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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仄客     嫡长女txt下载     嫡长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家事和家事

    沈华善的工部事情在持续忙碌中,沈则敬的考课工作也进行得很有序,沈宓和沈瑶等人都做着闺阁功课,绣绣花啊什么的。沈宁日子过得清闲,没有去打扰沈俞氏,所以沈俞氏的月子坐得也很平和,不过这一日,这种平和被打破了。

    晚膳还没有过,沈胡氏匆匆地跑来和鸣轩,有点着急地附在沈俞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心想反正都已经告诉她了,又加了这一句:“这事我也做不得主的,该怎么办还是要你拿个主意。”又想到这大伯这事办得真不厚道,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就把人抬回了呢,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晚饭前有个轿子在沈家后门停下,附了沈则敬的手书,让门房放行。门房因见着沈则敬的手书,自然就放轿子进来了,等轿子抬进来一看,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姑娘!那姑娘自陈是刑部主事专门送来伺候沈则敬沈老爷的,门房这才知道事大了,偏偏沈则敬晚上又应酬去了,只得匆匆来禀告了沈胡氏。如今那轿子连同那姑娘正在前院呢,一时找不到沈则敬,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来告诉沈俞氏了。

    沈俞氏听了沈胡氏的话,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心知此事要等沈则敬回来才能问个究竟了,大理寺主事李才厚?根本就没有听沈则敬提起过。

    “既然来伺候啊,我们家奴婢虽然不缺,多养一个也是可以的。你去问她可有卖身契,有的话就收起来先安置了,没有的话,哪来的往哪去!”沈俞氏对沈胡氏这样说道,她还在坐月子呢,心情不太好,自然也不想来柔和那一套,直接了当地解决了事情。这样的小事,根本不想费什么心思。

    第二天早上沈则敬来和鸣轩时,不由得脸色讪讪。昨晚去应酬时,大理寺的官员很热情,主事李才厚还说送给人来伺候他,他想着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再说确实喝得也有点多了,一时脑子不清楚也就答应了,还写了个手书。等他今早酒醒后记得这件事情,不由得暗骂自己是个傻帽,马上就来和鸣轩见沈俞氏了。

    “老爷,现在是考课之时,这个人我们不能收……”沈俞氏开门见山地说,沈则敬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其实他早上起来就马上想清楚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帽会答应让人送进来。那李才厚为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也知道收了这个人会有什么后果,自己真是酒精上脑了,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插,他恨恨地想。在得知沈俞氏把那轿子带人连夜送回李才厚家了,这才松一口气。

    “老太爷常说,审慎持家……”沈俞氏还对沈则敬小意解释了一番,让沈则敬又是悔恨又是愧疚。他想起沈俞氏还在坐月子呢,更是觉得对不住妻子,自此应酬更加小心谨慎,不该喝的酒那是一滴也不喝了。

    沈家这一点小小波澜还没泛起来就被掐灭了。沈宁也从秋梧那里知道了这件事,觉得也有些好笑,想到沈俞氏出手如此果断,又有些感慨,也是,五子一女,这是沈俞氏后面支撑的大树,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相比起沈家这点轻而易举就被淹没了的小波,延禧宫的德妃就深感日子为难了,皆因二皇子府由侧妃姜氏引起的大浪是一个接着一个啊。先是上官承佑对她专宠不说,现在竟然还让她先于陈婉柔有了身孕,使得德妃在深宫之中是又惊又怒,这趁着儿子上官承佑进宫请安,就大动肝了。

    “佑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姜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你是吃了什么迷药?你不会忘记为了和兵部尚书家结亲,我和你舅舅费了多少心思吧?你糊涂了你!糊涂了你!”德妃张氏系出名门,又在**中身居高位,素来是端庄贤淑,脸上时带着恬淡的笑容,如此生气失态的时候还真是少有,一旁的女官连大气也不敢出。

    “母妃……我……”上官承佑听着张德妃的话语,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口,他知道说了出来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佑儿,你可知道,你身为帝裔,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就必须弃了那寻常人家的情爱!你要做的事,就是要离那个位置更近,还有什么能比兵部尚书成为你助力更稳固的?你娶的不是陈婉柔,而是兵部的势力,你要宠的也不是陈婉柔,而是助你上位的支持!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怎能如此糊涂?待你大业得成之时,你想宠爱姜氏谁敢多说一句半句?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张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皇儿,悟性是有,聪明也不缺,偏偏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如果还不回转,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她不由得舒缓了语气:“母妃说的,是为了你好。太子体弱,三皇子和五皇子虎视眈眈,其余皇子又陆续成年,你有了兵部的助力,还有母家的助力,一旦别的皇子登上大宝,能容得下你吗?”看到上官承佑呐呐不言,脸色也隐隐发青,这才松一口气。

    “到时别说是姜氏,就是你母妃我也不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不如现在母妃就先自我了断,省得到时候被人羞辱!”她再加一贴猛药,作势拿了桌上那剪子就要往心口插,想起娘家哥哥的担忧,实在是无路可退了,若这个儿子还不醒悟,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也不断有眼泪簌簌落下。

    嫁入皇家生在皇家,是半步都错不得,一错就是一命啊。寻常人家可以兄友弟恭,寻常人家可以孝悌互爱,可是皇家不可以!这是得到天下至权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一早就明白了,只可惜这个儿子还不明白啊,眼泪那是止都止不住。

    “母妃……”上官承佑冲上去阻止张德妃,看着张德妃凄戚的样子,他脸色由青转白,眼珠子也放大。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的,不然也不会求娶陈婉柔了,只是姜氏,是他钟爱的啊!他也不是不知道兵部势力的重要性,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好好想清楚吧,母妃也不逼你,母妃说的话,你回去仔细想一想,你退下吧,母妃也累了。”张德妃一副哀伤心死的无望样子,声音也是虚弱无力,挥挥手让儿子退了下去,再也不愿多说的样子。

    “你去吧,你想怎样都随你了,大不了我们娘俩一块死得了……”张德妃转过头去再也不看上官承佑,儿子是她生的,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她再清楚不过了。

    过了几日,二皇子侧妃姜氏在府里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落了红,却是小产了。二皇子府长史传出消息是姜氏自己不小心之故,又过了几日,上官承佑陪陈婉柔去护国寺礼佛,期间对她呵护不已,夫妻二人间或相互一笑,那温柔情意羡煞旁人,有上香的小娘子感叹二皇子妃真有福气。

    这两个消息传到延禧宫的时候,德妃舒意地呷了一口茶,袅袅茶香中,显现的还是恬淡清和的笑意。这个儿子,好在还有一点慈孝之心,也不算让她失望,知道应该怎样做。想必兵部尚书对此也会感到满意的,又给陈婉柔赏赐了不少延禧宫的珍藏。

    对二皇子府的事情有想法的还有上官长治和沈宁。上官长治想到最近老二像是开了窍,行事竟然也有度起来了,再也没有犯之前的糊涂,想必是有人点醒了老二,看来他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啊。当他入宫向李贵嫔请安时,得知延禧宫不久前曾传出过激烈的争吵声,想来老二有此转变,应该是德妃的功劳了。

    想起四妃之的德妃和她显赫的娘家,上官长治和李贵嫔都有些沉默,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啊。

    沈宁有些为陈婉柔惋惜,她始终记得花朝节那个婷婷卓卓宛如初荷的印象。上官承佑专宠姜氏,让她先有了身孕,却为了皇位,为了取得陈家的支持,可以生生把那胎儿弄掉,这是何等的自私自利和薄情寡恩,他和上官长治又有什么差别呢?陈婉柔嫁给这样的人,会幸福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幸福吗?陈婉柔问自己,不知道。上官承佑先前遣人来告诉她今晚和幕僚议事,就不过来了,其实她知道他是偷偷去看望姜氏了,她也只当不知道。想起自幼丧母,在陈赵氏手下讨日子,装聋作哑,斗智斗勇,终于谋得一个好姻缘,嫁入了二皇子府,以为将会有一个新开始,却还是得装聋作哑,这和以前,有什么分别呢?为的,只是活个人样,人前过得去罢了,护国寺的小娘子羡慕她的好福气,她何尝不羡慕小娘子的悠悠自在呢?求仁得仁,本应无怨,只是幸福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了。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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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三皇子的安北行(第一更)

    不久,沈家迎来了沈余宸的满月宴,办得相当低调。沈余宏和沈则远等人离开京兆了,这次的满月宴比沈庆德的周岁宴还要简单得多,自然没那么热闹,沈俞氏等人都说这样也好,难得清静。

    沈余宸满月之前,沈则思从安北都护府送来了书信。他已经去了安北四个多月了,信上说的正是他这几个月的经历,述说了北疆的局势,描述了三皇子上官永平在安北的所为,说明了三皇子此来安北都护府后兵将的不满。

    “三皇子惹众怒,北疆局势紧张……”沈华善和沈则敬看着沈则思的来信,面色还算正常,只是有些眉紧。北疆地远,他们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想起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表现,实在让人无语啊。

    对于能够担任安北都护府监军一职,上官永平还是异常高兴的,认为这是长泰帝对他的看重。再说了,他自认为武艺比起其他几个兄弟来要优秀太多,兵法谋略虽然没有亲身实战过,却也读了不少,实操起来是不成问题的。怀着这样的心思,他对于前去安北是充满期待的,胸中是满满的雄心壮志,想着必定要把突厥赶出北疆,平定北疆边域,誓要让长泰帝刮目相看。

    所以他连年都没有在京兆过,就出发去北疆了。这一路,带着长泰帝给他的一干护卫和三皇子府的幕僚,还带着兵部核拨给安北都护府的辎重,军械、粮草和被服等等,还有不少押往北疆服苦役的囚犯和看管他们士卒,军马一行人组成的队伍也是非常庞大。

    “该死,还有多远才到达安北都护府?”上官永平一口吐出嘴里的沙子,这样问道。该死,怎么会有这么多风沙,用细纱围着口鼻都还能钻进来,这是什么鬼天气!他还要忍受这样的鬼天气多长时间?在最初的新奇过去之后,随着行军的一日一日艰苦无聊,那所过之处是一日一日重复和单调,都是山岭和风沙,上官永平的心情也一日一日急躁起来,也觉得身上一日比一日冷,这安北都护府怎么那么远?!

    他口气恶劣地问身旁的冼茂信,他是兵部员外郎,正是这次运送辎重的负责人,曾在陇右卫任过职,对北疆的情况也比较熟悉。

    “回殿下,按照队伍的速度,应该还有三天就能到了。”冼茂信心里无奈,恨不得早点到达都护府,这是去北疆又不是去游玩,自然和京兆安乐不一样的。何况北疆天气的恶劣也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冬天风沙多,条件艰苦行军艰难。想到这些,他有些体谅这个久居京兆没有受过苦的三皇子,也就不烦他一天问几次还要多久才能到了。

    听到冼茂信的回话,上官永平像是泄了气一样。还有三天啊,这一刻,他无比想念京兆的舒适生活,如果还在京兆,他正泡着热水喝着温度恰恰好的补汤呢。

    三皇子即将到达的消息谷大祖早就知道了,他对于长泰帝安排的这个监军他并不感冒,即使这监军贵为皇子,那又怎么样?算哪根毛?老子在北疆吃风沙啃草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监军?那是什么玩意儿?!谷大祖一脸匪气的脸上此刻有些讥讽的笑意,对副都护也是他小舅子的郑闲说道:“传令下去,全军肃整,近日闻突厥有异动,明日我带兵前往清剿,都护府官员也一并随行!”

    “是!”监军大人,留一个空的都护府随你折腾了,想到这,郑闲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意。不同于谷大祖的金刚怒目,他面相儒雅细柔,长得一点都不像武将,反而像个标准文臣,正是这个文臣一样的副都护,曾千里突骑斩杀突厥分部哈桑一支的首领,以赫赫战功就任副都护一职,虽年纪轻轻却令众兵心悦诚服,没有人会拿他和谷大祖的关系说事。

    当上官永平等人身心俱疲地到达安北都护府时,等待他们的不是谷大祖热情的迎接和长吏准备好的热水好汤,而是一个空荡荡的安北都护府!只有一个留守的残弱老卒惶惶恐恐回答道:“都护大人带兵清边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

    谷大祖你好!你真好!上官永平气得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是个人都知道谷大祖这是给他下马威来了,他即将来到的消息早就传给安北府的斥候了,偏偏这个时候去带军清边?一个多月的劳累和眼前的怒意交织在一起,上官永平想撕了谷大祖的心都有了,本来还想着好好安抚收拢一番,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如此不识趣,那可就由不得我了!上官永平恨恨地想,露出了狰狞愤恨的神色。

    那老卒看着上官永平的神情,眼里也有几丝轻蔑,等都护大人回来再慢慢整治你也不迟。在这些老兵乃至北疆军众的心目中,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又为北疆安宁立下无匹功劳的谷大祖可比眼前的三皇子重要多了,对于朝廷莫名其妙给安北都护府派了个劳什子监军的举动也非常反感。

    离三皇子到达都护府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谷大祖听着斥候的回报,知道三皇子一行人自己在安北都护府埋锅造饭,竟然也安置下来了。谷大祖想起兵部核发下来的辎重,想着带着府兵在外也不是办法,这下马威也施展过了,也是时候回去面对三皇子一行人了。

    “明日就回转!”他下达了命令,三皇子是马是驴,他前去遛一遛就知道了。

    谷大祖带着一众府兵回到安北都护府见到三皇子的时候,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连声请罪说不知皇子这么快就到了,是末将之过,是末将之过,哈哈大笑,军人的磊落豪气显露无遗,又吩咐副都护等人前来见过三皇子,还令都护长史速速去准备酒菜,他要为三皇子接风洗尘好好大畅饮他自己先自罚三杯等等,完全是一副不知三皇子到来,反而对三皇子一副亲近有加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面人,虽然明知不是这样一回事,可是面对着谷大祖笑意洋溢的样子,又想起他身后的五万府军,上官永平的怒气也不敢轻易发出来,只得忍了,也和谷大祖互相拥抱打起哈哈来。

    当晚,谷大祖和上官永平一行人把酒言欢,席间欢笑连连。副都护郑闲等人也频频上前敬酒,对上官永平语气恭敬举动亲近,话语对他也是极恭维和赞扬,听得上官永平很受用飘飘然,不知不觉间就喝多了几杯。到后半席的时候,已经醉醺醺的支撑不住要倒下了,谷大祖连忙吩咐了府兵将他扶回房间歇息,还交代了一定要照顾好了,冼茂信和三皇子府幕僚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都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入睡起来。

    “小样……”见这些人醉倒了,谷大祖原先也涣散朦胧的双眼闭了闭,再睁开时只见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丝醉意?

