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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指南录txt下载     指南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初(二)

    几匹骏马沿着新修的水泥官道快疾驰而过。在路边流连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望着骑手的背影脸上浮起自豪的微笑。

    “去的是大都督府方向前线肯定又大捷了!”有人自信地说道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瞎猜末了还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那马是专门养来传递情报的我三姨夫的二表哥的五舅舅就在驿站做事我见过马屁股上的烙印!”

    “得了吧你尽吹牛谁不知道那是大食良马文大人专门养来做驿马的!”立刻有人笑着奚落起来。“这大街上一天跑过四、五匹哪匹不是烙得同样记号!”

    “花纹一样但编号不一样!”吹牛者兀自嘴硬旁边的小商贩们却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是不是早些把摊子收了到酒楼买几杯酒庆贺的“大事”。

    自从入了十月沿通往两浙、两广官道上传回来的捷报就没间断过。如今市井繁荣人们手里有了些余钱晚上都喜欢到茶馆、酒楼下面喝几口淡酒跟认识不认识的酒友天南地北胡侃几句。而机灵的酒店老板也加宽了底楼站着喝酒的空间有胆子大的人甚至将桌案摆到了酒楼外的空地上顺带卖些咸菜、干鱼等东西给喝“穷酒”的人填肚子。负责街面安全的区长、里正曾经以预防瘟疫的名义派人整顿了几次但随着瘟疫的结束人们的胆子渐大整顿的效果越不明显。慢慢地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间就达成了默契一方减少了稽查次数另一方尽力保持场地和食品干净彼此之间也就相安无事了。

    华夏人爱扎堆儿这是天性谁改变不了的。而扎堆儿的时候最好的话题就是时政特别是近一个月来前方捷报频传更鼓舞了人们扎堆儿的兴趣。

    “这都是《约法》带来的好处!”大部分人直率的认为。昔日孔夫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至于乱臣贼子有几个被《春秋》吓得改邪归正年代离得太远了大伙无办法也无兴趣考证。但是《临时约法》通过后破虏军的战绩却在报纸上明摆着西线再次大败云南方面杀来的元军光复了广西全境。东线陈吊眼和李兴以两万人马杀得范文虎麾下那些虾兵蟹将溃不成军出兵不到一个月已经收复了温、处两州把两州之地刚刚入库的秋粮整船整船向福建运。而盘踞在其他各州的范家军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据报纸上的新闻说甚至有个北元守将领见到李兴的大旗不战自溃把城内粮草器械乖乖地交到了破虏军手上。

    也有细心者现了这次破虏军重入两浙和上次的不同之处。上次张唐与杜浒挥兵入浙一路高歌猛进只攻不守转眼间把两浙搅了个稀巴烂。而这次陈、李二位将军却是稳扎稳打每光复一个地方一定在当地义军的协助下将范氏残部以及盘踞在山岭间祸害百姓的土匪清理干净。并且将缴获来的“无主”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同时按《临时约法》上的规矩建立起里、区、县、州四级政权。

    但细心者不敢胡乱猜测大都督府的用意自从瘟疫结束后大都督府的命令在普通百姓眼中就是王法哪怕是不理解也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前面的例子在那明摆着大都督府让大家迁徙入城市大家来了就现城市里有比种田更好的活路。大都督府让大伙向路边洒石灰不准乱倒垃圾、乱泼脏水大伙执行了瘟疫就没像以往那样造成那么多人死亡。大都督府出钱雇佣大伙修下水道平整路面如今街道上就不再是臭气熏天蚊虫子乱飞。即便下大雨也没有积水倒灌进屋里。

    若是放在一年前有人当众质疑大都督府的举措说不定还会听到附和之声。如今若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文丞相的政令出质疑片刻之间肯定被烂菜叶子、臭鸡蛋淹没。临了还会有人告诉你:“小样?仗着读过几天书不是?你读书有文大人读得多么?人家是大宋状元从无到有打下了这片江山。你牛你的办法合理有本事到北方自己打片天地出来!”

    这种情况让某些自命为清醒者很着急。他们不敢在百姓面前公然与大都督府作对便把阵地转移到报纸上不断地撰写文章提醒福建百姓陈吊眼和李兴的功劳没有那么大两浙一带范家军早就是只死螃蟹以福建大都督府的力量随便出动几个标就可以把范家军赶出两浙甚至收复临安。文天祥之所以派兵入浙目的往好了估计是为了抢粮食缓解福建粮食匮乏之危。恶意推测就是为了糊弄百姓以示他的《临时约法》正确。

    《临时约法》规定百姓有思考和表达言论的权力这个权力与其观点是否正确无关。本着这个原则和某种哗众取宠的心理商家自办的小报《闽江》把这篇文章表了结果遭到其余十几家报纸的合力反驳。有报纸愤然质问“你说大都督府入浙是为了抢北元官库里的粮食难道你可以不吃饭而活着么?你说收复处、温两州的战绩是糊弄百姓那不糊弄百姓的战绩是什么呢?难道要破虏军跨海北征直接拿下大都才算真的战绩?”

    一场笔战下来几家参战报纸的知名度都大幅度上涨。虽然从销量上看距离兴办者大笔获利的目标还很远但参战者都现了一个提高报纸知名度的办法。那就是围绕时政和《临时约法》做文章别人支持自家就反对别人反对自家就支持。从此后报纸上的辩论之风大涨随着被提及的次数渐多《临时约法》四个字慢慢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临时约法》上与读书人利益关系最大的就是第三条第二款官吏的选拔方法。有心者回头细看闹了几个月的约法大会起源就是光复地区官吏选拔制度问题。所以关于是否该攻打两浙的争论告一段落后报纸上争论的焦点很快就汇聚在两广的官员任命上。

    两浙的温、处二州面临战场。陈吊眼、李兴在那里怎么折腾大都督任命哪个不怕死的去做县令、知州官员和儒林们都不关心。但两广不同特别是临海的钦州、雷、廉、化、广、惠等十数州与北元已不接壤又背靠大海随时能得到破虏军水师照应一下子成了大伙眼里的肥肉。那些地方被冷面阎罗杜浒梳理过一遍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早已被扫荡干净治政之时没有地方豪强擎肘也没有前人功绩比较如白纸涂墨想怎么着笔就怎么着笔。

    一时间试图真心真意为国出力的;打着扩展家族势力居心的;还有认为自己才华被埋没多年试图有所施展的都把眼睛盯到了吏部。盯得新任吏部尚书赵时俊叫苦不迭三天两头架起马车朝福建大都督府跑。

    “丞相大人您还是让末将回来当参谋吧。再这样下去末将就算不被诸位大人的吵嚷声烦死了早晚也得被刘阎王抓起来喝早茶!”赵时俊堵在文天祥日常处理政务的房间内不停地哀求。

    他的哥哥赵时赏于文天祥有救命之恩他本人又是所剩无己的赵家皇族所以跟文天祥说话时没那么多忌讳想提什么就提什么。

    “怎么才半个月就受不了了难道做个吏部尚书比提刀子上战场还危险么?”文天祥笑着问道。《临时约法》通过后短时间内吏部和刑部承受的压力最大所以他才举荐了赵时俊这个皇亲国戚去顶吏部尚书的缺。有皇家血脉支撑者即便有人想下套陷害赵时俊也要考虑考虑失败后的结果。

    “上战场都是明刀明枪死了不过痛一下。当尚书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您也知道咱们大宋别的不多就是官儿多。眼下从北方涌到福建来知县、知州太守一抓一把。朝堂上还有那么多御史、侍郎、员外等着补地方实缺僧多粥少自然想尽各种办法走门路。末将自从上任以来除了皇上和太后几乎所有人都私下向我这递过帖子为了当上个官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招数都使。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苗将军在海上把他们丢下去免得到了6地上来现眼!”赵时俊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对同僚们的举止非常不齿。

    随着由蒲家花园改建的行宫濒临竣工寄居在流求一年多的行朝也开始6续向泉州搬迁。《临时约法》规定各部官员今后统一归大都督府领导一些在战时用不到的部门和人员要尽快裁撤以减少国库支出。因此很多官员特别是礼部、兵部和工部本来里边的职位就形同虚设只是跟在皇帝身后混饭吃。这下更是成为了裁撤的重点照顾对象与丞相府相应部门合并后多出了一堆没了实际权力只剩下虚衔的官儿来。

    大宋素来有养闲官的习惯优厚的待遇和无所事事的虚位让很多人心怀感激在危难难时刻这些人亦不肯抛弃皇室独自逃生。如今皇家大权旁落丞相府不肯如和平时期一样如数给闲官支付俸禄很多人就萌生了出来做事的念头。

    最关键一点是北元主力被陷在辽东无法拔足大宋复兴的前景看好。此刻当官哪怕是小小县令亦是开国元勋。纵使不能凌烟阁上题名青史上也能重重留下一笔。况且大都督府崇倡高薪养廉对有实职的官员薪水支付得非常封厚到了任上即便做不得千古名臣几辈子得衣食亦有了着落。

    《临时约法》规定知县以上等级的官员任命权在丞相推荐权在吏部所以面临“失业”的官员纷纷找赵时俊走门路。但一直追随在文天祥身边的赵时俊却清醒地知道文丞相对属下很信任却不会放弃监察。为了不让刘子俊找上门来他干脆从泉州跑到福州一方面向文天祥诉苦寻求解决方案。另一方面避免收受贿赂买官粥爵的嫌疑。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立刻回答赵时俊。他又遗憾地想到了夭折的选举制度。如果不是百官和部下全力阻挠地方官员委派哪里会生出这多麻烦。但时代局限就是时代局限自己总不能拿着钢刀来逼迫大伙接受选举。这一步既然已经退了就只能尊重现实。况且在一进一退之间大都督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重整大宋各方势力的机会已到官员任命是个难得的契机。

    “要不咱们丞相府拟一份名单把那些冗官择才而用!”赵时俊见文天祥不说话试探着问道。

    文天祥依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陈龙复送来的石碑纸样上。这是丞相府专门拨款准备在各大州、府衙门前和交通要道口竖立的《临时约法》碑。约法内容将一字不落刻在石碑上为了体现约法的郑重6秀夫亲自执笔书写了每个字。

    ‘如果苗春当年少救几个官员出来就好了免得这帮白眼狼添乱。’赵时俊心中恶毒地想对于找上门来的冗官他很看不起。这伙人身上都有功名文章写得都如花团锦簌但治理地方不是写写文章就能做好的事情。官府的职责是维持地方治安是给百姓创造赚钱养家的门路是修路、建桥、整治水利干这些百姓力量做不起亦不会去做的公益之事。以大宋目前的地方官制真的把心思花在治国方面的人绝对没时间去写那些花样文章。

    但赵时俊不打算只举荐原大都督府的同僚出任地方官员虽然大都督的同僚对官府职责的理解比行朝冗官和赋闲在家的进士们强得多。按他的理解花了数月之功打造《临时约法》为的就是让大宋各方势力妥协如果因为官员任命激化了矛盾反而辜负了丞相大人对自己的信任。

    怎么办?他望着文天祥等待一个确定的答案。却现文天祥一直望着自己目光里充满鼓励与期待。

    赵时俊心里有些紧张目光漂移到《临时约法》上突然他的目光亮了一下一个绝妙注意出现在心里。

第四章 初(三)

    祥兴三年秋十月吏部尚书赵时俊点起了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大火以福建、广东、广西三路初定民生凋敝为名上书朝廷请大都督府与皇帝下令重整地方官制将府、州、军、监四种行政单位划分统一为府每府辖地最低三县。辖地不足三县、料民不及十万者皆裁撤为县视地域远近与相邻县合并为一府。

    大都督府许之帝昺用印百官哗然。

    大宋划分天下为二十四路路之设下有府、州;府、州之外又有军、监。南渡后又为了满足官员升职**将大批州、军、监升格为府。种种历史遗留原因导致行政区域和地方官职混乱。而广南东、西两路在大宋历史上属于边荒地区由于朝廷对两路控制的松疏和地方豪强势力强大行政区域更加混乱不堪。很多州、军如横、贵、宾、雄等辖地面积尚不及福建一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挂着知府、知州、都总管副总管职位的官员和挂着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名目的小吏不计其数。朝廷为了安抚地方对这些不干活却白拿粮食的冗官、冗吏往往采取睁一眼闭一只眼态度任由其在地方上肆意妄为。

    邹洬和杜浒巡狩两广采用强力手段把那些背信弃义的豪强们全扫平了一些地方上的职位就空了起来。而这些平白空出来的职位也就成了行朝庞大的冗官队伍关注的焦点。

    历史上一旦乱世结束或者说由乱世转入短暂和平时代都会出现一个繁荣期。由于大量人口在战争期间死亡历朝历代令人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得到了缓解。而在乱世中活下来的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会迸出极大的生产热忱。加上只有战乱时代这个反面参照物做对比于是盛世自然而然地诞生。很多糊涂蛋皇帝和二百伍宰相都因此成了明君、贤臣。(我们这个历史分支很多所谓的盛世就是这样形成的。)

    行朝官员的智力一点都不比文忠所处的时空分支那些闭着眼睛将异族殖民夸赞为太平盛世的无赖文人们傻。所以他们才竭尽全力给自己争取一个外放为官的机会。大宋朝向来有派中央官员兼职地方的习惯在外行看来他们的要求完全附和大宋传统并且包含了为国尽力的无限忠心。

    可赵时俊一招撤州并府把大多数人的梦想给击碎了。广南东、西两路四十七州(一说为五十余)按赵时俊提出的标准裁撤保留下来的知府职位不会过十五个。而此刻行朝冗官中够资格外放替天子知一府的官员就有四十余位。大伙的期望骤然遭受打击难耐心头愤懑纷纷上书给朝廷希望杨太后和幼帝出面给大伙做主。但杨太后生来性子软弱经历崖山一劫后行事更加谨慎躲在泉州行宫里对冗官们的陈词视而不见。幼帝赵昺例行上了几次朝面对御史、言官、散职和恩荫们的叫嚣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诸卿为官是为民为国还是为己。”然后拂袖散朝羞得众人无地自容。(酒徒注:门荫即宋代的**按宋制他们可不经考试直接为官)

    见赵时俊的第一把火已经成为事实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们又把目光盯到了知府、知县以外的闲散职位上。按宋制度一路主官有四除了总管军政大权的安抚使外还有负责粮草税收的转运使负责刑狱公事的提刑官及负责赈济的提举四个大员互不统属都直接对朝廷负责。而一县之地除了知县外还有县丞、县尉、主簿一州之地还有通判知州等。这些职位虽然没有路、府正职那样具有实权却待遇丰厚至少结局比起被裁撤回家好得多。

    没等众人想好了去盯那个地方副职赵时俊又烧起了第二把大火。他上书给大都督府要求改变以往地方官职太多人浮于事的情况。建议明确路、府一级官员职责裁撤虚职把相关职位与大都督府下部门或朝廷各部直接挂钩以免地方和中央行政重复令百姓无所适从。

    文天祥允之奏请幼帝赵昺。十月末帝昺下令各路安抚使只负责维持地方正常运转替朝廷管理百姓不再负责军务。而转运、提刑二职及其从吏皆不得干涉地方日常政务。转运使负责地方税收钱粮归属户部之下。提刑负责地方诉讼复核归属刑部之下。提举撤消。另外参照左相6秀夫的建议在各路增加学政一人负责替天子教化百姓使百姓明礼仪知约法。并且在灾年有赈济地方的权力。

    在县这个级别的官位上帝昺下令将县丞与县尉合并为县尉由其负责地方治安。将主簿职责归属于转运使之下负责地方税务。在县尉、主簿之外增设立督学一人归上级学政管理。将区长、里正归为朝廷正式官员序列其任命由地方百姓推举而生。其他不如流的小吏则由县令自行任命每县不得过十五人。这些小吏亦不得干涉区长、里正分内事务。

    这一下地方上的散职又少了三分之一。僧多粥少冗官们眼睛更红恨不得将赵时俊从家中拖出来撕碎掉免得他再烧第三把火。无奈赵时俊生来胆大很快提出第三条建议各府、县主官有在地方上推行《临时约法》帮助百姓选举区长、里正的职责。到任后半年之内区长、里正选举没有举行或不经选举指派区长、里正以失职论处。

    行朝官员忍无可忍跳起来指责赵时俊蓄意扰民。本来大伙在制定《临时约法》时就做好了有法不依的打算。官员们的如意算盘是利用约法规定县以上官员需经科举的漏洞将县、州、府各级职位抓在手中然后消极怠工让区(乡)、里一级的小官产生办法照旧把选举制消灭于无形。昔日王安石变法大宋官员们就是用这种办法阻击新法推广的。而王安石失势后旧党重提旧法被配到地方的革新派官员也是用同一种手段进行对抗。有法不依是大宋官场惯例。而赵时俊的建议显然让众人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众人争吵不止就在这个时候左相6秀夫再次站了出来呼吁官员们尊重约法。既然大伙在约法大会上立誓要以生命捍卫约法就不要出于私心而试图曲解它。否则要此约法何用?

    “约法不过是奸相文天祥揽天下大权于自己之手的工具如今他如愿揽权在手自然不会给我等好脸色看!”御史大夫叶旭红着脸在朝堂上咆哮道。

    “此乃朝堂叶大人若无应对之策请勿说这等无凭无据之言!”6秀夫不悦地斥责道。叶旭语塞无奈地将头转向陈宜中却现陈宜中又开始在朝堂上打瞌睡不肯带头再一言。

    “老狐狸你也难逃被裁撤的命运!”叶旭心里恨恨地骂道殃殃归班。一干冗员们议论纷纷失去了有分量的带头人他们反对声音再大也阻碍不了赵时俊提出的建议被通过。想想到了任上还要硬着头皮推广新法很多人都觉得地方官职索然无味。

    “大家集体请辞宁愿回家亦不去做地方官看文丞相怎么办?”情急之下不知道是谁出了个嗖主意。这个主意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你文天祥不是想揽权么如今圣上年幼太后软弱咱撼你不动回家赋闲总成吧?抱着这种念头一些面临裁撤命运的冗官纷纷递上辞呈以此向朝廷施压。

    “制定约法就是为了整合各方力量让大伙莫把力气花在内斗上!”文天祥在福州得知行朝官员纷纷请辞的消息摇头笑了笑派人用快马给幼帝赵昺送去了大都督府的决议。

    宋祥兴三年冬十一月文天祥举荐庶人杜规为户部尚书兼海关总长总领大宋财政及海关事务举荐萧资为工部尚书兼科学院长总领军械制造、科学研究和宫殿城防、河道修整诸事。请左相6秀夫兼领刑部尚书差遣总领修订大宋律法、监督诉讼诸事。请前右相陈宜中领礼部尚书、外事大臣差遣总管对占城、麻夷、渤泥等海国通好诸事。举荐帝师邓光荐兼职广南东路安抚使主管地方民政。举荐原户部尚书王世泰出任广南西路安抚使。举荐闽乡侯苏醒为流求节度使总领流求军政。

    帝冕许之百官心下稍安。六个新职位上有三个是行朝旧臣这个结果让大家又恢复了些对大都督府能“公正”处事的信心。新任户部尚书杜规虽然非出身于科举但四年来此人筹粮筹款保证补给的功劳在那里摆着谁也抹煞不掉。并且参照《临时约法》在大都督府任职三年以上的幕僚可出任七品以上官职杜规出任户部尚书无可厚非。

    “不好宋瑞要动手了!”逃脱了被裁撤命运的陈宜中从文天祥的这番举措中明显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在约法通过之前他就料定文天祥会凭借《临时约法》对目前大宋内部的各方势力进行一次暴风骤雨般的整合但是他没想到文天祥的手段玩得如此高明如此果决。

    没等陈宜中用自己的推测说服众人做好准备大都督府的另一个建议送到了赵昺面前。文天祥举荐大都督府幕僚和任满三年的原福建地方民选小官七十余人出任广南东、西两路府县官员举荐行朝无差遣六品以下冗官四十余人任其从属同时征调行朝冗官二百六十余人包括全部御史和谏官为大都督府幕僚。

    文天祥的建议上说“若有坚持辞官者。念其患难之时护驾之功大都督府给其银五百两准其荣归故里。”

    同时文天祥下令在大都督府下设监察院。由刘子俊出任监察院正卿。负责监督百官行为防止贪污舞弊。规定监察院有监督之责无拘捕之权。证据确凿后需交刑部6秀夫处由其裁夺是否对疑犯进行羁押。

    原大都督府敌情和内政二司合并为谍报司由陈子敬担任总监。何时与另一位匿名人物担任南北总统领。

    朝野震惊。

    丞相府内部的变动大伙不甚关心。内政和敌情二司的工作本来就很神秘事关抗元大业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对这个机构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来。但外派官员和征召冗官入幕的事情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到此时才豁然觉文天祥不仅仅是个为人正直又擅长领兵打仗的直臣。他也有“奸诈”的一面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时刻他不会将自己“奸诈”的本领充分使出来。

    《临时约法》规定在大都督府入幕三年以上者即使没有功名也可以出任高官。而从攻下福州试行选举到约法建立差不多正好是三年时间。所以文天祥举荐的七十余名地方官员无论原来是否有功名在手出任地方都名正言顺。

    这些人或在大都督府内熟悉新政运作。或在地方任上有过选举和被选经验知道其中好处。他们一但主理地方新政和约法自然会毫无阻碍地推行下去。

    行朝群臣纷纷出言反对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所有人的任命都不违背约法大都督府是在规定权限内合法地使用自己的权力。

    但大伙却不敢在以辞官相要挟。当年文天祥在福建与北元苦战行朝见危不救给破虏军唯一的支持就是纹银五百两。文天祥此时得了势力答应给不合作者每人五百两银子遣散费已经是仁之义尽。当然这五百两银子也许是个巧合。但所有人不敢向巧合方面想。万一不是呢现在大伙想着从文天祥手里捞好处当初做得为什么又那样绝情呢?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御史跳出来大声呼吁被征调到大督府幕下的官员们群起抵制这个不合理的政令。但是经过先前一个多月的折腾又被五百两银子勾起了心中的愧疚大伙渐渐没了精神。一些挂着尚书、侍郎、员外虚衔的官员纷纷整理行装乘马车到福州报到。一些没有治政经验只会找茬挑错的御史们也纷纷打消了反抗的念头结伴走向福州。

    “能为国做事何必争太多虚名?”很多真心为国的官员们如是想。陈龙复、吴希奭、邹洬等故人目前的成就让他们感到羡慕能像上述几人为国家做一些实事他们不在乎官位高低。

    况且大都督府裁撤冗官削减虚职高薪养廉严刑肃贪正是他们所期待的雷霆手段。在这种相对干净的官场环境下正直的人不愁做不出番事业来。

    “跟在丞相身后比混吃等死强。况且丞相大人羽翼已经丰满咱们再折腾也争不来什么。三年之后大伙也算是经验丰富干员外放到新征服之地职位不会低于府、县。”除了新政的支持者外大多数被征召的人这样想。大都督府的幕僚供给丰厚虽然大伙入了幕就失去了原来的官职但那些没有实际差遣的职位本来就是噱头还不如去大都府做事有奔头。

    “丞相这次外放官员一次就是七十多。先前有进士功名的多放了知府。先前有秀才功名的多放了知县。大伙功名、职位都不比这些人低差的就是跟错了人没在丞相府下混些实际功劳。此番去了说不定有更好的前程在等着只有傻子才跟着叶旭瞎胡闹!”更有机灵者私下如是议论。十月以来破虏军动作巨大。除了在两浙一带稳步前进外萧明哲和杨晓荣二人在广南西路的剿匪工作也进行的卓有成效。如今大都督府已经下令将主帅邹洬、张唐和他的第一标吴希奭和他的炮师调到了广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的交界处。许夫人的兴宋军也奉命分散到各地接管了地方治安和防务。

    可以预见一旦军队调动完成破虏军主力就可能杀入江西与北元主力决战。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能有多少新职位空出来。按这次职位安排的惯例肯定是大都督府从员优先到时候大伙的机会更多。

