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你不属于死神。(二)
我睁着茫然一双眼睛看着她:“啊?”
燕燕翻了个身,看着我:“我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我只是直觉觉得不太好。顾衍之反反复复这么多次,我觉得他好像最后也不怎么讨厌你。他看着就不像是容易妥协动摇的人,万一以后哪一天觉出哪里不对劲,来找你,到那时候怎么办呢?”
我说:“哎,人家都说癌症晚期的病人身上有股味道。你闻到我身上有吗?”
燕燕说:“没有。你别妄想转移话题啊。”
“这也没什么好转移话题的。我拜托鄢玉,也只是因为时间不多,只能让他帮忙,让顾衍之快速相信我是变心出轨的。如果时间够长,我也不必这样。自己就能让他相信我是变心出轨的。这个事的结果很简单,就是让顾衍之相信我是变心出轨的。他能有什么不对劲呢?鄢玉的故事滴水不漏,我的话又讲得那么狠,他那么骄傲,背叛了他变了心的人,他来找我做什么?”
燕燕定定看我一会儿。我摸了摸脸,转移话题:“我现在是不是变得挺丑的了?人家说骨肿瘤这个东西到最后会变成皮包骨头。体重可能不会超过五十斤。”
燕燕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你再躺一会儿。我今天去山上挖些药草,给你炖了吃。”
我说:“不会有什么用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好吗?”
燕燕说:“外面那些西医才没用。他们就知道打针吃药,怎么比得上我们山中。小孩大人一发烧不管什么就给吃药输液打针,那些东西副作用多了去了。有咱们的银子滚鸡蛋管用吗?说不定你吃吃药草,什么乱七八糟的肿瘤癌症就全没了。你等着,我去上山。”
燕燕对我阻止她的一套说辞恍若不闻,把我照顾完早饭后,就背着竹筐去了山上。我一个人眯着眼在院子前面晒太阳。远远听见李相南挺认真地在跟小孩子们说教:“泥石流不是山神发怒,它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就跟打雷一样,打雷也不是什么雷神在发怒,只是一种云体之间的摩擦放电。相对而言泥石流就是一种比较严重突然的带着泥沙跟石块一起的山体滑坡的一种。什么叫山体滑坡?山体滑坡就是山体上一部分岩石土块在重力作用下整体往山下移动的现象。什么叫重力?重力就是地球的吸引力,方向竖直朝下……”
顾衍之以前回来山中,从来没有小孩子敢这样围着他问问题,更不会这样一直缠着问个不停。他的姿态并不清冷,相反嘴角总是有点笑容,却莫名地并不易让人亲近,在小孩子眼中更是一种疏离高远的感觉。连燕燕也曾说顾衍之与我们不是一类人。即使顾衍之从来没有明白表现过所谓两个世界的泾渭分明,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鲜明。
我在和顾衍之住在一起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之后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慢慢将这种感觉消弭掉。后来想通,大概燕燕说的没错。顾衍之跟江燕南他们属于同一类人,外表都罩了一层温柔光晕,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除非真正从心底接纳你,否则你所体会到的温柔表象就的确都是表象,所谓的疏离高远也真正就是他们想与你疏离高远。他们稍微抬一抬手就能颠倒你的人生,可他们极少会插手自己之外的事情。
这样想来的话,我能如愿以偿与顾衍之结婚,享受他曾经无微不至的爱护和纵容,这样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
从重力到为何会有地心引力,李相南终于被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子问到哑口无言。后者终于满意,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我在他们路过我面前的时候叫住其中一个:“你们怎么没有去上学?”
“一个星期以前老师走了。学校里就没人了啊。”说完就跑开了。
在我上一次回来的时候,镇长和顾衍之坐在一起絮叨了很多事。大都是镇上琐事,我担心顾衍之会厌烦,可他只是安静倾听,一面在桌子底下缓缓摩挲我的手背,眼角眉梢无半丝倦怠之意。镇长提到的其中一个问题便是希望小学的师资。从十年前那场地震开始,这个村镇上再没有人来支教超过两年的时间。大都是一年或者半年就走,有时逢上冬日大雪封山,又没有老师来,孩子们不学习的时间就要长达小半年。接着便又提起我的父亲。这样穷山恶水的地方,父亲曾经一待就是十几年,是真正的不容易。
这些年来我每次回山中,总能在父亲墓前看到一些祭品摆放。皆是来自这镇上老一辈的村民。杜思成这三个字,在这个村镇上渐渐流传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他们不知道在大山之外,杜思成生前一幅画可以卖到什么价钱,他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二十多年前来到山中,教人识字,救人疾病,又最后用生命在地震中救出十几个孩子。在他们的眼里,感恩这个词意义很重。
这些年我每次回来山中,总是能受到许多老人的许多礼待。与每次都顺便带来捐款和物资的顾衍之无关,只是他们在回报父亲曾经给予的善意和德行。
我总觉得,父亲始终是在无声看着我的。他从不在梦中讲话,却常常出现在梦中,带着安静沉和的笑容。这些年除去骨癌,我遇到的全都是好运气。包括遇见顾衍之,被他喜欢,与他结婚。相较于周围的其他人,我总是顺遂心意。即使有一点波折,结局也往往比波折更美好十倍。这么幸福,我总隐隐觉得是源自无形中父亲的庇佑。
我和李相南在到达山中的第四天,开始给镇上的孩子们上课。地点在燕燕院前的空地上。我负责小学前三个年级的语文数学,李相南负责小学四五六年级的语数外。这样一天天下来,我和李相南总算基本摆脱了镇上唯二两个不事生产年轻人的头衔。
除此之外,我每天都要被燕燕塞喂不少草药。以及被李相南塞喂不少西药。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我基本处于了远远看见药汤和药片就想吐的状态。有次艰难吞药片的时候被一个前来问数学题的小孩子看到,睁大了眼问我:“杜老师,你得了什么病?”
我啊了一声,说:“不治之症。”
“什么叫不治之症?”
我说得和颜悦色:“就是不用治就能好的病症。”
李相南在一边凉凉说:“杜绾你别误人子弟啊。”
今年的最后一点春光,就在山里这种再平淡不过的日子里缓缓度过去。我离开T城已经将近月余,山中进入六月,开始频繁的雨水天气。时常有闪电雷鸣,仿佛能劈裂房屋一般。我的骨痛愈发厉害,并且辗转难眠。李相南给鄢玉打电话,后者早已回去A城,并表示癌症晚期就是这样,当然也有疼痛感突然消失的例子,但那很可能就意味着肿瘤脑转移。鄢玉跟李相南说可以问问我想选哪个。然后李相南就在默不作声中挂断了电话。
李相南的医术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在历经寥寥几次失败后,已经可以用带来的注射器自行给我注射镇痛剂。他的面容上有清晰可辨的焦虑和憔悴,显然每天都在经历和我同样的失眠多梦。只不过原因不同。
这样一来,我觉得我的心态应该比李相南还要平和一些。离开T城后,我反倒可以肆无忌惮地想起顾衍之。偶尔和燕燕分享曾经的甜蜜。这些事在T城时曾经在心底婉转作痛,如今却蓦然都变成效果很好的镇痛剂。其中常常会想起顾衍之第一次来山中的模样。那次镇长给他准备了最好的晚餐和住处,十一岁的我以为那已经能称得上奢侈。直至我去了T城,才看到顾衍之的生活远远比山中那些还要光鲜体面千百倍。那些衣香鬓影,一掷千金,不动声色的富有,举手投足间引发的关注,远非冬天大雪封路,夏天洪流泛滥的偏僻山中可比。T城的一切都像一面毫无瑕疵的镜子,微微转动,便光耀刺眼。那里是顾衍之最幄娴熟的地方。
后来我终于真正察觉出这天壤地别的差距。跑去问顾衍之在山中的那几天是否会觉得不悦和将就,或者甚至觉得看了笑话,说这话时用的肯定语气。那时我还不及他的肩膀高,仰起脸时可以看到他阳光铺就的深金色弯长的睫毛。他的嘴角有点笑容,侧面线条柔和,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声说:“可那里藏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小姑娘,不是么?我半分不吃亏。”
我十几年来一直仰望与依赖的这个人,他可以说出这世上最切中心底的话语。熟知并纵容我每次的别扭和小秘密。他曾教我一点点地耐心成长。给过所有我想要的,以及时常意外的惊喜。他的承诺从来兑现。他曾经专注笃定地计较将来,用一种温柔和强势的姿态,打算陪我白头到老。
我真希望这一次他也可以说到做到。
按照鄢玉的计算,我大概还能再活两个月。到了这一步,才发觉之前脚踝骨折忍受那么厚的石膏和绷带其实是多余。我在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整条腿都已经基本完全不能动弹,从此以后开始了不得已的半瘫痪生活。这简直太折磨。尤其是李相南包揽了所有的教学活动,我连帮他看作业都不准,每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实在是有些漫长。
如此大概过了两三天,一日傍晚入睡时听见窗外有敲打的急雨声。我在凌晨时候突然被燕燕使劲推醒,迷迷糊糊中听见她焦急喊:“涨洪了,快起来!泥石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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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本章的标题之后,你们对HE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你不属于死神。(三)
我陡然清醒。
遥遥听见外面有高音的喇叭在喊。声线粗嘎急促,是镇长已经有些苍老的声音。房间中黑漆漆一片,我试图去拽床头的开关线,发现已经停电。燕燕打开手电筒的同一时间一个身影扑进来。李相南摸索到床边,匆忙中撞翻一个暖水瓶:“杜绾?杜绾?”
这种时候逃命最重要。李相南将我一把背起,跟着燕燕一起往外面跑。看见不远处一块高地上隐隐有手电筒的亮光,镇长的喇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燕燕几步爬上山坡,李相南在她身后跟上,偶尔脚滑一跤,不由自主往下溜了几步。我听见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见我现在虽然有些消瘦,但一把骨头还是有些重量的。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逃生已经很麻烦,现在李相南还要带着我一个累赘。我想了想,认真跟他说:“要不你把我放下,自己先上去。反正我也活不多久了,今天跟两个月之后也没什么区别的啊。”
李相南抓着树枝一个用力,最后一步踏上山坡,小跑跟在燕燕身后。半偏过头来:“刚才应该带些清水才对。”又随口补充,“你别说傻话。”
山洪漫过低矮地面,一波连着一波,浑浊中夹杂着木棍与泥石。我们聚集到镇长周围的时候,雨还在不停下,全身湿冷透凉。眼睁睁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有房子慢慢被淹没,树木从上游整根漂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大人们神色凝重。镇长的面容苍老而镇定,微微佝偻着背指挥大家紧挨在一起。这里已经是镇上的最高地,面积却不够大,有不少年轻力壮的青年还站在比我们矮上一人高的地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泥石流。只是记忆遥远,已经不甚清晰。唯独记得父亲当年也如现在这些沉默而高大的青年一般,站在低矮的地方,把高处留给老人儿童和女人。我想下去叫父亲上来,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不准我动一步。所幸那一次雨水停歇算早,镇上只是损毁了许多房子,并无人员失踪与死亡。后来父亲告诉我,他应该站在那里,那是他的责任。
李相南也想下去,被镇长一把拽住,按在原地。燕燕在一旁跟他说:“你是镇上的贵客,你不能下去的。”
我说:“第一次来山里就能赶上泥石流。你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李相南。”
他看了看我,最后说:“你也一样。”
这话他自己讲得都没有底气,我便也懒得同他辩驳。雨水瓢泼没有停歇的架势,又是这种黑夜仿佛摸不到光明的凌晨时间,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漫长黑暗的等待中,有人比我更焦躁,大声问着镇长:“这雨水要下到什么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镇长眯着眼简单答:“等着天亮。”
雨水开始只是没过底下那些青年的脚踝,后来渐渐漫上小腿乃至膝盖。燕燕的丈夫在下面,急得她不停往下面看。眉头蹙得很紧。我因为无法站立,在山坡上蜷成一团,加上李相南蹲下来照顾我,我们两人占了四人的面积。雨水仿佛仍然在无穷无尽地漫上来。耳边尽是风声雨声,我看不见晨曦的迹象。隔了一会儿,我抓住镇长的裤脚,看着他说:“镇长,你让我下去。换两个人上来。”
果然看见镇长皱眉:“胡说什么!”
