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非你不可
多一个丫头也好，至少让小姐院里面另外几个姐妹们看看，她们都还只有一个大丫头两个粗使丫头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两个大丫头，两个粗使丫头了。
果然，等她带着升了级的丁香还有新得的冬草回到小姐院，九娘顾茑、十一娘顾苧的眼珠子都嫉恨得快要滴血了。
顾茗却是只向她们轻轻点头笑笑，便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才坐下，冬草便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她磕头。
顾茗沉吟了一阵，说道：“你这个名字挺好的，就不用换了。以后在我这里，还是要叫冬草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里人手少，所以你以后就要多担待点……”
冬草全部都答应下来。
瞪着前面十四娘的背影，白梅委屈得眼泪直打转。她的身边，是一个劲儿向丁香讨好巴结的冬草。
自己服侍十四娘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的，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十四娘跟夫人随便一句话，就让丁香那个臭丫头以后便跟自己平起平坐？
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顾茗当然不会去理睬白梅的各种怨念纠结。对她而言，将丁香提拔上来，只是第一步。
以后，她还要想办法将白梅弄出去，还有这个冬草，如果做得太过分，那也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而一个更加紧迫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林恩之，马上就要来了。她记得，上辈子，张天师走后不到一个月，林恩之便来了。手持婚书，说是来拜访未来岳家。结果他那一身打扮，将顾府众人吓得好一番兵荒马乱。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着了。
“娘亲……娘亲……娘亲你追我呀……咯咯咯咯……”顾茗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大汗淋漓。
她，梦见她最最亲爱的阿宝了。
痛，全身都非常的痛，梦中那张小脸笑得有多开心，她就有多痛。她痛得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对阿宝的痛苦回忆上。
直到，她终于痛到受不了，从头上拨下那根宝相花的绿檀木簪子来，右手用力地握着，用力地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扎着自己的左手手掌。
绿檀木质地坚硬，簪子尖头锐利，很快，她的左手手掌便被扎破了，血流了出来。但是，顾茗仿若未觉一般，板着脸，沉默着，仍然一下一下地扎着……用力地扎着……
簪子扎在手上很痛很痛，可是，她的心里面很痛，痛到不可自抑。手掌上的痛楚，能够稍稍地缓解一下她内心的痛楚，让她的内心好受一些。不这样做，她怀疑，这样钻心的痛楚，会让她的精神再一次的崩溃。就像上辈子那样，疯掉。
直到她力气用尽，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床上，喘息着，这才发觉，左手很痛很痛。
手掌已经被扎出了好几个洞，鲜血流出来，淌到了被褥上。顾茗定了定神，从自己内衣上撕下一条来，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咬着牙将左手包扎好。那染了血的被褥，她眨眨眼，将它们全部叠好，塞进了柜子里，又抱出一床新的换上。
忙活了这么久，她终于累极，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白梅叫醒来的。现在的小姐院里，只有她有两个大丫头，其余几个姐妹们多少都有些酸溜溜的话，不过顾茗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只是等着一个好机会，好将白梅送走。
但是白梅却完全不知道危机降临。她现在还整天在跟丁香争宠，在顾茗面前做乖。比如说这个早上，她为了能够赶在丁香前面去唤十四娘起床，很早就起了床，收拾好自己，坐在床上，干等着天亮。
见时辰一到，她被一掀，就起了起，飞快地冲到了十四娘的房间里。睡在十四娘房间外面碧纱橱的丁香才坐在床沿揉着眼，见到白梅冲进来，眼睛都瞪大了。
“十四娘十四娘，起来了，奴婢服侍你穿衣。”白梅站在顾茗的床前，用她最温柔的声音唤道。
天亮了？顾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身体在被子底下一动，左手便钻心地痛起来，让她不由得“滋”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样子，不能让白梅看到。顾茗马上就拿定了主意。她淡淡地说道：“白梅，上次你领饭挺快的，听说你在厨房有亲戚？”
白梅眉开眼笑地说道：“十四娘，也不算什么亲戚，只是奴婢认了一个干娘，她还算照顾奴婢。”说完，她得意地向站在门口，脸色非常不好看的丁香瞅了眼。小样，还敢跟我争！
“那不错，我柜子里有碟点心，是昨天夫人赏下的，味道不错，你带去送你干娘吧，也算是你的孝心……早上我想洗个头，你多打些热水回来。”顾茗微笑着说道，“这事非你办不可，麻烦你了。”
十四娘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客气过？尤其是最近几天，什么事情都只叫丁香。不过她还是很多高兴的，十四娘总算是发现了，丁香那个小妮子，其实屁用没有。真正有事来了，还得叫自己出面。
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端着那碟小点心，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17章 服侍姚氏
她一走，丁香便走了进来，服侍顾茗起床。顾茗端坐在床边不动，任她给自己穿着衣。只是左手总是藏在袖子里面，不往外拿。
丁香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是敏感地发现，她托着十四娘的左手穿衣时，十四娘发出了轻轻的抽气声。她的手受伤了？
不过她人很聪明懂事，十四娘特地将白梅支开，可见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手的事。她便也当做不知道，只是动作更轻了三分。等衣服穿好了，她又替她梳起头来。
“十四娘，今天挽个什么髻？”丁香问道。虽然说白梅已经去打水了，可是洗头的水却是要等等的，早上大厨房烧的水只够各房梳洗。
顾茗沉吟了下，说道：“就简单地扎扎吧……越低调越好。”
丁香才将头发扎好，白梅便提着水过来了。她将热水倒进房间梳洗架子上的铜盘里，喜孜孜地对顾茗说道：“十四娘，奴婢跟干娘说过了，干娘说早饭做完了就替您烧水。”
“有劳你了。”顾茗微笑着对她说道。
白梅高兴得不得了，又趁顾茗没有留意的时候，朝丁香得意地横了一眼。
但是丁香却反而觉得，十四娘对白梅过分客气了，客气得完全不像小姐对丫环……十四娘是想做什么呢？
洗脸的时候，顾茗仍然同刚才一样，将白梅支了出去。白梅不疑有它，高高兴兴地出去了。顾茗这才站到了铜盆前，让丁香服侍着她洗脸洗手。但是左手她却没有拿出来。丁香明显是发觉了什么，只洗了右手，也没有吭声问什么。
丁香的表现让顾茗很满意，她需要的，正是一个这样聪明机智的丫头，现在唯一还需要考虑的，便是她的忠心了。
洗完手，丁香又用盛好水，新折下来的柳枝条去了叶，剥好皮，与一小碟青盐一起，摆到了顾茗的面前。
顾茗的左手不方便，便示意丁香端着杯子与青盐，而她只用右手拿起柳枝条，蘸上盐，刷着牙齿。刷完了嗽嗽口，她静静地对丁香说道：“走，咱们去魏紫院。”
身为子女，每天最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晨昏定省。早晨问候服侍起床穿衣梳洗吃饭，晚上服侍吃饭脱衣梳洗睡觉。虽然她并非姚氏所出，可是这礼节上的事情，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她是掐着时间来到魏紫院的。已经重生了有几天了，姚氏的作息时间已经叫她摸清了，她来到院子里时，三房的兄弟姐妹们几乎都到齐了，分成几堆站在一起，低声地讨论着什么。顾茗进来，只有几个人转头跟她打了招呼。
顾茗也不以为意，她低调地选择了一个角落里站着，静静等待姚氏起床。
很快，姚氏的大丫头檀香就掀开门帘走出来，宣布道：“夫人醒了。”说完话，转身又进去了。
于是院子里面吵杂杂的一堆人便簇拥着向房间走去。
姚氏床前有一张绣着千娇百媚牡丹的屏风，姚氏便在屏风后面的床上，拥被坐着。几个少年站在屏风前，一个一个地向她问着好。姚氏每答上一个，那个少年便再行个礼，离开房间。
而女孩子们却没有这么容易了。顾茑已经十一岁了，担心自己婚事，最是巴结。才一进屋，便抢到了姚氏的衣服，恭恭敬敬服侍姚氏穿衣。另外几个庶女也是各自抢了行头，有抢到梳子的，有抢到鞋子的，都捧在手里，恭敬侯着。
而顾茗却是不慌不忙地从梳洗架上拿起一条雪白的毛巾，捧在手里，站在人群中。
只有十娘顾蕊与十六娘顾荞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不拿，只是赖在姚氏身边，看着母亲被众姐妹服侍着。不时地还要捣些乱，让那些忙活着的庶女姐妹们心中暗恨，可是当着姚氏的面，却是连一点儿不喜的表情也不敢露出来。
“十娘你瞧你！今年都十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顾苧正在给姚氏梳头，才理好的头发，却叫顾蕊一拉掉了下来。顾苧急都快要哭，姚氏也只是这样淡淡地给女儿说道，“在家你再得意，以后嫁出去了，看你婆婆怎么对付你！”
顾蕊却是撒娇卖痴地说道：“娘亲！我不嫁人！我这一辈子都陪着你！”
“傻姑娘，哪有不嫁人的姑娘。说起来，你也没有多久的逍遥日子过了，马上，你就要学习怎么服侍姑婆了……”姚氏感叹地说道。也是因为想到女儿呆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她才越是舍不得责备。
一旁的顾苧眼睛红红的快要哭了，却只能低下头，敢怒不敢言。使劲抿了抿嘴，抬起头来，又是一张灿烂的笑脸，继续给姚氏梳着头。
沉香将热水提了过来，顾茑赶紧上前接过，倒进铜盆里，又添凉水，试了试温度正好，笑容满面地请姚氏去洗脸。姚氏矜持地享受着众庶女的服侍，慢慢地走到了铜盆前，由顾茑服侍着洗完了脸与手，顾茗赶紧奉上干净的毛巾。
总算将这拨的事情做完了，但是顾茗不敢松气，很快，沉香又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里面是姚氏的早餐。几个庶女们又齐心协力，将食盒里面的饭菜都摆到了桌上，这才请姚氏上桌吃饭。
姚氏在房间里一堆的庶女们面前扫了眼，看到顾茗，她淡淡地说道：“十四娘，你也大了，有些事情该学学了……”
“是的。”顾茗低声应道，上前执起一双筷子，服侍起姚氏吃饭来。上辈子林恩之父母俱不在，没有长辈需要服侍，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很久不曾做过，不过现在做起来，除了初时有些不顺，后面上手了，也是很顺溜。
其实就是察言观色，看姚氏的视线在哪道菜上面停留的时间长点，便将那菜替姚氏挟来，放到她的碗里。只是她的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动作起来，未免有些不方便。
顾茗尽量做得自然，别的人都没有去留心这样的细节，但是有个人注意到了。顾荞人虽小，心眼却是不少，眼光灼灼地盯着顾茗的左手，眼睛里面射出兴奋的光来。
第18章 你手怎么了
她盯着顾茗看了又看，确认十四姐的左手肯定是有问题之后，慢慢地捱到了十姐顾蕊的身边，轻轻跟她说着话，让她看顾茗一直小心藏着的左手。
顾蕊本来有些不明白，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妹妹说得果然不错，顾茗的左手一定是有什么事，不然，为什么她不敢将手拿出来？
