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渡苦
不一会,那小沙弥又跑了出来,朝刘向阳满脸堆笑说道:“诸位施主,我家师叔请你们管事的进去。”
里正左右看了看,指了一下王秀才说道:“秀才老爷跟我进去吧。”
王秀才点头,一把抓住刘远山说道:“三郎也跟我们一块。”
里正点头,又朝其余的人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吧。”
三人随着小沙弥进入寺内,左右几个转弯,来到一处颇为讲究的院落处,小沙弥道:“诸位施主,这里便是我家师叔的住所,你们请吧。”
这时又有一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引领着三人进了后面的一间颇为讲究的禅房。
进入房间后,刘远山现实打量了一下,从布设上面来说比渡缘主持的禅房就好太多了,不但有上好的蒲团数个,背靠着墙的位置还有一个高大的供桌,桌子上放着一尊黄铜做的尺许高的观音塑像。
观音像前面是一个香炉,里面燃烧着袅袅余香,整个禅房中充满了一股檀香的味道。
靠近禅房正中间,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烧的炽热通红的炭散发出来的热量,将整个房间都烘的暖烘烘的。
除此之外,禅房中还有一个书架,一张颇为讲究的床。
“这是我师傅,乃是小觉寺里的杂务管事!”小沙弥指着坐在蒲团上的一个胖和尚说道。
“阿弥陀佛!”渡苦站起来朝几人行了个佛礼,说道:“贫僧便是渡苦,不知道几位来找老衲有何贵干?”
“大师好!”王秀才先开口说道:“我们是镇北刘家村人,是为了千宁寺渡缘大师的事情而来。”
“哦……”渡苦之前只见过刘向阳没见过面前的三人,尚不知道他们来何事,可等王秀才一开口,他的态度顿时冷淡了下来。
“几位!”渡苦道:“先坐吧。”
将三人引领到房间中间,各自给了一个蒲团坐下,渡苦又道:“渡缘师兄原是我小觉寺的弟子这没错,按道理来说葬入后山塔林也不是不可。但,近日弊寺俗务颇多,寺里没有闲暇抽出时间给师兄做一场法事,怕是无法满足诸位要求。”
“可渡缘师傅本就是小觉寺弟子,葬入塔林是他圆寂时的遗愿,这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我看大师您还是行个方便吧。”里正坐在蒲团上朝渡苦说道。
岂知渡苦的太极拳打的那不是一般的好,当机立断便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尸身不过是一句臭皮囊,何必在乎这些虚名?我看便在千宁寺就近将渡缘师兄葬了便是,师兄是出家人,一身不染俗务,自然也不会怪罪你我,至于葬入小觉寺后山塔林云云,怕是他随口所说。”
不等几人说话,渡苦和尚又道:“诸位三番四次登门而来,老衲本应该厚礼相待,但寺里规矩有限,再则明日王爷便来寺里拜佛,恕老衲照顾不周。”其实襄阳王朱翊铭已经于今日早些时候过来了,现在正在寺里休息,他没有对几人说实话而已。
面对渡苦和尚的无声驱赶,里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刘远山则是笑着说道:“渡苦大师好,原谅小子无礼。其实这次俺们几个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渡缘师傅带了过来,现在他就在寺院门外。”
“什,什么……”渡苦差点从蒲团上蹦起来,有些语言不清的问道:“你,你说什么,渡缘,师兄他……”
“是的,渡缘师傅现在正在门外!”刘远山这一句话,又把渡苦和尚吓得脸色苍白,他虽然是出家人,可胆子却小,特别畏惧那些传说中缥缈的存在。
“大师莫惊!”王秀才说道:“三郎刚刚没说清,其实我们是把渡缘师傅的法身带了过来,若是寺里实在没有时间为大师做法事,我等原意在寺外等候,明日一早王爷拜过菩萨后再进寺里,应该是无碍了吧。”
“对呀!”里正也在旁边说道:“这大冷的天,来回四五十里路,一路颠簸已经让渡缘师傅受了一回罪了,不能让俺们再把他抬回千宁寺吧。”
“这……”渡苦和尚脸色有些阴沉,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地上,说了一句:“胡闹,你们真是胡闹,我师兄已经圆寂,何苦再如此折腾?再说了,昨日那汉子前前后后来了两次,我不都说明白了吗?谁让你们把我师兄遗体送进寺院来的?”
他口中的汉子说的自然是刘向阳。
“那可怎办?我们送都送来了,总不能再拉走吧!”刘远山倒是很光棍,一副无赖的样子。
渡苦铁青的脸上抽搐一下,说道:“你们这是胡闹!”
王秀才赶紧掏出二两银子,不动声色的递到渡苦手中,同时口中说道:“我们几个远道而来,本应该给佛祖上一炷香,可今日寺里实在不方便,就劳烦大师帮忙,将这些香油钱交于寺院,略表我等心意!”
渡苦的脸色这才稍微舒缓一些,王秀才给的二两银子名义上是给寺里的,可只要他不说,谁又知道钱最终到了哪里?再说了,这几个家伙明摆了就是行贿自己,收了也就收了,反正佛祖也不会显灵惩罚自己。
“好吧,此事到此为止!”渡苦和尚站起来送客,说道:“我明日会跟主持禀报此事,师兄本就是寺院里面的人,葬入塔林也不是不可,你们等我信吧。”
里正三人站起来,千恩万谢的出门。
等走到门边的时候,那胖和尚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千宁寺名下的三十亩旱地还有寺院本身,本就是小觉寺所有,既然师兄都不在了,这些东西寺院是要收回来的。”
“这个自然!”里正说道:“既是寺里的地,应当还给寺里。但,大师,渡缘师傅在千宁寺有两名弟子……”
“这就算了!”渡苦摆手打断里正的话:“这两个弟子是师兄自行收的,并没有在小觉寺挂名,便只能还俗了。”
三人都知道渡缘老和尚临死之前交代刘远山的话,那就是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就让两位弟子还俗,让刘远山收留他们二人。所以,现在渡苦拒绝收留一生和一名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做出太过异常的反应。
此行的目的是将渡缘老和尚葬入塔林,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便好。
第76章 三郎说书
经过一番折腾,三人重新回到寺院门口,此刻夕阳已落下去,天色顿时晦暗了许多,好在夜空中明月高悬,虽然不是满月,也能提供一些光亮,加上地上积雪反射,天光纵然已黑,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
几人便在旁边的一家客栈中休息,因为房间价格实在太贵,便只要了三间房,两间给村里来的那些汉子和一生一名居住,一间留给了王秀才和刘远山师徒二人。
简单吃过晚饭,众人又围拢在一起将事情屡屡清楚,方便明日行事。其后便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襄王朱翊铭要拜佛,整个大院子都紧闭不开,其余的人只能干等,好不容易到了半晌的时候,里正带着王秀才、刘远山去找渡苦,不料事情又有变化。
渡缘住持被老甘家媳妇诬陷的事情不知道何时竟然传到了寺里,连小觉寺的住持都知道了。当然,小觉寺不管知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反正就一个态度,那就是坚决拒绝将渡缘葬入小觉寺后山的塔林中。
“大师啊,此事说来话长,渡缘师傅那是被老甘家泼皮陷害的,渡缘大师其实并没有……”后面的话里正实在说不出来。
“嘿嘿!”渡苦冷笑两声,道:“是黑的还是白的,都是你一张红口白牙说了算,咱们也无从考证,但既然渡缘师兄身上沾染了污名,便不能葬入后山塔林!”
小觉寺的后山塔林,是个圣洁的所在,所有德高望重的僧人坐化后都会入葬其中。
“既然不清楚,还烦请寺院中执法堂的人去一趟千宁寺,其中是非曲直一问便知,不能因为一句怀疑的话,便让渡缘师傅葬在外面。”王秀才不禁有些生气了。
刘远山也道:“这位大师,我想问一句,僧人圆寂之后法身不僵不硬,其柔韧如生时,是不是得道高僧?”
渡苦诧异道:“渡缘师兄发生不僵不硬?”
这确实是高僧的象征,便是小觉寺中僧人众多,近十年来也只有一个潜心修佛的老和尚圆寂后得到全身舍利,渡苦听到渡缘死后竟然是全身舍利之状,也不由得惊讶。
刘远山前世研究过这方面的学问,后世科学家猜测和尚法身不腐大多和生前吃素有关,且不管他真正的道理如何,现在的这些僧人可是将这东西视若神明的。他希望能靠着这点说服渡苦。
但,渡苦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惊讶完之后,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说道:“几位都出去吧,此事寺里已经有了决定,并不是我能够更改的。”
“那请大师禀告一下住持,我等原意在住持面前说明真相!”里正拱手道。
“不可能!”渡苦脸色越来越冷,完全失去了僧人的模样。
见住持,开玩笑,莫说住持日理万机轻易不肯见人,即便是他有时间也不能将这些人弄到他的禅房中,万一这些粗鄙的乡野之人口不择言说了那二两银子的事,可就不好了!
“玉生,送客!”
渡苦表达完了自己的态度,马上坐禅、敲鱼、念经,一副我要上课你们别打扰我的样子。而旁边的小沙弥,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几人,甚是粗鄙的说道:“几位,赶快走吧,寺里的事情多着呢!”
里正三人无奈,再次被赶出了寺院。
此时日头逐渐高升,阳光明亮刺眼但略显惨白,没有一丝暖意。众人都垂头丧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刘家村好不容易将渡缘老和尚运送到小觉寺,可人家愣是不接受,总不能再将这法身弄回千宁寺吧。
村民力壮有的是力气,弄回去倒不怕费事,可关键弄回去算咋回事?渡缘的遗愿没有完成不说,还累的他死后受了两遭罪!
“要不!”里正的儿子刘向阳得知了事情的结果后朝众人建议说道:“咱们把渡缘大师的法身放在寺院门口,他们如果不同意,咱们就不走!看他们寺院还要不要名声了?”
“馊主意!”里正狠狠的瞪了刘向阳一眼,说道:“寺院的名声是不要了,但渡缘大师的法身就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我能心安不?再说了,此时风口浪尖,老甘家的事越是纠扯不清,不能这样干啊!”
刘向阳笑着认错,问王秀才道:“那咋办,总不能再抬回去吧?要不咱们凑点份子钱,送给寺里贿赂一番……”
“算了,你说的都是歪道道,这法子起不到作用!”里正摇摇头,愁眉不展。
王秀才也没有了注意,这时竟然转眼看着比自己小好多的徒弟问道:“三郎可有什么办法?”
刘远山苦苦一笑,道:“我又不是大罗金仙,又不能让这里的佛祖显灵,能有什么办法!”
天气晴好,寺院的门打开,很多来烧香拜佛的人都涌了进去。寺院门外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本来很宽敞的广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卖吃食的、卖纪念品的、卖土特产的、卖杂货的、耍杂技、耍猴的到处都是,甚至有说书人占据了一块地盘开场子说书,引来不少人观看,还不时的传来一两声叫好的欢呼。
刘远山一行人顺便路过,他微微倾耳听了一下,说书人说的是三国,心道怪不得围拢了那么多人,这个时代的文化生活还真是单一呢,不像后世,有电视剧有小说,谁还跑到山上来听说书故事?
哎!
