着是哪家的千金呢!”潘吉诚即便是说假话,也能把假话说得诚心诚意,“这颜色可真是太别致了,安娜真有眼光。”
黄安娜一嘟嘴,娇态可掬:“这还是我捡漏捡来的呢!”说着,得意地瞟了一眼黄明月。
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黄明月只有装傻,不和她计较。
黄毅庆看着身边气宇轩昂的黄明川,道:“明川,我带你去拜见几位生意场上的叔叔伯伯。”他示意黄明川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了一杯酒,两人一起往后边走去。
少了黄毅庆在身侧,潘吉诚轻松了许多。
“明月表妹,要不要喝点什么?”
黄安娜忍不住笑:“姐姐刚才吃了半盘点心,恐怕也真是渴了。”不知道为什么,黄安娜有意无意地总想踩黄明月一脚,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她计较,也不值得和她计较,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柳橙汁,我想喝柳橙汁。”黄明月真想试试这里柳橙汁的滋味。
潘吉诚潇洒地伸手招呼侍者,殷勤地将一杯柳橙汁递给黄明月。
黄明月道了声谢,刻意地避开潘吉诚的手指。
“那不是王隽成王大律师吗?”潘丽贞眼尖对黄安娜低语。
黄安娜还没回过神来,茫茫然地朝宴会厅门口看去,看到一个梳着利落短发,描着鲜艳红唇的女人,还没看仔细,王隽成的身后却闪出一个身影,让她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
金文璐!
黄明月也同样紧张,恨不得马上拔腿躲到原来的角落里。还没等她有进一步的动作,潘丽贞本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心态,热情地招呼了一声:“王大律师!”
王隽成抬起头,点头示意:“黄太太。”即便没有太多的接触,任谁也要给黄氏集团的黄太太几分面子。
“文璐,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金文璐漫不经心地应着,懒洋洋地回过头来,只一眼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全身一颤。
第070章 似是故人(一)
黄安娜自从看见了金文璐,眼睛已经变成了追光灯。
这个男人比杂志上的硬照更加的吸引人,黄安娜看不清楚金文璐穿着什么戴着什么,只看到他年轻光洁的脸庞上若有若无的懒洋洋的笑意,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是的,她没有看错,是糅合着狂喜的惊诧。
黄安娜素来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自从成年进入社交圈之后,她的裙下之臣如过江之鲫,她从来不对他们假以辞色。还在懵懂的少女时期,黄安娜就幻想过自己的另一半,温和而不死板,潇洒而不狂狷,多情而又痴情——按照这样的框框去挑选,竟也真有几个合适的。不过,那有限的几个里要不是觊觎黄安娜豪门千金的身份,想借一借岳家的东风,就是无意安定下来想继续游戏人间的浪子。
黄安娜的嘴角以最完美的弧度翘起,露出和她豪门千金的身份极为相衬的矜持笑容。她笃信,只要稍稍施展些魅力,金文璐必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黄太太,好久不见。”王隽成亲亲热热地和潘丽贞招呼着。
潘丽贞的目光从王隽成身后的金文璐脸上一扫而过,怪不得安娜只看了他的照片就对他念念不忘,不论是外貌、学识,还是家世,金文璐应该是T城最得丈母娘欢心的女婿。
“王大律师,贵人事多。”黄太太的笑容愈盛,“不像我们每天无所事事,哪儿有聚会就往哪儿钻。”
“这才是女人应该过的生活,不像我本来就没什么女人味,每天法院事务所两头跑,更加变得干巴巴的了。”王隽成自如地应对着,心里却暗暗诧异,这个黄太太心高气傲,只有别人巴结她的份,怎么今天却一反常态了?
“你是女强人,我们是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我倒是想着躲在谁身后像黄太太那样当个贤内助,可惜没那个福气哪。”
话音一落,两个女人笑得一派和谐。
潘丽贞估摸着寒暄得差不多了,赶紧说正经事了,道:“就听我们俩在说话,他们年轻人要嫌无趣了。”
王隽成早就看到潘丽贞身旁的两个女孩子,还有社交圈里赫赫有名的潘吉诚,心里估摸着恐怕是冲着金文璐来的。
“文璐?”