    “去把那些辎重赶紧分了……”他把上官永平灌醉了自然有用意,上官永平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清楚,此次兵部核发的辎重还没有送到他手上呢。已经是冬天了,不少府兵都等着这一批被服呢,谷大祖自然清楚其中的重要性,怎么可能让把柄握在别人手上呢?当然要第一时间夺过来了!这不,这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在上官永平和冼茂信呼呼醉睡的时候,三皇子带来的一批数量众多的辎重就被都护府的人分下去了,连同那一批苦囚,也连夜押解至石场服苦役去了。

    等上官永平和冼茂信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辎重昨晚就被分发下去了,更让人气结的是,不少府军将领前来感谢两人,道是监军辛苦了,那棉衣穿在身上是特暖和,一通感激谢意不论。让上官永平心口发痛却无可奈何,还要装作大度地说这是分内事不用感谢等等,原本他还想扣留这那批辎重,好压一压谷大祖的,现今也无法了。

    不过除了辎重,还有别的办法可想的?上官永平想起此次来安北都护的目的,想起他还有长泰帝的圣旨呢,这谷大祖也还没有接旨呢。

    “谨遵旨意。”谷大祖和郑闲等人跪下来听着上官长治宣读长泰帝的旨意,身后刷刷跪着正是安北的五万府兵。在上官永平的强烈要求下,谷大祖只得带着他来到府兵屯扎处,在这五万人面前接下这个圣旨,上官长治还说代天子巡狩,不日将重新整编安北都护军,令安北都护谷大祖、副都护郑闲镶助配合,摆明了前来夺取兵权的意思。原本他还想着徐徐图之的,被辎重的事情一气,就什么都忘记了。

    上官永平将圣旨递给身旁的士兵,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感觉到这口憋屈的气终于散去了。谷大祖和郑闲只能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做啊,待我整编打乱这五万兵马,再将三皇子府的守卫和长史安插进安备都护军里面,这五万人马的举动我就可以清楚了,谅那谷大祖也不敢怎么样,时间一久,这五万军众就是我的了,他有些自得地想,

    谷大祖和郑闲也只听着,神色未明。

第四十三章 拢军心(第二更)

    不久,谷大祖邀请上官永平去参观练武场,道是去感受府兵的勇猛,也是熟悉安北都护军营的第一步。上官永平点点头,也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心想谷大祖还算识相,在接旨后不久就主动有表示了。

    谷大祖和郑闲两个人看着上官永平脸上那副倨傲的样子,心里静默地笑了:小样,看你这样一副得意的表情能维持多久?!他们两个人脸上却越发恭敬了,一连声的请语和恭敬,让上官永平飘飘然,似乎觉得那五万安西都护军已在囊中了。

    到了观看练武场的那一天,谷大祖和上官永平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练武边上,身后跟着的是郑闲和冼茂信。不知道为什么,冼茂信总觉得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看着笑意盈盈的另外几个人,心里暗暗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那边,谷大祖正在给上官永平介绍兵器军械,耳边还不断响起士卒的吆喝声和打斗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士兵聚集的地方,似乎还有人正在比试,这吆喝声就是这一群士兵发出的。

    “这是在比试武艺吗?”因为聚集的士兵挡住了里面的情况,上官永平看不见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便这样好奇地问道。

    “倒不是在比试,而是在对练……”郑闲笑呵呵地解释道。比试不就是对练吗?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上官永平心想道,脸上疑惑不解。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啪!”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谷大祖和上官永平跟前,还溅起了几滴液体飞到了上官永平的脸上,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等他看清砸在他跟前的是什么,脸色变得煞白,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一手一脚都没了,正在他跟前大口大口吐着血,哀嚎声声,剩下的那一手一脚似乎还在挣扎抽搐,等他摸了摸脸看到手上的血迹时,连退了几步,惊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对练的工具啊。”郑闲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还上前踢了踢那已经不再吐血咽了气的人形,道了一句:“真没用,上次那个可是手脚都没了还能活两个时辰呢……”笑着对上官永平解释道:这是都是军俘,被都护军当成用来实战的工具了,也是为了提升都护军的实力,这样对练,一天也发生好几次,不用在乎的。对着上官永平解释完之后,他还漫不经心地还对另外的府兵说:“拖下去煮了,今晚给大家加菜!大家今晚有肉吃了!”语气也是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期待。

    加菜?上官长治想起昨天晚上吃到的骨肉相连的肉块,煞白的脸色转向青绿,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觉得周身发冷,看着郑闲笑嘻嘻的样子,却感觉比恶鬼还要可怕,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不由得心生惧意,手臂上身上的汗毛也都马上耸立起来,他心里一个激灵,直到此时他才记得眼前这安北都护谷大祖,曾斩杀外敌无数,手上那是沾满了鲜血,是被突厥人称之为“安北阎王”的啊!

    上官永平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己怎么能跟谷大祖作对呢?谷大祖在安北盘桓了二十年,在安北肯定有极深的威望和势力,自己怎么能跟他对着干呢?真是自讨苦吃。想到这里,上官永平的心里又后悔又惊惧,觉得自己给谷大祖的下马威之举真是糊涂了!这下别说笼络安北的五万士兵了,就是他能不能好好在安北都护府当这个参军都还是未知数啊,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修补和谷大祖的关系不?他应该徐徐图之啊,边呕吐他边心思转动,看来是要改变策略才是啊……

    看着上官永平似乎要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谷大祖和郑闲对视了一眼,笑意盈盈下面也是逐渐阴冷的心。此刻他们的心里有沸腾不止的怒意:你见过战争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白骨累累叠在一起是怎样的吗?你知道怎样才能战场上活下去吗??你知道那刀刃入骨血再抽出时会发出怎样的声响吗?你知道当你的兄弟士兵被敌军削去半边脸是怎样的情景吗?啖人肉喝人血这种小事,都能让你呕吐,还想夺我安北五万兵众?!

    谷家和郑家三代镇守北疆,二十年间与突厥、鲜卑等族的交战中,战死三十余子孙,这种割肉拆骨之痛换来的是北疆十五万民众的安宁。一个皇子监军,让他站在北疆之地都已经是容忍了,地都没坐热呢,就想要兵权?这才是让谷大祖和郑闲感到异常愤怒的事情。

    自那一日参练武场之后,上官永平就托辞水土不服、身体微恙,躲在都护监军房间内不出门,就连陪同而来的兵部官员冼茂信等人都深居简出,对安北都护府的一切事情概不过问。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他们是懂的,更何况三皇子不是一条强龙呢?所以他们就只有缩在都护府内,看安北都护府官员的脸色行事了。

    话说上官永平躲在监军房间内也没有闲着的,他在想着应对谷大祖和安北都护府官员的办法。先发制人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人家谷大祖威望、武力都比自己强悍不知多少倍,硬碰硬的话,吃亏的肯定是自己,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谷大祖对自己的亲厚呢?顺便还可以收拢安北的士兵?

    以上这些,就是安北都护监军上官永平苦苦思索的内容,当然,一时半刻的,他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直到他看见自己房间那三大箱珠宝和银票时,眼前一亮,计上心头。他就不相信,这个世间,会有人不喜欢这两样东西,不管是安北都护也好,还是安北普通兵卒也好,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还愁收拢不了安北都护府?

    用珠宝和银票去收买安北都护府的官员和兵将,这就是上官永平想出来的办法。这安北都护府之中,有哪些官员是可以收买的呢?上官永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都护府的司马沈则思。沈则思是新调来安北都护没有多久的,受到谷大祖的影响不会太深,而且沈则思是吴越沈家的子弟,自己总算知道沈华善、沈则敬这些沈家人的名字,连拉交情的借口有用了。

    而沈则思则是惊愕地看着上官永平拿出一沓银票和一摞珠宝,这是怎么回事?收买还是炫富?只听见豪气地说道:“沈大人,这些,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总算是令伯父、令兄长有过几面之缘,这些,就当是本皇子的见面礼了!”说罢,他还极为友好地拍了拍沈则思的肩膀,以示两人感情深厚。

    沈则思看着刚离开自己肩膀的手,感到哭笑不得。自己和三皇子,好像从未见过面吧?这一沓银票和珠宝,是用来收买自己的?用这样的珠宝和银票,让他出卖安北都护府的上司和同僚?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自己看起来这么愚笨和缺钱吗?再说了,自己出自吴越沈家,和别的兵卒不一样,最不缺的,就是钱财!而且,都护大人几天前才让三皇子吃了个教训,怎么这三皇子还未受教,还想拉拢、收买兵将?真是找死!但是找死也别找上我啊!沈则思对此感到深深不解,看来三皇子的目光也像看傻子的目光一样。

    当然,看完傻子之后,他赶紧将这个事情报告给谷大祖和郑闲知道,他可不敢惹这两尊大神。他心里暗念:所以三皇子,对不住了,我实在是不敢收你的珠宝和银票啊。

    “怎么不收呢?三皇子既然一片诚心,准备了这样的见面礼,我们怎么好意思拒绝?当然要收下了!”郑闲笑着说道,眯起了眼睛,笑得像个狐狸。有人白送钱财上门,不收那才是个傻子!

    沈则思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远远及不上这两人的腹黑,这是明摆着三皇子那三大箱珠宝和银票要用来孝敬这两人了。他心里在默默哀悼三皇子的钱财,转过头却无比顺心顺意地收下了三皇子送过来的珠宝和银票。

    就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在安北都护府出现。三皇子送珠宝和银票,安北兵将收银票,送的人和收的人都哈哈大笑,当然,暗笑得最厉害的,乃是都护谷大祖和副都护郑闲。真好,这样的傻子,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蒋博文和吴能朝上下串联,皇上派来三皇子当监军,皇上这是起疑心了啊,我们谷郑两家再也没有三十余子孙可以折损了……”都护府指挥房内,谷大祖有些神色颓然。看傻子戏之后,他感到有危机感。将帅在外,最忌的就是君主猜疑,想起谷郑两家在北疆付出的惨重代价,感到一阵悲伤,他们忠心耿耿,家族子孙都是为了北疆,怎么会引起皇上猜疑呢?

    “正是因为他们忠心镇守,北疆民众感念谷郑两家的恩情,对谷大祖自是拥戴感激。现在北疆甚至有兵众只知谷郑不知上官。这,才是皇上派三皇子监军的理由啊。”沈华善根据沈则思的信,得出这样的结论,谷大祖的忠心镇守竟成了与天子争恩之举,不免为长泰帝之举感到心寒。

    “谷大祖勇猛善战,却忘了帝心难测……”他合上沈则思的信,心情沉重,余下的话也就没有说全,让沈则敬自己斟酌去。

第四十四章 尚书右仆射(第一更)

    就在工部诸官员在紧张地进行浚通河道水利的时候,朝堂又有一件大事吸引了京兆官员的眼球。连工部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也很关注这一事,那就是,尚书右仆射要换人了。

    四月上旬,尚书右仆射甘明泉以病乞骸骨,长泰帝自是舍不得,不肯接受他的病退,坚决挽留他继续在任。君臣两人三请三留,最后长泰帝终于允许,涕泪曰“君臣不相负”,下旨让甘明泉致仕后继续享受全俸,除了赏赐赍银五千两、安车蒲轮五驾外,还赏赐了不少御用衣冠、少府文绮貂皮,还下令免除了甘家子孙的赋税、劳役和兵役,直到甘明泉去世为止。

    不仅如此,长泰帝还专门派出金吾右卫护送甘明泉返回四川老家。这样的恩宠,使得京兆众官对甘明泉钦羡不已,长泰帝和甘明泉君臣相得之事也传为一时佳话,甚至有戏班子还演义了这件事。紧接着,由谁接替甘明泉成为尚书右仆射就成了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

    中书令、门下侍中和尚书左右仆射私底下被大永官员称为“前四卿”,可见地位之尊崇和紧要,绝对是在百官之上的。其中尚书右仆射主管兵、刑、工三部,所以连沈华善都关心谁会成为尚书右仆射,以后要相处的主官当然是要关心的事情,虽然理论上六部尚书都有机会晋升,但是沈华善心知自己才任工部尚书不到两年,此次怎么也不会轮到他的,在关心之余还能保持平和之心。

    但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镇定了,纷纷出动,暗地谋划,打听皇上属意谁、推荐自己一系的官员,**、前庭都风起浪涌,各人都意态百出,各凭本事,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张德妃正对着端着一碗参汤小心吹了几口气,然后将它递给长泰帝:“这是臣妾亲自在延禧宫厨房炖煮的,皇上尝尝看。”脸上也有着如常的恬淡笑意。

    长泰帝满意地点点头,今天他翻了德妃的牌子,延禧宫燃点的清和香让他也感到身心舒畅,天南地北和德妃说着话,长泰帝开始感到有些倦意。

    “皇上,甘大人应该也回到四川了吧,听说外面的人都在传颂皇上和甘大人君臣两相和呢……”张德妃伺候着长泰帝躺下,有意无意就说到了尚书右仆射一事,想从长泰帝这里探听一点消息,也好让儿子的岳祖父陈知浩心里有个底。

    “嗯……”长泰帝没有说什么,德妃想问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却不愿多说。

    “你看兵部尚书陈知浩……”德妃正想说什么,却见长泰帝瞥了她一眼,严厉而又警醒,她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知道长泰帝这是开始生气了,**不得干政,若是长泰帝真要怪罪下来,她也无话可说,不由得心惊,看来向皇上推荐陈知浩一事只能以后找机会再说了。温温顺顺地贴在长泰帝身上,呵气如兰:“臣妾逾越了……臣妾伺候皇上……”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春熙宫的李贵嫔倒是不心急。在**将近二十年,她越发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在意就越不能急。虽说帝心难测,但她对长泰帝的性情也能捉摸到几分,长泰帝来春熙宫的时候,她只轻轻柔柔和他说着话,说着少府寺新送进来的香料和衣饰,偶尔说说五皇子上官长治,完全没提到右仆射的事情。这让长泰帝心有怜惜之余也不免提醒她几句:“你是个懂事的,**妇人担心前朝之事做什么,此事朕自有决断。”

    李贵嫔听了此话,心道果是如此,早前上官长治就曾跟她说过想为钱同式谋划谋划,好卖他一个人情,她便不太赞同,长泰帝不喜儿子大臣相交从密,若是长泰帝另有打算,那就得不偿失了,尚书右仆射这个位置太敏感,一般人谋划不得,再说来了,钱同式道现在都偏向未明,不免太冒险了。

    远在安北都护府的三皇子虽然不能亲自做些什么,但是他还有一个母妃周贤妃在京兆翊坤宫内,还有一个舅舅周阳熙是刑部侍郎,他们也打算趁着这股水摸几条鱼,也有着自己精算盘。不过他们不是打算为自己谋取右仆射之职,而是想推刑部尚书谢同甫上位,一旦谢同甫上任尚书右仆射,刑部尚书之位非周阳熙莫属了。

    尽管诸妃和各皇子都有不少动作,可是都没有探听出长泰帝究竟有何打算,中书省和殿中省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说明长泰帝还没有最后下决定。各人便想着还有机会,都想做些什么看看能否影响上意,又想着从长泰帝亲近的人着手,这种情况下,殿中省的内卫太监近日都得了不少赏钱,在二皇子妃去拜访了皇姑母淑和长公主后不久,周贤妃也让女官给淑和长公主送去了不少礼品,一时间镇远公府也是非常热闹,中书令韦景曜家也迎来了兵部尚书陈知浩、刑部侍郎周阳熙的拜访,门下侍中申科也先后“巧遇”了二皇子和五皇子……

    与这些大永皇室、高层官员的动作比起来,京兆官员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们的官职等级太低,对尚书右仆射一职是没有任何幻想的,所以走的自然也是另外一条路径:押宝!有条件晋升为尚书右仆射的,京兆里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人,说不准你亲近的人正是皇上属于的人呢,赶紧对那些人讨好和亲近去,这个叫先期投资啊。所以六部尚书和九寺正卿最近也很忙,突然多了不少官员上门拜访论交情,有的甚至还送来了极贵重的礼品,忙着送礼和退礼间,时间就过去了。

    “听说京兆有赌坊还为此开了盘口呢,听说老太爷的赔率是一比六呢,吏部尚书则是一比一……姑娘你说谁的机会最大?”秋歌正一脸认真地问沈宁,她对谁会成为尚书右仆射实在很好奇,听哥哥说还有人为此打赌起来了,也很想知道这次的大热门吏部尚书会不会当任,姑娘懂得那么多,她看中的人选准是错不了。

    “我怎么会知道……”沈宁笑笑道,心里却有些奇怪,怎么会提前那么多,印象中尚书右仆射是明年三月才病乞的,当时继任的人选不是京兆官员认为最有可能的吏部尚书徐友元,而是兵部尚书陈知浩。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一样?