刘远山脑海中一缕精光闪过,突然有了个绝好的注意,马上停了脚步朝里正道:“都别走,我有个注意,我有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一脸愁眉的里正问道。
“嘿嘿!”刘远山说道:“既然这帮子和尚顽固不化,我们又没有强力的手段可以将他们迫服,只能依靠舆论给他们压力了。”
“舆论?”王秀才有些纳闷的说道:“还是不要吧,老甘家那事不管真假,对大师的名声影响都不好,万一撕扯开来,咱们占不到便宜。”
“不是那个玩法!”刘远山呵呵一笑,指着不远处被众人围拢的说书人道:“你们想不想听一个美丽的故事,保证比这人说的三国好听百倍!”
第77章 白蛇传
刘远山想到了一个故事,便是大名鼎鼎的白蛇传。
白蛇传的成书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冯梦龙的《警世通言》,这个时候应该刚刚写完出版,很多人还没有目睹。
即便目睹也没有关系,因为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白蛇传故事很干,就一个白蛇长成和和尚斗法的段子。真正让白蛇传成为著名爱情小说的是清朝,而且属于民间的集体创作。
这个时候拿出白蛇传的爱情大杀器,绝逼能秒杀众人。
因为刘远山要说的这个版本的白蛇传,不但是综合了清朝时候的民间创作,还包含了后世的各种歪歪和电视剧情节。
白蛇传当然不可能比三国好听一百倍,可三国家喻户晓已经没有了新意,白蛇传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新段子,刘远山相信只要自己一出口,马上便会成为经典。
“比三国还好听一百倍?”刘向阳显然是被吸引了。
“等着吧!”刘远山诡异一笑,然后拨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众人,朝那说书人的方向钻了过去。
里正摇摇头,他认为刘远山有些胡闹,可作为一个成熟的领导者,他并不会说出来。
王秀才则是很相信这个每每能创造奇迹的徒弟,一脸期待的看着说书方向说道:“里正也不必气馁,三郎定是有了好法子,我觉得此时成败与否,还真的看他这一耙子!”
“哦?”里正道:“他去说故事,也能让寺院吐口!”
“一试便知!”王秀才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为了给徒弟撑门面而已。
“好,那就去看看!”里正一挥手,几人便留在外面观看。
刘远山身材短小,巧妙的运用身体优势钻过人群,直接走到说书人面前,一把夺了他手中的铜锣和小棒槌。
“哎呀呀呀,探子来报:敌将华雄引兵下关,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来寨前大骂搦战。”五十多岁的说书人觉得手中有异样,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就阴沉了起来,不善的对着刘远山说道:“小娃子,你敢给我捣乱?”
下面的人也起哄道:“那小娃子,快滚下来!”故事正到了精彩的关头,众人对刘远山的行为很是愤怒。
刘远山淡淡的笑了笑,从怀里摸索出一两银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你的家伙借我一天,这是租赁费用!”
看到一两银子,说书人的眼都直了。
他辛辛苦苦说一天,能收到一百文钱就不错了,看得人不少,但是打赏的人不多,围观的那些天杀的家伙八cd去看盗版了。(嘿嘿,盗版兄,回归吧,钢筋召唤你们!)
这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家伙,一出手便是一两银子,别说租用一天家伙,就是把家伙什全给他也赚大了啊。
“行行行,小相公您用吧,随意用!”说书人脸上简直笑开了花。
可下面的观众不愿意了,不管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太监这种事在古代和现代一样招人怨恨。
“你那个小娃子,赶快给我滚下去,就你银子多是不是?”
“对!滚,滚下去,别耽误咱们听故事!”
“小骗子,这个小骗子!”一声异常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刘远山听着好生耳熟,转头一看不禁一呆,这可不是小包子么?
当然了,有小包子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那个玉树临风的郡主了,此时二人女扮男装,化妆水准还是一如既往,差的连三岁小孩都能看的出来。
“小包子?”刘远山道:“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别问我,你赶快滚下去,我还要听故事呢,有你这么捣乱的么?”小包子气鼓鼓的说教,顺便朝他扔了一只菜叶。
“滚下去!”
“滚下去!”
“滚下去!”
下面的观众齐心合一,一致声讨刘远山。
说书人笑呵呵的看着他,将那一两银子装进腰里,没有半分解围的意思。
“duang!”刘远山不为动,伸手拿起铜锣狠狠的敲了一下将众人的声音压倒,然后微微一笑朝小包子和小郡主说道:“两个女娃娃家的,听什么三国,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本公子今天行行好,给你说个爱情故事!”
“我呸!”小包子脸色通红,道:“我不要听梁山伯,我就要听三国!”
“就是就是,说三国!”下面的人起哄。
刘远山不理不睬,笑嘻嘻的说道:“今天我要给大家说个故事,大家都来听了哈!”说完,从腰里拿出一支笔,用旁边的雪水湿了一下然后在宣纸上写下“白蛇传”三个大字。
写完后,便举了起来。
“嘘,字真丑!”
“丑死了!”
小包子和小郡主带头起哄。
刘远山朝那说书人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来!”
原来说书人站的地方比旁出略高一米多,这样方便成为众人的焦点。刘远山此刻要从神书中搬运东西出来,自然不能让那说书人看到。
他这么一闹腾,下面听故事的人至少走了一大半,但还有很多人留下来想听,小包子和小郡主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留下,希望关键的时候看刘远山出丑。
刘远山将故事七拼八凑,弄了个比较经典的开头,用力一敲锣,缓缓开口。
“话说大宋建炎年间,杭州城繁华无比,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民间自古便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这一日,八仙之一的吕洞宾也被人间的繁华吸引,变成一个卖丸子的老翁,在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摆摊卖丸子!”
“卖丸子了卖丸子,大丸子一个铜板给三个,小丸子三块铜板买一只!”刘远山学着老翁的腔调叫了两声,下面的人哈哈大笑。
有人当场起来反驳,说道:“当杭州城的人傻吗,大的卖的便宜,小丸子还贵了那么多,我不信有人买!”
刘远山嘿嘿一笑,说道:“自然,很快,吕师祖锅里的大丸子卖光了,只剩下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丸子。正在这个时候,一位郎中领着孩子过来买丸子,但吕师祖此时已经没有大丸子可卖,郎中拗不过孩子的哭闹只能花了三块铜板买了那小丸子。”
“说来也怪!”刘远山看了看已经渐入佳境的众人,道:“那孩子自从吃了吕师祖的小丸子之后,三日内既不吃饭也不饮水,却活蹦乱跳。这下可把郎中给吓坏了,以为孩子吃了什么古怪的东西,便带着孩子再次来到吕师祖的丸子摊前,找他理论。”
“吕师祖道:这个容易。说完拎起孩子的小脚,在西湖边上头朝下脚朝上抖了三次,那黑不溜秋的小丸子便被倒入了西湖的湖水之中。正在这时,湖底飞速的游过来一条白色的水蛇和一只癞蛤蟆,二物同时争抢,朝那仙丹掠去。”
第78章 贪财的小骗子
“啊,原来那黑不溜秋的小丸子是仙丹啊?”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觉得吕师祖的小丸子卖三块铜板一个还是太便宜了,也为那孩子没有福分享受仙丹而痛心可惜。
“最终白蛇道行更高一筹,抢到了仙丹,癞蛤蟆怀恨在心,但只能暗自修炼。五百年后,到了我大明朝万历年间,白蛇因仙丹之福修炼有成,变成一个美丽的娘子,名叫白素贞号称白娘子,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寻访到了当年那个赐予她仙丹的孩童,沧海桑田,孩童已经是七世重生!”
短短的开头,有悬疑有矛盾、有轮回有金手指,这种爆炸的东西在远古的大明朝一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之前散去的听众,各自回来。
小包子手托着下巴,和小郡主一起跑到最前排蹲下身子一脸的迷醉,认真倾听。
刘向阳笑着说道:“三郎不简单,还会讲故事呢,这故事真好听!”
看着众人的表现,刘远山暗自好笑,心道好听的还在后头呢,到时候老子来个拖更急不死你们,看你们还像刚才那样说我不会说书?
哼,只看了一个开头便说人家的书不好,真是太武断了呢,你们不听自己跑了,那是你们的损失,继续!
刘远山深吸一口气,信心大增,继续说书。
后面的剧情,既有清朝时大众的集体创作,又带着一些后世小说界的玄幻色彩。五百年后的故事从宝芝堂的许仙误入小世界“半步多”开始,他与白娘子、青蛇还有在小世界中捉妖积累公德的和尚法海不期而遇。
在处处都是陷阱和危险之地的“半步多”小世界,白娘子和许仙彼此守望相助,后来情愫逐渐产生。
白素贞费尽千辛万苦帮助许仙回到人类世界中,法海则依靠高超的法力变成了白素贞的模样,骗许仙回头,使得许仙忘记了他与白娘子之间的这段缘分。
白素贞修行千年,距离成仙之日已经不远,但最后关头还差八滴代表“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的人间眼泪,受观音菩萨指点,前往人间收集眼泪。
许仙在西湖断桥遇到了一场雨,与白素贞再度重逢,并将伞借给了白素贞。后来白素贞收集了七滴至真至纯的人间眼泪,只差最后一滴,这七滴眼泪风吹不散、水流不融,她成仙已经近在咫尺。
可是,和许仙相处日久,她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卖草药的读书人,而许仙对于倾国倾城的白素贞也是爱慕有加,二人山盟海誓,共结连理。
后续的剧情,便是一般人认知的桥段,分别是:白素贞端午喝雄黄酒现出原形吓晕了许仙、白素贞为救郎君去王母百草园偷灵芝、法海掳走许仙、白娘子水漫金山、法海成魔、白娘子被困雷峰塔。
当然了,刘远山不会傻到将所有的故事一股脑全部倾倒出来,等讲到许仙被喝了雄黄酒显出原形的白素贞吓晕,白素贞和青蛇二人去仙山偷盗仙草灵芝的时候,故事戛然而止。
他心中暗道:娘的,免费章节已完,下面的书上架后就是vip,老子该收费了。
“讲啊,你别停啊!”
“是啊,你快讲啊!”
下面的人看刘远山半路突然停下来,很不过瘾,一个个的朝他喝问。
刘远山抬起头,笑着看向面前的众人,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听众的队伍已经扩大了十倍,原先如果只有百余人的话,现在至少有上千人。
很多小商贩,小摊位前都空无一人。
那些小商贩无不仇视的看着刘远山,可当刘远山的故事说出来以后,他们又觉得不虚此行。
“小骗子,你快讲啊,那个和尚实在是太可恶了。”小包子脸有些红,眼中朦朦胧胧的竟然出现了泪水。
还有,本来在寺院门口看门的两个小沙弥,此时也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蹲在一旁细细的品味刘远山的故事。
刘远山一敲锣,“duang”的一声,然后将铜锣反面朝上,对准众人说道:“唉,各位看客啊,俺也是靠这个吃饭,您们不赏两个铜板板,咱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咱们家如果饿死,谁还给你们说这么好听的故事呢?”
“去!”
