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审问
“前几天下雨，后面一个亭子漏雨了，现在正在修补……又脏又乱的，不太好吧？”顾茗微微笑着，站着不动。
她越是不想带路，顾枞便越是好奇起来。扫了顾茗一眼，不顾她的劝阻，直接就闯了过去。
“真的很乱啊……”顾茗嘴里喊着，却根本没有一点上前阻拦的意思。
顾杉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欢迎他们去后面，可是她的表现怎么也不像；可是如果说是想劝阻，那这模样，却是摆明了说“后面有秘密，欢迎你们去后面看看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顾杉顾不上细想，因为顾枞已经冲动地跑到后面去了。
他只能停下思考，快速地追了上去。
“啊……”后院传来一阵的惊叫声，顾茗撇撇嘴，总算是布置好了。
“你不是说后面是在修亭子吗？不是亭子吗？”顾枞愤怒地冲着顾茗冲了起来，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顾茗的脸上。
顾茗淡定地抹掉了脸上的飞唾，问道：“四郎，十四当时阻止你了，可是你扭头就跑……对不对？”
顾枞恨得浑身直抖，他被陷害了，他被十四娘陷害了……
当时十四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明了后院就是有秘密，他害怕拖得时间长了，被收拾好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才会那样着急地冲了过去。
十四娘敢那样算计娘亲，害得娘亲被关到禁闭室关了两天，这口气，要他们如果下咽？好不容易今天不必上学，所以他们特地过来了。
他就不信了，十四娘自己的那么干净，一点把柄都没有。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本来是专程来找十四娘的毛病的，结果没有想到，自己好像反而上了圈套？
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去的？这事，自己只跟四郎说了啊，难道说，是……他眼光阴沉沉的向顾杉瞥了去。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除了他，再没有旁人知道这事了！
一定是他出卖了自己！
一想到当时自己的狼狈样子，顾杉的内心就是怒火中烧。
谁能知道十四娘的后院，那些丫头们穿得那么轻薄，正在那里玩蹴鞠呢？
姚氏坐在上面，气得浑身直发抖。十四娘，好你个十四娘，你陷害嫡母还不够，竟然还不够，还要陷害嫡出的兄弟？
“老爷，请明查，这事，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专门针对六郎与四郎的一个圈套……”姚氏掩面抽泣起来。
顾望阴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女儿，还有妻子，心情非常的糟。这段时间，家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做什么都不顺利，时不时地，还会闹出一些麻烦事来。
几乎是从年中开始，家里就似乎没有安宁过！
也许，自己应该请个天师到家里来看看，是不是闹什么脏东西？
“四郎，六郎，你们两个当兄弟的，不好好地呆在你们的外院，没事跑妹妹的院子做什么？”顾望低声喝道。
顾枞抿抿嘴，他哪里是没事跑？可是那个理由，却不是能够跟爹爹说的。
“爹爹，孩儿是正好得空，所以才会跑一趟余容院的……十四娘搬到那里好长时间了，我们当兄弟的一直没有庆贺过……”顾杉支支吾吾地说道。
刚刚真的是好险，他跟在六郎的身后去后面，还没有拐弯，就听到前面传来丫头们尖利的叫声……
所以他赶紧就停下来了。今天这事，虽然他也是有错，但是总比一头闯进去的六郎错误要轻些。
话说，那些丫头们穿着那么单薄，被六郎看见了，会不会逼着他纳她们啊？可真是亏大了啊……
“老爷，妾身认为，那后面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然，十四娘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心想，要陷害我的孩儿……”姚氏愤怒地叫了起来，“四郎与六郎都是好心去看她，她却这么做，实在是居心叵测……”
“娘亲，您口口声声说十四陷害四郎与六郎，可有什么证据？”顾茗没有开口，开口的人是何姨娘，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十四娘不方便自己开口申辩的，何姨娘便能够帮到她了。