    没有让大家等太久,长泰帝很快就公布了接替甘明泉的人选。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长泰令江南道观察使叶正纯为尚书右仆射,同时升大理寺正卿王备为从二品,派其任江南道观察使一职,原大理寺少卿何克难替任正卿一职,补福州刺史邱盛年为大理寺少卿,又令诸官员不日上任,职务交接、考功记录等须有序周全。

    这其中,叶正纯明面上是属于平调,实际上却是暗升了,江南道刺史和前四卿之一,哪个职位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这个结果,对于三位皇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皇子能从其中得到助力。

    这个旨意一出,不少官员感到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想到皇上竟然会从京兆外调人来做尚书右仆射,二皇子和兵部尚书一系尤其感到失望,虽然兵部尚书一职握有重权,但位阶还是差了一等,越往上位置就越少,难得甘明泉病退,这个机会却没有争取成功,想起之前底下官员的奉承阿谀,上官承佑和陈知浩都觉得有些难堪。

    五皇子上官长治对这个结果虽然感到不满意,不过转念一想,这总比陈知浩上位好多了。他自己虽然没有得到好处,可是老二老三也没有得到助力,这下大家都扯平了,尤其是老二,白忙活了一场——德妃和二皇子妃的小动作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想到这,上官长治略有些快意。不过他惯于未雨绸缪,快意过后就吩咐许三思等人加紧归拢整理叶正纯的一切资料,只待他上任之后投其所好。

    吏部尚书徐友元倒还是乐呵呵的,对此根本就不在意。认真说起来,这个尚书右仆射还是他主动推让,原本长泰帝是属意他的,曾私诏他进宫透露了这个意思,可是徐友元把尚药局对他身体状况的诊断告诉了长泰帝,表示他身体不佳,还打算等考课事一了,就和甘明泉一样以病乞骸骨了,同时为了替皇上分忧解难,推荐江南道刺史叶正纯担任尚书右仆射一职。

    相比起二皇子等人的失望,江南一系官员就高兴,毕竟大树荫好乘凉。沈华善和沈则敬自然也不例外,张澍就更不用说了,还特地跑到沈家和沈则敬等人庆贺了一番,于是叶正纯的女婿和学生,两个人兴奋得大醉酩酊,当是提前庆祝自己岳父升迁了。

    这京兆官局,随着叶正纯上任和甘明泉的病退,悄然无息地开始了变化,有人感知到了这点,也有人对此毫无感应……

第四十五章 余绪(第二更)

    在位于始伏大街的尚书右仆射府,沈则敬正恭恭敬敬地躬下身子给叶正纯行礼,口称道:“学生见过老师。”,也不坐下,站着等待叶正纯的发话。

    “赶紧一边坐去,站着碍眼。回京兆一年,学个什么球虚礼?”叶正纯对沈则敬挥了挥手,似乎有点嫌弃他这样正经,语气倒是极欢快。

    又来了……这个口头禅……沈则敬在一旁坐下,有些无奈地想,才看向这位恩师。人如其名这四个字是不适合用在叶正纯身上的,任谁第一眼见到他心头都会浮上两个字:奸商!是的,不同于沈华善的亲切和气,也不同于沈则敬的儒雅温恭,叶正纯长得就是一副重利奸诈的商人标准样,满是褶子的脸此刻也正露出这样的奸笑,双眼闪着莫名的光芒,正盯着沈则敬看。

    外人只知叶正纯是沈则敬的老师,却不知沈则敬是叶正纯最得意的学生。说来也奇怪,叶正纯学生不少,偏偏只对沈则敬看上了眼,尽心竭力将所学所知教授与他,却又偏偏这个学生最不像他,真是连我一星半星风范也没有学到,叶正纯有些咕哝地想。

    “京兆有何异动?”叶正纯也顾不得逗弄沈则敬了,开始问起正经事来,虽然他问着正经事的时候也显着一副狐狸相。对于上任尚书右仆射一事,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他都六十了,原先还打算着就在江南待到致仕的,没想到还能调入京兆。意外的同时也不解: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论理说,这个位置是怎么也论不到他的,皇上的心腹近臣排在他前面的可不少。

    “尚算平静,大家都在观望。”沈则敬略略说了一下二皇子和五皇子等人的表现,又将三皇子在安北都护府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三个皇子都在明里暗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夺嫡之势其实已经非常明朗了,基本就是这三个人的事情。其实他和父亲的意思一样,一旦太子薨逝,三个皇子鼎立的局面就会马上浮出水面,现在京兆官局种种变动,不过是先波前绪罢了。

    “先勿入局,我总觉得这事还有点悬。你外祖的意思也是这样。”叶正纯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顺便也说了溪山俞氏的看法。他离开杭州之前,还特地去溪山拜访了一趟,也顺道取取经。

    沈家最近是极为空旷宁静,沈余宏等人去了杭州,沈则远去了滇桂,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在忙着各自的吏事,在家的时候也不多,有时候沈则敬也会派人来告诉沈宁他有要事,不用沈宁去书房随伺,比如今晚,就遣了小厮秋梧来青竹居告诉沈宁一声。

    “府里最近有人盯得紧,应该是二少爷的人,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觉的,是不是应该让他知道?”秋梧明显感受到进出府门时有人有意无意地盯过他几眼,联想到京兆尹的事情,心想都是一家人,蚍蜉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让沈余宏等人知道了?

    不料沈宁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事情,实则是她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对沈余宏他们。,似乎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再加上叶正纯京兆一事,沈华善和沈则敬心思都很多很重,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去给他们添事。

    叶正纯进京兆将给沈家带来的影响,沈宁在得知尚书右仆射任命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祖父和父亲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却是知道上官长治对沈家一定动作的,凭着叶正纯和沈则敬的关系,上官长治会更加想将沈家拉拢过去。去年沈家家宴没有完成的事情,估计也会接上来了,二哥不在京兆,他这次会从哪里入手?沈宁努力回忆上官长治布局运算的手法,又仔细回想他身边的幕僚,李可安和许三思行事的风格,试图从中推断出他下一步的做法。

    却是越想越不得法,心思也渐渐焦躁起来。

    “还是没有办法把人送进去吗?”她再一次问秋梧,见他摇摇头还是觉得有些失望。把蚍蜉安插进五皇子府是她最想做的事情,但是五皇子府对下人的防卫比皇宫还要森严,盘查得极是仔细,以蚍蜉目前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探子从祖宗三代开始到方圆五十里的邻居都一一安排妥当,自然这事就搁浅了。

    周贤妃正在翊坤宫里接见自己的娘家嫂嫂,刑部侍郎周阳熙的夫人林氏,周贤妃和林氏姑嫂两人感情不错,说说笑笑的倒也和融。在瞧见林氏若有所言的神情之后,周贤妃吩咐太监宫女都在翊坤宫门外守着,只留下心腹女官在给林氏端茶,便直接问:“嫂嫂可有话要说?”她也知道林氏不会无端求见的,尤其是在尚书右仆射已经花落有主的情况下。

    林氏赶紧将来意说了,还说道等着娘娘的心意和答复。

    “哥哥想要平儿和沈家联姻?为什么?直接和叶正纯家联姻不是更好吗?我记得他家也有合适的孙女吧?”周贤妃有些不解,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语气中也有一丝天真和直率——这也是她能得长泰帝宠爱的原因。

    其实在**生活了将近二十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还把儿子平安养大分府出宫,还能得长泰帝宠爱,周贤妃又怎么会是纯良天真的人?林氏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不敢轻忽对待,对眼前这个问得直接的小姑也不敢轻忽对待,转达了周阳熙的话:“相公的意思是,怕皇上会认为三殿下会市恩臣下,有结党之嫌疑……”

    事实上周阳熙担心的还不止这一点,三皇子在北疆的所为他隐约也知道一点,看来安北都护府之行是没有什么收获的了,三皇子年纪也不小了,必须谋求一个得力的妻族才可以,他想来想去,觉得沈家正有兴盛之像,再说看那沈俞氏,想必沈家姑娘也是好生养的,沈家背后还有溪山俞氏和叶正纯,这桩婚事怎样想都合算。

    “这样啊……”周贤妃略想了一下,想起沈则敬唯一的嫡女还没有及笄,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相公说,那边或许也有如此打算。”林氏伸出手掌摇晃了一下,五皇子。

    “我知道了,麻烦嫂嫂回去告诉哥哥,此事我会想办法。”周贤妃很快就下定了主意,年纪小点也没有关系,可以先纳侧妃的嘛,这个好办。

    周阳熙想得没有错,五皇子上官长治也是有这样的打算,此刻他正和李可安等人在商量这一事,叶正纯的身家资历已经有幕僚整理好送上来了,他来到京兆这几天的事情也陆陆续续打听到一些。

    “叶正纯回京兆之后沈则敬第一个就去拜访了,看来沈家和叶家的关系确是不错的。”去年设计沈余宏不成,李可安就在想着要通过别的途径来接近沈家了。

    “是要想办法和沈家拉上关系才行……”许三思也附和这一点,现在沈家身后有了叶正纯这个尚书右仆射,自然不能和去年相提并论了,他也认为沈家的姑娘是比较适合五皇子了。

    “沈余宏还在杭州,沈则敬其他子侄都在国子监和官学读书,要找机会也不容易。”李可安有点苦恼,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拉拢沈家,现今最有效的唯有联姻一事了,但是皇子成亲,都是由皇上指婚的,这个事情怎样才能通过皇上首肯?

    “派人多留意沈家家眷举动,若有外出速速来报,机会是要靠创造的,等是等不来的,想也是想不来的。”上官长治别有深意地说道,他已经有了一个好注意,就只等着以后的机会了,既然没法通过沈余宏等人来接触沈家,那么就直接从沈则敬嫡女处下手好了。

    “趁着沈则敬夫人现在刚生下孩子不久,以这个名目给沈府送些礼物过去。”上官长治又吩咐道,总要事先打点好基础才是。

    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沈家先后收到了周贤妃和李贵嫔的慰问礼物,这两个**贵人用的借口都是一样,都道是沈俞氏生产和沈则敬小儿子满月,特特送上翊坤宫和春熙宫的一点心意,送礼来的女官还传达了两位娘娘的意思:让沈俞氏好生休养,待身体恢复后她们将诏她进宫叙话。

    沈俞氏有些迷惑,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有宫中的关怀传出来,两位娘娘还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女宫来到沈家送礼,这也太奇怪了,何况沈俞余宸的满月都过去不短时间了。待她看到俞妈妈送上来的礼单,她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些礼物,除了少数的妇人和小儿用得上的,如长命金锁,其余的明显是姑娘家用的首饰和胭脂水粉,甚至连京兆姑娘家时下最喜欢玩的金球缠丝索都在其中,可见这些礼物不是送给沈俞氏,而是特地送给沈家的年轻姑娘的。她连忙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沈则敬。

    “看来沈家成了一口肥肉了。”沈则敬将此事对沈华善说了,末了还说了这一句,随着老师上任尚书右仆射,沈家也越发受到官员瞩目了,现在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送来礼物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华善也是这么想,老二和老三是没有资格的了,老大只得沈宁一个嫡女,看来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看上了沈宁了,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抢是个值得荣幸的事情,但是涉及皇子相争,又是在太子体弱这个敏感时期,说不定沈家都会被拖进夺嫡之争里面去,沈家目前危险得很,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吩咐下去,后院众人近期没事都不要外出,就安心待在家里。”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反正这两宫娘娘也没直说什么,就当是主子娘娘对属下夫人的体恤关怀得了。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进宫 (第一更)

    周贤妃和李贵嫔送礼来的消息,很快就被冬赋当做八卦说给沈宁听了,沈宁听了有些奇怪。五皇子府会有表示,是她早就料到的了,怎么还有三皇子的事情?想必这个时候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反应过来了,沈家已经成为有心人眼中的肥肉了,尤其对皇子们来说,沈家的势力更有吸引力。随着叶正纯上任,沈家势必要被摆上桌子掂量了,这真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父亲和祖父可有应对之法?

    “闭门不出?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何况很快就到太后娘娘的圣寿节了,怎么能不出现呢?看来祖父还是不够重视啊。”沈宁听到沈俞氏吩咐大家近期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外出,马上就想到这是祖父的主意。看来不是个应对的好主意啊,又想到工部和考功司近来的诸多事情,沈余宏等人又在杭州,沈华善和沈则敬分心顾不上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还是得做些什么才是,得让所有人都无法再估计沈家的事情才是……”沈宁想到必须要解除了沈家目前的危局,一旦被长泰帝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都对沈家有兴趣,那么沈家就危险了。

    或许,圣寿节是个不错的时机,沈宁看着秋歌送上来的本子,开始思考起来。

    随着尚书右仆射之争的落幕,京兆官员开始准备参加四月二十三的圣寿节了。圣寿节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会,往年太后诚心礼佛,圣寿节只是和皇家成员一起见面吃个饭,不会劳师动众庆贺寿辰的,但今年是太后娘娘的八十整寿,自然和往年不一样。早在年初长泰帝就吩咐太常寺和少府监筹备庆贺太后圣寿节了,务求隆重喜庆,现今筹备工作都已经安置妥当,就等着圣寿节的到来了。

    长泰帝生母早逝,他是由太后高氏抚养长大的,加上高太后并无生育,对长泰帝也是一片慈爱之心,倒像对自己亲生皇儿一般。长泰帝能以非嫡非长之身登上帝位,高太后的娘家功不可没。既有抚育之情又有拥戴之功,长泰帝对高太后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诸官员不敢轻忽对待,更有甚者,在年初就开始为太后物色礼物了。

    太后礼佛,官员送礼自然是与佛相关。整个四月,佛像、观音像、檀香串珠等物品在京兆卖得最好,甚至连擅长画佛像的圣手都被某些人家请了去供奉,为的就是一幅满意的佛像图,好让太后满意心悦的佛像图。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正是这个道理。

    早两日宫中有旨意传下来:令各家官员夫人带着女儿孙女一人,前往慈宁宫为太后贺寿。原来是太后年纪大了,老小老小,自然就更喜欢热闹,最喜欢和小姑娘们聊天问话,就想趁着生日宴会的是见一见各家活泼鲜嫩的小人儿,才有了这个旨意。旨意来得紧急,各家官员夫人又急急忙忙地为女儿孙女准备进宫的首饰衣裳不论。

    好在沈俞氏平时也教了沈宁不少宫廷的礼仪,请安礼数动作也是会的,虽然是第一次带着沈宁进宫,却也没那么担忧。

    “姑娘这做得很好,明晚跟着太太进宫,太太也可以放心了。”俞妈妈看着沈宁一迎一跪一起,那请安的宫廷动作异常的标准和流畅,仿佛训练多年的一样,估计连宫中嬷嬷也不过是这样了。俞妈妈想到这,满意地点头笑开来。

    这些我动作我都熟悉几十年了,怎么会做不好呢?听着俞妈妈的话,沈宁没有说话,心这样想。她在那个地方呆了二十年了,三年坤宁宫之主,十七年冷宫囚禁,即将再次踏进那里,沈宁除了感到有凛冽的寒意和冷漠,便再无它感了。

    圣寿节很快就到来了,沈俞氏穿着五品诰命礼服,带着穿戴一新的沈宁进宫去了。寿礼早就送进少府监了,沈俞氏带着沈宁步履轻松,期间,遇到了吏部郎中沈静华的妻子陈氏,她带来她的小女儿进宫贺寿来了,因为沈静华为沈余宏保媒,这两家人也是亲近的,就结伴着,在女官的带领下,往慈宁宫行去。

    沈宁低着头,默默不语。刚刚经过坤宁宫时她还抬眼看了看,和记忆中的是一模一样啊:还是那样的建筑,还是那样庄严肃穆,连坤宁宫面前栽着的大树都还是那么繁茂。仿佛时间没有痕迹一样,不知道前一世坤宁宫的血迹可冲洗干净了?