众人无不大笑。
刘远山让那原来的说书老头拿着铜锣,开始在人群中挨个儿收钱。等那老家伙将钱送上来的时候,发现沉甸甸的足足有上千文之多。
刘远山苦着脸说道:“你们这些听众,太小气了。我租了这老头的摊子就花了一两银子,现在你们的赏钱还不够我的租金钱,我这书,是说不下去了。”
“你个该死的小骗子,你敢不说,我把你抓起来!”小包子气呼呼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刘远山一脸的委屈之状。
小郡主也道:“你别贪财了,快点说故事!”
刘远山还真的就无赖上了,四脚八岔的往太师椅上一座,一副你们不给我钱我就不更新的模样。
下面的刘向阳苦笑着说道:“这三郎,真是的,赶快说啊,我还等着呢,这许仙到底还能不能救活啊。”
“就是!”里正道:“那和尚也太可恨了。”
“刘远山这小子更可恨!”王秀才大骂一句,指着刘远山道:“看到没有,他现在在吊着众人的胃口要钱,比那可恨的法海和尚可恨多了。”
里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说书就能让寺院屈服了,这一锅脏水泼到和尚身上,还不引起众怒吗?”
王秀才笑了笑,说道:“还不够,这故事如果能再曲折离奇一些,效果便可以了。”
无论下面的人如何叫骂,刘远山就是不往下面说。
小郡主实在急的受不了,道:“你这个该死的贪财的小骗子,你要多少银子,说个价,姑奶奶我给你!”
果然,还是有财大气粗的主!
刘远山嘿嘿一笑,伸出了是个手指头说道:“要我把这故事说完,至少也得十两银子!”
“噗……”
那说书老者听了刘远山的话,差点将自家的舌头吐出来,这也太黑了吧,说一次书就能卖十两银子,你这是说书啊还是抢劫啊。
然而,让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小郡主真的从衣袖里摸索出一锭银子,朝刘远山身上气呼呼的一扔,说道:“这是五两,你给我继续讲,若是讲得不好,不但后面的五两没有,这五两也要还我!”
第79章 入戏太深
“放心吧,包你满意!”刘远山呵呵一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纯情小少女,我一个白蛇传就能打败你的一生,五两银子算个球。
刘远山很猥琐的将银子收起来,看得旁边说书的老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呵呵!”
整理一下思绪和故事情节,刘远山再次开讲。
听说书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附近所有在街上逛的闲人,除了那些小摊的摊主还在守望自己的东西之外,几乎全部的人都围拢过来,认真倾听。
听众的面积越来越大,后面的就有些听不清刘远山说话,于是,很多人发生拥挤,一个劲的往前挤,前面的小包子和小郡主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不过,刘远山分明看到,在关键的时候,几个彪形大汉不动声色的走到二人身后,死死的抗住后面挤压的人群,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
当然了,那道人墙除了保护自己的主人之外,他们也一样津津有味的听着刘远山的故事。
刘远山的故事,缓缓进行,不多时,便开始讲述白娘子从仙山偷来了仙草,然后救活了许仙,许仙得知了白素贞的事情后,依然原意与她在一起生活。但法海贼心不死,屡次来破坏,最后出手将许仙掠到了金山寺中。
白素贞一怒之下带着水族虾兵蟹将水漫金山寺和法海斗法,法海显现出自己的原形,原来是五百年前西湖水底和她争抢仙丹失败的癞蛤蟆。
白娘子将金山寺淹没的同时,也淹死了不少无辜百姓,最后身上沾染了尘劫,终于被老法海收入金钵压入了雷峰塔下。
讲完这些,刘远山再次停了下来。
小郡主急的脸色通红,说道:“你个刘三郎,银子也给你了,你怎么又停了下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个大汉嘶喊一声:“都是这法海和尚,要不是法海和尚,美丽的白娘子怎么会被压到雷峰塔下,我打死你这个和尚。”
刘远山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外围一名大汉和原本看守寺院门口的小沙弥扭打在了一块,那小沙弥边打边说:“我才不是法海,法海是癞蛤蟆变得,他不是真正的和尚,他是妖怪。”
刘远山也是醉了,如果是一个小姑娘如此入戏他可以理解,但那入戏的人显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别看人家外表凶猛,内心可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哦。
扭打了几下,大汉逐渐从戏中出来,也就停手了。
小郡主看着刘远山道:“快讲,你接着讲啊!”
刘远山摊了摊手,说道:“你银子还没给够呢!”
“你……”小包子马上就要暴走了。
小郡主不得已,再次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丢了过去,刘远山这才笑呵呵的收了银子,有些装逼的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中午饭还没吃呢,现在都没有力气讲故事了。”
“你个无赖!”小郡主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
刘远山依然故我,指着自己的嗓子:“听到了么?我都沙哑了,不吃饭不喝水,可真的讲不出来了。”
他不怕讲故事,而且这种故事虽然吸引古人,可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刘远山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讲故事的初衷是干啥,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延拖更,并不完全是为了银子,也不是因为劳累或者饥饿。
他要给听众消化的时间,他要让整个故事有足够的酝酿时间,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个故事或者这个故事带来的影响传进寺里去,让寺里不得不出面阻止自己。
到了那个时候,他手中也就有了足够的谈判筹码。
当刘远山说自己饿了想要出去吃饭的时候,有个“热心”的小贩竟然免费送上了两个大馍馍,还有人送来了热乎乎的热汤。
这下好了,想要下台都难了。
小郡主欢呼雀跃,拍着手朝刘远山说道:“你个小骗子,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刘远山暗道这“热心”的吃瓜群众难不成是这傻丫头安排的不成。
小郡主正处在花季雨季的年龄,虽然稚气未脱,但依然出落成了标准的美人,不但肌肤洁白如雪,而且身材窈窕,前凸后翘简直不要让人想太多。
这皇亲国戚家的基因积累了这么长时间,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刘远山风风火火的吃完饭,甚至没有歇息一会的时间,便被下面的吃瓜群众强烈要求继续讲故事。
他也不再拿捏,用纸张做了一个简易的扩音器,继续开讲。
后头小沙弥脸上被揍得有点青肿,可依然坚守岗位在听。
“白素贞被关进雷锋塔的时候,法海说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否则她永生永世不得出去。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和心爱之人天人永隔,也就是在被关入雷峰塔的一瞬间,白素贞流下了生平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那也是她要收集的八滴眼泪中的最后一滴爱之眼泪。”
……
刘远山娓娓道来,小包子和小郡主眼圈红红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雷峰塔镇压了白娘子,许仙为了实现厮守一生的承诺,进入寺中为她扫塔,可寺里有寺规,雷峰塔百步之内,非出家人不能踏入一步。于是,许仙便出家为僧,日日扛着一把扫帚沿着雷峰塔清扫枯枝败叶,有时候喃喃自语,对着不会说话的大叔讲述他与白素贞的爱情故事。”
“白素贞在雷峰塔里听得真真切切,可她被禁锢无法言语,只能用法力帮许仙撑开那把当初在西湖初见时借的油纸伞,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烈日曝晒,那把伞无人用手支撑,却又无时无刻不悬在许仙的头顶。直到许仙人老,油纸伞破……”
“好了,诸位,故事完了!”刘远山淡淡一笑,看着下面一脸懵逼的群众,微微一笑坐在了太师椅上。
真累啊!说书也是个体力活。
“这……”小郡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啊,结局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就是啊,为什么白娘子没有和许仙在一起啊?”小包子同样哭的撕心裂肺。
后面那位入戏太深的哥们再次发作,疯狂的和小沙弥厮打起来。
第80章 主动求和
“你这和尚,太可恨了,快给我放了白娘子,让她和许仙在一起!”
“放了白娘子!”
入戏深的不止那大汉一个人,后面陆陆续续好几个人找小沙弥的麻烦。
其余的人虽然没有如此入戏,但看到那些和尚后,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厌烦的情绪。
原本说书摊位的主人跑到刘远山面前,笑吟吟的对着他说道:“这位小哥,老夫求你一件事,你那个,那个,咳咳,白蛇传,能不能给我一份。”
刘远山当然明白这货的心里,他自然不会答应。
前面的小包子和小郡主二人联袂而来,到了台下后,小包子朝刘远山说道:“你这个小骗子,这故事还没有完对不对,许仙一定能再见到白娘子对不对?”
“是啊,小骗子,你快点说啊,我,我……”小郡主的脸色有些发红,白裘大氅映衬的肌肤变成了粉色:“你给我继续讲,我再给你银子。”说完真的朝袖子里掏过去。
刘远山摇摇头,摆摆手道:“不用了,郡主大人,这故事已经完了,就是你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讲不了结局了。”
许仙都老了,油纸伞也破了,我特么还能推倒重来不成?
“可,可!”小郡主眼圈通红的说道:“许仙和白娘子还没有在一起,也没有过好日子呢,为何这故事便要结束了?”
“谁规定故事的结尾就一定是要幸福的在一起?就一定要大圆满?”刘远山露出一个装逼的表情,想了一会又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人事间的事,总有那么一些不如意。”
“再说了。”刘远山转过头,盯着面前好像玉雕一样的小美人说道:“谁说许仙和白娘子没有在一起呢?且不说二人山盟海誓共结连理成了夫妻,即便在寺里,不也同在一个塔下相守到老了吗?”
“可他们终究隔了一层铁塔,不能相见啊!”小郡主都快要急死了。
刘远山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部,说道:“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便是咫尺之遥,若是同床异梦,日日对望又如何去了解彼此?”
听了刘远山这一句话,不少人心头一紧,一股莫名的感觉传遍全身。正直感情无法收放自如年纪的小郡主听了这话,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便是咫尺之遥!
多么美丽的句子啊!
“三郎,真不简单!”里正的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欣赏,而旁边的王秀才则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这时候从后面走过来几个着装不俗的人,走到刘远山的面前,主动的递上去十两银子,躬身说道:“这个小相公,方才我等站在人群最外面,没有听清小相公的故事,你能不能再说一次,也好满足我们的好奇之心?”
这几人都是文人,从寺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赶上趟,不但最后的故事情节听得不甚清楚,前半段直接便是错过了,后来问了人才知道这故事有多好听。几人又是不缺银子花的主,便想要刘远山再来一次。
“唉!”刘远山表面上叹了一口气,内心深处确实高兴极了,能够将这故事再讲一遍,也好把气氛酝酿一成,到时候寺里面的几个老乌龟肯定憋不住气出来。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再讲一次,你们不知道,故事虽然好听,对我们这些说书人而言,确实极其的煎熬啊!”刘远山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正要收了来人手中的银子。
不料,这个时候寺院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老和尚在众多僧人的簇拥下出来,边走边道:“小施主口下留情!”
来人是小觉寺的住持渡空。
寺院门前出了那么轰动的故事,而且还发酵了半天,弄得整个寺院门前广场上站无虚席,寺院中的人自然早就知道。
不但知道,还时刻都在关心。
刚刚开始的时候,有僧人建议直接将刘远山武力赶走,可渡空不同意,认为一则寺院门前的土地不属于寺里所有,他并没有权利管人家说什么,再者如果寺里此时出手岂不显得恶上加恶,恐怕清白便要不保了。
可门外的刘远山太过嚣张,左一个法海和尚坏人姻缘,右一个法海和尚心魔沦陷成为魔种,关键是,这个法力高深的老僧还偏偏是个妖怪,还尼玛是个癞蛤蟆!
