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雷 (七)
当达春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己经是半夜了。天上的星星很密躺在敞拥马车上的达春可以清晰地分辩出军队正在向北方快奔跑。从前后左右的马蹄声密度来判断附近至少还有上万骑的样子。上万名骑兵一起逃命这可是世间罕有的大场面了!达春苦笑了一下挣扎着从马车上坐了起来。
“大帅您小心!”紧跟在马车后的两个骑兵听到车上的响动探过头来关切地说道。黑暗里达春无法通过面孔轮廓认出他们的名字二人的身架看上去十分陌生根本不是平时在身边行走的那几个。他心里一惊伸手向车上摸索。手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凭借直觉达春分辩出那是一柄蒙古人常用的弯刀立刻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格日乐图和塞格尔奉呢他们到哪里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领兵的将领是谁?把他叫过来我要问话!”弯刀在手达春心神稍定压低声音出一连串地质疑。
“禀大帅小的是吉亚他叫乌恩是乌恩起将军让我们来侍奉大人的。格日乐图……格日乐图和塞格尔泰……”骑兵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格日乐图和塞格尔泰都是达春贴身侍卫白天溃败的时候大伙谁也顾不上谁拥有千户、万户头衔的显贵大将尚且有十几人丧于阵中两个品级不过是百夫长的亲兵死活更没人管了。
达春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骑兵不必为难了。不是没追过溃兵对于兵败如山倒这个词他很熟悉。只是以往他都站在胜利的一方骑在战马上看那些懦弱的宋人丢下同伴亡命奔逃。如今逃的却是蒙古人却是达春自己!
“禀大帅这里是方石山一会翻过前方那道岭咱们就进入吉州了。把弟兄们收拢到一处的是额尔德木图将军他到队伍边去了一会就能赶过来!”另一个骑兵显然比吉亚口齿清晰些在马背上躬了躬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额尔德木图?乌恩起”达春从记忆中挖出一张苍老的面孔。额尔德木图是个中万户论起在军中的资历来比达春还老些。但此人生于小族出身不显赫又没担任过大汗的亲卫所以官职一直升不上去。至于乌恩起估计连中千户都不是达春根本想不起自己魔下有这么一号人。
想到这达春心里涌起一阵黯然。作为主帅的自己己昏迷后轮到额尔德木图和乌恩起出面整顿残军这说明几个亲贵大将全没能撤下来乃尔哈、索力罕、哈尔巴拉、卓力格图都是跟了自己无数年身经百战的名将啊。可惜就这么一次失败把他们的命全送了。
前方传来一阵喧哗整支队伍不得不停止了脚步。黑夜行军度不好控制几名骑兵被后边的人挤压着涌到了达春的马车附近。吉亚和乌恩立刻带着卫兵用刀鞘把他们硬到了路边上。口齿伶俐的乌恩一边砸一边大声呵斥道:“混蛋驴一样笨不知道大帅在车上休息么?挤什么挤宋人开炮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勇敢过?”
士兵们纷纷向两边避去没人敢出言反驳乌恩的指责。白天大伙在战场上的表现的确辜负了蒙古军的威名。现在回想起来有的人还为自己在最后一刻的懦弱而感到耻辱。可四下里都是喊杀声谁知道有多少宋军啊况且中军的大纛第一个倒下了从那边传来的号角声表达的意思也前后不一致。
“乌恩给本帅找匹马来!”达春低喝了一声制止了乌恩继续责打士卒。战无不胜的蒙古军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败仗谁心里都不好受。士兵们还可以互相责怪埋怨而作为一军主帅的他则根本无法推卸责任。
是自己这边人少么?大元士卒几乎是破虏军的三倍。是士兵们不够勇敢?冒着那么猛烈的火炮还能保持攻击序列的队伍谁能指责他们的勇气!是主帅指挥不得当?好像在战场上某一刻蒙古军已经完成了迁回包抄动作把破虏军裹在了正中央……
带着满腔的自责与迷惑达春从马车上跳下来翻身跃上一匹临时让出来的战马。挺直疲惫的身躯向前看去他看到道路两边开阔处就在大军队列不远的方向点着无数绿色的灯笼一行行一列列无声无息闪闪烁烁好像几百万兵马在列队看着蒙古军从他们中间通过!
“什么人?!”达春惊讶地喊出声来。四野很静除了蒙古军的嘈杂周围没有别的声音甚至连野狗的吠叫和蝉鸣声都听不见。
士兵们纷纷拔出了弯刀弓箭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仓卒摆开接战队形。传令兵和斥候在队伍外围跑来跑去将前方和后方的敌情汇总到中军又将中军的命令一一传开去。片刻后几十名武士点旗火把冲向田野。
在火把的照耀下路边半人多高的稗草显得分外茂密。战马在如此深的草丛里冲不起度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渐渐逼近绿色***的边缘。
所有人都绝望地屏住了呼吸如果远处那些灯笼来自破虏军接下来大伙就能听见剧烈的炮击声。即便不是破虏军而是流寇如此多的人马埋伏在路两边一人一口他们也能把整支蒙古大军吃掉。
火把照到地方绿色灯笼潮水般散去四下全是荒野根本没有一个人一个活物。一个蒙古武士跳下马捡起什么东西用力向远方甩去。夜空中一道绿色的轨迹由近到远流星般落到远方落入灯笼之海。
“是鬼火!”达春心中一凛冷汗顺着额头流了满脸。
这是鬼火数年来大元在江南各地屠城、屠村把无数农田变成了牧场习惯了杀戮的蒙古人乐此不疲。只有在这种溃败之夜他们才能看清楚自己多年来的杰作。
那么多鬼火如果每一点都来自一个宋人的冤魂将是多少宋人?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达春听见周围武士们牙齿碰撞的声响这些无所畏惧的勇士在抖在打冷战。他也感觉到自己也在抖连同胯下战马都跟着颤抖个不停。
蒙古人信奉长生天自认为是长生天保佑的骄子其他民族都是奴隶都是可随便宰杀的野兽。多年来他们如出笼的狮子一样四处咆哮四处征服只有在这撤退的静夜他们才能有空闲在自己留下的“伟业“之前欣赏其中的“宏伟博大”!
在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面前万余大军显得那样的渺小那样的卑微。恐怕把世人口中称颂的成吉思汗所有功绩加在一起也无法比得上这“伟业”的万分之一。
蒙古将士们挨挨挤挤地向一处凑尽量把彼此之间缝隙压到最小。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压得大军透不过气来。
“举火传我的将令全军举火快前进!”达春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大喊道这片土地是他的同伴所征服但此刻他却不愿意再于此多停留一刻。
“不能举火会暴露我们的行踪!”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制止了传令兵的进一步动作。达春愤怒地回头看去只见中万户额尔德木图带着两个亲兵匆匆忙忙地赶来。
“大帅末将鲁莽请大帅责罚!”额尔德木图冲上前先在马背上深施一礼卸掉达春的火气然后缓缓地劝道:“我军近万兵马同时举火四十里外可见火光。据斥候回报逆贼林琦、西门彪叛将武忠张直都在向我军靠拢。一旦有蟊贼趁乱堵我退路则三军危矣!”
达春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前来趁火打劫略一沉吟立刻作出了正确判断冲着传令兵说道:“既然如此传本帅将令前锋派一个百人队探路其他各部跟上不得举火。三军连夜急行到……”
说到这里他又楞住了。这场失败来得太突然在他原来的计划里根本没想到一旦战败大军该撤到何处去。
“此地离方石山不远翻过方石山后是狐溪上游水浅可驱马涉过。溪北有一个荒村可扎营再向北一百四十里即为乐安末将和元继祖、李谅两位将军约好了探马赤军将在那里等候大帅!”额尔德木图又施了一礼低声提醒道。
“到狐溪北侧扎营造饭明天日落前赶到乐安!入城修整!”达春点点头把命令传了下去。目送传令兵走远突然回过头来对着额尔德木图笑了笑说道:“你很好!很尽职!”
“大帅!”额尔德木图脑门上立刻冒出冷汗来达春未醒之前九千多蒙古残兵两支探马赤军都围着他一个中万户的指令而行动。论功他有收拢溃军有序撤离之大功。若论过达春也可以治他个越级行事以一部将擅专主帅之权的大罪。
“你很好若无你收拢士卒恐怕我万余弟兄今日皆要命丧宋人之手!”达春伸手拍了拍额尔德木图的肩膀缓缓说道。“本帅急火攻心关键时刻若无你真不知今天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大帅末将末将……”额尔德木图结结巴巴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谦虚。他和达春级别差距太远平素里到中军议事像他这样官职和出身都低的人都很难有机会走到大帅近前说话此刻被达春一支大手拍在肩膀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荣耀还是担优
“虽败不乱为将之德也!这点连本帅都不如你。”达春笑了笑知道自己轻而易举地拿回了军队的控制权无怪额尔德木图当了这么多年中万户在权谋方面他的确是毫无心机。
作为一军统帅达春也不愿意贪属下的功劳另一只手提了提马缰绳示意额尔德木图与自己并络而行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会把这次会战的前因后果报给大汗全军战败却不能因败而掩功。大汗也不会看不到你的治军之能将来军中之事本帅就多指望你了。
“谢大帅提拔!”额尔德木图大声回答语气里充满了感激的味道。
“元继祖和李谅这两个无能之辈昨日若不是他们消极避战我军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达春的语调突然一变恨恨地骂道。
没等他把话说完额尔德木图再次施礼低声插言道:“大帅末将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咱蒙古汉子别老施礼!”达春的眉头向上跳了跳低声命令。
按大元朝的规矩战败之后主将自然要写折子请罪。达春刚才的话含义己经很明显幸存下来的将领中作为主帅的他将承担大部分责任。而攻击时犹豫不定关键时刻未败先逃的探马赤军两个将领也是罪责难逃。在朝廷没明确传来处罚命令前所有残军将暂时交给额尔德木图掌控。如果额尔德木图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将来的前途会一片光明。
额尔德木图不擅长争权但在军旅里熏陶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听不出理解达春话里的好意。但是此刻他对前途的看法却不像达春想的同样乐观。
略略躬了躬身子额尔德木图低声说道:“大帅目前我军只有一个万人队而探马赤军却剩下了一万五千多人……”
“难道他们人多本帅就不敢治他怯战之罪么?”达春的两道浓眉立刻竖了起来厉声质问。他本想在乐安将元继祖和李谅两个蠢材拿下强吞了剩余的探马赤军。没想到额尔德木图身为蒙古男人却如此胆小怕事。
“大帅当时战场上情形过于混乱末将起初亦恨元、李二人不战而退乱我军心。可这一路边走边收拢士卒整理各方战报末将现即便元、李两位将军全军压上我军……”额尔德木图咬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军也无胜理。邹洬用兵谨慎在战场之外他还安排了至少三路伏兵。虽然都是些十匪流寇组成的乌合之众可数量极其庞大。我军在外围担任警戒的数支游骑皆被他们所杀每队能逃回来不过两三人!”
“你说什么?”达春的身体晃了晃差一点儿再度从马背上栽下来。吉亚和乌恩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马上要走山路了道路两边己经出现了沟壑。达春一旦掉下去神仙也无法把他救回来。
“哈尔巴拉、卓力格图两位将军都是在退兵途中被乱匪所杀的。我军与邹洬杀得两败俱伤周围的那些乱匪立刻一哄而上。他们不敢与我军正面为敌打顺风仗却是个个奋勇!赣州是文贼老巢百姓素感其治政之德。”额尔德木图摇摇头苦笑道:“我军若接连获胜那些南蛮子自然不敢抬头仰视。可我军一旦出现败相恐怕他们个个都要趁火打劫了以此报答文贼当年养护之恩了!”
他倒不是有意替元继祖、李谅二人开脱。而是觉得如果当时探马赤军也与蒙古军一样全军冲上有可能冲破敌军大阵。但双方彻底胶着在一起后结局可能比目前还惨。周围窥伺的几支流寇战斗力虽然差但在关键时候随便一支稻草都可以压翻骆驼。这是他在撤军途中总结出来的观点邹洬用兵在他们这些以弓马取胜的老将眼里的确显得幼稚可笑。但换个角度站在破虏军方面想额尔德木图却惊讶地现实际上以破虏军的情况邹洬的办法恰巧能最大地挥其长处。
不是对方不懂战术以乱刀砍死老行家。而是现在己经不再是凭弓强马快争胜的年代了。几年来军械、兵种、江南人的秉性、民心都在变而大元对残宋的认识还停留在数年前。对破虏军的认识依然停留在炮利甲固弓强的肤浅层面。
“你是说当时战场上贼兵人数比我军还多?”听完额尔德木图的话达春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地问。
“当时破虏军不过三万但我大元军中新附军大部溃散一部临阵倒戈。我军能投入的人马也不过在五到六万之间。赣州百姓心向文贼当年索都与李恒两位将军在此杀戮又太重了些。胜败难料之时恐怕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
“田野有一民贼军即多一兵……”达春喃喃重复着额尔德木图的话禁不住感到一阵阵心冷。真的是这样么?那些宋人不是根本不在乎给谁交粮纳税给谁磕头屈膝么?文贼如何这么快地把他们心中的廉耻唤醒这么快地让他们认同了自己是个宋人!
凭达春的见识他整理不出一个答案。蒙古族崛起不到一百年能在匆匆数十年间由一群部落聚合成一个民族凭借的完全是杀戮。把抵抗的男人杀死女人抢为奴隶没有明辨是非能力的小孩子抚养成蒙古人这是草原上公认的融合之道。靠着这种办法他们融合了草原伤几百个部族融合了契丹人、融合了女真、融合了党项人甚至把半个中国融合了进去。只是到了最后他们在无法凭武力融合下这江南一隅!
“必须把这些年在福建、两广、江西等地的作战得失和治政得失总结出来否则即便伯颜来了恐怕也未必能呆得长久!”达春愣愣地想到猛然间他明白了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不是组织人马反攻挽回已经不存在的颜面。也不是排除异己以阴谋和杀戮整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残部《如果这个残部还可能存在的话》。而是竭尽全力在无数冤魂仇恨的目光中把残余的兵马带出去带到北方与伯颜汇合。只有让伯颜知道这些年来江南的变化和大军作战得失南征兵马才有机会大元才有机会获取最后的胜利。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将不是这几万残军而是一个民族。
第四章 惊雷(八 上)
直到东边放亮元继祖和李谅二人才准许麾下的士卒跳下马背在狐溪边暂时歇息。这一带因为索都当年的几度“梳拢”早己荒无人烟。因此周围的景色很空旷像极了祁连山外的草原。即使从西南方吹来的风也隐隐约约带着牧歌的韵律。
“***终于逃出来了!”元继祖骂了句脏话连人带甲一起重重地跌在一处稍微干燥些的草丛中。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妙了几乎像转世为人般。以前看事情的很多观点都在死死生生的一瞬间生了变化以前觉得重要无比的东西也突然变得极其平淡。这一刻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还活着而继续活下去在这纷乱的世间就是唯一的追求。
昨天那场战争太恐怖了虽然他和李谅带领探马赤军提前“退场”但队伍还是蒙受的巨大损失。两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寇”先后找上了他们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很差身上连件纸甲都没穿居然毫不畏惧与盔甲整齐的探马赤军骑兵展开了对攻。如果此战牛在平时元继祖肯定要将驱策部下反复驰骋把他们全部踏成肉酱。但这次不一样破虏军就在不远处邹洬的计策显然是中心开花外围合围。一旦探马赤军被“流寇”拖在此地等到破虏军在与蒙古军的纠缠中腾出手来恐怕整支探马赤军就有覆没的危险。
所以元继祖和李谅只能继续壮士断腕丢下一部分士卒带领大部人马先撤。虽然四条腿的战马跑起路来肯定比两条腿的人迅捷可耐不住好来参战的“流寇”队伍多一波被甩开后转眼又碰上一波。元继祖和李谅逃到了傍晚十分接连冲过五伙“流寇”的围追堵截才逃出了包围圈。找僻静处清点了一下兵马两万多士卒只出来一万三千多其中还有四千多人身上轻重不一地挂了彩。
“老子再也不跟破虏军打仗了早跟姓吕的学咱们早回祁连山了这叫什么事啊像群被围了的傻狍子般四处乱钻!”另一个探马赤军万户李谅叼了根青草在元继祖身边躺了下来。他们都是高级将领不需要亲自饮马做饭。他们要凑在一起商议大事而眼下最重要的大事为接下来大军该向哪个方向逃亡。
“祁连山那早成蒙古人的牧场了咱们要是私自回去肯定被大汗砍了级四处传看!”元继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探马赤军的宿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为别族的大汗流血。什么时候战死了什么时候魂归故里。只要活着就甭想看到梦中的家乡。
“那你说怎么着莫不成咱们真的到乐安等达春大人?昨天可是咱们带头先撤的罪过不小我估计他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收拾咱们呢!”李谅亦是满脸无奈。为了避免遭到达春的报复昨天傍晚他和元继祖两个刻意拒绝了蒙古军将领额尔德木图的建议以掩护大军侧翼为名从另一条路翻越了方石山。当时他与额尔德木图约好两军抚州的乐安镇汇合。但到了那里后达春会怎样处理探马赤军提前撤离战场的举动李谅和元继祖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按大元的规矩打了败仗是需要人出来顶罪的。杀蒙古族将领那不是大元的风格。探马赤军、汉军、新附军将领替罪羊很好找。可眼下军中除了蒙古人就是西域人了……
“还收拾咱们呢能不能活着撤到江北都说不定。武忠反了张直反了吉州一支是林琦出没的地方临江军那边这些年西门彪一天都没消停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到了乐安咱们提防着些就是了。一旦达春想对付咱们咱的人比他多大不了也反了他娘的!”元继祖向身边的草丛中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板着脸说道。
昨夜急行军时他己经反常考虑过了。以目前的事态大元朝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击败破虏军平定东南。弄不好还会被大宋打得灰头土脸把整个江南都赔进去。既然没有获胜的希望大伙儿再跟着忽必烈干就有点儿犯傻了。不如凭着手里这点兵自己占个地盘儿在一旁静观其变。等时局明朗了找胜利一方去投奔少不得一身荣华富贵。再不济自己跟在蒙古军身后打家劫舍数年间己经弄了不少钱财等到了安全些的地方把姓名一改把将士们一丢独自回西北做富家翁去。虽然这么做太不地道也好过留在军中天天听炮弹爆炸声。
“要反就趁早我不瞒你南边的情况我打听过对待起义、投诚还有俘虏的区别很大。咱们现在反了还能算起义像白旭他们那样混个校尉不成问题!”李谅把身体向元继祖跟前凑了凑俯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破虏军那边推行平等之政对各民族一视同仁这点对李谅很有诱惑力。帮大元作战最后充其量不过是被归为汉官官职爬得再高也要受蒙古人欺负。子女和家产被蒙古人抢了都不能找地方告。但到了大宋那边则不会有人再问你出身色目人抢了汉人要判罪汉人抢了色目人照样得吃板子、蹲大牢。
“起义就凭你?”元继祖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望着李谅如同望着一个怪物般问道
李谅受不了元继祖那种轻蔑的眼神一骨碌身体爬了起来不满地申辩:“怎么?完颜靖远、白旭他们几个都不是汉人。武忠李直还有杨晓荣、李兴还不都跟大元千过文大人对他们怎么样你我都知道!”
“你也不看看你那双手杀过多少南人你自己数得清楚么?”元继祖冷笑着说道“那边对手上有血的人怎么算你知道么?兄弟醒醒吧就凭我们以前千的那些事情功过相抵后文大人纵使饶你不死也得让你下矿井挖媒去一辈子不见天日!”
“这?”李谅楞住了伸出粗糙的手来摆在眼前反复端详。在一条条被刀柄磨粗了的掌纹间血迹隐约可见。那都是南方汉人的血有军人也有百姓有成年男子也有老弱妇孺。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这双手沾满了罪孽即便把眼前这条溪水抽干了来洗也洗不清其上的血痕。
“兄弟既然种了孽因就要承受恶果。想想咱们在福建是如何向江里抛毒尸吧!”元继祖叹息着从草丛里爬起来站在李谅身边说道。
“可可……”李谅的面色一瞬间衰败了下去就仿佛一个落榜后的穷书生目光里己经没有了生命的颜色。这全是我的错么?是大汗下的令是达春下的令啊?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狂喊。
“兄弟别乱想了这是命!”元继祖不忍见李谅如此失落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块刚烤熟的马肉塞到他手里说道:“先凑合着吃些肉吧一会若过了集镇我派人给你“找”些酒来。醉了就不烦恼了!醉了就把一切全忘了!”
“把一切全忘了?”李谅抓着马肉却无法向嘴里塞。马肉上那丝丝缕缕的血津顺着他的手指和着烤出来的油一同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尖上留下点点斑斑黑色印记。
“乒!”远处传来一声号炮吓得李谅一哆嗦把肉扔到了地上。刹那间生存的**重新唤醒了他的理智。瞬间他仿佛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三步两步跑到战马旁跃上去从马鞍下抽出了雪亮的弯刀。
“敌袭敌袭……!”四下里饭刚做好还没来得及向口里塞的探马赤军士兵紧张地喊。
“上马上马不要乱保持队形保持队形!”李谅高举着弯刀往来驰骋。不断将乱跑的士兵用战马兜回本队。
敌情不明四处乱窜只有死路一条。大多数探马赤军士卒明白这个道理扔下吃食上马拔刀。一小部分四处乱跑的或被自家将领严肃了军纪或被突来的冷箭钉翻在河滩上。
一杆战旗从探马赤军的侧后方挑了出来战旗下数名破虏军悍将提着雪亮的长刀纵马跃进探马赤军大队。
仓卒迎战的探马赤军摆不出恰当阵型被当先的破虏军骑兵快冲成了两段。竹林深处草从中无数手里提着长矛、砍刀、花枪、钢弩的士兵6续冲出顷刻间将拖在队伍最后的几百名探马赤军淹没。
溪流边能落脚的地方不多靠后的探马赤军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乱纷纷向前挤。而前方的探马赤军正准各回援被自己的兵马一冲阵脚大乱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杀!”领头的破虏军将领一声断喝将与自己捉对的探马赤军骑兵抹到了马下。转眼他的战马从背后追上两名探马赤军战士长刀快扫过给每个人背上切出一条尺与长的大口子。
血瀑布一样落了下来受伤的探马赤军战士并没有死全身的力气却一丝丝从刀口中淌走他身体一歪从马背上轰然坠落。
“降者免死!”带队的破虏军悍将挥刀将把又一名探马赤军骑兵的兵刃磕飞大声喊道
“降者免死!”群山之间无数人大声呼应。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乒!”的炮击声四下里也不知道多少兵马在埋伏多少火炮在炸响。
有些被分割开的探马赤军兵士被吓得肝胆俱裂扔掉兵器伏地祈降。破虏军士兵也不理会将他们踢到一边继续追杀其他探马赤军。有些探马赤军兵士负隅顽抗立刻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攒成了刺猬。
到了这个时候一众探马赤军哪还生得起抵抗之心。“过溪过溪全军撤!”在元继祖声嘶力竭的命令下不顾一切向狐溪中跳。
先前己经有一部分探马赤军士兵承受不住压力纵马跳进了狐溪。后面的士兵听闻主帅命令又紧紧跟将上来。这一段溪水甚浅但河床内全是卵石马匹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后边的士兵被人推操着根本无法顾及倒地的同伴一时间人马互相践踏把整支溪流都染成了血红色。
元继祖和李谅二人被士兵协裹着踩在族人的身体上涉过狐溪。留在岸上的士兵们见主帅己经先走了秩序更是混乱你争我抢各不相让。有人千脆弃了马匹徒步过河。有人却舍不得生死与共的坐骑拼命把战马向河中心牵。而岸边的破虏军弓箭手看到机会千脆集中全部力量封锁河面走在半途中的探马赤军无法还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水里。
大军勉强在对岸稳住了阵脚将士们回头望去。只见对岸的破虏军6续从竹林草丛中走出沿河岸列阵。总计才不过三千多人的队伍却在半个时辰内要了两千多探马赤军的命。
元继祖气得破口大骂到了这时他才看清楚的自己的敌手。哪里是什么破虏军根本就是一支打着破虏军旗号的土匪流寇。众人方才皆听见四下里的炮声如雷却没有一个士兵被炮火炸到。他有心组织人马杀回对岸去洗雪耻辱底下的将领们却不愿意再战纷纷劝他莫要冒险免得中了人拖延之计。
元继祖和李谅无奈只好拔队继续赶路。河对岸的兵马也不来追。只是派了几百名士兵在河岸边排成一个方阵送别般频频挥手。
“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李谅惊诧地问道。正当他和元继祖纳闷的时候听见对岸的流寇们齐声高喊:“谢弟兄们留饭!”