我语气轻松:“我没胡说啊。底下水都漫过他们小腿了,再下去八成会把人冲跑的。你看,我得了绝症,反正也没多少活头了。今天又淋了这么多雨,就算没给洪水冲跑,回头也得发烧。我癌症病人嘛,折腾到发烧的程度,也就离死亡是两三天的事了。就算两三天后不死,两个月后也得死。你与其今天让我活下来,不如多让其他人活下来。回头两个人家的青壮年因为我而幸免于难,也算是给我自己积阴德,你回头叫人把我的墓碑放得离我父亲近一点就好了。你说呢?”
镇长冷着脸回道:“我说不行。”
我说:“我父亲要是现在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你要是不让我下去,那我就自己从这跳进洪水里。”说着就挣扎要动作,被镇长和李相南齐齐按住。李相南哑着嗓音开口:“杜绾,你现在在我眼皮底下下去,你要让我怎么办?”
我说:“我迟早都要在你眼皮底下死掉。不是今天,就是未来之后的几天。有什么区别呢?跟病死比起来,救人而死不是更有意义吗?”
我终究还是在李相南的眼皮下面下去了高地。他阻止不了我,便要同我一起下来,被镇长死死按住。我听见他乱七八糟恳求的话,避开他的目光,一点点挪下去。所幸只是瘫痪了一条腿,还有另一条可以移动。很快换上去燕燕的丈夫和另一个年青人。脚下的地面有些滑,我要很小心才能站稳。却明显知道就算这样,也很快就要站不稳,小腿处淌过的水流比我想象中还要湍急。
我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支撑了没有多久,就觉得头晕目眩。天边仍然看不出任何熹光。风雨杂乱扑在脸上。我在那里摇摇欲坠,大口喘气。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握着我的手,恐怕早已一头栽下去。我开始倒数从十到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数到一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松手,不给任何人再添麻烦。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数到了六。然后是五。接着是四。一边想着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比我料想中要好很多。等待死亡的过程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怖。相反它出奇的平静。就这样时间静止也未尝不好。从此再也不会前行。
我在数到二的时候松了松手指。闭上眼,数到一。然后是零。
将要松手的那一刹那,忽然隔空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达声。
我睁开眼,循声抬头。黑暗的天空蓦地灯光大作。两架直升机出现在空中。带着引擎发出的强烈尖锐声音,迅速而沉稳地自远而近。
机舱门很快被打开。有人沿着飘摇的绳索降下。我渐渐看清楚那个人修长的身形,救生衣里面是浅色的衬衫和深色的风衣。他越来越近,直至近在眼前,就在我一臂远外,我看见那张沉静从容的面孔上,再熟悉不过的好看眉眼。
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一切都变得通彻而明亮。
下一刻我被一个怀抱紧紧拥住。力道仿佛像是要嵌进他的骨头,让我呼吸困难。不知多久,早已被打湿的额头上被人印下一个吻。我听见他唤了一声绾绾。
我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眼泪混着雨水一起掉下来。
缓缓闭上眼,下巴搁在顾衍之的肩膀上,不想再说任何的话,也不愿意再想任何的事。将我紧紧抱住的这个人他这样强大,无所不能。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他可以解决掉任何的事情。我可以不必使出一丝力气,只是这样放松地倚靠在他身上。
意识陷入模糊之前,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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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光影幽幽浮动。有人影,有脚步声。有温暖的触感从被握住的手中源源传来。有密密的亲吻不断落在额头和眼睛。有个低沉的声音始终在耳边:“绾绾,你醒一醒。”
这样的感觉太舒适,让人软洋洋地睁不开眼。我迷糊中听到有低低对话,说什么不可能,说什么总有办法。过了不知多久,终于醒来。然后环顾四周,恍惚觉得自己仍然是在梦中。
房间中装潢淡雅安静。我被顾衍之松松揽在怀中。他的手摩挲着我的后背。眼前是他衬衫的第二粒领扣。可以感受到他的平稳呼吸。还有他的体温,以及淡淡的熟悉清爽气息。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仍然回不过神。于是重新又闭上眼,很有自知之明地喃喃:“我在做梦。”
手指被捞起,轻轻咬了一口,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绾绾,你没在做梦。”
我说:“可是你在抱着我睡。”
他说:“抱着你睡你不喜欢?”
我说:“喜欢是喜欢,可是……”
我的话戛然而止。终于从神游状态中回过神来。啊了一声,猛地抬头。
顾衍之神色淡然镇定:“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我愣愣点了点头。看着他下床,倒了一杯水,又走回来。顾衍之把杯沿挨在我嘴边,看着我把水杯喝到见底。然后他问:“再来一杯?”
我又愣愣摇了摇头。看着他把水杯放在一边,然后重新上床,搂住我腰际,合上眼,有些闭目假寐的意思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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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温暖文。不是虐文。所以结局注定是温暖的。
顾GG都从天而降啦!连着霸王了这么多章的你们,还!不!留!言!吗!!!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你不属于死神。(四)
我张了张口:“你……”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事情暴露,顾衍之可能会有的反应。但基本不包括现在他这个模样,像是自然而连贯地与我去A城之前的相处模式衔接上,这两个多月发生的种种都被跳过去,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睁开眼睛,有些懒洋洋地在我发间吻了一下:“觉得累不累?”
“……还好。”我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小声开口,“顾衍之,我们已经离婚了,不是吗?”
他看着我,说得很平静:“事实上确实是这样。”
“那么,”我硬着头皮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说:“这里是T城。”
“……”过了片刻,我鼓足勇气看向他,“所以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否则你不会出现在山里,是不是?”
他说:“我知道了什么呢?”
我突然有些鼻酸:“这里是医院啊,你现在一定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了,对不对?你一定在心里讨厌着我之前那些自作主张,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的对不对?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一点都不懂事了呢?可是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啊,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叶矜在一起的,我嫉妒得不得了,可是我想来想去,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总归我都是要走的,我想让你伤心得少一点。可是又不想让你忘了我。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
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根本就止不住。我在山中一个多月,骨痛难忍,抓破了燕燕家好几条被单,中间没有掉过一次泪。可现在却根本忍不住。像是在顾衍之面前,总能轻易卸下所有伪装的坚强。
他微微动了动,俯身过来,亲吻我湿漉漉的眼睫毛,每一下都仿佛有些缠绵的意味在。我说:“你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些的呢?鄢玉明明告诉我,他可以瞒你一辈子的。你现在让我特别有挫折感的好不好?而且会让我觉得,都是我一个人的缘故,才浪费了我们之间两个月的时间。我的时间不多了啊,这样整整一半都被白白消耗过去,让我觉得可惜得不得了。如果早就知道你不会被动摇,我一定不会让鄢玉这样做。可是你现在这样突然降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说到后面话语因为哽咽而模糊不清。顾衍之拿拇指抹掉我眼角的水泽:“这不是自私。我也没有讨厌你。”
我抽噎着说:“那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他的眼睛漆黑,像有星子在里面,低沉声线轻轻开口,“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爱我。”
他把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他都知道,并且笃信不疑,不需要我再多说任何解释的话。
我毫无顾忌地埋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大哭出声。
后背被一遍遍摩挲,有温暖的亲吻落在耳侧和脸颊边,顾衍之低声说着哄慰的话。过了良久眼泪好歹略略止住,听到他说:“绾绾,我们不会只还有两个月。凡是难题都可以解决,我来想办法,事情总会有转机。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我是无所不能的,对不对?”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是无所不能的……”我下意识反驳,琢磨了一下,抬起头来,“你偷听我跟李相南的讲话!”
顾衍之神色不变道:“李相南自己告诉我的。”
“他怎么可能告诉你,他一点都不喜欢你!”
顾衍之轻飘飘哦了一声:“是么?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房间里这么静谧,窗帘透过一层薄薄浅浅的光。我被顾衍之轻柔地抱在怀中,他半撑着额角,眼尾有点笑容,一手缓缓抚摸我的后背。这样的镇定从容。
我不能否认,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就此时间能静止,或者一起瞬间到白头。只想挨着顾衍之近一点,更近一点,把他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乃至体温都妥帖收藏,完美记忆。有时又希望可以钻进他心底,堂而皇之占据他最紧要的位置。最好牢不可破,高不可攀,我永远都不可以被代替。
我低着头,慢慢攥紧他的衣襟,上身用力。摸索着一点点靠近他的脸庞,尽量做到不动声色。然后在最后几公分的时候抬起头,像是抓捕猎物一样,快速而用力地亲上他的嘴唇。
我没有把握好力道,牙齿一下子磕在他的下唇上。很快顾衍之低低“唔”了一声。我怀疑他在皱眉头,可是不想就这么放开,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试图像他以前亲吻的那样亲回去。然而自己都觉得自己技术层面不够,亲了很久都不得当,既不能撬开他的齿关,更没有勇气拿舌尖挑引扫荡。并且很快就觉得身体虚软无力。终于有点恼羞成怒地开始往回缩,被他掐住腰肢,一把拎了回去。
被反客为主得很迅速。后脑勺被掌住,有舌尖勾缠进口腔,重重地吮吸。不容置疑。鼻息之间哼出的呻^吟有一半被他卷回去。眼前的黑暗让这一切发生得更加清晰。口腔中开始被吮得发疼,直到眼前渐渐有白光,终于被放开,大口喘息。顾衍之的声音里有点笑意:“喜欢这样?”
我立刻否认:“不,不是很喜欢!”
他笑了一声,抱住我亲了亲,不再讲话。周围这么安宁,通过窗帘的纱雾一般的阳光在缓慢发酵。隔了一会儿,我小声说:“我昏迷了很久吗?”
他说得漫不经心:“三天半。”
“说真的,”我舔了舔嘴唇,“你究竟是怎么察觉出不对劲的呢?又怎么会知道我遇险的呢?”