寺里的人即便是泥捏的,也忍不了。
于是,渡苦便仔细询问来龙去脉然后才知道外面这个小家伙确实是冲着自己寺院来的,事情关系到渡缘,他作为住持便不得不亲自出来阻止闹剧。
旁边有个恶僧说道:“兀那小儿,在胡言乱语侮辱我寺院,便要乱棍打死!”
刘远山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一帮和尚,怡然不惧,爽朗开口道:“呦,这么说来和尚们要开杀戒了,那么大的杀戮之心,怎么配得上进这小觉寺的?”
那恶僧被刘远山挤兑的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说辱了你家寺院,更是无稽之谈,我这只是个鬼怪故事而已,师傅何来此说?”
刘远山虽然身材矮小,可面容丰整,身材如玉,此刻居高临下指点那些和尚们,颇有些风流不羁的形象。
刚刚那几个拿钱来要求他再说一遍的文人看了这个样子,不禁喝彩起来。
刘远山再次微微一笑,笑容憨厚的道:“别是你寺里做了亏心事吧!”
“小杂种……你再说……”
“阿弥陀佛”渡空及时打断了其他和尚的喝问,朝刘远山鞠躬行礼,说道:“渡缘师弟的事情,老衲已经听说了。可他六根未净身染尘劫,施主还是看开一些吧。”
他这话虽然没明说,但等于在提醒刘远山:渡缘和老甘家妇人不清不楚,你别自找麻烦了。
刘远山微微一笑,张口说道:“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老师傅您道听途说呢?原来现在的出家人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做出判定还需要别人在耳边喋喋耳语么?”
渡空听了刘远山的话,神色间开始有些恍悟的意思。
刘远山接着又道:“小子再问,师傅是相信那些乡下俚人所言,还是相信自己寺院弟子的德行呢?”
“哦!”渡空恍然大悟,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着相了!小施主快快下来,借一步说话。”渡苦这已经是在主动求和了。
“说什么话?”刘远山并不妥协。
“这……自然是渡缘师弟葬入后山塔林之细节!”
“好!”刘远山一笑,远远地朝渡空行了个礼,说道:“小子先前有所得罪,但情非得已,还请住持不要介怀!”
第81章 买地
刘远山没有第二次讲述白蛇传,虽然留下了很多遗憾的人,可也有不少人听到了整个白蛇传的全部,便几个凑在一堆,开始有头没尾的讲解出来,当然,和刘远山说出来的东西虽然故事情节大致不差,但味道却差了千万里。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先前未有听到故事的人前来倾听。
“诸位请坐!”
住持长老渡空大师的禅房中,刘远山、王秀才、里正三人挨个坐在蒲团上,对面渡空面色微苦,开口对着刘远山便道:“小施主年纪不大,但伶牙俐齿实在令人可怕。老衲真是佩服啊。”
这句话明面上夸他,实际上则是挖苦他没大没小,戏弄寺里和尚。
刘远山摊了摊手,说道:“渡空大师恐怕不知道我等的辛苦。”遂将一路艰辛说与他听,最后道:“我等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你们小觉寺的事,若是胡乱将渡缘大师埋葬了,于我们来说并无任何坏处。”
当下二人不再争执,开始商谈渡缘和尚的葬礼。
住持倒也大方,这次不但同意让渡缘归位塔林,还免费为他提供缸葬用的大缸。
第二天一早,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刚刚晴了一天的时间,这会竟然又有了下雪的迹象。
“这倒霉天气!”刘远山抱怨了一句,然后按照昨日和渡空商谈的细节开始准备葬礼。
首先,一生一名两位弟子亲自抬着渡缘法身进入小觉寺,由寺里的高僧带头组织一场规模颇大的道场,而后便是进行缸葬了。
刘远山还是第一次见到缸葬这种东西,不禁有些好奇,可看完后又觉得有些兴趣索然。
所谓缸葬,顾名思义便是用缸作为棺木入葬死者。先是,将一个大陶缸抬出来晾干,然后将渡缘和尚的遗体小心翼翼的放进大缸中,双手盘在膝盖上,脑袋稍微高出缸口坐定。然后,于陶缸的空隙中填满木炭、石灰和黄纸等东西。
等将陶缸填充完成后,再用另一个稍微小的缸头朝下将大缸的缸口套住,外面的缝隙用桐油密封起来,整个缸葬便是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便只是挪个地方存放而已。
据说三年之后,还有个开缸的仪式,有些德高望重的高僧会形成琉璃体,和埃及金字塔中出土的木乃伊有点相似。
这些便不是刘远山关心的话题了。
葬完了渡缘之后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的光景了,几人便留在小觉寺中吃了一顿斋饭,午后开始下起了细小的雪屑,又一场大雪不期而遇。
在小觉寺提供的禅房中,一生和一名同时朝里正、刘远山和王秀才三人行了大礼,又是磕头又是下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刘远山问道:“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
一名垂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半天才说道:“我不知道,我还先回寺里念经吧。”其实他心里清楚,千宁寺是小觉寺的产业,过不多久便会被小觉寺收回去,但他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好,只能先在寺里蹲着。
刘远山又问一生,一生本来就和刘远山熟悉,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师傅说过,若是小觉寺不收留的话,我便还俗,等我还俗了,以后跟着三郎你,给你们做个下人吧。只要管我吃饭就行了。”
“也行!”刘远山现在家里正缺人,不在乎一生这一口吃的,便当即点头答应,说道:“没有什么下人上人的,我既然答应过主持,便说到做到,日后但凡有我刘远山一口吃食,你一生也饿不了肚子。”
“好!”一生微微感动,嘿嘿而笑。
说道千宁寺的事情,刘远山忽然又想到了寺里的那三十亩地,看杂务院长老渡苦也在禅房中,便开口问道:“渡苦大师,你们在刘家村那里的三十亩旱地准备如何处置,是佃出去收租子还是卖掉?”
因为刘远山在寺院门口说书讥讽寺院的事情,渡苦被住持说落了一大顿,他本就对刘远山没有好感,此事更让他心怀三分怨恨。
此刻刘远山问话,他冷哼一句,说道:“这是寺里的事情,不归我管了。”
刘远山自然知道他心中的怨气,不过却毫不在意,说道:“那大师您可就错了。千宁寺距离小觉寺说远不远,可是说近也不近,若是佃给俺们刘家村的人,恐怕收租子也是个麻烦事,你不如就此将土地卖掉,也省的麻烦!”
“卖掉?”渡苦倒是想,但他却不愿就此随了刘远山的心意,冷然的回答道:“这件事是寺里做主,老衲也做不得主!”
刘远山知道他就是胡扯,杂务院的首座实力强大,是个实权的职位,做的就是这些世俗的杂活。
“渡苦师傅,您知不知道,现在佃着寺里三十亩旱田的,就是那个老甘家!”刘远山微笑着人畜无害,渡苦心里却是猛然一警惕。
在他不多的印象中,老甘家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
“你想买寺院里的地?”渡苦朝刘远山问道。
“嗯!”刘远山也不避讳,说道:“只要价格公道合理。”
靠山镇这地方土地珍贵,但旱地也贵不到哪里去,总的来说旱地三两银子一亩算是公道价,肥沃的水田倒是能合到五两一亩。
渡苦仔细思索了一会,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秀才和里正,暗道:这三个人虽然在我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在刘家村应该也是一方地头蛇,如果此刻不顺水推舟,回头想要卖出去这些地恐怕也不甚容易。
“好吧!”渡苦想了想说道:“三两银子一亩,寺里的土地共有三十亩,合计九十两银子。”
“好,我就不和大师您还价了!”刘远山笑着说道:“不过,大师不如买一送一,将那寺院一并大包给我算了。”
“那不行!”渡苦虽然觉得千宁寺破旧不堪,但如此白白的送出去岂不是吃了大亏?
“唉,大师啊!”刘远山靠近渡苦,手中摸索出二两银子暗中递给他,说道:“你那寺院没了土地,便是没有根的浮萍,小觉寺的僧人也不愿去主持,怕是从此便荒废了,一两银子卖不出去吧!”
渡苦会意,将二两银子不动声色的收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小施主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将地契拿来,咱们银货两讫,隔日便可以去衙门里换个红契,这事便这么定了。”
第82章 亏了
二人猥猥琐琐的完成了交易,刘远山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说道:“今天咱们怕是走不成了,要等明天雪小的时候。”
从小觉寺到靠山镇要有一二十里路程,现在下山的话赶到镇上也是晚上了,晚上行走夜路很不安全。如果在镇上住一晚的话操扯起来也麻烦,倒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和寺里交割一下渡缘的身后事,明日再启程。
“也行!”里正在地上磕了磕旱烟袋,道:“反正现在没有农活,迟一天早一天都行。”又抬起头看着刘远山说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三郎了!”
刘远山笑眯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王秀才则是一脸的骄傲。
众人用过斋饭稍微休息了一会,约莫是下午两点钟的样子,里正重新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道:“走吧,事情办个差不多了,咱们也不打扰这些和尚了,回到客栈住一晚上,明天过来再给老住持上个坟,就回去。”
一生一名眼圈红红的站起来,众人刚要走,外面的胖和尚渡苦又跑了过来,乐呵呵的看着一群人说道:“几位贵客,今晚便不要走了,住在寺里的客房便可以!”
“可以住吗?”
刘远山微微诧异,因为今天寺里人特别多,而且有襄阳王这老货在此上香,一般情况下这帮和尚是不会留人在客房住宿的,哪怕客房空着。
“可以可以!”渡苦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冰雪,又拍打了几下肥厚的僧袍,跑到房间最中央的位置蹲在火炉旁烤烤手,然后又道:“诸位不辞辛苦,将渡缘师兄的法身送了过来,我们应该表示感谢的,可惜寺里这两日确实不方便,只能委屈诸位了。方丈说了,便留几位在此住宿,若明日雪还继续下的话,多留几日也无妨,饭食客房都是充足的。”
怪不得,原来是大和尚开口了!
刘远山心里腹诽一句,然后看向里正。
里正做决定的时候算了一笔账,晚上住宿在客房的话,食宿便能省下不少铜板,当即一拍大腿决定:就住宿在这里。
他亲自出门到外面将客栈的房间退掉,又将自己带来的人都领进了房间,整个房间顿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一致称赞刘远山。
刘远山只是傻呵呵的笑,人畜无害。
和尚都走了,暖烘烘的房间中全都是自家人,这些汉子的话语开始变得粗俗起来,一会是在庙会上看到了哪家的小姐,长得多好看多好看,一会又有人说起了朴素的黄段子。
刘远山没有兴趣听,躺在蒲团上思索自己的事情:这天气寒冷,远去襄阳的毛二叔和沈三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白炭卖掉了没有?人买回来了没有?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在半途遭遇什么危险?
想想毛二叔和沈三叔不凡的身手,他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一个圆嘟嘟的头探进来,朝着仰面朝上的刘远山微微一笑,道:“小骗子,你出来!”
刘远山坐起来才看清楚,原来是襄阳城中的小包子,她后面似乎还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下人。
“你进来,外面冷,我才不出去!”
“切!”小包子道:“你是男子汉呢,还怕冷吗?”
“我比不了你,你是小包子,全身上下肥嘟嘟的不怕冻!”