“十四娘，我看着你布菜的样子，都替你累！”顾蕊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的性格，马上就开口冲顾茗笑道。
姚氏这才扭过头去看着顾茗，发现她果然将左手包在袖子里面没有拿出来的……很明显，她的左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的左手怎么了？拿出来看看！”姚氏冷冷地命令道。
顾茗有些恼火，她一直小心低调，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手有事，可是没有想到，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仍然是被顾蕊盯上了。
到了现在，再收着藏着也是不行了，可是手一拿出来，姚氏肯定要问是怎么受伤的？那个时候，自己怎么回答？
她慢吞吞地将左手抬起来，慢慢地伸出来。姚氏还有顾蕊、顾荞，都瞪大眼睛盯着她的手，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宅无聊，能够有些事情消遣，也是很不错的。
玩弄庶女，便是她们母女三人平常最常见的消遣了。
众人外围，站着的便是她们带着的大丫环了。今天跟着顾茗来的正是丁香，从顾蕊出声开始，她就着急起来。十四娘的左手肯定是有什么事，虽然她没有跟她说，可是现在丁香却是更加肯定起来。
咬咬牙，丁香拨开挡在她跟前的几个丫头，冲了上前，挡在了顾茗的向前，大声说道：“都是奴婢不好，求夫人宽恕！”
“怎么回事？”姚氏不悦地皱起眉头，问道。
看到丁香过来，顾茗心中松了口气。丁香这番表现，果然对得起自己对她的提拔与重视，也不枉自己今天早上的安排。
“夫人……奴婢今天早上替十四娘洗手时候不慎烫伤了十四娘的手，十四娘担心误了服侍夫人，没有顾上擦药，只是缠了布条，便过来了……”丁香咬牙，赌上一把。
今天早上十四娘的表现非常的奇怪，本来今天应该是白梅陪她来魏紫院的，可是她不惜将白梅哄骗支开，也要自己陪她来……可见，她需要自己出头。
想到上次十四娘对她说的话，也真的实现了，将自己从粗使丫头提拨为大丫头，而当时没有抓住机会的金菊，到现在，仍然还是粗使丫头。
但是，小姐院里面其余几个小姐都只有一个大丫头，只有十四娘有两个……自己的位置，仍然是不稳的。现在十四娘要用到自己，自己便一定要好好表现。
主意拿定，丁香不再犹豫不决，而是抬起头来，坚毅地看着姚氏，痛苦地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奴婢吧！”
姚氏眼神冰冷地盯着丁香，阴沉地吩咐道：“十四娘，将手拿出来看看！”
顾茗沉着地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全部崭露在众人眼前。
见到她手上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条，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丫头说是她的水太烫了，可是裹得这么厉害，到底是多烫？难道是刚烧开的水？
顾茗跟现宝一般，在所有人面前展露了番，又严严实实地收回了袖子里。这下，再没有人对她的手好奇了。
“我柜子里还有些治烫伤的膏药，给十四娘拿过来。”姚氏向沉香吩咐道。沉香送过来，姚氏又嘱咐顾茗一定要记着擦，免得留下伤疤。又斥责丁香做事不力，罚去她两个月的月钱，再加打手心十下，一会儿自己去找管事的容婆子领罚。
丁香磕头下去。
完了，她又装模作样地埋怨顾茗道：“十四娘你也真是的，手都烫成这个样子了，今天本就不该来的……我难道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就算来了，刚才叫你布菜时候，你就应该说明情况的，这样子还来服侍我，叫我于心何忍？”
“都是十四的错。”顾茗低下头来，柔柔地道歉道，“只是女儿也是觉得母亲刚才的话很有道理，一心替女儿着想，这才……”
一心替女儿着想？顾茗心想，姚氏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脸烧不烧，心虚不虚。
“好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就都回去忙自己的事吧。”姚氏挥挥手，让几个庶女都离开了。
顾蕊见庶女姐妹们全走了，马上就贴着姚氏坐了下来，投到母亲怀里，撒娇道：“娘亲！你说那个十四娘，她的手真的是烫坏了吗？”
“肯定很疼。”顾荞也坐了下来，嘴角一撇，说道。
姚氏笑眯眯地对大女儿说道：“十六娘说得对，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被烫伤的，肯定特别的疼。”想着顾茗刚才手疼成那个样子，还要忍痛服侍自己，替自己布菜，姚氏便心中很痛快。
上次当着两个妯娌，被这个臭丫头逼着，不得不给她多安排了一个大丫头，叫她心底到现在还不愉快。今天又让顾茗痛了，还处罚了那个丫头，她心里真的是很舒服。
“娘亲，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十五娘可痛快的表情？”顾荞也挤进姚氏的怀里，娇嗔地说道，“昨天她还跟我埋怨呢，说大家都只有一个大丫头，凭什么十四娘就有两个？”
“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姚氏也皱眉说道，“还得想个办法，撤掉一个……”
顾荞哼哼唧唧地赖在姚氏的怀里，说道：“今天这个理由便挺好的……”
顾茗手疼成那个样子，也咬牙硬挺着，不就是想护着这个丫头？不过自己才不会让她如意呢！
“今天她苦肉计都使出来了，我这个做嫡母的，多少也要给她点面子。”姚氏是个刻薄的，偏又好面子，教女儿道，“等再过段时间，这事淡了，娘会想办法的。”
顾蕊也连连点头。她挺不喜欢这个庶女妹妹的，除了顾茗的姨娘身份太卑贱外，还有两个人年纪差不多，所以她顽劣的时候，父亲总爱拿着十四娘来说事，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见到她不好，顾蕊便高兴得很。
第19章 白梅与丁香
“娘，你有没有想过，上次那事，十四娘其实是故意的？”顾蕊脸窝在姚氏的怀里，一脸的甜蜜享受，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美好。
姚氏皱眉，沉吟了一阵，才开口说道：“娘也怀疑过……可是上次那事，咱们做得多保密，没有可能消息透露出去啊……”
“有可能是当时她看穿了，将计就计。”顾蕊也开口说道。她回去后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就那么巧，顾茗将那个纸条扔了？是以为能够仗着有二伯母在，逼母亲认定她才是那个贵人吧！
幸好母亲还安排有后手！
看着姚氏脸色沉下来，顾荞又补充道：“娘亲，其实现在想想，当时大伯母与二伯母能够知道消息，这事也挺邪门的。明明咱们嘱咐了下人不许乱传的……”
“这个娘到是查过了，是府里几个婆子仗着资格老，没有将为娘的话放在心里。”姚氏脸色阴沉地说道。
顾荞记起前天母亲打发了几个婆子到庄子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就算这事不关她的事，可是也不能放任她了。”姚氏又加了一句道。顾茗当时半逼迫性质的让她提拨丁香，到现在还让她难受得很。
说着话，姚氏又怜惜地向小女儿说道：“十六娘，娘亲把你的福气送给了十娘，你生娘的气吗？”
顾荞摇头道：“娘，十六还小，这个东西，十六拿着，不如十姐有用。就给十姐好了。”
姚氏一听，感动得一把将顾荞搂进了怀里，连声说道：“娘的乖心肝！”
又转头对靠着她另一边的顾蕊说道：“十娘你看，妹妹都是为了你，你以后嫁了个好人家，一定要记得帮助妹妹还有拉扯两个哥哥！”
“娘亲你放心就是了。不过我只帮十六还有四哥跟六哥。”顾蕊娇声说道。
四郎顾顾杉、六郎顾枞，都是姚氏所出，也就是顾蕊的亲兄弟。而那几个庶出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显然她并没有真当成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我的乖！你还顾得了多少人！能够帮到你三个一母同胎的亲兄弟姐妹，就算是你能力好的了！”姚氏叹道。
只是一想到女儿的年纪，还有她身上背负的婚姻，她的目光便有些沉重。
林恩之呀林恩之！你什么时候到！小姐院里，顾茗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想着事情。算来算去，离林恩之到来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而她的很多后手，要待他到来了才能使出来。
现在，她便只能先等着了。
“十四娘，府里的凤仙花开得不错，奴婢帮您染指甲吧？”白梅讨好地笑着上前说道。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十四娘对她越来越客气，也越来越疏远。这叫她很担心，也很害怕。
她是家生子，如果服侍不好十四娘，让夫人挑个错处卖掉了，那么，可能就跟家中父母兄弟们远离了。也许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一面。夫人对府里几个庶出的姑娘，都是挺苛刻的，特别是现在十四娘有了两个大丫环，那么很可能有一个是要被寻个错处处理掉的。
如果自己没有了十四娘的庇护……白梅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只好强打起精神来，想要在十四娘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本事来。
顾茗听了白梅的话，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哪里还喜欢染什么指甲？而且用凤仙花染的指甲，经常会染到手指头上，颜色又暗淡，其实并不好看。
不过说起染指甲，一时间无所事事的顾茗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你会画画吗？”顾茗问白梅道。
白梅一愣，不知道十四娘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她张了张嘴，结巴道：“十四娘……奴婢……奴婢会画花样子……”
“那很小很细小的花，你会画吗？”顾茗开口说道。她刚才突然想到，虽然自己因为上世的事情，对白梅提防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对现在的白梅而言，却是颇为无辜。毕竟现在的她，还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决定再给白梅一个机会，如果她再把握不住，那就不能怪自己了。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将白梅再留在自己身边，贴身服侍了。
“多细小？奴婢画过的最小的花，是端午的香包上面用的花样子，一共有九朵茉莉花。”说到得意处，白梅自在多了，说话都流畅了，颇为自得地说道。
香包上面的九朵花？顾茗眯眼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比那个还小。你自己去想办法，画个最小的画来，画好后拿过来给我看看。”
白梅一头雾水地离开，不知道十四娘要那么小的花样子做什么。那么小，绣起来可费眼了呢。
与想方设法在顾茗面前表现的白梅不同，丁香比较沉默，一般情况下，顾茗不主动开口寻她做什么，她是不会主动去做事的。白梅回了房间，顾茗坐在秋千上，丁香从外面回来了，便无声地站在她身后，守着她。
“丁香，还疼吗？”不提防间，十四娘突然开口问道。
丁香一愣。
“你的手都打肿了吧？”顾茗叹气，说道，转身回来，看着丁香，“容婆子挺狠的吧？”
丁香赶紧说道：“没有什么事的，奴婢不疼，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但却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拿过来我看看。”顾茗叹气，说道，“不要我催第三遍。”
丁香无奈，只得将双手递上来。顾茗看着丁香的手，脸色一沉。容婆子那个老东西，竟然打得这么重！
“赶紧回去休息！”顾茗命令道。她是当过十几年的主妇，虽然说刚开始时候林恩之很穷，甚至两人成亲了，还要借住在顾氏，可是后来发达后，也是管过一大家子的下人的。容婆子这打人的手段，她也见过多少次。