他嗯了一声,说:“镇上的人们都很好,没有失踪伤亡的报告。李相南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家,也没有受伤。”
“我觉得你这个回答跟问题不太匹配……”
顾衍之继续说:“燕燕也很好。她叫我转告你,要你乖乖配合治疗,不要多想。”
我认真地提醒他:“你这个回答还是跟问题不太匹配。”
顾衍之沉默了片刻,终于低缓开口:“绾绾,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我总是不能相信,你是不爱我的。”
我张了张口,仰脸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有些眼热,一股脑紧紧地抱住了他。耳后的一绺头发被他的手指卷住,绕了两圈,顾衍之的唇角有点笑容:“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问叶矜的事。”
我啊了一声,扭过视线,尽量镇定地说:“她的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眼尾扫到他变得似笑非笑的表情,梗了梗脖子,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嚷嚷,“你给她送项链了。你还陪着她去宴会酒会慈善晚会,你还让她离你离得那么,那么近!”
他说:“项链是花的她的钱。宴会酒会慈善晚会加起来一共去过四场,实话说我之前也不清楚怎么叶矜都会在那里,这几天才知道有鄢玉在其中活动的原因。”
我总怀疑顾衍之讲鄢玉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些咬牙切齿的语气在,可他眨眼之间就已经将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我甚至怀疑刚才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幻觉。听到他又说:“你饿不饿,想不想喝粥?”说完就要起身。
“不是很饿。”我抓住他的袖子不想让他离开,眼睛不眨地望着他,“你今天不要去公司吗?”
一边说一边把袖子抓得更紧。其实还是像顾衍之曾经说过的那样,心口不一。但无论如何,还是得逞心愿,让他又躺回身边。听见他轻描淡写开口:“在你病好之前,我都不去其他地方。一直陪着你。”
我对顾衍之所说的“不去其他地方”带来的后果没有太具体的概念,直到第二天顾衍之的秘书过来病房,抱来厚厚一叠的文件,并且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汇报这几天顾衍之未能出席的一系列的会议结果。有些看似事情很急,需要顾衍之亲自并且立即处理,然而他只是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打算理会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顾衍之出去接电话,秘书看了看我,露出微笑:“杜小姐觉得身体好些了没有呢?”
“还好。”我说,“听你刚才讲的那些日期,顾衍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公司了吗?”
她想了想,说:“顾董在六天前突然做决定去了A城,很快又让我订从A城飞往成都的机票。到了成都后又立即去了大山里面。结果被暴雨阻住。幸亏顾董设法联系到了直升机调度,到得及时,大家一切安好。”她笑着说,神情很诚恳的模样,“杜小姐安然无恙地经历了地震跟泥石流,这样命大,日后也一定会有大福的。”
我无意为难她,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宽泛,不能不让人有点苦笑的意味:“只还剩下两个月,大福会指什么呢?”
她的语气很肯定:“就算是晚期,也有被治好的例子。”
我说:“鄢玉在两个月前就同我明确说过,即使配合最先进治疗,我也只还剩下四个月可活。”
有些令人沮丧的话其实一直盘亘,只是不想同顾衍之说出口。比如我的性命终将在今年夏天的最后一段光阴里停止。即使顾衍之将这一结论否定得直接而果决,可我仍然无法保有信心。我宁可相信这是假象,只是他说来安慰我的。他总是相信我会相信他胜于任何人。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错。只是区区一把微弱性命,无论如何敌不过死神锋利镰刀。即使顾衍之无所不能,却也要认命。
然而秘书笑了笑,给我的回答却云淡风轻:“鄢医生吗?既然鄢医生信誓旦旦声称给顾董干预成功的心理控制术已经被证明完全失败,那么他其他地方的医术也就不必被奉为圣旨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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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正文没几章了。下周完结。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你不属于死神。(五)
我说:“……”
她抿唇又笑了笑,神情间愈发有些天高云淡的意思:“杜小姐以后再见着鄢医生,请不要把我说的这话给他知道。”
我又说:“……”
病房的门被推开,露出顾衍之那张好看的脸庞来,扬了扬眉问:“在说什么?今天中午吃清蒸桂鱼好不好?”
我说:“隔壁有个跟我一样病症的小孩子今天中午吃番茄炒蛋。”顿了顿,很诚恳地看向他,“我也吃这个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跟隔壁小孩子打过交道?”
“就今天早上啊,你出去的时候。”说着给他举了举手里的手机,“我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来着。”
顾衍之看看我,笑了一下:“我要是没记错,隔壁那好像是个男生?”
“啊,是男生没错。刚上高一,名字叫瞿画白。”我说,“跟那个革命烈士只差一个字。是不是很好记?”
“很难听。”他走过来,“那个男生好像刚做完手术,你别打扰人家。你们今天早上聊什么了?”
“哦,他说他之前有个女朋友,是个模特,长得比我好看。”
“他在胡说八道。”顾衍之在床沿坐下来,手指搭在被单上,漫不经心道,“这个瞿什么白的眼光有些问题,也难怪他只有前女友,没有现任女朋友。下次他再这么讲,你就说你有个丈夫,能力家世长相都超他成百上千倍。”
“我是这么讲的啊,可是他说他不信。”
“下午你把他叫过来,当面谈。”
我们说着这样不着调的对话,可以看得出顾衍之的秘书在强忍笑意,过了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离开。茶几上搁着她留下的一堆文件,顾衍之没有要去翻一翻的意思。我躺在顾衍之的腿上,就中午要吃什么的问题展开讨论,讨论的结果就是叫人把番茄炒蛋和清蒸桂鱼都送来。
以前我们相处的大多数时光,也都是这样平缓而温和地度过。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一些琐碎小事。叶寻寻有次问我跟顾衍之都能聊些什么,她表示在她眼里顾衍之就是枝高岭之花,完全不能想象这种人每天三遍问别人想吃什么的情形。我当时说顾衍之不是请你吃饭过,你应该见过他问过这种话的啊,叶寻寻一脸认真地反问我:“是这样吗?可我后来回想的时候,觉得我那应该就是个幻觉啊。”
我说:“……”
顾宅的厨师对粤菜很有一手,做的清蒸桂鱼味道很好。顾衍之把鱼刺挑到一边,拿筷子一口一口喂我。我努力想咽下去,隔了一会儿发现徒劳。今天早上瞿画白跟我聊天时还说他早餐和昨天的晚餐都没吃,我当时听了其实很有同感。
癌症晚期的病人基本都脾胃虚弱,食不下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骨肿瘤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营养消耗,不吃只有越来越消瘦下去。鄢玉很早之前就跟我强调过这一点,然而狼是一回事,真正遵照医嘱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心不在焉吃了两口,觉得再难吞下去。转而奋战鱼汤。过了一会儿鱼汤也不想再喝,但还是咬牙将一碗全喝光。到最后觉得这一系列知难而上的动作简直耗光积攒了这一天的力气。闭上眼靠在床头只想睡觉,隔了一会儿感觉床沿微微下沉,顾衍之掀开被单侧躺在身边,手掌轻轻抚顺我后背。
自我们重逢,他将所有与难过相关联的情绪都掩饰得很好。眼神平静无波,表情不着痕迹,轻描淡写的样子像是我仅仅感冒发烧了而已。可我知道,他并不真的是这样。昨天半夜我因骨痛转醒的时候,只是稍微呼吸急促了几分,就让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打开灯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神很清明,像是根本没有睡着。他靠近过来抱住我安抚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眼底清晰可辨的血丝。
我曾经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一点感冒发热可以假装得很痛苦,顺便要求一点额外的任性,如果用叶寻寻的话讲,女生这样的造作是天经地义。这是情趣。可是真正痛苦来临的时候就反过来,不想看到顾衍之跟着担忧。自己既然已经无可避免地疼痛,然后死亡,就不想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另外的人跟着劳神下去。
今天中午顾衍之去和医生谈话的空当,我在床头的抽屉里翻到了新的病历诊断书。里面很清楚地写着骨癌四期,恶性肿瘤已出现肺转移。顾衍之的秘书说这世上未必不会有奇迹。但奇迹这个事情,就像是学术上那经常存在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之外的那百分之零点零一。这样的小概率仅仅是为了保证学术上的精确性,并且,奇迹这个词能说出口其实也就意味着,我已经病入膏肓,除去那一点点的奇迹之外,只能等待死亡。
这样的事实不能不说很残忍。
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儿,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听见顾衍之轻声叫我的名字。我应了一声,他停顿片刻,低声开口:“后天上午,我们做个放射治疗好不好?”
我很快清醒。睁开眼,看见他低垂下来的深长睫毛。他又补充道:“不会疼。只是放疗后会觉得没有力气。”
“听说放疗的时候脸上会被画一条条的红杠……”
他说:“那是以前。现在没有了。”说完靠过来,在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会陪着你。”
房间里的挂钟一下一下摇动。过了片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顾衍之一样的平静:“好啊。”
他一下下抚摸我后背,接下来讲了一些睡前故事,内容大致和我认识的人有关,皆是内幕秘辛,其中包含新闻媒体掘地三尺也想不到的那些真正缘故。所有种种都这么被他若无其事地讲了出来。声线微微低沉,仿佛能滴出水来的轻柔。我起初想着放疗的事,并没有什么睡意,隔了不知多久,眼皮却真的慢慢变沉,听着他的嗓音仿佛越来越遥远,只有规律轻拍在后背的手很近。
我又恍惚梦到了父亲。
这一次梦境前所未有的清晰。可以看清楚周围的布景,他穿的衣服,他的每一寸面容,乃至他眼角的细碎纹路。我仿佛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个身量,围在他身边时够不到他肩膀。我甚至在梦中可以很清楚地触摸到他的手指,有些凉意。我在梦里喊他:“爸爸,你和我讲一讲话好吗?”
我喊了两遍,他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话。
这些年每次去山中扫墓,皆是给父亲母亲一起。然而我梦到父亲的次数要远远多于母亲。也许和幼年与父亲更亲近有关,也许是别的原因。然而我还能记得,幼时被他驮在肩膀上四处跑走,我幼稚地张开双臂,企图拢住风的样子。这一幕也曾出现在梦中。可是每次与记忆无关的时候我梦到他,他总是不会开口讲话,这次也是一样。不同的是以往我可以看到他模糊的笑容,这一次他眼神清晰,没有笑意,只是沉默地看着我,隐隐带着担忧的意味。
我将他的手越抓越紧。有些赌气的意味。隔了一会儿开口:“你不讲话,我就不放你走。”
他仿佛叹了口气,伸出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我的发顶。眼神温柔,带着鼓励,却仍然不讲话。这样做的时候他的身影开始在梦里变得模糊,我心里越来越急,眼泪都快掉下来:“你不要走好不好?爸爸,我很害怕。你可不可以和我讲,这次我还能不能活下去呢?我真的把我的福气都提前用光了吗?我不想离开这里,爸爸,我不想走,可不可以?”