    慈宁宫位于皇城深处,在紫宸殿和坤宁宫的后面,除了要经过皇上和皇后居所外,还要经过不少宫妃的殿阁。沈俞氏和沈陈氏一行,很快就遇见了不少宫妃,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五皇子的生母李贵嫔。

    “不必多礼,我们都是去给太后贺寿的,那就一道走吧。”看见沈俞氏等人的请安,李贵嫔笑得温婉,轻轻柔柔的气质有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让人不忍拒绝。

    “沈夫人身体可都恢复了?”诸人行礼过后,李贵嫔先开口问候沈俞氏,自然的也就瞧见了沈俞氏身后的沈宁。还没等沈俞氏回答,就笑着说:“这就是你女儿吧?真是个长相讨喜的,本嫔一见就心喜了,来来来,过来给我瞧瞧。”招呼着沈宁去她跟前,含笑地看着她,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打量自己疼爱的后辈一样,甚是亲近温和。

    沈宁低着头上前,道了声:“给贵嫔娘娘请安。”便不再语言,一径低着头,就像一个拘谨害羞的闺阁姑娘。没想到第一个见的竟然她啊,上官长治的生母,也是她前世的婆婆,现在的李贵嫔,后来的李妃,再后来的李太后。前一世在我在她手下受了多少欺侮和冷漠,现在的她竟然对她亲和如此,真是讽刺!前世正是这个亲和的李太后,认为沈家仗着外戚身份势大,支持那个女人上位,纵容着那个女人对她的欺侮,甚至为了帮助那个女人,故意受伤说是沈宁推搡之故,使得上官长治对她越发厌恶。眼前这个轻婉柔弱的李太后,狠毒阴险,和上官长治一样,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毒蛇啊。

    “沈夫人真是好福气啊,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就好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样的福分啊……”李贵嫔的声音有着羡慕,脸上还有一丝落寞,那副样子让沈俞氏等人见了也觉得不忍,沈俞氏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把率直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妹妹说什么好福气啊?沈夫人这样的好福气,姐姐都是羡慕得紧呢。”沈俞氏等人看见说这话的人,连忙弯腰行礼请安,说道:“给贤妃娘娘请安。”原来这说话的人正是三皇子的生母周贤妃,她恰恰听到了李贵嫔的话,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连忙截住了话题。

    周贤妃的话一出,沈俞氏就不说话了,想起之前这两宫娘娘送来的礼物,顿感为难和尴尬。没想到这两个人就在这**之中遇上了,还意有所指地拿沈宁来说事,这下可怎么收场。

    见到周贤妃插了话,李贵嫔便知道本想借着偶遇沈俞氏提出和沈家联姻的事情就只能按下不说了。没想到被她横插了一脚听来,听她这话的意思,莫非也打着拉拢沈家的主意?李贵嫔的眼珠转了转,便漾出一个小意讨好的笑容,口称:“姐姐来了?正好,我们一道去给太后贺寿去,时间也不早了,莫让太后等急了。”说罢还邀请沈俞氏等人跟上,不让周贤妃继续说话下去,吩咐女官继续带队前行。

    周贤妃的目的就是阻止李贵嫔将话说下去,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多说话。暗暗打量了沈宁几眼,就是这个清秀的小姑娘?长得不错,但想起儿子对于姑娘容貌的苛求,周贤妃眉头皱了皱,看来要说服儿子,还得费一番功夫啊。

    一行人来到慈宁宫,慈宁宫里面非常热闹,早就聚集了不少命妇,不少姑娘家被太后招呼在身边坐下,正在绞尽脑汁地逗太后开怀。太后总会在听完这些小姑娘说话后,笑出声音来,说道这些小姑娘真是贴心,惹得宫妃所出的公主们一个一个都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到底是皇祖母,知道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倒和各自的母妃嘀咕起来。

    端坐在主位的自然是太后高氏,左右下首分别是皇后蒋氏和太子妃吴氏,此外还有二皇子生母张德妃、十皇子生母慕妃、十二皇子生母容妃、二皇子妃陈婉柔等等。命妇在互相说笑着,间或着传来“松柏长青”“仙鹤寿长”这样的祝福话语,一室融融济济。沈俞氏等人也感染到了这种欢乐的气氛,放松了下来。先是给太后行礼祝寿,然后和其他官员夫人小声交谈着,打发着时间,等待宴会的开始。

第四十七章 慈宁宫刺杀(第二更)

    圣寿节的宴会节目很多,早前少府监就请来了京兆最瞩目戏台班子德庆班来宫中畅音阁唱戏。德庆班为贺太后圣寿,还专门编排了《不肯去观音》这一幕戏,太后听了那是异常的满意和高兴,还特别恩准德庆班的人今日来慈宁宫领赏。德庆班会再带来一舞为太后庆贺,听说为此舞奏乐的乐师曾感叹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令**妃嫔和京兆命妇都很期待,很想见识一番。

    听着人群里命妇说着德庆班种种,沈宁心思流转,这些都是熟人了,却没有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见了个遍。这个时候,她们都还这样年轻。沈宁看向这**中最美丽的妃子慕妃,见她脸上的笑容倾国倾城,怪不得皇上如此宠爱,只是要在**活得如鱼得水,却不是仅仅美丽就可以的,慕妃啊……又看向李贵嫔,见她还是如夏花低低般柔弱,笑了一下,她可记得很清楚,李贵嫔封妃的原因,乃是圣寿节上救驾有功,她以一己柔弱之身挡住刺向皇上的利刃,还伤了胳膊,这种奋不顾身的举动,使得长泰帝感激至刻骨铭心。

    “皇上驾到……”内侍高亢拖长的声音在慈宁宫门外响起,打断了慈宁宫的热闹,这是长泰帝亲自来给太后贺寿来了。**妃嫔和各位命妇、各家姑娘都纷纷起身跪下来迎接皇上,就连蒋皇后,都是一样,只有高太后还端坐着,等候着长泰帝的问候。

    长泰帝令众人起来,也不多看她们,径直走到高太后跟前,对着她说:“皇儿给母后祝寿了,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母后今天可要好好享受少府监准备的节目才是。”长泰帝已经快六十岁了,脸上有着岁月的痕迹,又加上年轻的时候有过亲征,当年落下的毛病这些年显现出来了,身体并不十分壮健。反倒是高太后这些年长居深宫,诚心礼佛,心气平和,虽然八十岁了,样子并不显得衰老,咋一看长泰帝也并没有比高太后年轻多少。长泰帝在高太后面前倒是平和得很,那帝王的威严不怎么表露,此刻说着这些祝寿话语,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为母亲祝寿一样。

    母慈子孝,又是生辰宴会,高太后很是欢喜,连忙招呼着长泰帝在她身边坐下,说着不用他专门跑慈宁宫一趟的,又邀请他一起观赏德庆班的舞蹈。

    本来长泰帝是打算来慈宁宫坐一坐就走的,因为这里还有诸多命妇侯着。没想到高太后还邀请他一起观赏舞蹈,他略想了一下,不忍心拂了高太后的兴致,也正好观看一下这支被称为九天飞云的舞蹈,便答应了,吩咐内侍和女官在一旁候着,就宣召了德庆班诸人进来。

    最先进来的是德庆班班主楼青衣,他是个四十许的中年人,长得眉清目秀。他谢过了太后的打赏,又恭祝太后寿如松鹤绵长,最后说还为太后准备了一支舞蹈作祝寿之礼。“这是根据古曲谱《九天飞云》专门创造的古舞,还没有公开演奏过,是由十八名舞技一流的少女共同表演完成的,请太后娘娘细心欣赏。”他言罢就退下在一侧,这时那十八名少女也在女官的示意下,排列成舞前阵容,伴随着古雅欢庆的奏乐,缓缓地走了进来。

    只见那十八名周身笼着薄如蝉翼的烟云纱,长长及地,里面露出碧绿的臂环和腰圈,那贴身衣着,却是迷蒙如画隐约可见。随即,十八个少女翩翩起舞,不知那些少女是怎样做到的,身体折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脚似乎要离开地面,变换着位置忽上忽下时左时右,竟然呈现出一副似乎缓慢飞升的画面。那烟云纱如梦似幻随风飘送,正是一副仕女飞升图,那十八名少女似乎在迎风舒展,缠绕旋转,配合着高亢梦幻的奏乐,似是仙界美景,那意态不尽娇美,却是万千世情尽显,似乎带着众人经历了一个飞升登云的过程。那迎风向上的快意,山峦起伏,烟云缭绕;登上云端的满足舒畅,祥云升起,万千气象;被那天宫巍峨华丽吸引的惊喜……都一一在众人面前展现,这古舞、这奏乐,哪里是一支舞蹈,分明是一个追求极乐的过程,又是一则庄严的法曲,在这风情展露之中符合了太后对佛法的追求,这正是最合适不过的贺礼啊!不只是命妇和太后,连皇上都被吸引了,专注而惊喜目光表达着最大赞扬之意。

    曲终舞散,啪啪啪,太后忍不住拍手赞叹道:“这真是哀家收到的最好贺礼!皇上真是有心了!德庆班不愧是京兆最好的班子!来人,重重有赏!”吩咐着女官速速准备赏赐物品,还准备赐给楼青衣她独有的檀香手珠。长泰帝赞叹不已,没想到这《九天飞云》之曲舞竟是如此震人心弦,他似乎也看到了天宫的巍峨华丽,遂吩咐楼青衣和那十八名少女上前,他要和太后一起,亲自褒奖赏赐。

    那十八名少女缓缓上前,慕妃和李贵嫔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想起即将到来的事情,紧张得似乎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慕妃绝美的脸蛋还是挂着那倾国倾城的笑容,仿佛在为这十八名少女而欢欣,可是瞳孔却略微缩了缩,不露痕迹地把椅子挪了挪,离桌子更宽松一些,离长泰帝也更近一些;李贵嫔柔弱的肩膀也略微挺了挺,看着那十八名少女渐渐走到长泰帝跟前,双手不自觉地拧着帕子,双脚也轻轻地松了松,似乎在等待什么。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十八名少女吸引了,也没有人看见慕妃和李贵嫔的异动,包括她们自己,都没有发觉对方有一丝不寻常。

    “这舞实在太了不起了,哀家很喜欢!飞升极乐,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高太后还被那舞蹈震撼着,带着向往问出了这句话。

    在听到太后问话之后,那十八名少女之中有一名少女站了出来。她披着那长长的烟云纱,走到太后和长泰帝跟前,恭敬地跪下,回答道正是奴婢,作出一副聆听状。

    长泰帝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突变顿生!只见那跪着的少女猛地站起来,目露凶光,那长长的烟云纱一绕,竟然从中抽出一把剑来!那少女朝着长泰帝飞快地刺过来,也没有说话,动作之狠烈直把长泰帝吓得往后退,大声惊呼:“护驾护驾!!”紧接着有一个内侍冲到在长泰帝跟前,替他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为长泰帝退后挣得了一点时间,那少女见一击不成,再刷刷几剑,把那内侍刺倒,才又提着剑往长泰帝冲去。

    那群少女之中,也有好几个唰唰地从烟云纱中抽出剑来,跟着先前那个少女也往长泰帝冲了过去。个个都是杀气横溢武功高强,没几下子,那一群挡在长泰帝跟前的内侍接连被刺杀倒下,只剩下几名内侍护着长泰帝往后跑去。

    蒋皇后和太子妃则护着太后,快退到了慈宁宫门前,发钗都掉下了,衣服也凌乱了,却顾不得,以此生都没有过的速度往慈宁宫门飞奔去,嘴里还大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慈宁宫众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大声惊呼,仓惶失措,四散逃窜着,躲避那些刺客,恨不得离那刺客远远的。这样一来,却不小心一下子绊住别人,一下子推倒桌子,场面乱作一团。沈俞氏紧紧握着沈宁的手,跟着众人往宫门处奔跑去,沈宁跟着沈俞氏挤在众人之间,也没有空往后回望,但她知道,一定会有人跟她们不一样,不是向前往慈宁宫门跑去,而是退后往长泰帝跑去。

    楼青衣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怎么会呢?德庆班的台柱小唤怎么会去刺杀皇上呢?还有与小唤交好的那几个人,怎么一个个武功都这样高强?他没跟着众人一起跑,而是傻傻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明显是不能相信眼前这一幕,被吓傻了!