    “说不定三年之内能扫荡江南恢复故国吧!那时候作为丞相门下士心中抱负还怕无处施展么?”这样想着很多人心里的郁闷渐渐释然。

    “宦海沉浮荣华富贵不过云烟过眼。今天你做了一品大员明天就可能是阶下苦囚。何必呢?如今国权旁落哪天陛下禅位了大伙是尽忠呢还是转舵呢?即便文天祥无篡夺之心这个根基不稳的约法这个风雨飘摇江山又能多支撑几天?”也有人硬下头皮来在杜规手中领了五百两银子回去做自己的富家翁。出乎人预料大都督府没有难为这些人反而奏请皇帝反而根据以往功绩给了他们一个不拿俸禄的爵位。弄得辞官者反而觉得自己心眼小了长叹几声后大隐于福、泉二州市井。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折腾了几天现身边响应者越来越少只好认命。好在丞相府事情多也没时间难为他们几个。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情几个御史跟在队伍的最末依依不舍地拜别了宫殿。

    热闹而嘈杂的行宫附近立刻清净起来。例行早朝时也再不复乱哄哄的集市模样。

    原来蒲家花园现今的大宋皇宫门口稀稀落落停了几辆马车陈宜中、6秀夫、赵时俊三个留守的最高长官6续走进了宫门内。

    “6大人昨夜睡得如何可曾把酒吟诗驱赶这无边寒意?”礼部尚书陈宜中看了看左右两个同僚意味深长地问道。经过文天祥这番辣手整顿跟在皇帝身后吃空额的官员一下子被扫荡了四分之三。六部官员除了吏部、礼部和刑部还留在泉州外其他三部全部迁往福州与大都督府合并精简。权力的旁落和同僚的减少让陈宜中很不习惯每当看到空旷的金殿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议政时那番热闹模样。

    虽然那时热闹却没有效率如今冷清却效率甚高。

    陈宜中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再夺回权柄。虽然他因为得了礼部尚书的差遣丞相的虚衔得到了保全。但他知道如今军心、民心皆不在自己。但他一直不甘心的是为什么以正直和忠诚而闻名的6秀夫会变相支持文天祥推行新法。为什么身为皇族的赵时俊眼眶皇权旁落却站在文天祥身边为虎作伥。

    “昨夜风大6某披阅案卷时闻庭院内寒鸦不住惊鸣今早开窗本以为落叶满地。却见窗前苍松风采依旧只是窗台上一壶旧水却凝成冰倒也倒不出来。”6秀夫心不在焉地答道。

    “嘎嘎”仿佛与他的话呼应几只寒鸦从宫墙内梅树枝头跃起哀鸣着飞上了半空。

第四章 初(四)

    “冷啊透骨的寒!”如果有人问起大宋官员们对祥兴三年冬天是什么感觉十有**会得到这个答案。

    冷非常地冷。不管天气还是每个人的心里。

    跋涉了上百里路从泉州赶到了福州总觉得念在昔日同僚的面子上文丞相不会让大伙太难堪。没想到到了福州连丞相大人的影子都没看到福建安抚使陈龙复带着个什么叫完颜靖远地接待了大家不分官职大小统一安排在靠近闽江的官方驿站里。

    没等冗官门从失落中缓过精神来新任户部尚书杜规又来了。先是给每人了一个金属制的号牌说是俸禄卡告诉大伙凭此卡和个人的名贴每人每月可以在福建境内任何一家票号领到五两纹银做生活费用。然后传达大都督府将令从今之后大伙头上的虚职全部作废统一为九品幕僚先到邵武书院去学习半年数术与格物学业完成后方可根据个人成绩补充入大都督府内做事。

    这下非但原来就心存不满的几个御史连同一心想为国做些实事的各部侍郎们都跳起来了。在座诸位从二品大员到六品御史就连职位最低的员外朗的俸禄每年都不止六十两之数。五两银子一个月够干什么连雇几个仆人牵马坠镫都不够!况且大伙都是为国效力过多年的你大都督府不想用一并开革便是何必想出让大伙再去学校补习这一招数来羞辱大家。

    “我们要见丞相大人问问他到底何意!”前御史大夫叶旭跳着脚说道。危机面前斯文不得。反正文天祥不敢杀人灭口此番拼着丢官罢职也要让人们看看言官的风骨。

    “对对丞相大人不给咱们个说法咱们决不听令!”跟叶旭向来交好的几个言官大声嚷嚷道。在泉州城几个人曾以辞官回家相要挟后来又跟随大流来了福州种种有始无终的举动已经折了面子眼下抓住机会一定要把它争回来。

    “诸位大人稍安每月五两俸禄只是供大人们日常花销。至于衣食住行邵武书院中自会替诸位安排大人们不用操心!”杜规笑眯眯地安慰隐藏在肉眼皮后小眼睛里充满了不屑。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往自己每月给朝廷拨两万两白银御史们还弹劾大都督府不如数供应朝廷用度慢待皇室。敢情这些大人们无论做不做事都要拿与虚衔相应的俸禄。照他们的需求甭说两万两每月二十万两也填不满这个贼窟窿。

    这还是在大宋刚刚光复福建和两广三路的情况下如果破虏军把江南各地都光复了凭着民间那一万多名进士一万多名门荫的花销大都督府还不得去砸锅卖铁?(酒徒注:宋代为了拉拢文人每年取进士数量非常庞大宋太宗在位二十余年进士科取就达近万名。此外南宋还每年恩荫补官五百人。这些人为国家公务员阶层导致国库空虚连养兵的钱都拿不出来)

    周围响起了一片嗡嗡议论声大伙依旧对文天祥的安排感到不满内心里却没那么恐慌了。五两俸禄虽然少但丞相府能给实打实的现银而不会像行朝那样用米、绢和一些没有用的物品来折算。如果省着些花买个书童也够了或者攒上几个月后买个妾大冬天里也好有人捶腿暖被。

    见大伙又要向文天祥妥协御史大夫叶旭赶紧向前走了几步不依不饶地叫嚣道:“那也不够当初说好了到大都督帐下听令凭什么让咱们从头来过?难道我等生平所学还不如那些贩夫走卒没一样可被文大人看得上眼的么?”

    “对啊”几个原本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的官员心事又被叶旭的话勾了起来。大伙虽然没有跟丞相并肩作战过但多是功名在身学识优厚做个低层幕僚已经是委曲求全了难道文大人真的瞧不起我辈致斯么?

    在诸冗官中原兵部侍郎王志诚年龄最大又曾补过实缺看看众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上前两步冲着杜规拱了拱手说道:“杜大人我等既然来了福州亦未打算贪恋原来的权位。但报国心切纵使不堪为丞相大人运筹帷幄留下作个帐前行走洒扫之士也堪用的又何必到邵武重操学业?望大人将我等心愿转述丞相知晓若丞相依然嫌我等才疏学浅再做计较不迟!”

    作为一任兵部侍郎王志诚胸中还是有些才学的。眼下大都督府兵马司和行朝兵部合并了才导致此人失去了官职。杜规对有真才实料的人素来敬重见王志诚出面说话赶紧还礼客气地解释道:“王大人何出此言对诸公的到来丞相大人欢迎之致。只是这几天忙于军务才没时间亲自前来接迎诸位大人!”

    “那又为何安排我等去邵武学习?其中缘由还请杜大人解释一二!”王志诚郑重问道。行朝与蒙古人作战每战必败而面对相同的敌人破虏军却是百战百胜所以失去兵部侍郎的官职王志诚并不觉得可惜。只是他本怀着一腔热情希望能在文天祥帐下重建功业此刻却被打到邵武实在心觉不甘。

    “对论诗文论兵法我等比不过丞相大人至少比那些无功名在身的粗人强一些。难道破虏军上下就没这点肚量给我等一个容身之所么?”有着前兵部侍郎做主心骨叶旭咋呼的声音更高。三角眼睛上下打量着杜规口中的词锋越来越利。

    “对真正有才华的人破虏军上下向来是欢迎的。但对于光会给别人挑毛病自己却拿不出一点计策来的废物恐怕非但破虏军哪里也养之不起!”杜规的脸色一冷淡淡地回答。

    他由商贩出身而得高位心中本来就藏着一个疙瘩被叶旭三番五次地戳到痛处涵养在好也按耐不住。冲着众人团团做了个揖大声说道:“之所以让大家先去邵武书院是怕大伙初来对大都府下制度不了解导致水土不服。邵武乃破虏军重生之所大都督府诸般制度皆自那里所创。大伙去了多看看多听听自然有莫大好处。至于军中能否容下诸公想杜某一介白衣都能在丞相大人麾下建功立业。诸公之才千倍于我还怕将来报国无门么?”

    几句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旭方才处处紧逼态度近乎无理取闹。杜规身为丞相面前新贵都能始终能相待以礼。丞相府一个幕僚尚且能宽容若此如是推来文天祥能是心胸狭窄之辈么?

    骚动声渐渐平息有人怀着歉疚从杜规带来得随从手里领了各人的号牌。有人性急干脆问起了去邵武的船何时出。叶旭等几个带头闹事的御史们心犹不甘兀自压低了声音强辩:“学一学大都督府的规矩看看破虏军重生之所自然重要。但学上一半天也就够了何须浪费半年时光?”

    “恐怕花半年时光学习对叶大人来说还是太短呢?大人若不信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杜规知道今天不把叶旭这个刺头说服了事态难以善了强压着怒气笑问。

    “但凭大人考教!”叶旭拱了拱手不服气地说。他出身于进士三甲面对一个小商贩的问话自然信心实足。

    “如是大人请听好。杜某的第一个问题是出兵打仗先要保证的是何物?”杜规笑了笑提高了声音尽量让所有人听见。

    “自然是粮草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叶旭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了得意洋洋地四下扫视半圈然后再次向杜规拱手“杜尚书不知道叶某可否答对!”

    “叶大人才高八斗此等问题自然不在话下!”杜规点点头笑着夸了一句然后继续问道:“以破虏军最大编制的整编标每标分为五团二十个营。每营将士五百。战时每位士卒日饷纹银一钱供米一斤菜一斤。每三日供每士卒肉半斤。假设官兵待遇同等出兵江西作战两个月。作为丞相府幕僚叶大人得提醒丞相至少需要准备多少银两、多少米粮多少肉食以供军需?”

    “这个?”叶旭眨巴着小眼睛半晌接不出下文。若问论语、春秋他可以背诵出每章每节甚至说出每句出自何处。但对这些琐碎帐目心中却没半点概念。想了好一会儿才悻悻说道:“计算之学的确非我等所长。但行军打仗讲究的是文官运筹帷幄武将奋勇争先。这些杂学自然交给底下小吏来做何须我等考虑!”

    “非也叶兄此言大谬!”杜规高声打断了叶旭的狡辩。“叶大人是文职自然想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却不知道所谓运筹不但是如何给地方设圈套还要把自己这方面的种种细节考虑进去。其中物资供应当其冲。你设了圈套敌将上不上当说不准。但算不清自己这边所需物资一旦仗打到一半军中粮尽叶兄可知什么后果?况且刚才杜某说言尚未计算沿途消耗未计算军械损失未计算驮马所需草料。真实筹划作战比此复杂百倍。叶兄想把这些杂务交给从吏但从吏计算正确与否叶兄心里可曾有数。一旦所计算数字失误损兵折将是叶兄之过还是前线主将之过?纵使到那时叶兄勇于承担错误万余将士性命谁能把他归还回来?一败之后卖给敌人的可乘之机何人能前去弥补?”

    叶旭无言以对只觉得头下有几滴汗沿着脑门子流了下来。他向来号称满腹经纶总恨自己没机会独领一军施展平生所学。到了现在才突然现自己肚子里的诗经、论语对战场无半点用处。正惶恐间又听杜规说道:“我辈为人谋者不求像主将那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要能替主将分忧把战前准备做好。不求每战料敌机先但至少得明白自己一方士兵虚实每支军队每日能行多远士气多高攻击多锐当得了对手几分。要把一切算得清楚才不至于做出毫无根据的谋划来。如果连最基本的数术都不懂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嘿嘿恐怕多是吹牛!”

    “咱去做地方官还不行么?”有人垂头丧气地小声嘟囔。杜规的话对众人积极性打击实在太大照他的说法此番入丞相幕的官员十有**是废物需要重新回炉。

    “做地方官员至少也得清楚治下多少百姓。每年税收中留出多少才能补贴劳力不足之家使其不至于心生怨恨铤而走险。要算出每年雇佣多少民壮才能修整河道平整道路。还得清楚要多少开销才能完成陛下所托的教化万民之责!”杜规向南方拱了拱手义正词严地补充:“如果做官只是写写诗拍拍上司马屁恐怕人人都能做得何须委屈诸位高才?做了这般糊涂贪佞官逼得百姓怨声载道我们行为与那蒙古人有何区别?换句话来任由如此糊涂官员当道做我大宋百姓与做蒙古百姓有何差异!”

    “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如同油锅里溅了滴水人群立刻炸了开来。叶旭等人虽然被杜规挤兑得无地自容但本能的反应还是斥责杜规的说法目无君上。

    “是不是大逆不道咱不清楚。约法里也没有这一条。咱老杜没读过多少书心里却明白这当官的是百姓雇的小伙计拿着百姓的血汗钱若不能为百姓做些实事甚至祸害地方无论有心无意都是昧了良心的王八蛋。诸位骂老杜时先拍拍胸脯想想这几千年来是百姓养活了咱当官的还是咱当官的养活了老百姓!”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从小到大大宋的读书人受到的都是这种教育无论其出身王侯之家还是在农村野地凭着父辈的血汗钱供养寒窗苦读后一举成名都在心里把自己归类为劳心者归类为众人头上的精英。却从来没人想过到底是精英们哺育了百姓还是精英们承受了百姓的供养。

    在福州胆大妄为的杜规借着号牌的机会给他们上了破虏军第一课。无论杜规的话能否被其接受人们的观念中除了天地君亲师外至少被强塞了个百姓二字。

    《临时约法》规定所有大宋百姓生而平等。但是约法中并说明如何实现平等并未指出任何道路。在杜规眼里这条约法比起佛家的众生平等还虚无。但杜规在不知不觉间向他人灌输着同样的道理。

    非但他破虏军乃至大都督府很多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强化、传播着文天祥的理念。这个过程中有反复有磨合甚至有阻碍但那些烽火岁月里以文天祥为核心很多理念不知不觉间向外扩散开去。

    过程中有人承受不了新观念的冲击而离开有人愤然走到了文天祥的对立面。但无论如何新的观念以各种方式由《天书》走到了人间慢慢生根芽开花结籽。

    把冗员们连哄带劝送上前往邵武的客船后杜规匆匆赶回城内。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很高兴自己又替文天祥做了一件事。文大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所以杜规总希望自己能给其更多的回报。

    辅佐着丞相大人达成他的每一步心愿就是杜规认为的回报之一。为此他纵使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

    “杜大人去视查港务了怎么样货栈够用么?”城门口巡城官魏定国看见了杜规的马车远远打招呼。他与杜规同时入的破虏军虽然现在级别差了很多但彼此之间情分非浅交往起来也没半点拘束。

    “没送了批人去邵武读书文丞相说他们都是可造之材。一旦感悟将来可堪大用!”杜规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笑眯眯地答。

    关于行朝冗官的安排大都府内部曾经有过一番争论。刘子俊、陈子敬二人认为冗官皆不可用政见亦与大都督府不合。最好办法是安排些微不足道的闲职给他们逐步将他们驱赶出决策中心以外。而陈龙复和文天祥认为这些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才智也不算低以前无所建树只是因为他们所学的东西和个人见识有所不足。大都督府要推行新政于天下就要有包容天下的心胸与其将冗官们弃置不用不如尝试改造他们掘其身上的潜力。

    杜规为人圆润又不失原则所以才受命去安置行朝官员。

    “噢那大人赶快回去议事吧估计丞相还等着大人呢。今天门口过了一批海商长得其貌不扬携带的货物也极其粗糙。但一个个却好像有多少钱似的烧地很呢。我听说他们来自什么高丽对是高丽国就是那个蒙古人的奴仆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第四章 初(五)

    自从破虏军攻下第一个出海口后与外界通商的事情就由杜规统一管理。他出身商贾自知学问有限所以着实对沿海各国情况下了番功夫去了解。据杜规所知此刻巡城官魏定国口中的高丽乃是大宋东边的一个小国北元的藩属之一。虽然国号为高丽但与被唐所灭的古高句丽国没半点关联。相反却与边陲小国新罗有不解之缘。史载“唐衰新罗战乱弓裔自立称王国号摩寰。后其将王建杀之建高丽定都松城。”

    高丽建国后一直趁着中原战乱的机会扩张疆土贪得无厌地将国境推进鸭绿江边结果惹恼了刚刚崛起的蒙古。窝阔台汗派大将撒礼塔来攻高丽人望风而降。撒礼塔撤兵回国高丽王降而复叛。反复数次后高丽彻底变成了蒙古的属国。并且积极帮助蒙古人打造战船训练水师从受害者摇身一变变成了蒙古人南下攻宋的得力鹰犬。而蒙古大汗也知道不时地赏赐这头恶犬块骨头以奖励其忠心。不但派兵帮高丽王镇压国内叛乱还先后把耽罗(济州岛)、西京(平壤)等地赏赐给了他。(酒徒注:从历史变迁看现在的韩国领土应该继承于新罗向北最多到平壤。如今他们把中国东北算做韩国的一部分这个算法非常无耻。)

    在杜规的印象中大宋与高丽的贸易量很小并且多以民间交易形式进行。虽然从福州、泉州两大商港去高丽的路途不远沿途海况也算平静但大部分海商都不愿意与高丽人来往。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高丽王惧怕蒙古不允许国内商人与大宋海商进行大规模贸易更深层原因是高丽货质量实在太差。那些高丽人出售的物品表面看上去光鲜实足用起来却没几天便损坏了。在福建未曾大规模生产民用刀具的时候还有高丽商人假冒日本刀具来港交易。待到福建、泉州等地大规模水力作坊出现后高丽人的假冒伪劣产品便再也没有了销路。每次随船而来的不过是些麻布、药材等物实在卖不上什么价钱。

    “来一大批海商还要求见丞相大人他们想做什么?”杜规有些怀疑这伙海商的来历。没有商业利益为驱使这批海商的来历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高丽的官员而不是商家至少他们的到来是奉了某种特殊使命。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走到了大都督行辕外。杜规跳出车厢刚要向行辕内迈步看见参谋长曾寰匆匆自里边跑了出来。

    “杜大人回来了快些进去吧。文大人有事情安排给你呢!”看见杜规曾寰的脚步缓了缓低声说道。

    “马上去是什么要紧事么?”杜规见曾寰的脸色不太好看惊异地问。

    “来了伙高丽人自称是高丽王的使节很嚣张。丞相下令赶他们出去他们又赖在驿馆不走。很麻烦……”曾寰摇头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鄙夷。

    “赶他们出去?”杜规更加觉得奇怪了。与文天祥相处三年多来他很少看到对方这么大的火。即便是在黎贵达投降福建西部被达春血洗时丞相大人待人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这伙高丽人到底说了什么惹起的风波这么大?

    带着一肚子疑问杜规走到文天祥常办公的内堂。只见比自己早回来一步的侍卫长完颜靖远、福建安抚使陈龙复还有监察院长刘子俊等人都在每个人脸色都青黝黝的仿佛和人刚刚生过一场恶气。

    “报告丞相杜大人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杜规的身影完颜靖远大声禀报道。

    “赶快进来子矩我们正在等你。冗官的事情安排得怎样还算顺利么?”文天祥听见杜规的名字放下手中事务关切地问。

    “还好大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虽然不开心也都接受了丞相的安排!”杜规简明扼要地将劝说众人前往邵武的过程说了一遍根本没提起叶旭等人当时如何刁难自己的事。

    听杜规说完文天祥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肯去就好他们读书多若肯用心思学东西也应该比别人快!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有更麻烦的事情安排你去做!”他对杜规如此处理冗官安置问题很赞赏在他眼里杜规是个难得的干才。虽然读书不多但心胸气度和处理事情能力都远在这个时代一些所谓的“名士”之上。

    “但凭丞相吩咐!”杜规不知不觉间挺了挺胸大声道。能被丞相如此赏识他心内觉得甚为得意。看了看刘子俊等人的神色又赶紧低声补充了一句“卑职愿尽力而为定不负丞相和诸位大人所望!”

    “没有那么严重好了大家都笑一笑犯不着跟那些人生气!”文天祥先安抚了一下众人情绪然后对杜规介绍道:“来了伙高丽商人却自称为高丽国的使节。拿着些不值钱的东西却想换咱们的大船并且提出要求要咱们限制船只进出港口不准到高丽附近海面贸易。我一生气就下令把他们赶到了大街上。后来与大伙一核计觉得这背后有文章。所以才需要子矩出马摸一摸他们的底细!”

    “丞相莫非以为他们有恃无恐?”杜规小肉眼一眯缝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对刚才陈大人分析高丽人作为别人的鹰犬主人还没话却自己扑过来做势欲扑这番举动实在过于蹊跷……”刘子俊点了点头将刚才生的事情和众人的分析说于杜规知晓。

    来的高丽主使名字叫宋桐副使名字叫王全。据他们自己说是奉了高丽王的命令前来堪合贸易。想与大宋约为兄弟之国但希望大宋每年赠给给他们白银五万两做友好费。同时希望用一批劣质漆器换一艘新式海船。

    当然他们不好意思说交易而是说海船用做给高丽王的回礼。

    “商不像商官不像官实在蹊跷!”刘子俊疑惑地说道“子矩和这些外邦打交道多过去看看应当知道他们确切身份!”

    “并且如果他们欲要挟我等派使节来便是?何必遮遮掩掩打着商人的旗号前来!”陈子敬在一旁跟着补充刚刚接替了刘子俊的敌情收集工作他干得非常尽职。但情报部门的精力主要集中于北元对海外各国最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了解不多。

    “我听说高丽王王愖最近娶了忽必烈的女儿为了表示忠心把名字改成了王昛。他们敢如此嚣张估计和在北元面前得势有关。”杜规想了想快给出了关于高丽国的最新传闻。北元在高丽施行羁縻政策任命高丽王为大元忠烈王替大元管理高丽。同时还任命了几个达鲁花赤在高丽驻守。市井传言在没娶到北元公主前高丽国王见到北元的达鲁花赤都得赶上前施跪拜礼。娶了北元公主后自觉腰杆子硬了已经敢与元将并肩而坐。

    这种在宋人眼里觉得是耻辱的事情吃顿牛肉就能吹嘘三年的高丽人却觉得甚为光荣。虽然眼前平安是做了女婿换来的可毕竟与强者搭上了关系。(酒徒注:高丽缺牛所以牛肉只有上层社会可以食用。直到现在牛肉价格依然昂贵)

    “所以我认为这事可以从两个角度看一种可能高丽狗仗人势想借着北元撑腰从我大宋捞取好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高丽王试图与大宋建立联系以便将来有机会对抗北元。”介绍完了高丽形势杜规总结道。

    “你先晾他们几天等他们等得着急了再与他们交流一下。那些人带了批货物来自称为世间品质第一。你也看看值得不值与他们做别的交易。海船是绝对不能给的等价货物可以考虑。你与他们小心周旋顺便打听一下蒙古驻高丽军的最近得情报!”将杜规的分析综合在一起想了想文天祥命令。

    杜规领命而去屋子内的气氛很快又恢复凝重。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人的目光6续落到了参谋们刚刚摆好的沿海地图上。

    高丽人不但是仗着北元的势力妄生事端他们敢找上门来出言要挟手中除了北元这支力量外应该还有其他凭借。

    文天祥皱着眉头脸色慢慢开始变得冰冷。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见高丽二字就压不住心头怒火。好像有一股浓浓地恨意埋藏在心中左右着他的思考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对高丽人的真实目的做出判断。

    “即便高丽人真的打算助纣为虐恐怕也力有不逮。咱们离高丽有数日海程他欲跨海来攻未必过得了水师这一关!”想了一会陈龙复低声道。“咱破虏军如今对北元最大的优势就在海上高丽为北元的附属国水师力量应该比北元还差。如果他真的想趁着元、宋交战之机捞好处也应该想想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

    “不怕他没有实力怕的是他自己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进攻福建高丽力有不逮。但如果他出兵骚扰北方海上商路咱们却防不胜防!高丽认虽然是蒙古人的奴才但一向表现比蒙古人还坏!”刘子俊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丽人仰慕汉文化所以多能说得汉语。凭借这种本事他们在北元军中一向很吃得开。蒙古人四处烧杀抢掠高丽人就作为他们的“通译”或者传声筒四下大捞好处。

    一股怒火再次涌上文天祥心头无尽的杀意从记忆深处传来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内脏。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高丽人成见如此之深。这份恨意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文忠的记忆。

    在文忠的记忆里正是这个号称高丽的民族跟在日本人身后杀进了中国。从东北三省到江南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罪恶的身影。凭着流利的汉语和对华夏民族习惯的熟悉他们坏事做尽。以至于华夏百姓中流传这样一句话“杀人的日本鬼子剥皮的高丽棒子!”