我攥住他手指的力道越来越用力,却还是不能阻止他的身影从模糊到消失。终于只剩下我一个。四处转圈寻找,怎样都找不到。心里难过到极点,浑身一震,终于醒来。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隔壁套间的门没有关严,有压低的对话窸窣传来。我分辨了片刻,听出那是顾衍之和兰时。凝神听了一会儿,兰时开口:“听说这两天你在联系西部捐款的事?顾衍之突然广散家财,就为给爱人挽回一条活路。这种带点儿迷信的消息要是曝光,你就又给整个T城新闻业提供了半月的口粮。”
“你的消息总是挺灵通。”
兰时淡淡笑了一声:“我听说国外最近研制出某个抑制肿瘤的新方法,有可能的话不妨尝试一下。”
片刻的对话空白后,顾衍之才开口,声音微微低哑:“我在想这些是不是都由我自己造成。算命的那些不是说过,八字特殊的人会克制周围的人。对于我来说,双亲早逝,杜绾还这么小,呆在我身边只有十多年,就突然遇上这种病。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兰时说:“不要多想。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就是。”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的交谈结束。我在顾衍之回来病房之前闭上眼,装作仍在睡着。感觉到他半弯下腰,视线在我的脸上逡巡一圈,隔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几根手指勾在我的下巴上:“睡了一下午,还要再装睡。”
我睁开一半眼皮,先看到的是他唇角的一点笑容,眉眼间轻描淡写,仍然是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视线往下动了动,便看见他半挽起袖管,浅色衬衫上解开两颗领扣,这样半弯下^身的样子,便可以瞅见他下颌的模样美好,以及延伸至脖颈以下的隐隐行云流水般的线条。
我看得有点目不转睛,片刻后掩饰性地一声咳嗽:“哎,刚才是有人来了吗?”
顾衍之随口嗯了一声,一边将我托起后背扶在床头:“兰时。”说这话的时候离我很近,然后直起身,动作有些缓慢。我不由自主地上半身靠过去,一边说:“你们都讲什么了?”
他不以为意说:“叶寻寻最近出门散心,兰时一个人闺中寂寞而已。”
“……”
我眼睁睁看他直起身后,离我有一条手臂的距离。不死心靠得更近一点,上半身几乎探出床沿,然后微微用力合身一扑,眼看就可以完美扑到他身上,却乍然被他后退小半步,一边说:“想找什么?”
我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啊了一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地上沉去。感觉自己像是个沙包,就要重重摔到床下,忍不住紧紧闭上眼。却在同一时间感觉到速度的停止,上半身被人严丝合缝地搂住,紧密并且牢固。
耳边有顾衍之有点笑容的声音:“色^诱的效果挺好。”
我呆滞了一下,醒悟过来后很快有点恼羞成怒:“你是故意的!”
他慢吞吞嗯了一声:“很久没逗弄你了,突然有些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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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从没说过这是误诊。
这么多坚持认为是误诊然后讨伐作者的导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你不属于死神。(六)
兰时的到访拉动了病房里来往脚步的频率。次日上午来探望我的人走马观花一样一波又一波,有些我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也没有印象,这些都被顾衍之拦在了病房外。还有一些,诸如江燕南这种人,踏进病房时的表情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神态泰然自若,语气轻松无波:“哎,我听说A城王医生都让你给弄来了。顾家本事越来越大了啊。”
顾衍之正在喂我吃苹果,眼皮不抬道:“你连个果篮都不带,还好意思进来?”
“那东西有损我英俊伟岸的风度跟仪态。”江燕南轻飘飘说完,转头看向我,笑着说,“今天杜绾看着心情挺好。”
我说:“我天天心情都挺好的。”
“那就好。得什么病心情都要保持好,这一点比吃多少药都管用。你看尤其你身边还有个姓顾的。虽然他只是你的前夫,你俩现在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要是你在难过的时候往他肩膀上咬两口,我觉得他心里也挺乐意的,你说呢?”
顾衍之平静说:“说得跟你没离过婚一样。”
江燕南说:“可我现在又复婚了。你觉着高兴吗?”
顾衍之说:“我真替尊夫人感到默哀啊。”
我说:“……”
十一点左右李相南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和顾衍之下跳棋。在旁人眼里,大概我俩此刻的姿势很有些奇特:我在桌子前正襟危坐,两只眼睛全神贯注盯在那些棋子上面,顾衍之右手捏了本书在手里,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等我下棋,往往都是翻三页书再回来,正好赶上他走棋。我已经对他居高不下的智商已经习惯,猛然听见李相南的声音反倒给吓了一跳:“喂,你怎么能这样藐视别人的智商啊?”
他手里拎着左右两只果篮,横向的长度加起来差不多和纵向一样宽。顾衍之回头看了一眼,显然也注意到这个现象,淡淡道:“你把江燕南的那份也给拎来了?”
我没忍住笑出来一声。顾衍之把书放到一边,转身离开房间。李相南把果篮放下,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欲言又止道:“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讲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他的潜台词应该是,这是看在我麻烦了你这么久的份上,勉强让你见最后一面。”
“……”李相南看了我一会儿,开口,“你没给我添麻烦。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不管有没有我参与,你只要能过得平安幸福,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我本来想着他要是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来,我就给他全拿冷笑话挡回去。可他这样一来,让我准备的托辞就全都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半晌讲不出话。听到他又说:“前两天你还昏迷没醒的时候,顾衍之叫人跟李家签了一笔单子,合同的数额不小,对我们家来说很有利。我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从此以后你也不用觉得亏欠之类。”
我说:“你不用说得这么刻意疏离。我知道你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半边唇角翘起,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说,这也许确实就是近期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啊,杜绾。下个星期我就要被公派去英国了,要在五年后读完博士再回来。也或者不会再回来。这个事情是早就说好了的,本来是觉着不想去了,现在想想,反正除了学习,好像也没有其他别的事可以做了。那就还是去好了。”
过了片刻,我说:“挺好的。你应该这样。”
他嗯了一声,搭着眉毛不再讲话。自己交握双手沉默了半晌,站起来告辞。李相南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身,跟我说得认真:“杜绾,外面人都说你很坚强,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也的确很坚强,可我觉得事实并不应该是这样。你遇到癌症这种事,不可能不会害怕,只不过你是觉得除了顾衍之可以分享你的悲喜情绪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资格担当,是不是?你其实是个挺骄傲利落的姑娘。”
我再一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李相南头也不回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转过身来,有点咬着牙根地开口:“哎,我不得不说,顾衍之除了那张脸长得过去之外,其他地方真是可恶得一无是处啊。”
“……”
我在第二天上午做了放疗。从此以后开始了接受各种马不停蹄治疗的生活。化疗,放疗,以及新兴的生物免疫疗法。不停地被专家讨论病情,抽血,局部照射,以及吞咽大把药片,这样的光景有些难熬,但仍然还是挨过去半个多月。半月后病情没有出现太大好转,但幸而的是,同时也没有出现什么加重迹象。
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贪求更多,我已经对这样的结果觉得满意。顾衍之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知道他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耗费了多少心力,他不会主动告诉我这些背后的事。我只知道这些天他的睡眠远远少于我的,并且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清减下去。
我终于在一天晚上的时候,跟顾衍之明确提到了死亡的话题。
这是我们这些天一直在试图回避的事。小心翼翼地假装骨癌四期只是个小病症,只不过是中间过程稍微折腾了一下,到头来必定会好起来一样。像是奇迹比死亡更容易发生。可谁都知道,事实没这么容易。
我琢磨了很久,连放疗的时候都在想,要怎么把这个问题说出口,才能显得没那么触目惊心。然而这个问题本身就如尖刃,再怎样掩饰,也不能挡住它直戳进人心窝里:“顾衍之,假如,我只是说假如,我真的在一个多月后死掉了,你要怎么办呢?”
他轻轻揉捏我手腕的动作僵了一下,片刻后,才低声开口:“没有假如这回事。”
“可是你明知道,我说的并不是假如。奇迹跟死亡,这么简单的概率大小问题,你不会不清楚。我们总要面对事实。”我停了停,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其实,时间是可以愈合一切的啊。你可能现在觉得很伤痛,可是就这样慢慢走下去,到了许多年之后,你就会觉得,这些旧事也没有什么的啊。你可以过得很好。我希望你可以是这样。”
腰际蓦地一紧,他的力道很大,声音低沉:“可我办不到这样,绾绾。我跟你说过,假如发生葬礼,我会陪着你。我也跟你说过,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总不可以让你吃亏。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
“可我希望你能活下去。我之前做了那么多事,都只是为了让你不要这样做啊。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没有问题。”我的声音有些不稳,努力掩饰的情绪越来越堵不住,“我一直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在这个世上活得尽可能久一点,你可不可以想一想,我怎么可能想让你陪着我一起呢?”
他有片刻没有讲话。我仰起脸望着他,眼神里满满带着恳求。迫切想听到他一句承诺。又过了片刻,听到他低声说:“既然不能这样,那就好好陪着我一起活下去。”
他这话讲得实在霸道。我急得有些想哭:“可是我怎么可以管得了死神的事,你这样真的……”
话没有说完嘴唇已经被封住。温软的触感,在齿关轻轻辗转,绵远长久的感觉。不知隔了多长时间才被稍稍放开。我听见顾衍之淡淡的声音,再笃定不过的口吻:“没有可是。绾绾,你不属于死神,你只能属于我。就这么简单。”
那天之后,我们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我开始努力尝试像江燕南说的那样,让心情真正变得好一些。以及配合各种治疗手段和医嘱,即使过程往往繁杂并且不可避免的痛苦。我诚心希望我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哪怕只有半年,或者是半个月,甚至是十天。
天气慢慢转过七月,进入八月,这是一年里生命最旺盛的时节。医院里的美人蕉次第盛放,火红艳丽,每一瓣都开得很好。我在一次免疫细胞回输人体后,明明身体各项指标没有太大变化,骨痛却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掉,精神困乏的现象也不见,甚至连食欲都变得很好。这种久违的身体轻松的感觉让人无暇想到其他的事,我在骨折尚未痊愈的情况下就想跳下床,结果被顾衍之拦腰捞起塞回被单里。我仰起脸,很认真地试图挣扎:“我觉得身体好很多了,今天很想看一看外面院子里的花,不可以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俯身下来,在额头上一个轻吻,缓缓说:“绾绾,我们今天出院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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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的节奏……下一张开始可以倒数三二一了。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你不属于死神。(七)
他的动作很轻柔,语调低软,像是有绒羽刷过一般。这个样子的对待仿佛我是娇弱无力的初生婴孩。我这样想着,刚才活蹦乱跳的劲头不由自主消失,跟着也有点虚弱无力的样子,声音很轻地跟他开口:“好啊。”
我没有问他突然决定出院的原因。只是相信他总有缘由。就像是这些天他每天递来大把药片,或者带我去抽血化验,以及输液或放射等等治疗的时候,我都没有问过他,这些所对于病症具体的作用。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已经不再很相信这些东西。我只是相信顾衍之而已。
我相信他做了最好的努力。我在前来会诊的医师里见到过蓝眼的白人,也见到过操着浓重粤语口音的南方人,我还从护士那里听说在那天清晨六点,我昏迷着被从西部送回T城的时候,这座全市最顶尖的医院各大主任医师匆匆齐聚,针对我的情况不吃不喝整整会诊了十个小时。
这些顾衍之都没有同我讲过。在这些天里,我们很少会谈及病痛方面的事。大多都是一些笑话和趣事。顾衍之从未主动提起过这方面的话题,更不要讲死亡这两个字眼。只有偶尔去面见医生的时候,我听到顾衍之和医生的交谈,他的语速快而清晰,讲的都是病症方面的专业术语或缩写字母,我才能隐约知晓,他了解我的病症,甚至远远超过我自己。
一直以来,顾衍之做过许多的事。我都只可以看到冰山一角。就像如果没有兰时,我不会知道他捐助过慈善,更不可能知晓他捐助慈善的原因,也不会知晓他联系国外专家,延请来顶尖的医师。以前他做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每次被问及,他都只轻描淡写。如今外面有关顾衍之的报道连篇累牍,会诊轮番马不停蹄,可是在这个病房里,仍然是云淡风轻。
叶寻寻曾经批判顾衍之这是独断专行。我却相信这都是处于顾衍之充分了解我性格的前提下。他知道对于我来说,最合适这样做。
鉴于出院,我终于可以脱掉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镜子里的脸颊今天出奇红润,终于没有了这些天来那种苍白的感觉。进入车子后我想了想,尝试着跟他说:“哎,突然很想吃城东那家的意大利面,可以吗?”