    那几名武功高强的少女很快就把挡在长泰帝身前的内侍都被杀光了,此时长泰帝已经快要跑到慈宁宫主位后的左侧门处了。金吾卫还没有赶到,身边也只有几个内侍了,长泰帝不由得大惊失色。他此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危险的时刻,就连当年亲征文山,也没有这样危急的时候,还有几步,就能跑出去了!这个时候,长泰帝身边已经没有人了,那少女根本就不说话,对着长泰帝冷冷一笑,举起剑就向长泰帝刺了过来,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长泰帝被这样充满死意的眼光惊骇住了,连想大声呼救都喊不出来。

    难道朕要命葬于此了吗?死于这几个少女之手?朕是帝王,朕还有那么的事情没有做……在这样的死局面前,长泰帝的心思游移了起来,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第四十八章 百官出动(第一更)

    就在长泰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因为一个妃子的奋不顾身,忽然就有了一丝生机。

    “皇上,臣妾救你!臣妾在这!”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从少女后面斜扑过来,挡在长泰帝跟前,生生替他受了这一剑!那利剑正正刺中右后肩的位置,剑尖都穿过身体露了出来,那人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珠钗环佩掉下地哇啦地响,那绝美的面容即使承受着极大的创伤也一样吸引动人。这是慕妃!这是不顾自己生死扑上来替他挡住这一剑的慕妃,这是**中最美丽的妃子,!长泰帝见此一幕,心神重重地被击了一下,耳中嗡嗡地响,似乎只听得见那一声娇呼:“臣妾在此”!慕妃口吐鲜血,却还是死命挡在他跟前,让他快走,和那些内侍一样,想要替他挡住这几个少女,为他逃离争取多一点时间。

    那个带头的少女见有人再一次护住了长泰帝,又怒又急,正想把剑从慕妃身上拔出来,却咚的一下倒地,胸前也有一把利剑穿过了她的胸口,她都来不及痛呼就断了气。原来是金吾卫从右侧门处及时赶到了,本来他们还要快一点,不料慈宁宫门被蒋皇后和命妇等人拥堵住了,他们延误了不少时间,还好还来得及救下皇上,不然整个金吾卫都要被血洗了。

    见那几个少女见那个领头的少女断了气,又见金吾卫及时赶了过来,知道大势已去,却更加疯狂地拼杀,在斩杀几个金吾卫之后,纷纷举起手中的剑往自己脖子抹去,不给金吾卫和长泰帝留下逼供的可能。从头到尾,这些少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场刺杀,所有事情都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发生的,从刺杀开始到刺客伏诛,只短短几分钟,却让所有人惊心动魄。

    尤其是长泰帝,怀抱着似乎要失去神智的慕妃,心中惊乱不已,手脚哆嗦着,一阵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慕妃,说不定此刻昏迷不醒的就是他了!随着刺客的自裁,妃嫔、命妇、金吾卫都安静了,偌大的慈宁宫只听见长泰帝撕心裂肺的呼喊:“速唤尚药局俸御!救慕妃!……”

    李贵嫔听着长泰帝的呼喊,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再顾不得维持柔弱的神情,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慕妃的女官。本来她也是要趁乱往后退往长泰帝跑去的,还跑得比慕妃快,却被这个女官绊住了,竟然让慕妃抢先了一步,在那样危急的时候救驾成功!本来,现在在长泰帝怀抱中的应该是她,长泰帝担忧的也应该是她,却被这个女官毁了!想到这,李贵嫔再一次恶狠狠地剐了一眼那女官,为什么刺客没有杀了她?!难得这样一次好的机会,本来她都计划好的了,现在白白便宜了慕妃。

    她脸色阴沉凶狠,在异常慌乱恨不得将刺客千刀万剐的众人中,显得也不算突兀。沈宁看了她一眼,心中有着异常的快意和解气。

    太后娘娘的圣寿节被迫中断,长泰帝带着尚药局的太医在给慕妃疗伤,一心守候自然旁事不理。高太后饱受惊吓,巍巍颤颤地由女官扶了去慈宁宫偏殿休息,留下皇后、太子妃和金吾卫在慈宁宫正殿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皇后心神未定地劝慰了诸位命妇几句,道是让大家受惊了,出了这样的意外,宴会自然不会进行下去了,让大家先行回府。

    各命妇自是惊慌失措返回各自府中,有的甚至衣衫不整,头上贵重的发钗都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不过谁也顾不上这个了,想起那些死去的内侍和伤重昏迷的慕妃,只觉得还有一口气在,那就是大造化了。太后娘娘的圣寿节竟然混进了刺客,慕妃因救驾受了重伤,德庆班的台柱竟然就是刺客……这样的消息以迅不可掩耳的速度传播开来,到了晚上,已经传遍了京兆。

    竟然出了这等大事,竟然会有刺客混进宫中,还差点刺杀了皇上!这还了得?!京兆官员深深地震惊了,震惊之后是深深的后怕!中书令韦景曜、门下侍中申科、金吾卫大将军黄延庆、兵部尚书陈知浩、大理寺卿何克难、京兆尹罗士敬连夜进宫,商讨刺客一事,追查刺客踪迹,处理慈宁宫后续事。

    这一晚,京兆官员没有人睡得着。在各家命妇的细致描述下,各官员也感到当时情况的危急,只差一点点,刺客就得手了,万一皇上受伤,整个皇朝都要震荡了。

    韦景曜等六人这一夜是宿在宫中的。非国有大事,朝臣不得留宿宫中,这是大永王朝的祖训。皇帝遇刺,绝对是算国之大事了,太后和皇后对此也极为赞同。随着这六人的入宫,一条一条的命令从宣政殿发出去,责令朝廷各职各司马上动起来,开始调查刺客事情。

    令大理寺官员将德庆班全体人员收押,必要时刑求!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行,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献艺刺客的情况问个一清二楚,特别要问清楚这些刺客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令金吾右卫协助京兆护卫戒严四大城门,盘查进出城门可疑之人!重点盘查各个客栈、酒肆近日可有异常情况,一一盘问客居之人的身份籍贯,可疑之人直接下京兆大狱;

    令金吾左卫追查刺客的武功路数,对皇城各宫殿加紧戍卫!同时在金吾卫内自查,查清刺客是怎样通过层层检查带着兵器进宫的,怎么没有一个金吾卫发现其中有问题,是否有内奸从中调度接应;

    令兵部查探军中可有异动!京兆外七大卫和两都护府密送的军报是不是和往常一样有序、及时、准确,关联的每个环节是不是都没有出错,务必要掌握各卫和两都护府的真实情况;

    令中书、尚书两省主官会同鸿胪寺卿,查探西燕和北疆突厥最近是否有探子进入京兆,特别注意排查西燕来的商团和商队,务必要查明这次刺杀是不是这两处的手笔;

    令殿中省官员协同皇后、太子妃处理安抚事宜,安抚高太后和**诸妃,慰问京兆命妇,淡化这件事情在京兆命妇和京兆官员中的影响,减少此次刺杀的给诸人带来的恐慌。

    三省六部的官员都开始积极地动了起来。当所有国家机器迅速运行起来只做一件事的时候,那效果是惊人的。尤其是事涉太后、皇上,那行动是前所未有的迅速,自上而下,尤其是金吾卫诸人,带着一股不甘和恐惧的发泄,在京兆客栈和酒肆刮起了一股暴虐之风。

    刑求、逼供、恐吓、威胁种种暗地里的手段也被大永官员光明正大地拿了出来,德庆班诸人有幸都体会到了这些手段。到了第二天晚上,事情就基本查清楚了,这时,距慈宁宫刺杀发生仅一天一夜。

    同时,尚药局也传出好消息,慕妃那剑已经拔出来了。所幸没有大出血,慕妃已经苏醒了,只是元气大伤,须得慢慢将养才能恢复。长泰帝一直在朝暾宫守着慕妃,在听到尚药局太医宣布说慕妃已经救回一命了,长泰帝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安稳下来。看着慕妃那绝美却苍白的脸,长泰帝先是感到庆幸,然后就是深深的愤怒,竟然有人胆敢利剑朝天子。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今日当如是!长泰帝宣召韦景曜等六人,让他们将调查的事情一一说来,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和这样的本事!

    何克难汇报了审讯德庆班的结果。刑求过程中,德庆班班主楼青衣交代了小唤来到他戏班的过程,道是年初的时候收留落难的她,发觉她有舞蹈天赋,便悉心教导。小唤自言是直隶人士,父母亲戚皆亡,至于她会武功一事,身后有什么人与谁来往他都完全不知道;其余那几个少女,都不是一起进来的,或是被卖,或是自来,或是牙婆介绍,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来到德庆班,他也不知小唤与她们是认识的,直呼冤枉,再无有用信息。

    德庆班其他人都是和楼青衣差不多的说辞,在一起练舞的那十来个少女,对小唤等人虽然熟知,却也不知她会武功,更不知道她们身后有什么人了。事情至此,本来是查无可查的了,大理寺官员都感到从德庆班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不料却有一个少女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她曾听小唤私底下说过赣州口音,小唤是直隶人,怎么会赣州口音呢?大理寺官员都异常兴奋,找到了突破口,那一切就好办了。

    金吾卫也禀报在京兆戒严过程中,遇到一个赣州来的商团,约有二十余人。在接受盘查的时候,这个商团竟然有人面露惊慌之色,金吾卫心生怀疑,仔细搜下之下竟然在这商团的行李中发现了刀剑等兵器。随即这二十个人个个暴起,与金吾卫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这二十余人也是死的死,自裁的自裁,都无活口。经兵部库部司官员鉴定,这商团使用的兵器和刺客使用的兵器是一样的。

    兵部尚书陈知浩和鸿胪寺卿钱同式都汇报说一切平静,七大卫和两都护府,西燕和突厥诸方面,都无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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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真相渐明(第二更)

    大理寺官员在继续汇报调查结果,所有线索在官员汇整、分析、推测中渐渐组成真相,慈宁宫刺杀一事也渐渐开始明晰。

    综合种种调查结果来看,刺客是从赣州来的,早就在年初就开始布局,兵器是赣州商团提供的;至于为什么能通过金吾卫的审查而带进慈宁宫来,是因为这队伍进宫的时候,正好遇着储秀宫的王贵人来找金吾卫,道是她宫里似有人影,让金吾卫诸人前去查探一番。因有这事,金吾卫想着是德庆班的,只检查了站在前面的那几个少女,就匆匆放行了。

    而皇后也前来禀告,储秀宫的王贵人和她的心腹女官自缢身亡,尸体都冷了,才有洒扫宫女发现。再一细查,那王贵人竟然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王贵人在入宫前夕就亡故了。王贵人之父怕朝廷问责,又舍不得宫中富贵晋升之路,就收了一个义女来顶替。这个义女是她夫人救下的孤女,估计他也不知这个义女大有来头,是和刺客一伙的。

    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清晰了,这一伙人是从赣州来的,有人提供兵器,宫里有人接应,看来吸引皇上留在慈宁宫也是这伙人早就计划好的。赣州,那正是先帝最宠爱的第七子盛王的封地,盛王曾与长泰帝争夺过帝位,难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此心还不死吗?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次刺杀事件是盛王所为!这样一来,就涉及了皇家内事,涉及帝位之争,诸官员也一时谨慎噤声,等长泰帝定夺。

    盛王是长泰帝心头的一根刺,他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最有希望问鼎帝位之人。先帝曾有意无意透露过会将江山交到他手中,后来若非先帝暴亡,长泰帝在高太后的支持下登上皇位,估计这天下就是盛王的了。只是他这几十年来偏安在赣州一隅,三十几年都安分守己非诏不出,对长泰帝是恭敬有加,长泰帝一直找不到他的错处。为了显示对兄弟的慈爱,就留了他几十年。如今这天下这江山都是他的了,他都快忘记了少时对这个七弟是怎样的嫉恨了。经过这一场刺杀,长泰帝发觉自己对这个七弟的嫉恨是没有半点减少啊,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这根心头刺拔了出来。

    长泰帝神色变换,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韦景曜和申科对望了一眼,都知道这一次刺杀牵连之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一次刺杀而抄家灭门了。帝王的惊惧和愤怒,必须找到一个宣泄口!他们都是两朝老人了,仿佛又再一次看到三十几年的京兆夺位之月,那一次,死了多少皇亲啊,先帝的儿子,就只剩下盛王和幼王了。

    果然,第二日,长泰帝签发诏书,诏书曰:“朕与盛王骨肉至亲,不能致王于理,今盛王暴虐专横,不臣悍然,任意鸱张,专行诡计,衅开自此,以愧先帝。……势难再以姑容,迅速进剿,以慰慈心。”令江南卫抽调三万兵将,令江南卫将军于鸿图为赣州招讨使,前往赣州征讨盛王!还赣州民众安然平和,复朝廷安稳政清!至于江南卫与盛王封卫之间的苦战,又会有多少百姓因为此次征讨而丧命逃家,此是后话了。

    伴随着这个征讨诏令的,还有一系列其他的后续事情。德庆班班主楼青衣在狱中畏罪自杀,献舞的十余个少女非死即伤,德庆班其余人等都被锁问四散,盛极一时的德庆班在京兆消失。连同不少的牙婆、审查户籍的京兆府录事,也都被下狱问责。

    还有金吾卫官员因为审查不严被问责,慈宁宫寿宴当天负责检查德庆班的金吾卫全部夺职下狱‘牵扯出他们的主官金吾卫中郎将徐飒。徐飒监管不力被问责,其中更有金吾卫指证徐飒当天言辞行为有异,说不定知道刺杀的内幕,徐飒因此也被夺职下狱。

    王贵人一家也被抄家下狱,王贵人之父母秋后问斩,流王家子侄至北疆服苦役,抄王家家产充公。殿中省内侍和**审查碟书的女官也有不少受到王家的牵连而被革职出宫。

    金吾卫和京兆护卫的戒严审查,查出不少京兆盗贼,牵连出一批京兆暗地的不法势力,金吾卫一一对这些势力剿灭肃清,倒让京兆百姓额手称庆,这算是慈宁宫刺杀事件的唯一好处。

    五月上旬,慈宁宫的鲜血早就洗刷干净了,**妃嫔和京兆命妇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盛王封卫与江南卫兵将交战,抵抗激烈。由于兵力相差悬殊,又加上盛王抵抗已经定为叛乱,人心所向,不过短短十来日,赣州很快就被江南卫攻克了。盛王伏诛,其世子、郡主,及盛王府属官皆被擒,不日将被押解进京兆!

    至此,由慈宁宫刺客引发的一场征讨,已经宣告落幕。随后三万江南卫返回驻地,江南道观察使王备和赣州刺史朱敦实则负责留在赣州处理后续事情。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仿佛已经远去,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件事情还远远未止息,并且还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慕妃的身体在休养和调理之中,因为救驾有功,在长泰帝的亲自关怀下,数不清的补品和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慕妃的朝暾宫。尚药局太医则一日请三次脉,随时关注着的慕妃的身体变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慕妃的身体自然一日好过一日,没多久就能下床走路了,这令长泰帝开怀。加上盛王已伏诛,他心里藏了三十几年的刺拔去了,离朝暾宫最远的冷宫长春宫仿佛都能听见长泰帝哈哈大笑的欢喜声。朝暾宫气象之炽,慕妃恩宠之盛,**无人能出其右,就连蒋皇后也避其锋芒,连朝暾宫的夕曦之景,都显得灿烂无比。

    慕妃带着娇弱的笑意送走长泰帝,这样的笑意更令长泰帝怜惜不已,嘱咐她要多多休养,才依依不舍地去上朝。目送着长泰帝离开,慕妃娇弱的笑意渐渐散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满足的神色。终于,这一把是赌对了,虽然在鬼门关徘徊了一趟,虽然右肩留下了一个永难磨去的剑痕,但是与得到的收获相比,这太值得了!慕妃摸了摸那个剑痕,她还要感谢它呢。正是它的不可磨灭,将会给她和德儿带来泼天富贵和至高权力,想到长泰帝对她的感激和关怀,这个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吗?慕妃想不出了。

    李贵嫔想和她争?凭什么?!慕妃看了一眼贴身女官青鸢,感激地点点头。正是因为她绊住了李贵嫔,她才能抢在她前面。这一次,青鸢功劳至大。不过,若是自家哥哥没有收到那个消息,她也不能将计就计,抢在李贵嫔之前。可是,谁给哥哥送来那个消息呢?是李贵嫔的敌手?也没有听说过李贵嫔曾与人结怨啊,她不由得迷惑了。

    “娘娘,十殿下到了。”青鸢打断了慕妃思索,将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少年迎进了朝暾宫。十皇子上官祈德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早前听说自己的母妃受伤了,一直吵嚷着要来看她。长泰帝却不允许,怕影响到慕妃休养,直到现在她能下床了,才恩准他进来。

    “母妃,您可好些了?”上官祈德继承了慕妃的美貌,整个人精致得就像那画里的童子一样,此刻皱着眉头对慕妃目露关怀,还是像那吉祥年画里的童子一般可爱。慕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满是慈爱,抚摸着他的头顶,笑着说:“德儿别怕,母妃好好的……”内心也暗道,德儿,母妃会把最好的一切给你,母妃会把你送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与朝暾宫的热闹欢笑相比,春熙宫可算得上是寒冬般萧瑟。李贵嫔和上官长治都紧绷着面孔,阴沉灰暗的脸色昭示这两人心里是何等的恼怒与憋屈。李贵嫔全无平时的轻柔婉媚,怒目四射的样子极是吓人,内侍和宫女们早退出了宫门外,只留下这一对母子在宫里相对。

    “这下平白便宜了慕妃,早知道如此,不如一早把此事禀给你父皇知道……”李贵嫔恨恨地说。当初这个计划她也是同意的,不料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想到长泰帝一连数日都守在朝暾宫,她又怒又嫉。虽然知道说这句话也没什么意思了,却是憋在心里不得不说。

    “母妃,当时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由你救下父皇的吗?当时情况那么混乱,其余妃嫔都躲避不及了,怎么慕妃还能救下父皇?”上官长治有太多的不解,明明计划是这样完美无缺的,这救驾之功应该是属于李贵嫔的才对,怎么会是慕妃得了去呢?