像这种表皮不破的，其实比打得皮开肉绽的，远要厉害得多。而且皮没有破，想擦药都没有多少用处，只能慢慢地将养。
容婆子敢这样打人，自然是有人吩咐的。而这个人，也只有可能是姚氏或者是顾蕊、顾荞三个人了。
第20章 我手好痛啊
“奴婢真的没有什么……”丁香还在那里说着，却被顾茗狠狠地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吱声。
“你这伤在肉里，我房间没有合用的药……你去我盒子里面取些钱，一会儿出去找人请大夫找些药。”顾茗交代道。
丁香眼睛湿湿的，点点头。
丁香走后，顾茗便拉下脸，思考起这事来。
“十四娘，你真是好兴致啊，手那么疼，还有心情坐在这里荡秋千？”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顾茗不用回头，便知道来人是十一娘顾苧。
顾苧是何姨娘所出。何姨娘年轻时候非常得宠，还育有两个庶子，所以顾苧是姐仗弟势，在府里很是厉害。只是一到外人跟前，便是一副羞涩答答的样子了。
顾茗从上辈子起便不喜欢这个只比她大几个月的庶女姐姐，只是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想没有交集都是不可能的。
“来我看看你的手，到底烫成了什么样子？”顾苧似乎对早上顾茗得到了姚氏的赏赐有所不满，动作粗鲁地便抓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顾茗的左手，就想要拆掉她上面缠绕着的布条。
顾茗脸一沉，她知道顾苧这个人很讨厌，但是没有想到，她又刷新了下限。
而她的手，根本就不是烫伤，如果让顾苧看到上面的伤口，那就等于整个顾府全部都知道了。顾茗沉着脸，有了主意。
“痛！好痛！我手好痛！”她突然脸色一变，用力挣回手来，右手小心地捧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顾苧一愣，支吾说道：“十四娘，你别想讹人……我刚才都没有怎么用力，你怪不到我的头上！”
她到是见机得快，知道要撇清自己了。
“本来擦了母亲赐的药膏，都快要好了，你一抓，又疼了。”顾茗两只眼睛含着泪，控诉地看着顾苧，指责道，“我要告诉母亲去！”
顾苧急了，脸都红了，本来她只是想着欺负欺负这个平常最最老实的妹妹。明明以前自己欺负她，她连声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可是现在怎么这么厉害了，还告状？
她知道，如果欺负十四娘的是十娘或者十六娘那两个，那么，十四娘再告状也没有用处。可是偏偏，自己姨娘以前最是得宠，狠狠得罪过姚氏。姚氏是最乐意打击自己姨娘的了。如果顾茗真的去告状，那姚氏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弄不好还会牵到姨娘身上。
想清楚这码子事，顾苧额头汗都出来了。她赶紧蹲下身子，比坐在秋千上的顾茗还要低上一头，仰脸看着她，好声气地哄着她说道：“十四娘，姐姐跟你闹着玩的……你真的疼了吗？我屋里还有几块金丝芙蓉点心，我都给你吃好不好？你不要哭了啊……”
果然是鬼怕恶人。顾茗心中冷笑，顾苧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如此，欺软怕硬。她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张天师说了她是贵人后，就飘然而去，将她一个小小年纪又没有生母庇佑的孩子留在了这狼窝一般的地方。
那个时候，整个顾府都疯了一般，每天各种奚落嘲笑，还有各种小手段，防不胜防。
而那个时候，欺负她最凶的人，便是她，顾苧。
也是因为被欺负得太狠了，顾茗再也没有办法装低调，只是揭杆而起，怒而反抗。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养成了她现在痛快淋漓的个性，有仇，当场就报，从不过夜。
那个时候，她便发现了，顾苧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拿出强硬一点的态度来，果然，顾苧便服软了。
顾茗抽泣着说道：“我手痛……吃不了……”
顾苧额头青筋直跳，可是害怕顾茗真的去告状，只好忍着气，哄劝道：“十四娘，姐姐喂你……”
本来她只是想着哄哄她，不哭就行了。十四娘这么大一个人，又有两个大丫头的，难道还真能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做下人事？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顾茗甜甜一笑，愉快地答应道：“好啊！那就谢谢十一娘了！”
顾苧顿时傻眼。
于是很快，在手下丫头的提醒下，顾茑趴在窗户上看着院子里，十一娘捏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点心，喂十四娘吃。顾茑都快要惊奇坏了，什么时候，十一对妹妹这么好了？
就连一直躲在楼上绣花的七娘顾苗，也悄悄地将窗户支起一条小缝，向院子里张望着。
“十一娘，你慢点，我吃不过来了。”顾茗说道。
顾苧忍着气，放慢了动作。依她的脾气，实在是恨不得将整个碟子里面的点心一把全部塞进她的嘴里的。只是想归想，她却是不敢真的这么做的。
“十一娘，我好口渴，你倒杯水我喝。”顾茗吃了几块，又说道。
顾苧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怒道：“你那两个大丫头呢？”
“一个出去有事了，另一个伤了手，干不了活。”顾茗慢悠悠地说道。
顾苧顿时气结。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手里的点心，脚踩得地面咚咚响，回房间去倒茶水。
顾茑吃惊到目瞪口呆，就连顾苗，都被逗得笑出声来。
“你说她是不是活该？”顾苗看了场好戏，坐回了绣架前，跟自己的大丫头白青说道。
顾茑却是默默沉思，顾茗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厉害的？看来以后自己要小心点，别惹她，免得也被她支使着做这些下人的事情，真是丢脸。
顾茗小治了顾苧一番，出了心头一口恶气。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天的事情，竟然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而且还带了很不错的后期效果，现在整个小姐院的人，对她都客气多了。
这样很好，别人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去主动寻麻烦。毕竟，她真正的仇人，并不是这几个庶女姐妹。
在这样平静的气氛下，时间过得很快。这天，府里传开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十娘顾蕊的未婚夫来了！祟平来的！
府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十娘原来是订过亲的，这下子都议论开了，那个少年，衣着破旧，脚上的鞋子都露脚趾头了，怎么可能会是十娘的未婚夫？
只有顾茗松了口气。林恩之，他终于来了。
第21章 装傻卖乖
“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长得好看不好看？”小姐院里，顾茗坐在水塘边，掰着手中的一个馒头，喂着里面的红锦鲤鱼。而身边吵杂杂的，这个院子里面的，除了下不了楼的七娘顾苗几个，其余的都在这里了，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十娘的那个“未婚夫”。
刚才说话的便是白梅。
十几个人一起说话真的是吵得很厉害，顾茗皱眉，红锦鲤鱼都被她们吓到了，连馒头都不吃了。
丁香仍然沉默地站在顾茗身后，并不参与这些人的话题。
“切，一个穷酸，有什么好看的！”顾苧的丫头白荷嗤之以鼻。
白菊被她这一嗤闹得满脸通红，可是她自己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昨天那个林姓少年上门时候穿着破旧，是整个顾府的人都传遍了的。她只好向顾茗求助：“十四娘，今天早上您去夫人那里，有见到他吗，长得好看不好看？”
姚氏怎么会让林恩之现在出来见人？顾茗微笑着，不过她还是回答了白梅的问题：“一个人长得好看不好看，与他穷不穷其实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事实上，林恩之长得相当的好看。如果不是他太穷，相信姚氏也不至于会那么嫌弃他。
当然了，这辈子顾蕊已经成了“贵人”了，那么，姚氏的眼光应该比上辈子还要高一些了才是。
“你听你听！我们十四娘说了，长相跟有没有钱没有关系的！”白梅得了顾茗的话，得意极了，马上就朝白荷扮了个鬼脸。
顾茗听到这，脸色沉了下来，问道：“上次我交代你画的画，你画好了吗？”
“那个画……”白梅顿时慌了。这段时间，她尽力画了很多画样子出来，可是十四娘总是说太大了，让画得再小一点……可是笔有那么粗，再小怎么画？
她甚至觉得，十四娘是特意为难自己，好给丁香创造机会。所以这几天，她都已经没有管过这事了。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十四娘又将这事提了出来。
“没有画好，现在就去画吧。”顾茗淡淡地说道。
白梅见她脸色，便知道她生气了，心中忐忑不安地回了房间，又去琢磨她的画去了。
“十四娘，你有什么画，竟然让个丫头去画？丫头们能画出什么来？”顾苧道。
“有些人嘴太碎，给她找点事情做罢了。”顾茗意有所指地说道。
顾苧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刚才她说得可热闹了，顾茗这表面上是说的丫头，实际上却是说的她。
她气呼呼地跑掉了，顾茑一个人带着丫头也没有意思，便向顾茗告辞，也离开了。只剩下顾茗仍然呆在水塘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锦鲤喂着食。塘边安静了，鱼儿终于受不了食物香味的诱惑，都浮出来，抢食起来。
顾茗看着那一张张小嘴在水面一张一合吞咽食物，顿时觉得生命如此美好。老天给了她比旁人多一次的机会，她应该好好抓住才是。
“十四娘，九娘还有十一娘在哪里？夫人请你们一起去魏紫院，有事相商。”木香进来，很客气地向顾茗行了个礼，问道。
终于来了。顾茗将剩下的馒头交给丁香，拍了拍手中的碎屑，站起身来，微笑着向丁香说道：“九娘和十一娘刚才出去了……大概在花园里吧？我帮你一起找找吧？”
“多谢多谢，还是不用了。”木香很客气地向顾茗道谢，“十四娘若是无事，现在过去就可以的。”
顾茗向木香点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木香看着顾茗带着丫头丁香走远，有些疑惑，她怎么什么事都不问就过去？这么淡定？
顾茗带着丁香进了魏紫院，果然是第一个到的，九娘与十一娘都还没有到。她微笑着，带着丁香走进了姚氏的房间。
姚氏看了眼顾茗，又淡淡扫了眼她身后的丁香，突然开口问道：“十四娘，你不是两个大丫头吗，怎么天天见你带着的，都是这个？那个呢？这么懒，门都不出啦？可不能这么惯着。”
顾茗先前提出让提拔丁香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她不慌不忙，笑着说道：“娘亲真是关心十四，十四万分惭愧。不过那个丫头最近有些事情，所以我就不打搅她了，让她安心办事。反正以前只有一个大丫头时候，也是这样做的，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叫没有什么区别？冬草已经划到她名下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抓到她的什么把柄，这叫她非常的郁闷。不过幸好今天十娘提醒了她一下，这不，这便是个现成的借口啊！
“十四娘你也知道的，咱们顾氏这几年景况是越来越不景气了，各个小姐们的待遇，也是经过你们父亲同意的。这样一来，就算是我，也不好违背……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为娘受到的埋怨海了去了，说到底，咱们府上孩子众多，攀比心也重……”姚氏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顾茗一直微笑着听着，可是就是不开口，就是不回应，让姚氏气闷得紧。