    日本鬼子喜爱滥杀无辜但日本鬼子不熟悉中国很多时候找不到百姓藏身地点。而高丽人在自己国家灭亡后于中国生活过多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凭此他们充当日本人的眼线打手做坏事的手段有时比日本人还凶残。

    两份不同的怒火重合在一处使得文天祥很快做出了决定。轻轻敲了敲地图他低声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有备无患为妙。先让水师到福州戒备让方家也准备一下等曾寰回来让他带着参谋们拟一份作战计划。适当时水师得护着商队去一趟高丽看看这些人有什么叫嚣的资本!”

    东方海面早晚要清理一下。无论是为了打击北元还是为了自身展。

    陈龙复等人楞了楞显然没想到文天祥这么快就做出了准备出兵的决定。众人互相以目光交流都觉得现在并不是四下树敌的好时候。

    临时约法刚刚通过大都督府也刚刚正式建立了自己号令天下的权威。大宋内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理顺这个时候贸然跨海东征会给内外敌手留下无数可乘之机。

    “丞相末将觉得此事还需慎重!”沉默了片刻刘子俊上前劝道。他今天给大都督府带来了一叠非常重要的情报。据监察院在安插的细作反馈因为削减冗官的动作过于猛烈和地方权力安排过于向破虏军内部倾斜导致了很多人的不满。一些有心之士已经暗自联络誓要用一切办法为大宋皇帝夺回权柄。还有几个表面对大都府政策甚为温和的重量级人物也打算采用“非常”行动以当年大宋对付权相的办法“为国除奸”。

    虽然这两伙人目前都没将意向付诸实施但牵连人之多涉及层面之广远远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曾经生的权力争斗。

    这是导致大伙心情沉重的另一个原因。

    如今的大宋就像久病初愈后的一个人随时还有可能再倒下去。虽然最近丞相府成功整合了各方力量虽然在军队与丞相府官员的联手压制下大伙通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约法。但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临时约法》不是终极目标它只一条契约一种最大限度整合各方力量的契约。约法大会也不是开过后就一劳永逸的锦囊妙计大宋面临的一切矛盾不是凭着一次或者几次大会就可以完满解决的它只是一个手段一个有助于大宋走出困局的手段。

    没有一处是可一劳永逸的事对比约法大会召开前大都督府只是得到了名义上的抗元主导权。除此之外面临的其他问题非但没减少而且随着力量整合的过程逐渐增多。

    短时间内大都督府需要保证北方的乃颜能与忽必烈抗衡下去让北元主力无法大举南下;大都督府需要解决困扰着福建和两广的粮食问题保证百姓和军队的需求;大都督府需要赚钱需要扶植新兴产业为自己培养支持者;大都督府还要睁大眼睛防止有人借着皇家的名义篡夺权力煽动内乱……所有这些归结于一句话大都督府需要在最短时间内保证在不得不与北元倾国之力决战那一刻积蓄起足够的力量。

    一切才刚刚开始起步高丽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下绊子。这朝来寒雨晚来风大都督府能挺过去么?

    文天祥看了看刘子俊再看看摆在案头上那一摞绝密报告脸上明显出现了几分犹豫。

    比高丽人横插一脚更让人头疼的就是来自大宋内部的矛盾。送冗官们去邵武学习、实践的举措是必须的。这条策略的成败不但关系着大都督府能否顺利整合原来属于行朝的力量还关系者将来收复部分失地后如何让各地读书人数万名进士和数十万名儒生更好地为新政所用。

    这些书生虽然迂腐虽然学无所用。但是他们受到的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华夏千年文明要通过他们的手来传承。如果能顺利解决好这个问题新政的推广将无往不利解决不好这个问题纵使在军队的威力下新政强行得到推广。恐怕华夏文明也要面临一次大的断裂这条裂痕不知道后世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去修补。

    送他们去邵武书院学习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花时间让他们认识到时代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孔夫人做论语那个年代。外族的压力和内部的矛盾需要儒学和儒学的传承者去适应去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抱残守缺。

    如果从第一步开始就有人已经试图以暴力来反抗的话。接下来的融合工作还有希望么?

    难道同样是为了国家兴盛只要政见不同就非得流血千里么?

    难道重新获得一次生存机会的大宋依然要重复历代王朝那种对外仁慈对内残忍的“仁政”么?

    文天祥心里没有答案。

    “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无论对高丽还是几位大人毕竟他们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罪责还未明显!”陈龙复犹豫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对刘子俊提出过的立刻采取非常手段将所有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看法他有些与心不忍。

    说完他谨慎地看看文天祥的脸唯恐听见一个不字。

    他没听见文天祥的回答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很沉重沉重得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叹息过后文天祥如老僧入定脸上一切喜怒哀乐皆归于虚无。

    文忠的经验里有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案。但是文天祥下不了决心采用。他知道自己没有文忠维护信仰时那种绝决。

    对自己人他下不去手。

    那些曾经与行朝共存亡的人不是叛逆也不是软骨头他们的人格远比见风使舵者高尚。但他们的固执程度和给新政带来的阻力也远远过一般庸庸碌碌者。

    和他们一样固执者全天下恐怕不止百万。大都督府难道一路砍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敢说实话的人倒下么?

    如果不大宋该怎样做?

    同样在大宋复兴过程中还会遇到无数个高丽这样见风使舵的周边小国。在夹缝中生存的本能注定他们在某个时候会借北元之威成为大宋复兴的阻碍。

    这些事情大宋该怎样处理?

    没有固定答案没有一个可以采用后将一切矛盾都解决的办法。圣人之言不能临时约法同样也不能。

    一切刚刚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总是最迷茫也最艰难。

    屋子里的呼吸声渐渐粗重文天祥、陈龙复、刘子俊思考着思考着在黑暗中寻找那一线可能的微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侍卫长完颜靖远受不了屋子内的压抑气氛借机跑了出去。片刻他扶着一个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的保镖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南洋战乱葛郎国攻击我靠港商船队截断海路。焚我粮船二艘杀水手六十余人!”保镖从怀里掏出一个染血的白绢高举到文天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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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六)

    腆着有些微微福的肚子杜规走在去往专门接待各国海商驿站的路上。他的步伐不快或者说刻意放的很慢。几个贴身侍卫知道杜大人有边走路边想事情的习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面。

    对自己目前的身份杜规很满足。所以他倾尽全力地去为大都督府的近一步展而效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眼中容不得任何一点对大都督府不利或不满的举动与文天祥的热忱和刘子俊的严格不同杜规的生意人出身决定了他思考问题的角度。

    生意人讲究讨价还价不怕人给自己的货物挑毛病大多时候挑毛病最厉害的那个往往是一个真心想出钱的买家。他嚷嚷的声音大只是为了最后和你讨价还价时占些上风而已。

    叶旭、李麟、张奇龄等死硬的御史在杜规眼中不过是讨价还价者甭看他们现在叫嚷得欢等他们真正认识到了新政的好处或切身享受到了新政的好处将立刻转变为新政的鼓吹者和全力支持者甚至有可能比他们现在捍卫传统还卖命。

    同样在杜规眼里新政也并非完美到不可挑剔的地步。无论是《临时约法》和大都督府现在的很多措施在执行过程中都有这样那样的偏差。但杜规不打算跳起来挑毛病他认为挑毛病的事情容易无论是给大宋的传统制度还是给现在的新政挑长眼睛的人都能找出其一大堆不足来。但大家毕竟是大宋百姓心中最希望的是振兴这个国家而不是毁灭这个国家。所以与其给新政挑一万条毛病出来不如踏踏实实做好一件事或想出一个改进方案。

    想改进方案那是文天祥和陈龙复这种大智者的责任。而踏踏实实以实际行动修补完善这个制度辅佐新政从起步走到强大杜规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用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讨价还价杜规愿意为了大都督府为了新政和文天祥与各种人讨价还价。他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在乎谈判的对方是佛前童子还是地狱妖魔。

    被软禁在通商馆驿把角处一个小院子里的高丽商人显然不是恶魔。地狱里的恶魔也不会像他们一样没皮脸。远远地看见有官员向自己这边靠近两个带队的使节不顾士兵们的拦阻全力冲向大门边与监护自己的士兵撕打边扯开嗓子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们冤枉啊!”

    福州开港后对过往各国海商接待都很优厚。这家靠近闹市的驿站就是专门安排海商们居住的地方。房租公道内部设施也完善。破虏军士兵很少进入里面更甭说专门辟出院子关人了。所以几个高丽商人误打误壮创造了很多福州“第一”。住在附近院落的商人的目光早就被他们所吸引听到喊冤声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冤枉?你道本官是问案的么。即便是问案的谁敢问丞相府的公事?’杜规被几个高丽商人的古怪举止逗笑了摆摆手吩咐士兵们把他们放开然后以非常和气的口吻问道:“几位客商从何处而来有什么冤枉?为什么不去衙门告状反而在本官面前喊冤。难道你看不出来本官的职责不是问案么?”

    “哄!”周围的看客都笑出声来。平素出入海关众人总是能看到杜规的身影知道他是主管大宋对外商贸的第一人也知道这位杜大人待人素来亲厚。几个高丽人主管商务的大人面前喊冤难道不是肚子疼拜阎王爷烧香烧错了衙门么?

    “我我们不是真冤枉不不我们是冤枉。此冤枉不是彼冤枉我们……”从周围看客善意的笑声中几个高丽人知道自己又犯了错迷迷乎乎地看看杜规的官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我们是说我们受了委屈误会对是误会!”

    “就你们这样子没法让人不误会!”周围的几个不明国籍的海商操着流利的汉语奚落。汉话都说不利落就想来福州做生意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高丽人有“冲劲儿”。

    “什么误会你且慢慢说!看看本官有什么能帮忙的!”杜规客气地说道。凭借几句话他基本已经认定了这几个高丽人不是真正的商人。真正的商人不会连对方底细毫无了解就一头撞上去。

    这也让杜规心内松了口气起码得罪这些高丽人不会给大宋造成什么实际威胁。

    “我们带了一船珍宝前来堪合不交易不不前来朝贡。不知言语间怎么得罪了文大人他就把我们轰了出来。交易不成我们做不了买卖无所谓影响了两国的关系那那可大大不妙大大不妙。烦劳这位大人回禀文丞相一声就说我们还有要事和他商量请他再见我们一见!”两个使节见杜规说话客气瞬间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话语渐渐不着边际。

    “早知这样多关他们几天好了!”杜规心里暗自骂道。脸上依然带着几分笑眯眯的样子说道:“几位不用去见文大人本官负责大都督府对外贸易有什么话直接跟本官说好了!”

    “你能做得了主?”两个使节瞪大眼睛不相信地问。

    “他是海关总长杜大人户部尚书!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周围看热闹的海商不屑地数落。心中暗骂两个高丽商人有眼无珠。

    有心给往来海商们留下大宋官府处事公道的好印象杜规客气地回答:“本官当然可以作主。你们带了什么珍宝能否拿出几件样品来让诸位同行估个价。如果真的值得交易我愿意为你等斡旋。至于其他要事咱们先把交易的事情理清楚了慢慢再说不迟!”

    “杜大人别理睬他们打出去算了。这两个家伙肯定是骗子。做生意哪有他们这样子的还交易呢连规矩都不懂!”围观者中终于有人按耐不住跳出来给杜规帮忙。

    “对这伙人肯定是骗子杜大人小心些。”海商们纷纷附和。从几个高丽人的举止和说话的语态上他们也感到了蹊跷。纷纷出言提醒杜规小心防止这几个高丽人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不妨诸位可在旁作个见证。我大宋对于真心前来做生意的一向以礼相待。对于那些成心捣乱的也不会客气!”杜规笑嘻嘻地做了个罗圈揖说道。

    围观者见他丝毫没有官威甚觉受用纷纷还礼笑着回答:“那我等就在旁边看着帮大人揭穿这些家伙!”

    说话间高丽使节的从属已经将货样取来十几个漆得铮亮的木盒子看上去甚为精致。正使宋桐下令打开木盒露出里边蓝丝绸包裹。打开一层层漂亮华贵的包裹入眼的是几把镶嵌着松石、玳瑁、水晶、珍珠的黑色鱼皮刀鞘。刀鞘上的宝石虽然质量参差大小不一但摆放的非常繁杂隐隐约约居然把长刀衬托出几分贵重意味道来。

    “日本唐刀!”几个识货的海商惊诧地叫嚷。大宋境内铁矿质量差所以日本制唐刀特别是用玉钢打造的日本唐刀前几年在市面上甚受欢迎。一把随船而来的普通唐刀亦能卖到四千文铜钱若是名家锻造则着实能称得上珍宝。(酒徒注:宋人喜爱日本刀欧阳修曾写诗赞颂)

    但制造一把这样的刀颇为不易玉钢乃是用木炭低温炼制成品率低质量也不易控制。通常需要一年半时间才能打出一把好刀来。所以日本唐刀价格高收藏价值大于实用。尽几年随着邵武钢的面世日本刀已经渐渐被挤出了福州市面。

    眼下几个高丽人随便就搬出十几把日本刀来并且妆饰的如此花哨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众人均未像文忠一样经历过后世之痛对日本刀好感颇深。指指点点低声计算起来。如果真如高丽人所说他们带了一大批名家打造的日本刀来这批货物着实价值不菲。

    两个高丽使节见吸引的众人目光自觉很有面子将一把刀从鞘中少少拔出部分尽量远离杜规放下然后毫不谦虚的说道:“这不是日本货是我们高丽货天下最好的刀具。我们来这里带了五百把刀就是为了换一艘帆船!”

    “高丽货?”商人们立刻变了脸色。高丽货向来以华而不实著称如果五百把日本名刀的话的确有换艘小小的新式海船的价值。但如果是高丽货恐怕连个桅杆都换不得。

    “韩兄弟能否借你的腰刀一用!”杜规的小肉眼眯缝更细笑着从贴身侍卫韩楚腰间解下把断寇刃来。

    “天下第一刀是吧敢问这位高丽兄弟贵姓?”杜规一手擎刀笑眯眯地问。

    “姓宋名桐。”高丽正使警觉地后退了几步大声回答。手一指旁边的副使这位“姓王名全。”

    “哄!”周围又响起一阵哄笑。在大宋民间历练过几年的人谁不知道宋桐这个名字与“送铜”谐音而“王全”在市井之间的意思乃做“不是人的王八”之解。两个高丽骗子连这点都没弄清楚就到福州来行骗无怪被人关押起来。

    “宋桐是吧?”杜规强忍住肚子里的笑意问道“敢问宋先生能否拿你这天下第一刀和我邵武最便宜的腰刀互砍一下看看哪个更锋利些?”

    “有何不敢?”宋桐上前将杜规手里的断寇刃接了过去拔出刃口朝上。旁边的王全与他配合默契抓起一把仿日本长刀奋力砍了下来。

    “犯规!”看热闹的人齐声叫道。互砍的意思自然是用刀刃互相击打以检验兵器质量的好坏。拿自己的兵器由上向下砍别人的兵器力量上占了太多便宜即便赢了也不光彩。

    “铮!”刀刃处传来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众人眼睛突然一花再看去断寇刃口出了一个蚕豆大了豁显然不能用了。再看王全手中的“天下第一刀”下半截握在他手里上半截已经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呸!”众人齐齐吐了口吐沫。侍卫韩楚从王全手里将自己的兵刃夺回来望着缺口肉痛得直跺脚。

    两个高丽使节全傻了眼三天前他们在文天祥面前献宝大言不惭地提出很多无礼要求认准的就是宋、元交兵大宋缺乏优质兵器。而直到今天才现大宋的制造技术已经高出自己太多一个寻常小兵的佩刀都比自己手中的利器结实。

    “大伙散了吧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有关商务的事了!”杜规朝周围海商拱拱手笑着说道。

    知道杜规准备惩罚高丽骗子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离去本来他们中有人还出于误解对高丽报着些同情。如今同情心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鄙夷。

    “二位还用我问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什么目的?”杜规拔腿走进了内院淡淡地问。

    周围的破虏军兵士将几个面如土色的高丽人拖将回来顺手闩住了院门。

    “我们是高丽使节以经商为名意欲与大宋定交。这些刀剑就是给大宋皇帝的礼品。请杜大人收纳并给我王回赠!”假冒海商宋桐依然嘴硬虚张声势地叫嚣道。

    “骗子被拆穿了还如此嚣张如果没被拆穿你们还不反上天去?”杜规心中暗骂高丽人无耻冷哼了一声问道:“你高丽现在已经是蒙古人的属国根本无对外订交之权。这堪合一说么不知道从何谈起?”

    “我高丽虽然被蒙古所征服但依然自成一国。国王现在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待时机一到定会驱逐蒙古还我河山。所以才愿意与大宋私下交往约为兄弟!”那几个高丽骗子也怪见商人身份被杜规拆穿反而越咬定了自己是奉命前来的使节。

    “他***要不给你们些颜色你们还真当我老杜是羊牯!”杜规心中怒火上撞收起笑容拱手说道:“几位这种没边际的盟约我大宋实在不敢当。况且堪合贸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们现在与海外诸国皆平等贸易不互相赠送。几位还是收了‘宝物’租船回国吧杜某不再打扰!”

    说吧一甩袖子做势欲走。两个高丽骗子一见杜规态度如此强硬心下有些慌了上前几步抓住杜规的袍袖哀求道:“杜大人且慢大人且慢!”

    “何事?”杜规回头不悦地问“杜某主理海关每天要管上百件事情难道你等回国的客船还得杜某联络不成?”

    “不敢不敢。杜大人我等其实还有其他要事相告。待我等说完后你在看咱们值得不值得交易成不?”

    “不值得你等不是海商也决不是高丽王座下使节。如果真的希望以一点点财物换取百倍回赠我看你们还是向北边去。不过别装作高丽使节随便换一个国家名字大都城那位还不是回赠优厚?若知错不改非要冒认使节的话这可不在我海关能处理的范围内了?我大宋矿井里边正需要补充苦役呢!”杜规冷笑几声假做生气地威胁。

    来人不是高丽使节高丽人对大宋非常了解绝对不会派出这两个活宝来现眼。但这些人也不是普通骗子普通骗子手里不会有这么多在高丽属于管制物品的刀具。意识到骗子背后还有秘密杜规只能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我我等是高丽王麾下侍从他叫林声我叫金正强!”高丽骗子红着脸解释。

    “你们叫什么我不关心如果再自认为是高丽使节的话我就派人把你们押送到江西边境去丢给蒙古人。看达春能否逼你们说出真实身份!”杜规的肉眼泡里瞬间迸出一道寒光盯着高丽人的脸说道。

    “别别大人息怒我等的确是高丽王座下侍从但不是现在那个伪王的侍从是林衍将军和王温陛下的旧部……”两个高丽骗子被杜规吓得面色白恨恨地说。

    “林衍将军是谁?王温又是哪个?”杜规吃了一惊追问。

    “难道杜大人没听说说林衍将军他老人家可是我高丽的大英雄!”金正强大声抗议随即想想自己国家与大宋比起来的确太小自己国家的事情宋人没听说过也不能算无知。讪讪地低下头解释道:“林衍老将军是我高丽的大英雄他们一家都是英雄。大元攻破高丽高丽举国投降。人人望元旗而唯唯只有林将军敢说个不字。后来林将军战死裴仲孙将军拥立承化侯温为高丽王与蒙古人抗争…….”

    两个高丽骗子低声说着道出了高丽内部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酒徒注:最近几章涉及高丽史部分皆为正史。其他部分与正史略有出入但酒徒保证不比韩国的历史学家们“创造”得多。

第四章 初(七)

    “这两人不是做骗子的料!”没等林声和金正强两个把高丽百年史痛说完毕杜规在心里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同时他也不认为这两人是做使节或者武将的料儿。尽管两个高丽人说到**处慷慨激扬在一边听故事的杜规心里却涌不起半分感动。相反他倒打起如何用高丽人内部矛盾给破虏军捞取好处的主意来。

    按林声和金正强的说法并不是所有高丽人在蒙古人面前都是软骨头。那么大个国家喝醉酒后切自家手指或用夜壶砸自家脑袋的硬气人总是有几个。高丽王投降后一部分高丽人不甘心被征服在林衍将军的带领下废其王。忽必烈派大将辇哥率兵平乱高丽统领崔坦、李延龄等以西京(今平壤)五十余城归降。从此高丽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至元七年蒙古人南下林衍病死。其部裴仲孙等拥立承化侯王温为王退守珍岛(今南金罗道)坚持抗元。但高丽民族喜欢投降的比喜欢抵抗得多没多久抵抗者内部分裂被元军各个击破。王温等人均被处死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残部退入大海成为海盗。

    林声和金正强就是一支海盗的大头领带着一千两百多号人在眈罗(济州岛)一带干得风声水起特别是北元攻击rb失败后高丽水军损失严重大大增长了海盗们复国的信心。但是就在去年高丽王突然下令造船大建水师。十几个船厂同时开工光四千料以上大舰就造了数十艘。水师平素没有攻击目标就以周边海盗力量练兵。林声和金正强招架不住被人家追得无处容身。

    二人想来想去没有对策就打起了大宋走私商船的主意。眼下高丽王奉北元命令不准南方商船入港。但商人们总是能找到办法“走私”地方高丽官员们也因为对中国货的需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丽水师虽然经常在海上巡逻拦截但他们的船慢根本追不上海商的走私船。

    林声与金正强等人和手下核计后认为对付高丽水师非走私商船或方家用的那种布帆大海船不可。他们听说这种船在福建可造就凑了一批高丽“最好的刀”前来买船。到达福州后又被福州的繁华所吸引于是就动起了歪心思。

    金正强很多年前听人说过大宋对外来使节赏赐丰厚。于是二人决定冒充高丽使节若能凭着蒙古人的威风骗大宋送一艘新式帆船则此行大赚。如果骗不到则以朝贡交易为名争取让大宋“回赐”一艘新船。

    二人主意打得倒是好谁料到文天祥似乎对高丽人成见甚深。没等林声把第一招“狐假虎威”表演完就命人直接将他们打了出来。

    “好在丞相不喜欢高丽人如果换了陈丞相说不定真让你们给骗了!”听完高丽冒牌使者的话杜规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中华上国向来对外大方陈宜中出使安南把属国变成了兄弟还倒贴进两船珍宝。如果让他看了高丽骗子的表演倒贴十艘大船的交易都可能达成。

    “高丽与中华向来一衣带水唇齿相依。我等名义上在为高丽复国实际上却是帮助大宋保卫疆土。望…….”林声看看杜规的脸色嘴巴又开始不着边地瞎忽悠。

    “停停别一衣带水。离得近不假可每次都是你们占便宜我们吃亏。看我们这没便宜可占了你们就帮别人动手。跟蒙古人这档子事情咱暂且不说当年大宋和金国对阵的时候你们怎么没念一衣带水的交情?”杜规的心里可没有大国风范开口就把林声的话噎回了肚子内

    “那那不是迫迫不得以么?”林声被噎得喉咙里“咯”的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在高丽时听老一辈人说大宋官员都是彬彬礼对外人客气有加。怎么轮到他这就全变了样子?