    当李贵嫔说到被慕妃的女官绊住了,上官长治只能感叹慕妃身边的人更得力,也感叹长泰妃嫔之中竟然还有人不怕死的,一想到要把徐飒从大理寺狱里捞出来,他就头疼不已。

第五十章 流言四起 (第一更)

    上官长治头疼之余,开始暗暗后悔起来。早知就不利用刺客一时来筹谋了,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这样进退两难。

    刺客混进德庆班将行刺长泰帝的消息,是许三思偶尔得到的。说来很凑巧,早前许三思去德庆班听戏,许三思此人心思细密非常,瞧那小唤身形精妙不似寻常人,就留了心。没想到顺藤摸瓜之下竟然探知到此人欲行刺皇上,他大惊失色来报上官长治知道。上官长治本想立即告诉长泰帝这个消息,却是转念一想,如果就这样告诉了长泰帝,他除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检举之功,再没有别的好处了。为了从刺客一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他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让李贵嫔为救驾受重伤以获取皇上的怜惜和愧疚。这天大的功劳对上官长治来说太重要了,为了双重保险,他还将此事告知了亲信徐飒,让他能第一时间赶到慈宁宫,也立下救驾之功。这个计划他和李可安等人推敲再三确认是可以天衣无缝的了,怎么到最后这个功劳会被慕妃得了去?徐飒也因为紧张露了形迹从而被人怀疑,现在还在大理寺大狱呢。

    李贵嫔救驾不成,还搭进去一个金吾卫中郎将,他和许三思等幕僚花了多大的气力才让徐飒做到金吾卫中郎将,这下!都泡汤了!原本徐飒还另有大用的,却在这一次刺杀里面折损了,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上官长治的心情不是后悔恼恨这几个字可以形容的。

    “那流言放出去了吗?”青竹居内,春夏冬几个丫鬟都歇下了,琴棋书画四个小丫鬟还没有资格守夜,只有秋歌待在沈宁身边。

    “已经交代哥哥了,这两天应该就能听到消息了。”这一年下来,秋歌的心性已经是逐渐镇定和坚毅了。虽然很多消息涉及死生大事,她也从不过问,只默默将沈宁的纷纷交代下去,就像沈宁早前让她传了一个惊天大消息给秋梧,她虽面色勃变,却还能保持口齿清晰。

    圣寿节将有刺客行刺皇上,李贵嫔欲挡剑谋求救驾之功——这个消息,是沈宁亲口述说,经由秋歌转达给秋梧,再由蚍蜉送到慕妃娘家卞家,这才有了慕妃绊住李贵嫔,亲身挡剑的那一幕。

    沈宁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乃是前一世上官长治亲口所说。为李贵嫔和徐飒谋取了救驾这个天大的功劳,这个事情是他最得意的手笔之一。那时他们还算恩爱之时,他把这个事情当成有趣的例子对沈宁说了几次,她记得很清楚。这一世,她怎么可能还让他有机会立下这天大的功劳?之所以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卞家,是为了拉慕妃和卞家入局。给上官长治添堵的事情她最乐意做了,夺嫡之争,怎么可能只局限于二、三、五这几位皇子呢?这京兆的水越浑浊,才越有意思,不是吗?沈宁露出了冷冷的笑意,想起长春冷宫的苦寒,她的心冷寂无比。五皇子,你以为事情就到此了吗?那么你就错了,事情还没有完呢。

    接连几日,京兆的茶楼、酒肆都在隐隐约约传着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说的正是圣寿节刺客一事。说之所以会有刺客混进来,乃是年长的皇子想要长泰帝退位,实情与盛王无关,乃是诸皇子的手笔!茶客、酒客、路人都在小声交谈着,不少人还说出了这个事情的不少疑点:盛王都在赣州三十多年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刺杀皇上呢?消息还说刺客就是金吾卫放进去的,甚至有茶客说,据说那金吾卫中郎将徐飒面色惊慌跑了多次厕所,可见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这样的消息扑朔迷离,却又传得有模有样,以猛火燎原之势散播开来,一下子就传遍京兆了。

    这下,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和他们的母妃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全都变了!他们的母族和妻族,都又惊又惧,尤其是五皇子上官长治,听到这个消息身都凉了半截:这下别想把徐飒捞出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上官承佑、上官长治、兵部尚书府、刑部侍郎府在惊恐之余,也派出人去平息流言,同时全力追查流言的来源,自金吾卫戒严之后,京兆地区再一次经历兵荒马乱。

    查来查去,都无法查到流言的真正源头。只知道消息最初是一群乞丐在茶楼门前小声嘀咕的,京兆乞丐众多,流动性又大,谁也不知道是谁最先传出来的,自然是无法查下去了。

    长泰帝也自然也听到了这则消息,或者说是流言。当他听说后,脸色也变了几下,这则流言的某些话语,恰好也说中了长泰帝隐秘的心思。这次刺客实情的确与盛王无关,那二十余名赣州商团,不过是长泰帝的死士而已!连那个献舞少女所说的赣州口音这句供词,也是他吩咐暗卫伪造的。在兵部库部司核对那兵器之前,暗卫已经将那些刺客的剑都替换掉了。从刺杀发生后的第一时刻,在他面临濒死之局的那一时刻,在他还守着慕妃的那一时刻,他就想着要借着这次刺杀拨了他的心头刺——盛王!不管刺客是不是盛王派来的,长泰帝都会坐实他意图弑君夺位这个罪名!所以朝廷百官认为刺客是盛王派来的,但实则上刺客是谁派来的,这场刺杀的真相究竟如何,长泰帝还没有查出。

    这流言说的,会是正确的吗?难道真的是他的皇儿等不及了,要派人来刺杀他?他想起皇家无亲情这句话,想起自己对兄弟设局陷害的毫不留情,难道他的儿子真的如此大逆不道?刺杀的真相难道是这样?长泰帝不由得开始猜疑了。

    “真相?真相从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从中得到了什么,又会有人从中失去了什么。当每个人的谋划交织在一起,事情就更加扑朔迷离了,我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啊……”沈宁躺在床上,看着那帐上的兔形铜挂钩,喃喃自语。历经两世,她也不知道是谁主导了这场刺杀,慈宁宫这场刺杀的真相,前世直到正昭年间,都没有查出来。

    随着流言越演越烈,京兆府也逮捕了几名传播流言的茶客,却碍于没有具体的罪名,也只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这个举动却使得京兆众人更加相信流言的真实性,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京兆众人的焦点渐渐聚集在金吾卫中郎将徐飒的身上了,更多人愿意相信徐飒就是那个接应的内奸!金吾卫大将军黄延庆愁眉不展,深怕这流言持续下去会影响金吾卫的形象,不由得催促大理寺卿何克难加紧审理金吾卫中郎将徐飒。

    徐飒其实很悲催,他虽然知道慈宁宫会有刺客,但是刺客是德庆班的人,他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德庆班进宫的时候,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又心中想着刺客一事,紧张得多跑了几趟厕所,就这样被金吾卫士兵察觉到了不妥,这才入了狱。

    但是他声声说着冤枉,死死咬住是因为好奇才多看了德庆班几眼,跑厕所是那天闹肚子,矢口否认知道刺客一事。他知道只有怀疑没有证据大理寺最多也是只能定他一个人的罪。再说了,五皇子一定会救他的,若是把知道刺客的事情说出来,那就不只是死了,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论大理寺狱卒怎样刑求,他都说是冤枉不知道有刺客之事。

    审讯陷入了僵局,金吾卫和大理寺也都没有找到确实证据来指正徐飒和刺客有联系。徐飒从来没有去过赣州,以他的年纪,不可能会和盛王有什么联系;他之所以能任中郎将,一是因为武艺高超,二也是因为运气极好。和他竞争的人家中都有丧事丁忧去了。调查显示他身家都一清二白,大理寺官员也无计可施了,只得将此事报告了长泰帝,由他定夺。

    恰好长泰帝心情不是很好,虽然慕妃康复了,但赣州民情似乎有为盛王鸣冤的意思。他令王备和朱敦实疏导民情,历陈盛王的罪状,一身的怒气正无处发泄。正好大理寺卿来禀告徐飒的事情,本着宁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下令蒋徐飒免职问斩!这样一来既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又处理了流言,徐飒很倒霉地被安了个与盛王有牵连、是盛王在京兆的细作的罪名,定于三日后问斩。

    徐飒即将被问斩的消息,很快就被上官长治得知了。原本他还打算以徐飒武艺高强来为他求情的,这下长泰帝正气在头上,说什么话也没有用了,只得另外想办法了。何况还有流言一事使得他焦头烂额,这境况实在苦不堪言。当这一日二皇子上官承佑约了他一起去紫宸殿向长泰帝表忠心,他答应了。兄弟两个亲热无比,完全看不出平时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说说笑笑就来到了紫宸殿。

第五十一章 所谋为何 (第二更)

    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之所以会结伴前来紫宸殿,说到底,还是和京兆流言有关。

    流言传到长泰帝耳中时,他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连日来对年幼的皇子都多有赏赐。比如十皇子上官祈德、十二皇子上官景安都得到了长泰帝的恩赏。十皇子因为慕妃的缘故得到长泰帝的青睐,这是情理之中,但是连十二皇子都得了长泰帝许多赞誉,而上官承佑这几个年长的皇子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能不引起众人的警觉了。很明显这是一个征兆,一个长泰帝已经对年长皇子起了疑心的征兆,可见那流言还是影响到了长泰帝!这几个皇子心里是又冤枉又害怕,恨不得把那传播流言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如此才能泄了心头之恨。

    一旦失了帝心,这意味着什么,几个皇子和他们身后的人都很清楚。三皇子虽远在安北都护府,也无端被扯到刺客一事里面,周贤妃也是着急无比,可惜长泰帝连续宿在朝暾宫,都没有翻她的牌子,她连辩解的话都无处说去。

    “给父皇请安……”两个人很拘谨的向长泰帝行了礼,怕长泰帝猜疑一事,行动之中除了拘谨也多了几丝惶恐。长泰帝看着自己的两个皇儿,叹了口。他们为什么会来,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看来近日他的举动引起他们的不安了。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孩子脸上畏惧的表情,他想起了自己还是势弱的皇子之时,脸上也有这样担忧惊恐的神情。君父君父,他们待他先是君后才是父啊,怪不得他们这样害怕了。

    这样一想,感同身受,心里就柔软了起来,有了恻隐之心,语气也是舒缓得很。随即,笑着劝慰他们两个:“朕知道此事与你们无关,谣言止于智者。朕自有决断,你们也不要被影响了。”

    听到长泰帝这样的话,上官承佑和上官长治两个人微微地松了口气。示弱果然是最正确的举动,上官长治心里叹道。其实他并没有长泰所认为的那样害怕,只不过这个局面确实难熬,若不想办法解除了长泰帝的戒心,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所幸长泰帝的心思他也能揣摩个一二的,这流言之事,就这样算是揭过了。

    大理寺狱设在皇城外面,靠着城墙,在地下五米处将方圆二十里的地底全部挖空,用铁栅栏将这二十里地围成一个个牢房,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地面。大理狱里面终年阴暗不见阳光,虽然有狱卒时常打扫,那血腥味、尿骚味、屎臭味是终年缠绕不去,加上也不时有人死在里面,那尸臭味也成了大理寺狱的一大特色,京兆众人谈到大理寺狱都会变了脸色。

    大理寺号称天牢,不说那只有一条通道通往地面,就说囚犯一身的铁链再加上重达十六斤的铁质枷锁,若无人押解,也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大理寺狱卒守卫都异常轻松,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有劫狱这样的事情发生,除非是有人不长眼睛了。

    徐飒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轻轻地笑了出来,完全没有将死之人的恐惧,没想到天牢里也有五皇子的人。他已经知道再过两日,他就要被问斩了,刚才狱卒悄悄告诉他,让他不用害怕,会有人来接应他,带他出去!他一直相信上官长治,相信他手眼通天能把他弄出大理寺狱,所以他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果然,当他看到天牢外面的阳光时,再一次为自己当初投靠上官长治感到庆幸。五皇子果然是极有本事的,大理寺官员的刑求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痕迹,他不甚利落地上了马,忍着周身的疼痛,奔出了京兆城门。期间也回头望了一望,脸上有狰狞的笑意:京兆,我一定会回来的。

    过了两日,金吾卫中郎将徐飒因为慈宁宫刺杀一事被处斩。随着他一死,流言似乎也慢慢熄灭了。距离慈宁宫刺杀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盛王覆灭,流言不止,徐飒被处斩。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一年一度的五月花朝节都没有人举办了,皇家根本就不记得这样的事情。自慈宁宫刺客一事后,他们都各有谋划,心思都不在这样的小事上。

    听到徐飒被处斩的消息,沈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极是高兴。对于上一世抄她家灭她族的人,她可没有半点惋惜。徐飒,现在的金吾卫中郎将,在前一世后来做了金吾卫大将军,是上官长治的得力助手,为上官长治登基起了不少作用。前一世,正是他接受了上官长治的命令,斩杀了沈家百余口男丁的性命,这样的人,沈宁怎么会放过他呢?对付上官长治或许艰难,但是一个四品的中郎将她却是不畏的!从谋划了这一件事情开始,她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取了徐飒性命。既是为了告慰上一世沈家的冤灵,也是为了剥除上官长治的势力。只不过,取徐飒的性命也是顺便之事,之所以放出这些流言,最主要,还是为接下来的事情节省时间。

    长泰三十六年七月,长泰帝派使团出使西燕。这件事情,长泰帝也只是在心里打算,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口风,还没有正式颁发诏令,自然也没有官员知道。沈宁经历过前世,自然知道他这个打算,不仅如此,沈宁还知道,长泰帝是打算让上官长治作为正使带队前往西燕的,她想要利用刺杀一事达到的最终目的,就是趁消息还没公布的时候,阻止上官长治前往西燕。

    西燕和大永正是互通友好之时,去年西燕已经有使团来过大永了,商定了互市之事,这一次大永派使臣回访,完全是为了联系感情。可以说,大永和西燕正处在蜜月之期,这一次出使,绝对是一次镀金之旅。也没有丝毫危险可言,前世上官长治正是凭着这次出使,赢得了令名。他以恭谨不屈之毅力,仁善至爱之胸怀赢得了京兆官员的赞誉,也因此,正式被京兆官员纳入了有机会争夺帝位的人选之中,赢得了不少官员的政治投资。大理寺卿钱同式就是在这次出使之后,才偏向上官长治的,这样一个赢取势力的机会,沈宁怎么会让他白白得了去?