金文璐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黄明月身上移开。四个月了,他原本以为他的心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堆死灰,没想到却最不可能想到的地方碰到了黄明月。她就像是一粒火星,刹那间就让他的心里燃起熊熊烈火。
金文璐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在乎黄明月,果然老话说得不错,失去过才知道珍惜。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家的两个女儿。”潘丽贞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只拉了黄安娜。
王隽成自然是听闻过黄家的事的,倒也没觉得诧异。黄安娜是T城名媛,本地的杂志电视台常常能看到她出席各类活动的倩影,今日一见本人,倒是温婉秀气,就是那一袭耀目的裙子和她的气质略略有些不衬。
“黄安娜。”黄安娜落落大方地朝金文璐伸出纤纤玉手。
金文璐一顿,伸出手非常绅士地握了握她的指尖:“金文璐。”黄安娜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女儿?明月竟然是黄太太的女儿?这不啻是天方夜谭。
潘丽贞非常满意地看着两人握了握手,冲着王隽成道:“安娜从英国留学回来,老是闷在家里看书,赶都赶不出门。难得陪我出席些推不掉的宴会,也老是嫌闷。年轻人就应该是和年轻人玩到一块儿去。”最后一句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王隽成肚中暗笑,黄安娜不过是在英国游学了一圈回来,到底也没拿到什么正经的学位,不过对豪门千金来说学位不学位的倒不要紧,女孩子见过世面进退有度就足够了。
不过,这黄太太也太心急了些,那层窗户纸差一层就要捅破了。
王隽成侧眼看着身旁玉树临风般的儿子,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满足,不过却又有些小小的诧异。文璐像他爸爸,最会说话最会应酬,怎么今天倒像是个没嘴的葫芦,推一下才动一下的。
潘吉诚咂摸出了潘丽贞的意思,马上亲热地凑到金文璐身边,笑道:“我和文璐倒见过几次,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
金文璐靠近潘吉诚那一侧的手臂一僵。这个花花大少又和明月是什么关系,刚才两人靠得那么近?
“潘大少,久仰大名。”
“哎,叫我吉诚就好了。”潘吉诚自来熟似的拍拍金文璐的臂膀,“我们多找些机会聚一聚,正好我有些法律上的问题要咨询咨询你。”
“客气了。”金文璐惜字如金,懒得应酬。
潘吉诚不以为然,又笑着冲王隽成道:“要是伯母不怕我把文璐拐带坏了……”
王隽成哈哈一笑:“我还巴不得呢!文璐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看人看事都还天真得很,潘大少在商场上真枪实战了这么多年,有些经验教训可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的。我和他算是有代沟,你们年轻人之间反而好沟通些。”
黄安娜很满意,潘丽贞很欣慰。
有了潘吉诚搭桥牵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金文璐了。
金文璐的心思却并不在此,他用下巴点点整个人都快要隐匿到潘丽贞身后的黄明月:“这位是?”
潘丽贞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了还有个“女儿”。
黄明月暗暗叫苦,趁着他们聊得正欢,她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就差两步了。她不是想当鸵鸟,她也设想过和金文璐碰面的种种场景,可是不是在这儿,也不是在此时。
“明月!”潘丽贞伸手一拉黄明月,手上略微用了点力。这上不了台面的,可别在王大律师面前丢了黄家的脸。
“黄明月?”王隽成吃惊得下意识地侧过头看了金文璐一眼,怪不得这个小子完全不在状态,这个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脸红的黄明月不是失踪了吗?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潘丽贞完全没注意到王隽成的脸色,草草地介绍道:“我家大女儿,黄明月。”
“哦,文气得很。”王隽成毕竟是见过世面,一刹那的震惊之后,马上平静了下来。
她突然有些恶趣味的期待了。
第071章 似是故人(二)
黄明月抬头,只见王隽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之前她和王隽成有过一饭之缘分,她知道被认出来了。
她想起前世的时候尽管同为黄毅庆的女儿,也许是第一印象太差了,王隽成对她从来都是保持着不冷不淡的距离,反倒是对黄安娜欣赏有加。甚至可以这么说,黄安娜与金文璐的婚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隔世再见,黄明月面对王隽成早就不像之前那般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了,毕竟这个女人和她再也扯不上任何的瓜葛了。可是,当着潘氏母女的面,黄明月只能继续装鹌鹑。
黄明月羞涩地笑,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潘丽贞打着圆场:“明月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面,倒有些不识礼数了。”黄明月表现得越是差劲,就越能在王隽成面前凸显出安娜的好来。潘丽贞心里不由得暗暗得意,好花还得绿叶衬,看起来这趟将黄明月带出来还真是带对了。
“你们家的女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文气。”王隽成顺着潘丽贞的话接口道,打量黄明月的目光里却多了三分恨其不争的同情——要想在潘丽贞这样的继母手下讨生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看起来黄明月也不见得怎么得宠,要是黄毅庆真的宠爱这一双前妻的儿女,黄明月脸上应该不会还带着这种孤清之感。
金文璐只盯着黄明月看,原来再见早就换了天地,S镇的小家碧玉竟然成了T城的豪门千金!他留意到黄明月不敢和他对视,甚至不敢将脸朝他这边微微侧上一侧。
金文璐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惊还是该喜。
“明月……”
所有人脸色俱是一变,初次见面,居然直呼人家女孩子的芳名,怎么说也不算是得体的。
王隽成不露声色地笑了笑,狠狠地剜了金文璐一眼。看看热闹也就罢了,她可没有心情替这小子收拾烂摊子。
黄明月觉得全身的肌肉顿时僵硬了起来,她忍不住朝金文璐投去了求助的一瞥。要是被潘氏母女知道了金文璐曾经和她是大学情侣,那事情又要变得更加的复杂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安娜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明月——好名字,我想起了王摩诘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金文璐看着黄明月轻颤的睫毛,不忍心让她为难——可是,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是那么让人难堪的事吗?