    “行您别迫不得以保卫大宋了您先保卫一下自己就好。这些刀具你到路边摆个地摊去儿卖我给你免税。卖完了赶紧回国继续抗元也好投降也罢。都是你们自己国内的事情与大宋无关。但要是以次冲好招摇撞骗嘿嘿……”杜规小眼睛一眯笑容说不出有多阴险。

    “杜大人杜大人您不能这样啊。咱们可给你带来了重要消息啊!”林声哭丧着脸哀求表情仿佛被人偷光了回家的盘缠般晦气。

    “什么情报?你什么时候给我情报了!”杜规故做糊涂地问。

    “高丽伪王打造水师啊在合蒲等沿海大港从中原抓来的工匠集结了两万多把周围的山都伐秃了。大人啊您怎么翻脸就不认帐呢?”林声无可奈何地哭叫道。

    “他造战舰剿灭你们关我大宋何事?”杜规继续装傻就是不肯许给两个高丽骗子半分好处。

    “咱们一千多人哪值得那么多船来打。造那么多船还不是来伐宋的?”金正强受不了杜规的“狡诈”大声抗议道。

    “啊原来你们才一千多人啊。不是一直在保卫大宋么?”杜规做恍然大悟状抓住刚才对方吹嘘时留下的话柄不松手。

    两个高丽骗子面面相觑知道这回碰到了硬对手。无论撒泼耍赖或是摇尾乞怜的招数都不见效果把心一横跪倒在杜规面前频频叩。

    “如果大人能以大宋水师相助我们兄弟愿充当向导将伪王战舰尽歼灭于港!”

    “起来起来这对外作战的事情不归本官管辖范畴。况且了两位高丽兄弟我大宋为你们出兵也不能白去啊。你们也曾说过蒙古人作战凶猛……”杜规伸手相搀嘴巴上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敲打”。

    “若大宋能仗义援手我高丽愿意生生世世永为藩属!沿海二十岛弟兄皆归大宋驾驭。”林声知道今天不付出大代价从杜规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举掌立誓“如违此誓我林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不得安生!”

    “别誓别誓。这念头很多人誓转眼就忘!”杜规笑嘻嘻地嘲讽道。他也不想逼得二人过甚如今大都督府立足未稳有一伙这样的外援虽然力量薄弱却聊胜于无。打仗不用指望至少今后高丽那边的消息有了着落。

    想到这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蒙古人凶残以天下百姓为奴。动辄灭人国家屠人城市。凡世间有血性者皆不欲从之。二位既然有心抵抗我大宋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仓猝之间出兵一无粮草军需二需要皇上应允。所以能否出兵相助出多少兵怎么个打法杜某也不敢轻易允诺。二位且在驿馆小住待某将此事禀告丞相之后再给你二人答复!”

    “多谢大人!大宋之恩高丽百姓永世不忘!”林声和金正强喜出望外再次拜谢于地。

    “罢了只要将来你高丽人别忘了今日之事即可!”杜规摆摆手说道。他才不相信什么永世不忘的话在杜规眼中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像商号与商号。只有利益没有交情。利益相同时则可联手。利益相左时立刻翻脸。与其图对方日后补报不如签个合同把本钱和利息写清楚稳妥。

    “子矩能如此想难能可贵!”傍晚大都督府文天祥听了杜规的汇报颔赞道。

    “属下属下只是想那些高丽人虽然奸诈却并非无可用之处。作为盟友他们的确不够资格。但是作为前锋却是可用之棋。只是咱不能白白替他出头至少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否则一旦成了习惯将来反而会尾大不掉!”杜规被文天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

    闻此言曾寰、陈龙复、刘子俊等人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众人先前光顾着为高丽骗子大言不惭举止而恼怒却没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待听杜规说完两个骗子的真实身份后又光顾着气恼和担忧没想到如何利用这两个有利棋子。而杜规的学问、名声都不及大伙对外见识却远远过了自己这些饱读圣贤之书者.

    “水师去高丽一趟势在必行。派谁去打到什么程度我会叫参谋作个规划。子矩擅长与外人打交道就负责和这些高丽人签个合约帮他们做的事情都有代价。即便眼下还不起将来有机会也得还上!”文天祥点头认同了杜规的建议。

    据文忠的记忆北元曾经两度自高丽出兵征伐rb。在自己的这个时空分支第一次已经生过了以失败告终。第二次征日日期好像就是今年。

    但究竟北元在高丽国打造的船只是为了伐日还是为了攻宋文天祥不敢确认。自己这个时空随着破虏军的逐渐壮大已经与文忠那个时空越离越远。那个时空的很多历史已经不能再借鉴。

    “苗春他们上次火烧登州已经烧了北元战舰二百多艘。这次北元又在高丽也大举造船恐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陈龙复见文天祥陷入沉思状低声在一边提醒。

    “再委托方三当家送一千把骑兵弩两万枝短箭去乃颜那顺便打探一下乃颜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文天祥低声吩咐。

    让乃颜与忽必烈互相残杀流干蒙古人的血是大都督府上下取得共识的良策。相关参谋接过将令飞跑出去安排。文天祥对着地图想了一会抬起头对曾寰吩咐道:“将南洋的事情跟子矩说一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曾寰点头答应拿出一叠案卷将最近南洋葛郎郡生的袭击大宋商船事件以及爪哇国的资料交给了杜规。

    原来大宋南方海中诸国林立都曾经有使节与大宋往来。破虏军入主福建后大都督府鼓励海上贸易沿海诸国与大宋的关系愈密切。各路海商赚钱赚得顺风顺水渐渐对当地土人失去了警惕。

    商队往来大小东洋(历史上对菲律宾、印尼)都喜欢去爪哇停靠。那里的铜器和锡器价格便宜运回福建后利润巨大。

    爪哇国是南海第一大国不仅统治着东、西爪哇还征服了马都拉、巴厘并是三佛齐等国的宗主。但最近二年随着蒙古人的势力渐渐向南渗透缅甸、占婆、清迈和古先后表示臣服北元(酒徒注:正史东南亚各国起初投降后因不愿将国土划入北元先后反叛)蒙古人趁着这个机会与爪哇建立了联系欲和他们相约夹攻大宋但遭到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的拒绝。

    十日前大宋船队在爪哇一个叫葛郎的地方靠港与当地百姓交易。当夜葛郎地方土酋哈只葛当带着万余士兵驾驶小舟袭击了大宋船队。大宋船队仓猝起锚迎战被焚毁粮船二艘其他船只抛弃大部分货物夺路逃回报信。

    “只怕是在蒙古人帮助下爪哇已经内乱!”杜规翻看完情报低声分析。

    “你是说哈只葛当并非受到其王指使?”刘子俊惊诧地问。他也有这种预感但具体详细消息还没有斥候从南海送回所以他不敢确认自己的判断。

    “那些海岛国家可不像咱大宋。他们一个岛上的土酋就是一方霸主。所谓国王有时候根本管不了地方上的事!”杜规点点头仔细剖析爪哇国最近种种可能生的事情。“各岛名义上是一国实际上互相不服气。再加上蒙古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打起来才怪。不过这对咱们也非坏事…”

    “难道子矩有什么妙计?”陈龙复看了杜规一眼问道。与杜规共事三年对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矮胖子他可不敢小瞧。甭看此人平时不笑不说话实际上两眼一眯缝就能给人下一串绊子。

    “商队说最近爪哇和三佛齐都现了铜矿纯度很高?”杜规低声说着小眼睛里放出了咄咄光芒。

    曾寰、刘子俊、陈龙复甚至包括文天祥都楞住了。在杜规没进来之前他们已经商量过如何出兵保护航线的事情。但大伙的思考角度仅仅局限在大都督府应尽保护百姓之责的位置上从来没有人动过抢劫的心思。

    护航的开销很大船只入海后粮食、淡水、蔬菜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但杜规一句话解决了所有困难。

    他的话与大国形象和圣人之道完全不符。但他的话却在众人面前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窗口。

    “打仗耗粮耗钱况且放着故土不收复去征讨海外对百姓和朝廷都交代不过去。但如果一仗打下来能稳定后方并且拿下个钱罐子大粮仓出来这仗就值得一打!”杜规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奸笑着说道。

    “听你的话咱大宋一点都不像个天朝大国!”刘子俊笑着推了杜规一把调侃道:“倒向个占山聚义的强盗天天盘算着如何大块分金!”

    “能做占山为王的强盗总比被人亡国灭种好。能抢劫外敌总比抢劫自己的百姓好。我倒是想以德服人可别人不认识这个德字咱怎么办?”杜规笑着回应从刘子俊的语气中他听出来对方支持自己的看法。再将目光移向文天祥却看见文天祥的表情极其古怪。

    “这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殖民做法伤天害理!”文天祥心头突然涌现了一股抵触情绪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杜规所描述的利益压制住了。

    仗势欺人抢人财产、粮食既不符合文天祥平生所学忠恕之道也不符合文忠的国际主义精神。但现实却告诉文天祥这是解决目前面临错综复杂难题的一个突破口。对南洋如此对高丽也如此。

    “子矩你说说看咱们是出兵将南洋诸岛统统拿下还是逼他们道歉赔偿?”文天祥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惹得陈龙复等人纷纷侧目。

    丞相大人变了!陈龙复等人这样想约法大会召开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大伙觉得距离文天祥非常遥远。而此刻却觉他又变近了比原来更贴近凡俗。

    “不需要派很多船派几艘大船去以威压为主。扶植其中一方让他取得相对优势。然后要求战败者以铜矿、粮食为赔偿。战胜者以关税、矿石和粮食做咱们出兵帮忙的酬谢。咱们尽量直接作战或少作战。但必须保证大宋在诸岛的最大利益…….”杜规见文天祥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兴奋得双眼放光一个接一个坏得冒烟的点子接连从他嘴巴里蹦了出来。

    “祸水外引因外部胜利缓解内部矛盾。这个杜规嘿……”陈龙复在心中默默地想。

    “啊嚏!”正在晒太阳的哈只葛当酋长突然打了个喷嚏。放下部属进贡来的战例品他站起来遥遥向海面上望去。

    “宋人不会来报复吧蒙古使节说了宋人马上要亡国了没有力量派兵出海!”已经宣布自立为葛郎王的哈只葛当不安地想。从占婆绕路赶来的蒙古使臣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宋人派舰队出海蒙古人立刻从江西攻入福建。

    江西和福建都是哪里哈只葛当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与大元比大宋的武力微不足道。

    “啊嚏!”高丽国主王昛(王愖)紧了紧衣领偷眼看了看自己家的王妃忽都鲁洁丽米斯生怕因为一个喷嚏惹了这个王妃不快否则就不但自己一个人麻烦整个高丽都要鸡犬不宁了。

    “王怎么了不舒服么?”忽都鲁洁丽米斯伸手摸了摸王昛的额头关切地问。

    “没没事!”王昛的身体明显一哆嗦颤抖着声音回答。向自己的妻子陪着笑脸心中却在忐忑不安地想:“她怎么对我如此好不会是战船偷工减料被蒙古人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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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八)

    直到走出从大都督府水师天旋分舰队提督陈复宋还没明白手中的命令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看身边由大都督府新委派的副手破虏军第七标副统领原石牌寨寨主李翔那满脸陶醉的模样陈复宋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在文丞相面前许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承诺来。

    这下好了丞相大人没让自己赴汤蹈火。他只是架了口油锅让自己和李翔往里跳。偏偏李翔这家伙还利欲熏心只想着如何立功根本不想想此行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唉!”陈复宋看看李翔故意大声叹了口气。希望以此引起这位临时搭档的注意以便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怎么陈老板舍不得刚娶的老婆么。丞相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不再归军队统辖可以带家眷随行!”李翔惊诧地看了陈复宋一眼笑呵呵地问道。一双手在脸上拔来拔去显然对脸上新生的黑毛比即将面临的困难更感兴趣。

    老板?陈复宋怎么听这个词怎么别扭。奉大都督府之命跟着水师千里迢迢从广南西路赶回来陈复宋本以为凭借自己在杜浒麾下立的战功可以把护肩上的金杠添一道甚至把两条杠杠变成一个金星如果能把军衔从中校升到少将的话非但新娶的妻子会跟着高兴陈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脸上也有光彩。

    可丞相大人根本没提升职的事情只是找他去问了半个时辰西南沿海剿匪情况考教了他一番对海战的理解然后就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有一个任务需要他做出点牺牲他陈复宋是否肯做。

    陈复宋一冲动立刻并拢双腿挺着胸脯说了一句无所畏惧的豪言。结果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就是暂时退出水师去做南洋商团的任团长任期五年。

    “你暂时退出水师皇室、大都督府、东海方家、流求苏家还有泉州联号等十八家大小海商出资组成了一个南洋商团需要一个精通水战和6战的正副掌柜我们和贵卿(杜浒)、定国(陶老么)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和李翔两个人担任正副掌柜的职务。”文天祥微笑着安排仿佛给予这样的任命是对陈、李二人最大的信任。

    陈复宋一冲动立刻并拢双腿挺着胸脯说了一句无所畏惧的豪言。结果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就是暂时退出水师去做南洋商团的任团长任期五年。

    “你暂时退出水师皇室、大都督府、东海方家、流求苏家还有泉州联号等十八家大小海商出资组成了一个南洋商团需要一个精通水战和6战的正副掌柜我们和贵卿(杜浒)、定国(陶老么)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和李翔两个人担任正副掌柜的职务。”文天祥微笑着安排仿佛给予这样的任命是对陈、李二人最大的信任。

    当时陈复宋就懵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质问一下文天祥为什么要强令自己退役。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是作战不够勇敢还是品行不够端正。但是看了看身边笑嘻嘻接受任务好像莫大荣耀的李翔他强迫自己咽下了这些问话。

    丞相大人处事一向公道他不会做没来由的事。本着对文天祥的一贯信任陈复宋接下了这个任务。

    但是接受任务并不等于愿意效命。

    “你们二人有二十万块银币三艘战舰和十艘新式货船作为本金。各家股东共派了一百五十个年青才俊归你二人调遣。名单和职务在这卷文件里你们二人带回去慢慢翻看。你们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半个月之后和大宋水师一块出港。先到葛朗给被杀的宋人复仇问其不宣而战之罪。然后的作为就归你们两个自行决定!”文天祥将委任文凭交给陈、李二人后参谋曾寰如是向二人介绍任务。

    “至于其他人手你们可以在泉州、福州和漳州招募退役老兵加入多少不限。但要记住出了海后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再代表大宋。换句话说你们是一个有武器的商团负责保护出资客商在南洋的商路并且为客商谋取最大的回报。但你们不属于破虏军一员所做一切与破虏军及大都督府无关。具体阶段性任务和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杜规大人他会跟你们详细介绍……”参谋长曾寰交代的话至今还回荡在陈复宋耳边他至今不敢相信这是从破虏军总参谋长嘴里说出的话也不敢相信曾寰说这些话时一向持身以正足以成为士人楷模的文丞相就在旁边站着不说一个字阻止。

第四章 初(九)

    一排晶莹的汗珠在陈复宋苍白的额头上冒了出来。暖冬的风中他突然觉得浑身冷后背潮哄哄的被风吹成了冰凉的一片。

    “这就是丞相大人所说的平等真意么?”陈复宋拒绝相信。作为大都督府的铁杆追随着在他心中新政就像出生的婴儿一样干净。人世间的欺诈、肮脏、巧取豪夺行为绝不应该出现在新政身上。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新政不是善举也非恶途这个新政本无善恶它只是一种方式一种可以让国家崛起更快百姓生活更富足的治政方式如此而已。

    丧失了道德制高点后的他很迷茫但是他还是决定把文天祥的命令执行下去。“但愿通过你我之手大宋崛起之路要少些血腥多些光彩!”陈复宋这样想着身影渐渐消失于冬季的福州街头。

    街头巷尾不止陈复宋一个迷茫者。关于南洋商团的正义性的讨论及其后来的行为的关注贯串了漫长的世纪甚至慢慢展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论战。伴着这场论战新政和传统新学与旧学约法与祖制野蛮务实与仁义清高所有带有时代烙印的东西在思想领域爆了激烈的冲突。这一点非但文天祥和杜规等几个商团的始作俑者没有预见到整个大宋的儒林都没预料到。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当大多数人还在为北方局势未稳大都督府如此大张旗鼓去惩办一个不知名的蛮荒小国的举动是否应该时一个怪兽已经悄悄地从新政和约法的蛋壳中探出头来张开了长满獠牙的大口……”几百年后一个在华夏国立中央大学做研究西方哲学家在给朋友的信中如是写到“如果文天祥先生真的像传说中拥有一本上帝赐给的天书的话他应该做得更好避免这些血腥和肮脏原始积累。很遗憾的是他没有做到。在我们西方同样也没有人做到……”

    这篇充满个人感情因素的信在报纸上表后顿时成为一派社会科学研究者关注的焦点。甚至在地球的另一端引起了场不小的轰动。但一些冷静的学者却对此嗤之以鼻。经过研究他们得出这样的结论:“所谓混乱、迷茫还有那个时代与约法精神相抵触的武装商团不过是在华夏旧的主流思想即将消亡新的思潮诞生之初的一种表象。表象下面的本质是以陈龙复等人为主导的新派儒学渐渐战胜旧派儒学成为新时代的理论基础!”

    这个结论很有说服力祥兴三年福建生的历史大事在后世眼中也的确也表现出了这种端倪。特别是武装商团诞生更是突破了传统儒学的框架也将华夏几千年来的外交思维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在传统儒学的指导下中原王朝对周边民族的政策可大体归纳为三种模式。第一是吞并在王朝建立之初对于受中原文化影响深远的地区一定会吞并其于版图之内从而达到儒学所提倡的四海一家的理想模式。

    第二种模式为羁縻对距离中原王朝都过于远或者百姓过于“野蛮”的地区适用。中原王朝通过外交或军事途径让“蛮夷之邦”前来朝拜进贡。从而达到四夷来朝的儒学标准。但这个方法同常会出现偏差那些不知道礼仪廉耻为何物的周边小国往往体会不了中原王朝只让你表示恭顺就给很多回赐的“良苦用心”动辄造反宣布不服王化。而宣布不服王化后他们亦没有太大损失。沉浸在太平盛世假象中的中原王朝往往象征性地惩罚一下让小国继续进贡但随着使节回赠的物品会成倍增加。久而久之叛复无常居然成了一些“蛮夷”小国讨要好处的手段。以朝贡为名义的勒索行为也让中原王朝大为头痛。

    第三种模式则为输送这是大宋的独创。在大宋自太宗之后与中原周边的国家战争中无论占了上风还是处于下风都喜欢以子女玉帛来平息对方的怒气顺便显一显大国风范。以至于北方民族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直到成为套在大宋脖颈上的绞索。

    为几个商人的损失攻打他国并派武装商团随军掠夺的外交政策完全不符合华夏的大国风范。用当时大宋负责外交方面事务的丞相陈宜中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侮辱华夏斯文!我中华上国的颜面何在?我堂堂礼仪之邦从此之后就成为强盗之国矣!”

    以陈宜中及其支持者的眼光来看抢掠是违背圣人之道的。持干戈而舞用自己的善良和真诚感化外夷才是古人提倡的王道。至于被葛朗国杀死的那几个海商他们算什么在不过是几万海商中的一员一棵杂草而已。为了达到圣人之世这几个海商理所当然要被忽略掉。绝对不能几个刁民的生命调动一个国家的全部力量去强出头!更不应该通过战争的手段来谋利战争必须是义战不义之战纵然取得短暂的胜利最终也得不到好结果。

    空荡荡的朝堂上陈宜中的声音寂寞地回响着。几个留在皇帝身边的官员不耐烦地盯着廊柱仔细研究其上面阳光移动的度。(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少年皇帝赵昺打了个哈欠看看众人在看看一脸激愤之色的陈宜中慢吞吞地问道:“众卿家有什么看法啊如果没人附议陈丞相朕可就要在与葛朗国的宣战文告上用印了。”

    说完熟练地打开锦盒拿出传国玉玺。

    “臣附议!”枢密副使张世杰出班颤抖着声音说道。自江淮军全军覆没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曾经在兴宋军中将养了一段时间最近兴宋军应文天祥之邀将总部搬往福州。张世杰觉得无颜去见当年旧部所以借故回到朝廷挂了一个枢密副使和禁军副统制的虚职。

    赵昺楞了一下停住了向文告上盖印的动作。《临时约法》规定他有一次驳回大都督府决议之权。当决议被驳回后如果大都督府坚持己见则皇帝不能再驳。但赵昺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个权力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福州送来的政令上看都不看盖印然后尽快命人将用完了印的政令送出去。每天只有履行完这个义务后他才能回到后宫中与邓光荐等人读书、赏画听他们议论天下大事还有大宋之外各国生的故事。才能有时间跟着苗春留给他的侍卫们学习格斗技巧兵器与弩箭使用技巧。

    表面上赵昺依然是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但是这个目睹了哥哥在绝望中惨死的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的心思隐藏得也深邃得多。

    皇宫不是最安全的身边纵有二十万宣誓效忠的兵马依然难逃“失足”落水的命运。口口声声为了大宋为了皇家的人未必真的忠诚今天满脸忠义的人明天就可能为了蒙古或者其他人的一句承诺卖了皇家。儒学不是唯一的治国经典世界很大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时代有很多行之有效的办法。新儒和旧儒也不是一家文天祥的新儒和新政与陈宜中等人毕生所学有着本质的区别。赵昺心中有很多想法也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在自己羽翼丰满到足以自保之前最好的表现就是装稚嫩。

    “臣以为大宋目前危机在北而不在南。与其倾水师之内征讨南洋不如集中力量攻打江西。如今蒙古人主力被拖在辽东长江以南只有达春和赛因德齐两路大军。而赛因德齐主力尽在云南只要我军击溃达春则两江两浙故地尽可恢复!”

    跟张元等人在兴宋军中交流了一段时间张世杰的大局观见涨对眼下江南战局分析得头头是道。

    陈吊眼和李兴在两浙步步紧逼范文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而达春却不一兵援救。这充分说明瘟疫对元军的打击也很大。如果破虏军能抓住这个机会趁势一击将元军赶出江南亦不无可能。

    “喔!”幼帝赵昺张开嘴巴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个动作十分可爱连本来气愤添膺陈宜中都被逗得莞尔一笑。金殿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为数不多的留守之臣趁机笑着议论道:“是啊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丞相大人怎么没抓住呢!”

    “恐怕文大人在积蓄力量吧。最近兵马调动频繁兴宋军到各地接替破虏军剿匪与维护地方治安之责就是在为此做准备。仗要一步步打平定南洋后大宋背后无忧前方才能集中力量。况且臣以为水师这次出击不会耗时太久!”

    帝师邓光荐笑着议论道“既然陛下将战守之权皆交给了丞相切莫再干涉其行使职责。否则三军不知听命与谁反倒耽误了大事!”

    “臣以为邓大人之言有理!”赵时俊出班站到了邓光荐身边。虽然平素与邓光荐往来不多但此时赵时俊非常感激邓光荐能秉公论事。

    张世杰与陈宜中以目互视都感觉有些尴尬。二人事先并未有过沟通但无意间就在朝堂上成了一派。虽然彼此的见解有分歧但被抛离权力核心之外的空旷感却把彼此的关系慢慢拉近。

    “既然朕与丞相有约在先则不宜多问。况且文丞相那里看局势肯定比朕这边看得清楚。”赵昺挥了挥手大度地说道“张爱卿可以将你们的建议写下来送到泉州去。如果真的有用相信文相会采纳!至于南征葛朗么……”赵昺犹豫了一下脸上出现了几分跃跃欲试的表情。(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陛下根据《临时约法》大宋有保护治下百姓之责。所以文相此举虽然声势过于巨大于法却无可厚非!”

    6秀夫快步走上前躬身启奏道。他的头很低没有人看清楚说话时他脸上的表情。但有机灵者却清晰地看见陈宜中、邓光荐、张世杰等人的脸部同时跳了跳。

    没有人想到6秀夫会一而再再二三地替文天祥说话。

    “如此朕就用印。众卿还有什么事情启奏若无事情…….”赵昺抓起玉玺轻轻盖在征伐令下角。

    “退朝!”执事太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恭送陛下!”6秀夫与陈宜中带头二十几个留守大臣同时躬身施礼。

    赵时俊偷眼看了看6秀夫试图从对方面部表情上知道这个看大都督府一向不顺眼的人为什么最近屡屡为大都督府说好话。令他失望的是6秀夫苍老的脸上皱纹纵横掩盖了一切感情的痕迹。

    “这个6书呆只会坏事!”陈宜中心里暗暗骂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皇权只会越来越旁落。当皇帝完全成为盖印的泥偶时文天祥篡不篡权还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陈宜中的目光偷偷看向张世杰。她欣慰地看到拥有出入皇宫之权的禁军副统制张世杰正将目光偷偷地看过来。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向一边挪去。

    如果能偷偷觐见陛下取得一道圣旨?陈宜中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如果陈丞相支持能重返前线组建江淮军张世杰心中涌起几分期待。

    镇殿将军禁军统领张德在旁边将这一切皆看在了眼中他耸耸肩没说话慢慢地向皇宫外走去。

    “也许平静的日子太长了吧!”张德边走边想。自己的禁军该支持谁呢是文相还是陈相?他们到底谁真正忠于陛下?