她好话歹话说得口都干了，累得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水，眼睛盯着顾茗不放，只希望她能够识相点，自己提出来。没有想到的是，顾茗终于开口了，可是她说的却是：“母亲，您专程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可是木香姐姐还去找九娘、十一娘了，那是要给我们每个人都加一个大丫头吗？”
姚氏一口茶正向下咽，闻言，胸中一股气逆冲而上，结果将那口茶水冲得倒喷了出来，呛得大咳起来，难过得眼睛都红了，鼻腔辣痛辣痛的。
“你……你……你胡说什么！”姚氏也不知道顾茗是真没有听懂还是假没有听懂，咳咳咳地也说不成话，大声地叫了起来。
顾茗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来，反问道：“母亲，那您叫女儿来是……”
檀香拍了她好一阵的背，姚氏才将这口气顺了下来。可是仍然觉得鼻腔里面痛得难受，刚才喷出来的茶水，有一半是从鼻孔出来的，所过之处，一处火辣辣。
檀香帮她顺着气，藿香赶紧替姚氏擦拭衣襟。姚氏掏出手绢来捂着鼻子，按了半天，才觉得鼻子好受了些。
“我叫你们几个姐妹来，是有别的事情！”姚氏放下手绢，脸色难看极了，低喝道。
第22章 郑氏小花
顾茗马上低头不语。玩到这里先收工，免得将姚氏惹得太厉害了，反而得不偿失。
姚氏喝完，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端起茶水正要喝一口，却又马上嫌恶地放下。沉吟了一会儿，她挤出丝笑容来，对顾茗说道：“十四娘，这事暂且先不提了，今天找你来，确实是有大事……”
门口传来木香说话的声音，姚氏便停了下来。顾茗回头，果然，顾茑与顾苧也来了。
两个人见了姚氏，都老实地行礼，然后站到顾茗旁边，等待姚氏开口。
姚氏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庶女如此老实的态度，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九娘，为娘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都已经11岁了吧？时间真快啊，我还记得你当初出生的样子，一晃眼，你都成了大姑娘了……十一娘、十四娘也是，都这么大了啊……”
三个庶女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姚氏往下说。在没有搞清楚姚氏的用意之前，谁也不敢先开口，免得说错了话，自己给自己招了祸。
姚氏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等着庶女接话。没有想到眼前这三个都是人精，没有一个上当的。姚氏心中生了薄怒，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九娘，你江姨娘对你的婚事，有没有说过什么？”
顾茑微微抬了抬头，瞅了姚氏一眼。有什么看法？看法大了去了。她已经都11岁了，顾家的规矩，庶女13岁便要上楼开始绣嫁妆。可是到现在，她的婚事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有段时间，姨娘都急得上了火，里面的牙肉肿得老大，连汤都要小心翼翼地喝。可是现在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祸水东引？
顾茑马上就警觉起来，绽放出最最得体的笑容，向姚氏说道：“母亲，江姨娘说了，这事得看缘分，不能急，慢慢来就好。”
这个丫头，真贼！姚氏听了她的回答，淡淡一笑。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着回答：“慢慢来可不好，你年纪大了，再一慢，就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也比嫁个穷酸强。再说了，凭什么呀！他可是十娘的未来夫婿，关自己什么事呢！”顾茑在心里嘀咕着，只是不敢说出声来。
姚氏又问顾苧道：“十一娘，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何姨娘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顾苧比顾茑胆子大多了，直接说道：“母亲，这样的事情，您跟我问可问不出什么来……要不，十一去将江姨娘叫过来，您问她看看？”
姚氏心中不喜，脸上神色不改，又继续问顾茗：“十四娘，你呢，平常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茗娇羞的扭了扭身子，嗔道：“母亲，您太坏了！”
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顾茗的回答让姚氏恶心了好半天，还有些隐隐作痛的鼻子在提醒她，这个庶女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好容易压下心底泛上来的恶心感，姚氏顿时兴致全无，摆摆手，让她们都离开了。
出了门了，顾苧突然停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顾茗，叹道：“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不同凡响。”府里这么多姐妹，刚才那样拧着身子撒娇的，只有顾蕊。只是不同的是，顾蕊是姚氏亲生的，而顾茗只是一个婢生女。
所以刚才姚氏的表情，整个人都快恶心坏了。
“你以后也可以试试！”顾茗冲顾苧眨了眨眼，扬长而去。
顾苧真的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要她跟姚氏撒娇？算了，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回到自己房间里，顾茗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静静地沉思着。丁香安静地站在一旁，连出气声都很小。
看来，是时候准备下一招了……
“丁香！”她放下茶杯，笑着对丁香说道，“你有没有玩过孔明灯？”
“有玩过，每年中元节许愿的时候都要放的嘛！”丁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问道孔明灯。
顾茗淡淡地笑着：“要不，今天我们做一个吧！我要许一个愿望！”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在大夏天地放孔明灯，但是丁香聪明的并不多问。她最最聪明的地方便在于，不管顾茗吩咐的什么事情，她都努力去做，并做得最好，但是从来不问多余的问题。
顾茗说要放孔明灯许愿，她便出去寻材料了，根本不问为什么。
见她出去，顾茗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丁香都比白梅要好用多了。就算没有上辈子的那些事，她也不会选择白梅的。
“十四娘，这张画您看看！”白梅又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张画满了花样的白纸。
顾茗接过，细看起来。跟前面几次的画相比，这次的确实精细了很多，花样也小了很多。
见顾茗点头，白梅得意极了，赶紧表起功来：“十四娘，为了这张花样子，奴婢试了很多的纸，只有这种纸，不会晕笔，所以才能画得像现在这么大……奴婢还试了很多笔，可是最小的笔都粗了，现在这画的笔，是奴婢自己做的……”
她正得意地说着，丁香已经收拾了东西过来了。因为顾府每年上元节都要放孔明灯，而很多丫头们为了省钱，都会选择自己做，所以材料都还有现成的，并不费事。
顾茗看着丁香手中拿的材料，那纸是普通的白纸，因为放了半年的缘故，已经有些发黄了。她灵机一动，有了个好主意。
“白梅，将你这些天画的那些花样子全部拿过来。”顾茗吩咐道。
白梅赶紧去了书房，抱着厚厚一大叠的白纸过来，什么质地的纸都有。这些都是她努力的证据，她交给顾茗，得意地又扫了眼丁香。
自己可是比丁香能干多了！十四娘傻了才会不选自己，而选择呆头呆脑的丁香呢！
顾茗一张一张地仔细检查着这叠花样子，最后，挑出几张画着小花的出来，对丁香说道：“就用这张来糊孔明灯。”
除了她以外，整个顾府，再没有人知道，郑姨娘原名叫郑小花。
第23章 耐心等待
郑姨娘原来是伊刘村的村姑，后来被卖到汝南的顾府当丫环，改了个名字叫秋叶。有次顾望喝得有点多，便拉着服侍的丫头上了床，事后也没有当成一回事。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丫头一夕有孕，顾望便将她提成了姨娘，这时顾府的人才知道，原来她姓郑。
但是她闺中的名字，还是没有人知道。
服侍着姚氏拆了发髻脱了衣上了床，小姐院的三个小姐一齐往回走，情绪很是低落。现在姚氏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顾蕊的那桩婚约，她不想认。
可是顾望却是坚持，不肯毁婚。三个姑娘便都猜出来，自己三个人中，只怕会有一个人要中选。
一时间，都没有心情说话。
回到院子里，顾茗便取出了孔明灯，点上火，要放飞。
“十四娘，不年不节的，你放孔明灯做什么？”顾苧奇怪地问道。
三人中，只有顾苧的态度还算缓和，她的底气是她的何姨娘，在府里比较得宠，偶尔还能跟姚氏别一别苗头的。所以她算是最悠闲自在的了。
顾茗无奈地说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许愿呗！你们都有姨娘护着，我却只能放个孔明灯了。希望我的姨娘在天上能护着我。”
这话一说，别说顾茑，就连一向跟她不是很对付的顾苧，都对她同情起来。是啊，她没有生母护着，这个婚约，看着似乎是击鼓传花，可是事实上，最有可能落到的，就是她手里。
顾苗虽然人在楼上下不来，可是外面的动静，总还是支着耳朵听着。没有办法，这也是她这两年唯一的一点乐趣了。她虽然下不了楼，但是她的丫头却还是能够自由活动的，为了减轻她的寂寞，每次出来的时候，她们都会有意识地多打听一些事情，好回去了说给她听。
所以顾苗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是心里有数的。
现在见顾茗失落得要放孔明灯，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大丫头白静说道：“幸好我已经上楼了，不然，这事真是够恶心人的。”
“怎么也轮不到您的。”白静开口说道，“有十四娘在，那这个婚约便就是十四娘的，谁也抢不走。”
这话说得太客气，事实上，是十四娘怎么也赖不掉吧！
放个孔明灯，又能有什么用？
看着孔明灯越飞越高，成了个小小的亮点，顾茗打个了呵欠，回屋去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香。但是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一个机灵，人就突然醒了过来。果然，她的床前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看着她。
“你来了？”顾茗向他招呼道。
黑影背着光，脸看不清，只有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冷冷说道：“我记得上次我说的，是我会再找你的。”
“我有事找你，不也是一样一样的？”顾茗微笑着说道。
黑影哼了声，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问道：“你有事？你能有什么事？是想让我跟你父母说，那个贵人，其实是你吗？”被个小丫头玩弄，叫他非常的不爽。
“免了免了，还是让给顾蕊吧。”顾茗赶紧摆手，从床前取过外衣，穿好，下了床，坐到了张天师的对面，正色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顾茗将话说完，张天师二话不说，大摇大摆的离开。顾茗擦了擦冷汗，出来一看，果然，碧沙橱里有一种淡淡的奇怪香味。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身上总带着迷香？
不过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回想起上世的种种来。