辈大一级压死人，何姨娘虽然是半个奴婢，但是总算是高一辈，自然有她说话的地方。
董姨娘也开口附合道：“何姨娘说得极是，这说别人陷害的，总得有证据才是，不然，岂不是成了诬陷？”
“到底是不是陷害，到那里一查便知……”姚氏激愤地说道。
顾望沉着脸，不说话，只是看着众人在那里说着。
“四郎，你是个老实孩子，姨娘问问你可好？”何姨娘既然在姚氏与顾茗两个人当中选择了顾茗，便自然是要表现出来她的价值的。不然，顾茗凭什么帮她？
而现在，便是她表现的最好时机了。
她温和地向顾杉招招手，向顾望问道：“老爷如果不介意，让奴婢问问四郎如何？夫人也听着，若是奴婢的话问偏了，尽管指出便是。”
顾望沉着脸，点头同意了，他就在这里坐着，相信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搞鬼。
一个当哥哥的擅闯庶妹的院子，结果撞到丫头们衣着轻薄的在那里玩耍……你说这都叫什么事？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会让顾家成为整个汝南的笑柄？
真真是气死他也！
姚氏虽然心中不服，觉得这话应该由她来问，但是顾望同意了，她也只得同意下来。
其余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至少从明面上看，何姨娘是还算中立的。
何姨娘轻咳一声，开口问道：“四郎，你们到余容院的时候，看门的丫头说了什么，有没有出面拦阻？”
这一瞬间，她成了院中所有人的核心，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到非常的美妙。难怪姚氏那么喜欢当众训斥人，原来，这种感觉，真的是无与伦比。
顾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到了余容院门口的时候，门口没有人看守……”
“老爷你看！果然就是一个陷阱！”姚氏还不等顾杉说完，就大声地叫了起来，盯着一直没有开口的顾茗，眼神愤怒。
何姨娘轻咳一声，提醒道：“夫人不要太心急嘛，等四郎说完再下结论也不迟！”
第257章 丰硕果实
姚氏恨恨地盯着何姨娘，这个贱人，现在与十四娘联手了，便抖起来了。以为十四娘能够与董姨娘一起管了两天家，便能够翻天吗？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一路问下来，她都仔细听着，何姨娘并没有故意在问话中误导四郎。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人人都听出来了，那就是，今天的事情，根本就不关顾茗的事情。
人家在自己的院子里玩耍，难道也不成了？
顾望沉着脸，命令四郎与六郎两人，将《朱子家规》抄上十遍方可过关。只是因为没有多久便是童子试了，所以这惩罚放在童子试后面再执行。
虽然顾望也心中清楚，自己这两个儿子参加童子试就是去好玩的，但是也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许他们考上了呢？
当然了，那得主考眼睛瞎成什么样子，才会录取他们两个。顾望心中其实也是门儿清。
这事在顾望的严厉禁令下，就此落下帷幕，可是它带来的影响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的。府里唯二的两个嫡出的少爷，闯了回十四娘的院子，却是遭遇了这样的下场，不能不让顾府的众人，人人咂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十四娘在顾府，已经成长了起来。
她没有父母的宠爱，没有庇护她的生母，甚至还是嫡母嫡姐妹兄弟们的眼中钉……但是，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已经成为了三房的第三个势力。虽然没有顾望权威，没有姚氏势大，但是，她稳稳地立在那里，成了顾府众多下人们的一个新的选择。
这个圈套，顾茗自然并不是真的针对四郎与六郎来下的。事实上，当时她这么提前安排，只是出于谨慎。
这件事情是如此的重要，所以，她必须要保证不会出意外。
所以，这件事情不能拖太长的时间。时间一长，那泄密的可能性自然是暴增。
但是大白天的，也不能将门给关上，不然，任何人都会生疑的，大白天的，人又都在，关什么门？
所以，除了守门的红梅之外，余容院便大大方方地在那里。不过平常余容院因为偏僻，少有人来，所以也不一定就会遇上事。
但是顾茗还是安排了应急的措施。
没有想到，真的就用上了。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姚氏只能再三地叮嘱自己的几个孩子，平常要是没有事，绕着余容院走。如果真的有事要找十四娘，也最好不要亲自去余容院，而是让丫头们把顾茗叫出来。