“谢弟兄们留饭!”奚落的喊声在群山之间回荡。万余探马赤军羞得抱头而走根本不敢回头再看对岸一眼。
第四章 惊雷 (八 下)
就在达春与元继祖等人分头逃命之时大江之北也有两支队伍展开了一场追逐战。与江南西路所不同的是追击者与逃亡者的角色掉了个担任追杀角色的是蒙古军亡命奔逃的是陈吊眼。
战马飞快地跑过原野带起的烟尘笔直升向半空把纯净的蓝天分割成颜色截然不同的两半。一半碧蓝一般暗黄衬托着天地间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喝高低起伏的丘陵显得分外诡异。
如果这是在福建那些山坡上肯定会分割成平平的小块被种满庄稼油菜果树什么的。福建山多平地少百姓们知道土地金贵能浇到水的地方哪怕是巴掌大小都想种上些作物。
可脚下这片土地是淮南东路拥有大片平地和大片湖泊的淮南东路。百姓们早被连年的战争折腾稀落了一片片上好的水田都长满了草至于山地更是荒凉杂草矮树四处疯长。风吹过来那些半人多高的稗草就翻出一层层巨浪像极了鲜卑诗文中所吟唱的救勒川。
这里不是阴山脚下这里是淮南汉人世世代代生长的土地是蒙古大汗的马刀硬把它从田园变成了荒野。
数千匹战马奔腾起来声音像雷鸣般随着风传出老远。起伏的稗草在马蹄落下的一瞬间倒了下去被踏进了烂泥里。绿色的土地上顷刻间被踏出一条黑色的泥线从西北向东南看得到尽头却看不到起点。
马背上的破虏军战士们看上去一个个疲惫不堪但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欢喜和调皮。过江十天了他们与蒙古军打了四次小仗每一仗都是占了傅宜就走。五万元军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围追堵截却始终未能将大军缠住。虽然那些元军个个刀法精湛骑术优良但陈吊眼这种突然开打打了就跑的战术还是占尽了便宜。元军中的轻骑挡不住破虏军锋樱重骑又因为盔甲太厚太笨影响了马匹的耐力而追不上破虏军。五万大军每天只好气急败坏地跟在破虏军身后兜***。
一个***兜下来周围二百余里豪门大宅皆毁。凡于北元有勾结的家主肯定被破虏军坚决地镇压了。与北元没勾结的家产也被蒙古军疯狂地抢干净了。那些平素连糙米都吃不上平头百姓反倒不受什么影响或者说因祸得福。破虏军镇压完豪门留出自己的给养剩下的财物从银两、粮食到地契立刻分给了附近百姓。蒙古军赶到后有心为那些“官员”、“太平士绅”们撑腰苦主却不敢出来告状。破虏军临走时留下了话说随时会回来看有没有人再忘了自己的祖宗。侥幸不死的豪门子弟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战局未明朗的情况下公然借助蒙古人的势力。
陈吊眼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打豪门、吃大户那是他当年的拿手好戏。当年做山大王时这么干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今天打了豪门四下里却是一片喝彩之声。况且通过往来奔袭他也达到了锻炼骑兵的目的。平心而论如果不依赖优质的锁子甲和骑兵马刀破虏军骑兵在个人战斗力、骑术、射术还有忍耐力方面与蒙古军精锐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放在两浙在守土之责的重压下破虏军绝对不敢这么大范围迂回也无法依靠奔袭作战锻炼骑兵。但在淮南目前属于大元领土的淮南军队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即使抵挡不住蒙古军攻击而被迫转移阵地也不用担心再生屠城屠村的惨剧。名义上这片土地上老百姓都是忽必烈的子民虽然等级不同但由于不是敌对势力即便蒙古军也不能轻易屠戮。
纵使把蒙古军真给打急了真的不择手段动粗陈吊眼也不怕。临行前参谋曾琴给他出了一条妙计。如今每到一个村子停留破虏军找些口齿伶俐的士兵四处宣讲福建、两广等地的繁华与富饶。让那些不堪忍受北元暴政的百姓去扬州、真州等地集结。并告诉他们说每天长江南岸都有大船过来在两地接百姓去南方过活。当地目前虽然还属于大元治下但面对破虏军水师咄咄逼人的攻势地方官员根本不敢阻拦民船在两岸之间往来。
远处天际间隐隐传来的风雷声通过望云镜陈吊眼看到了几个蒙古千人队坠着自己在田野间留下的马蹄痕迹追了过来。更远的地方还6续有烟尘升起那是其他数支蒙古骑兵。从烟柱之间的距离上判断每支蒙古骑兵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五里左右。对于数万大军交战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间隔距离。第一波骑兵把敌军缠住其他几支队伍刚好交替杀上或直接冲入战场或迁回到敌军侧后凭借人数的优势合围将敌军一口吞下。
“对面那个家伙胃口不小!”陈吊眼笑着摇了摇头。战术方面敌手选择得很正确对付以骚扰为目标的陈吊眼部的确应该采取巨石压卵之势一举将其击溃。但敌将显然不熟悉火器的作战特点。火枪、手雷这些东西的破坏力和短时间内制造的杀伤效果绝不是弓箭和马刀所能比拟的。敌将已经吃了几次亏依然执拗地认为可以采用传统战法消灭破虏军。这种死板的用兵方式正中陈吊眼下怀。
挥了挥手他让马队在一个小荒坡上停了下来。训练有素的骑兵们迅以他为中心展开排成了一个便于攻击的长阵。陈吊眼放下望远镜高声命令道:“斥候分散打探附近敌军动向一团、二团下马各战三团退后做预各队火枪营向前一百步挖战壕准备攻击。”
士兵们大声答应着跳下了战马。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驹通灵性知道大战将临在主人的安抚下缓缓地调整着呼吸。有的骑兵抽出细长的马刀在随身携带的细磨石上轻轻地把刀刃打匀有的骑兵拔来嫩草芽笑着捧到战马的嘴边。这一刻火枪手和掷弹兵最为忙碌他们从马鞍桥的特制挂架上取下短柄精钢铁锹以最快的度在斜坡中央挖掘出一道半人深两尺宽的战壕来挖出的泥土被仔细地在战壕前垒成一个斜坡遮挡住士兵的整个身体。
“都督有一个万人队从北面绕过来了前方这五个千人队是疑乓。真正的敌军在正北方大概三里左右!”斥候营营正拍马赶了过来急切地汇报道。
“我觉得鞑子也不会那么笨么吃多少次生豆子都不嫌腥!”陈吊眼笑着骂了一句轻松的态度赢得了一片笑声。举起望远镜他向正北方看去之间层层的湖边池塘背后有一朵云在缓慢的向前飘动。敌军为了隐藏行踪刻意放慢了前进度如果不借助望远镜的帮助根本分辩不出那个方向有大队骑兵在靠近。
“张博带三团过去阻击。在那几个池塘中间洒拒马钉在靠近咱们近处一千步到五百步之间的树从里拉铁线剩下的自己掌握正面战斗结束后立刻与敌军脱离接触!”陈吊眼放下望远镜沉着做出相应安排。“鞑子想吞了咱们咱们就狠狠咬他一大口。让他一边流口水一边流眼泪!”
所有将士轰然答应鼓乐手在参谋的示意下把战鼓敲得震天般响仿佛唯恐敌军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般。
担任正面纠缠几个蒙古千人队很快现了破虏军的异常举动带队的上千户孟和小心翼翼地勒住战马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进。双方此时的距离还有千余步如果动攻击必须在行进间让战马缓力待敌我接近到两百至三百步距离之间再起冲击。但此刻破虏军占据了有利地形双方骑兵人数也差不多贸然攻上去肯定要吃大亏。
时间在双方对峙中慢慢流失破虏军士兵牵着战马仿佛看大戏般等着山坡下那五千蒙古军作出反应。山坡下的五千蒙古军也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仰视着对面那些从精神到体质都为他们所不熟悉的汉人。
正北方传来了零星的爆炸声担任阻击任务的破虏军与担任包抄任务的蒙古军交上手了。手雷爆炸后溅出的火星很快点燃的稗草在火与烟的双重作用下奔袭的蒙古军不知道遭遇了多少人马的伏击慌乱地吹响了号角向不远处的与陈吊眼对峙的同伴询问战况。
上千户孟和有些迷茫了北面担任迂回任务的蒙古军人数是他所部的一倍。如果陈吊眼的主力放在正北山坡上和他对峙的人马怎么会这么多?
“呜一呜一呜-一”正北方的号角响个不停夹杂着浓密的手雷爆炸声让人心焦。上千户孟和有些沉不住气了跟在他身后的万人队距离不足五里即便第一次攻击失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为了给北面担任主攻的万人队创造机会他缓缓地挥动了令旗。
五个千人队分做五层每层相距二十步缓缓地向山坡上逼近。八百步、七百步、五百步“哄”破虏军携带的虎蹲小炮响了突如起来的爆炸把第一攻击梯队打得一团糟。虽然在南下前蒙古骑兵和战马都受过专门的爆炸声训练但鞭炮模拟的爆炸声显然无法与真正的火炮比。几十骑当即被炸上了天几十匹战马把主人掀翻径自跑下了山梁。剩下的蒙古武士在火海中挣扎哀嚎翻滚把死亡的恐慌远远地传开去。
“吹号角加前进!”上千户孟和眼前的惨烈景象所动大声命令道。在涿州校场跟着阿里海牙从福建退回来的老兵曾经亲口告诉过他们破虏军的火炮不可连射两之间间隙很大是骑兵取胜的唯一机会。
第二梯队蒙古武士从火海中冲出来踏过同伴的尸体冲上山坡。五百步不是最佳加距离但为了避免遭受火炮多次拦截第三梯队、第四、第五梯队同时加纵马越过了火海。
“杀上去杀上去敌军就那么几个人用马蹄踩死他们!”蒙古骑兵们狂喊着穿过硝烟。
疯狂的叫喊声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两个方向的压力骤然增大。很快虎蹲小炮无法再承担阻击任务了大队的蒙古骑兵潮水般冲上山坡。
正北方担任主攻的蒙古万人队再度力一队队骑兵轮番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将半边天都用羽箭遮盖起来茂密的羽箭打击下担任阻击的破虏军承受不住了。有人从树林、草丛中跳出来窜上战马拼命逃回陈吊眼的本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越来越多的溃兵冲动了整个阻击阵地。负责指挥阻击的破虏军将领试图拦截逃兵却被士兵们推到了泥塘中。无奈之下他自己也加入了逃命队伍。也许是由于过于惊恐逃命的队形都变得松散马匹跑出的路线也不再是笔直而是不停地变换着前进的方向在稀疏的树林间折出一个个之字。
“吹号角追上去堵住陈吊眼的退路!”老将军塔赖狂笑着命令道。什么精锐之师伯颜大人真糊涂居然派了这么多人马来对付一个破虏军万人队今天自己就结束这场战斗看那个薛良格部小子格根还凭什么在伯颜丞相面前胡说八道。
万余蒙古军轰然加海浪般扑向陈吊眼的侧后。
陈吊眼站立的小山上四个蒙古攻击梯队快靠近从五百步到三百步马上就要接近了火枪兵藏身的战壕。五千破虏军战士站在坐骑旁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敌军静静地听着侧翼的马蹄轰鸣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第四章 惊雷(九)
敌骑相距两百五十步陈吊眼手中的长刀快向下一劈。五千骑兵同时跳上马背按编制分为四列横队山洪般冲了下去。
滚滚烟尘跟在骑兵马蹄后腾空就像一头挣脱了枷锁的怒龙。
前冲的蒙古骑兵见对手猛然动心下大惊他们皆是马战老手知道彼此之间因为地势不同会造成很大度差异。但攻到此时以后退便是送死只得拼命磕打马腹将坐骑的最后一丝潜能压轧出来。
马匹吃痛出一连串咆哮几个梯队蒙古骑兵骤然加烟尘遮天蔽日在半空中幻化成只只苍狼。
就在巨龙和狼群即将相撞的当口变故突生两军之间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数百根铁管子接下来只闻一声霹雳铁管口冒出股股青烟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迎面将蒙古武士们撞下战马。
破虏军火枪手三人一组爬在战壕里轮番射击。马蹄溅起的泥土几乎能打到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人爬出战壕逃走。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蒙古武士打糟了。刚拼凑整齐的攻击队列再次散乱握过三轮齐射后马队向前推进了不到四十步路上却留下了上百具尸体。
还没等蒙古武士们从突然而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数百个冒着青烟的手雷迎着蒙古战马掷了下来。
“啊!”蒙古武士喉咙里出惊恐的叫喊却无法闪避只能由战马载着冲向死亡。
“轰!”几百股黑色的烟尘扶摇直上冲过了虎蹲炮封锁的蒙古武士再次承受了灭顶之灾火枪和手雷在他们的攻击队列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内人和战马的尸体倒了满地。
参加攻击的蒙古武士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前进度有人带住战马试图拿出弓箭还击。
就在这致命的一瞬间第一梯队破虏军骑兵带马跃过战壕直撞进了蒙古人的攻击序列。
“乒”两股不同方向的洪流对撞在一起。
第一梯队破虏军铁骑直接穿透了对手向下一波蒙古骑兵撞将过去。在他们身后残破的蒙古骑兵攻击线被切成了无数段转眼被下一梯队的破虏军铁骑吞没。
风风里面夹杂着血喷出身体的声音传遍原野。
上千户孟和目瞪口呆他眼前的世界刹那间被血色充满。火器打乱了蒙古武士的攻击梯队而破虏军铁骑却如海浪般一浪浪砸了下来。
一招输招招输。骑兵攻击全凭队形和度失去了度且混乱了队形的骑兵只能任对手宰割。
第二梯队蒙古武士全军覆没第三梯队与破虏军第一梯队相撞又被撞出了一个大口子。紧接着后续的破虏军骑兵依序从口子中冲进来把血色缺口扩得越来越大。突然蒙古武士的第三攻击梯队土崩瓦解败兵被破虏军铁骑追赶着撞上自己的第四梯队。
第四梯队转眼间被冲散。
“冲上去冲上去后退也是死!”在目睹了接连三个梯队覆灭后上千户孟和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打击醒过神绝望地喊道。
“后退也是死!”这句大实话比什么鼓舞士气的说辞都管用骑兵交锋度极快往往是在二马一错蹬间己经决出生死。在对攻之时转身回撤战马的度加不起来等于把生命交给对手宰割。
死亡威胁面前被打傻了的蒙古武士重新振作。孟和带着所有武士加入了战团侥幸从破虏军刀下逃生的和正打算打马撤离的武士也狂呼着涌了上去。
混战队形整齐的破虏军如犁桦。挤成一团团的蒙古军如田间硬石块。
大多数蒙古武士身材矮粗横向展。他们的武器也与体形相称为一种重心偏前三尺左右长的弯刀。这种从西域流传过来的弯刀在马背挥舞起来非常流畅砍杀瞬间依靠重心偏移的效果能将威力挥到最大。
破虏军骑兵现在所用马刀与步兵所用的双环断寇刃不同刀身修长略向外弯曲刀背轻薄。看上去浑不着力根本不适合正面砍杀。(酒徒注:雪枫刀八路军师长彭雪枫明)舞动起来却非常方便就像马鞭一样轻巧。
上千户朝鲁不知道破虏军骑兵马刀是这个时代冶金与金属锻造的颠峰产物凭借经验他快调整了战术。命令几个身材粗壮的百夫长带领骑兵小队分头迎敌以勇力破坏破虏军阵型。
这是一条不错的应变之策此刻破虏军骑兵己经占尽了度上的优势蒙古武士若想达道预定作战目标只能牺牲掉大部分弟兄依靠蛮力缠住对手拖延时间握到北侧担任主攻那个万人队的加入。
“呀”百夫长朝鲁大喝一声弯刀笔直向冲过来的破虏军骑兵劈去。他的身材魁梧臀力强劲这一刀憋足了劲儿要将对面的破虏军骑兵连人带刀砍成两段。
迎面冲来的破虏军骑兵却不肯与他硬碰在千钧一之际身体偏了偏避开了蒙古武士的弯刀人和战马度毫不停滞直接从蒙古武士身边掠过。在二人身材交错的一瞬间马刀的刀锋滑过了蒙古武士的皮甲。
可抵挡羽箭远距离攒射的皮甲如同败絮般被切出了条尺余长的口子血呼地一下喷射出来。百夫长朝鲁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扔下弯刀伸手去捂伤口却看到血越涌越急顷刻间己经染红了整匹战马。
朝鲁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身体暖洋洋的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飘了到天空中。周围的水泊、荒野刹那间变成了草场和泡子(湖)无数只洁白的绵羊在草海中游荡。
他的身体落下了马背几十匹战马疾驰而过将他的血肉踩进了泥土。
无名小山坡上破虏军铁骑就像突然爆的洪水般席卷对手横扫面前一切活物。同样是五个千人队组成的蒙古武士渐渐变成一块块洪水中滚动的石头变成洪水中的浮木变成枯枝败叶变成尘沙沉没到水下。
五个蒙古千人队转眼之间就崩溃了武士们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遇到过敢于和自己在马背上对攻的宋军也没想到过骑兵和步兵之间还有这种诡异的配合。更没想到的是敌军手中那看似窄而薄的马刀居然有如此大的攻击力。
那种比剑还窄的马刀的确不适合用来硬砍但配合上战马的度就是一架收割生命的巨镶。只要被它碰上就能割出一条尺余长的大口子再厚的皮甲也挡不住。受了伤的人几乎没机会感到疼痛全身的血就会从伤口中流干。
破虏军铁骑挥刃切、削、抽肆无忌惮地分割屠戮着敌军。根本不在乎正北方有一个万人队在快朝自己靠近。
担任迁回攻击的老将塔赖被彻底激怒了族人在破虏军刀下哀告、翻滚的景象让他失去了一名武将应有的冷静。疯狂地挥舞着令旗他命令自己的万人队全军押上。
“把南蛮子杀死冲上去一个不要留!”搭赖怒吼着就像一头被人捅烂了肠子的狗熊般疯狂。
蒙古铁骑不可战胜行伍几十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蒙古军在自己面前被人向砧板上的a鱼一样屠杀。万余蒙古骑兵冲向破虏军骑兵的最后一道屏障野树林。稀疏的树木无法迟缓骑兵的脚步那些急红了眼的蒙古武士越冲越快越冲越快。
马蹄声如闷雷由远而进。大地在颤抖树木、稗草如遭遇了暴风雨般来回摇摆。
破虏军铁骑丝毫不为蒙古军的声威所动继续有条不紊地对己成溃军的孟和残部进行屠杀。步兵战壕内火枪手们跳出来收枪整理好子弹火药跑向自己的战马。
“加别让他们逃了!”远处塔赖怒吼着他终于明白了破虏军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一口吃掉了与自己数量几乎相等的蒙古骑兵。
“呜哦一一呜哦一一一!”蒙古武士放声长号。胯下战马四蹄腾空将度加到了极限突然冲在最前方的几个蒙古武士不再呼喝。他们的身体停了停然后继续向前。头颅和半截脖子却飞了起来窜向了半空中。
十几个蒙古武士被同时割去了头颅半空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残忍地收割着生命。
没有头的尸体狂奔二十余步方才倒下。后继的骑兵弄不清前方的情况拼命勒住战马战马却无法在刹那间停下来嘶鸣着载着他们冲向死亡。
有人冲到同样的位置被割掉了头颅有人却侥幸冲过了树林。有人跳下了战马逃避死神之手的抚摸却被自己的同伴用马蹄活活踏死。
前仆后继上百名武士死于非命骑兵队的度才稍微迟缓了下来。
正前方没有敌人各处的无头尸体加起来有几十具蒙古马在地面上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背上的骑兵苍白着脸望着眼前的诡异现象一股寒意从头顶直冲脚下。
“鬼!”有人恐慌地捂住胸口。南来前在喇嘛哪里求来的护身符依然在却没给大伙提供任何保佑。
难道连长生天也厌倦了杀戮不肯再保佑蒙古人了么?
树林哗哗啦啦地响着没有风树木却像被暴风卷过般来回乱摇。终于有一棵碗口粗的小树耐不住振动咯嚓一声断了。上半截树干飞出老远却像被人拉了一把又飞了回来砸向蒙古武士。
武士们本能地躲向两边杀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可怕。但与神鬼作战没有能提得起勇气。
塔赖纵马上前一刀飞来的树干砍断。半截树干失去动力砸伤了几个武士后落到人群中余下的尺把长树干却又倒着飞了回去盘旋了树圈“啪”地一声掉在地下。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外突然涌起数百名破虏军士兵端起钢弩就是一通乱射。惊魂未定的蒙古军促不及防阵脚大乱。
己经冲过树林的蒙古武士立刻成了箭下亡魂破虏军弩兵再此己经埋伏了很久落单的他们是最佳射击对象。
没等塔赖作出任何反应几十颖手雷冒着烟扔到停滞的马队中蒙古军大惊互相推操却无处闪避。过于密集的队形让手雷挥了最大威力一瞬间几百名武士受伤落马。
“后退后退!”老塔赖大声喊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先前阻击自己的破虏军根本就是在示弱眼前这片树林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陷阱就像恶魔张开的大口等着他的万人队落进去。
这种愚蠢的事情他不会干。冒着被同僚奚落的尴尬塔赖指挥万人队快退下。林中的树叶纷纷扬扬仿佛在嘲笑着塔赖的胆怯。
“掷弹器!”张博目测着敌军的距离冷静地命令。
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将用树枝临时绑扎的掷弹器架起来点燃手雷以最快的度抛射。
手雷炸死数十个蒙古骑兵爆炸溅起的烟尘同时将树林笼罩住吃了大亏的蒙古骑兵试图用骑弓反击却看不见目标的方位只能对着树林乱射。
战马一匹接一匹被手雷放倒蒙古武士互相拥挤着越退越远渐渐退出了掷弹器的射程。担任阻击的破虏军士兵放下掷弹器打着火折子点燃了收集到一起的枯草。
林中杂草都燃烧了起来很快串连成了一条火龙。树林外老将塔赖无计可施只能绕开这片树林到更远的地方去迁回。通往山坡的路很多他不能让一整个万人队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至于上于户孟和与他摩下的五个千人队塔赖只能祈求长生天保佑他们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了。
林子外担任阻击任务的第三团团长张博冷笑一声跳上战马带着骑兵徐徐后退。山坡上重新跨上战马的火枪手和他们汇集到一处撤出战场。
他们没有去支援陈吊眼事实上此刻陈吊眼己经不需要任何支援。
上千户孟和己经成了笼中的困兽身边的蒙古武士不足二十个且个个带伤。山坡外围零星散落着被冲垮队伍的几小股蒙古武士每股都有百余人却像失去了魂魄般徘徊于战团之外根本不敢上前救援自己的主帅。
“命令弟兄们停止追杀一团和近卫营清理战场寻找咱们落马的兄弟。二团和辐重营收集能用的战马。陈双带一队骑兵把那个家伙的脑袋给我提过来!”陈吊眼在战圈外趾高气扬地喝道。
传令兵用pa呐和旗语将陈吊眼的命令送了出去。战场上各队骑兵停止了对蒙古残兵一边倒的屠戮有条不紊地向陈吊眼的帅旗飘摇处靠拢。
一些骑兵在距离蒙古武士不到一百步远的地方牵走无主战马一些人跳下马挨个翻看地上的尸体和重伤号。现穿着破虏军锁甲的就抬起来放到战马的背上拉走。看见活着的蒙古武士则在大腿和肩窝处补上一刀。
战场上的蒙古残兵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做根本不敢做出任何阻拦。一旦有破虏军将士靠近残兵们还本能地向远方跑去。
破虏军士兵摇摇头根本不再把蒙古残兵当作活物。他们敢保证经此一役那些残兵数年内再无法重新面对破虏军战旗。
陈双带着三十余骑围着孟和的亲兵一圈圈旋转。像剥综子般每一圈都将数个蒙古骑兵剥到马下。
“呜一呜呜一呜呜一呜呜!”上千户孟和再次吹响号角向北侧担任主攻的万人队还有远处赶来的另一个万人队求援。这一刻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陈吊眼不耐烦地挥了挥马刀悍将陈双结束游戏挥舞着双铁铜向孟和杀来。
上千户孟和扔掉号角挥刀迎向陈双。
弯刀与铁铜相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孟和觉得虎口处一热兵器便飞上了蓝天。
紧接着他看到一根铁铜扫向自己胸口。
身边的几个蒙古武士试图上前救援被破虏军战士一一切下了战马。孟和本能地伸手护在胸前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剧痛。然后是肺是心。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张开的嘴巴试图呼吸却看到血水如喷泉般从嘴里喷了出来。
接着他就被陈双用铁铜扫到了马下。几匹战马跑过后山坡上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有死里逃生的坐骑孤零零地哀鸣着低下头去嗅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休。
“向南向南扫荡残兵行进间整理队伍!”陈吊眼在马背上大声呼喝带着骑兵调转马头卷向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蒙古武士。那些蒙古武士早己成了惊弓之鸟见大队人马杀来忘记了此刻自己己经占据了地形优势也忘记了己经近在咫尺的援军拼命打着马向远方溃逃。
破虏军将士们哈哈大笑搀扶着伤者马背上放着战死的同伴快向南方撤退。
战场上残余的蒙古武士呆呆地看着破虏军从圈套中逃离不敢阻拦也不敢追赶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站在马上。
这千余名失去了魂魄的残军附近还有一地蒙古骑兵的尸体。
浓烟滚滚野火在继续燃烧风吹过树林几根细细的铁线出呜咽的和弦。
第四章 惊雷(十)
三日后陈吊眼在一个名叫瓦梁的地方放了一把大火。借助地形和火势将追他追得最积极的一个蒙古军万人队杀得溃不成军。五个蒙古军千户被阵斩四千多人葬身火海。老将塔赖带着余下的蒙古兵虽然逃出了生天却望陈吊眼战旗而惧再也不敢尾随其后。
负责追剿陈吊眼的上万户诺敏无奈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分路包抄战术把剩余的四万余蒙古军集中起来力图以优势兵力与陈吊眼决战。奈何陈吊眼不肯上当带着骑兵东一头西一头乱钻。淮南东路各地新附军己经近十年没过军馆也近十年没补充过军械了又有谁敢挡在他的前面找死?