    张德心里很迷茫。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也不敢相信任何肯定的答案。

    如果说华夏复兴时代所有英杰中有谁从始至终都相信文天祥从来没怀疑过他任何命令的正确性无论任何时候都能给其于最大的支持答案里的人数绝对不过三个。

    第一个是萧资自从百丈岭炼钢成功后他就坚信文天祥所做一切都是有远见的。作为文天祥的贴身侍从和得意门生他对自己的老师有一种狂热的崇拜。正是这种崇拜感驱使着他在研究之路上一步步走了下去甚至在科技层面上比文天祥所期待的目标走得更远。

    第二人就是完颜靖远文天祥不以其出身女真王族而另眼相待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于其手。完颜靖远感丞相知遇之恩所以誓死相报。这种朴素的感情和对政治的完全无知让其无论任何时刻都追随在文天祥身后对他的所有见解从不怀疑。

    至于其他人包括陈龙复所代表的地方势力和邹洬、杜浒、张唐、陈吊眼等人所代表的军方他们对世界的认知或多或少与文天祥有些分歧。在个别时刻他们甚至想方设法去影响文天祥试图让他做出极不情愿的决定。(请大家到fhz支持酒徒)

    第三个人从来没反对过文天祥的任何命令也从来没质疑过文天祥的任何决定总是在文天祥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始料不及支持。甚至默默地站在角落替他修补新政因为不成熟而留出的漏洞。

    这是一个史家有意曲笔淡化但文天祥身边的人都知道的名字。

    她就是陈淑贞。

    “陈淑贞抗元义士许文龙之妻。元军南下朝廷避其锋樱于海上。福建大姓陈、许两家散尽家财慕壮士抗贼兵败族中青壮皆死于索都之手。淑贞于乱军中杀出招旧部于群山之中誓死不降。世人敬之称其为许夫人……”

    自从第一次看到文天祥许夫人就坚信此人可以带领大伙走出困境所以她率领兴宋军给了文天祥无条件的支持。

    这次许夫人给文天祥的支持是整支兴宋军。

    《临时约法》通过后随着内部矛盾的逐渐理顺和军队建设度的加快兴宋军的归宿问题就摆到日程上来。

    对此文天祥曾经很为难。因为不光是兴宋军整个大宋旧地大大小小活跃着尽千支抵抗力量。随着失地的6续收复这些抵抗力量如何对待就成了一个大麻烦。于情这些人曾经与北元誓死抗争破虏军应该承认他们的地位至少要敞开怀抱接纳他们。但是与理破虏军做不到。

    就拿目前与陈吊眼并肩作战的民军领袖镇常山何淑明来说吧他麾下的兵马加一起三万多却有两万以上为老弱妇孺。与破虏军比起来战斗力非常有限军纪败坏。如果破虏军不顾一切接纳他们只会让军队的战斗力削弱后勤补给更加困难。

    但是不接纳他们非但会让天下英雄寒心还有可能将他们推向反面甚至推向北元的怀抱。

    关键时刻许夫人给文天祥写了一份条陈。在条陈中许夫人建议将自己的兴宋军去芜存精精锐部分并入破虏军。剩下的分为两部分年龄大按军功大小的给土地和安置费用返乡务农。青壮则以队为单位分散到各地承担起地方保卫和剿灭残匪任务。这样破虏军就可以将力量集中起来毫无后顾之忧地对抗北元。

    条陈送到后整个大都督府为之震惊。陈龙复、曾寰、杜浒、邹洬、吴希奭所有自认为淡薄名利者皆暗叫一声惭愧。

    “咱们必须给许夫人不给陈将军足够的回报否则难以面对天下英雄!”领军出征在即的水师统领杜浒赞叹着说道。空有世家子弟虚名自己的见识居然不如一个女人。她这样一做无疑成为了天下英雄的表率。

    “陈将军淡薄名利恐怕她所求咱们无法给!”吴希奭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文天祥悄然地叹道。

    冬至快到了伴着北风有山歌不断从外边传来依稀间调子好似高山流水。

第四章 初(十)

    初(十)

    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有些黯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一股忧伤而又无奈的感觉慢慢扩散开去充斥于天地之间让人感到难以呼吸。

    最近三年来随着福建、两广的渐渐稳定破虏军高级将领们纷纷娶妻成家。空坑之战在心中留下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平复。惟独文天祥还一直还是形影相吊。用林铮老汉的话来形容说“老文日子过得难大冬天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邹洬、吴希奭、陈龙复都曾私下跟文天祥提起过想帮他再娶个妻子。如果他心里实在觉得对不住空坑之战失散的家人纳一房小妾也好。反正以目前文天祥的地位和名声很多好人家会争着把女儿送上门来。

    对此文天祥总是笑而不答。实在被众人逼得紧了就以没有时间考虑为说辞搪塞。可这种理由又如何说得通“娶个妾么要什么时间拜了堂就是你的人抓过来洗脚暖被就是了!”自诩为粗痞的张唐曾经这样讲。结果被医护营的女兵女将们群起而攻之差点“牺牲”在疆场之外。

    “文大人眼光高啊寻常脂粉怎能配得上!”陈龙复新娶的妾侍如此评价。这话说得甚有道理跟文天祥患难过的老人都赞同。但谁都明白普天之下真正配得上文天祥的人他娶不起。

    虽然他在百姓眼中几乎无所不能。

    虽然他可以凭一人之力让破虏军死而复生。可以凭一隅之地抵御北元十万铁骑。可以通过一部约法将残宋内部支离破碎的力量整合起来让华夏慢慢恢复昔日的生机。

    但他无力穿越世人的目光去娶自己想娶的女人。

    大宋素重礼法作为破虏军的核心万众瞩目的焦点文天祥在个人道德方面必须没有任何暇癖。任何私人方面的暇癖都足以在有心人的夸大和推动下成为致命的缺点。都会给外敌和内部的权力窥视者提供可乘之机。到那时带来的冲击和动荡比破虏军打了败仗还巨大。

    “丞丞相若无其他吩咐末末将去筹备出征事宜了!”杜浒受不了屋子里这种尴尬气氛结结巴巴地说道。

    “去吧抓紧时间准备。南洋不比广西情况要复杂得多。水师去回灭掉葛朗郡国给商团打下落脚地后就立刻赶回来。等你回来时咱破虏军各标士兵也修养补充得差不多了……”文天祥终于抓住一个机会把话题引向军事安排方面。从南洋水师的战术动作说到破虏军兵源的补充东一句西一句根本没有任何条理。

    “如此末将告辞了!”杜浒强打精神说了一句。他知道文天祥的心现在很乱但他亦知道自己无法帮丞相任何忙。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坎如何面对得看他自己的悟性别人怎么着急都没有用。

    “末将去营里边巡视一下刚刚从前线撤回来那帮野小子别惹出什么是非!”

    “末将去看看火枪兵演练那东西谁都第一次碰马虎不得!”

    “末将去检查一下军粮储备嗨一天不看还真不放心!”

    邹洬、曾寰、陈龙复等人纷纷找借口告辞逃命般离开了文天祥的书房。无意间一语惹出事端来的吴希奭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过头非常无奈地安慰道:“丞丞相其其实……”

    “你去看看军校新毕业的炮兵学员吧其他事情我自有分寸!”文天祥苦笑着推了吴希奭肩膀一把说道。

    “如此那我等就放心了!”吴希奭毕竟是拿得起亦放得下的人物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天祥一眼转身离去。

    文天祥冲着众人的背影连连摇头众人的担心显然是太多余了。自己身为一国丞相难道这点儿女私情都看不开么?况且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许夫人许夫人又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自己?

    冬日的阳光透过花格子玻璃窗洒了进来照得书房内温暖如春。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已经来临了透过一叶叶小小的玻璃片可以看到院子内的梅树在寒风中颤抖着虬枝。在黑色的枝桠边缘隐隐透出几天暗暗的红那是初生的花苞。不经意间它就会绽放给寒冷的冬夜增添一缕俏丽的颜色。

    眼前的花格子玻璃窗是科学院最近才推出的一项民用明。以目前邵武的技术能力大块平板玻璃的价格还无法降到普通人家买得起的程度萧资和杜规也不愿意通过大幅度提高产量将其价格降下来。但小块的杂色边角料已经不再成为珍品为了让这些边角料不被浪费科学院推出了小格玻璃窗。通过在窗棱间增加不规则小木格的方法将玻璃生产中的面积较大厚度相对均匀的残次品利用起来。镶嵌了碎玻璃的小格木窗非但比纸窗、纱窗保温效果好透光性也提高甚多。

    为了让客户满意在实际生产过程中聪明的商人们还将不同颜色小玻璃块排出不同的花色。这样站在窗子后从向外看可以看见出人意料的缤纷世界。

    “丞相!”完颜靖远倒了杯茶放在了文天祥身后低声嘟囔道:“其实丞相喜欢谁娶谁是自家的事情。跟别人根本没关系。任何人说三道四都是没事找事。丞相完全不用理睬!”

    “靖远你不懂!”文天祥笑着摇头没做任何解释。完颜靖远的话就像站在碎花玻璃窗后向外看由于站的角度不同阳光亦是不同的颜色。

    女真人崛起的时间短衰亡的度太快。对问题的看法还保留着原始的古朴、实用阶段。在草原民族中寡妇再嫁甚至兄亡弟娶其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女人能在严苛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而中原不同几千年文化传承留给了华夏民族丰富的遗产同时也留给了它沉重的负担。

    “那有什么不懂。丞相不说过‘参与立约的民族都是华夏子民人人平等么?’汉家的风俗在这一点上我没看出比我们女真高明出多少来。用我们女真人眼光看许夫人家族财力巨大本人在福建各族百姓之间又颇具影响加上她麾下那几万兴宋军。丞相喜欢她娶了她只会给破虏军和大都督府带来好处大伙跟着高兴还来不及……”完颜靖远不服气地反驳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文天祥娶不得自己欣赏的人?这事儿在大金国就是一笔非常划算的政治联姻。所有幕僚和朋友都会千方百计地劝文天祥把握时机。怎么在大宋就成了大逆不道陈龙复、邹洬、吴希奭这些平素以远见著称者明里暗里纷纷婉言劝谏不希望文天祥的行为越雷池一步?

    “靖远你真的不懂!”文天祥摆手打断了完颜靖远的话。想跟完颜靖远解释一下宋人和金人因为生活地域不同习俗之间也有所差异。突然间又现自己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真的非常喜欢许夫人么?文天祥扪心自问。自从兵出邵武以来三年时光匆匆而过。战争一场接着一场内部争端一波接着一波自己从来没有闲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如今随着约法的建立和官制的初步调整成功大宋内部矛盾稍微缓和。终于有了点儿闲暇时间文天祥却现自己其实很迷茫。

    如果说对许夫人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话。否则陈龙复、邹洬、吴希奭也不会看出端倪来慌不急待地试图防患于未然。可自己真的喜欢陈家碧娘到可以不顾一切的地步么。真的为了娶她可以不惜为她而与整个儒林为敌不惜在刚刚稳定下来大宋内部制造一场分裂么?文天祥蓦然现其实自己心里根本没有答案。

    “对我不懂。不懂你们眼中的大英雄为什么一定是不食人间烟火!”完颜靖远愤然道。作为侍卫长和朋友他真心期望文天祥能快乐。生活中除了战争和权谋外还能拥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文天祥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完颜靖远的疑问。如果人们的传统观点能轻易地改变吴希奭将军又何必枉做恶人。约法和新政推行过程中没遭到过大的反弹一方面是因为破虏军实力足够强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使大多数人从其中受益。而自己如果真的违背了众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恐怕届时与自己为敌的不仅仅是几个儒林人物。

    欲改变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只能像院子中的那几株寒梅在不知不觉间积蓄力量一部分理想文忠对爱的渴望虽然美好但既然他的灵魂跟着自己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必须受到这个世界的左右。

    不知不觉间文天祥下意识地把对许夫人的好感归咎到文忠的头上。找到逃避办法的心渐渐平静目光所及处花苞在寒风中透出暗暗的红。

    突然间他看见有一道火炭般的身影在寒梅树前闪过。文天祥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现许夫人带着两个女侍卫一边与院子里的幕僚们打着招呼一边向自己的书房行来。

    “靖远!”文天祥低呼了一声无端觉得有些紧张匆忙从窗前转过身走到书案之后。

    “属下在!丞相有何吩咐!”完颜靖远显然也看到了“有人”正向丞相大人的办公之所靠近促狭地回答。

    “倒几杯清茶来!如果有人求见直接请他进来吧!”文天祥的命令毫无条理。目光落在桌案许夫人关于整军的条陈上入眼是一排清丽的小字。

    许夫人的表现还是像三年前一样落落大方。因为身上具有部分畲家人血统的缘故她的瞳孔颜色偏深呈一种明澈的亮黑色。每当目光向人扫来即如泉水般让人感觉到其中的甘冽滋味。

    多年的戎马生涯磨去了她脸上三十多岁女子应有的风韵代之是一种坚毅与刚强就像一束寒梅伫立于风中令人无法不瞩目其夺目的冷艳。

    “夫人为何而来?”文天祥尽力将目光从许夫人身上收回以不似自己般的声音问道。

    “当然是整军之事情不知丞相考虑得如何了?”许夫人笑了笑低声问。随即促狭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无事时我即不可进丞相府么?”

    “当然当然可以!”直到此刻文天祥才觉自己原来如此笨拙。看着许夫人盈盈的笑脸和挺拔的身躯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股无法诉说的**。

    “夫人以一品诰命兴宋军统制的身份当然可以随时到大都督府来议事。地方治安还有很多仰仗夫人的地方!”想了半天文天祥终于找到一句自己认为合适的说辞低声回答。

    “如果碧娘不做这兴宋军统制一品诰命夫人呢?”许夫人仿佛没注意到文天祥的尴尬以无比明澈的大眼睛望着文天祥追问了一句。

    “当然也可以夫人乃女中豪杰大宋女子之楷模如今诸事皆在草创之际宋瑞欢迎夫人随时前来赐教!”文天祥的话突然流利起来仿佛冲破了内心一道魔障般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回答。

    许夫人又笑了明媚的笑容如阳光般瞬间照亮了这个屋子。接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已经了悟到什么天机般淡然说道:“这次冒昧前来一是关于兴宋军整编的事情想跟丞相探讨一下其中细节。第二是关于舍弟陈吊眼的事情他最近给我写了封信说自己遇到了些麻烦!”

    “整编的事情我正与大伙商议。明天一早夫人请带几个兴宋军将领到议事厅来我想多听听他们的意思。兴宋军为国争战多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寒了心!”文天祥微笑着回答“至于吊眼他在两浙不是打得很好么?有什么事情还需要你这当姐姐的出面?”

    “自然是他的家事了他来信说喜欢上了一个姓曾的参谋。偏偏他这个笨人不知道人家是女子所以内心恐慌得不得了。我想这位曾姑娘与参谋长曾寰必然有些联系所以想给他们做个媒顺便请丞相去信将曾参谋的身份说明一下免得吊眼心里总是忐忑不安!”许夫人显然对族弟的“糗”事觉得很好笑一边说一边擦去脸上笑出来的眼泪。

    “原来如此这个吊眼?”文天祥摇头微笑。“当从夫人之命曾家小姐若不反对宋瑞也愿意替吊眼做一回媒人!”

    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经历了开头的生疏文天祥与许夫人的交流越来越融洽。关于陈吊眼的婚事关于兴宋军的安排关于南洋战事以及高丽方面隐藏的威胁关于辽东局势和江南战场的下一步举措二人谈谈说说彼此之间补充着对方看法的欠缺与不足不知不觉谈到了傍晚。

    晚钟声从天际外传来许夫人站起身向文天祥告辞。

    文天祥写了封信唤进完颜靖远吩咐他快马送往陈吊眼处。然后亲自送许夫人走出丞相府挥手作别。

    “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这个文丞相跟张狗蛋一样虚伪!”许夫人的侍卫红叶打马跑出了几十步小声骂道。

    “嘘别让夫人听见了否则又要骂咱们多事了!再说狗蛋他也是没办法破虏军刚刚站稳脚跟天下大半还在鞑子手里!”女侍卫海棠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低声抗意道。

    “还、没、嫁、入、人家就替人家说话羞、也、不羞!”女侍卫红叶伶牙俐齿笑着奚落。

    “纵被无情弃不知羞!”海棠用刚刚学会没几天的汉诗回了一句提了提缰绳快追向渐渐去远的许夫人和几个同伴。

    “呸!”红叶啐了一口打马跟上边追边小声嘀咕“明明喜欢咱们夫人明明能看出夫人不会拒绝他就是没胆子说。绕来绕去的他们汉人唉!真麻烦!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居然由着他来绕***!”

    “你不懂红叶!”海棠摇头轻叹。

    “不懂什么?”跟在许夫人身边的其他几个女侍卫刚巧听到这句话在齐齐转过头来问。

    “不懂?”海棠看了看许夫人平静无波的面孔不知该怎么向大家解释如此繁琐的问题。跟张狗蛋接触久了她已经多少明白了一些汉人的习俗和传统虽然不赞同却也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男欢女爱这么简单。

    “如果有来生让我在未嫁时与你相逢!”黑暗深处传来一句低低的戏此。下班了此刻正是街头戏班子的黄金时间。写词的人显然有些功底婉转处道出了很多无奈与心酸。

    “如果有来生

    让我在未嫁时与你相逢。

    当我送你双明珠时

    希望换回的不仅仅是眼泪……”

    夜幕中传来旦与生低低的共唱。分不清谁起的第一句也听不到结尾。

    “夫人真的有来生么?”叫做海棠的女孩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冷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酒徒注: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一章 狩(一)

    狩(一)

    寒风呼啸着从北国大地上掠过将硝烟渐渐吹散。厮杀了数日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将士们的尸体。蒙古人的、汉人的、女真人的、契丹人的黑色的头黄色的面孔脸贴着脸肩膀挨着肩膀分不清谁是哪个民族。无数双不能瞑目的双眼盯着硝烟散尽的天空身体下的泥土吸收足了血迹居然在日光照射下冒出缕缕白烟仿佛缠绵于冰冷身躯上恋恋不去的魂魄。

    血一层层在灰色的大地上蔓延开来因为天气太冷没淌多远便被冻成了黑色的冰。后边新鲜的血液却不肯停止继续沿着冰面向远方蔓延层层叠叠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出绮丽的颜色。

    偶而有一块黯淡的地方那是炮弹炸裂后留下的弹坑。刀剑、长矛、断臂、残肢破碎地落在弹坑旁。一些余烬未熄的弹坑冒着淡淡的清烟染满黑色的血痕仿佛魔鬼猛然从地面下探出了头张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在喘息。

    风扫过雪花夹着血沫卷向半空纷纷扬扬飘洒出别样的红。

    “哕――哕――”不远处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着拖着缰绳在雪野中往来徘徊。它们试图寻找自己的家园但阳光下的原野已经不复就是模样。所有的标记都被硝烟染黑了它们分辨不出家园在哪里主人在哪里。

    几匹老马俯下身躯卧倒在已经浑身是血的主人身边。试图将那冰冷的身体挂上自己的背。但它们的努力白废了昔日的主人再不可能与它们一起在原野中驰骋再也不可能对着朝阳纵声高歌。

    “陛下您小心些冰天雪地的!”有人类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无主的老马警觉地抬起头看见一杆羊毛大纛缓缓从远方靠近。仿佛通人性般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同时跳了起来撒开四蹄向远方奔去。

    它们认出了那杆羊毛大纛就是那杆大纛的主人让整个草原变成了地狱。

    “小心什么朕是大元天子诸神庇佑!”大纛下忽必烈不满地回答了一句。单手遮住日光向远方看了看用马鞭指着正向远方逃窜的战马命令道:“把失散的战马全抓回来谁负责清理的战场这么草率!”

    “万岁是李庭将军。昨夜北风太大乃颜连夜撤走所以李将军才没来得及收拢战马!”一个贴身侍卫躬身答道。

    三天前这场硬仗打得过于惨烈蒙古军、探马赤军和汉军轮番冲击打了两天两夜最后全凭人填才把乃颜的防线冲溃了。事后诸军皆无力再战只好把打扫战场这个肥差让给了汉军。但汉军装备差御寒衣物不足想必李庭不愿意士兵因严寒损失过大所以匆匆忙忙收了兵。

    “没用的东西!”忽必烈悻悻地骂了一句。在蒙古马中辽东马向来是上上之品。即便这些战马不能再上战场卖到中原去也是百十贯铜钱的身价。李庭放走了一匹战马就是任由上百贯钱、数十石米跑掉。大元目前财政吃紧他这样做不是明显暴殄天物么!

    叶李、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代孙)、胡梦魁、万一鹗等几个随军汉臣听见了脸上不禁泛起几分尴尬。李庭是接替张弘范的汉军都元帅虽然其本人是个汉人与女真人的杂种但其担任了汉军都元帅自然应归为汉臣一类。忽必烈当着众人之面骂李庭大伙跟着也觉得面上不光彩。

    挂名的尚书右丞叶李向来脸皮厚见诸位汉臣这般模样打马上前几步靠近忽必烈身边俯道“万岁听臣一言汉人不善骑马。昨夜风大想必想必李将军有心追赶也抓不住这些无主的马。而战场上一安静这些马儿眷恋故主自然又跑了回来!”

    “嗯好一句眷恋故主啊!”忽必烈点点头若有所思。

    赵孟頫、叶李等人刷地一下变了脸色双眼死死瞪向叶李恨不得将其踹下马去。辽东战事进展不利本来计划中几个月就结束的平叛任务打了将近一年依然看不出分晓。此刻忽必烈满腔怒火无处宣泄蒙古军、汉军将领之间也因相互间配合不利矛盾重重。这时候叶李还不开眼说出什么眷恋故主的混话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叶李不屑地耸耸肩从伙伴的目光中他看出了大家在想些什么。但自己的心思又岂是这些庸人所能猜度的。看了看忽必烈的脸色他又说道:“所以臣以为日后清理战场的事情还由蒙古军来做为好。汉军皆视陛下为主临阵奋勇当蓄养其力!”

    “噢?”忽必烈诧异地抬起头看了叶李一眼。几个跟在忽必烈身边的蒙古系大臣出一阵“嗤嗤”的讥笑声心中暗骂叶李自不量力这时候还想着替汉官出头与蒙古人争荣争宠。

    关于蒙古军与汉军谁为主力问题北上以来一直存有争议。五十万大军中汉军人数占了八成以上每次与乃颜交手都是决定胜负的力量。但汉军的体力、装备和行军度皆比不上蒙古军。所以忽必烈内心深处一直很犹豫一方面他怕汉军功劳太大将来不好羁绊。另一方面他又不满于蒙古军对乃颜总是手下留情甚至几度在关键时刻不肯痛下杀手。

    “陛下请看!”叶李跳下战马翻开一具冻得硬的士兵遗体用袍袖垫着从皮甲上拔出一根银亮亮的无尾短弩来高举过顶。

    “嗯!”忽必烈脸色黑闷哼了一声不做任何评价。

    呼图特穆尔狠狠地瞪了叶李一眼气他这个时候了还不长些眼色。这种半尺长的短弩是乃颜的杀手锏上面涂有剧毒射时毫无征兆。乃颜麾下的轻骑兵将这种短弩的威力挥得淋漓尽致他们往往在非常近的距离突然难然后拔刀冲上。元军将士即便逃过躲闪过弩箭偷袭在接下来的肉搏中也丧失了先手。

    此外乃颜军中还有床子弩、万火集等远程兵器助战在军械精良程度上元军占的优势不大。特别是最近几战中乃颜居然出动了火炮与大元的炮师对轰此举更是出乎了忽必烈君臣的意料之外。(万火集是唐宋时军中的一种高科技武器。将数十枝火箭集中在铁架子上用火药推射出去对付骑兵能起到密集打击的效果。)

    这些骑兵弩、万火集和火炮肯定是文天祥卖给乃颜的。对忽必烈君臣来说乃颜与南方的残宋有勾结的事并不算什么秘密。但忽必烈不愿看到乃颜与文天祥居然勾结到如此程度残宋连保命的火炮都肯卖给他。在忽必烈心中乃颜再该杀他也是黄金家族的后代骨子里留着蒙古人高贵的血液。而文天祥的残宋却是汉人汉人中最低贱的南人!凭什么黄金家族与黄金家族互相厮杀而南人却站在一边看热闹!