一个小时后,我们从城西拐到城东,车子缓缓停在那家意式餐厅前。
其实这些天被放化疗折腾下来,胃口已经基本被毁到聊胜于无。即使今天状态很好,胃口却仍然如故,只吃了几口就放下餐具。大多数时间还是在跟顾衍之聊天。落地窗外的街道整洁安静,没有几个行人。抬头望时天青云淡,阳光在空气里活泼翻滚。我和顾衍之并排挨着坐,说着没什么逻辑的话题。中间若无其事地抓他的手指,很快被他反手握住。然后挠了挠他的掌心,被他攥得更紧。我说:“哎,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话很多呢?”
他说:“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说:“实话。”
他说得云淡风轻:“实话说,是有点儿。”
“……”我盯着他望了一会儿,又说,“那你是不是有时候还会觉得我很幼稚呢?”
“这次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斩钉截铁说:“假话。”
他单手撑着下巴,有点好笑意味地瞧着我,我说:“不管实话还是假话,你难道不知道其实别人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其实只是想听一些好听的话的吗?”
他说:“绾绾,我遇到的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十一年前在山里找到了你。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我,就像你说话,不管是多是少,其实没有关系,我都喜欢听,这就很好。幼稚不幼稚,也是一样。”
我说:“你这说的是假话吗?”
他说:“是。”
我觉得此刻我一定满脸的失望:“真的吗?”
他漫不经心道:“假的。”
“……”
我们一直在餐厅流连到下午才回去。一路被顾衍之抱到二楼,看了一场电影,再往外望的时候天边已经有霞光流转。被他抱回卧室的时候听见他随口问:“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搂住他的脖子,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你。”
“……”
他低下眼来,看了看我。一边将我放在床上,唇角露出一点笑容:“可以。我们先下楼吃点东西。”
我仍然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两条腿试着盘上他的腰身,这有一些耗费力气,却还是可以做到。一边手臂勾着他用力,试图让他弯下腰。然后小声开口:“可是,现在就想要了,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发软。不太敢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听见他低笑了一声,话尾里带着一点钩缠的意味,足以撩拨在心尖上。身体在慢慢往下倒,一直到后背挨上床单。面前是他深黑的眼睛,有很明显的笑意。话音伴随亲吻落在唇角:“这样的话,为夫就笑纳了。”
他用手指挑开我睡袍系带的时候,我有些胡乱地去扯他上衣的领扣。被他抓住手指,在每根手指的缝隙里亲吻。这迅速地让人发软。我看见他眼底乌沉深邃,带着分明的隐忍意味。两手两脚一起用力,紧紧贴住面前他的身体。双手攀在他的后背上,然后屈起手指,轻轻勾挠了几下。
我听见他很快变得不稳的气息。下巴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听见他克制的声音:“绾绾,你不用挑逗,我就已经很受不了了。”
我咽了咽有些紧张的喉咙,小声说:“就是希望你能更受不了一点啊。”
亲吻铺天盖地一样地落下来,带着吮吸吻咬。仿佛要一口一口咽下去的错觉。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想迎合上去,却不知道除了更紧地抱住他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亲吻得霸道,后面的动作却足够温柔。我被他抱在怀里,一边低声哄慰,一边有轻柔逗弄。可以察觉到他的仔细和小心。窗外有夕阳渐渐落下去,猛然亮了一下,很快整张天空都陷进沉暗里。又是一天的光景即将结束。今天明明什么气氛都很好,连此刻也是一样。我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哭。一抬眼看见不远处柜子上的相框上映射出现在我的表情,眉心微微皱起,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
我虽然开始没有意识到,经过一天的沉淀,也好歹能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这世上不会有毫无理由的痊愈,我现在这样,并不是真的发生了奇迹。
回光返照四个字,用在这一刻才是恰到好处。
最后停歇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有些发困。连被他抱去洗澡也不记得。朦胧里听见顾衍之柔声开口:“绾绾,张嘴。”
我下意识听从他的话,感觉他把温热正好的白粥喂进来。勉强吞下去几口,只觉得喉咙哽住,再也咽不下去。以往他总是会耐心劝我再吃几口,这一次却没有强求,片刻离开后,又很快回来。一如既往将我从床里面捞过来,面对面地搂在怀里。我勉强睁开半只眼皮,还未看清楚他的脸庞,就很快又合上。过了片刻觉得他揽住腰身的力道比往日大了许多,忍不住动了动,他稍微松开一些,然而下巴抵在我头顶,整个怀抱还是拢得滴水不漏的效果,比往日都要紧密,几乎要嵌进去。我隐隐觉得他有些不同寻常,可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乖,睡吧。”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独自一人走了一段长长的路,前方隐约有亮光,却无论如何到不了那尽头。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这一段路,周围很冷,又空无一人。渐渐感觉身体变冷,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终于看到那束光线越来越近,隐隐有父亲的面容在后面。他的脸上有些微笑,朝着我遥遥伸出双臂。
我喊了一声“爸爸”,这一次他竟然缓缓开了口,嗯了一声。
恍惚有许多小时候的记忆涌过来。潮水一样要把人淹没。我听到他又开口,带着空荡荡的回响:“小绾,来。”
我小跑过去,想要去拉他的手。眼看就要够到,却听见恍惚耳边响起顾衍之的声音。我从未听过他这样唤我的名字,有些微微颤抖,每一个音调里都饱含浓郁到满溢出来的悲痛。
我硬生生止住脚步,抬起头来望向父亲。他的面容在耀眼的光线后面,隐约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黑发黑眸,眼神温和。静静立在那里,耐心地等着我走过去。
隔了良久,我说:“爸爸,我就要死了,对不对?”
他看看我,仍是有些微笑的样子:“想和我走吗?”
我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漉漉。伸手一摸,是满脸的水泽。可我分明没有掉眼泪。再抬起头的时候,父亲的身影正慢慢变得模糊,我立即去抓,却差了一步。正要往前再踏一步,忽然整个人被紧紧抱住。浑身一震,终于醒来。
入目是顾衍之微微闭起的眼睛。唇色几乎与脸庞一样苍白。我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抱住,十指亦交缠,一分不得动弹,还是前一晚入睡时的姿态。终于知晓脸上的水泽是从哪里来。顾衍之的面色平静,可是他眼角分明有泪水渗下来。
胸中突然像窒息一样痛。张了张口,尝试着唤他:“顾衍之?”
腰上的手臂蓦地一紧,他缓缓睁眼,目光定在我脸上很久,才低声开口:“绾绾。”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深长的睫毛低了低,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将所有情绪又重新掩住。古井无波。可是我分明感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更加紧地握住他,才发觉他比我更冰冷。
我有些轻松地补充道:“你看,我还好好的,对不对?”
将这几个字说完,只觉得极度疲惫。可还是努力凑出一个笑容给他看。停顿了一下,又缓慢靠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发觉他的嘴唇也是冰冷。
我不知道刚才在睡梦里,于他而言发生了什么。他一直都那么镇定从容,从未有过半分失态的模样。可方才他的眼角分明有湿意。
他在落泪。
我真不想看到他这个模样。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他。房间里半晌的静寂沉默。接着听见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刚才做了梦?”
我嗯了一声:“而且是梦见了你呢。”
“梦见我什么?”
我顿了顿,说:“梦见你叫我的名字啊,让我回来,一遍遍地。”
他没有讲话。我又说:“你看,你真的是无所不能的。我真的回来了,对不对?”
隔了片刻,他终于笑了笑。我们十指交缠,听见他低声说:“是啊,我是无所不能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你不属于死神。(八)
有人说,人在倒数时间迎接死亡的时候,会突然顿悟,会变得豁达。尘世间诸多留恋不舍,欢笑泪水,在那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甚至连死亡都不惧怕。我却做不到这样。也许是因为执念太深,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不管如何说服自己,终究还是不想放手。
父亲曾经与我偶尔提起,他在选择去深山支教之前,在寺庙里修行的生活。晨起早课,诵经,敲钟,一日继一日的参佛。他说那时他物我两忘,不曾觉得清苦。我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会转念来到山中,那时他摸着我的头,笑着同我说,是因为他与尘世执念太深,缘分未尽。
假如这一生可以因为执念太深,而真的缘分未尽,也未尝不是一件天大好事。然而命运总有不尽人意的地方。父亲在我年幼时曾向我许诺,他会庇佑我,一直到我不需要为止。可是他在我十岁的时候便与世长辞。我十岁那年坐在山岗上他的墓碑前,曾经一度心灰意懒地想,也许是他对子女的执念无法敌得过死神的召唤。
可是从另一方面,这些年来,我又仿佛真的始终受到父亲庇佑。虽然幼年失怙,却得到镇长和村民的额外照应,又在次年遇见顾衍之,被他带引离开大山,来到T城。从此之后的十一年,一直顺遂平安。
这其中每一个变化,都与父亲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杜思成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强大的护身符,我所熟悉的每一个人,连同顾衍之,皆与父亲有着关联。这样的感觉很安心,仿佛他一直无形中照拂着我。尽管离开,却又无处不在。
我在清醒之后的不久,很快又被送去了医院。所谓的苟延残息,用在此刻我的身上,大约很合适。印象里顾衍之从始至终都在攥着我的手,我却连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也再说不出话来。身上被连接了数个医疗器械,有滴滴仪器发出的声音。我听见隔着门板有医生聚在一起激烈讨论的声音,每一句话都透着不确定的可能。绝望大于生机。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感觉过死亡的临近,几乎可以听见死神破风赶来的声音。
兰时也赶来医院。同顾衍之安慰说:“杜绾现在还活着,这就是希望。什么是奇迹,抓住哪怕零点一的希望,无论如何不松手,就可以发生奇迹。”
良久才听见顾衍之的声音。平淡得不同寻常:“要是能代替,我倒是挺愿意这些事转移到我身上。”
兰时沉默了一会儿,说:“杜绾要求鄢玉对你心理控制,你没觉得有什么怨恨么?”