诺敏堵他不住气得暴跳如雷挥动大军紧追不舍。陈吊眼带领破虏军沿瓦梁、**一带兜了半个***突然回头在诺敏的侧翼“咬”了一大口把两个凸出的蒙古千人队给全歼了然后快脱离接触杀向了来安、清流关一带。
清流关距离庐州城己经不到二百里蒙古军的粮道安全再次受到了威胁。附近各路兵马闻讯齐齐向庐州方向赶。闹得两淮人心惶惶各类流言不胫而走比敌我双方的骑兵“跑”得还快。
“您知道么陈吊眼又打赢了这回他以五千骑兵吞了诺敏两千人马然后从容撤退!
蒙古人啊都气疯啦!”早晨有人在茶馆里偷偷地向身边的朋友介绍。
闻者眼睛一亮会心地笑了笑以茶代酒一干而尽。
“干杯!”隔壁桌子上几个年青人举起茶碗不说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为什么长期以来在很多人心目中蒙古骑兵都是不可战胜的。
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正面较量中凭借真正实力而不是诡计战胜蒙古军这是从江南到西域甚至到遥远的莱茵河畔人们普遍认识到的“真理”。
凭借着这股自信和敌人的懦弱蒙古大军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个蒙古千人队跟在数万敌军背后追杀的情景屡见不不鲜。
但这个传说在祥兴五年夏末被彻底打破了先是在江南西路十余万元军败在了三万多破虏军摩下。后是在淮南一个无名之所同样数量的蒙古骑兵和破虏军骑兵对战蒙古骑兵被击溃破虏军骑兵损失不到四分之一。
随后陈吊眼越打越精前后三四战都未落下风。
这种在正面作战中打败蒙古人的新闻给民间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很多心如死灰的人抬起头来抱着各种目的悄悄地为新闻添上传奇色彩。
“您知道么陈吊眼三千多骑兵把诺敏将军五千先锋人马给全歼了!”中午有人在街头沽酒时跟几个酒友交头接耳。
m算什么啊我听说苗春将军用小船奇袭了雷江口把ft子水寨一夜之间烧光了呢!
这回伯颜大人吃瘪吃大了1”有人凑过来搭茬。
几个酒友拎着壶弄上碟子盐水豆找个没人地方庆贺起来。有人边喝酒边唱词。有人边唱词边抹眼泪。
“您知道么陈吊眼将军带着一千铁骑马踏诺敏联营杀了一万多人自己连根寒毛都没落下1”同样的话题到了晚上就从新闻变成了传说。
“您知道么文大人设了十面埋伏把达春给困在乐安了。伯颜想渡江去救雷江口那兵马刚走到一半浮桥被破虏军给炸了误那个惨哪我二表哥说下游的尸体把江面都塞住了!”
“活该这些年他们杀了咱多少人啊1”
传说、新闻、还有谣言交织在一处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您知道么?陈吊眼带着百余人在诺敏数万兵马中三进三出杀了血流成河。诺敏被他打得抱鞍吐血要不是人多连级都差点保不住!”几天后新闻从传说变成了传奇。
“这回伯颜还想渡江救达春呢我看自保都难IT!”
人们通过亲朋好友的耳朵和嘴巴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反复加工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象和祝愿加了进去。
对于民间舆论北元本来就没能力控制。一些地方官员有心献殷勤干涉又怕半夜时被人跳进院子割了级去只好任由传奇变成神话。
一个让江南江北精神鼓舞复国希望再度被点燃的神话。人们议论着期盼着等待着等待着破虏军杀到自己家乡来的那一天。
雷江口北元大营。
元右正相伯颜的背影被烛光投在帐壁上看起来竟微微有点驼。
作为大元朝廷上权威仅次于忽必烈的人物几年来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大得己经过了一双肩膀所能担负的极限。有几次他都想一睡下去再不醒来。但是对于黄金家族和对于蒙古民族的责任感又让他不得不咬牙坚持坚持到自己再无法坚持的那一刻。
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作为垂相伯颜知道自己肩头与权力相对应的是责任。哪怕是在指挥作战的时候他的书案边也摆满了从全国各地汇集来的消息。还有地方大员快马送来的手轧、报告、请示他需要通过这些纷繁复杂的消息来掌握大元局势然后再从大局出对那些手轧、报告和请示做出指点写出自己的处理建议。
没一件事情是让他省心的。街头巷尾所流传的那些谣言固然让人心烦。但比起战局的真正展和各地沸腾的民情那些流言反而最让人能不放在眼里。
时局远远比流言所描述的情况要糟。谣言传得虽然离谱但那就是点点斑斑谁也无法把这些破碎的事情穿成一线。而朝野各地传来的消息汇集起来却拼成了一幅图一幅处处起火百孔千疮的大元江山。
上个月达春在江南西路战败。十几万兵马剩下不到三万江南重镇赣州被破虏军不战而克。达春、元继祖、李谅三人在撤军途中被各路人马沿途截杀最后居然被叛乱的新附军和西门彪所带领的民间武装困在了乐安这个弹丸之地。
同时建昌军造反临江军的士兵杀了他们的管军万户叛乱。隆兴、抚州二地的大元官吏献城投降半个江西行省转眼落入了大宋手里。与达春近在咫尺的吕师夔见达春被围居然不去援救而是以接应大军过江为名直接退到了池州一带。让从福建路杀出来的陶老么部和两浙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江南东路的三分之二。
眼看着邹汉带着破虏军第一师和炮师向乐安逼近了预计渡江接应达春的兵马却只在薪阳口过去了三分之一。雷江口就是在伯颜眼前这块地方蒙古军在窄窄的江面上搭了几次浮桥都被人破虏军教导旅给炸毁了。那个破虏军将领苗春带着一群亡命之徒就像蚊子般你根本无法预料他什么时候会来。人数虽然少你却无法小视他们。烧粮船、炸浮桥、水里边下毒药这伙人什么“卑鄙”手段都干。伯颜曾派了几千人去围剿他结果他向怀宁一带的沼泽地里一钻立刻就没了踪影。待大军这边刚把浮桥的绳索拴好他从江面上又冒出来了驾驶着车船砍断绳索然后顺流而逃大元水师追都追不上。
此刻伯颜心里很清楚原定过江与达春汇合快稳定江南西路战局的计划己经失败了。薪阳口渡过去的那五万多兵马在与大部队汇合前决不能冒险攻入江西。此时的破虏军己经不是五年前那支初出茅庐的破虏军了。那时他们与五千蒙古军厮杀需要前后调集三四万人。现在他们与五万蒙古军作战以同样数量的兵马基本上就能不分胜负。如果这支队伍贸然前进说不定救不了达春自己也会落入破虏军的陷阱。
无论用兵还是治政达春都不能算庸才。相反他的能力还在大多数蒙古将领之上。这也是伯颜为什么不惜代价想救达春的原因。大元朝这几年连续对内、对外作战损失的将领太多了军中己经出现了后继无人的现象。如果像自己还有也辛、忽勒罕等老人再受到长生天的召唤能辅佐忽必烈和真金殿下的就只剩下诺敏、巴拉根仓这样的新手了。
“他们。……”想到诺敏在淮南东路的表现伯颜失望地连连摇头。当初派诺敏领兵而不派自己更看好的格根就是因为诺敏家世显赫声望高能服众。可他太轻视陈吊眼了以为陈吊眼就像一般流寇那样好对付。如今非但陈吊眼没能消灭两淮还有越来越乱的迹象很多新附军都开始与陈吊眼勾结一些被剿灭的山贼、流寇也死灰复燃。
“既然原定的目标己经无法完成是不是该跟陛下商量商量先不着急过江呢?”伯颜心里好生迟疑。从目前的事态上看达春残部被破虏军歼灭己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个即将生的事实。而陈吊眼的威胁迟迟解决不掉南下的兵马就无法挥出全部力量。
“也许这是一条可行之策只是陛下未必有此耐心!”伯颜叹了口气徘徊了几圈跌坐回自己的帅椅。
如果救不了达春准备更充分一些在南下与破虏军决战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策。但这样忽必烈就要面临丢失整个江南的指责蒙古族内部的很多势力就会找到反对他的理由。
实际上江南那块土地对大元来说己经是如鲤在喉吃下去很难吐出来恐怕也非常不容易。
闷闷地又翻看了几份官员送来的密报很快伯颜自己推翻了暂不过江的假设。此刻除了陈吊眼长江以北还有很多更让人焦虑的事情据中书省和江北行省的官员密报说山东的红袄军己经死灰复燃活跃在太行山内的八字军近日也频频出击四处攻打州县残杀官吏。
“文贼一伙看样子是唤起了所有汉人的希望啊!”伯颜又叹了口气放下了密报。以他的见识不难猜到各地流寇死灰复燃的原因。当年大宋太后和皇帝不战而降无疑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天下所有汉人抵抗下去的热情。而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就像一团团野火无意间把所有余烬又给点燃了起来。
只有尽快消灭文天祥和他的破虏军主力才是稳定江山社v之道。可怎么去消灭呢?完全凭借武力以破虏军越战越强的展态势上来看恐怕十七万蒙古军全部南下也难以奏效。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呢?
如果不完全依赖武力只有依靠对手自己的失误了。但这些年来文天祥己经一步步夺取大宋的权柄。以此人的聪明才智还有他独创的那种议事制度、平等律法让他犯大错很难。
想到这伯颜不仅佩服其自己的对手来。从军械制造到经济民生文天祥的才华的确在自己之上。也难怪当年忽必烈为起众人北垂相、南垂相哪个更贤连留梦炎这些马屁精都回答:“南垂相更贤!”
贤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而是此人创立的那些典章制度。如果大元能采用国力肯定更上一层。这种制度决策起来很慢却最大地程度上避免了错误。伯颜在心里如是评价文天祥通过东鳞西爪的消息他很佩服文天祥现在于大宋尝试的那些办法。但同时他更清楚那种办法在大元根本不可能实行。
因为大元的皇帝比大宋的皇帝英明得多。侵犯皇家利益的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万劫不复。
战争、内政、皇帝、大宋仿佛有一团乱麻在伯颜脑子里搅着让他瞬间头大如斗。突然眼前仿佛有灵光一闪伯颜腾地一下从帅椅上跳起来冲着帐外大声命令道:“来人把李儒给我叫来不请来把治亭先生给我请来。还有张天师!”
门口的亲兵不知道伯颜为什么突然由忧转喜答应一声匆匆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帐外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一个四十多岁峨冠博带的儒者和一个手持拂尘面带媚笑的道士走了进来。
伯颜放下手里的公务笑着站起来迎了上去。一边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一边对亲兵命令道:“来人给二位先生奉茶。要今年的君山银针莫要加奶!”
“多谢大人!”一儒一道笑着唱了个肥诺在伯颜安排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们都是伯颜相交多年的“朋友”在蒙古重臣中伯颜垂相一直是对汉家诸学涉猎最广的也是达到境界最高的。不领兵在外的时候他的府邸内几乎是日日高朋满座光吃闲饭的幕僚、门客就养了两千多人。很多归顺的北元的大儒们都认为伯颜有昔日信陵遗风愿意与他交往。而实际上与伯颜交往也是出仕的一条捷径不像其他蒙古官员那样讲究血统伯颜用人一向讲究唯才是举对出身、民族并不考虑太多。
像李儒本来是个落第多次落魄书生因为无意间写了几歌颂蒙古人战功的诗词被人现举荐给了伯颜。很多幕僚嫌弃他没功名在身为人握十分瞧他不起。而伯颜却从细节小事上现了李儒的才干经常委派他干一些安抚地方事情。李儒每次都完成得很好渐渐在伯颜的幕僚***里成为核心人物。这次大军南下伯颜点名带上了他一路上出谋划策好不威风。
而张天师能与伯颜同行凭的却是上一代的交情。当年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拿着大宋的供奉私下里却偷偷与忽必烈勾搭为蒙古人把江南万顷良田变为坟场立下了汗马功劳。三十五代天师功德圆满后奉忽必烈之命总领江南道教的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出继续利用装神弄鬼的本领替北元卖命门下道士非但免费替北元打探破虏军机密还参与了几次刺杀文天祥的行动。
这些行动失败后天师教因为其无耻的卖国行为受到官府打击。道士们赖以招摇撞骗的画符捉鬼烧香灰等勾当也因为各地图书馆和医馆的建立而渐渐没了市场。今年破虏军在两广和两浙战场接连获胜眼看着就要打到龙虎山下。张天师为了顺应天命不忍施展法术在万里之外以天雷劈死文天祥也不忍洒豆成兵让生灵涂炭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偷偷逃到了江”匕。
但北方除了两淮这种穷苦之地其他大部分地区都是长春教的势力范围。龙虎山弟子们在北方行走可以要想与江南一样展势力长春教决不答应。论投敌先后长春教比龙虎山早了几十年在蒙古贵族***里的根基远非天师教能比。三十六代张天师在江北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因此对江南的旧时盛事甚为怀念。刚好伯颜率军南下张天师就再度顺应天意找上门来商谈双方进一步合作事宜。
侍卫们很快端来几杯新茶是完全按汉人的规矩冲泡的香气四溢。长长的叶尖在洁白的茶杯里上下起伏看上去格外有一番韵味。
“人生起伏就像这水中银针不知道几时才得安宁呢!”伯颜作了个请的手势端起一个杯子自己先喝了起来。相比江南新茶他更喜欢饮用奶烧的茶砖。但待客有待客之道像李儒与张天师这种内心越卑鄙握的人越在意你表面对他是否尊敬。把牌坊给他立好了让他卖祖宗八代给你他都不含糊。
果然一儒一道见伯颜如此客气内心之感动无以复加。端着茶各自品了品立刻开始了长吁短叹。
“是啊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碳兮万物为铜。世事如沸水我等浸泡其中浮也罢沉也罢顺天应命而己!”张天师长叹道。
“虽然起伏不定未必不能留一份清韵在世间呢?”李儒表面上的处世态度显然比张天师要积极笑着回应。
“是啊我大元顺应天命吊民伐罪仗也打了几十年了。可世间总有一些人逆天而为让百姓迟迟得不到修养。本帅如今又奉命南下想想今后战事心中亦如有一锅沸水在烧啊!”伯颜摇头苦笑道。
几句客套话揭过宾主都急于奔向正题。一儒一道猜不出伯颜今晚叫自己来的目的只好又一句没一句的胡扯。扯了一些关于茶的人生感悟后终于李儒忍耐不住了放下茶杯汕汕地问道:“卑职想正相今晚叫我们来应该不只是品茶吧!”
“当然我想请二位携手帮我杀一个人!”伯颜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第四章 惊雷(十一)
“不知道垂相欲杀何人?”听到伯颜的话张宗演的面色瞬间变了变强压住自内心深处的慌乱问道。
以伯颜目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实力还需要他与李儒帮忙来杀的人恐怕力量也不会小。放在三年前他还敢拍着胸脯应承此事那时天师教在各地信徒众多其中亦不乏身怀绝技的豪侠。但自从天师教协助北元刺杀文天祥的阴谋败露后很多信徒都为此深感不齿一些勇武之人甚至愤而退教。以此时天师教的日渐衰微的形势自保都很困难更甭说出面为伯颜杀人了。
“什么狗屁天师不过是江湖骗子一个。”看到张宗演失态的表现伯颜心中不仅感到有些失望。
那张宗演虽然懦弱却有一身家传的招摇撞骗绝活察言观色能力几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见伯颜面色有变知道自己的老底被人看穿了脸一红汕汕地笑了笑又补充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承相交托之事贫道自然要打听清楚些才好做准备。否则一击不中让敌手心生了戒备反而会平添许多麻烦。”
“伯颜大人恐怕用的不是我等匹夫之勇!”念在同族的情面上李儒不忍看张天师继续丢丑笑着插了一句。
“这又怎是匹夫之勇铲奸除恶乃你我责无旁贷之事!”张天师显然领会错了李儒的意思红着脖子分辩。
李儒笑了笑不与这个草包斗口。将目光竟自转向伯颜迎着对方的眼神说道:“若是可以勇力斩杀之人垂相遣一将擒而杀之又何须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是达官显贵垂相尽管修书一封陛下必为垂相杀之也不劳我等动手!若卑职所猜不错的话此人在南而不在北吧!”
“然也治亭深知我心!”伯颜大笑着回答。能凭三言两语推测出自己心中所想李儒的能力可比张天师这个草包强得太多了。
“放眼江南值得垂相用计杀之的人恐怕只有一个!”李儒听出伯颜话中的赞许拱拱手补充道。
“正是本帅此番南下本欲与达春汇合一战而定江南。怎奈此刻战机己逝为了让天下百姓早日得到修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伯颜点点头带着几分惋惜的表情说道。
既然己经错过了与达春汇合的时间蒙古军就需要重新寻找有利战机。破虏军不是新附军不会一触即溃。从达春等人的前车之鉴上看一味求胜于战场并不是个好计策。
“只怕此人无罪我等无从下手?”李儒想了想回答。此刻他与伯颜二人己经完全把张天师晒到了一边上好像根本己经忘记了天师的存在。三十六代天师几次欲插言却弄不明白伯颜和李儒说的到底是谁。只好作出高深莫测的神态来在一边听着好像他己经完全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啊此人无罪。但治亭可知昔日岳武穆犯了什么大罪大宋君臣非欲斩之而后快?”伯颜大笑着问下巴上的白须乱颤仿佛突然听见了一个好听的笑话般。
李儒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伯颜的意思。拱手应道:+垂相所言极是所谓功到雄奇即是罪。今日之事正当此言!”
+垂相可是欲除掉文贼!”听了半晌张天师终于明白过些味道来犹豫着问。
“正是天师可愿为朝廷出力?”伯颜点点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张宗演笑问。
张天师被他看得一阵头皮紧回答起来立刻有些结巴:“贫道贫道自当自当尽力。只是只是……”他想事先向达春说明自己不擅长格斗之术。但又不想一天之内被人瞧不起两回支吾了几声后再没了下文。
4-k相乃胸怀天下之人又怎会用我等匹夫之勇。士大夫杀人岂需用刀!”李儒及时地站了起来借躬身施礼之机替张天师解开眼前面临的尴尬。tt相但有所命我等誓死相从!”
“龙虎山誓死誓死相从!”张天师学着李儒的样子站起来答应。心中却仅不住在想:“让那个山头陪你吧若是过于冒险贫道才不陪你疯!”
“哎二位何必如此客气!”伯颜赶紧伸手相搀边托着二人站直身体边许诺道:“也不需誓死只是借你二人之口而己。若此计得成江南平定指日可待。届时陛下那里还等着给你等加官进爵呢!”
“谢垂相大人栽培!”见伯颜如此折节下士一儒一道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李儒在诗词中不惜颠倒黑白把蒙古人的屠城屠村讴歌为前无古人的功绩。张天师不惜亲自到大都捧忽必烈臭脚弃龙虎山千年声誉不顾助封为虐二人图的就是“加官进爵”四个字。今天能听见伯颜亲口承诺下来一时觉得往日所承受的鄙夷、唾骂都有了回报当即信心高涨跪在地上誓愿意为伯颜赴汤蹈火。
“如是有劳二位。张天师……”伯颜搀扶起跪到在地上的二人后突然转换了口气命令道。
“贫道在!”三十六代天师张宗演上前躬身幅度过大额头差点顶到地上。
“你赶赴荆湖召集与龙虎山有关各教派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编出些流言来说文贼天祥身上有天子相当应天命而代宋!”
“这?是!”张天师微微犹豫了一下大声回答。
干别的天师教不在行造些谣言欺骗百姓那是他们的入门功夫。只是以他的头脑弄不清楚为什么还要替文天祥壮声势。但想到伯颜、李儒二人智慧远非自己所能企及只好含混着先应了下来。
伯颜笑了笑也不奢求张天师理解自己的布置。走到桌案边写了一份手令给他。然后又命亲兵取来一盘金子亲手递到他面前好言说道:“你且去做这封手令是我给你的护身符荆湖两路官员见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一千两黄金是给龙虎山的香火钱你也收下了。天师教有大功于国无论如何陛下和我都不会看着它被人排挤!”
“谢a相!谢垂相!”张天师连声称谢听到后来感激得差点又给伯颜跪下了。伯颜一把将他搀住拍了拍肩膀命他回去休息。明日一早由侍卫护送绕路过江。
打走了三十六代草包伯颜转回军帐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儒一遍笑了笑问道:“论谋略、文采治亭都是人中翘楚可惜南方君臣无目不能用汝。我今日让你以阴谋图父母之邦治亭心中岂无怨乎?”
李儒本以为给草包天师安排完任务马上就要轮到自己冷不防被伯颜问了这么一句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旋即领悟出伯颜是在出言试探身子瞬间挺得笔直正色答道:“大丈夫行事当逐不世之功名。垂相推赤心以待我卑职感激还来不及心中怎会有怨!况且卑职既然身为元臣又怎可再视残宋为父母之邦!”
“你就不怕被世间千夫所指?”伯颜见李治亭答得痛快又追问了一句。
李儒知道此刻伯颜问得越多越是要把一个紧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自己将来扬名立万的机会也就越大。当下举手向天立誓:“儒者但颂王猛之贤不以相前秦而耻。长生天在上李治亭甘心为垂相犬马若有三心二意之处天打雷劈!”
“好了好了你不必此重誓。我并非出言试你只因要你所为之事非意志坚定者不可用之。你我相交数年我亦不愿让你独自承受那些世俗眼光。这样自今日起我与你结为兄弟。你李家一脉皆入我部族。从此你不再是汉人自然也不必在乎世人评说!”
“谢兄长!”李儒普通一声跪倒在伯颜面前叩头不止。
为了鼓励汉军为自己卖命忽必烈采用叶李的建议允许那些为大元立下战功的汉人、南人、以及其他民族“升籍”为蒙古人。凭着这一政策鼓励汉军在辽东奋勇争先把乃颜打得溃不成军。但随着加入蒙古族的汉人渐多大伙才慢慢现原来蒙古族内部也不是彼此平等。黄金家族以及木华黎、者别等追随成吉思汗较早的部族血统高贵。而那些边远地区的小部族地位不比汉官高多少。很多汉官和探马赤军将领虽然加入了蒙古族但能攀附的家族实力过小在朝上朝下依然会受到歧视。
伯颜出身蒙古望族家中历代有人为大汉的臂膀。如果被伯颜认做同族则意味着李儒一家世世代代的功名富贵都不必愁了。如此“莫大”的恩惠叫李儒如何不感激当即觉得即便明天就被人掘了祖坟也不枉此一生了。
“你且起来我是成吉思汗帐下中央万夫长阿拉黑之孙、大英雄托雷帐下上万户晓古台之子。咱们兄弟在大元属于巴邻氏在蒙古族中可是显赫得很。今晚我与你结为兄弟祖辈、父辈的荣光你今后要记清楚了!”伯颜这次没有忙着搀扶李儒起来站在他面前如长兄般告诫道。
“是兄长!”李儒又磕了个头站起来郑重说道:“从今之后我就是阿拉黑之孙、晓古台之子伯颜的弟弟!”