刘远山一句话,立马点燃了炸药桶,小包子不分三七二十一哐啷一声将门推开,气呼呼的跑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伸出白皙又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他道:“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我有名字,我**烟,不叫小包子。”
“往后你如果还敢喊我小包子,哼哼!”她挥舞了一下拳头,又指了指身后几个大汉。
刘远山哈哈大笑,道:“行行行,你赢了,我往后不喊你小包子了,喊你春烟,你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
“对了,小包子,你往后也不许喊我小骗子!”
“刘远山,我,要,打,死,你!”
小包子怒不可遏正要发飙,刘远山赶紧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举着双手道:“我投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包子这才想起有事相求,不好太过为难,嘿嘿一笑说道:“这还差不多,我们家公子说了,你的那个什么白蛇传,底稿可不可以给我一份?”
“可以啊!”刘远山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伸手摊开道:“世上无物不可交易,只要你出了让我满意的价格,自然可以给你一份!”
“就知道你,小财迷!”小包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笑呵呵的从怀里摸索出一张银票,丢给刘远山说道:“五十两,够不够?”
在小包子看来,五十两购买一个故事的底稿,已经是天价了,她不明白小姐为何非要买这个白蛇传,不是都听过了么?
但既然主子有需要,她便不能问东问西,反正花的不是她家里的钱,她也不会心疼。
原本以为自己出了高价刘远山一定会笑眯眯的跪舔过来,哪里知道对方却仅仅是微笑着摇摇头,淡然说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嫌,嫌少!”小包子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不是嫌少,而是太少!”刘远山说道。
“那,八十两?”为了完成小姐的心愿,多出点钱也是要买的。
刘远山依旧摇头。
小包子气呼呼的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五十两的银票,拍在地上说道:“就一百两,爱卖不卖!”心里却在着急:万一这个小财迷还不同意咋办?
一百两的价格有点少了,可也还能接受!
刘远山懒得和她继续讨价还价,伸手接了,然后从包袱里取出几页纸递给小包子说道:“这就是白蛇传的底稿,大明朝仅此一份,你们看则看了,可是署名是我哦?”
小包子翻了个白眼接过底稿说道:“我家小姐稀罕的是故事,不是你这个作者!”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刘远山摸着脑袋一脸无语:一会公子一会小姐,这小丫头也是个说话不把门的主啊。
小包子这边刚刚走,房间中的众人在经过一阵寂静之后开始热烈的大讨论。
“三郎,你这?”刘向阳一脸不可思议:“这故事也能卖钱?还一下子卖了一百两?”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刚刚那女孩拿出五十两银票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换做是他当即便要卖了,没想到刘远山竟然拿着架子给人家讨价还价。
他竟然敢抬价,他就不怕卖不掉么?对,在他看来,刘远山其实很想卖。
刘远山摇摇头,对于这些村民无法理解的事情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微微一叹,说出了三个令所有人都想暴起揍他的字:“唉,亏了!”
第83章 襄王朱翊铭
另一处禅房,宽阔的房间中,此刻的小郡主已经恢复了女儿身,静静的趴在桌子上,手托香腮对着书桌上的一瓶梅花发呆。
梅花是新开的冬梅,据说就在寺院的某个角落,一大早下人便从树上折下来几枝,由负责插花的花艺师将梅花撞在梅瓶中摆个造型,看上去颇有点孤枝傲雪的味道。
房间中烧了一大盆的碳火,将整个房间炙烤的暖烘烘,此时此刻的禅房没有一点禅房的意味,倒是多了一些闺房的味道。
“吱呀”一声,小包子春烟将外面的房门打开,抖落一身的雪花说道:“哎呀,冻死我了!”
小郡主道:“快关门,到火盆那里烤烤!”
春烟急着把怀里的东西抖落出来,把白蛇传的底稿放在桌子上说道:“那个烂心肠的小骗子,可真够奸的,他足足要了咱们一百两银子呐!”说话间,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
小郡主倒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将那几页纸拿在眼前。钱财对于一个大明藩王来说,真的没有很大意义。不是她不在乎,而是王府的钱实在是太多了,除去平时那些地里的产出,每年朝廷和地方还要给他们家一笔不菲的补贴。
这些都是她父兄管理,她只是负责花就可以了。
“春烟,我有些热了,给我换一件薄一点的披风吧。”小郡主自顾自的将身上的白帽貂裘脱掉,然后让小包子拿出一件红色的小夹袄套住上半身,绿裙红袄白领袖,映衬着她绯红的脸颊,显得分外妖娆。
整理好衣服,选了一个颇为明亮的地方端正的坐在窗前,打开从刘远山那里弄来的这一册薄薄的故事,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白蛇传》还有署名刘远山的时候,小郡主不禁噗嗤一笑,说道:“字写的也不咋样么!”
老实说,这几个月以来刘远山都在坚持练字,现在写出的字已经比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和那些动辄数十年的练家子相比,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比如他写的白蛇传,封皮上的字迹便是真迹,自己已经颇为满意了,但到了王府小姐这里便显得有点普通平常了。
“咦!”翻开第一页,看着满满一页的蝇头小楷,小郡主不禁轻声惊诧,和外面普通平常的字迹对比,里面这几页字迹可真是漂亮啊,虽然少了一份飘逸,可工整端正一看就是个极其心细的人所书。
她哪里能想到,这些字其实都是金色神书帮助刘远山完成的。
虽然已经很认真很认真的听了一遍刘远山的故事,但是拿在手中看那纸质版的,一样能将人的注意力吸走。虽然这个故事使用大白话的白话文写成,用词却每每恰到好处,看似普通却别有一番韵味,感情表达的刚刚好。
小郡主不由自主的沉入书中,读了一遍,叹了一遍,哭了一遍,心又伤了一遍。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唉!”小郡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那几页薄纸放下来,心中仍旧在思索为何世间会有这么凄美的故事,白素贞真的就不能出来了么,许仙就这样老了吗?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怨恨起刘远山来。
都是这个小骗子,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写,难道就不能让许仙和白娘子在一起么?
“烂肚肠的小骗子,小财迷!哼!”
“吱呀!”门又被毫无礼貌的人打开,小郡主正想臭骂几句,可看到门口那个高大身影的时候,她还是将接下来的话咽到了肚子里,还得急急忙忙的起身,朝那人行礼道:“父王,您怎么来了。”
春烟一惊,突突突的跑出来,跪在地上就要磕头,襄王朱翊铭摆了摆手道:“我要再不来,那个烂肚肠的小骗子就把我们家郡主小姐气死了不是?”
“父王……”小郡主长长的嗲了一下,朱翊铭瞬间融化。
“春烟别跪着,起来吧,屋里这么黑也不点个蜡烛!”王爷一边抱怨,一边往里走,脱掉身上厚重的外衣,伸手像个普通人一样在火盆前搓了搓。
外面的天还亮着,只是微微有一点晦暗而已,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春烟并没有现在就点燃蜡烛。但朱翊铭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几年开始便不喜欢黑暗,稍微有一点晦暗的地方,都要点灯。这也许就是人过中年以后的心态吧。
春烟依照吩咐,在房间中点燃了十几支蜡烛,光线惶惶,顿时明亮了不少。
襄王朱翊铭身材高大微胖,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国字脸,威严中透露着一点慈祥,特别是看到女儿的时候,他可是从来没有板过脸。
“这就是那个白蛇传?”朱翊铭笑呵呵的坐在女儿刚刚的座位上,趣味盎然的拿起白蛇传的底稿问道。
“是的,父王!”
“恩,坐在寡人旁边!”朱翊铭一挥手,然后快速的将那底稿打开,才看了第一页的头一章不到,开口便不吝批评:“言辞粗鄙不堪,应不是出自读书人之手。”眉头皱了皱:“这字,尚可!”
能得襄王朱翊铭“尚可”两个字,说明字写得真的是不错了。
评说完,朱翊铭并没有中断,而是继续往下读了下去,毕竟虽然文句不是很通顺,可故事情节确实有意思。
之前他听下人们描述白蛇传说书现场的火爆情况时还不太相信,现在却信了一两分。
“倒也有趣!”看了两页之后,朱翊铭笑了起来,渐渐的融入了故事之中,这一看便不可收拾,如长鲸吸川,酣畅淋漓,一口气读到了末尾。
即便如朱翊铭一般饱经世事,看完了这样的结尾也忍不住长叹一声。
“父王,怎么样?”小郡主一脸得意。
朱翊铭仿佛完全忘记了先前“粗鄙不堪”四个字的评语,笑了笑说道:“晴儿你这小丫头,净拿老子出丑!”顿了顿又道:“这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父王我倒是看过!”
“啊?”小郡主一愣,然后说道:“父王您是说,这,这,这故事不是刘远山原创,那他还敢黑了心肝收我一百两银子,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第84章 文人雅会
“嘿!”朱翊铭一摆手:“你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急性子!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去打断他的狗腿也不晚。再说了,一个女孩家家的,别张口闭口都是打打杀杀的,插插花读读书多好!”
“哼!”朱轩晴俏脸一红,冷哼了一下。
朱翊铭继续说道:“其实这白娘子永镇雷峰,原是南直隶一老书生所做《警世通言》中的一篇,我前段日子闲来无聊看过,里面的故事和这白蛇传梗概相差甚远,若论细节,这白蛇传也是更胜一筹。”
其实朱翊铭想说警世通言中的白蛇传和刘远山的这个故事版本比起来相差太远,因为在那本书中,白蛇是个妖蛇,化为美妇要和许仙私通,最后许仙明悟,请法海将白蛇镇压在了雷峰塔下。
但他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凡事留有余地,不会随口乱说别人是非,一个相差甚远,便是对刘远山这个故事极高的抬爱了。
“那杭州西湖真有这么美?”小郡主特别中意的一个情节便是雨后断桥相遇,二人眉目传情借伞的故事。
当然了,美丽的西湖景色自然也吸引了她的遐思。
“恩,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总是错不了的。便是在宋代,苏子也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之说,想来水光潋滟,是个好去处!”说完,威严的脸色竟然有一丝回味的意味,一抹乐中带愁的表情顿时萦绕在了他脸上。
“父王你去过?”小郡主愣着眼神看朱翊铭。
朱翊铭身子莫名其妙的一抖,脸上肌肉一阵痉挛,道:“没,没,没,寡人是大明的藩王,怎么可能去那里?”
明朝法律规定,藩王终身不得出自己的封地,如果让人知道他曾经偷偷去过杭州西湖游玩,对于整个襄王府来说则是一个大灾难。
朱轩晴看到父亲的狼狈模样,不禁大笑,说道:“父王吓得脸都白了。”
“瞎说,寡人是太祖皇帝骨血,怕什么?”朱翊铭整了整衣衫,重新恢复了一副威严的模样:“不过说道这刘远山,倒也是一个人才,你和他很熟么?有无功名在身?”。
朱轩晴想了想,好像没听说他有什么功名,前段时间还差点被朱七买到府上当太监,应该不会有功名在身的,便道:“女儿也不晓得,但他才不过十三四岁,能有什么功名?”
“十三四岁?”朱翊铭再次惊异,说道:“这白蛇传真是他所写?”