    紫宸殿内,长泰帝心有考虑,出使西燕的事情,他早就有计划的了,也想好了让五皇儿上官长治带队前往西燕,也好累积资历和人望。但是没有想到会发生慈宁宫刺杀一事,想到那纷纷扰扰的流言,虽然他不再猜忌自己的儿子,但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长泰帝又改变了注意。觉得现在还不是让皇子们赚人望的时候。这一次,就不派皇子出使了,鸿胪寺还有不少有能力的官员可担任正使一职。

    上官长治不知道长泰帝心里的打算,自然不知道他错失了一个怎样的机会,他正暗暗得意,总算是把徐飒捞出来了。徐飒此人,武艺高超,计谋过人,原先还有一丝不稳重,在经历这次大理寺狱之事,心性自然锤炼得坚不可摧,这样的人才,他不舍得放手,留着他将有大用。所以想尽了办法,动用了大理寺的暗探,用了一个死士将徐飒换了出来。实际上,徐飒已经换了另一个身份,被他投入安西都护府的五万兵马中了。军中,是最好隐藏之所,此刻,徐飒已经在安西都护府的路上了。上官长治松了口气,他总算从刺杀一事中捞到一点肉渣了,就等着徐飒以后的回报了。

    此事做得隐秘,也不会有人知道,包括沈宁,她一直以为徐飒被处斩了,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可见很多事情是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谋划了,却总会有一件两件事情超出可控范围之内,算无遗策这四个字,需要不断的经历和修正。

    无厚入有间,这等本事还是需要时间之功的……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在继续,慈宁宫刺杀的阴霾在京兆众人心中渐渐淡去,进入六月,京兆人家又开始忙碌地准备一年一度的外出避暑事宜。

第五十二章 镇远公病重 (第一更)

    依然还是京郊东南的庄子,依然还是那些景色,沈宁还是和去年一样坐在庄子门前看那远山近草,心中也是颇为感叹。

    这么快就一年了,一年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却又好像还在眼前,她还记得去年沈余宏在此说南岭梅花香的事情呢。只是如今这些兄弟都各有事忙了,都没有来庄子,这一次是远远没有上一次那样热闹欢笑了,沈庆德小朋友倒是很高兴,看见一切都觉得很好奇,那稻杆那小花,都能让他兴致勃勃地玩半天。

    当然众人还是因为沈宓的生日热闹了好一番不论。到了七月初,一行人就从京郊返回了,沈则远和颜商亲自来接的,他们几日前就从西宁道回来了,想着沈俞氏一行基本都是女眷,也不太放心,要忙的事情也忙完了,就当是去京郊放松散心了。

    在闲谈之中,沈宁也就知道了二叔这一次去西宁收获还是很丰的,和茶商行会、药商行会的交易已顺利完成。双方都很满意,还约定了十月份再一次交易药材,这次数量就多了,足足三千斤,这可不是小数字,沈则远自然很满意。

    回到青竹居,沈宁稍微休整之后,夏词就来汇报这一个月来的事情了。她虽是个内向沉默的,却胜在心细,把沈府的事情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沈安氏在六和院养胎,一切都好,只是最近上门拜访沈华善的官员多了起来,而且来访的官员都面带忧色;沈则敬那边倒是一切平静,最近也没有什么人送了婢子什么的过来,反正一切都好。

    第二日秋梧也送来了消息,道京兆一切正常,宫中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倒是盯着镇远公府的蚍蜉传来话音,道是连日来有不少大夫前往镇远公府,府中出入的下人也是神色有忧,想必是府中有人病重,只是还没探听出是谁——自去年花朝节后,蚍蜉就分出人手,专门盯着镇远公府了。

    有人病重?能让府中下人都忧心的,不是镇远公就是淑和长公主了,回忆了一下前世的事情,好像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镇远公简向东薨逝了。那么病重的人应该就是镇远公了!人之老病不假天年,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沈宁想到镇远公薨逝之后的事情,还是觉得惋惜不已。镇远公薨逝没有多久,淑和长公主受了沉重打击也病倒,第二年开春就死了,镇远公一脉自此没落,更重要的是,镇远公与淑和长公主一死,就少了能规劝长泰帝的人,加上李妃推波助澜,才致长泰帝昏庸老迈独行专横,更显得上官长治有明君之质。

    镇远公薨逝之后,关内卫士兵哗变,关内卫将军严律政也在这次哗变中被杀,关内卫动乱,当时凭救驾之功晋升金吾卫千牛将军的徐飒毛遂自荐,趁机收取了关内卫十二万兵马。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上官长治非是天命所归,乃是一步步谋划之功,甚至不惜拿了关内卫十二万兵马来谋划,她相信就算她没有听到国丧的钟声,大永所谓的中兴盛世也不过是泡沫之像,没多久也会倾覆灭消的。

    镇远公之死,实在牵扯了太多事情,可是,凡人怎么与天争命?沈宁迷茫了,虽然明知道这些事情发生,却无法阻止,虽然她已经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前世的轨迹也在一步步如常推进,难道这就是天道注定?

    可是徐飒已死,这一世上官长治还会不会派人前去挑动这次哗变?还会不会趁乱杀了严律政?

    可是那又怎么样?随即沈宁笑了,甩了心头的沉重,担忧也没有用,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事情,已经尽了她能尽的努力,人力已穷尽,剩下的,或许就是天意了,不管事情会是怎样,坚守之心对待,有什么好迷茫的?就算事情不如意,难道还能比前一世更艰难吗?

    想清这一点,她自己都吃吃笑了起来,身在局中,她入相了。

    沈余益也在向沈华善汇报镇远公病重的消息,这个沉默的少年大半年来和如流处众人一起成长,比起年初京兆府事件来,又沉稳了不少。随着沈则思去了安北都护府,沈家对军队的关注也多了起来。

    “多事之秋啊……”沈华善感叹了一句。盛王之叛已使得不少人流离失所了,江成海早前还来找他,这次治水可要督促好了,再有人因洪水流离失所,户部就要捉襟见肘了。年中之时,赋税还没上缴,户部再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用了。现在镇远公病重,想起去年陇右卫和关内卫的针锋相对,不知道镇国公病重会对朝局有何影响,又想起江南道和河内道治水的艰辛,心有戚戚。他只得吩咐沈余益和如流处继续关注京兆各消息,也没有别的安排了。

    长泰帝也知道了镇远公病重的消息,不论淑和长公主的因素,对于镇远公这个皇姐夫兼股肱之臣,长泰帝还是很有感情的。长泰帝有些感叹勋爵的凋零,大永立国之初曾封了二十四公三十六侯七十二伯,虽有铁卷丹书,虽称世袭罔替,但是二百多年来皇家对这些勋爵人家削的削夺的夺,加上他们自身死的死绝的绝,不算推恩封荫的,到现在就只剩下三公五侯了。伯这一等,早就不加封了。感叹于此,长泰帝特令尚药局奉御孙伯扬去镇远公府为简向东诊治,又令少府监给镇远公送去不少药材补品,皇后蒋氏和太子妃吴氏都吩咐女官送了不少礼品给淑和长公主,还让女官转达了劝慰之意。这样一来,京兆诸官都知道镇远公病重了,就这样的架势来看,不会是多久的事情了。

    镇远公府内,简向东拖着病重的身子在吩咐后事。镇远公子嗣单薄,膝下也只得一子一孙,他和淑和长公主恩爱夫妻,不曾纳妾,如今有话交代,也只是对这三个人说而已。镇远公世子简朝直和儿子都守候在简向东床前,聆听吩咐,两个人眼睛都红了。

    “我去后,你也不要伤心,我都七十二了,和你在一起五十多年,我很知足了。”这是对老妻淑和长公主说的,想起少年时候和她相遇相爱的情景,简向东浑浊的眼睛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神采,脸上也露出了怀念和欢喜的笑容。

    淑和长公主含着泪点点头,随着简向东的病倒,她原本精神矍铄的脸孔也一下子颓败下来了,此刻听了他的话,想到他还是要比她先去了,说不上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再无生意了。

    “我已上折子为你请封镇远公了,估计厚儿的世子封号也会一起下来,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守成为上,也不用筹谋什么。”这是对镇远世子说的。这个儿子敦厚率直,简向东对他要求也不高,只要能守着镇远公府就好了。倒是孙子有些像他,颇有杀伐果断之气,只是还是太年轻了,还要多锻炼才好。

    “厚儿只需守孝一年就可以了,满孝之后就去关内卫找严律政,跟在他身边锻炼,也不用回京兆了。”这是对孙子简从厚说的,简从厚也答应了。

    最后又问简朝直:“给严律政的书信都已送出去了吧?”他知道他一死,关内卫必有震动。严律政这几年在关内卫也有不少人望,然而手段还是温和了一些。简向东特地给他去了信,也不多说,就八个字“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他相信严律政能领会他的意思,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简向东还陆续交代了其他的事情,因为他的病重,整个镇远公府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镇远公病重对上官长治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本来如果徐飒还在,镇远公病重倒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徐飒出事,原先的计划就被迫停止了,他还没找到可以接收关内卫兵马的亲信,也就不敢贸然挑动关内卫的哗变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所有的计划都乱了。从去年开始,上官长治就一直觉得不顺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环一环,都出了差错。本来按照他的谋划,这个时候他应该有和老二、老三他们争夺的本钱的了,可是现在他和去年一样,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本应拉拢过来的势力没有拉拢过来,甚至原有的一些势力都莫名其妙地没了!想起京兆尹事件,到现在他也没有查出那股和他作对的势力是来自何方,他这样的境况,其中有没有那股势力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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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出西燕记 (第二更)

    七月初,大永决定派使团前往西燕,互通友好,同时商讨共同对付突厥一事。近年来,突厥势盛,除了对大永不断侵扰,对与其接壤的西燕,也时常发动争端,可见其扩张的野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突厥是大永和西燕共同的敌人,大永和西燕有了联合出兵的基础。去年西燕使团也略提过这事,去年秋天突厥越发猖獗,联合出兵一事也变得必要和紧张起来,此次使团出使西燕,是为了商讨联合出兵的细节了。

    长泰帝公布了使团的人员名单,鸿胪寺少卿方从哲为正使,兵部郎中许慎行为副使。此次由这两人带队前往西燕,还从三省九寺抽调了不少官员组成使团,使团官员庞杂,多为鸿胪寺和兵部的官员,其中沈则儒赫然在列。沈则儒在去年接待西燕使团时候显露出来的才华,方从哲特地点了名带上他,这次出使虽然是为了互通友好,但也有着扬国威目的,沈则儒这样的人,自然是少不了。

    沈华善和沈则敬都很高兴,这一趟出使明显就是攥资历的镀金之旅。如无意外,出使回来,大部分官员都会晋升的了,以沈则儒那样的文才,有了出使这个机会,就更容易出成绩了。这次出使,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平台啊。

    沈则儒和妻子沈陈氏来到了景泰大街,不日他就要出使了,来跟沈华善道个别,听听他的提点。

    “这次出使,还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好好表现!回来之后论功行赏,虽说都会加官,但都是要有成绩才行。”伯侄之间,没有什么客套隐瞒的,这种出使就是为了赚功,要是沈则儒连这点都拎不清,他就白在京兆待了。

    “侄儿知道的。”沈则儒虽然文才卓绝,却不是死读书的人,脑筋是相当灵活。或许是得了沈得善的遗传,虽然他不从商,心里那点计算和小九九是从来不停。当初他在宴会上对出西燕挑衅的下联,就知道会有出使的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没有好好准备。

    “不用怎么准备都可以了,才华在脑子里,也准备不出来的,到时候见机行事,拿出来用就是了。”沈则对沈则儒这样说,这两兄弟相处也久,沈则敬一看沈则儒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许慎行事是个好相与的,再说他和我也有些交情,我会请他多看着你的。”沈则敬又说,想起许慎行的侄儿来,他还得把这事给办圆了。

    “方从哲是个老实人,不过此人计谋略有欠缺,实诚有余机变不足,若此行真有变故,还是要靠着许慎行稳妥一点。”沈华善说道,他和鸿胪寺官员打交道不多,但是最近和钱同式关系不错,也听他说过几句方从哲的事情,也提醒了沈则儒这一点,让他机灵一点。

    “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你这次出使,带着益儿和几个人去,除了要好好表现外,还得完成这件事,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沈华善的声音非常缓慢,却是极其严肃正经。此刻他不是一个和蔼的伯父,是以沈氏族长的身份在给沈则儒下达命令。

    沈则儒整容细听,却是越听越冒冷汗,脸色也慢慢变得凝重,这太艰难了啊……

    沈则儒会被选进使团里,沈宁是早就知道的了,沈则儒有才名,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上一世他也出使西燕的,不过那一次是由上官长治带队。因为这次出使,沈则儒对上官长治的表现大为赞扬,对他也亲近起来,无形中也影响了沈家对上官长治的态度,又加上沈余宏在五皇子府任职,沈家自然也偏向了五皇子,不久就为沈宁和上官长治定下了婚事。

    幸好,这一次上官长治不会去西燕了,换成了方从哲。

    沈则儒离去后,沈华善又叫来了沈则远,问胡氏安和堂可准备妥当了。原来,这次使团也会带着部分商团前往西燕,早前沈华善就为胡氏安和堂谋了一个位置,沈家是不方便出面了,正好胡氏安和堂可以去探探西燕的水深,顺便带着沈家部分子侄前往西燕,配合沈则儒在西燕的行动。

    “都准备好了,则学带着余璋已经从杭州来到京兆了,会乔成安和堂的人前去西燕。”沈则远回答道,如流处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心中自然也是震动,沈家这个局,布得有点大了啊,再想一想沈则儒要去西燕做的事情,心中也感叹,太难了啊。

    上官长治也是懊恼不已,本来他在鸿胪寺任职,这次出使西燕的事情,应该会有他参与才对的,偏偏长泰帝公布的人员名单里没有他,原因是什么,他也很清楚,看来上次流言一事的影响还在啊,不然父皇怎么不让我去呢?现今这样的形势,他也明白了留守在京兆,对于局面的开拓没有什么帮助,不如出使西燕,说不定是个契机。

    于是他给长泰帝上书,申请出使西燕,说明前去增长见识,对国家对朝廷都会有帮助的,可惜长泰帝还是不允许。打着同样主意的人还有上官承佑,他也在德妃和陈知浩的建议下,向长泰帝上书申请前去西燕。

    长泰帝接连收到两个皇子的上书,出使西燕,不可能派两个成年皇子前去,只好两者都不去了,所以这两个人的申请,长泰帝都没有答应,上官长治当然是失望的,私底下又让李贵嫔说了不少好话,也不能让长泰帝改变主意。

    七月初八,方从哲手持节符,拜别了长泰帝,带领着三百余人的使团,也带着牛羊金帛以万数,出使西燕。使团从京兆出发的时候,沈家众人都去送了,因为里面有沈则儒,沈宁当然也看到沈则儒身边的沈余益,作着一副小厮打扮的样子,看来六叔这次去西燕还另有任务啊,沈宁想道,看来又是祖父的安排了。

    沈则儒回望着京兆城门,直到那城门只剩一个小黑点了,才回过头来,脸上也露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想起沈华善交给他的任务,恨不得挠挠头。在西燕建立一个互通消息的据点,这谈何容易啊。不说西燕对户籍审查之严,就说沈积和这样一个老头子和沈余益这样一个小不点,怎么能在西燕扎根?就算能把据点建立起来,又怎么将消息传回大永?