    为此忽必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愿意给身边的汉臣好脸色看。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既然蒙古人都和南人勾结了汉臣的忠诚更不可信。但偶尔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身边只有汉臣可信。就像叶李等人他们已经背叛了故国除了死心塌地的追随在自己身后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出路。

    忽必烈这种矛盾的心态被很多人看了出来。所以蒙、汉、色目大臣们明里暗里又开始了新一轮权力争斗。虽然有呼图特穆尔这个左丞相镇压着大伙没能闹得太厉害但也给诸事决策增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陛下您不觉得最近十字军的炮火越来越密用弩也用得越来越多了么。”叶李毫不气馁又翻开一具尸体从翎根甲缝隙中接连拔出了四根短弩。(乃颜信奉基督教军中打十字旗所以叶李称其为十字军)

    忽必烈楞了一下目光落在叶李翻动的尸体上。这具尸体的铠甲还没被检视战场的士兵回收掉从甲叶的精细度上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应该有一个不太低的职位。

    翎根甲是一种优质铠甲以细长钢条覆盖在皮甲外边价格昂贵非望族消费不起。几个机灵的侍卫跳下马用衣袖擦去尸体脸上的血污一张年青英俊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是阿尔斯楞(狮子)的儿子查干巴拉(白虎)!”有人惊讶地叫出声音来。阿尔斯楞曾经是忽必烈的侍卫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争位战中阵亡于和林城下。查干巴拉因为父亲的功绩而被提拔进了怯薛军成为有前途的下级军官。怯薛军是历代大汗的直属部队蒙古各军中的千户以上级别军官十有**出身于怯薛军。甚至朝廷现任官员也多有出身于怯薛军者。所以像呼图特穆尔这样的蒙古重臣出于各种考虑对怯薛军的每个可造之材都了如指掌。大伙都知道查干巴拉前途无量却没想到昨夜的激战中他已经以身殉国。

    “我军出塞后第一战只有一成阵亡者死于短弩。如今阵亡的将士十之**……”叶李根本不考虑众人心情自顾说道。

    “够了!”忽必烈一声大喝打断了叶李的话。他知道叶李想表达什么意思但他心里实在太乱不想听此人絮烦。

    叶李耸耸肩膀闪到了一边上。忽必烈跳下马不顾寒冷亲手给查干巴拉整顿身上的铠甲。这副翎根甲是他亲自赐给查干巴拉的密实的条型甲叶可以挡住角弓在一百步左右射来的羽箭。蒙古人的驰射术多从这个距离难。逃过了羽箭漫射忽必烈相信以查干巴拉的武技他能在两军厮杀中保得性命。

    但现在草原上的战术已经变了忽必烈闭上双眼脑海中出现了两支打着不同旗号蒙古轻骑对阵的情景。

    两军先是互相用羽箭在远距离互相问候然后策马对冲在极近距离拔出成吉思汗亲自设计的弯刀这时候乃颜麾下的十字军战士从怀中掏出了事先上好了弦的短弩…….

    “大汗…”已经僵硬的查干巴拉突然动了动喃喃地叫道。

    即便是英雄盖世的忽必烈也被这来自地狱的呼唤吓得倒退了几步右手紧紧按住了刀柄。几个御前侍卫跳过去紧紧护在忽必烈身前。更多的士兵冲了过来在查干巴拉身边架起一排刀林。

    “救救我!”查干巴拉吃力地扭动着身体用蒙古语祈求道。一个身穿千夫长服色的低级将领蹲下身去剥开查干巴拉的颈甲将食指和中指放到了他的动脉上。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查干巴拉喃喃地祈求道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却无法合拢冻僵的手指。

    千夫长站了起来冲着忽必烈轻轻地摇了摇头。

    人群后忽必烈点头相应。

    “救救…”查干巴拉紧张地叫道他的呼声嘎然而止。千夫长从靴子中拔出匕插进了他的喉咙。

    所有士兵都难过地转过了身体。忽必烈慢慢走向自己的坐骑瘸了一条腿的身躯越蹒跚。

    “大汗……”呼图特穆尔难过地喊了一声。没有什么事情比亲手杀死自己的族人更令人心中愧疚。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下。

    “厚葬了他跟他家里人说他是为了保护朕而死。如果他有儿子封他儿子一个爵位!”忽必烈回头吩咐道。想要踩蹬上马却一不小心踩空。战马被嚼子拉痛咆哮一声向旁边跳去。

    “大汗!”几个侍卫赶紧跪倒在地把脊背伸到忽必烈脚下。

    忽必烈踩着人肉垫子跳上马背从鞍桥旁解下皮鞭重重地抽了坐骑几鞭子。挨了打的大宛良马四蹄腾空快向前飞奔。

    “大汗!”呼图特穆尔、叶李等蒙、汗大臣皆大惊跳上马背拼命向忽必烈追去。

    “让叶李调两万汉军三天之内将方圆一百里所有挂着十字旗的庙宇全拆了。将所有当地人无论哪个蒙古、汉、还是女真高过车轮的全砍掉。将没高过车轮的卖到中原去世代为奴!”忽必烈的咆哮声从远方传来刺在众人脸上比北风还冷。

    “大汗三思!”呼图特穆尔大惊一边策马紧追一边狂喊道。

    从乃颜交战时的从容举止上来推断呼图特穆尔知道附近应该有数个支持乃颜的部落。这种逐水草而居的部落绝对不会住着汉人。忽必烈这一刀砍下去今后辽东的蒙古人再不会与中原的蒙古人成为一体。

    “臣谨尊吾皇之命!”叶李带住战马双手抱拳向忽必烈消失的方向大喊道。

    赵孟頫拨转马头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叶李。突然间他现这个当年几度冒着生命危险揭贾似道误国罪行的清流人物脸色居然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反之带着一种深受重视的得意。

    “叶尚书赵某这厢恭喜尚书了。三日之后叶尚书身上官袍必将换一种颜色!”赵孟頫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冷冷说道。

    他不明白叶李的品行为什么变得如此之快。赵孟頫不敢鄙视这位南宋“名士”当年闻听忽必烈召唤向北而拜说什么‘仕而得行其言此臣夙心也敢不奉诏!’等种种丑行。毕竟儒者讲求择主而侍而赵家当年负叶李太多。皇上过于昏庸的情况下叶李弃南而北的行为在儒家眼里不能算过错。甚至投北后叶李在忽必烈面前屡屡出良策对付残宋也是他应尽的臣责。

    但怂恿皇帝杀人却是任何儒家学派无法容忍的恶行。今天忽必烈之所以动了杀机全是叶李在旁边撺掇之故。他看似据理直言的几句进谏却让几万甚至几十万无辜百姓就此丧命。

    “叶某也是为了我大元天朝!”叶李笑了笑低声解释。他很为能让忽必烈在最后关头接受自己的真知灼见而得感到骄傲人么就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有一定位置怎能施展心中的抱负。自己出身低微来北朝时最初的官职仅仅为五品如今已经是尚书再升一升估计该有机会升为正一品了吧?

    “难道叶大人不怕这塞外数万冤魂搅得您日夜不得安生么?”赵孟頫忍无可忍斥责道。

    “冤魂他们既然为反贼有何冤枉。况且陛下心中若不肯放弃这蒙、汉之分如何做得了这天下共主。赵大人只见叶某做事狠辣为何看不到从今而后陛下将是天下人的陛下而不仅仅是蒙古人的陛下!”叶李正色辩驳道仿佛做了非常大的好事却不被世人理解般委屈。

    “天下人的陛下?”赵孟頫惊问。一瞬间他明白了叶李的意思。从汉臣利益角度上叶李做得的确可圈可点。一番屠杀后忽必烈手中最值得信赖的力量绝对不再是蒙古诸军。

    我们背叛了汉人陛下抛弃了蒙古人这大元天下原来是叛徒和刽子手的乐土!望着叶李得意洋洋远去的背影赵孟頫悲哀地想。

    阳光下他的影子跌跌撞撞行走于尸体中间分外孤独。

第一章 狩(二)

    狩(二)

    感到郁闷的不仅仅是赵孟頫一个人丞相呼图特穆尔对忽必烈在叶李挑动下仓猝做出的杀戮决定也很不满意从战场上追劝到河边又从河边追着忽必烈的马头劝到了中军帐直到把忽必烈劝得烦不胜烦吩咐侍卫将他架了出去呼图特穆尔依然不甘心直挺挺地站在忽必烈的金帐外死活不肯离开。

    滴水成冰的天气纵使军中武将在雪地里站上半个时辰也会冷得直打哆嗦。出乎所有人预料一向性子柔和的呼图特穆尔犯了倔脾气在忽必烈帐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眉毛胡子上都结满了霜依然坚持不走。

    “丞相您回去歇歇吧。大汗正在火头上等大汗气消了就没事了!”忽必烈的侍卫长格日乐图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呼图特穆尔身边低声劝道顺手将一个狐狸皮手筒塞到了呼图特穆尔怀里。

    “谢谢谢嗯格日乐图兄弟!”呼图特穆尔一边吸着冻出来的鼻涕一边将僵硬了的手指伸进了皮手筒里。“烦劳嗯格日乐图兄弟再进去通报大汗一声就说左相呼图特穆尔求见!”

    “左相您您这不是难为我么?”格日乐图为难抓了抓自己的颈甲手指在钢板上出刺耳的摩擦声“您不是不知道大汗怒时……”

    “格日乐图你记得怯薛之责么?”呼图特穆尔正色问道。

    “当然誓死保护大汗!”格日乐图挺直了胸脯自豪地回答。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呢?.”

    “若大汗被奸人迷惑有一旁一旁…….”格日乐图说不下去了。怯薛作为大汗的亲信有提醒大汗明辨是非之责这是成吉思汗时代留下来的传统。但现在当政的是忽必烈他不仅仅是蒙古人的大汗而且是天下人的皇帝。若是二十年前任你如何直言敢谏忽必烈大汗都不会生气。但最近几年随着年龄增大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在他生气的时候去招惹是非下场不死也得脱层皮。

    “左相不是我们兄弟胆子小当年咱们蒙古东征西讨时谁手上没沾过血。左相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惹大汗不痛快!”与格日乐图同时当班的侍卫恩和见上司受窘过来帮腔道。

    呼图特穆尔一听此言怒火立刻冲破了顶门劈手抓住恩和的绊甲怒喝道:“咱蒙古人杀人屠城以立威历代大汗都做过。但咱蒙古人杀过蒙古人么?”

    “没没有。大人你别火啊咱们兄弟不是位置低见识短么?”恩和在呼图特穆尔的逼视下自觉气短低声解释道。但呼图特穆尔这句质问恩和却认为其纯粹属于强辞夺理。蒙古族起源于室韦的一个分支是由草原上各部落强力整合而成的松散部落联盟当年成吉思汗为了将各部蒙古人凝聚在一起没少将不肯屈服的部落铲成白地。相比于成吉思汗的杀人手段忽必烈陛下差得太远了。

    格日乐图见自己好心惹上了大麻烦心中暗自后悔不该什么慈悲给呼图特穆尔送什么手筒。正想着用什么言辞才能把眼前难关蒙混过去的当口猛然听到金帐内有人厉声喝道:“谁在外边喧哗!”

    “是是丞相!”几个侍卫隔着帐帘小声汇报。

    “哈哈那个糊涂家伙他还没冻死么?”忽必烈的声音透过金帐传出来分不清是笑还是在怒。

    侍卫们不敢答话了这个问题越了他们能回答的范畴。帐篷里边是大元皇帝帐篷外边这个是大元左相哪个大伙也得罪不起。

    呼图特穆尔闻听忽必烈的侮辱之言怒气反消昂挺胸回答道:“大元左丞相身负辅佐忽必烈陛下北征之责的呼图特穆尔尚未冻死在帐外等候陛下召见!”

    “没死啊那就给朕滚进来吧。来人煮几碗羊肉汤来给糊涂虫暖身子!”忽必烈在大帐里笑着吩咐。

    几个侍卫暗暗擦了一把冷汗。从笑声中他们判断出忽必烈已经消了气。有人赶紧跑去安排御厨做汤。有人快步上前讨好地替呼图特穆尔掀开帐帘。

    金帐内点着高价从福建走私来的火炉。上好的白炭在精工细做的镀铜火炉内泛着蓝光将整个帐篷烤得温暖如春。呼图特穆尔身上铁甲太冷进得帐来立刻挂上了一层霜。衬着他白色的霜眉白色的冰胡子活脱脱一个雪人形象。

    看到呼图特穆尔被冻得如此狼狈忽必烈亦有些心软。吩咐人赶紧取来一套火貂皮大衣来换去呼图特穆尔身上的铠甲。待一切忙碌完了让人给呼图特穆尔在火炉旁搬了个包了羊皮的软凳笑着说道:“坐下吧左相大人。没想到呼图特穆尔如此有种冰天雪地非要逼着朕服软!”

    “微臣不敢!”呼图特穆尔赶紧从软凳上跳起来躬身说道。他的身材比忽必烈略高内侍们拿来的火貂大衣有些小穿在他身上显得分外拘束。

    “去给丞相拿一套合适的皮衣来!”忽必烈扭头向内侍吩咐然后走到呼图特穆尔面前拉起他冻得已经紫的双手说道:“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但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动了杀机么?”

    呼图特穆尔感觉到手掌间传来一阵温暖抬起头看见忽必烈双目中没有半分残忍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忧虑。

    “臣臣见识短浅!”本来冲到嘴巴的谏言被呼图特穆尔硬生生咽了下去。目光与忽必烈的目光相对诚恳地回答:“但臣受伯颜与董大之托不敢忘记身上职责!”

    “呼图啊这就是朕欣赏你的地方。如今我大元朝廷还有几个臣子记得肩头的责任!”忽必烈长叹一声说道。放开呼图特穆尔走到书案边抓起一叠报纸指着上面的文字摇头苦笑。

    那是一叠来自福建的盗版报纸头版一段文字是书生们关于政府即朝廷职责的一段辩论。起因正是为了大宋水师出征葛朗的事情。一派人认为为几个商人向一个国家宣战是疯子行为。更多的人却根据约法指出保护治下百姓不受人欺负是朝廷应有的责任。

    这种报纸呼图特穆尔帐篷里也有许多。如今福建那边有了水力印刷机报纸印刷成本大大降低。加上文天祥又不因言而罪人在抱有各种目的的幕后人物支持下很多民间报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上边的内容从国家大事、儒林是非、商业资讯一直到谁家丢了一条狗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所谓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般百姓看了福建那边的报纸顶多是冒着被杀头充军的危险图个新奇而忽必烈、呼图特穆尔这些大人物却能报纸上的蛛丝马迹中分析出福建政局的变化来。

    “约法诞生才三个月已经有无数人引之为经典。呼图啊你想过没有文天祥什么时候会突然从福建大举杀出来!”忽必烈敲打着报纸低声问道。

    “最慢是明年春夏之交若快天气一转暖就有可能兵出江西!”非随机应变的问话呼图特穆尔向来能从容应对。

    从南方来的报纸上他已经清晰地分析出了达春撤离后的大半年来文天祥做事的轨迹。

    文贼先是高调宣布准备推广选举借此激起各方势力对新政的关注。然后文天祥以退为进放弃选举转求约法。在一切皆由选举这种荒唐治政方式压力下残宋各方接受了约法大会。不知不觉间就掉进了文天祥精心准备的圈套。

    忽必烈君臣不知道在福建和两广生的很多事情是文天祥无力控制的。现在的很多决策已经背离了文天祥的初衷。很多情况下都是大都督府不得不与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从忽必烈君臣这些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大都督府的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步步进逼以不流血的方式将残宋各方势力重新整合为一体。

    如果文天祥在北元注意力转向辽东后立刻不顾一切北伐恢复杭州。忽必烈反而不会感到紧张。因为当时残宋内部矛盾犹在文天祥即便拿下了两浙甚至拿下半个江南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强大。待大元从北方腾出手来可以利用残宋内部矛盾将宋军各个击破挽回整个江南战局。

    但文天祥却有条不紊地先通过约法平衡内部矛盾将军政大权尽握在手。然后通过科举与推举并行的手段最大承担争取了民间的支持。接着通过改变官制一举革出了大宋多年遗留的冗官问题。再接着整军将野战兵马与地方兵马区分开来各自承担不同的职责。通过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几大步福建大都督府已经取得了质的飞跃推动着今残宋也慢慢从大元的重击下恢复了元气。眼看着破虏军后方稳固文天祥羽翼渐丰而大元却旷日持久的陷在辽东忽必烈君臣深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这正是朕一直担心的与文天祥这头老虎比起来范文虎只是一条狗而达春是个倔驴。他们两个守不住江南啊!”忽必烈长叹着跌坐于椅子内举着另一页报纸读道:“兴宋军改名叫警备军军饷与破虏军相同。平素负责维持地方治安剿灭盗匪训练新兵。破虏军退役或伤残将士可到警备军任职而警备军每年必须提供一万以上合格新兵补充入破虏军各部……”

    呼图特穆尔的脸色慢慢凝重这段话他也读过开始只是觉得这是文天祥收拢兴宋军和各地豪杰的一种手段。现在听忽必烈重新读过突然觉得其中含义不那么简单。

    大元能横扫天下靠的就是数万精兵。通过怯薛军培训军官通过部族武将私兵培养合格战士。军官和私兵组合起来就是一支无敌雄师。

    文天祥在邵武设立有指挥学院招收士兵中表现优异和百姓中身体强健且读书识字的人在里边培训无疑相当于大汗的怯薛甚至比怯薛培养制度还高效些。而警备军就相当于诸侯的私兵精兵劲卒的培养中心。通过警备军和破虏军之间的双向交流残宋的军队会越来越强越来越有经验……

    这是一种新制度全新的军官与士兵培养制度。呼图特穆尔感到汗水从额头上渗了出来如果大汗是为了尽快结束辽东战事而进行屠杀自己今天的劝谏的确很没有眼光。丢了辽东民心不过丢了一省之地。陷在此地任由文天祥一天天展壮大却会丢了整个大元江山!

    “陛下…”想想大元江山再想想即将死在叶李屠刀下的蒙古同胞呼图特穆尔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坐在左丞相的位置上。

    “呼图啊你真的以为朕是听了叶李几句谗言就对自己的族人痛下杀手么?你真的以为朕做此决定时心里不痛么?”忽必烈长叹一声问道。

    “臣不敢!”呼图特穆尔擦着脸上华开的霜气和汗水低着头回答。救不下附近的蒙古部族他心里感到非常难过。

    “你原籍辽东朕知道命令一下你的族人难免会受到牵连。那乃颜又何尝不是黄金家族朕还与他是骨肉至亲呢。可不痛下杀手咱们在辽东要打到何年何月去?阿合马日日给朕写奏折说后方拿不出更多钱粮。各地反叛力量又牵制住了河北等地兵马让他们无暇南顾。朕是想了好几个月才下得这个决心啊。当年董大献给朕最后一策你还记得么。你真的以为董大仅仅给朕的遗言仅仅是如何调度兵马么?”

    “臣臣……”呼图特穆尔结结巴巴地回答董大最后一策只有几个字啊。难道这场杀戮董大早已预见?他在内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汉军北上蒙古军南下。九个字血一样浮现在他眼前。

    酒徒注:晚上有事情今天提前更新了祝大家春节快乐。

第一章 狩(三)

    宋祥兴三年十二月冬北酋忽必烈突然对几个支持乃颜的辽东蒙古部族下了灭族令顷刻间草原上血流有声。

    这是自成吉思汗将蒙古诸部整合成一个统一民族后数十年来第一次生在蒙古族内部的大规模仇杀。自此蒙古人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概念而是被政治派别强行分割开来兄弟姐妹之间以白刃相向。

    还没等军中诸臣们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忽必烈又下达了第二道圣旨。命令军需官给汉军大面积换装尽力满足他们的粮草与装备需求。宣布从此之后与北方反叛者之间的战争以汉军和探马赤军为主力将不肯对乃颜下重手的蒙古军从主力的位置上撤下来改为策应。同时宣布诸探马赤、汉各军中凡立下斩将夺旗大功者皆可“升等”为蒙古人本人及其子孙后代永远享有与蒙古人相同的特权。

    受到激劢后的汉军与探马赤军奋勇争先一个月内接连三次重创乃颜打得十字军连连败退。

    在屠刀面前很多支持乃颜的部族不得不重新屈服在忽必烈旗下。祥兴四年正月忽必烈重新夺回辽阳。乃颜与哈撒儿(成吉思汗弟)後王史都儿、合赤温(成吉思汗弟)後王胜纳哈儿、别里古台后王哈丹秃鲁乾等退守东宁与合兰。(今平壤北侧一带)

    也许是想起了当年窝阔台汗的承诺忽必烈没有将辽阳城拆毁。而是命人四处征召、劫掠工匠在辽阳城建立了百工营。以南方降将黎贵达为统帅将行动不便的重炮重新融铸成规模大小不等的野战小炮。同时应丞相呼图特穆尔之请将乃颜勾结南方汉人试图将辽东草原并入残宋版图的罪证“骑兵弩”、“轰天雷”、“虎蹲炮”等公之于众。

    这些物品都是乃颜以战马、黄牛等草原上各部相约不向南方输出的战略物资从文天祥手中交换来的。公示之后几乎毁灭性打击了乃颜的声誉。谁都知道最近一个半月来对草原各部族大开杀戒的是一伙汉人而乃颜偏偏与汉人联手在两个方向上与蒙古人的帝国交战。

    二月忽必烈大会辽东各部族当众立誓宣布如果各部族重新归降于大元自己将原谅他们一时被奸人蒙蔽而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并且郑重申明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还领军亲征不是想让蒙古人之间自相残杀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惨事。而是不忍看见乃颜借助异族的势力分裂草原。从窝阔台到自己蒙古人经历了数十年才将南宋征服而乃颜为了一己私利动叛乱却让几十万将士牺牲换来的战果化为乌有。

    “联今天于此重申成吉思汗的誓言兄弟们打天下战果共享之。全天下蒙古人荣辱相连福祸与共。凡与外族勾结者天下蒙古人皆可诛之。那些支持乃颜的弃械而来或杀了上司而来联将用黄金与牛羊回报你们的功绩。那些给乃颜提供马匹、炒米的断绝你们的供应联将忘记过去生的事情。那些与乃颜称兄道弟反对联的带着你们的部族离开联将重刻你们的金印片甲不入你们的封地。那些高举者十字的僧侣如果重新支持联你们的教义将可在大元境内自由传播。如果长生天叫你们继续支持乃颜那一定魔鬼是涂改了上天的旨意你们要自己分辨清楚。联不喜好杀戮但为了蒙古族的兴亡联不介意流更多的血……。(酒徒注:北元初建时期的旨意通常为蒙古大汗口述汉臣整理。因为翻译的缘故总是显得粗鄙无文。此段为酒徒模仿其风格杜撰非原文)

    这份用蒙古语写成用汉语记录下来的檄文不像檄文盟约不像盟约的东西很快在草原上流传开来。一些逐水草而居向来没有固定支持目标的小部落在铁血重压下快倒向了忽必烈。一些大的部落也开始反思自己这样支持乃颜会落得什么结果。从双方最近几场战斗结果来看乃颜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与其让整个部族给乃颜殉葬最后还落个勾结南人毁灭草原的罪名是不是不如向忽必烈认错合算?