“蒙古语中牧仁乃江河之意我帮你取名叫牧仁希望你把家族荣耀如江河般传承下去!”伯颜点点头说道。
李儒听到此知道伯颜交给自己的恐怕是一件惊天大事一时间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浑身颤抖着回答道:“兄长尽管说我李治亭不牧仁若做得不好宁愿受家法处置!
伯颜看看李治亭那份感激地样子知道自己己经完全收复了这个眼里只有功名富贵的名儒。即便将来他真的有什么反复其家人在自己手里9着也不怕他翻出什么风浪来。不动声色地在肚子里鄙夷了对方一下笑着说道:“此事非智勇双全者不可承担我需要你代我南下去秘密联络大宋朝廷就说大元欲与大宋议和。接受七年前大宋之请为祖孙之国。若大宋肯以祖父之礼事陛下大元将停止进攻将广南东、西两路、江南东、西两路、还有两浙、福建这些膏胶之地尽赠予大宋为立国之本。”
“议和?”李治亭被伯颜跳跃的思维吓了一哆嗦伯颜在朝中权势虽重却还没到有权擅自与敌国议和的地步。自己代表他南下去联络宋国明显是个骗人的把戏。一旦谎言被大宋君臣识穿了恐怕连个骨头渣都剩不下。
李治亭有心不去想想自己刚才己经换了祖宗做了屠城者的孝子贤孙。若真惹恼了伯颜恐怕巴邻族的家法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咬咬牙认贼作父的家伙说道:“牧仁愿为兄长一行只是不知道我大元要些什么彩头才能使大宋相信我真的与其议和?”
“停战各自令百姓修养。此外大宋给大元粮食、岁贡要比当年加倍。第三也是最重要一条要大宋拿出议和的诚心来给我看。如若不肯答应我必提倾国之兵南下一举荡平残宋!”伯颜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自己面对的就是大宋和谈使者。
“若大宋君臣不肯答应呢?”李治亭又追问了一句。“如今大宋权柄尽在文天祥之手即便他分辨不出议和只是一个圈套以此人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答应!”
“谁叫你去找文天祥来你随商队潜去泉州想办法找负责礼部事的陈宜中垂相。我想大宋皇家此刻也盼着有一个和议吧!”伯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宋皇家?”牧仁-李又是一愣他分不清楚大宋国和大宋皇家的区别。但以他的心机很快明白了伯颜这么做的道理。先让张天师去造谣然后让大宋君臣看到苟安的希望。
这样一来文天祥和破虏军的用途和威胁性相比恐怕在宋帝心中就很难区别哪个更大了功到雄奇便是罪文天祥的“罪”恐怕己经远远过了岳飞。即便赵氏杀不了他可关键时刻经历如此一场风暴破虏军还有暇对外么?届时蒙古军倾力南下谁能挡其锋樱呢?
巴邻部的牧仁-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战场看到了自己如何大展身手实现治国、平天下的报负。他笑了欣然接过伯颜写好的手令。
“轰轰轰隆!”天际间滚过阵阵惊雷一场夏日的风暴就要来了。
第四章 惊雷(十二)
红的、绿的、蓝的、白的、紫的一道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在暴风中来回晃动的营帐。天上的云很厚厚到遮住了所有星星的光亮。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每一道闪电落下的瞬间天地间都会骤然亮一亮待到霎那间的光芒散尽一切又沉入墨一般的黑暗中无边无际。
“去把格根将军请来{”右垂相伯颜从一堆战报中抬起头大声向外边吩咐道。一道闪电恰巧在此刻把天空照亮映得他的脸青黝黝的宛如刚睡醒的恶鬼。
“是1”亲卫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召唤下万户格根。蒙古人名字少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但侍卫们绝对不会弄错伯颜希望见的是哪个格根。那个薛粮格部的小子最近在伯颜面前炙手可热风头己经把诺敏等世袭的武将都压过了。
诺敏又在陈吊眼手中灾了跟头这是昨天送李治亭等人走后伯颜收到的最新消息。也是他召唤格根的原因如今一场针对南方的布置己经展开伯颜不愿意两淮再出现其他变数。
片刻后满身是水的格根出现在军帐里。外边的雨很大他的蓑衣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水百十步的距离布袍子己经湿得贴在了身上。这下更显得他身材匀称一条条有棱有角的肌肉块从衣衫下透出来几乎涨破洗得白的征袍。
“去给格根将军取一套新绸袍子来!”伯颜推开身边的公文大笑着站了起来。眼前青年将军就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外表粗陋在行家眼里却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的光。每当看到他伯颜就想起自己少年时与忽必烈初次相逢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亦是如此朴如此不拘小节。是忽必烈慧眼挖掘出自己从此君臣二人在这世界上书写了一段传奇故的泽实事
格根身上唯一和自己不同的就是血统。自己出身于高贵的巴邻氏而格根出身于一个草原与雪域相交处的小部落。
“不知大帅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在侍卫的帮助下脱掉了蓑衣格根冲着躬身施礼然后低声问道。
“诺敏又输给陈吊眼了损兵三千。再这样下去本帅给他的五万人马就丢尽了!”伯颜笑着递过几份机密战报“如今两淮大乱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格根愣了愣接过战报在灯下一份份翻看起来。水滴顺着他的袍子角流下一会儿就把地毯润湿了一大片。伯颜的侍卫很不满走上前想请格根先换了袍子再看战报却被伯颜用手势拦住了。一个好统帅要的就是这份对战争的痴迷舒适的地毯与华贵的征袍影响不了战争走向而主帅在战局投入程度却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一字不落地翻了两遍格根放下了战报快步走到伯颜的帅案后。那里挂着一份新绘好的羊皮地图地图上敌我双方位置、攻击迁回的路线和方向标识得清清楚楚。在淮南东路靠近**附近接连打了几个红叉其中有两个力透纸背显然是伯颜带着怒火打上去的格根以大拇指和食指为尺在几个红叉之间量了量又估算了一下陈吊眼部与诺敏所部人马之间的距离沉吟片刻后摇着头出几声苦笑。
“来先换了战袍别着了凉。你可是咱们蒙古军中唯一还穿布袍的将军了!”伯颜亦摇了摇头不问格根对策而是将话题扯到了他处。
“谢垂相赐袍!”格根施礼接过承相亲卫递过来的绸袍。地道的苏绸贴在皮肤上有一种非常细腻的感觉很舒服。随着帐外吹进来的风衣角前后飘摆居然把一个沙场武将衬托得身上生出了几份儒雅气。
“这这可比我那棉袍子凉快多了也干爽多了!”格根用大手摸着自己的袖口说道。
他族里穷人又清廉数年来征战所得大部分送回了部落所以手头一直没什么积蓄无钱享受南方汉人的奢侈品。这倒让他在诸多豪门出身的将领中显得与众不同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分沉稳。
“绸缎这东西在咱们草原上穿又滑又凉绝对没棉和毛来得实在。在大江两岸却是最适合不过干爽透气1不同的东西就要用在不同的地方。用人么也要量其才取其长而避其短!”伯颜笑呵呵地说道如不是满帐篷的兵戈之气衬托着光看神情真的像一个老人跟自己的子侄辈在唠家常。
+承相说的极是格根受教了!”下万户格根无端红着脸汕汕地答。数日前他曾献计劝伯颜以重兵先击溃陈吊眼以稳定后方。伯颜采纳了他的计策却不肯让他领军而是让上万户诺敏带兵前往。这让格根觉得很不公平私下里也没少抱怨伯颜处事不公。听今天伯颜关于“丝绸使用地点的”的评论格根知道自己那些牢骚话己经被人添油加醋报告给垂相大人了。
正在忐忑不安间又听见伯颜笑着问道:“若是我派你去替代诺敏你能快剿灭陈吊眼么?”
听了这话格根的心猛地一跳。本能地想大声说一句“末将愿往!”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理智强压了回肚子。伯颜为什么不派自己而派诺敏领军其中原因格根也很清楚。统领五个万人队需要主将有足够的人望否则无法让大军步调一致。而人望方面正是他自己所欠缺的。以他低微的出身和官职绝对指挥不了塔赖等血统高贵的老将弄不好没等跟陈吊眼交手自己人内部己经乱成了一锅粥o“如果现在我派你把诺敏换回来你能保证我的后路不出闪失么?”伯颜见格根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己经明白了自己当初的用心换了个方式问道。
“垂相恕末将无能!”格根红着脸后退了半步说道。
“唉!当初虽然你一再提醒本帅还是小看了陈吊眼!”伯颜长叹了一声说道。内心深处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派诺敏领军前往的决定。如不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被陈吊眼耍得团团转自己摆在江畔的两路大军也不至于处境如此it尬。
但现在的蒙古军不是当年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那时候整个蒙古族是在高扩张时代兵越打越多地盘越打越大无论你出身哪一个部落只要善战就可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现在蒙古族的积蓄了几百年的力量己经用到了极限东西方的大汗们己经断绝了联系。随着扩张的度放慢一些部族内部的o疾也跟着显现出来。管理一个国家与管理一个部落不同其人才选拔不应该依照血统而应该依照才干。大元朝却恰恰做不到这一点在这个快崛起的国家中几乎保留着部落的所有陋习。
作为大元右垂相伯颜深知大元朝现在人才日益凋零的状况和用人过分注重血统不无关系。朝廷没有宋朝那样规模宏大的科举制度立国以来时断时续的几次科举都是针对蒙古贵胃子弟的。作为培养军官的怯薛制度也是豪门大族的专利。像格根这样小族出身的人无缘涉身期间自然也无法快被人赏识提拔起来。
但伯颜对这种恶习根本无能为力说实话除了忽必烈汗之外其任何人都无法违背传统否则必然被习惯的力量碾得粉身碎骨。所以在明知道格根比诺敏更适合领兵迎战陈吊眼的情况下他只能向传统妥协。
“并非垂相之过陈贼有各而来我军仓促应战。开始难免处处被动只要耐住性子与其周旋时间久了陈贼未必讨得到好去!”格根见主帅叹气赶紧出言劝解。
“你且说说我军要如何才能胜得了陈贼?”伯颜摇摇头把所有不相干的忧虑赶出脑海带着几分鼓励的表情问道。(12433843酒徒官方群欢迎加入)
“垂相且看陈贼的行军路线几乎是一道锯齿总是不肯离开江畔太远总是不时的要回到岸边!”格根本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受到伯颜点拨又见垂相如此赏识自己心中的些许怨气早己烟消云散指着帐壁上的羊皮地图大声说道。
“据诺敏所言陈吊眼每次到江边都将大批挟裹的百姓送往江南!”伯颜没看明白格根的意思按战报解释道。
“恐怕来往都不是空船。战报上说陈吊眼军中手雷小炮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甚多。他与我军比拼度显然无法带那么多m重在身边!”格根摇摇头说道。
“所以他每战之后必然到江畔兜***实际上是进行补给!”伯颜的眼神刷地一亮惊叫道。
这是他一直没注意到的问题收到诺敏的战报后他一直懊恼破虏军的攻击犀利和行动迅捷却没想到维持如此强大的攻击力需要什么条件。随着降将黎贵达等人的努力火炮、手雷等新鲜产品对大元将士来说以及不是神秘之物。虽然这次南征兵马没带太多火炮但火器在战场上的优势和弱点伯颜还是了然与胸的。
“所以要打败陈吊眼先不是追他而是切断他与南方的联系逼着他向北走1”
格根重重地敲了下地图大声道。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最佳方式一旦陈吊眼与江南的联系被切断他的补给就会出问题。
没有了补给也就没有了犀利的攻击力。没有了犀利的攻击能力陈部也就无法保持那么高的移动度。
“以诺敏将军目前的追击方式永远也追陈吊眼不上。末将听人说文贼把耽罗岛上的马匹大部分给了陈吊眼那都是三、四岁口的良驹……”顺着最初的思路格根的分析越来越贴近事实。江南的潮湿天气不适合养马所以破虏军的骑兵很少。但陈吊眼部这次跨江北进带的居然全是骑兵。破裂军的战马要么是与乃彦交易而得要么是从耽罗岛大元的牧场打劫而来。无论是哪个来源马匹质量都高于诺敏所带的骑兵。伯颜这次集结大军过于仓促很多蒙古武士的战马都是自备的家养的战马当然跑不过耽罗岛上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良驹所以从身后追累死诺敏也追陈吊眼不上。
“有道理可诺敏现在兵马大损士气低落怎样才能挡住陈吊眼不让他靠近江岸?”伯颜搏着胡须问道目光里除了赞赏还有对后生晚辈的成才的期待。
“依末将之见两淮那么多新附军见了陈吊眼的旗号就躲实在太过分。野战拦不住陈吊眼但他们驻堡垒而守等待援军还做得到吧。要他们盘查路人别让人给江南带信总做得到。如果这点力都不肯出恐怕这些人的心思早已经不属于大元了!”格根的语调一转阴阴地说道。(请大家到www.uu234.com支持正版支持酒徒)
蒙古军人多如果再挟裹上足够数量的新附军做傀儡打造一道封锁线并不难。关键是让那些新附军找不到消极避战的借口。处理这种事情任何蒙古将领都很在行不过是一个“杀”字。不力战者杀临阵脱逃者族诛。伯颜所部都是蒙古族将领对于新附军和两淮百姓他不会心存一丝怜悯。
“甚好你去以本帅的口气写封信。把详细战法都告诉诺敏告诉他如果他依然拦不住陈吊眼就不必领兵了!”伯颜拍打着格根的肩膀说道:“本帅今天才现没让你去追陈吊眼是多么正确的一个选择。本帅老了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将来还要多凭你们这些年青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格根若再不明白伯颜的栽培之心就等同与白痴了。他感动地再次向伯颜施礼拜谢垂相大人的知遇之恩。刚刚跪下去却被伯颜一把拉了起来。
“不必谢本帅为国而非为私也。我会保你为上万户的折子己经送到了大都监国太子很快就会批复。你将来好自为之!”伯颜笑着说道随即把几分南边送来的情报塞到了格根手边。“这是南方细作来的情报还有一些紧急军情你先看看然后仔细给本帅一个说法!”
格根郑重地接过了情报以他一个下万户的身份在参与局部军事决策之外还能参与对整个战局分析这是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殊荣。垂相伯颜的培养之心清清楚楚这份厚爱让他感动之余更觉得肩头责任重大。
格根的所有表情伯颜都看在眼里。凭一人之力难以改变整个蒙古族传统的选才方式。但凭一人之力为国家培养一些栋梁伯颜觉得自己还能做到。与南方汉人之间的战争也许是一个长期的僵持汉人的韧性强人数庞大其中像李治亭这样的打着儒学名义谋一己之私的伪道学和张宗演这类装神弄鬼以求富贵的教主、神棍固然不少但像文天祥、李庭芝这样的民族脊梁更多。这一代的争斗结束后还要看下一代战争未必全部在疆场上一个民族的胸怀、抱负、对世界的认知和治国之道等都是竞争的手段之一。蒙古人和汉人之间必然有一方被另一方击垮哪怕是战争延续几百年。
“达春大帅己经无法救垂相打算如何应对江南战局?”过了一个多时辰格根才将面前的情报看完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
“若你领兵欲如何?”伯颜不答反问。能一眼看出达春无可救便放其为弃子而不顾格根的冷静和镇定比起其他叫嚣着三日之内杀到乐安城下的其他将领己经很是难得。但伯颜更期待格根能给自己一份详细的答卷能站在大局角度快击垮残宋的答案。大元己经消耗不起了临南征时找卢世荣催粮伯颜在卢世荣的账本上清晰地看到帝国的窟窿有多大。阿合马靠掠夺民间财物支持国库卢世荣比他高明一些靠处处增设关卡把官道和路桥变成收钱站敛财。这样下去民间早晚会承受不起大元早晚会像历代王朝那样毁于活不下去的暴民手中。
“如果达春将军己经不可救整个江南战局就得重新考虑。当年我军把残宋打得如何破虏军最近战绩如何都己经是过去。这盘棋咱们需要重新来过!”格根指点着己经成为破虏军囊中之物的两江南部神采飞扬地说道。
第一次统筹全局虽然是纸上谈兵依然让他感觉到豪气满怀。仿佛自己就是天生就该统帅千军万马战事越大越是游刃有余。
“破虏军半年之内连取两浙、两江来势汹汹。但其五年之内以一城之内扩张到四十余州恐怕深后麻烦不少。我大元刚击溃乃颜草原上麻烦亦是多多。双方这次尽全力一战恐怕所凭借的不是谁战斗力最强而是谁的疏漏更多了。垂相刚才给我的情报中着重提了两个人不知道二人的任务垂相能否告知末将?”格根越说思路越清晰有条一战而定江南的策略己经在其脑海里慢慢形成。
“那两个人作用不大为本帅制造一个机会而己!”伯颜欣赏地笑了笑把自己给李治亭和张宗演的命令复迷了一遍。
“恐怕那就是决战之契机了!”格根冷笑着说道。
文天祥不是岳飞岳飞只有一镇之兵而文天祥有统领天下兵马的大权。但伯颜取胜的寄托也不在李治亭等人身上他们只是需要提供一个让残宋陷入短暂混乱的机会。
在两国倾力对决的关键时刻一个机会己经足够了。
第五章 风暴(一上)
乐安城有史以来一直是个岌岌无名的小县。这是一块夹巴水、宝唐水与吉水之间的丘陵地段山不够险峻河流不够深广土地也不够肥沃所以也没有哪个英雄或袅雄能看得上眼。可近几日来小县一夜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江南江北无数双眼睛盯向了这里。
人们无法不关注这个弹丸之所方圆不足五里的小县城内如今困着两万多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残部其中光级别在万户以上的ft子头儿就有十几个。县城外围着的兵马更多从福建赶来的参战的警备军、各地匆忙“起义”的新附军、还有衣衫槛褛斗志却很昂扬的各地民间武装近二十万众将乐安围了个水泄不通。
“嘿嘿ft子也有被吓得缩在城里等死的时候!”刚起义不久的建昌军管军万户武忠用马鞭指着远处高不足五尺的城墙笑呵呵的说道。与大都督府打了五年多的交道唯独这次大都督府没给他任何好处就差遣他做事。也唯独这一次他觉得心里像喝了冰水一样痛快。风光啊哪怕是当年跟在蒙古军身后把宋军杀得望风而逃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风光。那个时候周围百姓见了他撒褪就逃。而现在十里八乡的父老把仅有的粮食都作成饼子送到的军中武忠想付钱都没人肯收。
“别是大达春使了什么诡计吧!蒙古人蒙古人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被部下胁迫着起义的另一个新附军将领孔威结结巴巴地说。对于眼前生的一切他至今还不敢相信是真的。做梦一般被部下从被窝里拉出来举起了反元兴宋的大旗又做梦一般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色目转运使、仓库使们被百姓们推到街头用石块活活砸成了肉酱然后做梦般被摩下几个将领簇拥着前来攻打乐安做梦般看着平素凶神恶煞般的蒙古军被衣衫不整得民军打得不敢出头。
没人的时候孔威曾经咬了几次自己的手指每次那种通彻心脾的感觉都告诉他这几天生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但转眼间他就又想去咬自己的手指头。蒙古人啊几万蒙古人就这么败了?自嘉定年起宋人就只有被蒙古人追得满山逃命的份儿什么时候时运倒转了元人被宋人追得四处奔逃?
“达春使计他还使个球计方圆二百里的元军都被破虏军给清理干净了!”另一个刚起义的新附军将领张直笑着骂了一句粗话拍拍孔威那略显单薄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夫子啊你就别瞎担心了。我听说了ft子的援军一半被陈吊眼拖在了两淮还有一半在荆湖插了翅膀都飞不过来了。至于吕师夔那小子他听说邹将军来了吓得连面都没敢照直接跑到了池州去也。这会儿达春即使会洒豆成兵也没有人给他提供豆子你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我是说慎慎重!谁谁怕了!”孔威被人戳破了心事一张苍白的脸刹那间变得火炭般红拨开张直的手汕汕说道:“兵兵贵谨慎。咱咱们可带的都是本乡本土的弟兄。”
孔威无意间把“本乡本土的弟兄”这几个字说得很重。既然造了大元的反就很难再反回去。如今这些平素他看不起的弟兄们都是他的家底。多一个将来邀功领赏的底气就足一分。即便将来破虏军无法成事手底下有些弟兄在投降北元的筹码也重一些。如果不小心在攻城时拼干净了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是啊本乡本土的弟兄。父老乡亲都看着咱们呢如果二十几万人再把ft子放走了不用文垂相怪罪百姓的口水也得把大伙儿给淹死!”张直用马鞭指指四下里连绵的营帐大声说道。
周围高高低低都是宋军的营帐。光着膀子的青壮们拎着铁锹将阻碍骑兵冲锋用的壕沟挖了一重又一重。壕沟与壕沟之间还有木桩钉成了简陋鹿ecJff尖尖的梢头像刀锋一样指向阴沉沉的天空。如果有人能站在半空向下看就会现此地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而乐安城则彻底变成了粘蜘蛛网上的一支苍蝇无论怎么努力也逃脱不掉了。
“是啊好好打吧别想太多了咱们汉家气数又回来了。当年达春下令收缴民间铁器时就有人跟我说过哪天蒙古人的气数尽了咱们汉人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们砸回老家去。如今还真应验了这话!”武忠豪气满怀的响应。
至今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的老管家、老军师苏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苏灿这些年说过的一些话和帮他做过的一些事却历历在目。他不愿意深究这件事无论如何自己能重新找回做将军的感觉全凭了这个貌似糊涂的老人。如果不是他也许今天被困在城里的还有建昌军这万余弟兄。
现在破虏军四下去收复失地兵马不够用。大帅邹a摩下除了一个火枪团破虏军外围困元军所要倚仗的就是刚刚起义的新附军和各路民军。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的话……武忠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未来的自己绝不是换一身警备军的军服在后方替别人看家练兵。自己将穿着一身破虏军的细环锁子甲肩膀上还有几朵金花在闪闪光。
“报将军邹大都督问建昌独立旅准备好了没有有没有挡住达春的把握!”一个通信兵策马跑来冲着武忠行了个生涩的破虏军军礼大声问道。
“请邹大都督放心从这里到宝唐水我设了三道防线。一个苍蝇都甭想从正北面突过去!”武忠正色笨拙地把拳头按在胸口上还礼。通信兵和他都是刚刚起义没几天的这种上下级别之间见了面不屈膝的礼节让他们感到万分别扭但又抱着好奇的心思尽力去模仿破虏军的一举一动。
通信兵再次向武忠敬礼策马远去了。许下诺言的武忠却不敢再与孔威等人瞎扯打着马来来回回检查自己阻击地段。
与武忠摩下的士卒比较起来己经成了残兵的元军攻击力还是很强的。几天前当他带领着建昌军和张直二人率先赶到乐安城外堵住了元军逃跑路线的时候差一点儿就被达春给击溃了。
那件事情在五天前急于立功的武忠和张直带着自家人马杀到了乐安城外汇合在一起切断了乐安到崇仁的道路。按二人的心思虚张声势地坚持一个白天等到破虏军先头部队的赶来就能拣到大功一件。结果还没等将士们把营寨建立完整两个蒙古军千人队就冲上来了。被蒙古武士欺负惯了的新附军们根本挡不住对方的冲击被蒙古军接连攻破了四道防线武忠最后自己都提刀上阵了还是无法稳住阵脚。
就在全军崩溃的节骨眼上数以万计的民军杀了上来。那些士兵没有恺甲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有人甚至拎着刚去了皮的木棍子可一个个却悍不畏死围着蒙古骑兵就是一顿乱打。顷刻间就把蒙古武士们淹没在人海中。
两个蒙古千人队全军覆没两支起义的新附军死伤近万。武忠和张直愁得头都白了有心撤走又怕将来无法向破虏军交代。继续挡路却不知道摩下士卒是否还堪一战。好在达春也被突如其来的群殴打借了他弄不清楚武忠和张直到底带了多少兵马也弄不清楚附近还有多少民军。与武忠等人交战达春不畏惧如果豁出去牺牲的话付出一定代价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肯定能从把武忠的队伍冲出一道豁口。但冲破了武忠的防线后蒙古军和探马赤军会不会遇到破虏军还有多大力气能与破虏军一战达春就不敢肯定了。
也不怪达春在关键时刻头脑晕按蒙古军打仗的常规那些新附军和试图混水摸鱼的土匪、山贼向来是用作消耗品的。当把他们消耗光了大元主力才会冲入战场。武忠、张直这些窝囊废不惜老本堵在路口上身后没一支强大的破虏军壮胆才怪!