    “我也知道这是艰难,不然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个事情啊,正好大永也有商团跟着使团前去西燕的,他们有不少商人都在西燕安家的了,让益儿融入其中也是可行的,再说则学也会配合你的。”沈则儒想起伯父的话,又摸了摸怀中那巨额的银票,其实他要做的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利用出使之便,接触到西燕户部的官员,为沈余益等人谋求几张户籍文书,使沈余益等人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西燕身份,使他们能在西燕安稳的待下去,最关键的是,还不能引起西燕官员的戒心,这怎么可能办到?

    沈则儒看着沈积和与沈余益闷葫芦似的,头都痛了,西燕据点就由这两个闷葫芦来主理,能行吗?他头更痛了。

    “父亲,在西燕建立据点有何用处?”沈则敬问出自己一直奇怪的事情,沈则儒要做的事情,他觉得根本不可能啊,再说了,这也没必要啊,西燕和沈家能有什么关系?互相渗透,那也应该是皇室和金吾卫的事情,沈家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沈华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儿子的疑惑也是他自己的疑惑,更准确地说来,在西燕建立据点,是他一个朦胧的想法。直觉让他就这样做了,只觉得这样做,将来会大有用处,至于原因,他也说不上来。自从兄长沈从善过世之后,沈华善就有这样的感觉,总会不自觉地站在沈从善的角度想问题,就比如这件事情,要是兄长知道则儒出使西燕会有什么反应?兄长一定会趁此机会在西燕建立一个据点的,沈华善很轻易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至于在西燕建立据点有什么用,他就无法回答沈则敬了。。

    这个朦胧的想法,随着他交给沈则儒人任务开始,就渐渐明晰了,是了,他一定要这样做,为了将来传递消息,他一定要提前做了这一步。

    沈华善没有回到沈则敬的话,内心却是更加坚定了。

第五十四章 水患始现

    沈华善的打算,沈宁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正逗着弟弟沈余宸玩。沈余宸是个极其乖巧的孩儿,甚少听见他哭,只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沈宁在咯咯笑,沈宁也被他逗得心情舒畅。大永使团已经出发了,上官长治没有跟着一起去,说明事情已经和上一世不一样了,所以有心情逗着沈余宸玩了。

    从谋划慈宁宫刺杀开始,到令蚍蜉在京兆播放流言,现在终于阻止了上官长治出使西燕。对这一个手笔,沈宁自己是感到满意的。不能前往西燕,上官长治还怎么增加他的政治资本?

    虽然将来的局势未明,但一切尚可期,只要能静下心来,便无所畏惧。以有逸待徒劳,这才是正道。

    使团出发后不久,镇远公简向东就薨了。接到这个消息,沈宁并没有悲伤,她已经想明白,人力穷尽之后就是天意了,该来的总会来,也就静静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却没有想到一切都很平静,沈宁和沈俞氏前往吊唁的时候,看见淑和长公主的神色尚好,也没有士兵哗变的消息传出来。国公葬礼是有礼制的,长泰帝哀痛不已,下令太常寺和少府监按照最高规格筹备镇远公的丧礼。到了灵柩出殡那一日,由军乐开道,文武大臣护送灵柩,擎旗队、举剑队和武士队夹道而行进行隆重葬礼,并谥封为“刚”,强毅果敢曰刚,自强不息曰刚,致果杀敌曰刚。这个谥号是对镇远公的褒奖,也是对他的评价,镇远公曾守卫关外道,使得关外敌人不敢有侵,这个谥号是名副其实。

    镇远公薨逝的消息传到陕西秦州,这里正是关内卫主将的驻地所在,顿时驻扎在秦州的三万士兵哭声震天!关外卫大将军严律政也在议事厅流下了眼泪,紧紧握住简向东留给他的最后八个字,望着京兆的方向,凄厉地大叫了一声:“老师……”

    老师最后想要教给他的,他都知道了!严律政强忍着悲伤,将一条条命令通过副将发出去,想起近日里不少将领的异动,他迸发出冷冷的杀意。是他太过仁慈了,才会让这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更想趁着老师薨逝的时候闹出事情来,他绝不会给他们这个哗变的机会,也绝不会让老师失望!当晚,严律政下达密令,斩杀包括关内卫中郎将许志宏在内的二十四名兵将,以雷霆手段镇住了士兵的蠢蠢欲动,将一场还没来得及成势的士兵哗变扼杀在初始之时,将硝烟消于弥形。

    这件事情也瞒住了兵部和御史台的监察。在这个多事之秋,京兆有考察,南方有水患,谁也没有人察觉到关内卫的事情。不久,严律政以殉职之名上报许志宏的死讯,圆了这一事。在所有人看来,关内卫一片平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沈宁望着那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心里一片焦急。自此六月下旬以来,大永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起雨水来,京兆尚可,雨水还不算多,但是江南道各地就不一样了,以倾天之势连续下了几场大雨。这边治水的事情尚未完成,那边河堤就被冲断了,而且连续不断的雨水,使得士兵和百姓根本来不及抢修河道,只能被迫离开家所。

    杭州刺史沈开善和福州刺史严华绍已经连续五日向江南道观察史王备发告急信件,道是洪水猛烈防无可防,百姓房屋连续倒塌,已经开始出现流民,请求援助。特别是福州刺史严华绍的信件更为紧急,道是福州临海,雨水伴随着海风肆虐,海水倒灌进福州,洪水冲垮了地面上的房屋,而海水则影响着地下的水系,现在福州百姓打上来的水都是咸的!现在已经将近有三千户百姓面临着无家可归无水可用的紧急情况,更重要的是,福州各地民怨渐生,再不有效处理,怕会引起百姓暴动啊。

    王备接到江南道各地的紧急信件,冷汗都来了,无比羡慕叶正纯的好运气。怎么自己就这么倒霉啊,他才上任江南道观察使不到三个月啊,就遇上了江南道百年一现的大洪水。他不敢耽搁,一方面将严华绍等人的信件连同他自己的上书,紧急上奏至长泰帝御前,请求工部的援助,另一方面让发了紧急公务信与江南卫大将军于宏图。于宏图事急从权,特令福州折冲府全部兵将出动救灾,救助百姓的同时也是镇守,防止民乱发生,江南卫责无旁贷。

    长泰帝的旨意很快就来了,令王备全力准备救灾事宜,江南卫大将军全力配合,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安抚百姓、加固河堤、防止民乱!这些先期救灾事情全部都要落实了,职责必须落实到各官吏,救灾不力的强制问责,同时派工部侍郎黄易带领工部和都水监部分官员前往江南道,主理后期的赈灾事宜,其中勘灾、审户和发赈等事宜等黄易等人到了再进行。

    黄易马上就要启程前去江南,心中焦急无比,在工部官衙拜别了沈华善就准备出发。沈华善对江南道的情况十分忧心,不免再一次提点他:“此去江南,艰险重重。须防人不仁,须防官员从天灾牟利。常平仓、社仓、惠民仓你一定要看实了!赈灾重在审户,灾民灾户几何,你心中一定要有数,冒领之事一定要压至最低。”沈华善一改往日和蔼,声音也是低沉,每个关键步骤虽不能亲为,却一定要守住了。

    “属下知道了。”黄易点点头,神色凝重,这样的事情他不敢有半分轻心。

    沈华善送走黄易,心头依旧沉重,看着那还是绵绵不绝的雨水,想起江南道各地汇报上来的那一户一户的百姓流离失所,深感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人力的渺小,救灾就是以人力与天斗,实在是艰难。

    黄易走后,江南道还陆陆续续传来灾情的消息,因有工部和都水监住官员前往赈灾,长泰帝关于赈灾的旨意也陆续不断也发往江南道,江南道水患的情况也在逐步控制之中,沈华善这个工部尚书也能放下半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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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水灾

    沈华善落下的半边心太早了,江南道水患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要严重。尚未等他的心落回原处,就在晚膳后不久,宫中就传来急诏,令他速速进宫,长泰帝有事和他相商。沈华善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时候,长泰帝还诏他进宫,难道是江南道水患有变?他顾不得多想,匆匆跟着内侍去见了长泰帝。

    长泰帝面有忧色,让沈华善免礼起身,示意内侍将一封加急文书递给他,说道:“爱卿看看。”长泰帝心里觉得很烦躁和沉重,近来他身边事情不断,先有慈宁宫刺杀,后有镇国公薨逝,这些事情都刚刚完呢,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洪水,他不由得想了:这是上天给我警兆吗?难道我施政有不对的地方吗?

    长泰帝的心思沈华善没敢猜测,他恭谨地接过文书,略略扫了几眼,想到这封文书的言下之意,心中大惊。这封文书是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加急送来的,说的正是水患一事,道是河内道近日也是频发大水,已经开始出现灾情。信中说及黄河水位暴涨,新乡一带尤其严峻,之前修建的水利设施非但没有任何疏通之便,反而蓄了这一带的水势。如今那些水利设施都已经被洪水淹没了,如果雨水继续,水位继续暴涨的话,黄河一旦缺口,后果不堪设想!目前他已经加紧将险情告诉这些地方的官吏,并且安排这两地的百姓撤离事宜。

    沈华善熟知大永水系走势,通过卫良查的书信,他迅速推算出了最坏的后果,不由得脸色颓败。如果黄河在新乡缺口,洪水将直冲阳谷、台前一带,更为严重的是,台前一带正是京杭大运河的河道,如果运河河道被冲毁,运河流转就会几乎中断。对大永来说,将会是怎样的灾难和影响!这种情况比江南道的情况严重多了,涉及的是大永南北大漕运啊,漕运中断,即是田赋漕粮不通,那么宫廷消费、百官俸禄、军饷支付、民食调剂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影响的将会是整个大永!想到这,沈华善脸色几变,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想起了这是在御前,也想到这是最坏的情况,还好这种情况还没发生,卫良查的书信只是说水位上涨,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

    第二天,工部侍郎袁恪真和水部司郎中何宽也知道了水位上涨的消息。这两位专业人士也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都对河内道的局面表示了忧心,他们赶来和沈华善一起商量对策。

    “祈求老天开眼了,不然天下百姓多苦。”虞部郎中陶田也是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了,只能这样说道,开始暗暗祈求,心中将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

    “或许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袁恪真没有说完想说的话,这种纯靠天意的事情实在让人感到憋屈。

    “司天台已经说了雨水还会继续。”何宽先前跑了司天台一趟,得到了这个坏消息,此刻说了出来,让其余两个人再无话可说。

    江南道的水情尚未得到控制,现在要是黄河缺口,万一运河河道冲垮,那后果就真是不堪设想了。

    沈华善听着几个属下的话,一时没什么可说的。他无法前往河内道勘察现场,只得加紧关注河内道传来的消息,暗暗让袁恪真做好准备,如果真的是黄河缺口,那么就要袁恪真第一时间前往河内道了。

    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很快就改变了计划,决定不再等待河内道的消息,让袁恪真马上出发前往河内道处理救灾相关事宜,好节省时间。万一河内道运河中断,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工部诸官员很快就接到了坏消息:黄河在新乡一带缺口,洪水直冲阳谷、台前一带,冲垮了京杭大运河,南北漕运被迫中断!这正和沈华善等人预计的一样。虽然河内道观察使卫良查已经下令将阳谷、台前两地的百姓转移,但是险情紧急,还是约有上万人众在洪水中丧命,倒塌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这次的损失难以估计。

    这个消息让沈华善坐都坐不住了,眼泪也一下子流了下来。自从年初司天台说会有洪水天灾开始,他就担心会有百姓因此丧命,所以才积极筹措整修河道一事,没想到做了那么多努力,这灾情还是出现了。足足上万百姓啊,就这样没有了,连运河河道都被冲垮了,上天不仁竟是如此!

    户部尚书魏濮存和侍郎江成海第一时间赶来工部官署和沈华善商量对策了——其实都是在宣政殿旁边的低矮房子里,倒也没隔多少个房间。户部掌管天下之粮财,现在南北漕运被迫中断了,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户部了。

    这几个官场大佬都面有忧色。沈华善指着舆图对这两个人解释灾情之严重,又说袁恪真已经前往台前,目前还不知道黄河缺口有多大,被冲垮的台前河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只有等他将消息传回来了,才能有个具体的了解。

    袁恪真的反馈很快就到达工部了,道是黄河缺口不是很严重,只雨水一停,水势一和缓,很快就能休整好。真正有麻烦的是京杭大运河,河道冲垮严重,水势积蓄,支流排解不去,一时间无法可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华善等人最担心的就是南北漕运的事情,偏偏河道冲垮最为严重,这样一来,大永上下都要受影响了。

    运河河道被冲垮的消息引起了京兆上下的震动,除了关注考课之外,京兆官员又多了一个关注,这河内道水势何时才会退去?运河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长泰帝下旨公开征集治水良策,谁有治水之能也均可上言,朝廷会根据治水功绩给予每个人相应的奖励,甚至还会授予官职等。但在这样诱惑的条件下,也没有人上书对策,一连几日,朝廷都寂静。

    沈华善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袁恪真在台前的最新消息,现场勘查总会有办法的。要是袁恪真没有想到好办法,他就一定要前往河内道治水的了,遂吩咐沈俞氏和沈则远打点必要的行李细什,为他前往河内道做好相应的准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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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介绍:
前世,她是吴越沈氏嫡长女。 享尽了人间富贵:家族繁茂,权倾朝野,乃是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 却也尝遍了人间苦楚:全族俱灭,被废被囚,最后不得善终! 皆因这一切,在于沈氏倾全族之力助他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今生,她仍旧是吴越沈氏嫡长女。 且看她重生而来,挟复仇怒火,以不世聪慧,灭仇人,救家族,改变前一世的命运! 且看她以嫡长女之身,带领家族踏上莫测的权谋之路…… (感谢书友纸落◆云烟做的封面,太美腻了有木有~)嫡长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长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长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