她现在能够安排的事情，都已经一步一步地安排下去，接下来的，便是耐心等待了。就好像一只耐心极好的蜘蛛，布好了网，趴在了网中央。并不是她消极，而是，接下来，她只需要等待。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仔细地检查，这张网，是不是有所遗漏……好查漏补缺。
一直到东方微微亮，她才有了点睡意，于是转身便去睡了。
于是这天的晨昏定省，便是白梅代替她去的，向姚氏告假，说她有些不适，来不了了。上次她手受伤，姚氏可是说了她不舒服可以不用来的，所以这次顾茗便大赤赤地照办了。
见顾茗没有来，姚氏很不高兴，也没有心情再折腾几个庶女了，还没有吃饭，就将她们都轰回去了。
顾蕊等她们一走，便投到了姚氏的怀里，撒起娇来：“娘亲！这可怎么办嘛！”
“乖乖你放心，她总不能天天告假，总有一天，为娘会逮到她的！”姚氏赶紧安慰她道。
顾蕊听到这话，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一点，又噘着嘴说道：“爹爹当年也真是的，订的什么娃娃亲！真是害死我了！”那么穷的一个穷小子，上无片瓦，听说吃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却是她的未来夫婿？
那自己嫁给了他，以后岂不是得跟他一起乞讨？
“当年他家可不是这样子，当年，还算是咱们顾府高攀呢！”姚氏向女儿解释道，“谁能想到，就这么几年的时间，林家能败落成这个样子呢？”
刚见到林恩之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年那个一身富贵气的男娃，真的是眼前这个乞丐样的少年吗？
“谁管他们以前！反正这样的人，我是不肯嫁的！”顾蕊倒在姚氏怀里，哼哼唧唧地说道。
顾荞开口说道：“娘亲！这事，也不必跟十四娘说什么，只要做通了爹爹的工作就好。如果爹爹都同意了，她再不愿意，又能怎么样？”
“关键就是你爹！态度死硬死硬的，怎么也不松口。”这才是姚氏最愁的地方，所以她只能迂回从事，想着想说服顾茗。只要顾茗自己愿意，到时候自己再做顾望的工作，就容易多了。
有时候她也很恨这个丈夫，读书人的好处半点没有，可是迂腐之气，却是半点不少。
顾荞考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娘亲，那个婚书您见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写的？咱们参详参详。”
姚氏眼睛一亮，对啊，也许婚书上面可以想办法呢！
第24章 谁要嫁乞丐
“婚书在你父亲那里，看来我得去看看了……”姚氏眯了眯眼，说道。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经得起推敲的。这一研究，果然便研究出问题来了。林恩之比顾蕊大四岁，而当时定下婚约的时候，林恩之也只有两岁多，而顾蕊当时甚至还没有怀上。所以婚书上写得也是相当的简单，除了双方门第、父母、祖父母还有媒妁的姓名外，当事的双方，林恩之倒是记下了大名与生辰，但是顾蕊的部分，却是只有含糊的“顾氏女”三字。
没有办法，当时谁知道姚氏会什么时候生女儿？
这桩婚事当年也是顾望与林家的老爷当时喝酒喝多了，相互看中了眼，才拍着脑袋定下来的。后来谁也没有将这事当回事，也就没有换成正式的婚书。姚氏心中甚至恶意的设想，如果林家不是败落了，只怕不承认婚约的人会是他们。
但是现在，却是林恩之拿着婚书找上了顾家的门。
“果然有戏！”姚氏母女三人看着婚书，相互对瞅一眼，喜不自禁。
“娘亲，既然写的是‘顾氏女’，那其实咱们家谁跟他结婚，都是一样的。”顾荞开口说道。姐姐能够摆脱那个穷酸，她大大松了口气。
姚氏还是有些迟疑：“就怕那个姓林的不肯同意……”毕竟当时口头约定的，是嫡女。可是突然换成庶女，这差别就太大了。
顾蕊冷冷哼了声：“有得嫁他，他就烧了高香了，还敢嫌弃是嫡是庶？一顿乱棒打出去！”说话间戾气毕露。
姚氏想想也是，将婚书叠好放回盒子里，喜滋滋地去找顾望。
没有想到顾望却是坚决不同意。
“君子不欺暗室！”顾望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喝骂妻子道，“虽然婚约上没有写明是十娘，可是当年我跟林方玟约定的时候，本来就是指的嫡长女！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
姚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当年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当年的林家一方豪强，势力极大，就连当时的祟平县令，在林家面前，也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可是现在呢，林恩之落魄得跟个乞丐一样！
上门的时候，脚上的鞋子甚至露出了脚趾头！
这个老头子，他是非得要将自己娇滴滴的好女儿嫁个乞丐才高兴吗？
“老爷，你别急，慢慢听妾身说。”姚氏缓缓地说着，“前段时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天师大人可是说了的，十娘是极富贵的命。咱们家这么多孩子，可是命数最好的，唯一能够有出息的，便只能她了……咱们顾家在杉儿他们这一代，一定得出个当官的，不然，这些产业便都保不住了！”
顾望沉默下来。他知道姚氏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见他态度松动，姚氏便趁热打铁：“可是女子的命贵与不贵，其实全在嫁的夫家。咱们十娘这命，肯定是能够嫁个了不得的富贵人家的，这才，才有可能帮到杉儿等几个孩子，才能帮到娘家……嫁给这个林家的孩子，倒是全了你的君子之义了，可是咱们顾家怎么办？你我百年之后，岂不是得被地方上这些豪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
“可是恩之这个孩子其实蛮长进的，到府里这几天，都是手不释卷……我也考过他了，文章做得蛮不错的……”顾望仍然有些迟疑。
说到底，他坚持与林恩之的婚约，也并非真的是因为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信守承诺，而只是看好他的前途罢了。如果林恩之是个傻大个，笨笨呆呆，那肯定不必姚氏开口，他就先将他轰出去了。
姚氏一听要坏，赶紧说道：“老爷！你想岔了！这个林家孩子文章写得再好，以后了不得中个进士！就算中了进士，就算咱们家全力支持，他也最多派个二等县当个县令。熬上一辈子，官途再顺，能够当个五品京官，便是他林家祖上烧了高香。可是那个时候，咱们肯定是不在了，享不到他的福不说，咱们顾家，只怕也是早被地方上的豪强拆吃入肚了！”
顾望这下子是彻底没得话说了。
“老爷你再想想，现在林家小子这个样子，能够娶个媳妇就是祖上积了德了，更别说咱们府上的姑娘了，哪个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个不是千娇百媚的好女儿？嫁他，他还能有什么嫌弃的？”姚氏又加紧说道。
顾望沉吟着，好半晌才说：“你看中的是哪个姑娘？”
姚氏笑着说道：“妾身觉得十四娘挺好的，娴静贞洁，将来必是一个能干的贤内助。”
顾望耸眉看了妻子一眼，对她的把戏，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想了又想，还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便默认下来。
“行，我找机会试试林家小子的口风。”顾望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起先的“恩之”变成了现在的“林家小子”。
姚氏一听他对林恩之的称呼，便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起作用了，高兴极了。
顾望因为担心林恩之的态度，眉头一时还舒展不开，但是姚氏，已经是乐得眉开眼笑了。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过，顾茗自己，是否会同意这桩婚事。顾蕊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不愿意嫁个穷光蛋，难道顾茗便是天生下贱，喜欢嫁乞丐？
姚氏果然没有犯错，林恩之果然不敢有异议。顾望找到他，拿出婚书给他看，指出上面并没有注明他的未来妻子是哪个，所以他替他精心地挑选了一个娴静大方的女儿，当他的求婚妻时，他一个多的话都没有说，直接便答应了下来。
“他敢有异议么？”魏紫院里，姚氏得意地跟自己的两个女儿说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能够娶个媳妇就要感谢菩萨保佑了，这也是你名父亲为人守信，不然，换个一般的人家，早就一顿乱棒将他打出去了！”
“娘亲，真好真好！我终于不用嫁那个乞丐了！”顾蕊乐得直在姚氏怀里打滚。
顾荞也是高兴得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至于顾茗，没有任何人理会。
第25章 应对之法
这几天的顾茗特别的安静，每天除了去给姚氏晨昏定省，便哪里也不去，只是呆在小姐院里，或者绣几个手绢，或者抹几下画笔。而她异常的安静也看在同在小姐院住的另外几个庶女姐妹眼中，物伤其类，个个都伤感不已。
她们比十四娘强在还有姨娘护身，有同母的兄弟照应，所以这次，这么倒霉的事情归了十四娘。可是在父亲母亲的眼中，她们做庶女的，本来就没有嫡出的那么好的未来，以后，迟早也是拿来给家族换好处的。
一时间，谁也没有心情做什么事了。
顾苗的丫头从窗缝里看着下面的十一娘与九娘坐在鱼塘边的小亭子里，相对叹息，回头对顾苗说道：“七娘，说起来，反倒是您最福气了。”
顾苗正在那里检查自己的红盖头，闻言苦笑。她有什么好？不过是正常的嫁娶罢了。就以姚氏那样的小心眼，她做为只比嫡长子小几个月出生的庶长女，还有得到什么体面的婚事不成？也就是凑合着了。
可是对剩下的几个庶女妹妹而言，就算是她现在这样的婚事，也是一种奢求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绝对不再当庶女……不，我下辈子一定要投个男胎。就算再穷再苦也无所谓。”顾苗轻声对自己说道。
“小姐，您看我这几张画。”白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整个小姐院的激流暗涌，她上次画的花用上了，这才叫非常的自得。这几日一没有事，便躲到了书房里，支起她常用的那张小桌子，便开始画。一有所获，便兴冲冲地拿来给顾茗看。
顾茗接过，漫不经心地夸奖她几句，便又打发她继续去画。
她这几天真是憋得有些难受。平常虽然很少出门，可是总还是会在宅子里转转。可是这几天她为了下一步的计划，躲在房间里，几乎寸步不出，可真是难受死她了。
好在姚氏那边的消息应该快出来了。她很快便可以痛快淋漓地发泄一场了。
“十四娘，十四娘，老爷与夫人有事找你，就在夫人那里。”檀香过来，向她行了一礼，说道。
哦，这不就来了？顾茗心下一振，可是脸上却是露出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来，怯懦地问道：“檀香姐姐……父亲母亲找十四有什么事，你能说几句吗？”同时给侍候一边的丁香使了个眼色。
丁香赶紧奉上一个绣工精致的小荷包里，塞进了檀香的手里。檀香摸了摸，里面的竟然不是常用的铜钱，而是碎银子，大概有一两钱的样子。檀香便知道这几天府里的古怪，十四娘还是感觉到了。可是一个姑娘家，就算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她难道还有能力改变不成？
檀香有几分怜悯地看了顾茗一眼，手中却是毫不含糊，将那个小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看着这银子的分上，她决定好心地提点十四娘几句：“十四娘，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林公子，老爷是一向看好的，据说文采风流，才华出众……以后十四娘未尝没有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可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总得说几句好听话不是？