不愿再受更大损失的达春退回了乐安城他与李谅、元继祖等人商量后准备在城里休息一日第二天再换一条道路转进。结果在第二天早晨仿佛雨后的野草般不知道多少民间武装在四野里冒出了头来。
一群群一队队打着各色旗号围着乐安城安营扎寨。他们没有力量攻城却用壕沟和鹿Ieeaff把乐安通往外界的道理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更远处还有各地的父老乡亲提着五家合用的菜刀还有锄头、犁杖远远地赶来。
“勒子溃了杀死一个勒子可领银元十个活捉一个ft子卖给邵武矿场至少是十四个银元的价钱!”不知道是谁在百姓中散布了这个流言也真有商人拍胸脯担保了这个报价。
无论为了国仇家恨还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百姓们都要痛打落水狗。
破虏军副统制两江大都督邹派率部赶来后立刻根据战场实际情况调整了部署。他把火枪兵和部分炮兵留在了身边协助民军围城其他各标人马都派了出去协助林琦、西门彪等人收复失地并在江南西路偏北的山区布置了一条警戒线防止北元派奇兵突袭。而针对困守在乐安城里的元军邹汉严令各路民间武装不得仓卒攻城。乐安城的百姓早逃干净了邹汉要让达春亲自品尝一下困守孤城的滋味。
天色渐渐暗了袅袅炊烟在各营寨中升起。随着炊烟民军们欢快的山歌响彻原野。两江大都督邹a披着件暗红色披风在营地间巡视周围情景很熟悉像及了当年他带兵与文天祥围攻赣州的时候。
身为两江大都督的邹a至今没能忘记当年在江南西路的惨败十万民军根本没有与北元的一战之力刹那间土崩瓦解。将士们不敢战特别是面对蒙古武士时除了巩信将军摩下了江淮劲卒几乎没有人能在蒙古人面前举起刀。
那屈辱的景象邹a永远难望。很多战前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被蒙古武士从背后追上杀死。还有很多素有勇名的人直接放下武器跪倒在路边等着蒙古人上前砍杀几年来随着破虏军展邹a渐渐总结出了当年战败的原因。以文天祥为的将领们不通军务是一个原因更主要原因是宋人身上从官员到百姓都缺乏抗争的勇气。面对着汹汹而来的元军人们宁愿跳海自杀也没胆量提起刀来决死阵前。
那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死了经过几百年的重文轻武懦化。经过几百年强君弱民的努力华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没有灵魂的民族即便拿着再好的武器过着再富足的日子面对外敌也无力一战。
邹a希望自己能帮助文天祥重塑华夏民族的灵魂。当这个民族面对强敌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抵抗而不是束手就擒。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北元在下一刻以倾国之兵杀到江南也无法在江南立住脚。相反如果一切都倚仗破虏军倚仗着他人拯救一旦破虏军在局部小败只会趁火打劫的民间武装们还会再一次崩溃。
所以邹a把破虏军派到战场外围而把民间武装和起义的新附军摆在了乐安城外。他希望今天所有参加战斗的人无论他们抱着什么目的而来都能体会到所谓战无不胜的ft子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他们饿了也会头晕受伤也会倒下失败时也会跪地求饶。只有这样今后在战局不利时两江的百姓才不会放弃对胜利的希望。
邹a把战斗力比较强的武忠和张直的部队调到了达春最可能突围的正北方并把破虏军全部火枪手放在了这个方位。东南方交给了从福建赶来的警备军第四旅和另几支民军西方则由冒充过破虏军打劫过元继祖和李谅的山寨头领王宪带着几家民军防守。为了保险起见邹a把能运过来的火炮都瞄准了乐安城的四个门口吩咐炮兵们只要有人试图探头就直接用炮轰不必等任何人的命令。
做好周密的布置后邹a给达春、元继祖和李谅分别写了一封劝降信。由军中参谋抄写了几十份派一队骑兵用弓箭射进了城里。
在给达春的信中邹a历数了北元数年来在政治上的成败得失以及达春领兵南进后犯下的罪孽。邹a问达春当强盗把山寨周围百姓全抢光了的时候他们凭什么维持自己的生存?北元就像强盗一样从大漠上崛起时就没从事过任何生产几十年来倚仗抢劫来满足一切需要。在抢劫顺利有脏可分的情况下当然劲向一处使。当抢劫不顺时恐怕窝里因为分赃不匀火并的事情就在所难免。所以邹汉劝达春还是趁早带领守军放下武器。大都督府对于放下武器的敌人向来仁慈法庭审理完他们的罪行后像达春这样带头给饮水下毒的罪魁祸固然要以死偿罪。但那些跟随着达春杀人放火的小兵就可以保全性命在服满几年苦役后被释放或由其家人用马匹和牛羊赎回故乡。
在给元继祖和李谅的信中邹汉这样写道:“将军乃大夏皇族昔日迫于兵势不得屈身事敌。如今大势逆转元运己绝。将军以一支残军困守孤城闻四面楚歌感国恨家仇抚弦登阵岂不枪恨!昔日大都督当众立誓愿与天下各民族约为兄弟同荣同辱福祸与共。将军非蒙古贵青纵侥幸孤身北逃亦不过一无家亡奴。昔日将军领兵十万尚身居三等妻儿亦无力保全。今部属尽丧凭何自立。不若早早回头纵不为己何必让数万党项男儿做他乡孤魂?若能幅然悔悟觉昨日之非斩仇人之a将让开大路恭送将军北返。贺兰山下夏草正肥英雄何处不可饮马。银沙湖畔眼波浩森正是豪杰崛起之乡“风叔以为达春和元、李二人会听你的?”老将军吴希o纵马轻轻跑上前疑惑地问道他从文字间看出来写这几封信费了邹派很大心思。达春和元继祖、李谅三人都不懂文言让素有才名的邹汉写这种半文半白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为人。
“我也没指望他们能听我的劝我只希望这三封信的内容在城里面传开就足够了!”
邹汉望着夜色中的孤城冷笑着说。
第五章 风暴 (一 下)
邹洬的劝降信很快就摆到了达春的桌面上。破天荒地平宋大元帅这次没有暴怒也没有不屑地冷笑只是将信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就跌坐进椅子中一动不动了。
两个临时征调过来担任亲兵的蒙古武士不了解达春的秉性怕他了火后遭受池鱼之殃贴着墙根儿悄悄地溜出了帅殿。走出很远才隐隐听见背后传来一阵阵短促的喘息声这种声音武士们很熟悉在草原上打猎时受了重伤的孤狼的鼻孔里就会出这种低喘。猎手们遇到这种情况通常会把马向外撤一撤以免受到苍狼的垂死反击。
“乌恩兄弟你说大帅大帅会投降么?”一个亲兵试探着向自己的同伴问道。自听流言说有活着的希望时他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向那一方面想。哪怕明知要被送到福建做苦力也觉得好过魂魄不得还乡。
“吉亚兄弟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少打听些吧跟着大堆儿走总没错!”名字叫做乌恩的亲兵明显头脑更灵活些四下望了望低声回答。
投不投降那是大人物们的抉择。反正现在城中还有马肉可吃好活一天算一天吧。从觉被困在孤城内那一天起他就没奢望自己能活着返回草原。这些年跟着达春东征西讨屠灭的城市有十几个至于到底杀过多少百姓有过多少次把婴儿挑在枪尖上的壮举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是啊那是大人物们的事情咱们是小兵还是小兵里的亲兵!”吉亚苦笑着出一串牢骚。虽然不认识城外射进来那些信上的字但军中传开的那些流言却一遍遍在他耳边回荡。只杀达春一人别人可以用牛羊赎罪或做满苦役赎回。他族里还有些积蓄只要赶到海边交给商队……
吉亚使劲阻止自己继续做白日梦握在刀柄上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被捏成了白色。他现在是达春的亲兵草原上有史以来战败者的亲兵都没好下场。要么赔着主帅一块战死要么割了主帅的头颅去请功然后却被对方的将军杀了收买人心。
“来人!”帅殿里突然传出达春的呼喊吓得吉亚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来人传本帅的将令各军千户以上者到帅殿议事!”达春的声音继续从帅殿里传出被低矮的屋檐遮挡听上去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咕噜噜!”点将鼓急促的炸响整个孤城压抑的空气顷刻间被点燃了。大街小巷里满脸狐疑的士兵抬起头纳闷地看着县衙方向。而官职在身的武将无论出身于蒙古军还是探马赤军皆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奔向达春的帅殿。
“将军今天铠甲穿得好厚刀也背得整齐!”有细心的士兵小声嘟嚷。
几乎是不约而同探马赤军、蒙古军的士卒们都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兵器或偷偷地绞紧了弓弦或慢慢地拉出了刀刃。
元继祖和李谅的驻地距离达春的帅殿不远。听到聚将鼓二人立刻点了几十名心腹匆匆赶了过来。邹洬的信他们看过了也能明白信上的意思。但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此刻击杀达春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路上不被民军截杀探马赤军还可与蒙古军一战。但此时探马赤军的数量己经和蒙古军基本持平防各达春趁机剥夺主帅兵权都很吃力更甭说反戈一击了
“元兄咱们现在处境很险啊你知道不知道!”李谅一边走一边小声在元继祖耳朵边上嘀咕。
“别胡说大帅并非不知道轻重之人况且咱们问心无愧!”元继祖大声驳斥道。眼神却不由自主地从部将和护卫们的脸上飘过飘向衙门口两侧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没有行人大元军的声名赫赫在外在兵马没到乐安之前城里的百姓就逃光了。那些矮墙、转角后边也没有兵器反射回来的火光闪动这说明附近没有埋伏达春一时还不打算与探马赤军将领翻脸。
“就怕大帅沉不住气!”一名姓李的探马赤军千户低声道。
被敌军包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蒙古军和探马赤军都以骑兵为主有人一骑有人双骑。城中虽然没有草料供应给战马士兵们却可把战马杀来充做军粮。以两万人的消耗量一个月内不会断粮。但城外的那些“草贼、流寇”的补给却未必能支撑过十天。流寇们打仗向来只携带不过三天的干粮连年战乱乐安周围的农田早就荒芜了百姓们根本养不起二十万大军。而福建那边也未必能及时运来足够的粮草。只要城外军心因补给不足而出现浮动城里的人就有好机会冲杀出去!
如果达春被几封挑拨离间的信弄乱了阵脚大伙的前景就玄了。此时民军们士气正旺突围出城正好省了人家攻城的力气。
听了他这话元继祖也有些犹豫了。如果在大庭广众面前反对达春仓卒突围就会让人怀疑探马赤军的确受了邹洬的蛊惑。如果不出言反对以达春的习惯探马赤军肯定要充当先锋。况且此刻如果达春犯了枷涂心思夺自己的兵权自己给不给都难逃一劫。
想到这元继祖的眼神与李谅对了对转过头去向几个贴心将领命令道:“李显杰、李鹤你们两个别去了赶紧把咱们的兵马整顿一下。以便以便“突围时”不乱了手脚。”
“突围”两个字被元继祖刻意强调得很重。李显杰、李鹤两个都是李谅的同族因为血统的关系在军中威望不低。二人心思很机灵答应了一声匆匆地跑出了队伍。
又向前走了几步元继祖把自己的儿子与李谅的弟弟叫到了身边低声叮嘱道:“元承恩李哼你们两个带着一个百人队到东门附近巡视如果如果城内有什么动静直接直接出东门去吧!出城后怎么办自己作主!”
“这?”元承恩和李哼显然明白自己作主是什么概念楞住了不知道如何回话。
看着元继祖的一干安排李谅惨然笑了笑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去吧你和承恩年青没杀过多少人。咱元、李两家总不能绝后。若真不得己走了那步今后的日子好自为之!”
元承恩和李哼默然施礼转身跑出了队列。剩下的将领不再说话跟在元继祖、李谅身后缓缓走向未可预知的终点。
临时充做中军的县衙很拥挤接连战败让军中低级将领和士兵的比例大大失调。很多下千户、中千户手里己经没了兵听到聚将鼓却不得不来应卯。见到手里有兵的同僚汕汕地站到一旁不敢与后者同列。手里剩下士卒较多的人则眉头紧锁现在不是趾高气扬的时候如果达春决定今晚突围的话谁手中的士卒多谁肯定要去充当开路先锋。
达春的目光从将领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些下千户、中千户他一时想不起名字依然点点头仿佛很熟悉对方一样给人家一个鼓励的笑脸。有些他想看到的人没看到达春心里知道到了此刻探马赤军肯定要作出些防范举措也理解地笑了笑把内心深处的不快压了下去。看看中低级将领差不多到齐了达春清清嗓子大声说道:“目前贼兵势大围而不攻欲以巧计乱我军心。本帅与元、李二位将军并肩作战这么多年肝胆相照决不会被这种卑鄙手段所迷惑。目前摆在我军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趁现在士气尚在溃围而出绕过崇仁向北。江南东路敌军稀少我部可杀到池州一带与吕师夔汇合。伯颜大帅己经派兵渡江只要能得到我军消息他必派兵从雷州口向南接应。虽然沿途凶险但一旦能突出去就有机会杀回来给战死的弟兄们复仇!”
“我等与文贼周旋多年如何把握机会出击如何迁回包抄俱有心得。纵然身负战败之罪想陛下也知我等苦衷不会追究。相反在伯颜大人帐下我等还能重津功业再塑辉煌!”伯颜的话在众人耳边回荡。为了照顾探马赤军他刻意用汉语说这些激励的话。对于本族将领达春认为到了这个时刻大伙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个人生死荣辱是小能把这些年与火器作战经验带到伯颜大人那里去为整个蒙古族利益而奋战才是唯一的大事。
元继祖的眼皮跳了几下心里涌起几分苦涩。达春果然沉不住气了怕被困在孤城太久后探马赤军阵前倒戈。他说那些话无非是想告诉探马赤军将领士卒丢光了不可怕只要将领逃出去大元肯定想办法把兵额给大家补回来。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朝廷对探马赤军和新附军的心思谁不清楚!忽必烈对于这些非本族部队向来抱的希望是打光一支少一支全部打光了刚好省去了一些潜在咸胁。
弄明白了达春的真实意图蒙古、党项、契丹将领们都保持了沉默。很多蒙古将领己经厌倦了一连串得败仗打下来心中关于蒙古铁骑无敌于天下的信念早己倒塌此刻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才能活命。有的蒙古将领却是怀疑探马赤军的忠心如果元、李二人起了异心无论是困守还是突围今夜的状况同样危险。只有少数几个民族感情非常强烈的将领心里赞同“达春宁可把士卒打光也要把与破虏军作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带给伯颜垂相”的说法在他们眼里长生天把一切都踢给了蒙古人世界是蒙古人的其他民族都是奴隶和牲畜。那些不肯服从长生天安排的破虏军不知好歹早晚会被蒙古铁骑踏得粉身碎骨。至于强大的大元能否给他们个人带来任何分享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
“元将军李将军你们意下如何啊?”达春见大伙都不肯说话只好主动点将。
“末将想听听大帅的另一条应对之策!”没等元继祖说话李谅抢先回答。
闻此言达春身边的蒙古武士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腰刀上。几个对探马赤军决战时出工不出力行为心存怨恨的蒙古武将也吵嚷起来用力向元继祖、李谅二人身边挤。元、李二人身边的探马赤军将领也不是省油的灯手按刀柄对周围的人横眉冷对。
“众将莫乱本帅的第二条应对之策的确应该说给大伙听听!”达春挥了挥双臂制止了属下的进一步动作。元继祖和李谅的几个亲信没来应卯如果此事牛在平时达春绝对可以把斌峰绍视军纪的人斩示众。但此刻有人没来说明元、李二人己经做了准各在围城中与探马赤军翻脸大伙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领兵多年达春在军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对峙的蒙古将领和探马赤军将领各自后退不再互骂手却都按在刀柄上。
达春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本帅之所以不欲采用第二条应对之策就是怕大伙中了邹贼好计自相残杀。第二策自然是苦撑等待敌军粮尽伺机突围。或困守孤城等待伯颜大人的援兵赶到里应外合尽歼城外这二十万草寇!”
说到这里达春忍不住又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恐怕伯颜大人很难杀到此地来破虏军一心报福建之仇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挡在伯颜大人的路前!而等敌军粮尽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诸位可有把握今后同心协力彼此互不猜疑?”
刚才还闹着要火并的将领们都惭愧地低下了头。伯颜的话说得没错邹贼的计策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但心存芥蒂的大伙明知道敌人挑拨离间却依然忍不住按敌人的布置行事。
“困在孤城中即便我等知道伯颜垂相即将赶来弟兄们的士气也会越耗越弱。大帅说得有道理与其坐等下去不如趁着士气尚在的时候拼死一博!”半晌没说话的元继祖向前踏了几步大声说道。
达春终于盼到元继祖表态不觉喜上眉梢离开帅案向前走了几步拉着元继祖的手大笑道“我就料到你我弟兄生死同心绝不会上那邹贼的当!”
“邹贼小计又怎能迷惑英雄!”元继祖后退两步解下自己的佩刀躬身放到达春的脚前。“探马赤军永远听大帅号令如果有人信不过我等希望大帅亲自领军末将绝不让大帅为难!”
“继祖何必如此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本属一家只有没眼界的人才怀疑自家弟兄!”达春俯身将元继祖的佩刀捡起来亲手给他挂在腰间。转过头对着众将命令道:“尔等回去准各一日咱们明晚三更吃饭四更向北闯营。本帅与元将军冲在第一线开路额尔德木图将军与李谅将军各带本部人马在第二线。其他弟兄部分探马赤军和蒙古军一并组成第三线。咱们草原汉子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蒙古、探马赤军将领们举起刀来跟着达春高喊。
幸存的幕僚送来地图达春对着地图开始分配详细作战任务。据白天在城墙上观察堵在北方的是武忠和张直的部队人数不少战斗力却未必强悍。比较难对付的是那些灌了水的战壕和乱木搭建的鹿碧大伙一旦突围受阻很可能向上次一样把四面八方的民军吸引过来。因此达春安排了蒙古和探马赤军各出一支决死队分别向东、向南强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又命人把这些天剖下的马皮还有士兵们的营帐作成口袋包满黄土准各届时填充壕沟。
把各项事情安排好了也就到了大半夜。诸将纷纷领命散去元继祖和李谅带着探马赤军将领还有一千侍卫向达春告辞回营。
一路上李谅都黑着脸不肯说话。直到进了自己的地盘招回了事前安排应急举措的将领李谅才气哼哼地向元继祖质问道:“元兄好仗义咱这近万弟兄的性命都让你当礼物送了出去。北方有崇仁、峨峰、始丰三座大山还有一条汝水。不知咱们这条命够周围兵马截杀几回!”
“我若不肯答应你能保证咱们活着回来么!”元继祖冷笑一声问道。在决定向达春妥协的那一瞬间之前他己经看后殿隐隐的身影在闪动。那应该是达春靡下的死士也许是达春为了示威故意让他看见的也许别人仓卒布置下的反正现在己经都不重要了。
“多活一天而己!”李谅惺惺道。
“未必你明天且听我安排!”元继祖冷笑着回答手轻轻地按在了李谅的肩膀上。
第五章 风暴 (二)
打了半辈子顺风仗突然由追杀被人转为被人包围这个转折达春有些难以适应。强迫着自己睡了几个时辰后天还没放亮就披上恺甲从行辕早走了出来。
两个不称职的亲兵乌恩和吉亚听到大帅的脚步声赶紧爬起来拖着靴子向外跑。达春见了他们狼狈的样子淡淡一笑安慰道:“莫急我只是四下走一走看看弟兄们准各得怎么样了!”
亲兵答应着整顿好衣甲又去点了一队当值的侍卫跟在了达春的身后。街道上很安静蒙古武士和探马赤军都从低级军官口中得知了晚上要突围的消息所以尽最大可能的去恢复体力以便在突围时能跑得比同伴快些。
街道尽头处传来几声战马的长嘶听起来令人感觉心里酸酸的。突然嘶鸣声嘎然而止代之的是动物临终前粗重的喘息声。那是士兵们在屠杀战马一路上没有补给点大伙必须在突围之前准备好足够的千粮。
几声低低的哀嚎从一个院落里传了出来伴着哀号还有低级军官的喝骂声。接着有人出一声惨叫然后更大的哭声在院落里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城里还有南人么?”达春迷惑地看了看亲兵乌恩。在对方脸卜他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之色。摇摇头达春带着侍卫走向了院子。
这是一个当地大户留下来的庭院房檐、瓦当看上去己经很破旧但院子内的树木、假山布置得很有条理。与院落淡雅风格不适应的是本是用来观赏风景的回廊上躺满了受了伤的士兵。大军败得太惨草药、白布等疗伤物品都失落在战场上连日来伤号们没得到细心的照料所以轻伤也变成了重彩至于那终重伤者己经被抬到院子的另一个角落新挖出来的土坑边随时准各掩埋了。
“给我一把刀给白音一把刀白音可以在城里掩护大伙突围!”突然“尸体”堆中滚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蒙古汉子跪在地上大叫道。
“白音你难道想下矿井么!”一个身穿百夫长服色的人追上来用力拉住汉子的衣领怒骂。
“我还能战我还能战!我不想死不想死!”白音哭喊着挣扎浓血顺着身上的伤口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尸体堆”中几个同样伤重的蒙古武士放声长号悲愤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凄凉。
达春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作为一军统帅他从未关心过普通士兵的命运。乍一看见蒙古人如此疗伤震惊得全身木如泥塑般楞在了当场。
“兄弟你先走一步!”百夫长刀刃一挥白音跌进土坑。追随着他的动作几个士兵擎着利刃向重伤号扑去。
“住手!”达春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大叫。紧接着他冲过去夺下刀一拳把百夫长打了个跟头。
土坑里己经躺了十几具武士的遗骸。每一个身上都粘满了血污分不清哪个是伤重而死哪个是被自己人屠杀的。达春用脚狠狠地瑞向那个狠心的百夫长边瑞边怒骂道:“谁让你杀自家弟兄都是蒙古人你也下得去手你这个畜生黑了心的狼崽子!”
百夫长被他踢得满地打滚却不敢还手双手保住头哭叫道:“是额尔德木图将军下的令大汗不会叫人出钱赎他们回去的大帅啊与其让他们死在暗无天日的矿井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啊!”
“额尔德木图!”达春听到这个名字停止了对百夫长的殴打。额尔德木图是在败军之中唯一保持清醒并收拢了队伍的将领达春感觉到他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
达春心里慢慢涌起了一个正确答案不知不觉间下唇己经被自己给咬破了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额尔德木图说得对为防止草原上的牛马南流大汗绝对不会让俘虏的家人赎回他们。那样等待这些重伤号的命运只有两个要么病死要么累死于矿井。即便侥幸被其他草原英雄赎回也会被利用成为蒙古人自相残杀的工具。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他们干脆利落的死掉。
“大帅给我们一把刀我们愿意掩护大军突围!”几个躺在尸体堆中等死的伤号从达春的举动中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匍匐着爬过来抱住达春的双腿。
达春犹豫了心中瞬间被伤痛所充满。在此之前他己经觉得自己在世间了无牵挂女儿早己送走了与破虏军作战经验的总结也抄了几十份分别带在不同的将领身上。辉煌了小半生即便醉卧沙场心中亦无所撼。但是在看到伤兵们哭泣的瞬间他犹豫了
是这些士兵成就了忽必烈陛下的帝国和达春自己的功业。他们抢了女人最漂亮的要留给大汗抢了珠宝最华贵的要上缴给大汗。抢了钱财一半以上要交给大汗。虽然经过层层盘剥之后未必有太多东西落到大汗手里。但这些士兵们对大汗和主帅的忠诚是无法抹杀的。
然而这些士兵们除了死亡外最终得到了什么?大元帝国疆域再大再广那些草原上游牧为生的蒙古人得到了什么?无力的感觉一点点从达春心头涌起一丝一缕穿透了他的全身。
“大帅我家中还有老母还有两个女儿未嫁!”伤兵见达春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以为有了生机苦苦哀求道。
达春慢慢地蹲了下来脸上的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一滴滴向下掉。他蹲下身轻轻擦去了伤兵脸上的泥巴露出那双满是风霜的面孔然后拔出自己的腰刀一刀割断了伤兵的喉管。
“呃呃……”伤兵捂着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达春看着那双擦干净了自己的脸又随即夺走自己生命的手身体扭了几下不动了。
“兄弟我对你们不起!”达春拎着带血的刀走向下一个重伤号。几个祈求活命的重伤号心知必死不再哀求撕开脚口的破烂衣裳仰天出一声长号。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苍狼般惊得老树上等待品尝死尸的乌鸦成群地飞起在乐安城的上空回荡。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所有伤兵和给伤兵“送行”者以长号声相合有如一群孤狼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达春长号着把腰刀捅进一个伤兵的胸口拔出来再捅进下一个的身体。每插一刀他心里就痛一下每插一刀他就觉得自己把自己杀死了一次。
“啊一一呜一一啊一一呜呜!”长号声越传越远几个临近的院落里都有士兵跟着号叫了起来。更远的地方睡梦中惊醒的蒙古武士翻身下床扯着嗓子跟着呼号。
“乒、乒!”绝望的呐喊声里突然传出了几声不和谐的声响突然又是几声。紧接着一些嘈杂的叫嚷声从狼号声里透了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怎么回事情!”达春抬起头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和血瞪着血红的眼睛问。
“不不知道!”亲兵吉亚狼狈地答应一声擦干脸上的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正在对自己族人进行屠杀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呆滞的目光看向嘈杂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城市正东有几股浓烟从那边冒起来直冲云霄。
“整队整队!”被达春揍得鼻青脸肿的百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下属大声喊。士兵们提着带血的刀纷纷跑到他的周围。再没人顾得上送自己人上路了躺在地上等死的重伤号们咧了咧嘴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报报告大帅东边东边造反了!”亲兵吉亚跌跌撞撞煦了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谁造反?炮声是怎么回事!”达春被这个笨蛋亲兵气得火冒三丈拎着对方的脖子问道。
“大帅探马赤军造反打开了东门破虏军破虏军从东门杀进来了。东墙东墙易手!”亲兵乌恩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
“什么?”达春扔掉吉亚身体晃了晃向旁边倒去几个侍卫赶紧上前紧紧将其抱住。
“大帅赶紧组织人马出城趁乱向北冲否则大伙全得死!”百夫长冲上前建议道说完丢下达春带着自己的百人队冲出了院子。
“大帅有令放弃乐安向北冲击!”有人在街道上大声呼喊收拢着从各个院落冲出来的乱军向北跑去。
“是额尔德木图将军是额尔德木图将军大帅赶快上马!”亲兵乌恩抢来一匹战马拉到达春面前。额尔德木图将军擅长收拢残兵有他在大伙就有活着的希望。
“你们走吧结束了!”达春不理睬自己的亲兵蹒跚着走到了堆满伤兵尸体的土坑旁。一切都结束了。破虏军的火炮夜里打不准如果按昨天的计划在今天夜间突围跟在第二线的额尔德木图等人还有机会冲出去。如今探马赤军造反周围的民军己经杀了上来。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有本事可逃?