    乃颜大急连忙传檄到辽东各部驳斥忽必烈的谎言。所控制地区人心初定但与忽必烈的交战依旧毫无起色。双方的蒙古将领和士兵之间都是骨肉至亲隔着疆场就能用蒙古长短调攀上亲戚彼此之间依旧无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而忽必烈摩下的探马赤军和汉军却与乃颜这方没任何瓜葛他们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特别是那些探马赤军都是些被蒙古人亡了国的契丹、党项、女真遗族心中对蒙古人的怨恨不敢向忽必烈这样的强者泄出来。乃颜所部蒙古人正好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三月乃颜再败丢弃东宁路、合兰府两个出海口退向兴凯湖一带。十字军军粮不济哈撒儿(成吉思汗弟)後王史都儿、合赤温(成吉思汗弟)後王胜纳哈儿、别里古台后王哈丹秃鲁乾各自撤回封地就粮。各部背靠兀水(黑龙江)被忽必烈大军压缩成一条折线。

    从此乃颜与南方的交流物资的航路大大加长弩箭、手雷、炮弹等重要物资更难接济得上。在兵力和武器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己经没有还手余地。但出人意料的是忽必烈亲自率领的北伐大军却在开元万户府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向前推进。

    “感谢主的仁慈您终于听到了忠实奴仆的呼唤。”乃颜如垂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对着十字架连连叩。感觉敏锐的他预料到南方出大事了否则忽必烈也不会把握不住对东北诸王起致命一击的机会.他派快马与纳哈儿等人联络很快从盟友处得到两个不确定的信息。

    第一条消息是文天祥遣张唐率领大军北进在江南西路与福建路交界处再次击败了达春江西行省岌岌可危。

    第二条消息比第一条消息更令人震惊忽必烈的大军断炊了五十万大军正在分头征集粮食、牛羊。

    这不可能蒙古军与探马赤军有肉食与奶酷就能活来犯之时他们带着足够的牛羊。那些汉军虽然必须吃干粮但有阿合马这个刮地皮的能臣坐镇大都军需供应绝对不会生问题!

    乃颜对第二条消息不敢相信认为是忽必烈故意放出虚假情报引诱自己与他决战。于是他快马回书纳哈儿等人劝大家小心谨慎。几个盟友也纷纷做出类似判断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待部属补充完整后再与忽必烈决一死战。

    一个月后当文天祥的物资输送船队绕过高丽抵达莫温河口之时乃颜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反攻机会。但那时一切为时己晚。

    开元万户府忽必烈像一头狮子般在帐篷内咆哮着。呼图特穆尔、叶李等蒙、汉大臣面色铁青不敢出一言相应。桑哥等色目系臣子则跪倒在地上叩头如捣蒜。(桑哥是维吾尔人。元代色目人主要包括西域诸族、西北各族以及欧洲人)

    四十余万大军粮草己经断了三日了。而大都方面还没有运粮队出的消息。忽必烈认为是理财第一能臣的平章政事阿合马送来书信解释说去年大元在两浙颗粒无收而今年却要同时应付南、北、西三个战场粮草开销所以调度一时出现混乱。他请忽必烈先就地筹措一部分粮食来缓解燃眉之急待从两湖紧急征调的粮食一到立刻运往开元。同时阿合马向忽必烈提出两个要求第一让达春或伯颜两人之中任何一人暂时以守为攻降低粮食消耗。第二请忽必烈将他的长子忽辛从大都路总管提拔到“同佥枢密院事”的职位上以便威慑那些不按期向大都交粮的地方官。(同俭枢密院事地位相当于国防军副司令)

    阿合马在信中还振振有辞地说自己举荐儿子为“同佥枢密院事”实在是万不得己。自从大汗北狩后大都城中总是有人试图找自己的麻烦。特别是张易、崔斌、不忽不等人整天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导致各地粮草税银征收机构运展不灵。诸位仓库使、转运使们既要完成为国家筹集粮草的任务又要面对御史们的诬告左右为难。

    忽必烈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临北征之前他把军队调度大权交给了太子真金就是担心有人趁他不在时窥探皇位。但是他没想到窥探皇位的人居然是自己平素最为信任的能臣阿合马。

    眼下平叛工作己经到了最紧要关头。如果贸然撤军乃颜等人必将尾随而来军心大乱之下自己连葬身之地都寻不到。但坚持与乃颜决战就要面临大战之际军粮断绝三军将士饿着肚皮与敌军交手的危险。

    人是铁饭是钢。再强大的军队饿上五天肚子也会丧失战斗力。况且在开元周围各部族都是刚刚倒戈过来的态度极其模糊。一旦让他们现大军面临断粮窘境这些部族肯定会再次与乃颜勾结到一处。

    “就会磕头就会磕头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说说联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们!”忽必烈大声咒骂着蹒跚几步走到桑哥面前将几个色目系臣子一一踢翻在地踏着他们的脊背质问道。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求陛下息怒息怒啊!”桑哥在忽必烈脚下苦苦哀求。唯恐激得忽必烈下杀手他不敢用力挣扎。心中暗骂阿合马鬼迷心窍这个接骨眼上给自己的儿子争什么权位。

    平心而论色目诸臣在元庭之中受到的尊崇远远高于汉、女真和契丹诸臣在某种程度上忽必烈对他们的信任甚至过了蒙古人。蒙古人马背上得天下精通算术、计量的人才几乎没有。大元朝完全靠着色目人的支持才能建立起一个有效的财税体系。为了回报色目人的劳动忽必烈对他们贪污、受贿、放高利贷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明知道有些政令如在江南设立钞户、绢户等是阿合马等人凭借私心提出来的也不顾汉臣反对而接纳了它。凭着这些法令色目人放几贯钱给钞户救急几年后就能连本带利收回数百贯回来。虽然把一些南人逼得家破人亡但整个色目系都与大元朝的命运连接到了一起。

    大元朝繁荣色目人则一起财。大元朝倒下则色目人皆跟着破产。所有色目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偏偏作为色目系臣子之的阿合马被牛油蒙住了眼睛。

    “恩重如山桑哥啊恐怕联这座大山你等早欲除之而后快了吧!”忽必烈脚上加了点儿力冷笑着问道。

    除了震怒他心中更多的是失落。作为第一代开国帝王忽必烈己经饱偿了被人欺骗的滋味。当年他一心拉拢汉臣给汉人们极高的地位结果李擅这头恶犬背主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如今他只信任蒙古人与色目人结果乃颜反阿合马又以断绝军粮相要挟。

    “臣不敢臣不敢那是阿合马一个人的事儿。臣等虽然愚蠢却知道陛下是我等的大树我等是缠绕在树上的藤萝。若陛下不给我等撑腰我等早己死无葬身之所!”桑哥痛哭着回应忽必烈的话唯恐说错了一个字立刻脑袋搬家。

    “是么?你还知道没有肤你们全活不长久?”忽必烈继续冷笑鼻子微微上卷做了一团。

    这是他要动手杀人的征兆呼图特穆尔等大臣皆吓得变了脸色。三月的风从帐篷外吹进来冷得人瑟瑟抖。几个怯薛手按在刀柄上做跃跃欲试状。作为第二代入主中原的蒙古人他们深受汉儒老师的影响对忽必烈怀着无比的忠诚。对桑哥、阿合马这种为了个人权力和财富盎惑皇帝的弄臣则恨不得拖出去一刀砍死。

    “尊敬的皇帝陛下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罪该万死的小臣有一个计策请求说出来后再为平息陛下的怒气去死!”

    关键时刻趴在桑哥身边面孔朝地的一个高个子色目人说了一串饱含阿谀之辞的话将忽必烈的理智从无边杀气中请了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在说话了东方的色目人虽然擅长拍马屁但无人达到如此境界。几个心肠较软的臣子纷纷上前请求忽必烈不妨听一听此人到底有什么良策再对色目人进行处置。现在军中色目臣子、色目将领和色目士兵加起来有数千人如果一并杀了对军心稳定大有影响。

    忽必烈后退了半步用包着铁皮的靴子踢了踢高个子色目人命令道:“你爬起来说话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如果想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那就免了联不会因为你会说话就宽恕你们的背叛!”

    “该死的小臣尊旨长生天下的万王之王您的智慧比疆土还广大。您一定能分辨出来我们这些人与阿合马没瓜葛他信的是真主我们供奉的是主……”高个子色目人爬起来坐在地上罗嗦道。

    “反正你们没好东西。乃颜不也信奉主么?你不与阿合马勾结也难保不与乃颜勾结!”忽必烈怒骂道。脸色的杀气慢慢缓了下来坐在地上的色目弄臣马可?波罗说得有些道理色目人内部派系繁杂信奉真主的阿合马与信奉上帝的那些人平时间视若寇仇扯在一处的确有些冤枉。

    “臣信的上帝与乃颜信的不是一个教派!”马可?波罗苦笑着解释。

    “朕不听你花言巧语你有什么计策赶快讲来。如果没所用朕……”

    “智慧高过大山广过海洋的万王之王啊让您的仆从活下来肯定比死去更有益处……”马可?波罗扯着嗓子吟唱般说道。

    他的计策来自西方的一场战争当时罗马帝国有一支反抗军断绝的粮草。但是这批反抗军将部队分成几部分一部分吃鱼、一部分掠夺牛羊一部分依靠支持者的供养顽强地挺了过了难关。

    马可?波罗认为人的胃肠有限吃肉多了消耗的粮食就少。就像去年这个时候文贼天祥福建缺粮他就让部下吃鱼渡过难关。眼下几十万大军在草原上对乃颜占据绝对优势与其集中在一起等待后方补给不如分头行动摆出一幅对各个反叛力量分路攻击的架势将补给危险分散开。

    草原上各部落有的是牛羊在各部百姓饿死前大军绝不该坐以待毙。

    “长生天下高山和大漠的主人只要您稳定住军队不让断粮的消息传播出去您的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您在前方不失败后方的阿合马就不敢动叛乱您有足够的时间分头收拾他们。现在您需要的只是冷静下来冷静下来!”马可?波罗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道透过衣袖底下的微光他看到忽必烈脸上的阴云渐渐开始消散。

    “万岁奴婢有一计可以除去阿合马!”听完了马可?波罗的计策站在一旁看了半天小丑表演的叶李上前几步低声奏道。

    几个色目臣子的脸立刻变得更加苍白叶李的厉害他们己经见识过了。如果把阿合马比作一头狡猾的狐狸那么叶李就是一条蛇总是在悄然之间吐出他的血色毒牙。

    酒徒注:春节快乐!

第一章 狩(四)

    狩(四)

    三月的大都平地积有三尺土纵马踏上去烟尘窜起老高将整条官道都笼罩在浓浓的黄烟里。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气喘吁吁地驰骋在尘土中锅盔般肥厚的大脸上全是土被汗水一冲黑一道白一道的煞是好看。说来奇怪这位一向喜欢坐轿的威权人物居然忍得不去擦只顾用皮鞭敲打着马颈催促胯下坐骑度再加快一点。

    “老老爷快到了苍云观快到了转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管家穆罕默德气喘吁吁地在一边报告。

    从早上纵马狂奔到现在路上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作为下人他没有权力抱怨自家主人疯好端端清福不享非要跑到这荒山野地拜访个臭道士。但无论是为了平章家的脸面或自己已经磨出泡来的屁股他也希望阿合马能停下来在路边找个农家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再继续前行。

    “歇歇就知道歇。等哪天我被人砍了脑袋你们就跟着全歇了!”阿合马瞪了管家一眼没好气地骂道。

    “快度快一些。你们两个头前去通知叠山道长告诉他平章大人微服来访让他准备热茶、细点。其他几个头前探路把不相干人等赶开。说你呢楞什么就跟木头桩子似的……”穆罕默德碰了一鼻子灰转过头来把火气全部都释放到众侍卫身上。

    一干侍卫被人吆喝惯了敢怒不敢言敲打着战马四下散去。阿合马带了带缰绳将度稍稍放慢借着迎面吹来的山风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自从给忽必烈上了那道请求封自己的儿子忽辛为“同佥枢密院事”的折子后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包围了他。阿合马不笨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犯了人臣的大忌。但一个月前那个头生双角的梦以及醒来后家中幕僚曹震圭替他解梦时所说的几句断言以及算命先生王铁嘴对其命格的推算让他实在难以抵挡得住那些诱惑。

    依照古兰经这个头生双角的怪梦没有任何意义。但此刻阿合马早已改信了赵公元帅对一切于自己有好处的怪力乱神都甚感兴趣。做了那个头上长角的怪梦后一个月身边亲信无不贺他的命格贵不可言只有平素往来密切的叠山道长劝其小心谨慎在根基未固之前休要轻举妄动。

    “大人是能臣宠臣却不是权臣。手中无一兵一卒若失了皇宠被人掀翻在地易如反掌。与其给子侄争什么兵权不如花重金交好几个负责大都治安的万户巩固根本。如是十余年经营羽翼丰满后方可做其他打算!”半个月前叠山道长听阿合马说完自己的美梦后如是奉劝。

    阿合马当时却不以为然他之所以与叠山道长交往看重的是这个道士幽默的口才还有其丰厚的家底。自从帮着叠山设计除去仇家刘深后整个苍云观就把阿合马当成了大恩人。逢年过节礼数不缺平素里还会将道士们四处云游弄来的珍稀之物不断孝敬。而阿合马也欣赏叠山分析时政时思维的敏锐锋利每每将朝堂上生的大事说给他听让他用市井语言调侃一番泄一下对太子真金以及太子好友不忽木等人的不满。

    叠山道士劝他不要为子谋兵权惹火上身阿合马听不进去。但是今天他从忽必烈千里迢迢送回的圣旨中明显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老谋深算的忽必烈没有追究阿合马拖延大军粮草不的事反而安慰留京诸臣说军中斩获甚多粮草充足。以忽辛未曾从过军不熟悉军务为借口拒绝了阿合马对他的推荐。同时为了安慰阿合马忽必烈将总是弹劾阿合马的御史崔斌以诬告大臣的罪名下了狱。并且让御前侍卫秦长卿持自己的亲笔手书当众训斥了真金命他不得再干涉阿合马份内的工作。

    忽必烈有这么圣明?阿合马不敢相信。按阿合马的理解大元朝的君臣关系实际上是一种主仆关系真金太子与自己名为君臣实为主奴。为了一个奴才去训斥一个主人这种行为已经越了忽必烈日常做事的原则。

    而非常之举幕后掩盖着什么心思阿合马猜不到。在确定除了传旨的御前侍卫外大都城附近并无大规模军事调动的行动后他匆匆地送出了刚刚收集到大都的军粮。然后在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管家和侍卫向苍云观奔来。

    他想向熟悉汉人做事习惯的叠山道长问一问忽必烈下一步可能做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去应对才能修补这道君臣之间出现的裂痕?如何向忽必烈解释才能让这个骨子里多疑、凶残的老头儿相信自己的确是竭尽全力在筹备军资而不是故意拖延怠慢。

    苍云观不大干净素雅的一个小座院落衬托着主人的修养。听说平章政事大人亲自来访叠山道长早早地迎出了山门。三、五个道士清水泼街白帚掸尘将门前石路打扫得干干净净。阿合马下了坐骑让侍卫们在观墙外候命径自带着管家穆罕默德与叠山道长寒暄着走了进去。

    淡青色的山门在众人身后“吱呀”一声合拢将尘世间的喧嚣关闭在外。几行吃斋饭的鸽子受了惊呼啦拉飞起来向南边渐渐湿润的天空掠去。

    “恐怕大人把军粮得太早了!”

    洗过脸奉过茶听阿合马说完来意叠山道长郑重地说道。

    “什么?早?已经耽搁快半个月了若是再晚几十万大军都得饿死在荒野里!”阿合马楞了楞手里得清茶差点没泼将出来皱着眉头大声抗辩。

    “先前不急皇上头天申斥了太子殿下第二天你就把军粮快马加鞭送了出去。这不是授人以口实是什么?”叠山道长摇摇头慢声细语地提醒。近几年在于阿合马的交往中叠山收获颇多。熟知了这个色目人的习性后叠山在对其在鄙视之余慢慢多了几分好感。从某种程度上阿合马算得上叠山道长在大都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虽然这个朋友贪婪好色与叠山禀性迥异。

    闻此言阿合马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心思真有些乱了。他的贪欲虽强胆子却一向不大。在上本为儿子讨要兵权之时并没有向忽必烈撒谎。当时军粮的确没有筹备齐无法启运。昨天现自己的图谋没得逞后立刻存了讨好忽必烈的心思将军粮快运了出去。却没想到在外人眼中这反而成了心虚的表现。

    “你啊根基未稳就想图大事。做到一半又想中途反悔。皇权之争你以为是做买卖么还能讨价还价一番。那是赌博啊要么不下注输了就要把身价性命全搭进去!”看到阿合马那幅惶恐样儿叠山道长叹了口气数落道。

    搭上这条线不容易几年来全凭着阿合马的炫耀大都督府那边才能将北元的朝堂决策、兵力部署、调度情况掌握清楚。文天祥才能从容地整合大宋各方力量打下个稳定的立足之所来。如果阿合马倒了少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来源不说买通如此级别的高官又需要一大笔开销。

    “那那有什么办法让让万岁不怀疑我!”阿合马擦了把脸上的油汗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完全明白了叠山的意思如果粮草未忽必烈父子想要收拾自己就得承担延误前线军粮补给的后果。但是昨天粮草已经了出去此刻忽必烈夺了自己的权柄启用新人就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

    “没有办法让忽必烈不怀疑你毕竟你事先有要挟他的企图。现在派人去追粮队没有足够的理由估计也无法让粮队停止前进!”叠山道长摇摇头给了阿合马一个否定的答案。

    “那那那我该如何?我该如何?道长真金太子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如果他真了狠…….”阿合马越说越怕脸色慢慢变白身体也跟着哆嗦起来。

    现在他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听叠山的话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不臣之心。但是祸已经闯出来了眼下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而不是说自己多么后悔。自己门下食客幕僚上千但真正称得上有远见的任何人都比不过眼前这个出手阔绰来历古怪的叠山道士。

    “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估计此刻太子已经做了准备。平章大人恕贫道直言问一句京城留守司中可有人与你关系密切?下属当中可有能言善辩能面见大汗为你陈情者?凭借手中职权多少兵马你能不经太子准许而调用?”

    “这…….?”阿合马一阵犹豫。叠山道士的意思明显是劝他调兵作乱然后诬告太子逼迫请忽必烈回来主持公道。这样为了稳定后方忽必烈就不得不放下杀心饶恕阿合马的罪过。并且连给忽辛要兵权的行为都可以算作阿合马在太子极其党羽逼迫下不得不进行的自保。

    但这样做有成功的可能么?即使成功了耽误了忽必烈北征的罪名也跑不掉平章政事的位置肯定得让给别人。眼下的局势真的到了不得不冒险的地步么?

    阿合马又开始犹豫这不是如何敛财没有任何数字性的东西可供计算。自己在军中虽然有些故旧但没有好处谁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陪自己做这逆天大事?

    收买一个千户没一万贯铜钱下不来。收买几千士卒和家丁让他们拼了命来保护自己至少每人每天要二百个铜钱。熬到忽必烈从前方赶回来估计几十万贯钱就花了出去……

    “大人不是有很多钱么?那些东西要有命才能花啊!”见阿合马还在犹豫叠山道长苦口婆心地劝告道。

    “我再想想再想想!”阿合马摆了摆手在房间内踱开了步子。过了好一会儿心里终于有了计较。走到桌案边端起茶碗大口大口狂灌了几碗茶水然后叹道:“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与我有旧他母亲生病我曾送了他一百贯钱。其他几个官员今晚我就与他们联络每人一百贯钱应该买得他们两不相帮。右司郎中脱欢察兒出身高贵让他去跟陛下解释陛下应该知道我没有刻意耽误粮草供应。至于其他兵马为了让陛下别怀疑太多我还是不要联络了吧!”

    “大人自己掌握贫道对行军打仗之事实在一窍不通!”叠山点点头轻叹着说道。心中明白阿合马面临这种险境依然舍不得家中钱财觉得他又是可怜又是可气。

    阿合马从叠山的叹息中知道对方嫌自己太小气舍命不舍财。脸色微红咬了半天牙依旧觉得肉痛。想了想说道:“忽辛的长子马鲁丁聪明好学我想把他送到山中来跟道长学几天书法、绘画不知道长可有兴趣收徒?”

    “今晚就送过来吧希望他能受得了山中清苦!”叠山道长楞了楞低声回答。

    “清苦点儿没什么跟着道长这样的高雅之士心胸开阔行事也会洒脱。不像我小时候饿怕了长大后还老做恶梦?”阿合马摇摇头像是在恭维又像是在解释。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转过身带着管家径自出了屋门。

    叠山知道他此刻心乱也不强留他继续饮茶跟在二人身后默默相送。十几步后堪堪要出山门犹豫了一下低声劝道:“平章大人以你之才智留得三五百贯几年后又可赚出上万身家。这些东西渴了不能饮饿了不能吃多到一定地步不过是个数字……”

    “你不懂你不懂啊。没官职怎么会有钱赚。没钱怎可能升得官职……”

    “未必当官有当官的职责经商有经商的规矩。如果规则定好了官就是官商就是商。根本不该搅合到一处……”叠山道长顺口反驳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过于多嘴将下一半话吞落到肚子内。

    “是么?”阿合马将迈出一半的腿收回来看着叠山问道。然后好像觉了非常有趣的事情般大笑着说道:“你不懂啊你真的不懂。哪里有那么干净的地方我自己定的规矩我自己还不明白其中厉害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大人!”几个侍卫见阿合马这么快就出了山门赶紧牵过他的坐骑。阿合马在管家的搀扶下跳上马背抖动缰绳小跑了几步然后回身问道:“如果真的有不当官也可以赚钱的地方道长知道那个地方在何处么?”

    “这….”一股寒意冲上了叠山的脑门将他送行的脚步死死地钉在了门槛上。

    “那个地方嘿嘿真的有么?要有你拜托你送马鲁丁去吧一万两银子五千给你五千算他起家的资本!”阿合马大笑狠狠地抽了坐骑一鞭子飞驰而去。

    叠山道士谢枋得望着阿合马远去的背影了一会儿呆缓缓地走回了庭院。石云、虚竹、岱岩等几个小道士面面相觑均不知道阿合马临行前那句问话到底是何意。是不是在众人日常行为举止中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以至怀疑到了大都督府方面?

    “阿合马这个人贪婪、卑鄙但他却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收了人家的钱就一定替别人办事决不推脱。连他们家的门包都是明码要价童叟无欺!”叠山道士叹息着评价。

    “师父你说他是不是怀疑我们…….?”小道士石云低声问。

    “他可能早就有些怀疑了也可能今天才开始怀疑。无论如何都不重要了。你们几个收拾一下把信鸽放出去告诉南方大都异动反攻时机到了。然后赶快离开到真定府苍云观汇合等待下一步指示!”叠山摇摇头低声吩咐。

    “是!”几个道士答应一声分头去做准备。石云跟谢枋得时间最久不放心他的安危停住脚步追问道:“师父您不和我们一同走么?”。

    “我今晚接到阿合马的孙子带着小家伙一起走。这是我和他最后一笔生意不能言而无信!”叠山道长微笑着回应。

    作为敌国细作他却要救出阿合马的长孙。作为恨贪官恨入骨髓的人他却和天下第一贪做了几年的朋友。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可思议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也许是一生无法摆脱的。

    天空中响起一阵阵鸽子哨几大群白鸽拍动翅膀向南飞去。

    山路上策马飞奔的阿合马抬起头看看头上数百只信鸽又看看信鸽飞来的方向。摇摇头又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一章 狩(五)

    狩(五)

    当晚阿合马将自己的长孙马鲁丁送到了苍云观。

    事态展仿佛并没有叠山道长分析的那样糟糕十余天过去了大都城内没有任何异动生。平章政事阿合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慢慢松懈下来又开始了坐轿上朝热衷于争权夺利的日子。私下里他参照叠山的建议与大都留守司的将领们往来不断试图用重金和厚礼买得自己一家平安。

    对阿合马这些无礼举动太子真金也没有再横加指责。挨了忽必烈申斥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在朝堂上对阿合马及其党羽郝祯、张惠等人也唯唯诺诺散了朝则直奔佛堂试图在青灯古卷中寻找寄托。

    见到此状阿合马心里暗暗开始后悔。悔不该错判形式让自己的长孙跟着一个出家人去受苦。几次派人到苍云观去接孩子回家下人们都回报说苍云观主叠山带着马鲁丁云游天下去了。此刻道观的主人已经换成了龙虎山的高徒对叠山及其弟子的行迹一概不知。

    阿合马大惊越觉得自己对叠山身世的判断有道理。正烦恼如何掩盖此事别让人抓住痛处在忽必烈面前再奏上一本的时候太子真金下令说他要出城拜佛为忽必烈祈求胜利。请中书省整理香烛、素袍、碎银、粳米等布施物品不得耽搁。

    中书省官员很不情愿。国库空虚如此的情况下还要大张旗鼓拜那些土偶木堩实在是铺张浪费。但众官员亦不想与真金之间关系处得太僵毕竟对方是忽必烈的继承人一旦嫉恨在心等将来忽必烈龙努归天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

    于是在阿合马的授意下中书省象征性地满足了真金一部分要求打走了前来传令者。谁料想就在当夜变故突起。

    大约三更时分阿合马在睡梦中被管家隔着窗子唤醒。就在他准备怒时心腹属下郝祯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相爷相爷大事不好了太子的亲信王著带着一百多个侍卫到中书省打劫来了!”