顾茗听到这话，脸色苍白，脚下一软，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丁香赶紧伸手，搂住她的前面。而丁檀香慢了一步，搂住了她的后面。
“檀香姐姐，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我……我实在是……”顾茗惨白着脸，惨笑道，“求你去跟父亲母亲禀报一声，十四收拾一下就会去的。”
檀香看着她这可怜样，心中叹息。庶出的女孩子，在婚姻上，还不如她们这些体面的大丫头呢。拿人手短，她便点点头，又嘱咐道：“十四娘你早些，别让奴婢为难。”
顾茗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檀香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丁香趴在窗沿盯着，过了会儿，她回头说道：“十四娘，已经走了。”
顾茗精神一振，哪里还看得出刚才那落魄的样子来？她抿嘴轻轻一笑，说道：“丁香，你看你家小姐多厉害，猜了个十成十。”
丁香有些心疼地看着她。起先十四娘跟她说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她还是不太信的。顾府世代书香，难道就这样不要脸？以妹代姐出嫁？就算是大字不识一个庄户人家，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吧！
而偏偏，顾家真的做出来了。
“我的头发乱不乱？”顾茗揽镜自照，摸着头发问丁香道。
丁香仔细看了看，头发并没有乱，不过她还是说道：“十四娘，奴婢帮你再梳梳……”
“不用，将我的头发抓几绺出来，弄乱点。”顾茗吩咐道。
丁香一愣，但是她的好处就是从来不说半个字的多话，马上就照办。
抓了大概有七八绺出来，顾茗才满意，可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皱眉。干脆蹲下身子，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然后把那些灰抹得衣服的显眼处，又在脸上抹了一把。
再照照镜子，顾茗终于满意起来。
回头看丁香，已经惊讶得目瞪口呆了。
“好了，咱们也该走了。”顾茗说道，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姨娘啊……你要替女儿主持公道啊……”
声音凄厉，小姐院被她这一嗓子吓得鸟儿都不敢鸣叫了。
房间里又是一阵乱，顾茑与顾苧都跑出自己的房间，站在顾茗的房间门口，可是偏偏却又不敢进去。
“怎么了？怎么了？”两个人都着急地问道自己的丫头。
丫头们回答道：“刚才……刚才檀香姐姐来了趟。”
九娘与十一娘轻轻叹息着，顿时觉得意兴阑珊。都是庶女，她们这次逃过这一劫，可是下次呢？
两人对视一眼，摇头叹息，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了，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茗的房门打开，她一头乱发，眼泪斑斑地搀扶着自己的丫头走出门来，一边还在轻轻的抽泣着。
躲在门后看着的几个人，顿时都觉得心情沉重极了。
顾茗就这样顶着一头的乱发来到了魏紫院，叫姚氏的几个丫头看见，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忙慌不迭的进去禀报姚氏。
姚氏听说了，顿时大怒，眼睛往下一横，问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檀香。
檀香吓得腿发软，嘴唇发着抖，哆哆嗦嗦地上前几步，跪倒在地，辩解道：“奴婢刚才去，什么也没有说……”
第26章 7日后订亲
“下去！”当着顾望的面，姚氏还是要给自己的大丫头留脸的，低喝一声，骂道。
檀香惊慌失措的赶紧爬起，跑出了门。掀起帘子，正好遇到一头乱发，一脸一身尘土，脸上还被眼泪冲出一条条印来的顾茗。檀香顿时一愣。
本来刚才她被姚氏责备，对顾茗是有怒气的，可是现在看她这个样子，比自己可是要惨多了，火气便熄下去不少。
顾茗却是将身体支着托着她的丫头丁香身上，自己只是捂着眼在那里哭，并没有看到檀香。丁香强向檀香笑了一笑，额头青筋直冒，掀开帘子将顾茗扶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准备给你母亲还有我一个好看么？”顾茗才进了屋，还没有来得及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便听到一声爆喝。
她吓得赶紧将手拿下，一双饱受惊吓的眼睛飞快地扫了坐在上方的顾望还有姚氏一眼，又赶紧垂下。
“你看看你多没有出息！眼皮子浅薄如此！”顾望看着这个女儿这个狼狈样子，就别提多生气了，大骂起来。
顾茗低头装出恭听的样子，可是心中却是冷笑，你眼皮子不浅，那就别拿庶女代嫡女出嫁呗！真要看好林恩之，就不会做出这样招人恨的事情来！
“父亲……”顾茗可怜兮兮地抬起脸，盯着顾望，说道，“女儿听府里奴婢说起，这个林恩之他上门的时候，衣裳是破的，鞋子也是破的，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活脱脱就是一个乞丐！”
“谁给你胡说，你赶紧给我查出来，好好打上一顿，拉出去卖了！”顾望头大得不得了，对姚氏说道。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开的，害得他如此被动？
姚氏脸上有些讪讪。这话是她嘱意下人传出的，那个时候，她想着让那个小子自己识相走人，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个丈夫会如此顽固，非要履行婚约。
结果现在搬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了。
“老爷请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查的。现在这府里也是有些乱，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姚氏说着，眼睛却是轻轻地扫了丁香一眼。
丁香被她视线一扫，浑身发凉，打了个寒颤。
“父亲，女儿求求您，女儿不要嫁他！女儿……女儿宁愿终身不嫁，出家侍奉佛祖！”顾茗情急之下，胡言乱语起来。
顾望脸色阴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个女儿。这个女儿在家里的存在感很低，不过她一向乖巧，不惹事，他对她还是蛮满意的。所以姚氏说可以用她来代替顾蕊出嫁的时候，他也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他想来，十四娘一向乖巧，那这次只要自己亲自出面，好好跟她说说林恩之的学问与才华，要她答应下来，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的个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刚烈？
“你想都不要想！女儿家在娘家出家，那是名节受损才会做的事！你生长在深宅后院，你母亲又将你照顾得很好，你要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你的几个姐妹？今天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下个月，就是你跟林家少年订婚的日子，你答应也可，不答应也可，没有关系！就算是你寻死，我们也会将你的灵牌送去林家的祠堂！”顾望沉脸说道。
姚氏在一旁皱眉。本来下个月成亲是她与顾望商量好的，可是现在见顾茗这个样子，她便有些担心下个月，还是久了点。她沉吟一下，开口说道：“就七天后吧。”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顾望皱眉想了想，开口说道：“那就七天后！你若有空，多读几遍《女诫》，知道知道身为女子应该怎么做。”
说完，他再也在这个房间里呆不下去了，站起身上，拂袖而去。
顾茗听到这话，跌坐到了地上，呆呆地发着愣。
姚氏满心痛快地看着下面一副可怜兮兮样子的庶女，脸上带着微微笑，向她说道：“十四娘，你也不要舍不得爹娘……林家情况特殊，你就算是以后出嫁，也是还要住在顾家的……你这个女儿家，可是跟别人家的儿子差不多呢。”
这点顾茗倒是早就知道的，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做的。林家已经是一无所有，不住顾家又能住哪？只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好过吗？
姚氏异常开心地看着她，开口吩咐道：“送十四娘回她的房间，多几个人去看着，免得十四娘太激动出了什么事。”
有几个粗使的婆子上前来，架住了跌坐在地的顾茗，就向外拖去。而姚氏却是意味深长地再次看了丁香一眼。
顾茗这便被姚氏软禁了起来。九娘与十一娘看到她房间外面站着的那两个粗壮婆子，就更同情她了。
只是让她们两个吃惊的是，姚氏的手段固然厉害，但是十四娘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虽然被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半步房门都不能出，可是她每天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变着法子的闹事。
她房间里面能够砸的东西几乎都叫她拿来砸那几个看守她的婆子了，要不就是大声地哭闹，总之除了吃饭睡觉，片刻都不叫人消停。而吃饭，她每次吃完，就将那还剩下汤汤水水的碗呀碟呀拿出来砸。
“十四娘，仔细伤着手。”丁香见她又将一个碗砸了出去，开口说道。她知道十四娘这样做有深意，并不开口劝阻。
那个守着外面的婆子听到碗砸出来的风声便是一躲。几天下来，她们也训练出来了。可是这次这个碗是向她身后的柱子砸的，她闪得虽然快，但是那飞溅的碎片却是仍然溅到了她的脸上，顿时血流如注。
“十四娘！”那个婆子恨得大叫起来。
顾茗站在窗口，叉腰瞪着她，完全不惧。
婆子大怒，前面几天她闹腾，自己还劝另外几个人，不要多事，就让她砸，只要安然到了订婚时候，换了婚书就好。可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受伤。
“十四娘你等着，奴婢这就去跟夫人说说你这几天做的好事！”婆子怨恨地看着顾茗，交代另外几个完好顾茗，自己一扭一扭地便向魏紫院而去。
“你可千万要去啊！别走一半路，又拐回来了！”顾茗在她身后大声叫道。
那个婆子听到她的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第27章 太好了
很快姚氏便气冲冲地过来了，看着一地的碎片，气得脸色铁青。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桩婚事，是你父亲与我这个当母亲的亲自定下的，你还想怎么样？”姚氏声音阴阴地说道，“你父亲那天的话你也听到了，就算你死，也会将你的灵牌嫁到林家。你再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顾茗跟姚氏隔着张窗子，大声说道，“我听说了，这个姓林的本来是十娘的夫婿！为什么要将这事赖到我头上？看我没有姨娘好欺负么？”
“谁跟你胡说？”姚氏大怒，“婚书上明明写的是‘顾氏女’，并没有写是哪个女儿。你们这么多孩子中，挑哪一个都是可以的，还是你爹说你娴静贞德，以后会是一个贤妻，这才挑中的你。”
她当然会是一个贤妻了。上辈子，她可不就是那么做的吗？任由家中兄弟姐妹、丫头婆子们如何辱骂，她都默默受下来。烦心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林恩之，想尽各种方法，尽力创造最好的环境让他读书。
可是最后，却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这辈子她要再嫁了人，才不会傻乎乎地再当什么“贤妻”呢！
“我才不管那些！我不要嫁给他！要嫁人，也要嫁个真正的男人，娶了妻还要住在岳家算个什么事？上门女婿，还是你想指望我与他到时与母亲您养老？”顾茗讥讽道。
姚氏闻言怒气冲冲。要林恩之养老？她亲生的儿子就有两个，还有三个庶出的儿子，怎么会要一个穷得连一身像样衣服都没有的林恩之来给她养老？
而且若是真要他养老，那岂不是说以后的家产还要分他一分？人还没有嫁过去，就开始替人打算了？还说不想嫁？