“大帅赶快逃吧!”乌恩和吉亚两个亲兵不管此刻达春心里有多沮丧从尸体上剥下一件破破烂烂的上衣手忙脚乱向达春头上套。
“逃你们叫本帅逃哪去!”达春执拗地挣脱开亲兵的控制大声质问。
“逃到……”向来聪明的亲兵乌恩楞住了是啊逃到哪里呢突围失败全军尽丧达春作为大军统帅天下哪里还有其容身之地呢。
“向北逃逃回老家去!”亲兵吉亚心里没那么多弯弯大声说道。如果达春不肯逃作为亲兵的他只能守在达春身劝直到战死。这太不合算了他还不到二十几人生刚刚有了个开头。
“对逃回草原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乌恩灵机一动顺着吉亚的话劝谏。他理解达春此刻心中的绝望所以只能用遥远的故乡来激励对方。
“回草原去?”达春的浑浊的眼睛重新撰起几分神彩草原好像很遥远的地方他己经忘记了那里是什么样子。
两个亲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强行将达春架上战马。三人尾相接互相照应着冲进乱军中。街道上蒙古兵全乱了没头苍蝇般到处乱撞。而胳膊上缠着红布的探马赤军士兵则几十个一伙躲在房屋后大树下不断向蒙古武士射出致命的冷箭。高处的城墙上则有大队的“乱匪”和零星的破虏军士兵跑动厮杀。他们据高临下手里的弓箭、钢弩专门向穿着武将服色的武士身上招呼。
部分蒙古武士在额尔德木图的指挥下进行了局部反击。叛乱的探马赤军不敢与蒙古武士当面交手每当有成队的武士杀来他们就放弃防线撤向其他街道。每当有武士落单探马赤军和“乱匪”就一拥而上拥刀剑、木棒、石头将武士杀死将级切下。
城中的局势越来越混乱粹不及防的蒙古武士很快失去了对所有城墙箭露和垛口的控制。大队的新附军弓箭手在军官的带领下沿步道煦卜墙顶轮番射击城墙上射下来的羽箭渐渐有组织起来不断有身上插满羽箭的蒙古军将领从马背上坠落。
“别恋战别恋战向北向北直接冲击对方营垒直接冲击对方营垒!”额尔德木图在城外疯狂地喊叫着。乱成一锅粥般的蒙古军在他的指挥下整合成几大股放弃对城内同伴的救援向北方直冲下去。
北侧联营武忠和张盲不等得着急二人近几年与福建大做买卖都积累了上百万的身家当然不屑割了蒙古武士的头颅去领那七个银币的奖赏。但额尔德木图想带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二人显然不能答应。
见蒙古骑兵越冲越近武忠从马鞍上取下长枪高高地举到了空中:“弟兄们蒙古人欺负了咱们这么多年今天轮到咱们霋了。各千人队听令防御阵型不让一骑漏过!
三个重甲步兵千人队自武忠身后跑上前在壕沟与壕沟之间的鹿砦后竖起盾墙。重重的盾墙后长枪兵把枪尖竖起越讨重盾的上方。长枪兵的身后弓箭手把腰间箭壶解下把狼牙长箭一支支插进面前的软泥里。
马蹄声骤然加大转眼功夫第一队突围的蒙古骑兵冲到了近前。有几个重甲步兵害怕了回头向身后望去。却看见武忠和张直各带着百余名亲信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胆小的步兵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乒!”破虏军架设在高坡上的火炮率先动了打击几名高前冲的蒙古武士被弹片击中从马背上飞了下来。受了上的战马凭借惯性跑出老远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后边冲上来的骑兵却丝毫不停直接把武士和战马踏成了肉酱。
“弓箭手射!”武忠的长枪猛然点向了正前方。几千支长箭快腾空呼啸着射进了乱哄哄的马队中。
新附军的士兵训练不精射出的箭矢远近不一形不成拦截面。若是两军阵前这种射击方式肯定会被对手取笑。而今天前冲的蒙古武士却笑不出来远近不一的羽箭刚好覆盖了他们面前了所有空间任他们怎么调整战马度都无法避开这场箭雨。
三百多个骑兵在第一波箭雨中落马成了后边骑兵的掂脚石。没等骑兵前冲几步第二波箭雨又到再次将一百多蒙古武士拉下了马背。没落马的蒙古武士不顾一切地冲着对耳边呼啸的羽箭声不闻不问。这种无序列的狂奔过程中他们不敢停只能向前停下来就会被后边的人踩翻。
几十个骑兵冲到了第一道壕沟前策马腾空。有的战马跳过了壕沟落到了硬地上。有的战马准各不足双腿没跃起之前己经落入沟内。马和马的主人在泥浆内拼命挣扎着转眼间被羽箭射成了刺猜。有的战马落地的瞬间撞上了鹿砦武士和战马同时挂在了木桩上血光四溅、后方还有无数匹战马不顾一切地冲过来用泥袋和人马的尸体填平沟壑。
四射过后鹿砦破有骑兵冲到了盾墙前。布满长枪的盾墙让他无法下手只能疯狂地挥舞着弯刀寻一个相对薄弱的地方直接撞过去。很快冲上来的武士一个个就被挂在了枪尖上。脸色铁青的新附军枪兵握着枪杆身体哆嗦着阵型却岩石般巍然不动。
更多的骑兵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以生命为后面的同伴打开缺口。顶住第一波冲击的新附军士兵也被激起了血性抡着刀向缺口处扑。每一个缺口周围都躺满了尸体蒙古人的汉人的一个挨着一个。
“***给我杀不抓俘虏!”武忠策马在战阵后往来驰骋哪里出现了危险他就带着亲兵冲向哪里。另一个刚起义没多久的新附军将领张直则拎了把大剑披散着头疯子般在蒙古武士面前乱窜。
冲过来的蒙古武士越来越多新附军的阵型有些松动了。有人悄悄地娜动脚步向自己的同伴靠拢。瞬间的胆怯造成了更大的空档死里挑生的蒙古武士一个个从空档处冲进来不理睬身边呼喝邀战的武忠等人径直向北。
另一重壕沟后千余火枪手排成了三排在邹洬指挥下从容地扣动了扳机。健轮快转到擦出一串亮丽的火花。一个红点沿着火绳头快向火枪内部涌去。
第五章 风暴(三 上)
第一排火枪手射击、下蹲、装弹动作整齐利落。没等幸存的蒙古武士明白过味道来第二排火枪手扣动了扳机白亮亮的子弹如雨点般打进骑兵中间己经失去度的蒙古武士如树叶般从马背上坠落。
三轮齐射过后邹a挥动令旗数百破虏军重甲步兵挥舞着战斧涌上挡住了仍在马背上的蒙古武士。双方交手才几招重甲步兵下蹲从容装好子弹的火枪手再度站起来举枪射。
“乒!”又一排子弹射出将原地打转的战马和马背上的骑手一并射成筛子。还没等第二排枪手开火幸存的武士拨转马头直接撞进起义新附军的枪阵里。
未知的东西总是最可怕在上次血战中吃过一次大亏的骑兵们根本弄不明白破虏军手里的火枪是什么东西也不了解其装填缓慢的弱点。只晓得此物喷烟冒火连最厚重的翎根甲都挡不住所以宁愿与新附军力拼而死也不愿稀里糊涂地倒于火枪兵阵前。
几十匹战马纷纷转头给新附军造成的压力急a增大。被骑兵冲到面前的弓箭手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有人扔掉角弓转身就逃。也有不怕死的勇士拔出腰刀拦在蒙古武士马目四。
“杀!”急了眼的蒙古武士手起刀落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弓箭手连人带弓砍成了两断。
粗壮的蒙古战马咆哮着抬起前蹄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弓箭手踢倒。一个弓箭手跳上马背手中弓弦套向蒙古武士的脖颈下一刻二人同时从马背上落下来在无数双大脚之间翻滚。
跟着武忠等人起义的将士五年来过得全是太平日子每次奉命去征剿破虏军都是虚张声势。安逸的生活过得久了格斗技巧自然生疏。才三、五息之间己经被蒙古武士劈倒几十个。刹那间阵脚大乱有人不得不放弃对正前方的拦截射击转身迎战有人不知所措地挤在同伴中间手中的弓忘记了拉腰间的羽箭全部掉到了地上。
新附军射出的弓箭越来越稀疏对正面急冲过来的骑兵己经没有了威慑力。带队突围的蒙古军千户看准时机摇动战旗几百个背着草袋、革包的骑兵快冲上用人、战马的尸体还有装了泥土的草袋、革包在交错的壕沟间硬生生添出数条通道来。
火枪兵失去了目标无法瞄准。在最后一道防线组织火枪兵的邹a也没料到蒙古武士突然情急拼命赶紧命令护卫火枪兵的重甲步兵加入战团。营正韦戈元带着士兵本部人马冲上快将闯入弓箭手队伍的几个蒙古骑兵斩落马下却无法帮武忠稳定住队伍。看着大队的蒙古骑兵高迫近一些新附军长枪兵扔掉武器逃向了后方。
“顶住顶住破虏军弟兄看着咱们呢!”管军万户武忠赤红着脸用枪杆将一个个转身欲逃的部下砸回原位去。往来数次他身边的溃卒却越来越多非但挡不住蒙古铁骑的攻势连破虏军火枪手的阵型都给冲动了。
“***你们是不是男人!”武忠脸上挂不住了抬手刺翻几个逃兵后大骂着冲向了蒙古铁骑。他的亲兵平素跟着他没少财此刻见万户大人拼命不忍负义而去只好硬着头皮护在他的周围。百十号人逆着人流冲杀了一回结果却出人意料居然硬把即将破围的一伙蒙古骑兵顶在了半路上。周围的新附军将士见蒙古武士的战斗力不过如此慢慢又恢复了些胆量拎着长枪短刀再次将缺口封堵起来。
战场北线一片混乱己经分不清双方阵型。蒙古武士、起义的新附军、赶来帮忙的民军搅成一团潮水般来回翻涌。蒙古武士冲进人流凭借过硬的身手砍死几个宋军很快就被其他宋军拉下坐骑。起义的新附军刺翻一个蒙古武士还没等割下死者级立刻被另一个蒙古武士砍倒在地。
破虏军火枪手站在最外围只能用冷枪将冲过人海的蒙古武士射死却无法进一步挥作用。队形太乱双方人马搅在一起盲目开枪根本不知道会射上谁。这时候训练有素的破虏军重装步兵在人海中起到了中流碾柱作用十几人一队互相配合着战斗哪里看到蒙古武士的身影就冲向哪里。有他们在身边帮忙起义的新附军自觉胆壮。看见蒙古武士冲来不再躲闪而是一边招架着一边呼喊同伴来助战。
喊杀声震天中间夹杂着伤者临死的哀嚎还有弱势者的求助呼叫听得人浑身冷。
附近几家民间力量见武忠吃紧纷纷把头看向了邹a的帅旗。帅旗旁负责协调指挥三军的令旗没任何变化传令兵站在高高搭起的吊斗内对战场上的喊杀声充耳不闻。
“邹都督不会受伤吧!”有人担心地想。武忠和张直两部面临的状况让人很焦虑眼看着不断有蒙古军从乐安城方向冲过来一**如重锤一样砸在起义新附军的战阵上。作为大军统帅邹汉却对战略部署不做丝毫调整。
“弟兄们跟着我上!”与武忠所部相临的一支地方武装呼喝着加入了战团。这支队伍的领叫秦逸云进士出身放过一任县垂在赣南一带素有威望。他的兵马一动周边几家武装全部跟着动了起来数万人的队伍从两侧向北方围拢将突围的蒙古武士困在了中间蒙古武士招架不住被逼得狼奔豚突每冲向一处必有十倍的宋人围上。这些宋人有的拿着菜刀有的在木棒上绑了块尖石有的只拎着两块砖头士气却比起义的新附军还高。蒙古武士只要被他们围住转眼就会变成一堆肉泥。
“你们自己走吧别管我了!”随着人流冲到宋军阵前的达春绝望地说道。周围的兵马太多了蒙古武士冲上去几步后就被淹没在人海中。“草贼流寇”兵器简陋攻击力却丝毫不亚于起义的新附军。特别是战团外围那支新来的队伍旗帜、队伍都与众不同一边攻击一边变化着队形。蒙古武士只要和他们接上瞬间就被刺落马下。
“大大帅咱们这这边撤!”亲兵吉亚拉住达春的马a绳掉头向战场东方移动。
一个地方杀不出去不等于整个战场没空档。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即便是躺在地上装死他也不想放弃逃出生天的希望。
达春浑浑噩噩地被两个亲兵摆布着向东方逃忠勇的部下现在怎么样了逃向哪里他都不想管。眼前的情景就像一场恶梦他全部的希望就是这场恶梦早点儿结束哪怕梦醒时分己经听见长生天的召唤。
“大帅跟上我!”几匹战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武士左右包抄将达春和两个亲兵夹在了中间协裹着跑向另一处空地。在那里中万户额尔德木图收拢起千余武士缓缓向东北方移动。
一伙百余人的蒙古武士从额尔德木图眼前跑过径直向北。额尔德木图视而不见任由武士们狂奔而去。
又一伙百余人的蒙古武士冲向北方战场额尔德木图依然不闻不问。只是汇拢着自己身边的千余人一边前行一边调整着战马状态。
大多数出城的蒙古武士都冲向了正北探马赤军兵变来得太突然失去统一指挥的他们无法调整应对策略只能按照昨天的计划向正北方突围。这也是万不得己的办法对骑兵而言对着一个方向反复冲击能收到的效果最大一旦前边的攻击者把宋军的营垒冲垮后边的武士就能从缺口处杀出去。
大队民军迎着武士的战马涌来菜刀、锄头、木棒高高举起。蒙古人在赣南欠下的血债太多了今天终于到了他们偿还的时候。
“杀杀给老子狠狠的杀别抓俘虏差的价钱我给你们补!”秦逸云骑在一头水牛的背上挥舞着根削尖了毛竹呼喝。自从赣南沦陷后他就苦读兵书今天终于把多年学来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所部民军在他的指挥下不停地变幻着阵型一会儿是梅花阵一会而是楔尖阵在乱哄哄的人海中威风凛凛把破虏军的重甲营都比了下去。
正当他杀得热闹的时候两个传令兵挤到了他的“战牛”前拉住他的竹矛大声喊道:“秦将军大都督有令你部人马归本阵!”
“啊?”秦逸云楞了一下。他所部民军俱是从周围的乡村志愿而来总数有一万出头。
带出五千支援北线留在原地看守壕沟和鹿LcJff的还有六千余众。刚才看战场上事态蒙古骑兵主要突围方向就是正北难道在如此紧急关头敌军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不成。
想到这骑在水牛背上的秦逸云回头一望只见数千蒙古铁骑聚集成一团直直地向他的防线冲去。
上当!秦逸云心中大叫带领兵马回援哪里还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铁骑带起的烟尘突破壕沟跨过鹿碧冲进了自己的弟兄中间。
中万户额尔德木图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凭借多年的争战经验他知道围城兵马成分复杂相互之间必然不能协调一致。如果全军突击一个地方反而让敌人能从容调整兵力部署。
所以在冲出乐安城后他不组织队伍放任大部分蒙古军按原计划向北突击。自己却带着一个建制最完整的千人队坠在了最后。
如此庞大数量的“诱饵”收到了预期效果大部分民军都吸引着加入了北侧战团。留在原地的民军未曾经过系统训练虽然每个人都很勇敢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却不知道如何应付突事件。千余蒙古武士一拥而上快在他们之间杀出了一道缺口。
“给我杀给我堵住!”到了此时秦逸云再顾不上什么队形、战阵了带着大队人马杀回。在附近的几家民军的支援下将队尾的几十名蒙古武士截住。却眼看着大部分蒙古骑兵脱离了包围圈。
血暗红色的血迹充满了秦逸云的双眼。一具具父老乡亲的尸体倒在他面前身上被蒙古弯刀割出的伤口在泪泪流血脸上却含着笑意仿佛为能战死在杀场上而感到分外满足。
“追追上去。把这些禽兽抓回来!”秦逸云声嘶力竭地喊道带着士兵追向蒙古骑兵远去的方向。两条腿的度怎可能跑过四条腿看到马蹄带起的烟尘越飘越远一股羞愤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扔掉手中的毛竹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短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秦逸云抬起头看见两江大都督邹a友善的笑脸。
“你的阵型训练得不错1”邹a笑着夸奖道仿佛根本没看到刚才正是因为秦逸云率兵主动出击才让额尔德木图钻了空子。
“末末将失职!”秦逸云的胳膊挣了挣没能从邹a的控制下拔出短刀只好放弃了自杀谢罪的打算汕汕道:“请大都督治罪末将情愿领受军法1”
“什么罪我只看到你带兵带得比别人都有模样!”邹汉笑着答道。几年来邵武指挥学院为破虏军提供了大量高素质的中、低级军官但像秦逸云这样能把几千民军训练得似模似样的自学成才者还是很罕见。在邹a眼里这样的人物如果再经过指挥学院的培养加以时日未必不是独领一军的统帅之材。
“末将盲目出击导致阵型混乱放走了敌军!”秦逸云羞愧地说道。此刻战斗己经接近了尾声被困在宋军中间的蒙古武士要么被杀要么投降。如果不是武忠部周边的几支民军过早出击的话可以预见被困在乐安的所有蒙古武士将无一人能漏网。
“放心这些禽兽逃不远!”邹汉摇摇头笑着安慰道:“这里是汉家河山!”
第五章 风暴(三 下)
琢磨了这么多年汉学平宋都元帅达春终于明白“风声鹤唉草木皆兵”这八个字有多贴切了。从乐安突围出来后一路上仿佛棵树、每块石头后都有敌军。百余里路跑下来一千多蒙古武士剩下不到二百其余的不是掉了队被百姓抓取卖给破虏军换钱了就是自行脱离了队伍。
额尔德木图跟达春请示了一下不敢带着人马走大路。路过汉人村落也强忍着肚子里的冲动不敢进去抢劫一行人慌慌张张淌过宝唐水顺着林间小道爬上了崇仁山。跌跌撞撞在山上走了一夜又丢了几十个弟兄从山北缓坡上溜下来来到了始丰山脚下。
始丰山位于临江府和隆兴府的交界处距离丰城不过四十余里。达春和额尔德木图吃不准此刻丰城是不是己经落入破虏军之手不敢过分靠近城市带着所剩无几的蒙古武士向西又兜了半个***趟过丰河傍晚十分在临江军治下一个叫樟树镇的小村外落了脚。
这一跑就是两天一夜即便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大部分蒙古武士从马背上栽下来找个干净的草窝倒头就睡。额尔德木图生性谨慎强忍着睡意策马前后兜了十余里现附近并没有人迹看来地图上标的那个樟树镇当年也被蒙古军光顾过了。全村老幼早己死去农田也早变忽必烈陛下的牧场。
额尔德木图解下腰间水袋亲自到小河边打了袋水。拿了几块半生不熟的马肉举到了达春面前。
经历连番打击达春早己被折磨心如死灰。见额尔德木图依然像对待主帅一样尊敬自己伸手把水和肉推开惭愧地说道:“我还哪里有面目吃这肉食若不是还想见垂相一面告知敌军虚实早就该随着弟兄们去了。你先吃吧吃饱了也有力气带着大伙赶路!”
“大帅何出此言苍狼舔净伤口才能猎得a鹿。贼兵不过是一时得势而己待回到江北咱们整顿兵马早晚还会杀回来给弟兄们报仇!”额尔德木图放下水囊大声劝道。
“整顿兵马整顿兵马!”达春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哪里还有兵马整顿前后十几万不应该是二十几万都让本帅给葬送在疆场上。纵使他们心里不怨我我哪还有面目再来为他们收尸。你吃吧我自己去打水!”
说完达春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远处的山溪。额尔德木图使了个眼色两个累得瘫在地上的亲兵赶紧爬起来一左一右跟了上去。达春走到山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借着平静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苍老的面孔。
达春几乎认不出自己水面上那个倒影很憔悴。纵横交错的皱纹刀割斧削般刻在惨白的面颊上。一头葬兮兮的白东一缕西一缕地搅在一起梢上还有几只小动物在快地跑动。
“啪!”达春一掌拍在水面上激起的冷水将他的拣来的号衣浇了个透。水面乍分即和上下跳动的波纹间映着一双血红的眼还有一个带满了鲜血肮脏致极的身体。
“啪!”达春又一掌打在水面上将眼前那个丑陋的影子拍散。转眼间影子又聚合起来邪恶中带着疯狂。
“啪啪啪。……”一掌又一掌地拍向水面。河中的倒影不是自己平宋大元帅达春绝对不是这般模样。清辙的河水跳起来溅在达春的身上流回去泛一缕缕血痕。
两个亲兵被达春疯狂举动吓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制止只好紧紧护在达春身边尽力不让他掉到河里去。几个刚刚睡着的蒙古武士被河边响动惊醒抬头扫了一眼又嘟嚷着睡下。在城破的那一瞬间他们己经不把达春当作自己的统帅一个疯子的死活他们不放在心上。
见到达春己经丧失理智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走过来一掌击在达春的后颈上。此刻大伙皆筋疲力尽全凭一口气在支撑。如果作为主帅的达春先崩溃了那么整支队伍肯定要跟着垮掉。额尔德木图不希望被山野农夫活捉所以只能采用这种折衷办法。
达春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泥地上在昏厥前的一瞬间他觉得心里分外地轻松混混沉沉地达春感到身体有些暖。好像置身于一艘大船上载着满船的美酒、奶酷、炒米、炸食跟着女儿一起边吃边晒太阳。海面上的天空是瓦蓝瓦蓝的像极了草原上四垂的弯庐。而脚下万顷碧波则绿得像斡难河畔的田野。只是空气的味道不好带着浓浓的腥臭气有点像像什么呢达春迷迷糊糊地想像极了武士们屠戮后的村庄。
岸上一队打着破虏军旗号的士兵纵马跑过来闯进部落。将男人杀死将女人用绳子穿成串绑在勒勒车后。几个蒙古人的孩子哭喊着被人从屋子里拖出来带队的破虏军将领用目光测了测现孩子高过了勒勒车的木轮挥了挥手几个拿着弯刀穿着皮得勒的破虏军士卒号叫着将孩子砍得和车轮一样高。
“你们这些禽兽我跟你们拼了1”达春拿起刀跳下甲板。船下水波瞬间变成绿草从他脚下掠过。带队屠杀的破虏军将领举刀相迎二人照面达春猛然现对手的脸居然如此熟悉。
带着血丝的眼睛染满了血的恺甲暗红色的刀刃灰白的乱。这个人是谁怎么仿佛自己和他相交了多年般熟悉。达春身体僵了僵紧接着达春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喊“爹-一I
他回头看见几个身穿皮得勒的汉子推倒了女儿正在用力扒女儿的嫁衣。
“索都页特密实你们要干什么!”达春怒喝道。他终于看清出了伤害自己女儿的是谁拿着弯刀杀害孩子的是谁。这些人他都认识杀入放火那帮禽兽他也认识就是他的部下还有他自己。
“噢一一噢一一噢!”杀人放火的另一个达春仰天出一串狼嚎。紧跟着周围的破虏军战士全变成了蒙古武士齐声出一声咆哮。刹那间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幻化为一头头伸着血红舌头的苍狼。
“啊一一一!”达春大叫一声坐了起来。苍狼武士百姓全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身边是一个大火堆武士们紧张地围在火堆周围。一种危险的感觉本能地笼罩了达春的全身站起来分开人群向外看只见黑暗处有无数双绿色的灯笼慢慢地靠近。
又是鬼火看来大军的杀孽的确太重了。达春苦笑了一下推了推面前的武士低声问:“怎么回事情那些鬼火怎么会动?”