“是吧!”朱轩晴答非所问。
旁边的小包子不知道何时跑到郡主身边,看着襄王朱翊铭说道:“王爷上次不是问那桂花皂的来历么?便是这个小屁孩做的了。”
“啊?”朱翊铭又是一愣,随即笑呵呵的说道:“有意思,小小年纪也算是个人才,不管这白蛇传是不是他所写,单凭他于众人面前堂皇说书,就这份气度便不一般了。”
“我呸!”朱轩晴还真不服气,看着父亲说道:“就他还气度,他就是一个小骗子,小财迷。父王你不知道,他把故事说到一半便停下来,别人让他继续他就要钱,说一次书竟然要了十几两银子,你说他是不是个小财迷?”
“哈哈!”朱翊铭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还真不错!”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是年近五十的王爷,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
“就是,这个小财迷,刚刚我买他的稿子,被他讹了一百两银子,我真想把他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朱轩晴撇着嘴撒娇,父王只是大笑。
外面传来的几声敲门声,而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道:“父王在么?”
室内的嬉笑声顿时收住,朱翊铭收起慈爱的表情,恢复平时的威严,朝门口说道:“进来。”便有一个衣衫华贵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朱翊铭的儿子朱常澄,看起来而是多岁,穿着一身华丽的貂裘,进入房间后便将后面的门紧紧的关上,朝朱翊铭行礼。
“好了,坐吧!”朱翊铭让他随身坐在旁边。
朱常澄却有些讨好的朝妹妹朱轩晴问道:“谁把我们家小郡主欺负成这个样子,非要把人家的心肝挖出来?”
“哼!”朱轩晴道:“一个小财迷,骗我的钱!”
“这还得了,回头我让人……”
朱常澄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父亲朱翊铭打断:“你让人干嘛?”
襄王脸色铁青的看着儿子,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头慢慢升腾而起,倒不是他多恨或者是多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儿子,而是这个儿子是皇帝钦定的世子,以后要接替他成为襄王的。
但儿子的行事风格很是让他担忧。
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朱常澄从小骄横跋扈,不但欺男霸女,连违法乱纪的事情也不是只做过一件两件了。当地州府给他襄王一个颜面没有弹劾,但他心里实在害怕自己走了以后儿子会败光他的家业。
“就你这性子,我如何将祖宗基业托付与你?”朱翊铭微微拳起手,手背上的骨节使劲的敲打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说道:“不要以为自己是世子就可以横行霸道,想想辽王吧!”
辽王和襄王原本是邻居,他的封地在襄阳府南面不远处的荆州府,因为第十代辽王一不小心灌酒灌死了王府守门的张老头,就此埋下祸根。后来张老头的孙子一路科举中第,更是在二十多年后位极人臣成了内阁大学士而且是首辅,张孙子一句话便将老辽王弄得家破人亡王爵崩溃。
兔死狗烹,作为邻居的襄王一系从此收起王霸之气,世代恪守法度才有了今日的繁荣,但自己这个儿子怎么看都是第十代辽王的翻版。
朱翊铭很担心,但他没有办法,因为王世子是朝廷定的,他换不了。
看着儿子一副谦恭接受批评的模样,心中的气便消了一半,接下来批评的话也不再多说,只是平声问了一句:“你找寡人有什么事?”
朱常澄起身,拱手说道:“黄大人邀请当地不少读书人来此,说明早一早去寺院西园赏梅论雪,弄个文人雅会,请父王过去做个主持之人。”
第85章 你占了我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起身,刘远山用自己制作的简易牙刷沾着细盐简单的刷了一下牙齿,然后洗了一把脸便打开了房门。
门外北风怒嚎,风夹着雪在天空中乱舞,墙角的一丛细竹被压弯了腰伏在地上。
“今天要走了!”里正磕了磕烟袋,披上粗重的棉袄在外面转了一圈,脸色有些阴沉。
这种风雪天,众人即便马不停蹄,回到刘家村也要到天黑的时间。
不多时,有僧人送来两锅小米粥和每人一个馒头,还有一大碟腌制的小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虽是全素食,可也令人食欲倍加。
几人匆匆忙忙吃完了饭,王秀才道:“今天又走不了了,一早县令黄大人差人过来,让我等会去寺院西园参加文人雅会。”
“额!”里正听了这话是没有了一点脾气,黄大人是县令,是整个房县的一把手。
“也好!”下面的几个汉子笑呵呵的看着王秀才,心里倒是很乐意,不为别的,在家里就吃不到这么好的黄白米粥,也没办法保证顿顿都能吃饱。
关键是:这里一天管三顿饭啊!
“你也要跟我去!”王秀才指了指刘远山说道:“虽然现在才刚刚蒙学,但这种场面是迟早都要去见识的,早一点看看也好,对你日后的仕途极有帮助。”
刘远山苦苦一笑,暗道老子就没打算科举,大明都要灭亡了,我科举有个蛋用?嘴上却道:“好吧,学生听先生的。”
“别那么大的怨气,这对你好,走吧!”刘远山听着这个现代社会的经典桥段,跟屁虫样的在后面跟着王勋。
走出屋外,外面的风雪显得骤然一紧,刘远山裹了裹身上的厚衣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在寺院中左右绕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这个所谓的西园。
西园不大不小,占地面积约莫四五亩的样子,中间是一个曲廊,某一处设了个凉亭,在这冰雪天气里算是真正的凉亭了。
曲廊将西园一分为二,左边是一池满满的白茅芦苇,风雪之下略显苍凉之意,右边竹梅相生,几株颇有年头的老梅树枯枝新花开的正好,梅花红白都有,在曲而向上的枯枝上绽开,却有些说不出的生命之力。
至于最边缘处的几丛细竹,和刘远山客房外的并无区别,被积雪压的低了头,有的甚至从中间折断,看上去像是不堪重负的骆驼一样。
当然了,这么大冷的天,没有人傻到会坐在凉亭中赏雪论梅,真正文人雅会的地方在后面一处小楼的二楼。
王秀才在一个小沙弥的引领之下上了楼,进入二楼一个颇为宽敞的大房间,发现从窗户往外看几乎能览尽整个西园。
“世功来了,快快入座!”房间中一位穿着红色官府五十来岁左右的官员对着王秀才喊,刘远山才知道这货口中的世功原来说的是自己先生。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王秀才叫做王勋,字世功!
真是个功利的名字啊!
刘远山想着,陪着王秀才坐在旁边,眼睛不时的往一旁看了看,发现这里已经来了十来个文人,基本上都是一色的打扮,直缀长褂,最多外面再套个颇为考究的大袄而已。颜色不是青色就是白色,显得很单调。
王秀才来了以后,便开始和许多认识的人套近乎,说关系,而且在座的很多人他也都认识。
这货是个廪生,属于秀才中拔尖的那种,明年考举人有很大的可能一举中的,所以平时就连知县黄大人都会高看他一眼。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的人越来越多,下面的席位逐渐坐满,只有最上首的地方留着空位置,位子上罩着明黄色的缎子,一看之下令人吃惊不已。
明黄色这玩意,搁在大明朝是皇家的专利。
少一琢磨刘远山便知道这事的真相,应该是那个所谓的襄王没走,留在这里凑热罢了。
“好了诸位!”黄大人一摆手道:“我看人都到齐了,请王爷出来,咱们雪梅雅会便开始吧。”
一名女仆走进大厅后面的暖阁,不一会儿身材高大微胖的襄王朱翊铭便带着几人从里面出来,众人赶紧起身行礼。
朱翊铭道:“都免礼吧,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人,乃是国家的栋梁,寡人来只是凑个数而已,雅会便开始吧。”
众人落座,刘远山的眼睛这才朝那边打量起来。
朱翊铭坐在主位,左边是个年轻的公子哥,看打扮和长相多半是这老货的儿子,右边则是老熟人了,依旧是女扮男装的小郡主。
不过这次小郡主的装扮似乎,恩,似乎,好了一些。
看她的时候,小郡主的目光也朝刘远山看过来,诡诡的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皓齿。
随同襄王出来的除了他一双儿女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一副富家公子模样打扮,此刻随着襄王来到大厅中之后,他有些心急了。
叶云鹤是房县本地人,家里在县城有个生药铺,在襄阳府也开有药材店,虽不敢说富得流油,但古代有句话说的好:开着药铺打着铁,一辈子啥生意也不接!这间接可以说明开药铺的利润有多大。
这次襄王来寺里上香,他花了大把的银子好不容易才巴结上世子朱常澄,并通过这个机会进入暖阁得到了襄王的亲自接见。
他接近襄王府的目的是攀龙附凤。
这并不是痴心妄想,在思想特异的大明朝,皇帝的老婆和公主的驸马全部都是出自民间,当年嘉靖的女儿还曾家嫁给过一个奇葩。
风俗如此,打主意的人自然也不少。
叶云鹤仪表堂堂,自认为征服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小萝莉还是游刃有余的,刚刚谈话的时候小郡主还出言和他搭了几句,他以为朱轩晴对他印象不错。
心里正高兴,但出了暖阁就遇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事情:座位没有了。
他堂堂叶云鹤,可是要征服郡主的,怎么可能在这文人雅会上失了面子?
叶云鹤的脑子飞速的旋转,同时眼睛也在一个个的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的位子是根据参会人来的,每个人一个座位应该不会出现少一个的情况,既然不少自然是有人占了属于他的那个。
叶云鹤的眼睛在人群中瞟了一眼,只是一眼便看到了目标。
没办法,整个房县有功名的读书人就那么几个,他想不认识都不可能,可看到刘远山的时候,他懂了。
于是,叶云鹤径直走到了刘远山的面前,对着正往口中塞水果的塞的不亦乐乎的刘远山说了一句:“咳咳,小家伙,你占了我的位置!”
第86章 吃桃
一嘴鼓鼓,手中还夹着一块黄桃的刘远山微微一愣看着叶云鹤。
顿时,整个大厅中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叶云鹤微微一笑,谦谦君子的模样说道:“这位公子,你早餐是不是没吃啊?那可千万不能饿着了?”
席间哄然大笑。
刘远山嘿嘿两句,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依然故我的将手中大半块水淋淋的黄桃塞进嘴里,快速的大嚼几下,抹了抹嘴,泰然自若。
“唉!有辱斯文!”叶云鹤存心让他好看,开口便不留情面。
刘远山不为所动,看着面前的水果正色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什么是斯文?”
刘远山依稀记得前世一个笑话,说一帮工程师在一起讨论关于桥梁强度的问题,有人说强度不够,有人说强度够了,只有一个老者微笑着朝众人问道:“什么是强度?”一群人顿时语塞。
当下的情况和笑话中的何其类似。
叶云鹤嘲笑刘远山有辱斯文,刘远山便问叶云鹤什么是斯文?结果叶云鹤张口结舌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最后恼羞成怒,指着案几道:“堂堂文人雅会,你这副吃相便是有辱斯文。”
“那哪副吃相才不有辱斯文?”刘远山淡然一笑,指着桌子上剩余的几块黄桃说道:“这位公子吃一个给我看看,也好让我学习一下!”
面对刘远山这种无赖的问题,叶云鹤简直要崩溃了,什么吃法比较优雅,那要看场合。如今二人针锋相对焦头烂额难道他还去给对方演示怎么吃?