黄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
潘丽贞笑道:“他们双胞胎姐弟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明川,倒都是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黄安娜放了心,微微撅起红唇,笑道:“我那时候还打趣爸爸怎么不给我起个名字叫明娜。”
黄安娜这句玩笑话让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王隽成朝黄安娜投去欣赏的一瞥,要是文璐愿意的话,和黄氏结成亲家也未尝不可。不过,看文璐的样子,这颗心恐怕还系在这轮明月上。话说回来,即便是黄明月有黄毅庆这个好爸爸,可是这样的性子想进他们金家的门也是想都别想。
金文璐笑得心不在焉,他心里好像有根羽毛在不停地撩拨着:“黄大小姐,好像有些眼熟。”
黄明月一顿,感觉到黄安娜的目光冷冷地扫到了她的脸上。也难怪,配角屡屡抢了主角的戏份,正牌黄大小姐能忍这么久也是不容易了。
“是吗?”王隽成玩心一起,有心要搅和搅和,“文璐,你这么一说,我也看着有几分面善。”
黄明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黄大小姐太过自谦了。”王隽成顺便奉承道,“黄家两位千金两朵姐妹花,以后也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气。”
金文璐看着黄明月局促不安的模样,不免有些心软,或者她有些难言之隐也说不准。
“或者是我认错人了。”
潘吉诚打着哈哈道:“也未必是认错人了,明月表妹是T大毕业的才女,文璐兄更是T大的高材生。T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定在校园里碰上有过几面之缘吧!”潘吉诚心中警铃大作,看样子金文璐似乎对黄安娜不大感兴趣,那双眼睛倒是一直围着黄明月打转。只不过这小子道行还浅,这搭讪的手法也略显老套了些,亏得还有他当大律师的老娘替他保驾护航。
黄明月觉得再呆下去,她马上就要露馅了,还是走为上策。
她轻轻地举起手中的柳橙汁,装作要喝的样子,却手腕一歪,大半杯黄澄澄的柳橙汁顺着礼服的前胸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啊呀!”黄明月急急后退了半步,却还是晚了,裙摆污了大半,白底黄渍,看起来特别的刺眼。
潘丽贞赶紧往一旁避避,生怕殃及池鱼。
王隽成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嘴上却道:“啧啧,可惜了这条裙子。”
黄明月羞得满脸通红,急着用手去掸那片污渍,反而越弄越糟糕。
金文璐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黄明月慌慌张张的动作,嘴角浮起淡漠的微笑。
她还在乎他!
要是心无芥蒂,她又何必出此下策急于脱身呢?
黄安娜在这一片混乱中,却盯着金文璐看,心里不由得腾起了一片迷雾。金文璐,黄明月,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狼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却给她拉响了警报。
“赶紧去洗手间擦擦!”潘丽贞巴不得把黄明月赶走,好让她腾出时间来好好地和王隽成说说安娜的艺术造诣。
黄明月狼狈不堪,第一次涉足T城的社交圈就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恐怕要被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富家太太念叨好一阵子。她本想当一个隐形人,平平庸庸地走个过场。可是计划永远都没有变化快,与其硬着头皮和金文璐应酬,倒不如成为笑柄来得痛快。
潘吉诚体贴地接过黄明月手中的空杯子,一手虚虚地扶住黄明月的腰肢:“明月表妹不认得路,还是我陪你去吧。”
黄明月急着要溜,哪里会留意到潘吉诚的亲密动作。
金文璐的目光却落在潘吉诚的那只手上,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眯。哼,这个潘大少竟然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的女人!