没有认回答他武士们紧张地握着刀身体明显地在颤抖。
“怎么回事?”达春把声音提高了几分继续问。
最前方的火把下中万户额尔德木图惨笑着回答:“狼这一带是狼窝咱们睡得太久了。身上得血腥味把狼都给引了过来!””达春吃了一惊梦中吓出的冷汗顺着脸上淌了下来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大声命令:“把马f绳拴在一起把让战马受惊。把附近能点燃的东西全点起来牲畜怕火!
额尔德木图楞了一下回头看看达春现他的眼神己经恢复了宁静。知道大帅这时不是乱命赶紧命令惊惶失措的武士们照办。几个武士仗着胆子去拉战马却不料有匹受了惊的战马误解了主人的意思以为武士欲杀马喂狼。抬起前蹄踢翻武士嘶鸣着向狼群冲去
一马受惊其他战马跟着狂奔百余匹马排成一条长队队从狼群中一冲而过。吃人吃惯了的禽兽不愿丧身于马蹄下咆哮着让开一条路。待最后一匹战马冲过立刻又冲上前堵住了缺口。
“好像好像是狗野狗!”达春的亲兵乌恩哆嗦着说道。刚才在战马受惊的时候他试图去拉自己的坐骑结果差点被坐骑拖进狼群。亡命回逃的路上砍翻了一头野兽从尾巴和耳朵的特征分辩出了野狗和野狼的不同。
“胡说是野狼不是野狗。野狼怕火大家把能砍的树都砍倒做成火把。待会儿从小溪上冲过去!畜生追人全靠鼻子过了水它们就闻不到气味了!”达春大声呵斥道。
危急时刻他又恢复了几分大军主帅的本色。明知道乌恩对兽群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亦强行把事实掩盖了过去。野狼怕火所以大家结伴突围活命的希望还很大。如果是野狗群那就有些困难了。江南的野狗早先都是家狗大军镇压宋人把人烟稠密的村落杀成了白地丧了家的狗儿们才吃着昔日主人的尸体回归了原野。这种野狗群在大元灭金时也出现过对火不像其他野兽那样惧怕相反狗群还喜欢跟着火把行动。在凶残程度上品尝过人类血肉的狗群比狼群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在狩猎时个体之间的配合远远过了狼群。
草原上长大自幼与狗为伴的武士们能分辩出狼与狗的区别达春掩饰的话根本起不到任何鼓舞士气的效果。此地距离江西重镇清江不到二十里清江城东临赣水交通便利曾经为一时繁华之所。而距离城市如此近的地方己经成了野狗的乐窝可见当年大军南下时到底杀了多少汉人。蒙古武士们瞬间记起了自己制造的杀孽知道报应到了一个个哆嗦着在身边寻找可以点火之物。有人受不了精神压力狂喊着冲进了狗群弯刀才挥舞了几下就落在了地上。弯刀的主人也在那一瞬间被野狗撕成了碎片。
“有弓箭的留下断后跟本帅用火箭阻击狼群。额尔德木图带着其余众人头前探路从溪水上趟过去!”关键时刻达春根本不为狗群中传来的咆哮声所动沉声命令。
“大帅末将愿留下阻击!”额尔德木图大声说道。他不敢接这道将令达春的意思他全明白。所谓探路其实是让他先行逃走。所谓阻击则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垂相1”达春笑了笑吩咐。那一瞬间他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纵马横刀的神彩仿佛一梦之间了悟过人生般淡然道:“死在我手上的人太多了回到北方长生天也不会放过我!”
“大帅此败乃因文贼乒器太利非大帅之过1”额尔德木图以为达春还在为丢光士卒而内疚大声安慰。
“你走吧记得把咱们写的东西交给a相。如果可能劝垂相一句南下后杀戮不要太重。……”达春转过头目光投向黑夜中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不再多说一个字。
额尔德木图叹了口气安排摩下士卒抓紧时间准备火把。逃亡路上武士们的武器基本丢尽此时带着骑弓的不过十几人。十几个人中间还有大半不愿意留下担任阻击。对于那些临战退缩者达春平生第一次表现了容忍命令额尔德木图把他们编入突围队伍。
野狗群越聚越大星星点点的己经数千双眼睛围着火堆徘徊。达春冲着额尔德木图点点头伸臂拉开了手里的角弓。
“腾!”羽箭带着火苗流星一样射进了野狗群里。越迫越近的野狗吓了一跳互相拥挤着向后退去。就在这一霎那额尔德木图伸手点z了路边的野草然后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挥舞弯刀带着大队人马向山溪冲去。山溪一侧迁回的几只野狗葬不及防被额尔德木图当头砍为两段。(请到www.uu234.com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射箭射箭把能点着的东西都点着了1”达春大声命令道双手不停把身边的缠了布条的火箭一支接一支射了出去。
骑弓射程没有步弓远达春的气力也没恢复过来火箭在达春面前五十步左右落成一个扇面。留下阻击的蒙古武士顺着达春指引的目标把火箭点z的树枝乱纷纷地射了出去。一些长得过高的野草被引燃出了滚滚浓烟。烟火中大队的野狗东窜西跳。
看着野狗群狼狈的样子达春哈哈大笑把最后几支羽箭射出后带着断后的武士奔向了山溪。
溪水很浅最深处不过膝盖。死里逃生的武士跟在达春身后趟过溪水亡命奔逃。在他们身背后野狗群咆哮着绕过火场扑向溪流。
有人被树枝绊倒摔在在地上达春停住脚步欲扶他起身却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从山溪边冲来。
“大帅先走!”黑暗中传来亲兵乌恩的声音一个身影从地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西方跑去身后一连串绿色的“灯笼”追逐着他的脚步向西向西。
达春看得肝胆欲裂转过身体亡命奔逃。此刻他心里己经没有了任何想法不葬身野狗之口成了人生唯一目标。
不断有人掉队然后转身奔向了其他方位。野狗的咆哮声和武士的惨叫声成了这个夜晚的主旋律。达春没命的跑着不知道方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除了身后的犬吠声外他又听见了流水声。
水声如雷一条大江横在了面前。黑漆漆的江面不知道有多宽也不知道渡口在哪里。
达春惨笑着扔掉了早己熄灭的火把双手握紧了刀柄。
“大帅大帅咱们不能死!”亲兵吉亚哭叫道所有人都跑散了可能死于狗口也可能逃出了生天。此刻的江畔只剩下他和达春两个。混乱中他丢弃了自己的刀手中却紧紧着一个火折子拼命地在江边寻找可以引火之物。
“给你!”达春弯腰将自己丢弃的火把拣起来塞到吉亚手上。“点着他向水里走走到齐胸的地方扔掉火把向对岸游。这条江水流急狗群未必敢下水!”
“大帅我我不会游泳啊!”吉亚大哭道。江水湍急野狗不敢游。不会水的人照样得淹死!
m咱们爷两个就葬在江中吧比死无全尸好一些!”达春想了想扔掉了弯刀。转身走向江水“我也不会游泳咱们杀了那么多宋人欠债还钱不冤了!”
吉亚哭叫着举着火把跟在了达春身后。群群野狗冲到河边畏惧地看着走向江水猎物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追击。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十道身影高举着火把冲到了狗群近前。当先的骑手抛出几点火星轰地一声野狗被放倒了一大片。
“噢一一呜一一呜!”受惊的野狗出阵阵惨号摇着尾巴逃散开去。
“手雷!”到了此时吉亚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命运庆幸还是悲哀。火把下他看到了一身身银亮的恺甲。是破虏军铁骑他们沿着江畔扫荡了过来。
还没等吉亚从惊诧中长大嘴巴一个身材单薄的骑手纵马跳入了江水马背上那个手举火把的骑手大声喊着:“爹不要着急快些上岸!”
“塔娜!”达春迷惑地喊道。惊诧地看着己经离开军营多日的女儿塔娜穿着一身破虏军恺甲直冲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达春惊讶地问。难道女儿又被破虏军劫持了?可被劫持了怎么会给她战马?还有武器?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赶快上岸我送你找渡口过江!”塔娜紧张地喊道伸手拉住达春的路膊就把他向马背上扯江畔几个破虏军骑兵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让出一条路来。为的士兵欲出面阻拦只听见塔娜厉声大喊:“林将军那里我自会交代。我爹己经是个提不动刀了老头子难道破虏军空有仁义之名连老人也不放过么?”
几个骑兵被问得楞住了他们属于林琦的独立旅平素军纪严明尊老爱幼。但蒙古人的老人算不算在被尊敬范围内大伙一时绕不过这个弯来。
塔娜跳下马将达春扶上马背拉着僵绳顺着水浅的地方斜着走。她心里知道此刻自己是靠着口舌之利绕住了这些朴实的汉人士兵待会儿大伙醒悟过来绝对不会放自己的父亲远遁。
才走出十几步战马又立在了水里。塔娜抬起头看见林琦白马银盔挡在了自己面前。枪尖处寒光闪烁映亮父亲上下滚动的喉结。
“达春大帅林某在a江边等你多日了!”白马将军林琦话语如江水般寒。
“他是我爹!”塔娜放下f绳张开双臂挤到了林琦马前。
“我知道!”林琦淡淡地回了一句枪尖依旧点在达春的喉咙上。
“他己经老了!他己经没一兵不只剩下一个亲兵了!”塔娜带着哭腔喊跳起来欲去抓林琦的马缓绳却被林琦带马轻巧地避开了。几个破虏军士兵纵马而来将达春围在了队伍中间。(请到www.uu234.com支持指南录支持正版)
“我知道他是你父亲。你父亲也知道我是谁!带她下去!”林琦的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声音依然那么冰冷。
西门彪跳下马背将塔娜拉到一边。绝望的塔娜哭叫着用力去抓西门彪的双手却丝毫奈何不了那双有力的臂膀。
“放下我女儿!”达春气愤地喊了一句虽然己经落入陷阱他依然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西门彪咧了一下嘴把塔娜丢在了骑兵们中间。几个骑兵用战马围成***阻挡着塔娜继续向林琦靠近。白马将军林琦双手擎枪眼神中闪动着迟疑。
达春看了看女儿再看看林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了笑说道:“是林琦将军吧久仰大名了!小女不懂事近来给你添麻烦了!”
林琦慢慢地放低了银枪点点头应道:“令爱在路上再度为我所截沿途不安全我就没放她北返。将军戎马半生也该放下屠刀好好歇一歇了!”
“我明白本帅想跟女儿说几句话不知道将军可否答应!”达春用挑剔的眼光扫视了林琦一遍然后低声问道。
林琦轻轻抬了抬枪骑兵们让开一条路放塔娜过来。达春笑着看着女儿走近拉讨她的手说道:“林将军是个豪杰你跟了他也不算辱没。只是汉人规矩多今后你要多注意些。咱们蒙古人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夫家的人即便在夫家受了委屈家族也不能替她出头。若是家族与夫家起了冲突按咱蒙古族规矩出了门的女儿要站在丈夫马前替他持盾递箭而不是站在战场中间拖双方后腿!”
所有人都楞住了谁也没想到死到临头的达春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被父亲拉住的塔娜泣不成声泪注注的双眼看向林琦却看到心上人早己将头偏向了远方。
“去吧!孩子!”达春m转塔娜的身体冲着林琦的方向推了一把。还没等女儿稳住身体达春的手一抬抓住了林琦的银枪。
“啊!”猛然感到了枪尖上传来的压力林琦的手本能地向后撤了撤然后微微一用力顺势刺了下去。
11璞!”血光四溅达春的身体晃了晃栽下战马。被火把照亮的江水瞬间被染得殷红达春手在水里抓了抓仿佛放不下什么又松了松登时气绝。
“爹!”塔娜抱着自己的父亲哭叫道。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声后现父亲己经没了生机放下尸体拉出马刀径直向林琦砍去。
“叮!”林琦的枪身轻扫打在了马刀的侧面。塔娜捏拿不住马刀脱手而出。西门彪等人见到此景知道无法帮忙悄悄地向岸边退去。
塔娜穿过人群疯跑数步拣回马刀再次冲向林琦。一边乱砍一边喊道:“你杀了我爹他己经没有一兵一卒。他己经是个老人你连老人也杀与他有什么分别!”
林琦的银枪动了动马刀再次落水。紧接着塔娜拣回马刀再次冲上:“姓林的你最好把我也杀了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报仇!”
“如果我到了草原上做了你父亲和你父亲同样的事你自然可以替族人找我报仇。但是在江南任何蒙古人都没有资格提‘报仇二字1”林琦又一次将塔娜的长刀磕飞冷冷地说道。
塔娜楞住了忽然间丧失了拣刀的勇气。跌跌撞撞地走到父亲尸体边放声大哭。
“唉!”在岸边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西门彪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林琦今晚一枪刺下恐怕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可蒙古人和汉人的恩怨纠葛又怎是几句爱恨说得完。林琦今晚说得好如果破虏军到了草原做了蒙古人在江南做过的同样事情蒙古人自然有资格替族人复仇。
而这个年代死在江南大地上的蒙古人却永远没有报仇的资格。
江风呼啸着刮了起来带着沉沉的水流声在两岸激荡。重重风声与水声之间低低的哭泣越传越远。
酒徒注:勒勒车草原上的木轮牛车。车轮直径不到一米蒙古人进攻各地时若遇激烈抵抗通常把高过车轮的人全杀掉。皮得勒即皮袄。
第五章 风暴(四 上)
历时数月的江南西路会战以破虏军的完胜落下的帷幕此役破虏军前后投入兵力四万五于余人征召各地义军、民壮二十二万余。击败达春本部元军十三万煽动起义并迫降各地元军六万余人前后歼敌近二十万是个空前的大胜。
消息传出整个江南顿时被一片欢腾之声所笼罩。只要是对关注着大宋国运的人即使不懂军事也知道大宋自此从亡国灭种的危机中爬了起来。以后的战局即便再恶劣朝廷动辄被人赶下大海半年不得上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把两江战场和两浙战场的成果加在一起看大宋中兴的希望更明显。乐安歼灭战结束后两浙范围己经再无北元势力两江之地北元也仅仅剩下了东路的池州、南康、饶州、西路的江州、兴国、隆兴六地其中饶州还有一小半被破虏军所控制。而在大宋的控制地域从年前的福建、广南三路一下子扩张到了两广、两浙、两江、福建七路之地。其中制造、财赋、行政重地福建还彻底变成了“内6”不再受北元兵势的威胁。
“估计直捣黄龙的日子不远了吧!”酒馆雅座里一些天性浪漫的读书人如是预测。虽然当年大都督府的很多举措令他们不满意科举与选举并行的择士方法也极大损害了他们自隋唐以来的特权。但比起做北元的亡国臣虏他们依然愿意看到大都督府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难怎么着也得两三年吧我听说破虏军弟兄这回损失也不小。毕竟ft子兵多咱们以三万五对人家十五万险胜。我听人说ft子被打急了几十万人排队过江呢!”有人用扇子敲打着桌案提醒同伴们要保持头脑“冷静”。
桌案上铺着厚厚的台布圆形桌面上几分新鲜的水产冒着热气勾引着大伙的食欲。
在桌子偏左方摆着几个漂亮的仿古ia坛坛子里边Fa拍色的果酒散出缕缕醇香。
圆型子母桌是邵武那边流传过来的明在临海的福、泉二州很风靡。海鲜是当日靠岸的珍品至于果酒那是科学院农学科按照古方用福建山地特产的野果酿造的。再加上那几个价值不菲的仿古瓷瓶这桌酒席算下来至少要花费六、七两纹银。
对于普通百姓六、七两纹银足够三个月开销。对于有月例供给的读书人这点钱的确不算什么。三杯两盏下肚后书生们渐渐被酒精激出来指点江山的豪情大伙七嘴八舌东一句西一句总结起大都督府近些年在军事、政务方面得失来。
“要我说文大人就该下个檄文征兵百万早点打过长江去。也省得咱们天天在衙门里对着前线的战报提心吊胆!”坐在主人位置上戴着灰色纶巾的书生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酒爵重重地向桌子上一顿大声道。
“王兄此言大谬矣。所谓兵不在多而在精唯此才能炼出精锐之师。若皆如昔日之厢军纵带甲百万不过群羊也!”靠近窗子坐位上一个绿衣客站起来郑重替大都督府代言“张兄之言有理但兵少终非善策!眼下咱大都督府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多兵少何以守之?”另一个蓝衫书生摇摇头有些不满地评论道。
他们都是经邵武培训学院紧急培训过后出任文职的读书人在新政的框架下工作久了己经慢慢培养出了独立思考能力。对于大都督的各项政策不再引经据典盲目反对。但也不像百丈岭上下来那些文部核心一样对大都督的一举一动都盲目跟从。
有人赞成大都督府目前的精兵简政之策认为蒙古人以掠夺为业对于这伙职业强盗非精兵不可应对。也有人认为大都督府应该把握住现在的好时机调动一切可能力量趁势猛进尽快把战线推进到两淮、襄樊一带以便江南百姓更好的修养生息。
“自兵出邵武以来咱破虏军哪次不是以一当十!”另一个身穿上好的锦袍一边用筷子挑起鱼目一边列举起破虏军成立以来的战绩。“文大人第一次兵出邵武迎战页特密实用三万对三万。第二次围歼索都五万对七万第三次也就是打张宏范那次六万击溃二十万。这还不算几千人克福州孤军下临安。要我说破虏军只会越打越强。……”
有意无意之间他自动忽略掉了在历次战役中付出重大牺牲的民军也自动把北元兵马多说了几成。想象着破虏军气吞万里如虎的雄姿筷子上下翻飞片刻功夫把两只鱼眼都当成了蒙古军擒入了肚内。
“正因如此才应多征些兵。以老带新边战边炼。把ft子逐出江南之日亦是我军北伐之机!”有人豪情万丈地说道。
“征兵哪那么容易你以为破虏军是原来的厢兵呢是个人就能当1”绿袍子书生不同意伙伴的说法更不满意锦袍书生独吞了两只鱼目轻轻转了转圆桌的托盘大声反驳道“想吃破虏军的粮得有那个身手。见警备队那些人了没打破脑袋想往破虏军里钻。人家挑拣挑拣十个里退回九个来!”
“倒也是若非破虏军门槛过高我辈亦有腰挂吴钩之意。不求留名凌烟阁上但求像那伏波将军一样裹尸马革也不枉生了这七尺之躯!”灰色纶巾轻拍桌案长叹。大都督府安置功名在身人员的时候他本来选择了邵武指挥学院。结果因为体质不佳给挡了回来一直以此为平生撼事今天谈到用兵被几杯酒一勾举止中己经带上了几分醉态。
“王兄何生此叹如今我等在杜大人门下不也人人羡慕么。前线军械、粮草哪次不经我等之手。有这份苦劳在将来还怕谋不得一个好出身!”有人在一旁低声劝慰。对于灰纶巾的遗憾他们多心有戚戚焉。现在不是十几年前大宋立国以来军队胜少败多。所以军旅出身的人在百姓眼里得不到应有的尊敬为了防止武将重演黄袍加身的一幕朝廷也重文轻武。如今是大都督府执掌权柄所有功劳里唯军功最高。有军职的人非但职位升得快傣禄拿得多还甚受百姓拥戴。若是手里握着几枚参加大战役获得的勋章整个泉州街头的餐馆随便你进保准有人替你付帐。
“当然文大人用兵如神皇上洪福齐天。咱们这里说不定也出几个中兴名臣做不得霍a骑做一中兴名臣亦是不错的吧!”有人笑呵呵的对未来充满憧憬。
“嗯这几年咱们就没打过败仗。ft子的气焰被咱们一天天打了下去跟着他混日子那些家伙也自寻出路了我听人说……”另一个书生凑过来神秘地把头低在桌案上却以整个茶楼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位跑到池州的是破虏军故意放了的。说好了下次在背后给北元捅一刀子。R子不来则己要敢再来还和达春一样尸骨都回不去!”
“噢!”众人皆做恍然大悟状摇着头叹道:“怪不得姓吕的能跑掉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情。他也该如此否则邹将军、陈将军随便哪个都饶不了他!”
“是啊他这种人最擅长审时度势了。我要是他早起义了。报上怎么说来文明对文明必将战胜野蛮!”
众人议论着、憧憬着感觉到前途一片光明。五年多了从破虏军走出百丈岭到现在大都督府给人带来了冲击、震撼、甚至伤害但在不知不觉间己经在碰撞中让一个民族慢慢恢复了生机。
若是在五年前功名在身的书生们绝对不会对军事如此关注他们的口中也不会冒出文明必将战胜野蛮这种经典的总结来。但现在天命气运、五德轮回的说辞己经离大伙越来越遥远。对着蒙古铁骑大伙心里也不再只是恐慌和害怕。而是通过现实生活的总结、积累恢复了对一个民族的认同和自豪感。
从生活状态到人的思维大都督府给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身在其中的人感受不到其间天翻地覆的差别。而对于那些离开福建多年又有幸回来的人心中的感觉己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
李谅和元继祖等人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自打过了汀洲二人的嘴巴就再没合拢过。福建的变化太大了几年不见很多地方与从前有着天壤之别。非但剑浦、福州这些被破虏军攻陷三、四年的地方变化巨大连李谅、元继祖等人一年半之前蹂o过的汀洲各地都在快恢复着生机。
过了汀洲后一路几乎看不到荒芜之所。大大小小的村落充满了欢声笑语临村的山坡上果树林飘出股股浓香。平整的河岸边入眼的全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按李谅的记忆眼下己经过了收稻的季节但那些水田依旧有浓密的稻杆在向上长。元、李二人忍不住心中好奇找负责给大伙领路的破虏军队长关若飞问了问才知道田里是大都督府授种的占城稻一年可重双季每季产量都是原来的一倍半。
“三倍收获的粮食那你家大人不是了么!”听到破虏军小校关若飞那略带炫耀口吻的介绍元继祖惊叫道。忽必烈不给探马赤军馆但像元继祖、李谅这些高级将领都有指定的封地每年封地上的农赋全部归他们而不归朝廷。以己度人如果封地上收成增加了三倍农赋也必然增加三倍。因此在二人眼里这片土地的主人文天祥肯定早己富可敌国。
怪不得破虏军小兵都有锁子甲穿。
“大都督府不收农赋从百姓手中征粮都是用银元买的!”关若飞耸耸肩膀用看两个土包子一样的眼神扫了一眼元、李二人和他们的嫡系手下说道。他是第一师的都头同时也是谍报司的一名骨干。元继祖、李谅临阵起义后对将来何去何从拿不定主意因此邹派命令关若飞带着一都人马护“送探”马赤军将领去泉州拜见文天祥由大都督府安排探马赤军的去留。
关若飞明白邹a的用心所以走得很慢有意让元、李等人在途中看看大都督府治下和北元治下的区别。这一招果然见效路才走了一半己经有低级探马赤军将领私下询问自己能否加入破虏军将功补过了。
“不收农赋那钱从何来?小哥你不是说笑话吧?”李谅的族弟李鹤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态。从大夏立国到残宋出海他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不收农赋。
“五年前垂相大人这么说时我们也不信。但垂相大人讲得好收百姓农赋官府得一青吏、官员必收其十。收上来的钱都不够养活贪官的不如不收让贪官们无法伸手。
再说福建山多地少也收不上多少农赋来。不收农赋刚好鼓励百姓种田符合圣人重农之道1”关若飞指点着周围绿黝黝的农田带着几分夸张说道:“现在破虏军根本不用农田养各州府有的是工场、作坊还有盐田、店铺再加上海关、船队甭说这点农赋就是再多三倍也没人看得上眼!”