“没什么值得怨恨的。”感觉一只手轻轻抚在我的额头上,顾衍之的声音低沉回缓,“要是换做我,我也是会这样做。”
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他这样通透,我无需讲话,他已经都懂。
遇见顾衍之,已经花光我这一生中最好的运气。被顾衍之喜欢到这个地步,即使我的生命就此终结,于我自己,也不再有任何的遗憾可言。
我在恍惚昏迷中,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
想起大学下课之后,他依我要求等在校门口。看见我后远远朝着我伸出手臂,笑着将我裹进怀里。以及他曾经手把手教我玩桌球,却在纠正我握杆姿势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到后来突然被他一把掐腰抱起,搁在台球桌上。还有很久之前,初次约会时的忐忑,虽然只是一次烛光晚餐,却为此纠结了很久,在衣帽间发呆了一个小时也不知该穿哪件衣服。最后还是顾衍之敲门进来。我还记得那时他的模样,眼神里有点了然的好笑意味,穿着米灰色的上衣,衬得面如冠玉,手指莹润修长。随手指点了一件连衣裙,等我换完,他突然从手心里掉出一件项链,把我拉到镜子前面,替我戴上。那时他的笑容很好看,只是唇角的一点微微上翘,就叫人觉得心里发软。感觉他亲吻我的发顶,声线低低轻柔:“很漂亮。”
诸如此类等等。都是一些零星的小事,可是衬着他好看眉眼,仿佛连记忆里的光线都是明亮耀眼,每一处都清晰得有如昨日。
我已经睁不开眼,隐隐约约听到有顾衍之同我讲话的声音。也许他并没有停歇,可听在我这里,就有些低微,并且时断时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完整的一句:“昨天忘了告诉你,前些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在院子前面那棵银杏树旁边种了一棵石榴树。秘书说那是甜的石榴。听说,依照山里的传统,它寓意着多子多福,对不对?”
我想给他纠正,种石榴树是以前母亲那边羌族出嫁时候才有的传统。并不是山里所有的人都这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他继续缓慢地说下去,声音沙哑,有些费力的意味在:“管家给你熬了鱼汤,晚上的时候会送过来。绾绾,你要在那个时候之前醒来。”顿了顿,又缓缓低沉重复了一遍,“绾绾,我请求你,你要像今天早晨那样,朝着我张开眼,醒过来。”
我希望能睁开眼,看一看他此刻的模样。或者伸手抱住他,小声告诉他我其实很好。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听着他说下去:“你可以醒过来的,对不对?昨天在你睡着的时候,我跟上天打过商量,同他说,这世上有个叫杜绾的孩子,她的母亲是中国西部的羌族人,一生勤勉劳作,美丽善良。她的父亲是杜思成,在T城是个传奇人物,却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去了深山的村镇,在那里一呆十几年,做过许多好事,最后因为救别人的孩子而长眠地下。这个叫杜绾的女孩子她故去的父母爱她很深,不忍她这么早离开世间。而她自己平时又乖巧懂事,漂亮可爱,假如上天还有怜悯之下,就请这一次放过她。让她再尽量看一眼这个世间。我那时跟他说,如果他答应,就让你的手动一动。然后我看见你在睡梦里,下一刻你抓了抓我的衣袖。”
他低缓说下去,嗓音早已沙哑得不像话:“所以,绾绾,你总是可以醒过来。”
我很想哭,感觉他亲吻我的额头,鼻尖,和脸颊,每一寸都轻得仿佛蝴蝶振翅一样。听到他说:“等你病好,我们回去山里,给父母扫墓。感谢他们的庇佑,这一次要好好的感谢。你说好不好?”
他说到后面,声音有微微不稳,已经不能压抑住。我觉得心脏像是被豁了一道深口一样的苦痛,不能自已。
我有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包括癌症。我喜欢的这个人,他的眉眼间还是镇定从容,不紧不缓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他的手心有温暖正好的温度,唇边的笑容依然好看得一塌糊涂。
我不想看他费尽心神到这地步。
后面的意识渐渐变得不清晰。恍惚中被转移,被抢救,有忙碌的脚步声,有对话,身体有将近麻木的疼痛。我有一点隐约知晓这是最后的一滴性命。或者死去,或者发生那祈望已久的奇迹。
很努力地想要活着,我给自己发出这样的命令。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束缚着,几近窒息的难受,夹杂着隐隐被抽离的疼痛。很努力地在挣扎。协调所有可以听从的器官。我不想现在死去。眼前却渐渐有白光,迷蒙蒙的一片,笼着一层雾纱一样。我以为会再次看到父亲。心情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张了张嘴,低声喊了一句:“爸爸。”
他却没有出现在视线里。我提高声调,又喊一遍,仍然没有看到身影。这个地方并不熟悉,虽然有光线,却很冷。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终于听见回应,温和地阻止我继续前行:“小绾,别再走,停下来。”
我循声回头。没有身影。“我看不见你。”
父亲的声音又响起,却只是空荡荡地浮在四周,寻不到源头,和任何踪迹:“小绾,以后要努力活下去。要过得好,知足跟快乐。”
我张了张口,只这么几个字,却莫名觉得这些话像是再也见不到时的嘱托。莫名的恐慌,喊了一声“爸爸”。却没有再被回应。又连着喊了好几声,却都只是周围静寂,再也翻不出一丝的声音。
像是过了地老天荒那样久的时间。眼前的白光一点点消失,身体渐渐有些疲惫的感觉。带着清晰可辨的疼痛。最后是意识的缓慢回笼。声音渐渐从遥远到邻近,听见仪器滴滴的规律声音。以及窗外清脆欢快的鸟鸣声。
被单下的手被攥得很紧,紧到有些发疼。却同时可以让人确认,这不是梦。
又过了很久,终于积攒出一些力气,缓缓睁开眼睛。
入目一双熟悉的眉眼。有深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眼神沉静温柔,唇角带着一点笑容。
我动了动唇,说:“听说醒过来会有鱼汤喝的,是么?”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版正文完结。感谢各位一路陪伴。折火在此鞠躬。爱你们。
下一章是顾杜夫妻相性一百问。满足苏蔓你在群里一直打滚喊想看的愿望。
下下章是病好之后的甜蜜版番外。
鉴于出版社要求,加上我的吵闹撒泼(编辑一开始要预留五万字正文),出书版里会添加一个顾衍之番外,和后续婚礼后温暖情节。大概三万字左右。这一章的结局会稍作变动,主要是润色和丰满,基本意思不变。
下篇将要开的文是叶寻寻和兰时。六月开坑。旨在与顾衍之一起,打造婚后经典款男主2.0升级版。
文案:
他曾是她的兄长。她的导师。以及,现在他是她的丈夫。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既定不变。任何规则都可以打破。爱情亦然。
预览已开,欢迎收藏。暂定文名《我不想喜欢你》,链接如下:
最后,我一直强调《》是一篇温暖文。真正想说的意思是,我只想在绝症这个旧梗里,写一场虽有泪有疲惫,却积极向上,给人美好温暖感觉的爱情。人的一生跌跌撞撞,总有未知风雨在前方,可这些风雨来临时,如果可以因为身边的那个人而不会感到害怕,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愿你们每人,都可以遇见专属你的顾衍之。
第53章 番外
21、楚煜:两人的关系到什么程度?
顾衍之:夫妻。
杜绾:嗯。
楚煜:我总对杜绾有种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同情感。
杜绾:……
22、楚煜:二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顾衍之:其实天天都在约会。你嫉妒么?挺嫉妒的吧。抱歉啊。
楚煜(青筋暴跳中):再这样老子不问了!
23、楚煜:那个时候两人是什么气氛?
顾衍之:挺好。
杜绾:嗯。
楚煜:下一题。
24、楚煜:那时进展到哪里?
顾衍之:深吻。有人缺氧差点掉到地上。
杜绾:……
25、楚煜:经常去的约会地点是?
顾衍之:顾氏大楼。
楚煜:所以被江燕南捉奸在办公室是么。顾衍之你真不要脸啊。
杜绾望向天花板,深呼吸不讲话。
26、楚煜:对方的生日,会怎么庆祝?
顾衍之:以前是送礼物。现在是礼物,烛光晚餐和一点必要的运动。
杜绾:……
杜绾(低头翻手背):原来没怎么庆祝过啊。后来就,就,就我自己啊。
顾衍之:有点笑容。
27、楚煜:告白的是哪方?
顾衍之:我。
杜绾:我。
顾衍之:成功的那次是我。
28、楚煜:喜欢对方到什么程度呢?
顾衍之:一起活着,一起死去。
杜绾:希望他能永远都过得好。至于我自己的想法,没什么要紧。
29、你爱对方吗?
顾衍之:嗯。对了,楚煜,你跟乔乔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吗?
楚煜:……滚!
30、楚煜:拿对方最没办法的话是?
顾衍之:不管说什么都会没办法。
杜绾:他说情话的时候。
31、楚煜:怀疑过对方见异思迁吗。怎么办?
顾衍之:没有。
杜绾:……有。
顾衍之(转过头来):嗯?什么时候?
杜绾(看着天花板):就,就你离婚之后那段时间啊。跟叶矜走得那么近!
顾衍之:那需要补偿么?
杜绾:你想怎么补偿呢?
顾衍之(有点笑容):今天晚上……?
杜绾:……算,算了!
32、楚煜:能容许见异思迁吗?
杜绾:可以。
顾衍之:可以。
楚煜:真的?
顾衍之:假的。
33、楚煜:约会时对方迟很久都不到,怎么办?
顾衍之: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会打电话给其他认识的人。
杜绾: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可能我会很担心,然后打电话给顾衍之的秘书。
34、楚煜: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里?
顾衍之:眼睛。
杜绾:睫毛很深很长。
顾衍之在一边笑得有点含蓄。楚煜瞥过去一眼:我觉得你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地方。
顾衍之(面不改色道):你想的没错,确实是这样。
杜绾:……
35、楚煜:对方什么样子最性感?
杜绾:很多啊。穿着睡袍,带子松垮垮系着的时候,或者是刚刚睡醒的时候,还有就是眼角有点笑容的时候……
顾衍之撑着额角笑看过去:我记着了。
36、楚煜:两人什么时候会觉得紧张?
杜绾:……有些气氛升温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在故意的。
楚煜:你不用怀疑,他确实是故意。早跟你说过顾衍之最不要脸了,你非不信。小时候这家伙说得好好的去拿梯子,结果把我晾在树上一个晚上,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好么。
杜绾:……
37、楚煜:有对对方说过谎吗?擅长说谎吗?
杜绾:说过。但不是很擅长,被他识破了。
顾衍之:说过。她信得很好。所幸最后结果也很好。
38、楚煜:什么时候觉得最幸福?
杜绾:山里泥石流,他像是天神一样从天而降的时候。
顾衍之:她动手术,几个小时后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的时候。
39、楚煜:有吵过架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没有。
楚煜:没有的话怎么可能离婚,你们摆明在撒谎啊。
顾衍之(不以为然):你以为人人你和乔乔么。
楚煜:……
40、楚煜:是怎么样的吵架呢?
跳过。
41、楚煜:怎么样和好呢?
跳过。
42、楚煜:即使转生也想成为恋人吗?