第072章 第一步计划(一)
黄明月在洗手间里呆了许久。
金寰大厦里的洗手间比普通人家的客厅都要宽敞明亮,除了洗手间该有的设备,竟然还放了几张软软的椅子。鼻尖除了清淡高雅的熏香,再也闻不到一丝让人不悦的气味。
眼前的那面洁净得没有一丝污渍的大镜子,照出了黄明月此时的模样。沉静的脸庞,凝思的神情,挽在后脑勺的发髻微微有些松动了,有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衬着耳朵上蓝宝石耳环,更显得风情万种。
黄明月的目光渐渐往下移动。
优美的脖子,诱人的锁骨,饱满的胸脯。只可惜身上的白色裙子从前襟开始淋漓了一些黄色的污渍,一直逶迤到宽大的裙摆上,像是某个印象派大师妙手偶成的杰作。
黄明月自嘲地冲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肩上披着的那件灰色的西装外套着实碍眼。黄明月将头略略偏过去一点,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充斥着整个鼻腔,立刻让她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
裸露的酥.胸,迷离的眼神,交缠的双腿……
她以一种诱人的姿势来祈求最想得到的慰藉,换来的却是冷冽如刀的嘲笑。
冷,很冷,彻骨的冷。
在他面前她早就没有了自尊。
自尊是什么?
她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情,只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厌恶。她全身仿佛被一条冰冷湿滑的蛇紧紧缠绕着,那种又冷又黏的感觉让她战栗不止。
突然,有一袭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将她整个裹了起来,有人抱起了她。她像是一个极度畏寒的人沉溺在这得之不易的温暖中。
即便是饮鸩止渴,她也甘之如饴。
……
黄明月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猛地垂下眼帘,想擦去脑中那些不好的回忆。
前世,到底是谁害得她那么不堪?
黄明月冷冷地挺直了脊背,心里的仇恨像是蔓草一样开始潜滋暗长了。
“小姐。”洗手间里伺候的服务生用夹子夹了一块温热的毛巾递给黄明月。年轻的服务生穿着和洗手间装饰相搭调的粉蓝制服,脸上还没有脱去稚气。
她已经在金寰大厦的洗手间服务过两年了,那些打扮光鲜的太太小姐们会在这儿补补妆,说说闲话,要是伺候得她们高兴了,小费也是很可观的。
当黄明月穿着带了污渍的裙子,披着男人的西装匆匆忙忙地闯进洗手间,这个年轻却又见多识广的服务生便不动声色地脑补了一场三角恋爱的闹剧。
“小姐?”
黄明月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她眨眨眼睛,深邃的眸子里幽幽暗暗看不到底。
她一动不动,只是伸出了右手。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将温热的毛巾送到了她的手里。
黄明月将毛巾攥到手里,凑近镜子,轻轻地擦了一把脸。洗去了脸上的脂粉,露出莹白光润的肌肤,黄明月觉得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黄明月肩膀一抖,那件灰色的西装便落到了手上。她下意识地掂了一掂,潘吉诚的品位向来不俗,这件西装价值不菲,他倒是舍得随随便便地往她身上披。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最擅长空手套白狼的潘吉诚来说这不过是他惯常的手段罢了。
要是黄明月自动将自己代入到偶像剧中被恶毒女配逼得走投无路的女主身上,恐怕整颗少女心都要粉红得冒泡了。只可惜,她的少女心早就死了。
“你把这个衣服拿给洗手间外面的那位先生。”黄明月笃定潘吉诚一定还在外面等,“告诉他不用等我了,我想在这里歇一歇。”
“是。”服务生嘴上应着,手上接过西装,脚上却不痛快。
黄明月了然,娴熟地从手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塞到了服务生的手里。
服务生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许多:“小姐,我这里还有美国进口的速效去污剂,您要是需要的话……”
黄明月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快去吧!”
等服务生出去后,黄明月拣了一张椅子坐下,脚上那七寸高的高跟鞋让她的脚弓很是吃力。
金寰大厦里的洗手间是分区的,黄明月也不怕会碰上什么人。服务生也很识趣,守在门口也没来打扰她。
我的目的是什么?
前世的惨剧像是秤砣重重地压在黄明月的心头,今世黄明月努力的所有目的就是防止重蹈覆辙。
那又该怎么做?
是啊,到底该怎么做呢?
黄明月心乱如麻。虽然重活一世,但今世的她和前世的她相比,除了更清醒地认识到某些人的嘴脸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技能去扭转乾坤。她是黄毅庆眼中可有可无的女儿,她是潘丽贞眼中构不成威胁的继女,她是黄安娜眼中用来烘托自己的陪衬物。
归根究底,所有的人在乎的只有黄明川,而她黄明月只不过是豪门随意豢养的闲人。
闲人?