“小朋友,今天是文人雅会,大家来此是为了填词作诗,赏雪品梅,不是来吃黄桃的!”叶云鹤刚刚稍微有点狼狈,但是回过味来之后瞬间便开始反击。
刘远山自然不怕,站起来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赏雪品梅,为何将这些水果端上来,端上来不让吃,这不是虚伪么?”
这么一说,将责任完完全全的推到了主办方的身上,那些老和尚自然不乐意,开口便道:“小施主此言差矣,东西自然是给诸位品尝的!”
“看吧,我就说么!”刘远山摊了摊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叶云鹤一脸猪肝色,气的身体瑟瑟发抖,特别是在自己心仪的小郡主面前,他眼睛中的怒火如果能杀人的话,此刻的刘远山早就成了一堆黑灰。
“你占了我的位子!”叶云鹤此时也不在纠缠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直奔主题。
刘远山心里自然清楚,这里所有的位子都是给那些有功名的人准备的,他只是随着王秀才而来,要嘛算书童,要嘛算学子,是没有资格和老师同坐一席的。
既然有自知之明,也不会舔着脸占位子,呵呵一笑对叶云鹤看似大方的拱拱手说道:“这就对了么?早说让位子给你我不就走了么?非要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好!”身子一退,站在了王秀才的后面。
王秀才微笑不语,黄大人脸色有些不高兴,但襄王朱翊铭倒是多看了刘远山两眼,而后俯首对自家女儿说了两句话。
小郡主朱轩晴张开红唇一笑,两排皓齿张合,“小骗子,来,坐我这边!”
这一喊,整个房间中的众人都吃惊不已。
让刘远山和王府中的人同坐,虽然是末座,但也足以震惊了。
“嘿嘿嘿!”刘远山可不是那些酸腐的书生,拱手一谢没有任何推辞便直接跑了过去,坐在小郡主身边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缘分啊!”
襄王朱翊铭喉咙一抖,嘴边的茶差点喷出来。
小郡主天真烂漫倒没想那么多。
下面的小沙弥又端来一个果盘递给刘远山,襄王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竟然拎起手边的勺子道:“诸位,这是寺里住持大师专门储藏的桃子,殊为不易,都尝尝吧!”说完亲自动手舀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味道鲜美,不错!”
众人都忙着吃桃子,唯独叶云鹤面前的果盘乱七八糟是刘远山吃过剩了一半的样子。
当然了,对于吃叶云鹤是不在乎的,别说面前的一盘黄桃,若是他想要的话,马上弄来一筐也不是不可能,他在乎的是小郡主。
此刻的小郡主,笑靥如花,和旁边同样年龄相仿的刘远山言笑晏晏,好像是相熟了很久的一对老朋友一般。刘远山虽然才十四岁,但眉目清秀反应远超常人,身上的衣衫略显寒酸,可整个人却张扬自信,透露出一个傲然的气势。
相形之下,叶云鹤竟然有种自卑之感,但更多的是恼怒和嫉妒。
他已经把襄王府的小郡主看成了自己的禁脔,那容得下别人染指,特别是这个小杂种还只是王勋的一个书童而已。
静静的大厅,静静的吃桃子的声音。还有窗外的飞雪狂风,还有室内的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些之外,就是刘远山吃东西的声音了。
“哧溜,哧溜!”
“咳咳……”王爷抹了抹嘴,突然朝刘远山说道:“白蛇传,寡人看了,写的不错!”
刘远山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餐具拱手道:“承蒙王爷谬奖,其实,甚是粗鄙!”
“哈哈哈!”王爷哈哈大笑,下面的人都一脸懵逼!
什么?
《白蛇传》是他写的?
特别是叶云鹤,简直要抓狂了!
之前听说小郡主在寺院门外听书听得泪流满面,他为了当护花使者还专门打听想要白蛇传的手稿,可是忙活一天也没有得到。
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白蛇传竟然是出自那个少年之手!
坏了!
叶云鹤有种重重的危机感:小郡主本就被白蛇传的爱情故事迷的一塌糊涂,而这少年油腔滑调一看就是情场高手,万一小郡主……
他不敢往下想,却听襄王朱翊铭继续问道:“师承何人?读书几年了?可有功名在身?”
这么小小年纪如果中了秀才的话,将来可不得了啊。
刘远山憨厚一笑,说道:“禀告王爷,小子还未曾科考?”
这一句话,让下面很多人暗自舒了一口气。如果这么小便中了秀才的话,对他们这些读了十几年书的人真是毁灭性的打击。
看着朱翊铭,刘远山指了指下面的王秀才道:“先生是秀才,姓王名勋字世功,小子两个月前刚刚拜师,现在正蒙学!”
“啊?”
“噗……”
终于有人忍不住喷了!
第87章 逼诗
“你……”朱翊铭突然愣了。
两个月啊,刚刚蒙学两个月写出白蛇传,这是什么鬼才?
他有点不相信,下面的人都不信,旁边的小郡主是最不信的那个,她疑惑的看着刘远山,清脆的声音响彻冰冷寂静的大殿:“小骗子,收起你那套把戏,别瞎说!”
刘远山苦苦一笑,暗道实话竟然没人相信。
朱翊铭将头转向了黄大人,黄大人扭过去看王秀才。
现在众人才想到刘远山的启蒙恩师是王勋,顿时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王勋目有得色,收拾一下正襟危坐,用一副装逼至极的语气慢慢的说道:“严格说来,三郎,额,远山两个月前才开始跟我读书识字,目前好多字还写不好!”
“什么?”朱翊铭大惊失色。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刘远山的身上,这次意味便有些不同了。
十四岁啊,刚刚蒙学不到两个月,就能写出白蛇传?
现在他脑海中的白蛇传再也不是粗鄙的言语,而是字字珠玑,毕竟这才是一个刚刚蒙学二月的孩子写出来的,这样的人,一般来说都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比如解缙、比如杨慎、比如把辽王一家整的死去活来的那位张叔大!
大明中兴有望啊!
朱翊铭在心中默念一句,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儿。
“世功好福气,竟能的如此弟子,我看明年开科童试的时候,这孩子定能榜上有名!”黄大人一改刚刚的轻蔑之色,脸上浮现出肃然的表情。
王秀才呵呵的笑着,心中高兴得很。
“好了,别的不说了,今日既是赏雪品梅的诗词雅会,那就进入正题吧,现在开始!”朱翊铭一挥手,身子斜刺刺的往后面一靠,望着在座的读书人,脸上充满了热切的表情。
大明最重读书人,就连王府的读书风气也浓厚的很,虽然王府中的孩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读书是一种时尚,是一种有文化的象征。
朱翊铭自幼饱读诗书,当年也算是个文艺青年,对于诗词之道颇为热衷。
黄大人呵呵一笑,说道:“那就开始,既然是赏雪品梅,今日便以此二物为题,先雪后梅,老夫卖个老,先来一首七律!”
说吧,从座位上站起来,早有一名小吏在桌子边展开一张雪白的宣纸,等着誊抄县令大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诗词。
黄大人其实早就有了准备,此刻假装踱步慢吞吞的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轻缓缓的吟诵道:“一夜北风吹禅家,古寺西园落繁华。晓来推窗满望眼,千里山川雕银花!”
“好诗,好诗!”
黄大人一首普通之极的诗词刚刚做完,下面就响起了一阵赞誉之声,那些秀才大部分都是他的门生,自然不能诋毁。
一首写完,黄大人退回到座位上,也知道自己的诗作一般般,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老夫这首平常的紧,旨在抛砖引玉。写诗作词还是你们年轻人来的好,老夫就凑凑热闹吧。”
“继续!”
下面的人一阵乱哄哄,接下来便是两名举人出头,每个人各作了一首咏雪诗。
举人的地位比秀才高很多,即便人家的诗词写的狗屎一样,还得让他们先来,而且,所有的人还得出来互相吹嘘捧场。
自古以来唐宋元明涌现出来的咏雪诗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名的也不乏默默无名的,可以说雪已经被历朝历代的世人写烂了,想要把雪写出心意很难。
既然难以写出深意和心意,大家只有往俗了写,往大众了写,反正写完以后不过吹捧一番,只要不名垂青史便无碍。
这么多年,这么多文人雅会,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下一个!”黄大人的目光落在了下面秀才的身上。
“我来!”叶云鹤呵呵一笑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进士和两名举人老爷都写完,下面便是秀才,没有排名高低之分,他便要做这出头之鸟。
叶云鹤自己走到台前,将那持笔书写的小吏挤开,自顾自的提笔一书,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雪里听白蛇”五个大字,写完将纸举在空中,说道:“前日寺门外听白蛇许仙故事有感,今日便易断桥残雪写诗一首,请点评!”
他这么一说,现场不少人都意兴阑珊。很多人都在想:这里是小觉寺西园诗会,扯到西湖断桥残雪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叶云鹤无所谓,他要的不是别人的欣赏或者批评,他的目的性很强,就是引得小郡主的注意而已。
果然,一听是和白蛇有关,小郡主一脸迷醉的神情看过来。
叶云鹤心中微微一漾,暗道这步棋走的还是对了。
接下来,他踱步到窗前,看着满地的积雪若有所思,然后,用洪亮的声音大声朗诵道:“瑶池飞来琼玉片!”
那名小吏摇摇头,重新回到书桌前认真书写。
瑶池飞来琼玉片,疑似仙人临水间。
仙人化作临安妪,烟波港里听许仙。
一夜北风送寒来,十里西湖冻水干。
雷峰塔倒应有日,三生石上续前缘。
“切!”
叶云鹤大作写完,秀才们嘘声一片,这首诗不但粗俗也没有半点心意,要说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便是写了许仙和雷峰塔,寄托了一种平民的愿望。
就算刘远山这个大文盲,听了这样的诗词之后都觉得太平庸。
小郡主原本想叶云鹤给白蛇许仙作一首佳作,听到这首诗后微微有点失望,但毕竟写出了自己的愿望,还是点点头表示赞许。
接下来,有人继续上台写诗,有人没有灵感无动于衷,一场咏雪的诗词大会眼看便要完毕,叶云鹤突然站起来,指着刘远山说道:“这位小神童竟然天赋如此惊人,便也出来写一首咏雪的诗。”
刘远山一脑门的黑线!
尼玛,写诗,老子还真不会。
叶云鹤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不禁都朝刘远山看去。
刘远山不得苦笑着解释道:“诸位叔叔伯伯,别看我了,小子才蒙学两个月,连句都没有学过,又非生而知之者,怎么会写诗呢?”
把在座的人辈分先提高一大截,果然有很多人便适可而止,认同的点点头表示刘远山说的有道理。
可叶云鹤不干了,今天他就看刘远山不顺眼,非要让刘远山当面出丑不可。
“呵呵!”叶云鹤站了起来,对着他便说:“刘神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既然身为神童,就应该有超凡之举。譬如骆宾王七岁能诗,白居易、王勃、乃至我朝谢公、杨公,都是少年能诗词,刘神童现已经十四岁,不会连个诗都不会作吧?”
第88章 咏雪惊四座(为土豪、刷友、楼友加一更)
刘远山真是操了!一脑门的都是黑线!
我特么什么时候成了刘神童了?你麻痹不带这么黑人的好不好?