杜绾(小声说):很想。
顾衍之(握住杜绾的手,嘴角含笑):是这样。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杜绾:每时每刻。
顾衍之:杜绾的喜欢一直都表现在脸上。她自己没有察觉过罢了。
楚煜(慢吞吞地):可是你不能否认,杜绾联合鄢玉一起设计你的时候,也的确把你蒙骗过去了啊,顾先生。
顾衍之:下一题。
44、楚煜:觉得“不被爱”是在什么时候?
杜绾:很多年前,表白被拒。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他究竟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顾衍之:确切来说,我一直都没排斥过你喜欢我啊。
杜绾:可是我喜欢你跟你喜欢我是两回事,而且你不讨厌我跟你喜欢我也是两回事啊!你只说你喜欢了很久,可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更久啊,我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肯定就不是这样的。
楚煜:顾衍之死都不会当众承认自己有恋童癖的,杜绾,这个问题你还是回家问,得出的答案可能更可靠一些,你说呢?
杜绾:……
45、楚煜:对爱的表现方法是?
顾衍之:尽量陪伴。
杜绾:可以拱手送出一切。即使他可能不会需要。
46、楚煜:和对方像的花是?
顾衍之:小荷尖尖角,要开未开的时候。
楚煜:你是想说杜绾出淤泥而不染么。生长在顾宅这么个不要脸的地方,还能长成这样,确实不容易啊。
杜绾:……
47、楚煜:二人之间有隐瞒的事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没有。
48、楚煜:你的情结是?
杜绾:……顾衍之。
顾衍之(有点笑容):杜绾。
楚煜(直接无视):其实换句更直接的话应该是,一个恋兄,一个恋童。
顾衍之:……
49、楚煜:二人的关系是周围的人公认的?还是极秘?
杜绾:公认。
顾衍之:公认。
楚煜:也是,T城报纸从你俩离婚到杜绾住院,前后加起来报道了至少得一个多月吧。你拉动了整个T城新闻业的广告创收啊顾衍之。
50、楚煜:认为二人的爱会可以持续到永远吗?
顾衍之&杜绾:可以。
(后五十问由于楚煜受不了两位嘉宾的肉麻而暴走,所以在推迟了两天的采访后,仍然由作者进行。)
51、折火:是受还是攻?
杜绾:……受。
顾衍之(有点笑容):可以下一题。
52、折火:怎么决定的呢?
顾衍之(淡淡地):听说作者你之前在作者有话说里说你做过一个梦。
折火(擦汗):杜绾告诉你的?我跟你说那个梦不是真的!是反着的!所以你不要多想!我没有任何想要造反的意思顾先生!
顾衍之:你自己都说是反着的了,还要问我怎么决定的?
折火:……就回答一个问题你至于这样对我吗?
53、折火:对这个状况满足吗?
顾衍之:还好。
杜绾仰头望天花板,装作没听见。
54、折火:初次是在哪里?
顾衍之:A城的酒店。
折火:传说中的周公之礼啊。读者纷纷表示我把初次写得太简略了,顾先生你知道吗?
顾衍之:嗯。
折火:所以,现在你能讲得稍微详细一点吗?比如你当时感觉如何?有没有一种等了二十八年就为这一天献身的嫉妒愉悦感?还有啊,人家杜绾当时才十八岁,顾先生你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吗?
顾衍之:下一题。
折火:……
55、折火:那时候的感想是?
顾衍之(微笑状态):还好。
杜绾:……
折火:杜绾你是不是除了疼之外觉不出其他别的感觉了?
杜绾(低头翻看手背):……
顾衍之:下一题。
折火:……你们不能这样我跟你们说……
56、折火:那时候,对方是什么样子?
顾衍之(平静道):拉灯了。
折火:……
57、折火:初夜后的早上。第一句话是什么?
杜绾:……“醒了?”
折火:那第二句呢?
杜绾:……他说,(继续翻看手背,过了半晌)还疼不疼。
顾衍之:一个字,嗯。
折火:第二句呢?你问疼不疼,她说的是什么!
顾衍之:这种话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折火:……
58、折火:一周几次?
顾衍之:看情况。
折火:那最近呢?你就说你这一周的。
顾衍之:绾绾身体还没好,一次也没有。
折火:……我觉得我问错问题了好像……
59、折火:理想的话周几回?这个问题你们一定要回答!不准敷衍我!
杜绾:……
顾衍之:四到五次。
折火(数手指):四到五次的话,假如有时候你一天做两次,那就意味着是一周基本上是隔天做一次。
顾衍之(平静状):一天里的只能算一次。
杜绾:……
60、折火:是怎样的H?
顾衍之:都还好。
折火:我觉得你这答案跟问题不太匹配,比如说,小道具呢?是什么样的方式H呢?在卧室还是在沙发上或者在书房之类?我知道你们在办公室里有过了。
顾衍之:没有。无可奉告。都有。
折火:……
61、折火:自己最有感觉的地方是哪里?
杜绾:我不知道。
顾衍之:无可奉告。
折火:……
62、折火:对方最有感觉的地方是哪里?
顾衍之:所有地方都挺敏感。
杜绾:感觉咬他手指的时候他会微笑。
折火:其实作者的上帝视角显示,只要杜绾主动,顾衍之任何地方都挺有感觉。可惜杜绾不是很知道这个真理……
63、折火:对H时的对方一言以蔽之的话?
顾衍之:很好。
杜绾(望向天花板):还不错。
64、折火:对H是喜欢还是讨厌?
顾衍之:我不介意更多一点。
折火:……你的潜台词是杜绾太娇弱了你有点嫌弃么?实话说自从你俩闹离婚,到现在为止顾先生你可是禁欲很久了呢,正好兰时到现在也一直在禁欲,要不这样,今晚我把他叫出来,你俩碰杯惺惺相惜地抱一个?
顾衍之(眼尾有点笑容):嗯?
折火(肩膀一抖):我什么都没说。
65、折火: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哪里?
顾衍之:卧室,浴室,书房,客厅地毯上。
折火:二般情况呢?
顾衍之:镜子前面。
折火:==顾先生你真是恶趣味啊……
66、折火:想要试H的场所是哪里?
顾衍之(神情自然):车里。
折火:杜绾呢?
杜绾(满脸通红):我,都还好。
折火:杜绾对你百依百顺,顾衍之你太赚到了好不好。
67、折火:洗澡是在H前还是H后?
顾衍之(伸过手去,拇指漫不经心摩挲杜绾手背):都有。
杜绾:嗯。
折火:那边洗澡边H呢?
顾衍之:也有。
折火:顾先生你一直都这么配合该多好……
68、折火:H时两人有约定吗?
顾衍之:没有。
杜绾:没有。
69、折火:有和对方以外的人H过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没有。
折火:话说回来,顾先生,我很想问,在你二十八岁的漫长岁月中,有需求的时候都是怎样做的呢?
顾衍之:转移注意力。
折火:都是怎么转移的?比如说……冲凉水澡?喝白开水?或者还是怎样?
顾衍之:你当二十岁之前读完本硕接管公司很容易么?每天事情多得足够转移注意力。
70、折火:对“如果得不到心的话即使只有身体也好”是赞成还是反对?
杜绾:反对。
顾衍之:反对。
71、折火:对方被混蛋QJ,怎么办?
杜绾:这不太可能发生……
顾衍之: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72、折火: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顾衍之:不会。
杜绾:……会有一点,但是也没什么。
73、折火:好友说“只有今晚,因为太寂寞……”并要求H的话,怎么办?
杜绾:我没有男性好友的。
顾衍之:我和绾绾一样。
74、折火:觉得自己H的技术好吗?
顾衍之:还可以。
折火:杜绾呢?
杜绾:我不需要有技术的啊。这种事上跟其他事也是一样的啊,不需要想太多,都是他来负责,我只要配合就够了。
折火:……果然十年朝夕相处就是有优势。可是楚行那一对为什么从来没这么想过!
75、折火:觉得对方H的技术好吗?
杜绾:挺好的。
顾衍之:还好。
折火:我觉得,顾衍之你的“还好”两个字,从一般到极好有着极广泛的范围啊……
76、折火:H时希望对方的话是什么?
顾衍之:现在就挺好。
折火:现在是什么?
顾衍之:叫哥哥。
杜绾:讲什么都很好啊。
折火:杜绾你真是太好养了你知道么……
77、折火:H时希望看到对方是什么样子?我事先跟你说啊老顾,你这次不能说“现在就挺好”了!
顾衍之:自己坐上来,自己动。
折火:!这不就是我梦里的梦境吗!好想写个这样的H!
场下观众:你倒是写啊,问题是你写得出来么……
杜绾:……希望能更加不冷静一点。
折火:比如说?
杜绾:不管我清不清醒,他一直都很清醒啊。这样就感觉我在他眼里有点缺少魅力……
顾衍之:绾绾,你魅力一直都不缺。不要多想。
杜绾(小声):那你就稍微不清醒不狼一点给我看看不好吗?
顾衍之(柔声补充):可以。但我只是怕你可能会受不住。
折火:三十多岁的老男人需求很旺盛的杜绾你要小心……
78、折火:觉得和恋人以外的人H也好吗?
顾衍之&杜绾:不好。
折火:真乖。
79、折火:对S^M有兴趣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没。
折火:其实就算不S^M,杜绾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增加一点情趣啊。比如说情趣内衣什么的,你看顾衍之都色^诱过你了诶。
杜绾:你怎么知道我没穿过呢?
折火:!!!你们俩背着我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80、折火:突然对方不寻求H怎么办?
顾衍之:那一定是生理期到了。叫管家泡点红糖水。
折火:==顾先生你真是自信心强大啊,这种问题都难不住你让人很有挫败感的好吗?
81、折火:对QJ怎么想?
顾衍之:是犯罪。
杜绾:嗯。
82、折火:H最棘手的是?
顾衍之:H完没两天跑来跟我说离婚。
杜绾:……
折火:……
83、折火:至今最惊险的H地点是?
顾衍之(思索片刻):办公室。
折火:江燕南闯进来那次?
顾衍之:嗯?
折火:有想把他杀掉的冲动吗?
顾衍之:后来让他丢了一笔不小的单子,算是补偿了。
折火:……
84、折火:受方有主动要求H过吗?
顾衍之:有。
折火:主动要求的时候高兴吗?
顾衍之(有点笑容):还好。
85、折火: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杜绾:嗯,很配合。
顾衍之脸上有点笑容。
86、折火:攻方有强H过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我们不是楚行那一对。
折火:……==
87、折火:那时受方的反应是?
顾衍之:我猜,楚行后来一定对自己曾经的行为非常懊悔。
折火:好了我知道你讲话很一针见血了但是请给我一点面子好吗我们下一题!
88、折火:理想中的“H的对象”是怎样?
杜绾:他。
顾衍之:绾绾。
折火:哎,多有爱的一对……
顾衍之:要是让楚行那一对来回答,罂粟一定会说李游缨的是么。
折火:老顾你够了!
89、折火:对方符合理想吗?
杜绾:我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
顾衍之:没有比绾绾更适合我的人了。
90、折火:H时使用小道具吗?