黄明月心头一震,闲人!
就像是前世的自己,虽然也是堂堂T大的毕业生,有过抱负有过冲劲,可是却为了追逐一份不切实际的爱情,生生地让自己堕落成了蠹虫。
很多时候,纯粹的爱情不能成就一个女人,反而会毁掉一个女人。
爱情,从来只会锦上添花,不用奢望它能雪中送炭——这是黄明月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血淋淋的体悟。
女人若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那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前世,在黄明川出事后,虽然黄毅庆因为愧疚让黄明月接手黄明川还未完成的案子。
那时候的她又是怎么做的?
黄明月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的她正被潘吉诚哄得滴溜溜转,几乎将整个案子全都放心地交给了他,安心地享受着他的款款深情。可是,没想到这个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却转过身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当潘吉诚的秘密账户里的资金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庞大,庞大到足以自立门户的时候,黄明月却替他顶了黑锅,被黄毅庆扫地出门了。
黄毅庆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当做女儿,潘吉诚也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那八年的旧梦浮华落尽,不过全都是一场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黄明月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制定了第一个目标。
进黄氏!
第073章 第一步计划(二)
黄明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埋伏在暗处信心不足的猎手,窥探着凶猛的猎物,默默衡量着有几分胜算。
这是一个圆弧形的大露台,装饰着欧式的廊柱。倚靠在围栏眺望出去,是T城流光溢彩的夜色。它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慈善晚宴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纱帘。
黄明月从洗手间出来后,默默地沿着墙壁,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去处。既不用应付那些令人生厌的交际,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心在某人面前露馅,更不用强忍内心的反感与某人虚与委蛇。而且,透过那被风吹开的薄薄的纱帘,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观察她想要接近的每个人。
黄明月躲在露台的一角,端着一杯甜甜的鸡尾酒,看着在T城浮华舞台上纵情演出的各色人等。
凉风似水,轻轻地撩开那层薄薄的纱帘。
黄明月看到潘吉诚穿着修身的白衬衣,随意地松开领口处的两粒纽扣,正举着酒杯冲着一位盛装的女人谈笑晏晏。那个女人正背对着露台的方向,齐胸的礼服露出一大片雪白紧致的背部,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黄明月从她身体的姿势可以看出来,她一定是笑靥如花,被面前的那位风流倜傥的潘大少虏获了大半的芳心。
黄明月一笑,浅浅地呷了一口鸡尾酒,那清甜的酒液滑入了咽喉,让她似乎找回了当年黄家大小姐的感觉。
潘吉诚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能那么天真,怎么就能那么自信,笃定潘吉诚这个花花大少能够从此修身养性钟情一人?要不是她身上还有他想得到的附加利益,她不过是他一夜的床.伴。
收服流连花丛的浪子,恐怕是大多数女人不切实际的隐秘幻想。
黄明月微微觑起了眼睛。潘吉诚潇洒地和齐胸礼服的女人举杯,那种雅痞的气质就像是**,很多女人虽然表面上抗拒却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黄明月毫不带感情地盯着潘吉诚半晌,或许他是她进入黄氏的一条捷径。就像是张蕴希所说的,潘吉诚要想在黄氏屹立不倒,唯有绞尽心思搭上她这个半拉子千金。
黄明月又呷了一口酒,让柔滑的酒液在口腔里慢慢地旋转着。
潘吉诚想追求她。
黄明月决定给他这个机会。他和她之间的孽缘恐怕就是一场宿命,只不过今世和前世相比,两个人该换一换角色了。她当了半辈子的老鼠,这回也该轮到她当当猫了,她会好好地和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把当年他给她的悉数奉还。
黄明月将目光从潘吉诚身上撇开,急速地在全场搜寻着刘伯安的身影。
没有看到那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黄明月觉得有些奇怪,作为行政秘书的刘伯安,在这样重大的晚宴上应该是不离黄毅庆左右的,怎么说他也得替明川保驾护航。
对黄明月来说,刘伯安的发迹是一个谜,甚至对于黄氏总部的人来说也是个越解越乱的谜。
平凡无奇的长相,普通大学的出身,稀松平常的背景——要想在黄氏里找出比刘伯安强的那是一抓一大把。可是,只有刘伯安自从一毕业就留在了黄毅庆的身边,一路平步青云,坐稳了董事长行政秘书的职位。
黄明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前世,她和刘伯安接触不多,即便是后来参与到了公司的运作,也和他是井水不犯河水。
刘伯安留给人最深刻的印象除了那张扑克脸之外,便是高得出奇的办事效率。
可是,黄明月觉得,刘伯安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凭着黄毅庆识人如炬的慧眼,应该不会只看重一个脑子缜密加上行动力一流的机器人。
刘伯安是个谜,黄明月想解开这个谜团。她隐隐觉得,刘伯安是友非敌,至少也是中立——至于这种认知是怎么来的,黄明月将它归结于女人的第六感。
那又该怎么接近刘伯安呢?