实际上大都督府对农户有的施行减税有的施行免税根据各地情况不一而足。具体的财务运作方式关若飞也不是非常清楚。但糊弄一下李谅、元继祖等外行人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他从农赋和官员比例上说开去讲到大都督府对持有守土证百姓的各项优惠政策。比较北元的关卡林立税如牛毛讲到福建、两广等地的一税制和通关制。从北元色目官吏的贪赃枉法到大都督府的吏治清明总之就是一条北元有必败之理无获胜的可能
第五章 风暴(四 下)
元继祖、李谅等人皆出身于党项豪门家族多多少少带些西夏皇室血统。平素里读书颇多对如何治理一城一地也曾有过自己的思考。但像关若飞所讲的这些减免农盆可以减少国库开支减少路卡可增加商税收入等“奇谈怪论”却是从未听说过。有心反驳却无处下手仔细想想自己一路上所见所闻的确没有看见北元治下那么多厘卡城门、桥梁也没有人收过桥费和入城钱阿合马在任时所盖的牛毛般多的收税所大多荒废了少数特别豪华的则被当地人废物利用当成了五谷轮回之处。
关若飞心细见众人脸上皆露狐疑之色笑着解释道:“我在学校时教官讲这道路么就好比人体血脉。血脉不通则筋骨必死。大都督府不多设收税卡就是这个道理。诸位请想以一车精盐五百斤为例。从福州盐田贩到安庆其价倍之。若官府只收一次税则贩者如过江之卿。若沿途官府收两次税则有两成盐贩要设法偷漏。官府所得增加八成支付税吏开销却增加了一倍。若是沿途收税过五次盐贩要么弃业从他要么挺而走险改贩私盐。官府一无所得且沿途治安大坏。若税额降低一半则贩者增加一倍官府税收未减沿途客栈、酒楼皆富仿佛突然被人在眼前推开了一扇窗元、李等人看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远处的景色依然模糊但窗里窗外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在北元时众人先是经历了阿合马缕缕增税而国库无钱支付官员傣禄的窘境后来换了卢世荣大路小路设满厘卡却弄得物价飞涨百业萧条非贪俊者无钱买米。探马赤军众将原本以为这一切是因为忽必烈用人不当阿合马、卢世荣等中书省官员贪俊所致现在听关若飞如是一说才知道北方整个治国之策都走上了歧途。如今北元军力己不可能将大宋一举攻下彼此国力又旗鼓相当。
其治国之策高下若判云泥天长日久此消彼涨日后这天下又怎可能是大元的呢。
想到这众人皆生了留在大都督府摩下谋出身的心思对沿途新鲜事物官府各项治政措施规章制度更加关注起来。关若飞亦知无不言从申明了各民族平等相待的《临时约法》谈起简略概括了大宋目前的官吏选拔、升迁制度、弹勃制度工场、矿山、作坊、商铺、海运管理办法。以及义学、图书馆、施药局、夜校、义诊所的等新生便民措施等。开始的时候元、李等人还能就细节表些评价待及后来关若飞每说一样众人只能说一个“善”字心里除了佩服己经别无所想。
谈谈说说走着大伙也不觉乏味。转眼来到闽清城外。闽江边上入眼又是另一番景色。沿江两岸立着一排排巨大的木轮在江水的推动下木轮飞转带着一系列轮儿绳儿忙个不停。每个水轮边上还站着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拿着铁锹、钢钎油壶往来奔走。
更远处还有人正在立新的水轮更高更大。走到稍近的地方细看竟是四五个木轮一组渡船般“泊”在江岸边。
“这是什么?”众探马赤军将领惊诧地问道。大都督府治下多奇技淫巧之物这点他们也曾听说过。但乍一看到如此巨大的机械还是被吓了一跳。
“水车两汉时代就有。这不过是放大版没什么新意。只有这个多组的才是个稀罕物!”关若飞轻描淡写地说道。“用来带动打铁锯木织布机器的出力均匀也比牲口好照料。就是非大江大河带动不起来。闽江水急所以水车建得多些别处就没这么好的地利了!”
“噢!”众人齐齐点头脸上带来了严肃的表情。凡高大宏伟的人工建筑总会从视觉上给人带来震撼。特别是对于信奉佛法的党项民族在成吉思汗兵马未致之前高大的佛塔寺院在祁连山下比比皆是。即便后来被蒙古人灭了国流亡到吐蕃的党项人在苦寒的高原也要先造起殿堂、佛塔借以凝聚自己的族人。今天元、李等人见了如此巨大的水车又听关若飞说源自两汉可用来织布、打铁不知不觉间凭借自己对事物的习惯认知把它们和神器等同起来。只是这神器带给他们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多的是文化上的冲击。
“那个是滑轮吊车用滑轮组吊东西力气连原来的一成都不到!”关若飞见众人看得两眼直存心卖弄指着附近正在忙碌的一个钢铁手臂说道。
“滑轮吊车?”诸党项将领又是一惊。顺着关若飞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锅铁架子横在半空架子下七八个小铁轮来来往往配合着一条黑漆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绳索把偌大个木轮整个吊上了半空放下木轮、起吊钩再吊过固定梁前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河边工程己经前进了数尺。党项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中不禁暗暗想:如果弄这样一台怪物在手筑一道石头城墙也不过几日功夫。若是当年祁连山下各路口都筑上堡垒恐怕蒙古铁骑再强也无法攻破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串清脆的钟声“当当当当”声音宏大激越吓得坐骑一阵乱跳众人花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安抚住。
“那是什么!”李谅指着远处出声音的高塔问道。几年不见远处的闽清城内“高塔”林立己经全然不是旧日景象。
“是十字教的钟楼里面有科学学院造出的大钟报时特别准。每隔数日就有人根据日暑、天仪调校附近工场作坊的工匠上工下工全凭这个控制时间。老板想黑心拖延工时都瞒不过大伙眼睛去”关若飞自豪地像大伙解释道。
制钟业是福建最赚钱的工业之一邵武科学院研制出来的大钟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二十个小时每个小时有六十分分下划六十秒。根据用途不同钟的大小和精度也不同。军械场、冶炼场所用的钟小而精准造价甚高。民间自用的则大小适中外观华丽是百姓们炫耀财富的好家具。佛、道还有其他教门用的则造型巨大、声音洪亮并且指示准确。
当然各寺院、道观和教堂亦要支付巨额的安装费用给制钟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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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教是聂思托里安教么?”元承恩凑上前问道。连日来大伙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在关若飞面前丢尽了脸面。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自己多少能插上嘴的话题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得意-厉、关若飞点点头答道:“好像是吧随着商船来的西洋和尚他们都信奉上帝但分支很多彼此间还差点打起来。后来文大人下令各教派都可以自由展但不得干涉地方政务也别打一统天下的主意这些人才有所收敛。不过他们来了也有些好处原来那些和尚、道士骗百姓钱财只吃不吐。这些十字教的收了钱却拿出很大一部分来做善事扶危救困。和尚、道士们怕断了自家香火也跟着开善堂、施药局、育婴所让百姓得了很多实惠!”(请到支持正版指南录)
当年由于部分道观参与北元针对文天祥的暗杀行动被敌情司抓了这现行。大都督府趁机下令取消了对全国各地寺院、道观附属产业的优惠政策并且根据寺院、道观占地面积征以重税。享受不到出家人的优惠大部分假冒的居士、真人也失去了继续修行的动力纷纷还俗。各地道观、寺院的生意一落千丈。
借着佛、道两家式微的机会清真寺、十字教快展起来并试图干涉大都督府的行政运作。对于这些打着诸神名义捞取好处的宗教狂文天祥也没客气。通过6秀夫的支持严格做出了规定宗教归宗教政府归政府。大都督府不干涉宗教运作但各教派也不要试图干涉大都督府的日常事务和国家法律否则定然连根拔除永远不准其踏入大宋境内一步各教派见无法左右大都督府政策说宣扬的宗教理论又无法一家独大。只好把心思放在拉拢信徒上。对于如何扩大信徒数量各派有各派的绝招。但比起佛家的来世之说穆斯林的惩罚之说十字教的善堂施药铺更实际得多。为了与其竞争各类教派都增加了利民举动把平日所得善款拿出一大部分来放在回馈百姓方面。
探马赤军众将听关若飞如是说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在昔日的大夏国和今日的北元也普遍存在着寺院与国家争财的情况。虽然国家需要寺院来稳定民心但大量的青壮年当了和尚大量的财产、土地归了寺院很大程度上又破坏了国家的税收稳定。所以历朝历代都有胆大妄为的皇帝抄寺院的家借此缓解国库空虚状态。几百年来各国智者找不到一个妥善方案解决这个矛盾但大都督府这一句“宗教归宗教政府归政府”彻底摆脱子这个困局“大都督这样做就不怕和尚、道士还有穆斯林、十字教煽动教徒造反么?”想了一会元继祖又问。
“老百姓吃饱喝足衣食无优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去造反。况且咱大都督府处事公平官员正派百姓感激还来不及造反作甚?”关若飞惊诧地看了元继祖一眼大声
“元某受教!”元继祖拱手施礼郑重地说道。
一个自信的朝廷必然对各项宗教都很包容。因为朝廷行得正走得直不怕和尚、道士们煽动闹事。因为民间富足煽动闹事的和尚、道士们找不到借口和机会百姓也不会盲目追随。相反朝廷越是没有自信民间越是疲敝官府对百姓提防之心也越重。
李谅见关若飞谈起治国、料民道理来头头是道知道他将来前途未必只限于一个小小的队长存心与他结交低声问道:“小将军知识渊博眼界宽广想必出身名门了。不知令尊是哪位英雄是否有幸当面求教!“”名门?”关若飞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悲凉“当年我的确跟着家父读过一些书可惜诸位来了把我家付之一炬。家父也不知道死在哪位将军的刀下。这、军校读书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把这一切讨还回来给父老乡亲一个公道!”
“呢!”众党项将领同时吸了口凉气有人立刻去腰间摸刀看看周围的破虏军弟兄神色如常看看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汉家百姓汕汕地把手又放了下去。
元继祖和李谅没想到一路上对自己热情有加破虏军小校身世如此凄惨更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经大都督府培养后有如此进境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跳下马背跪拜于地叩道:“当年的事情未必是我等所为我等亦难逃其咎。若将军欲为父亲报仇尽管取我等性命。既然兵败投降心中决无所怨!”
“请将军宽恕!”众党项将领一齐跳下马跪在地上说道。
这一下反而让关若飞感到不好意思了。赶紧跳下马来伸手搀扶含泪道:“昔日之仇关某己经报于疆场。从今往后望与诸位不再拔刀相向。诸位将军放心邹将军之诺大都督府之法关某决不敢违。”
探马赤军众将闻言心下稍安汕汕地站起来牵马而行。再无心思与关若飞闲聊闷闷地走了一会儿穿过城门进入了闽清城内。
城内的风光更是热闹街道两旁新起的青砖碧瓦小楼磷次节比。工场、作坊、商行一家挨着一家。元、李等人都身穿便装周围百姓从面孔上分不出党项人和汉人的区别见他们与破虏军士卒走在一起以为他们是破虏军的文职纷纷把最好的货物摆出来向众人兜售。
“军爷上好的古田青瓷您看看么?
“军爷上好的薄底快靴!”
“军爷里边吃饭我给您打七折“兄弟他们好像不怕你啊!”百姓们热心让众探马赤军将领看着纳闷忍不住又拉着破虏军士兵问了起来。
“怕怕什么。我们买东西又不是不给钱!”一个破虏军士兵诧异地答道矛伸手接过
双靴子在脚下比了比掏出几个铜元递了过去“谢谢您”做了一单生意的小贩挥手相送。
探马众将看得浑身热心里更不是滋味。有道是过兵如过匪在宋人的地盘上他们烧杀抢掠百姓见了他们撒腿就逃唯恐被他们看见。即便在他们自己的故乡百姓见了当兵的也像见了魔鬼般躲起来。从来没主动上前打过招呼更甭说上前兜售商品了。
“竟有人公然在卖兵器!”走过一家经营铁器为主的店铺有探马赤军将领惊诧地低呼。店铺打扫得很干净几个十六、七岁的年青人翻弄着兵器架子的刀、剑、枪、盾不时有人拿起来舞几圈旁边的人静静看着根本没有表现出畏惧之色。
“当然可以卖了垂相大人说了自两汉以来佩戴兵器就是我华夏百姓天赋的权利!”破虏军士兵不屑地答。
“锁子甲也有卖?”党项将领故意抬杠提高了声音问。
店铺掌柜的听见了赶紧迎了出来“锁子甲里边有不过没破虏军中供应的结实。您要么我让伙计搬两副出来。不算贵才四十个银元!”
“谢谢谢谢!”党项将领赶紧摆手心中暗骂:“四十个银元还算不贵我抢一年都抢不到这个数!”
“好像还有弓箭、弓箭!”习惯了百姓五家用一把菜刀的探马赤军将领实在受不了了在兵器铺里他看见了名贵的黑漆弓、狼牙箭等在北方绝对违禁之物高声大叫。
尸“大都督府规定男子八岁以后必须习骑射、格斗。乡试时五十步十射四不中靶者直接淘汰不准卖弓箭百姓拿什么学!”士兵实在不明白党项人为什么大惊小怪大声回答。
“你们就不怕百姓造反?”话题又重复到来时路上解释过的旧疑问。
“不是给你说过么当官的不做亏心事百姓为什么要造反。百姓不习武蒙古人来了拿什么反抗?”回答的声音非常不耐烦在大宋常识性的问题这帮党项人怎么看什么都新鲜。
气氛又尴尬了起来一干探马赤军将领汕汕地默默承受着新鲜事物带来的冲击。太不一样了如今的大宋与当年的大宋简直就不是一个国家。差异不但表现在武力、城市面貌上而且表现在市井之I可表现在每个百姓的身上。
那些平头百姓神情依然谦虚但谦虚中带着自豪与自信。衣着仍然简朴但简陋中透着整洁。说话的声音依然彬彬有礼但语调上却不卑不亢。哪怕是大单买卖面前也没有奴颜9膝模样。从容的举止让你一见到他们不知不觉就有亲切感觉得他们就和自己一样彼此之间除了说话的口音外没什么其他不同。
“好像没人向路边倒秽物也没人向河里乱泼脏水“穿过了繁华的主街快走到城内馆骤的时候元继祖又现了一项不可思议的事情自言自语道在他的记忆里无论是南方的汉人还是北方的党项人、契丹人都以自己家院子外为垃圾场。特别是那些市井小民灰渣污水俱是倒在家门口的。却不知为何走过的几个福建城市都没看到这种情景。马路两边干干净净很少见到鸡毛、炭灰等城市中常见的脏东西。店铺门口也平平整整很难见到一个污水坑。
“还是拜诸位所赐自从诸位向河水中扔尸体让瘟疫沿着闽江蔓延逼得百姓们不得不按照大都督府的安排在城市里开凿了上、下水道各家垃圾从此后也有专人收集统一掩埋。以免瘟疫再起整个城市的人一块遭殃!”走在前面的关若飞回过身来叹息着解释严禁乱倒垃圾统-供应自来水和统一排放污水是大都督府以强力推行的为数不多的几项便民措施之一。因为这个措施还招致了很多“正义之士’的口橇伐。一些民选的里区长也连声抱怨。但强制着执行几年过后渐渐收到了良好效果。如今的城市整洁干净多了偶而有小疫流行再也不会出现整个城市都被传染的恐怖景象。
“哦”元继祖槛尬地点头终于现自己这些年跟在达春身后除了破坏外也做过一点“有益”的事。
“昨日之事我等自知惭愧将来若能赎罪我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沉吟了半晌的李谅终于想出了一句恰当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触。数日来工场、矿山、码头、店铺见得多了令他对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感悟。临行前邹汉建议他们见过文天祥再定夺自己的去留问题。如今没见到文天祥他己经想好了今后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元兄以往我等只会破坏未曾做过任何建设……”当晚骤站中睡不着的李谅对元继祖说道。
“是呀如果任何城市都象都督府治下这般。”元继祖叹息着回答
如果任何城市都象都督府治下这般北方民族也用不着四处掠夺为生也没力量掠夺人心凝聚成一块的城市如果把祁连山下那被战火毁灭的故园像福建这样重建起来呢?火一样的念头烧着元继相今他血脉膨胀。‘
第五章 风暴(五 上)
大都督府对于探马赤军诸将到来的反应平静得有点出乎众人预料。没有举行各国传统中那种带羞辱性的献俘仪式也没有为了吸引更多人阵前起义而准备的巨额奖赏。大都督府只是派了一名官员以很平和的语气告诉元、李等人朝廷己经同意大都督府的建议以探马赤军将士起义之功抵消他们杀人屠城的罪恶然后给元、李等人每人了十个银元让他们暂且在福州城逛逛三天后再安排与大都督会面。
元继祖和李凉哪里还有心思闲逛抓着平生没有见过的古怪银钱在馆骤里等得心急如焚。倒是年青的将领李显杰、李鹤、元承恩等人心宽每天拉帮结伙地在城里四处看新奇。
什么南洋的五彩八哥、西洋的天鹅绒毯子、阿拉伯人的熏香、天竺人的饰物一买就是一大堆。
琳琅满目的商品更勾起了两个探马赤军主将的好奇心每天数着钟声期待与传说中的对手会面的那一刻。
三天后的上午元继祖和李谅等人终于见到了那个把自己打得溃不成军的英雄第一眼看上去文天祥给人的印象很普通。不过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样子。没有羽扇纶巾风流调fk的智者形象也没有盖世豪雄的威风。举止间带着些书卷气但一言一行都让人感觉到此人的坦诚。
一个笑容很坦诚但目光很敏锐的人。元继祖心里如是评价。文天祥不像他见过的所有人忽必烈、伯颜、达春此人身上没有那么浓的血腥气也不会刻意在他人面前制造威压。但此人却觉不是一个可以欺骗的老好人那双眼睛背后仿佛看尽了世间沧桑不像四十几岁而是像己经在人间活了数百年般随便一扫仿佛就能看到人心里想什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耍鬼花样。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元、李二人期期艾艾事先准备好的很多说辞都说不出来了。其他探马赤军将领亦感觉到了些紧张宾主之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早就想与诸位将军见面了这几天事情多一直空不出上午的时间来。安排在过午或晚上时间又过于失礼所以才让大家等到现在。诸位在福州城玩得如何手中的银元可还够花?”文天祥让侍卫给大伙端上产自福建新法炒制的绿茶微笑着问。
缕缕茶香让人感到一阵轻松没等众人说话元继祖的儿子元承恩抢先答道:“恐怕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了大都城和这里一比简直是个大猪圈。就是东西贵了点垂相赐的十个银元差不多都花干净了!”
他故意作出的憨态逗得大伙全笑了起来略显紧张的气氛立刻变得活跃。几个同来的探马赤军将领亦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真是繁华。早知道这样我们早就起义了。哪怕在城里作个小铁匠也胜于去北方当将军!”
“不尽如此当将军横刀立马威风八面。当铁匠么吃的、住的就得凭自己的手底下功夫了!”文天祥也被元承恩逗笑了尽量用简单易懂的白话解释。
破虏军目前兵强马壮但熟悉骑兵战术的军官还比较稀缺。跟着元、李二人起义的一些少年将领有多年指挥骑兵作战经验如果能纳入破虏军体系内刚好能弥补军队指挥系统的不足。
“当将军忽必烈大汗不给馆。全凭打到哪抢到哪可我等又的确不是破虏军的对手。还不如当个铁匠实在好歹每月有三个银元的固定进帐!”元承恩继续插科打混。这些天来他大街小巷四处游走看得就是普通宋人如何生活。比起北方一些城市而言这里的百姓个个都是富豪。虽然贫苦人家依旧身穿布衣脚踏芒鞋。但那张从容和满足的笑脸是在北方任何一个城市里看不到的。
破虏军不仅仅胜在军事上这是所有探马赤军系将领共同得出的结论。但如果融入大宋如何为自己谋得更好出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难道你不想当将军了?”文天祥很喜欢这个个子高高略有心机的年青人试探着问“如果能立于破虏军旗下当将军我当然求之不得。如果与破虏军作对的话给什么好处我等都不会干了!”元承恩的回答很坦率也很狡猾“当然如果能进入您治下那个指挥学院学上两年我愿意做大人马前一卒!”
“如果你想去邵武指挥学院我可以安排你去成班。破虏军的战术、武器与探马赤军不一样对将领的要求也不一样!”文天祥点点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元承恩的要求。目光从年青人身上转开来看看元继祖和李谅两位笑着问:“二位将军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看到自己的后人出路有了保障元、李二人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互相看了看同声答道:“我等愿唯垂相之命是从!”
“你们自己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做主。既然己经起义按大宋律法你们就是百姓的一员各项权利受律法保护即便是天上的神明都没权力安排你们的一切!”文天祥笑着说道神情中带着几分鼓励。
“权利?”这个词元、李二人很陌生。在大元朝武将是忽必烈必须的猎犬吃的、用的摩下士卒以及老婆孩子都归大汗所有。大汗安排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即便不情愿服从命令也只能祈求大汗切不可自己做主。来到大宋突然变了个规矩不免一时有些迷茫。
透过脸上的表情文天祥知道元、李等将领一时无法适应自由人的身份。其实何止他们几个就是大宋百姓刚刚接触到平等之政时又有哪个能习惯这种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政策。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宋人己经习惯了不向任何人屈膝不再于强者面前逆来顺受。而新来的探马赤军将领思维还停留在皇帝最大其他人皆为奴仆的框架里而己。
没体会过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贵。文天祥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拿过一份小册子递到了元、李两人手中。“这是大都督府对你二人摩下士卒的安排他们现在功罪相抵所以都是华夏百姓。愿意留在大宋的大都督府与大宋百姓同样对待。希望务农的给耕地官府贷给第一年的粮食的种子。希望留在城市的可以去工场做学徒薪水自己和老板交涉。愿意留在军中的需要去参加体力和兵器、骑术等项目测试适合去破虏军的去破虏军适合去警备队的去警备队。《临时约法》有规定‘党项、契丹、色目诸族愿为华夏之民者官府以华夏百姓待之。’所以你们也不必为他们的前途担优!”
“谢垂相大人!”元、李二人倒身欲拜被文天祥伸手扶住。二人感激地退后几步学着宋人打招呼的样子长揖到地。
“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承相大恩!”众探马赤军将领一齐施礼。有些人本来还打着回到探马赤军中凭自家弟兄在乱世里谋出身的小算盘。见天祥在轻描淡写之间几句话散了众人兵权。心中一凛主动放弃了不该有的执念。
元、李两人来福州之前本来也有过保留自家人马坐观时局变化的念头。一路上看到福建变化之巨大比较南北双方吏治、军制和百姓状态知道北元气数己经日薄西山。所以此刻得知自己手里没了兵心中反而觉得好生轻松。
“二位将军都领骑兵多年如果有留在军中的心思我倒想聘请二位将军去邵武军校或邵武指挥学院做骑兵教官。为大宋军旅培养可用之材二位将军意下如何?”又聊了几句军旅之事文天祥试探着问道。
在元、李二人未到福州之前如何安排二人的前途大都督府也觉得有些伤脑筋。作为第一批临阵起义的探马赤军高级将领如果给他们的待遇太差则不足以为北元其他探马赤军和汉军将领的典范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但给二人职位安排的过高又未免有些不公平。毕竟这些年探马赤军跟在蒙古军后面没少做了坏事。
所以文天祥才有意让元、李二人于途中感受一下大宋的变化。也期待二人自己对自己将来的出路做出些双方皆满意的选择。
“路上听关校尉说正相大人在邵武还有一个培养地方官的学校。李某不才不知道能否去那里学些治政良方将来也好赎前半生之罪!”见文天祥问得坦诚李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行军打仗的事情他干够了就像他自己总结的那样半辈子烧杀抢掠只曾破坏不曾建设。如果不能领着自己的族人驰骋疆场他情愿下半生去作个地方官通过为百姓谋福偿还自己前半生犯下的罪孽。
这个答案倒出乎文天祥的意料了他没想到戎马半生的李谅的理想居然是去造福一方楞了楞大笑着回答:“李将军若真有此意倒可以去大宋政务学院。只不过那里的学风严谨了些将军想顺利毕业恐怕要下番苦功夫1”
“李某愿意去做个蒙童从三字经学起!”李谅非常诚恳地说道。
“就如将军所愿!”文天祥笑着答应把目光慢慢转向元继祖。
一直在旁边为朋友祝福的元继祖迎上文天祥的目光低声问:“如果元某欲回祁连山下收拢族人效垂相百丈岭之举。垂相可否答应可否施以援手?”
“文某愿鼎立相助!”文天祥心中一喜微笑着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