杜绾:没有。
顾衍之:没有。
折火:其实可以试试呀。^_^
场下观众:那你倒是写啊!……
91、折火:“初次”是几岁的时候?
杜绾:十八。
顾衍之:二十八。
折火:可怜的老男人啊……
92、折火:对方就是现在这个吗?
顾衍之:是。
杜绾:是。
93、折火:最喜欢哪里被KISS?
顾衍之:哪里都挺好。
杜绾:眼睛。
94、折火:最喜欢KISS对方哪里?
顾衍之:手指尖。
折火:为什么?
顾衍之:这个地方亲起来反应会比较快。下一秒杜绾的反应往往都比较可爱。
折火:比如说?
顾衍之:蹭上来主动要求H。
杜绾:……
杜绾:脖子。
折火:我还以为你会说嘴唇……
杜绾:啊,那是因为总是亲脖子的话会感觉不好意思。
折火:可是为什么你要亲脖子呢?
杜绾:我发现他那个地带比较敏感。
折火:我发现杜绾你也不是完全呆嘛……-________-‘’
95、折火:H时做什么对方最高兴?
杜绾:配合他。
折火:那你配合的时候多么?
杜绾:我觉得还好。
折火:所以说顾衍之你是有一个多上道的老婆!
顾衍之:一点一点亲吻她。
折火:初^夜的时候你就是把人家这么骗上床的是吗?
96、折火:H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顾衍之:怎样能让她更高兴一点。
杜绾:真希望他能更投入一点啊。
顾衍之:我不投入吗?
杜绾:……可是总觉得应该可以更激烈一点。
顾衍之:过段时间等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好好进行一下这个话题。
杜绾:……算,算了!
97、折火:一晚做几次?
顾衍之:视情况而定。
折火:那两次的时候多还是一次的时候多呢?
顾衍之:视情况而定。
折火:喂喂你别敷衍我敷衍得这么明显好吗?
98、折火:H时,是自己脱衣服还是被脱?
顾衍之:都有。
杜绾:被脱。
折火:杜绾,我想问个问题……顾衍之解你衣服的时候你有什么感受?
杜绾:很想如法炮制把他的衣服也撕坏掉啊。
折火:我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的东西……
99、折火:对你来说H是什么?
顾衍之:有时候是一种安抚。
折火:其他时候呢?
顾衍之:情^趣。
折火:对了,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顾衍之:怎样都可以。
100、折火:对对方说句话吧。
顾衍之(十指相扣):累不累?
杜绾:还好了。就是有点困。
顾衍之:一会儿去隔壁休息室睡一睡。
折火:哎,你当演播室是你家的吗?
顾衍之(平静地):没人告诉过你这个公司都是我控股么?
折火:……
第54章
`P`**WXC`P``P`**WXC`P`番外——一切最美好不过,一切都按部就班
手术醒来一个半月后,/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病愈出院。看最新小说上-_-!乐-_-!文-_-!小-_-!说-_-!网(http://◎ww◎w.l◎w◎x◎s◎.o◎r◎g◎)百度搜索网址记得去掉◎哦亲
然而按照顾衍之与主治医师的说辞,/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所谓的病愈,只不过是/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自己安慰自己的一个名词罢了。/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主治医师的眼里,只要癌症的五年期限未过,就意味着/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并没有被治愈。而/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顾衍之的眼里,大概就算五年期限过去,/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也还是没有被治愈,所谓的五年生存率/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他眼里不够稳妥,也许换做十年还差不多。
他这样谨慎,就让/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有些暗自的痛苦。比如手术转醒后不久,/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被医生摘下氧气罩的那一刻,重新呼吸到真正自然空气的感觉不能更美妙,仿佛整个/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就是只被春风哗啦一下逢迎到天上的风筝,正想着快乐而自由地飘荡一下,却很快被顾衍之残忍地拽回了地上。他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里是花花绿绿的各色药片,穿一身再好看不过的米灰衣服,显得身形挺拔修长,沉静而温和地同/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绾绾,过来,先把这些药片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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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可是尽管每天要吞掉大把药片,要接受定期的复查体检,身体恢复的速度缓慢而磨/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仍然活着的感觉,还是十分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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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呼吸到这个城市的空气,看见头顶上温暖明净的阳光,触摸到水珠的清爽冰凉。以及这个世界上/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最喜欢的这个/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感受得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还有他唇角延展出的一点淡淡笑意。
这些于旁/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而言,大概都是太平常的事。出院的当天,/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同顾衍之认真说:“/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现/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想啊,上天好像的确是有些仁慈的呢。这世上这么小的概率事件,居然可以发生/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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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上,这种奇迹到现/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还有点不敢相信,/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呢?”
他握住/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放/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他大腿上的手,眼尾有点笑容:“/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就是这么感谢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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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不改色地想把手抽回来,反而被他攥得更紧。车窗外有缓缓划过的树木,车子里安静而平和,/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用了更大的力道,还是没有成功。最后终于无可奈何,有些恼羞成怒地扭过头:“就,就摸一摸又怎么啦!难道/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不能摸吗!平日里/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偷偷摸摸摸回来的时候/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也没有讲什么啊!”
他笑着说:“什么叫/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偷偷摸摸,/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都是很光明正大摸的好吗?”
“……”
出院后不久,/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得知了一些之前并未知晓的事。
比如,/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住院的这段时间,顾氏财务出现重大缺漏,数位高管/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医院病房外对顾衍之围追堵截,而顾衍之始终置之不理。这是T城报纸上最近报道得极热闹的一件事。/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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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后,趁着顾衍之起身去接电话的空当向前来探望的江燕南询问,后者笑了笑:“顾衍之怎么和/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的?”
“……他只说没什么大事。”
“那就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江燕南的声音漫不经心,“/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看啊,就算发生的是奇迹,也得有一些代价做铺垫的是不是?有折损才能有收获嘛。顾衍之自己都不/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意,/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也就不用太/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意了。”
“可是,公司的事情会好转吗?”
他微微一挑眉,回答仍然简单不过:“以顾衍之的能力,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这样讲,/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便再问不出别的话。江燕南手里捏了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慢条斯理开口:“不过说真的,顾衍之这些天/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家表现得怎么样?/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听说他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专心做二十四孝好丈夫来着,还真有这回事?”
“……”/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其实还好。就算每天三次一定要让/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吃那些药的时候有些痛苦。不知道/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能不能体会到,有些药片就算它是甜的,但一天三顿吃上一个多月,它也就跟苦的没什么区别了。所以现/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每回吃药的时候,其实都显得顾衍之有点讨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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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一把低沉声音,漫漫不动声色的一句:“说谁讨厌来着?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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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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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隐隐地觉得,对于生病的一些事情,顾衍之是瞒着/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的。然而他一直否认得滴水不漏,/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便也无从追究。就这样一直到了十一月份,T城的深秋,铺满了北方所特有的金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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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衍之一同去了某个酒会,一路备受众/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侧目。还夹杂下巴或者手势的指指点点。次数多了,就不由自主有点紧张,指着自己问顾衍之:“/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顺手把一块果肉丢进/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嘴巴里:“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为什么他们总是/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看/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他唔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世面啊。”
“……”隔了一会儿,/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仰头看着他,说,“衍衍。”
他的动作僵了僵,勺子里的果肉块儿差点跌出去,镇定了一下,转过头来:“叫/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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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说:“哎,今天上午/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听江燕南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小时候的小名就叫这个,是么?”
他否认得很迅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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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实话/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不是很信/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啊。”
“是么。”他只停了一秒钟,脸上很快显出一点笑容,“江燕南的小名叫燕燕,他难道没有顺便也告诉/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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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一定是/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蒙/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对不对,江燕南的小名怎么会叫燕燕呢,再怎样也应该是叫南南的好吗?”
“理论上说是这样没错。”顾衍之云淡风轻道,“可是当时小区里还有个邻居家的小孩叫习进南,而且生得比江燕南要早几个月,所以他就只能叫燕燕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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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觉得不太可信,很快顾衍之又问:“江燕南还跟/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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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了清嗓子,做了个捏袖扣的动作,然后微微偏头,眼皮微低,继而压沉声音,模仿着顾衍之往日的语调,缓缓说:“衍衍,江燕南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对/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家不屑一顾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样子。”
“……”
接着低下^身,虚虚地做了个双腿叠/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一起坐着的动作,一只手搭/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上面,一面拿眼角扫/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江燕南还说,一般/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有点害羞的时候呢,就是这么个样子。”
“……”
他直起身来,正要讲话,有/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正好端着酒杯过来搭讪。顾衍之一边有点笑容,一边稍稍偏过头来,眼尾微挑,唇边低低吐出几个字:“回去收拾/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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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时间能这样一点点漫不经心地流逝过去,也很好。从病愈出院,到出国度假疗养,再到准备婚礼。生活慢慢恢复成以前的小桥流水,没有太大波澜地按部就班。
只不过,自醒来后,/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就再没有梦到过父亲。
起初并没有/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意。直至来年春天,重回山中,站/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父亲墓前时,才惶恐发觉,对于他的样子/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
这简直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一件事。顾衍之曾经将许多年前,父亲还/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T城时拍下的相片洗好,放/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书房桌案上最醒目的地方。而/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因为始终对父亲的样子历历/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目,其实并不是很/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意那张相片摆放的位置。直至这次扫完墓,回去T城后直扑书房,才真正认命地发觉,/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的确已经不怎么记得父亲的音容笑貌,甚至连他的脸庞轮廓都变得模糊和浅淡。
终于有一次/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夜深/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静的时候忍不住跟顾衍之讲起,他却仿佛对这一切的发生反应平常。只嗯了一声,指尖还绕着/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的一绺头发,语气则是一贯的沉稳:“也许是真的心愿了了,安心离开了也说不定?”
“可是……”
后面的话/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有些讲不出来,片刻后他挑了挑眉:“可是?”
感觉他的手始终摩挲/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后背,动作轻缓,很有安抚效果。/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现/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还相信鬼神吗?”
他仿佛是轻轻笑了一下。/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抬起头,瞧见他眼角的一点笑容:“想念父亲了?”
“……”
“几个月前,/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曾经和他打过商量。他可以从/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这里拿走任何事物,只要他肯帮一帮忙。”顾衍之慢慢开口,“同时假如/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可以醒过来,/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的后半生就由/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来全盘接管,/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可以把/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照看得很好。请他放心。他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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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了张口,小声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又/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骗/book2/showimg?5Lq6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他只是有点微笑,掌心/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后背缓缓摩挲,并不再讲话。隔了一会儿,/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忍不住问:“这个真的是真的吗?”
他微微低头来看/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片刻后,缓缓说:“不管是不是真的,现/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都/book2/showimg?5Zyo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这里。所以,有时候也可以勉强相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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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片刻。突然之间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感觉他的指腹划过眼睑,动作轻柔,低声说:“/book2/showimg?5L2g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不是说过,/book2/showimg?5oiRm.jjwxa3834523cbLS0=44114Q20y976S
是无所不能的,嗯?”
狠狠点头。终于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身,失声大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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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甜蜜番外什么的可难写了你们造吗?
至此《》网络版就正式完结啦。感谢各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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