这倒是一个难题。
黄明月低头,她这一身白裙,饶是在暗处依然是隐隐绰绰的。她看着裙摆上已经干掉了的柳橙汁的印渍,心头却突然涌起了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隔世再见,她倒宁可金文璐对她客气的疏远,也好过面对他眼中那糅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光芒。前世里,她与他发生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即便是今生再有情,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那种豁出一切去追求一个人恐怕要耗费生命中太多的力气,她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
黄明月的目光在场内流连,没有看到金文璐的身影,倒看到王隽成正站在一群男人中间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也许是王隽成的气场太过强大了,也许是曾经在她面前露过怯,黄明月即便是换了身份再见这个女强人总有些底气不足之感。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炼成她这个样子。
金文璐倒是不像她,应该像他那个身处高位从未谋面的父亲……停!打住!黄明月赶紧将脑海中关于金文璐的联想掐断。
她只是欠他一个解释——仅此而已。
黄明月一仰脖,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虽然是甜酒,但是她好久没有沾过酒精,竟微微地有了些醉意。不过这醉意却刚刚好,就像是此时初秋的风不紧不慢地吹拂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惬意无比。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黄明月借着微醺,轻轻地吟诵出这首词来。她从来也不是悲春伤秋之人,只是刚好记得这首词,也刚好应景罢了。
“唉——”她将酒杯放在露天的扶手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想将胸口的愤懑尽数排出。
“辛稼轩这词是好词,不过由你念出来却有些失了味道。”露台的另一个角楼,突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黄明月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酒意顿时去了一半。
“谁?谁躲在那里?”
慌乱之中,那放在扶手上的酒杯被她的手一扫,竟直直地坠下二十层的高楼。
第074章 怪人(一)
“要是掉到楼下某个人的头顶,你这恐怕也算是谋杀了。”有个男人从露台角楼的阴影处现出身来。
黄明月大骇,没听出男人话中的戏谑,赶紧将脖子探出露台朝下张望着。可是一只小小的玻璃杯,在茫茫的夜色中哪里能看得见,即便是落到地上的那一声脆响,也被都市的喧嚣掩盖住了。
“看什么?这是二十层,看不见的。”男人的声音波澜不惊,“你放心,即便是真的掉到了谁的头上,也只能算是他倒霉,这账怎么也算不到你的头上。“
黄明月这才悻悻地将头伸了回来:“我是无心的。”
“哼。”男人不置可否。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香烟含在嘴角,然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啪!”打火机小小的火焰亮起,男人惬意地吸了一口烟,用细长的手指夹起香烟,冲着T城的夜色喷出了烟雾。
黄明月留意到,这个男人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身材瘦削。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古剑——低调内敛却又注定桀骜锋利。
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闪动,男人长长地吸了一口,将还剩下的大半支烟摁在扶手上掐灭,然后非常顺手地将烟头丢了出去。
“你——”黄明月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烟头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抛物线然后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怎么,就许你往下丢杯子,就不许我往下扔烟头了?”
黄明月一噎,借着还剩下的三分酒意,梗着脖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露台上?”
男人的喉咙里传来古怪的声音,像是被极力压制住的笑声。他回过头,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黄明月几眼,道:“我本来想托故到露台上抽根烟,没想到刚好碰到大小姐你诗兴大发,只得先忍住烟瘾,听你把这首《丑奴儿》念完。”
黄明月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暂时忽略了男人话中浓浓的嘲讽。
男人将双臂撑在扶手上,整个背部弓了起来,是一种非常放松舒展的姿势。
二十楼的夜风徐徐吹来,微微鼓起黄明月的裙摆,也将男人身上若有还无的烟草香送到她的鼻尖。除了烟草香,黄明月还分辩出了一种男用香水的味道——前世潘吉诚最爱用的全球顶尖品牌的香水,黄明月相信她并没有闻错。
这是什么人?
黄明月不由得暗暗地揣测起这个男人的身份来了。
穿着得体,生得还算体面,只不过这说话做事毫不绅士,甚至还有些粗俗。黄明月有些看不明白了,出席这样的慈善晚宴,即便是在家里的抠脚大汉,硬着头皮也要保持绅士风度。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断弦有谁听?”
黄明月愣住了。
“听过吗,这两句?”