“林家少年可跟你几个哥哥弟弟不同，他是有志气的人，住在府里只是为了求学方便。”嘲弄地看着眼前这个庶女，姚氏慢慢地说道，“等以后他有了功名，怎么会看得上顾家这么点东西？你以后就安心当你的官太太好了，也许他还能替你求个诰命呢！”
顾茗冷笑，反问：“那这么好的事情，让十娘嫁他岂不是更好？弄不好以后他还会替你这个不嫌贫爱富的岳母也请上一个诰命呢！”
姚氏再也没有心情听她扯下去，脸色一沉，向一旁的几个婆子命令道：“进屋，将十四娘房间里面有危险的东西全部取出来，免得发生什么意外！然后封门封窗，只在窗前留个小洞，方便送饭！”
不理顾茗的大声抗议，她盯了一眼站在顾茗身后那个小丫头，冷冷说道：“你叫丁香是吧？身为大丫头，却不好好劝阻十四娘，任她胡来，极为失职！从今日起，你不再是二等丫头，重新贬为粗使丫头！”
看着一众婆子如狼似虎地冲进了顾茗的房间，她嘴角微弯了弯，然后，甩甩袖子便走了。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九娘的脸埋在窗缝里，看着院子里面的事情，坐回来，摇头叹息道。
一个庶女想跟嫡母斗？哪有那么容易！她的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悲凉。她已经11岁了，可是姚氏从来不提起她的婚事。江姨娘上次要她抢贵人的名头，也只是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让他知道，她这个庶女，已经长大，可以说亲了。
可是……如果说个十四娘这样的亲事，还真不如十四娘所说，出家去呢！
院子里一片叮叮当当，顾茗房间的门窗，果然是叫人从外面给封上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按道理应该发着脾气或者躲着哭泣的顾茗，却是一脸舒坦地坐在椅子上，笑着问丁香：“现在你又成了粗使丫头了，后悔不后悔？”
“奴婢只要能服侍十四娘就好了。”丁香安静地回答道。
顾茗笑了：“你放心，很快，就好了。”
两人真的便在这一片黑暗的房间里过了好几天，每天的吃食，都是从窗上留下的那个小窗送进来的。而那个被她砸出血的婆子，是这里面最体面的，这几天没有少为难她，递进来的饭菜，没有一点油荦不说，总是放得冰冰冷才往里送。
不过顾茗不在意。比这还差的东西，她也不是没有吃过。上辈子被林恩之关在柴房那么长时间，有段时间她甚至要捉老鼠虫子充饥。
而现在，总算还有饭吃，不是吗？
丁香看着小姐甘之如饴地吃着冰冷的饭菜，暗暗吃惊。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看透小姐的为人。她总是会做出无数令人吃惊的事情来。
而这几天的经历，更坚定了她守护十四娘的决心。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算小姐真的要嫁给那个穷小子，可是老爷不也说了吗，他的才华还是有的。
谁又能断言，小姐以后绝对不好呢？
终于，封住门窗的木板被一块一块地拆了下来，白梅一脸忐忑不安地站在外面等着。那天夫人来下令的时候，她正好在外面画画，没有被关上。
等她回来时，门窗都封住了，她也进不去了。
“十四娘，您受苦了！”门才一打开，白梅就赶紧冲了进去，跪在她跟前，嚎啕大哭起来。
顾茗却是微笑着拉起她来：“不哭不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这几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白梅战战兢兢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昨天……昨天老爷跟林家少爷换了婚书……”
经她这么大闹一场，就算顾望没有想到，姚氏肯定也会提醒他，将婚书上明明白白写成“顾氏女顾茗，排行十四”这样的话语了。
太好了，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脸上却是黯淡了下来，轻轻地道：“难道还是没有改变吗？父母怎么能如此狠心，要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十四娘，其实林家少爷没有那么差的！”白梅赶紧说道，“奴婢这几天不能进屋里，就到底跟人打听林家少年的事情，听说他文章写得极好，老爷看了都拍案叫绝的。还有他读书特别用功，每天都会很读书到深夜……”
那关她什么事呢？顾茗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来，说道：“现在……也只能指望他了。”
看到十四娘终于认同这桩婚事，白梅长长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夫人那里好交代了。
第28章 艾草
订婚不是结婚，只是订立婚书、交换礼物，再请个媒人。所以订婚的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再加上姚氏为防意外，干脆将顾茗封在房间里，关上这么多天。
而订婚礼俗上应该由男方准备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大雁之类的，由于林恩之的现状，顾望夫妇也并没有多做要求。而林恩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任由顾望夫妇折腾，什么异议也没有。
也就是说，顾茗这个所谓的订婚礼，不仅她本人被关在房间里这么多天，而且她未婚夫应该准备的东西，其实都没有。两家实际上只是交换了婚书罢了。
白梅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之间，非常的为十四娘鸣不平。顾茗却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事已至此，她再不平又有什么用？
听白梅的话里的意思，暗有指都是因为她对这桩婚事的反抗，才会让订婚如此草率。丁香听得脸色铁青，顾茗却是泰然处之。上辈子她倒是安安分分地听从了姚氏的安排，可是还不是一样的草率！
至于白梅这个态度问题，她暂且不去管她，就看看她还能得意几时！
白梅说了好大一堆，见十四娘一直很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得意极了。看来夫人真是太了不起了，她这么将十四娘一关，可是将她的火气全部都掐熄了！
她跟顾茗说了声，高高兴兴地去找姚氏领赏去了。
“十四娘，刚才白梅那样胡说八道，你怎么阻止奴婢打她？”白梅一走，丁香便气呼呼地说道，“没有见过这么没上没下的奴婢！”
“打她又有什么用，我真正要打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她？”顾茗听着她这话，笑出声来。
丁香一愣，想想也是。真正该打的人，又怎么轮得到白梅？
可笑白梅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却不料，在十四娘的眼中，连被打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十四娘似乎从刚才起，就一直非常的高兴……高兴什么呢？难道说她其实是欢喜嫁给林家姑爷的？
“刚才白梅说林家那个公子读书非常刻苦，你若有时间，多在府里转转，劝劝服侍他的丫头，让他多出去转转，不要整天闷在府里。”顾茗突然又说道。
她的思路简直有如天马行空，想到一出是一出一般。或是白梅在这里，肯定得好好问一番，但是丁香跟旁人不同之处便在这里。顾茗交待下来，她便应承下来，从来不问多话。
林恩之啊林恩之，恭喜你啊，你的好日子快到了！顾茗舒服地靠坐着，眯眯眼睛，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姚氏这个人就是典型的见不得别人好，她偏偏要试试看。
姚氏将林恩之安排在外院的一个小院落居住。这个小院子以前是府里的知宾住的，以前顾府气派，每日访客不绝。但是从顾望的父亲起，府里的客人便日渐稀少了。到了姚氏当家时候，她便干脆将那个侍候了顾家三代的知宾一家都给辞职了。
而这个院子，因为位于前院，下人住起来不方便，顾家人住起来就更不方便，便也空了下来。现在林恩之借住在家里，姚氏便灵机一动，令人将这里收拾下来，将“知宾院”的小牌子取掉，令人重做了个“秋桂院”的牌子，挂了上去。
秋桂秋桂，取的寓意是“蟾宫折桂”的意头，非常吉利。林恩之带着顾府分给他的一个小丫头，一个小厮，拎着行李走到门口，看着里面破旧的陈设，深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姑爷，东西都交给奴婢吧，奴婢马上替您收拾出来。”分给林恩之的丫头叫艾草，见林恩之面色不豫，赶紧说道。
艾草人还算机灵，但是能够拨给林恩之当丫头，当然是有原因，就是她有点丑，尤其是那个唇又厚又翻。身为家生子，顾氏三房大大小小十几个主人，没有一个肯要她的。
现在姚氏将她分给了未来的姑爷，虽然只是一个庶出的十四娘的姑爷，但是艾草也并不嫌弃。能够做份工，她就能够有份收入，减轻家中不少的负担。如果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姑爷来，她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她殷勤地问道。
林恩之沉着脸，将东西交给了他。
这个院子，虽然破旧不堪，但胜在清静。林恩之叹了口气，只能接受下来。现在他住在顾府，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还有下人侍候……都是那个排行十四的庶女带来的。
虽然对他未来的妻子并不是他事先所认定的嫡出的十娘，而换成了庶出的十四娘，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嫌弃？顾家能够不嫌弃他，还承认这桩婚约，就已经让他很意外了。
房子破点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家可是比这还要更破旧得多！只要有个安心的环境，能够让他继续读书，什么样的漂亮房子，他赚不回来？
小厮天明与那个丑丫头艾草去收拾房间去了，林恩之看着院子中间有个石桌，石桌旁还有把石凳尚可一用，便拿起本书，坐下，看起书来。
“姑爷手不释卷，现在府里那些轻视他的人，以后肯定都是要后悔的。”艾草看了一眼，回头对天明说道。
天明却是看法不同：“老爷也是几十年手不释卷，又如何？”秀才只是名头上好听，当不了官的。举人到是已经有了当官的资格，可是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去打点，还没有办法升官。要想当官，还得考个进士。可是艾草这个丑丫头什么都不懂的啦，进士有那么好考？
每三年才考一次，每次全国才录几百人而已。
天明撇嘴，怕被林恩之听到，没有多说点什么。只是心里在盘算着，找个机会回家一趟，让家里想个办法，将他调到别的少爷那里去……
丁香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了秋桂院的外面，悄悄地向里面张望着。林恩之读书读得正入迷，天明有着自己的心事，只有艾草发现了她。艾草张嘴正要叫，被丁香动作制止。
艾草知道丁香来必有要事，悄悄地走出门来，向她行礼。
“姑爷读书很刻苦？”丁香向里张望了眼，问道。
艾草见十四娘派人来打探，高兴得不得了，赶紧回答道：“姑爷这些天都是如此，只要有空，就会认真读书。”
“十四娘说了，老闷在家里也不好，你有空多劝劝他，让他出去转转，解解闷子。”丁香说道，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来，交到艾草的怀里，“这是十四娘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点钱，你让姑爷慢慢用着。”
丁香不明白为什么十四娘前面明明不赞同这桩婚事的，现在却是又要这样，但是，她还是按照她的要求，一丝不苟地做到了。
第29章 送钱去
艾草惊呼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丁香，嘴里喃喃说道：“前几天府里还传说十四娘不愿意嫁姑爷，大吵大闹……”
要是真的不愿意嫁姑爷，现在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十四娘她虽然没有见过，可是也听说过，府里庶女的月钱有多微博，这点钱积攒得有多么的不容易。