    “谁?”听到太子两个字阿合马的倦意登时消除了一半拼起衣服警觉地问。

    “太子的亲信原益州千户王著还有一个姓高的和尚堵在中书省银库门口骂咱们怠慢佛事存心不想让皇帝陛下早日凯旋。守库兵士跟他们理论被王著全给打了。相爷再不去那些侍卫就要打开银库搬库银了!”郝祯的陈述带着哭腔他是第一个闻讯赶到现场的中书省官员结果被姓高的凶僧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头上的官帽都擂扁了。大伙得罪不起太子的亲信只好跑来找阿合马作主。

    “你等等我这就去。国家银库纵皇帝亦不可轻动何况一个太子!”阿合马怒气冲冲地说道。这下太子真金又给了他一个口实找忽必烈为儿子要兵权又有了新的合理性依据。

    “老爷谁啊?”阿合马的宠妾引住伸出胳膊搂住阿合马的肥腰头贴过来腻腻地问道。

    “太子派人抢银库笑话!我去去就来你一个人先睡!”阿合马一边在婢女的侍奉下穿衣一边安慰道。

    “反正国家都是他父子地爱怎么搬就怎么搬去呗老爷何必为此而烦恼。”引住抱着阿合马继续撒赖。外边天塌下来都不是大事能用床上功夫迷惑住阿合马对她来说才是一等要务。这个腰如水桶体若肥猪的老男人有五百多个女人错过了今晚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他的恩宠。

    “好好睡乖回来后老爷再疼你!”阿合马俯下身轻轻捏了捏引住的鼻子。这个小妖精是水做的缠上来就浑身清爽。自己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否则一边坐轿还可以一边乐上一下。

    “老爷他搬自家的钱……?”引住恋恋不舍地松开胳膊。

    “国库是国库国库的钱不是皇上家的!”阿合马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

    不是皇上家的算谁的?猛然一个问题闯入他的脑海。为忽必烈理财这么多年好像他从来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时间迷迷糊糊地也想不到答案。只是觉得如果任由太子去搬自己这个平章政事太失面子今后给忽必烈调拨物资也会遇到麻烦。

    “你去通知一下博敦大人让他带些人来作个见证!”走到半路阿合马对着管家穆罕默德吩咐。

    穆罕默德答应一声纵马去了。十几个侍卫护着阿合马的官轿气势汹汹地向中书省银库赶。

    为了运输方便银库就盖在积水滩附近距离阿合马的家及皇城都不算远。片刻钟后坐在轿子里的阿合马听见了喧闹声轻轻拉开轿门借着火光他看见数百个护库银丁和几十名太子侍卫互相推搡着乱做一团。

    “让路让路平章大人来了平章大人来了!”郝祯冲上前狐假虎威地喊道。

    银丁和侍卫们纷纷退开给阿合马的大轿让出一条通道。万众瞩目之下阿合马慢吞吞地下了轿清清嗓子对着太子侍卫们问道:“谁让你们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抢劫国家银库是灭族的罪么?”

    “这里有太子殿下的手书礼佛物资不够无法让佛祖显灵保佑忽必烈陛下。”一个丑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来将一封手轧恭恭敬敬地举到阿合马面前。

    “国家银库非内府私库太子无权调用!”阿合马推开太子的信摆出一幅公事公办的姿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可示弱否则太子监国期间故伎重演中书省会遇到大麻烦。

    “太子手令你敢不尊?”丑和尚见阿合马不接手轧生气地质问。

    “今晚即使太子亲自来了也不能开银库之门。诸位请回明天早朝本官自然会向太子殿下请罪!”阿合马四下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目光一扫之间现隶属于自己麾下的中书省官员几乎全被惊动了挨挨挤挤地站在外围看热闹。

    “诸位同僚请给今晚之事作个见证……”阿合马冲着人群外围的同僚们喊道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阴影里响了起来。

    “那孤就亲自来找你!”伴着一声怒喝太子真金在几个侍卫的簌拥下缓缓走上前来。侍卫身后俾枢密副使张易带着一千铁甲近卫慢慢挤进人群。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阿合马厉声问道。隐隐感觉今晚大事不妙回头给右司郎中脱欢察尔使了个眼色脱欢察尔跳上战马几步冲到银丁面前。

    “圣旨下百官跪地接旨!”太子真金不理睬阿合马的喝问从怯薛秦长卿手中接过一卷黄绢高高地举了起来。

    “大汗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合马的爪牙们同时跪了下去阿合马犹豫了一下跪倒了肥硕的身躯。脱欢察尔等人见阿合马跪倒不得不带着银丁跪了下来。

    “阿合马为平章政事多年;屡屡辜负朕的信任。贪赃枉法陷害同僚。克扣军粮窥探皇位。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天亦诛之…….”真金冷冷地读到浑厚的嗓音借着夜风传遍全场。

    “不对这不是陛下的圣旨陛下写不出这种语气来!”阿合马抬头大声喊道。

    “阿合马抗旨给我拿下!”真金停住宣读厉声大喝。

    丑和尚与千户王著一左一右直扑阿合马。几个阿府侍卫如梦方醒拔刀欲保护阿合马被王著从袖中掏出一个金灿灿圆滚滚的东西轻轻一推即推出了***外。

    “他不是太子!大伙别上当!”阿合马大叫转身向银丁群中跑才跑出几步被王著从后头赶上脑后一锤半个脖颈都砸得歪了下去。

    “奉太子命为国除奸。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千户王著高举着铜锤喊道。这一刻他准备了好多年。

    前年家乡大旱王著怀揣银两千里迢迢赶回去救穷。结果回到家中时等待他的是一屋子尸体。父母和小弟因为交不出转运使规定的买路钱无法离乡投奔亲友活活饿死在家中。而前来帮忙收尸的邻居也因支付不了“下葬税”无法让死人入土为安。

    王著用自己的军饷付了下葬钱然后击杀税吏亡命江湖。三个月后被太子的亲信找到太子给了他一柄铜锤告诉他所有罪孽皆起因于阿合马这个巨奸。

    凶神恶煞般的王著和高和尚让所有银丁都丧了胆。几个亡命之徒想反抗被张易帐下指挥使颜义带着铁甲军一冲立刻作鸟兽散。

    混乱中秦长卿与王著接连杀了尚书左丞郝祯、尚书右丞耿仁、右司郎中脱欢察兒等阿合马心腹。一直杀到了东方白上百名与阿合马有牵连的官员、从吏在混乱中丧命。太子金真还不肯罢手指挥着张易麾下兵马径直向阿合马府邸杀来。

    早有人将祸事报告到阿合马府上。阿合马的长子忽辛带着几百个心腹家丁关了大门凭借院墙誓死抵抗。到了生死关头忽辛也顾不得心疼财产了将几十大箱银锭全部摆在了院墙下告诉家丁们守一天府即可得五两足色银锭一枚。重赏之下人人奋勇居然打出了气势张易、颜义带着兵马接连冲了三次都被家丁们用弓箭射了回去。

    天亮的时候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着保护大都城的兵马赶到遥遥地堵住了附近街道。王著、秦长卿、高和尚等人大喜赶紧上前将圣旨内容又重复了一遍。敦促博敦调一、两门新造的火炮来轰塌阿合马府城墙。

    “博敦大人我等奉圣旨在此为国除奸请大人以国事为重莫念私交!”枢密副使张易郑重地叮嘱道。博敦是负责大都城防的主要将领素来与阿合马往来密切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识大局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知道了把圣旨给我看看。请太子出来安抚一下将士们!”博敦不动声色地回答。他是刚刚从银库赶过来的阿合马脑浆崩裂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惨。一些不法之徒也趁机纠集起来乱哄哄地从银库里向外抢库银。而太子和他的侍卫们却只顾将阿合马的亲信斩草除根根本不理睬银库的混乱。

    博敦命人杀散了抢劫库银的暴徒重新封闭了银库。然后才带领部下匆匆赶到了阿合马家附近。

    “奉天承运…”真金在秦长卿等人的簌拥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举圣旨读到。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跟在博敦身后的尚书张九思指着太子高声喊道:“假的他不是太子。太子是假的圣旨也是假的!”

    博敦微微一楞立刻纵马冲了上去。留守司兵马见主将动手跟着杀将过来。张易、颜义等人弄不清楚到底谁的话正确一时慌了手脚任由博敦带人将己方所部铁甲冲散杀到真金面前。

    “太子”见博敦杀到丢下圣旨转身就逃。被两个骑兵夹住直接揪下马来。袍服、金冠一去立刻现了原型哪里是太子分明是真金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而已。

    张易自知上了当长叹一声放下了宝刀。跟在他身边的铁甲兵已经砍杀了半夜本来就筋疲力尽见主帅弃械投降纷纷效仿转眼间被留守司兵马团团包围起来失去了抵抗能力。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阿合马长子忽辛带着家丁们冲出府门冲着假太子的部下乱砍。秦长卿、张易、颜义等人在乱中被人所杀高和尚转身欲逃被冷箭射杀于街角。

    王著持铜锤连杀十数人力尽被人剁成了肉酱。

    又闹了半个时辰忽辛依然不愿罢手。博敦却收拢了兵马将他和穆罕默德等人围了起来。

    “博敦大人你这是何意?”忽辛抹着脸上的泪哭喊道。

    自己的父亲死了而凶手却是个假太子。幕后真凶永远都无法找到这口气忽辛实在咽不下去。所以不把张易带来的人杀完势不甘休。

    “太子是假的但圣旨却未必有假!”博敦摇头长叹几声用长枪指着忽辛说道:“你已经亲手杀了害死你父亲的仇人现在弃械投降吧我可以保你不流血而死。刚才我已经派人占领了你父亲的府邸陛下的真实圣旨马上就到!”

    “什么?”忽辛惊诧地问。接连的变故过了他的思考能力脑子里如一锅粥般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博敦摇摇头不与这没有头脑的人理论。几个力士一拥而上将忽辛和穆罕默德等人扑到在地。阿府家丁还欲抵抗被留守司兵马一轮冲杀砍翻大半剩下的投河跳湖夺路逃了。

    正午真太子真金枢密副使孛罗领涿州兵马进城。宣布昨夜阿合马聚众叛乱被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带兵镇压。

    官府告示上说道:阿合马带领叛乱者袭击了银库导致十于万锭库银丢失。怯薛秦长卿、益州千户王著、枢密副使张易、禁军指挥使颜义等人为保护银库以身殉国。

    博敦有平叛大功本人与麾下将领皆升三级分派到他处重用。

    至于事实到底怎样需要怎样涂抹才能将当晚的真相抹杀掉那是史官的职责忽必烈父子懒得操心。

    五天后忽必烈的圣旨送达大都如太子所请升赏一干立场坚定的官员。下令将忽辛绞杀于市阿合马全家其余男子皆押到郊外腰斩府中未来得急逃走的家丁三百六十余人阿合马小妻五十余人侍妾四百余人到塞外苦寒之地为奴。

    此案共涉及到阿合马的党羽七百一十四人。忽必烈下令“并黜之置黑薄以籍其名”。在太子金真的主持下新任户部尚书卢世荣带人抄没了阿合马的家产在各地共得金银十二仓折合现银六百余万两。粮食五十余仓庄园七十余座。此外还在大都附近阿合马的一处庄园中抄得霉烧饼两库计十万余只。

    参与抄家者百思不解问守库奴仆烧饼何用。答曰:“大人曾云年少时挨饿全赖有人施舍半个烧饼活命。所以储藏烧饼以备不时之需!”

    闻者扼腕。

    四月风波平静。忽必烈升汉人叶李为中书省平章政事接替阿合马之职。卢世荣副之为国理财。

    叶李建议用阿合马家中抄没金银为抵押以高出大都当地三成价格向各地行商购买军粮。以运到军前实际数额结算。忽必烈允之凭此塞上运粮者皆富。

    叶李又建议忽必烈免除江南与破虏军交战地区三年赋税将全国无主之地分与流民忽必烈亦允之北方民情稍安。

    同月伯颜大胜海都斩三万余级。

第一章 狩(六)

    狩(六)

    忽必烈在军中暗松一口气对平素被自己评价为“论事出口成章做事胸无一策!”的叶李刮目相看。

    他并不看重叶李接替阿合马职务后所制定的那些稳定民心措施。在忽必烈的心目中这世界是强者的草民之乱掀不起大浪。提刀杀过去不服的人死了也就没人闹事了。

    他在乎的是阿合马这样的豪杰同样忽必烈心里不愿意提起的一个隐忧是他自己的儿子真金。虽然忽必烈早已确立了真金的继承人地位但权力这东西甜美无比只要一沾上就没人愿意主动放开。忽必烈觉得自己还能执政十几二十年而真金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草原上拳头大就是真理。父子、兄弟之间相残的故事在历史上充斥不绝。如何在处置阿合马的同时不让真金做大就成了忽必烈的一块心病。而叶李这个“高明”的大夫一条计策就把阿合马的势力连根拔除了捎带着将太子真金的重要支持者也杀了大半。

    “汉人外战不行内斗还是很厉害的!”忽必烈心中暗自更改了对叶李的评价。稳定了后方又平白从阿合马家中抄出了几百万两赢通货使得他对剿灭乃颜的信心倍增挥师急攻不到半个月内与乃颜又打了三仗一次比一次打得顺利。就在他集中力量试图给乃颜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不那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南方传了过来。

    南洋诸国皆叛。

    这条消息不是信使用快马送来的而是南方那些报纸争相刊载于头版的。忽必烈看到盗版的时候报纸的正式版本已经行了十余日。也就是说此事至少生在十日前那么大元帝国派往南洋诸国之使节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这帮势力小人!忽必烈大怒试图派兵自云南征讨。却愕然现手中已经没有多余士兵可派了。荆湖、两浙、两江几乎每个江南富庶之地都在打仗破虏军、义贼、流寇乱纷纷地缠着达春、赛因德齐等人让他们在治所内都疲于招架更甭说分兵去他处了。

    怎么会这样?忽必烈带着满腹疑问将注意力从大都内乱再次集中到江南战争上。伴着最近几个月情报、报刊的来回整理工作一个清晰的脉络出现在他的眼前。

    阴谋这一切都是文贼天祥的阴谋。他是为了让朕分心才故意挑动阿合马谋反。他是为了稳定后方才故意放缓进军江南的脚步转而谋海上安全。如今南洋转头支持宋国了福建与两广有了稳定的粮食供应之所此贼再无后顾之忧了!

    忽必烈将手中毛笔重重地扔到了报纸上心头涌起一阵懊悔。如果当初不听叶李的话不着急收拾阿合马呢?以这个短视的胖子之能力他真的可掀起大浪么?太子真金虽然有心分权他真的敢杀父自立么?

    “万岁奴婢有一策可败文贼!”在忽必烈身边侍奉笔墨的平章政事叶李不识趣地凑上前媚笑着说道。

    忽必烈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叶李一眼。半晌强压住心头的厌恶吩咐道:“你先下去吧给朕募集好钱粮是你的本职至于其他朕自有计较!”

    “呃…是奴婢尊旨!”叶李被忽必烈的话噎得“呃”了一声差点儿没晕倒过去。低头答应一声倒退着走出了大帐。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全是冷汗。

    若不是你献的妙计朕怎会忽略了南方?若不是你献的妙计朕怎会父子相疑?忽必烈望着叶李离开的方向心中暗自骂道。如今真金没能力造反了但他也失去了调度北方兵马对付文天祥即将起的攻击之能力。伯颜在西北朕在东北谁来为朕坐镇江南呢?

    忽必烈愁容满面再一次感觉到了大元人才匮乏的危机。索都、刘深、李恒、张弘范五年来那么多忠臣良将都去了大元军中现在几乎谈江南而变色。

    “宋祚未尽凡与破虏军争锋者皆不得善终。”一个军中新近流行的谣言清晰地出现在忽必烈的脑海。

    “朕不信这个邪朕偏偏要灭掉宋国不惜一切代价!”忽必烈自言自语般狠伸手将书案上的所有情报、奏折推向一边。抓起一张白纸亲笔给伯颜写了一道将令。

    没有足够的人才和物资在三个方向同时作战何不停下一个战场来呢?将给伯颜的信亲手封好忽必烈走出金帐命人快马送了出去。目光掠过已经隐隐泛起绿色的原野遥遥地投向远方。

    远方天地相接处隐隐传来涛声那是一片未命名的大海。

    温暖的南洋几十只商船乘着信风向北疾驰而去。从船只吃水深度上看每艘船都是满载。这批货物的旧主人站在码头上目送帆影消失在天地之间一个个痛不欲生。

    依照与大宋签订的合约他们今年还有二十万石粳米要赔偿。至于国内秋收时能不能凑齐这么多粳米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大宋无关。

    “大宋招惹不得凡惹了他的必付出十倍不一百倍的代价!”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叹了口气沮丧地从海面上收回目光。

    “是啊大伙还是回去想办法吧。用大宋赏赐的工具开荒种稻子请宋人指导开矿挖铜、还有金银总之秋天的时候准时送到葛朗岛租界去别让姓杜的和姓宋地再找上门来!”爪哇王的女婿土罕指了指码头上的新建的灯塔悻悻地说道。

    那座洁白高大的灯塔还有脚下这座宽大的码头都是破虏军水师统领杜浒主动“帮助”爪哇修建的总共在爪哇征集了五万劳力并象征性地收取了爪哇国一万两黄金的建设费。奠基的时候将第一个带头攻击大宋商队的葛朗岛国国王哈只葛当的人头依照南洋的习俗作为祭祀品埋在了灯塔底下。

    “唉!”十六家宗主齐齐地出了一声长叹。早知现在大伙何必当初呢。当初只是听了蒙古使者的怂恿抢了几艘商船而已如今光第一年付出的赔偿买一百艘商船都够了。

    大宋是礼仪之邦蒙古是蛮夷之国。这是南洋诸国几十年来对中原交战双方的一致印象。虽然元强宋弱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踏半只脚出来都足够将南洋诸国踩得永世不得生。

    所以宋、元对抗几十年来南洋诸国以三屿(菲律宾)、渤泥(马来西亚与印尼一部)、爪哇(印尼)为对两大国采取不偏不倚的态度在向北元称臣的同时与大宋大做买卖。捞取着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好处。

    这个平衡在北元攻陷两广后被打破了。虽然元军在广南两路实际停留时间没过一年但整个南洋都闻到了这头猛兽身上散出的血腥气。以三屿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国纷纷自请为藩属接受了大元朝的册封。并恭恭敬敬地迎接了蒙古权贵们赐予的王妃和护国使节。(酒徒注:历史上大元通过婚姻关系在南洋建立起了羁縻统治至今泰国、马来等国的王室还有蒙古血统)。

    接受了蒙古的护国使节后南洋诸国就不得不面对一个如何处理于大宋关系的难题。虽然破虏军很快收复了两广但占城、八百大缅(缅甸北方)、白固(缅甸在南洋的出海口)等国已经投降元军依然有一条通道随时可以杀过来。

    诸国暗通消息后制定了宁可得罪大宋不可得罪大元的策略。这样做的理由有两个第一元强宋弱大宋大半国土已归大元说不定什么时候大宋就被大元灭了所以不如趁火打劫捞些好处。其二从多年海上贸易经验来看大宋比大元文明。得罪了大元有可能被屠城、灭国。而得罪了大宋最多口头上服一服软按以往的惯例爱面子的大宋说不定不会追究还会送来大批金银珠宝以示“上国之风”。

    抱着这些花花心思各国开始针对来往船只进行试探性刁难。但最初谁都没敢做得太过分因为此时大宋的商船又大又结实真打起来诸国未必能占到太多便宜。

    试探了几次现大宋商人“以和为贵”的态度后葛朗岛国主哈只葛当大着胆子当了领头羊。在蒙古使者的教唆下他带人连夜袭击了停靠在港口内的大宋商船队。虽然遭遇宋人的拼死抵抗损失了五百多名奴隶兵但收获颇丰光从沉船上打捞出来的小天竺宝石制品价值就过了那些奴隶兵的总身价。

    各国受到葛朗岛国的鼓舞纷纷对小规模船队下手。半个月内竟打得大宋商队不敢靠港。正当大伙庆贺的时候过路的天竺商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向来不袒护自家百姓的大宋居然为了几个商人的损失决定派兵出征了。

    诸国国王都傻了眼这种情况下再遣使节去大宋解释“误会”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大伙纷纷出钱出力聚兵三万、船三百于葛朗岛以此为第一道对抗防线。同时请蒙古使节下令给三屿和渤泥严禁他们准许大宋舰队入港补给。

    数日后三屿和渤泥两国回信说无力抵抗大宋舰队不得以开港迎降。请以爪哇为的其他诸国谅解两国的为难。

    葛朗岛国主哈只葛当大怒斩了三屿使节。留下渤泥国使节一条命让他回去给三屿、渤泥两国报信说破宋之后定让两国为今日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使节刚一离开葛朗港边烽火就燃了起来。狼烟冲起数十丈高整个岛上英雄都能看见。

    爪哇王哈只葛达那加刺带领南洋诸国以葛朗岛国王哈只葛当为先锋三佛齐国王哈腊为侧翼开港迎战。在巫师们的吟唱声中三百多艘“战舰”无头苍蝇般冲向了大宋舰队。

    大宋舰队只来了三十几艘船见敌方早有准备立刻后退。

    岸上观战的南洋诸王大喜纷纷跳舞感谢上苍保佑自己的无敌勇士让他们凭借神的力量驱赶了敌人。正在这个时候天地间响了一声霹雳。

    一声霹雳把所有巫祝的吟唱皆卡断在嗓子里。

    三十多艘大宋战舰同时喷出了火光五百步不到的距离几乎是平着将侧舷对着的南洋“战舰”推开。诸国密密麻麻如沙丁鱼般的战舰群立刻出现了个巨大的缺口断桅残樯洒了满海。

    巫祝们大惊割牲沥血齐声请求上天。可上天仿佛突然变成了聋子对巫师们的许诺充耳不闻。

    大宋战舰继续向外退拉开与南洋诸国舰队的距离。剩下的两百多艘南洋战舰居然不知道是否该追茫然地呆在原地看海水里的同伴挣扎呼救。

    又是一声霹雳将南洋诸国士兵从恶梦中惊醒三十多艘战舰又同时喷出火焰来弹丸拖着长长的烟尾划着各式各样的弧线落到南洋战舰甲板上、船周边。

    一道又一道众人平生都没见过的高大水柱在战舰边冲天而起胆子大的南洋士兵死死抱住船舷瞪大眼睛看着附近战舰一艘接一艘被还原成木板胆子小得早就吓呆了跪倒在甲板上喃喃地祈求各路神明解脱他灵魂离开末日浩劫。

    总共没交手半个时辰南洋诸国拼凑起来的水师溃败。一些船只抛弃同伴没命的向港口内钻。一些奴隶水手干脆抛弃多了战舰跳入大海拼命地向战场外游去。

    聚集在岛上的各国国王、将领见势头不妙纷纷带领自家队伍离开港口到岛后寻找藏身之所。

    哭喊着祈求上天保佑的巫师们仰天长叹质问苍天不恭为什么让自己遭遇如此横祸。硝烟中他看见杜浒的旗舰上有数杆彩色信号旗拉成一条条好看的直线。

    多年后爪哇女婿土罕知道了那是旗语。他根据回忆将当时杜浒打出的旗号画出来觉是这样一句话:

    “你们杀我渔民抢我商船时可想到过这一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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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介绍:
一段虚构的历史。
一群男人为了捍卫一个文明不被武力征服的权力,一个民族不集体沦为四等奴隶的尊严而进行的抗争。
在崖山落日前,探索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和文明的另一种出路。
虚构的故事,真实的人物。
以文天祥空坑兵败后的抗元故事为主线,介绍那个时代的传奇。指南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指南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指南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