要说作诗,我一个现代人用黑科技能碾压你十八条街,和你做个**的诗。
但若是逼急了我,老子也不是不能作。即便是不能作,我特么还不会抄袭么?
现在的情况是,刘远山即便是不想作诗也不得不作了,因为不仅仅是叶云鹤,黄大人和襄王朱翊铭都蛮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好吧!
刘远山破罐子破摔,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不顾旁人走到那书写的小吏旁边,伸手拿起笔便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咏雪!”
然后,脑海中的金色神书瞬间闪现而出,一首首的历代咏雪诗词都出现了。
刘远山对着这数不清的诗词,当然不会傻到选择唐宋诗人的著作,他要的是清朝文人的作品,因为只有这样,作弊才不会被人发现。
经过细心的筛选,刘远山仔仔细细的阅读记忆,终于发现了一首不是很高雅却很适合自己的诗词。
于是,他趁势走到窗台边,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扶摇而下,飞入无尽的芦花丛中,顿时张口抑扬顿挫的说道:“一片,两片,三四片!”
七个字,把周围的众人说的一愣一愣。
刘远山回过头发现众人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又看了看那书写的小吏竟然也一脸懵逼不知所措,便大声喝道:“怎么不写,我在作诗呢!”
“这……”朱翊铭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黄大人冷哼一声。
叶云鹤则是哈哈大笑,还不时的说道:“这就是刘神童,哈哈哈哈哈!”
只有王秀才一如既往的看着他,满脸都是笑眯眯的表情。
小吏闻言,赶紧奋笔疾书,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一片两片三四片”心中却也在腹诽:数数也能作诗么?
刘远山一脸的沉醉,看着窗外的飞雪继续抑扬顿挫的吟诵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七个字出口,这次不单单是叶云鹤,旁边在座的秀才包括黄大人和朱翊铭在内,所有人都哈哈大笑,听到这种诗仿佛听到了人间最大的一个笑话。
王秀才依旧笑意盈盈,眼中充满了自信。
他相信刘远山,相信自己的徒弟。
小郡主猛然间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众人有些气愤的说道:“你们这些人,笑什么笑?他才刚刚蒙学,不过是识了两个月的字而已,就那么好笑么?”
众人都给郡主一个面子,此刻没人敢敞开怀来笑,但是也都暗自忍着,偷偷地笑。
刘远山旁若无人,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耻笑声,继续吟诵道:“千片万片无数片!”
在他吟诵到这里的时候,室内一些饱学之士便心中一动,笑意全部消散。
单纯的数字堆叠,刚刚开始的时候看似平常毫无意蕴,但是将千片万片无数片吟诵出来的时候,这些数字竟然如同无数的雪花一样,不可思议的营造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
在这首诗里,人们仿佛看到了漫天飞雪缠绵飞舞,无始无终。
只有那些浅薄的人和叶云鹤依旧呵呵而笑,在旁边看着刘远山的笑话。
刘远山闭上了双眼,两只手擎到了空中,意蕴犹存,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无法忘怀的诗,这是这首诗的点睛之句,也是这首诗表达情感的灵魂。
“飞入,芦花,总,不,见!”
窗外的风凄厉,雪依旧!
一片两片无数片的雪花从遥远不知所存的角落飘落下来,随着冬日的冷风一起一卷,逐渐飞入到芦花丛中,却消失不见。
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诗词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揪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很多人眼色迷离,情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慢慢的吟唱起来: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
飞入芦花总不见。
平平淡淡诗句,读完以后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小郡主眯着眼看向刘远山,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总有种淡淡的伤感呢?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有见识的人总是见识不凡,襄王朱翊铭第一个拍手叫好,说道:“好,好!全诗用数字堆叠,乍一看略显臃肿,但最后一句画龙点睛,无论构思还是创意都可以称作妙品。”
“不凡!”黄大人这回才缓过神来,他本是进士出身,自然看得出诗里面的玄机,甚至比刘远山本人看得都清楚,随即不由得一叹,道:“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原来天才就是天才!”
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无奈,但言语之间未尝没有欣慰。
王秀才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他虽然没有猜对结局,但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徒弟绝对不会出丑。
只有叶云鹤兀自争辩,指着刘远山说道:“这什么狗屁玩意,用数字也能算诗词,这家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黄大人不齿他的作为,轻声笑了一句:“要不,叶公子也作一首这样用数字堆叠起来的诗给大家瞧瞧,看看有没有这个意境?”
窗外飞雪随风,西园中白茅浮动如海,一波一波,翻卷如海浪,无数飞花渐渐消失,只留下毛茫茫的一片,那不是雪花,是芦花!或者说,这是芦花和雪花构筑成的一副苍凉凄美的画面!
西风苍凉,芦花如海,配合上刘远山的这首诗,每个人心中顿时有种古朴的意味!
当然了,只有依旧站在窗边装逼的刘远山自己心里明白,这首诗并非他原创,而是属于后世大清朝一个鼎鼎大名的文人:郑板桥!
“哈哈哈哈!”襄王朱翊铭哈哈大笑,指着刘远山说道:“蒙学两月便有此等文采,若是自幼读书又是何等了得,不得了了,刘远山,日后飞黄腾达出将入相,非汝莫属!”
黄大人也出来打哈哈,对着众人说道:“刘小公子此诗一出,今日便无人能出其右,老夫建议咏雪就此结束,咱们换个话题,咏梅吧!”
第89章 天足
于是,在黄大人的带领下,各个文人秀士便又再次活跃起来,很多人上前一试身手,就连王秀才都不能免俗。
最为可怕的是,襄王朱翊铭竟然也上前写了一首诗,和一般的大气磅礴不同,王爷的诗作倒显得有些清丽脱俗。
有人道:“刘家小公子,要不你也再来一首?”
黄大人微微颔首,王秀才眼中充满希冀之色,乃至于襄王和小郡主都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刘远山将口边的黄桃丢下来擦擦嘴,暗道反正老子有超级无敌外挂怕你个尿,正要上去作弊写两首,谁知叶云鹤突然站起来,道:“且慢!”
刘远山回头,冷冷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感觉到了这货的敌意!
“在下觉得,这梅花已经被诸位吟咏多遍,难以推陈出新。刘小相公既然是神童,那就应该有神童的样子,这样吧,别人咏梅,你却不能咏梅,你需换一样物事!”
对于刘远山刚刚读书识字两个月便能吟诗作对甚至写小说的事情,叶云鹤心存疑虑,他认为这其中必有诈,很可能是作弊的结果。
比如说今日的诗词文人雅会,并不能排除刘远山事先准备好,甚至由旁人代劳写好诗词自己再念出来的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之前作出咏雪技惊四座,现在又有咏梅便不足为怪了。
很多人和叶云鹤一样的想法,只是没人出来验证而已。
刘远山微微一笑,问道:“难不成这位仁兄怀疑我作弊不成?”
“对,本公子就是怀疑你作弊!”叶云鹤想通了关节,自以为拿住了刘远山的要害,便要让他当众出丑。
刘远山心头微动,暗道你还真的猜对了,可惜,那又如何?
“凭什么你说换就换,我还就偏偏不爱换了!”刘远山不怕换题材,随便什么玩意都能在神书中找到一大堆,可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呵呵,不凭什么,若是刘公子不愿意换也行,但在下免不得要猜测王兄是否事先和你串通,为文明做哪些下三滥的事情了!”
刘远山脸色一黑,眼中寒光流露。
说他作弊无所谓,反正也正中下怀,可若是侮辱王秀才,那便不行了。
“咳咳!”王秀才摇摇头,道:“算了,就随了叶兄的意思吧,否则我还真的难脱恶名了。”
黄大人脸色也不好看,但他老成持重,在没有结果前不会做出什么决定。
小郡主脸上满满的都是怒色,襄王道:“换便换了,今日我给刘家三郎出个题,也好解了叶公子心中的疑虑!”
他不是支持叶云鹤,而是不足够相信刘远山。
“去了梅花,还有竹子,刘三郎便以竹为题,写一首诗吧!”朱翊铭说完,端起茶杯细细的品味起来。
黄大人点头道:“也好!”
刘远山点头,手中一阵乱画,在虚空中写了一句谁都没看明白的话“清朝关于竹子的诗词!”
然后,神书如同流淌的水一样,里面倾泻出来的都是诗词,都是关于竹子的,还都是清朝人写作的。
恩,就它吧,稍微改一下也好。
“禅房坐看萧萧竹!”
刘远山轻轻的吟诵而出,然后并没有急着将下面的句子一股脑的倒出去,而是转过头微微一顿装作思考的模样,实则在看众人的反应。
“此句平庸至极!”
叶云鹤听了第一句话不假思索的讽刺而出。
黄大人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口中却留了三分余地说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三郎你继续!”
刘远山微微笑,暗道等会我吟诵完的时候,你们可都不要打我啊。
“疑似民间疾苦声!”
“切!”
在别人还没有做出任何评论之前,下面的叶云鹤第一个出来讥讽,说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这是无病呻吟而已,无病呻吟!”
不过他说完到没有人附和。
无病呻吟?这里刚刚作诗的人有一大半都在无病呻吟。
“尔曹不独诗文事!”
刘远山第三句脱口而出,黄大人和下面的两个举人突然觉得身子一抖,顿时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对啊,都是为官一方的父母,虽不能说日理万机,可读书人特别是科举的胜利者,他们的事情却不单单只有填词作诗,往小了说要干好自己的分内事,往大了说要兼济天下,为生民立命。
“一枝一叶也关情!”
刘远山最后一句出口,剑锋直指天下读书人,父母官。
屋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刘远山身上。
这四句诗,实在是太尖锐,能将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脸抽成猪头,能击碎一半以上的文人雅会。
“唉,惭愧呀!”
黄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吟诵而出:
禅房坐看萧萧竹,
疑似民间疾苦声。
尔曹不独诗文事,
一枝一叶也关情。
“呵呵,我等的书算是白读了。如此劝诫天下的良言,谁能想到是从一个刚刚蒙学两个月的孩童口中说出?”
“老了,老了!”一位老举子摇头晃脑:“长江后浪推前浪,此子日后必然不凡!”
“后生可畏!”
“将相之才!”
……
一时间,赞誉纷纷!
“好一个平庸至极!”王秀才淡淡起身瞥了一眼叶云鹤,又看着刘远山说道:“为师甚慰!”
叶云鹤脸色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
一名二十来岁的秀才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说道:“三郎,前段时间我父亲托人去府上说亲,三郎未明确回复,今日我再一问,若三郎原意娶吾妹,愿以半数家产做陪嫁!”
“啊……这谁呀?”
“赵秀才啊,你不知道?”
“这……”
刘远山看着赵秀才毫不羞涩,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说道:“多谢赵公子抬爱,此事并非是小子不愿,只是小子娶妻有一标准,说来容易,却极难办到!”
“请教!”赵秀才堂堂秀才功名在身,竟然拱手行平辈礼。
刘远山开口道:“我不爱小脚,所妻者必为天足!”
“这……”赵秀才一愣,不要小脚的女人,喜欢大脚丫子的女人?这还真把他难住了。
襄王朱翊铭威严的面孔上却少见现出笑容,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时,发现这小丫头竟然羞红了脸,粉颊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