“没有。”黄明月摇摇头,她在诗词歌赋上从没花过太多的心思。
男人沉默半晌,道:“可惜了。”
黄明月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是可惜找不到知音,还是可惜和她没有共鸣。黄明月看着他瘦削的脊背,竟然在夜色中带了几分落寞。
怪人!
黄明月在心中权衡了一下,与其躲在阳台和这个怪人为伍,倒不如偷偷地溜进大厅,找个偏僻的角落再呆上一会。
打定主意,黄明月疾走几步,刚走到露台门口,突然整个宴会厅的灯光唰的一声灭了,有几束追光灯绕着全场打转。那些正在低声说话或是轻酌浅饮的名流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了小小的台前。
黄明月一顿,赶紧将脚步收了回来。
伏在扶手上的男人回头,薄薄的嘴唇翘起,满脸的讥讽。
一束追光灯在黄明月的脚边转了好几圈,才转回到台前。黄明月注意到宴会厅小小的平台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粉色的衬衫灰色的马甲,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如果没有记错他应该就是T城电视台的一哥吕灿。
吕灿在T城的媒体圈中混得是如鱼得水,同样在T城的社交圈中也是左右逢源。如果说用美来来形容一个男人是对他的不敬,可是黄明月想不出除了这个字眼还有什么更适合他的。
美男吕灿拿起话筒:“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参加今晚的慈善晚宴……”
他话音未落,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将他的声音淹没了,特别是一些上了点年纪的富家太太,鼓掌鼓得特别的起劲。
黄明月退回到露台上,这才想起来她倒是忘了慈善晚宴的重头戏。说是慈善晚宴,不过是打着慈善的名头——这年头,若是赚了钱不拿点出来做做慈善,简直有衣锦夜行之憾——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富豪是真心地投身于慈善事业的,可在T城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黄明月记得刚刚进门的时候,潘丽贞时从手包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支票塞进了门口的募捐箱中。黄明月不知道数额有多少,不过黄氏既然作为T城最大的企业,即便是不想拔得头筹,应该也不会太难看。
这是有钱人的无聊游戏。
黄明月好整以暇地靠在栏杆上,要不是她一身狼狈,倒真想一走了之。
“……今晚最慷慨的先生将有幸与本城名媛黄安娜小姐共舞一曲……”吕灿的声音很有鼓动性。
一束追光灯找到人群中的黄安娜,她轻轻地扬起手坦坦然地接受着周围或是企慕或是嫉妒的目光,今晚她注定是全场的焦点。她的嘴角翘到最完美的弧度,想象着金文璐留意到万众瞩目的她。
有人故意捣乱或者是为了活跃气氛:“你怎么知道就是先生,要是女士呢?”
吕灿一顿,转瞬便漾开比春花还灿烂的笑容:“若是女士——要是不嫌弃,我斗胆愿意陪她共舞一曲。”
“哗——”全场鼎沸,富家太太的目光里更是带上了火,有些人开始暗自后悔捐得少了。
“哼,够恶俗的!”露台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闲闲地支起一只脚,冲着宴会厅嗤之以鼻。
“做慈善怎么能说是恶俗呢?”黄明月犹记得自己此时豪门千金的身份。
男人细长的眼睛觑了起来,全身散发出一种疏离感,他淡漠地道:“我只嗅到了金钱的味道,和慈善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你——”
第075章 怪人(二)
“嘘——”男人细长的眼睛中精光一闪,“要不我们打个赌?”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赌?”黄明月脑子跟不上嘴巴的速度,“赌什么?”
男人冲着宴会厅扬一扬瘦削的下巴,道:“我打赌这个主持人是个gay。”
黄明月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亏她还正儿八经地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结果却是这么不着调的。
“你不信?”
黄明月摇摇头,看着台上的吕灿,虽然他生得美,可是生得美的男人就是gay吗?按照这个标准,古时候掷果盈车的潘安那可就是gay的祖师爷爷了。吕灿绝对不是gay,黄明月恍惚记得他之所以能在这个圈子混得风生水起,背后有好几个财大气粗的师奶在支撑着,听说宏光集团的董事长张泓女士就和他关系密切——不过,这些不足以为外人道。
“就算是我相信,又该怎么去验证?”黄明月趁着余下的三分酒兴,戏谑道,“要不你去试试,说不准他就好你这口。”黄明月对同性恋的态度保持中立,她记得前世好几个国家地区都出台了同性恋婚姻合法的法律。
“那算了。”男人笑笑,又伸手从裤兜中拿出一个烟盒来,“不介意我抽烟吧?”
“我能说我介意吗?”