“哪有的事？”丁香顿时脸色就i拉了下来。
艾草知道自己错了，赶紧向丁香道歉，说了一堆好话，丁香脸色才和缓下来。
“这怎么好……”艾草有些感动地说道。
丁香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十四娘常年不出门，而姑爷却是要在外上学的。总不能让姑爷也拿府里的月钱吧？以后每个月的月钱下来，十四娘都会让我送过来的。”
艾草极大地震惊了。
回到房间，丁香向顾茗汇报了刚才的事，说起那个丫头那又感动又震惊的样子，感叹道：“十四娘，姑爷一定会记着您的好处，以后真要出息了，一定会对您好的……”
真的吗？顾茗淡淡笑了。她才不在意他对她好不好呢！上辈子她做得不比现在差，而且还有一颗真心，但是结局如何呢？
现在的他，也许真的会很感动，但是，人是会变的，感动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是会淡漠的。
到那个时候了，他便只会记着，她顾茗，只是一个普通的庶女，根配不上他堂堂的吏部侍郎！
而这辈子的她，并不会这样傻了！
艾草喜滋滋地捧着那个并不算重的钱袋，跑到了林恩之的身后站着。林恩之一直在很认真地读书，摇头晃脑的，并没有发觉她。艾草也不吱声，就这样一直丫头。
“真会拍马屁！”天明在房间里看到了外面，冷冷哼了声。她还真以为这个姓林的会有出息？其实不过是个软饭男罢了！一无所有到顾府求娶，还是嫡长女，难道真的是要将人带着去外面跟他一起乞讨？
顾家要不就是一笔钱打发了他，将婚书换回来。要不呢，就是像现在这样，婚礼还是照常举行，只是将嫡出的十娘换成庶出的。然后会留下他来，在府里养着。
顾府虽然没有前些年那么显赫了，可是田庄铺子什么的还是有不少，养个闲人还是养得活的。说到底，就是一个软饭男，亏得艾草从来没有见过人一样，还将他当宝！
林恩之感觉很累了，合上书来扭扭脖子，这才发现艾草一直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他一愣，问道：“艾草，你找我有事？”
艾草赶紧将那个荷包奉上：“姑爷，刚才十四娘的贴身丫头来了，说十四娘担心您以后手头不方便，将她的私房钱全送来了。还说，以后她每个月的月钱也会送过来的。”
林恩之一愣。顾望虽然对他还算不错，可是男人不够精细，没有说起这事。而姚氏也不知道是没有想到还是故作糊涂，也没有提到这事。他还一直担心去顾氏族学里上学时候，手头一毛钱没有，会让他在同窗面前很难堪。
没有想到，这个十四娘，全部都替他想到了？
他的心底，顿时涌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替我收好，以后我要用的时候再问你要。”林恩之想了想，开口说道。
至于用顾茗的钱，他心里会不会有阴影？笑话，丈夫用妻子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有什么好为难的？
这个十四娘，看来还真如顾伯伯所说，会是个相当贤惠的妻子呢！
他握起书本，走进了房间。
天色已经黑了，林恩之感觉腹中空空如也，书也看不下去，便问天明道：“大厨房的饭什么时候好？”
艾草已经去领饭快有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天明抬头看看天，他也饿得难受极了，可是他是小厮，内宅是进不去的，也只能跟林恩之一样，就这样等着。
“按道理，现在大厨房只有洗锅水了。”天明回答道。看来今天只怕是没有晚饭吃了。马上他又想到白天十四娘送来的那个小小的荷包，他拿眼估量过，里面装的应该是散银子，多少也有个十来两。
“姑爷，今天晚上只怕在府里是吃不上了。要不，小的领您去外面吃吃？两条街外的那个馄饨摊，十个钱一碗，皮薄馅大，管饱！”说着，他的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林恩之沉着脸，又拿起了手中的书，就着昏黄的油灯，看起书来。
穷酸！天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来到府里这么多天了，对下人从来不打赏。以前是没有钱也就罢了，今天明明十四娘送了钱来了，还是跟只铁公鸡一样！
以后只怕在府里，热水都难得用上！
艾草急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府里乱转。她明明是按正常时间到的厨房，可是没有想到，只剩下刷锅水了。大厨房的胡嫂子甚至嘲笑她说道：“来得这么晚，黄花菜都抢光了！”
总不能提一盒子洗锅水回去。艾草急在得府里乱转，有心想找老爷夫人告状，可是又怕反而会害了姑爷。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她咬着牙，只好去了小姐院。
“还没有吃饭？”正在院子里慢慢散步的顾茗惊诧地问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艾草一下子就跪下来：“十四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去厨房去得晚了些，结果什么也没有了……”
就算是去得晚了，饭菜是按人头做的，也不可能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可能是，姚氏要给林恩之与她一个下马威，所以直接就没有做他的饭。
看来，自己下午大张旗鼓送钱的事，姚氏都已经知道了。顾茗眼睛轻轻眯了眯，问一旁服侍的丁香：“去看看白梅还在不在？如果还没有走，正好将今天剩下的提过来。”
幸好她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剩下有一半的样子。
丁香赶紧回房间。运气不错，白梅还没有走。但是丁香一见桌上的饭菜，饭还好，可是菜里面，略好些的，都已经没有了。她淡淡扫了眼白梅，没有说什么，只是动手收拾起来。
“你要自己送厨房？那我去陪十四娘。”白梅见机得很。这些天，十四娘一直安排她一些到处跑的事情，很少让她服侍，而是总将丁香拉在身边，叫她恨得牙痒痒。
明明已经只是一个粗使丫头了……
第30章 林恩之吃饭
“没有，小姐要将将饭盒给她提去。”丁香说着，将剩下的饭菜都提起，向外走去。
到了十四娘身边，她轻轻跟十四娘说了说。顾茗一听，便很为难，向艾草说道：“本来就是我剩下的，可是现在更加拿不出手了……要不，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想？艾草急道：“十四娘与姑爷本来就是未来夫妻，不必讲究这些。奴婢提去，问问姑爷。如果他想要别的办法，奴婢再来找十四娘。”
“这样也好。”顾茗点点头，送走艾草。
艾草走远了，丁香才迟疑着开口：“十四娘，柜子里面还有一小碟点心……”为什么要送吃残的饭菜，而不送那碟点心过去呢？
顾茗偏着头看着她，笑道：“点心送他了，晚上我饿了可怎么办呢？”
丁香无语，想想又笑了。
顾茗无声冷笑。就算她将自己心肝都挖出来送他填肚，他也不会多感激她一点，那么，她又何必如此苛待自己？意思尽到就行了。
想到林恩之有一天还要吃她吃剩下的东西，顾茗的心情便是非常的愉快。
艾草提心吊胆地提着饭盒回了秋桂院，打开一样一样摆桌子上，心里就更苦了。这可真是……所剩无几啊！
“姑爷，大厨房已经熄火了，什么也没有了……这些，还是奴婢去小姐院找十四娘，是十四娘吃剩下的……十四娘说，如果您觉得不好，她另外再想办法……”艾草真的是要哭了。
另外再想办法？十四娘还能想什么办法？而姑爷手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钱，用一点少一点……而且这顿出去吃了，那么以后呢？天天出去吃？他还要不要读书了？
“吃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了，你们两个吃了没有？”林恩之微笑着问艾草与天明道。
这眼前的这点剩饭剩菜，他一个人吃了都不知道在哪里，更别说还有艾草与天明了。而且这样的残菜，就算他不计较十四娘的口水吃下，可是不代表艾草与天明也不计较。
艾草赶紧回答：“姑爷，奴婢们没有事，不饿的……”
天明阴阳怪气地说道：“艾草你不饿，可别拉上我！做了一天的活，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不饿？”
艾草沉默下来。
林恩之很温和地向艾草说道：“白天那个荷包里收哪里了？现在拿出来吧。”
艾草将荷包拿了出来，交到林恩之手里。林恩之将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都是一些碎银子，大概不到十两，零零散散的，看来攒了很久才攒起来的。
他在里面摸了摸，挑了块最小的出来，交给艾草，说道：“这块你拿着，天明说外面有个馄饨摊味道很不错的，你们去吃吧。我你们就不必管了。”
说完，他将剩下的又装起来，仍然交给了艾草，让她收好。而自己，则拿起筷子，真的吃起那些饭菜来。
“姑爷……奴婢给您带一份馄饨回来吧……要不您一起去也行……”艾草实在是心中不忍。
林恩之非常温和地笑道：“无妨，十四娘跟我不是外人。只是份量实在太少，我要再给你们留，我自己就得饿肚子了。你们赶紧去吧，免得馄饨摊也收了。”
天明一直拿手指暗暗地戳艾草，艾草心中大怒，脸上勉强维持着表情，出来了就向表明发火。
天明不以为然地说道：“人家两个是未婚夫妻，吃着口水菜是情趣……再说，如果不是十四娘同意这桩婚事，你以为他能留在顾府？吃吃口水菜又怎么了？”
房间里，林恩之一个人静静地吃着饭菜，表情冷漠。吃着吃着，眼泪滚滚而去。但却是一筷不停，将碗盘里所有东西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蒜、一片姜都没有剩下。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寄人篱下自然便是要仰人鼻息的，自然是要受很多委屈的，自己来之前不就早都明白了吗？
只是一顿饭不给吃，又算什么大事？
“哦，你说十四娘晚上将她自己吃剩下的饭菜送过去了？”
魏紫院里，姚氏看着眼前的白梅，好奇地问道。
白梅点点头。
姚氏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她特地安排了冬草去给顾茗当粗使丫头，可是顾茗防得紧，冬草探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叫白梅的丫头，真是太聪明了，是个大大的明白人，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不知道林姑爷有没有吃？”姚氏想着就觉得可乐。顾茗拿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林恩之，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吗？不这样治治她，她还得以为自己了不起得很。
真的还以为以后能够得个诰命啊？也不想想林恩之有那个福气没有！
“明天继续不给秋桂院准备晚饭！”姚氏冷冷吩咐沉香道。
沉香觉得有些犹疑：“夫人，要是艾草那个丫头明天早早地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厨房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说不给姑爷做饭吧？
姚氏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十四娘吃不完，那就去跟厨房说，十四娘与姑爷共做一份，一人一半。”就让他们天天分着吃吧！
沉香于是赶紧去找大厨房的胡嫂子。
白梅有些傻了眼。她的饭也是跟着十四娘的一起领的，十四娘的饭菜减半，那就是说，分到她的份量也会少了。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
“给白梅姑娘打赏。”姚氏却没有注意白梅的表情，给木香一个眼神，木香便送上一个香包。白梅只好喜滋滋地接过，闻了闻，蛮香的！
“你到院子里找找，看看白梅现在在不在？”十四娘坐在镜子跟前，一边梳着头，一边说道，“一会儿就要服侍夫人了，她这个时候去了哪里？”
丁香便出去了。过了一阵进来，轻声说道：“白梅已经回来了。”这意思是刚才白梅真的出去了。
顾茗不动声色，让丁香将她的头发绑起，站起身来，对她说道：“走，再不去，又要迟到了。白梅，你守屋子。”
白梅噘了噘嘴，十四娘真的是太过分了，明明朋丫头是自己，可是每次出门，都只带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