“好吧!”男人耸耸肩,将烟盒又重新塞回到裤兜里。
黄明月将目光挪回到了宴会厅中。
疑似gay的主持人吕灿手里拿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和他身上的粉色衬衫辉映着,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娘”气。黄明月赶紧眨了眨眼睛,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洗脑的人——以前是,现在绝对不是!
“今晚最慷慨的是——”吕灿顿了顿,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他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地拆开了手中的信封,抽出了里面精美的卡纸,他倒吸一口凉气:“今晚最慷慨的是捐赠了一百万人民币的陆先生!”
掌声雷动,一百万即便对T城的有钱人来说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陆先生!”吕灿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挥动着手中的卡纸,“让我们向陆先生致敬,感谢他为我省西部山区的留守儿童献出的爱心。本次慈善晚宴共筹得善款人民币一百七十六万五千四百元整,稍后将交接给本市慈善总会的工作人员,用于留守儿童的营养午餐工程。”
几束追光灯开始营造气氛,在场内转着圈儿,最后落到了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身上。
“陆总,真是大手笔啊!”
“真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
旁边的人满口的溢美之词,看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黄安娜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甜美矜持的微笑,可那嘴角完美的弧度有些走样了。
经营一家水暖器材公司的陆国庆陆总被几束追光灯烤得沁出了满脸的油汗,那硬挺的白衬衫的领子也被汗浸得软趴趴了。
陆国庆忙不迭地摆手,费力地解释着:“不是我,不是我。”一百万?开玩笑,差不多是公司一个月的毛利润了。花一百万人民币就为了得个虚名,再和黄氏的千金跳一曲舞,啧啧!那可得多败家才能干得出来?就是嫦娥从月亮上飞下来,让他掏那么一笔钱他也得咬着牙盘算半天呢!
“有请陆先生!”吕灿拿起手中的卡纸又补充道,“有请大同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陆歧陆先生!”
追光灯终于从陆国庆的身上移开,他如蒙大赦,擦了擦脸上的汗,讪讪地道:“我早说弄错了弄错了!”他不免有些心虚,因为那一百七十六万五千四百元的善款里,那个四百元的零头才是他捐的。
众人面面相觑,大同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到底是个什么公司?虽然2008年在奥运经济的带动下,国内经济掀起了一波一波的小**,不过处在财富榜前列的还是那些从事实业的企业,特别是以房地产为龙头。
电子商务不算是什么新鲜事物了,可是在T城的电子商务公司全都是些小打小闹,朝生夕死,竟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个叫大同的公司。
大同,天下大同——好大的口气!
吕灿再一次带头鼓掌:“有请大同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陆歧陆先生登台!”
众人一边心不在焉地鼓掌,一边狐疑地环视着周围,生怕一不小心从哪个角落里冒出个大手笔的陆总来。
没有人登台。
吕灿的笑容有些尴尬,连T城的春晚这样大型的直播节目他都能掌控有余,却被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陆歧坑了一把。
“他为什么不出来?”黄明月也觉得很奇怪。她觉得电子商务这块真是大有可为,如果没记错的话,1999马云创立了阿里巴巴公司,让淘宝成为女人又爱又恨的即便是剁手也舍弃不掉的购物天堂。并且2014年9月阿里巴巴在纽交所上市挂牌交易,马云一举挤下万达集团的王健林,成为中国新一任首富。
黄明月还记得有个段子。
每个成功男人身后都有一个女人,而马云身后是成千上万的败家娘们。
“他为什么要出来?”男人忍不住反问道。
“可是他捐了一百万呢!”黄明月脱口而出。
“恐怕那位黄氏集团的小姐还没有足够大的魅力让他出来,又或者他丢下一百万的支票后悄悄地走了。”
“这才是真正做慈善的人!”黄明月不由得点头称赞。
“是吗?”男人淡淡一笑,终究忍不住从裤兜中掏出烟盒,放在鼻尖深深地嗅了嗅。
黄明月觉得他阴阳怪气的让人很不舒服,忍不住要和他抬杠:“难道不是吗?”
男人将烟盒揉成一团,作势要往楼下抛,留意到黄明月紧张的神情,耸耸肩,将那一团烟盒随手丢到了露台的角落。
“小姐,你真是太天真了。”男人满脸掩饰不住的不屑,“我说过,这里只能闻到金钱的味道,和慈善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嗯?”
“你以前听说过这个大同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吗?”男人循循善诱。
黄明月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的记忆里,都没有这样一家公司的名号。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男人抛下一个哑谜,轻快地朝宴会厅方向走去。
“什么对了?“
“下次参加宴会别再穿白裙子了,穿条黑的,就是被人泼了红酒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