余容院，真的是把姚氏吓到了；十四娘，也真是将姚氏吓到了。
这个十四娘，一定是个妖精变的！姚氏忐忑不安地想着。
“十四娘！好了好了，这个地方已经彻底都弄好了。”芷汀一脸兴冲冲地来叫顾茗。
顾茗高兴地站了起来，说道：“全部？”
那天费了那么大的劲，甚至还挖了个坑给四郎与六郎跳，所有的一切，全部是为了今天这个东西。
一个地道。她挖了一个地道。
“是的，围墙外面那个小宅院也已经买下来了，车夫也已经住了进去。”芷汀满脸的兴奋。
她是从小就野惯了的，自从听从小师叔的要求，来帮助十四娘后，最大的不便，就是难得出一次门。
书香人家的规矩真不是说着好玩的，虽然十四娘说二门管理混乱，可是再怎么混乱，要想出门，还是不是一件轻易事。那几个婆子的眼睛又尖又亮，加之又重点管理余容院众人的情况下，想出趟门，特别的不容易。
虽然她的轻功也很不错，可是，总不能大白天的就飞来飞去的吧？所以凡是想要出门的时候，要不就捱到晚上再说，要不呢，就只能到处找没人的僻静处。
所以，现在这个地道，她真的是举双手双脚地欢迎。有了这个地道，以后她再出门，就太方便了。
就连外面那个小小的宅院，也被十四娘买了下来，地道，一直挖到了那户人家的床下。十四娘请的那个车夫住在那个院子里，对外掩人耳目。
“我们去看看！”丁香也是极为高兴。十四娘有个酒庄，她跟着去过，可是十四娘平常极难找机会出去一回，所以酒庄就只去过一回。
现在好了，她们可以想出去就出去了。
“走走，去看看。”顾茗看着芷汀与丁香都这么高兴，也是高兴得很，前几天那事一闹，以后她这片地，就成了顾府的禁地了。除了几个与她关系还不错的人，其余人，只怕都不敢踏足了。
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就是图的这一点吗？
“这里真好闻啊！”几人通过地道来到了那个小小的宅院，车夫老李正在洗马，看着她们几个来了，呵呵直
笑。丁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地说道。
“有什么好闻的，马粪味！”老李听她说得这么夸张，笑话她道。
丁香脸一红。她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好不？
“老李，马车什么时候能好，我们想出去转转。”顾茗笑着打回声。
一说起正事，老李就严肃多了：“马上就好。”最后再刷了几下，将白马身上刷得干干净净，油光光的，就牵到了停在院子一角的马车前，套了上去。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老李引着马车慢慢地出了院子，这才跳上车，鞭子一扬，便是一个响亮的鞭花。马儿得了命令，撒蹄跑了开来。
“小娘子，你这是要去哪里？”老李坐在车辕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道路，问道。
顾茗最想去的，当然是她的那个庄子了。只是庄子有些远，来回时间太长，想去之前，必得先谋划好。
那么今天，就先随便看看吧！
“东大街，去东大街看看吧。”顾茗记起了四合铺。
当然了，现在四合铺早就已经不叫四合铺了，为了彻底瞒过姚氏，余钦将它改名成了“香满楼”，卖起了香料。香料的生意，成本大，但是效益也高，顾茗回本也快。
更加重要的是，能够做香料生意的，都不是普通人，只这一下，便将姚氏吓住了。
一提起香满楼，顾茗便又记起了余钦。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258章 奇怪的病
“大哥，你在看什么？”余钦奇怪地问道。
余商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说道：“有个身影好像挺眼熟……”不过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眼熟？眼熟这个词对自己来说，真的挺陌生的。
只是，刚才，他是真的觉得挺眼熟的。
余钦也是知道他的事的，向那边看了半天，没有看到一个自己眼熟的人，便没有太在意他这话。
大哥眼熟？他要真的有一天将自己眼生的毛病治好了，那就真的让他感激涕零了！
除了他，还有大哥贴身服侍的几个人，几乎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大哥的这个毛病了，甚至包括……大哥的父亲。还有大哥的那么多“对手”。
如果他们知道大哥有个这样的毛病，一定会喜出望外，然后拼命地抹黑大哥吧？
但是，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哥的这个病，虽然很少见，但是，一定能够治好的……
“大哥，你真的要帮那个姓林的小子考案首吗？”余钦害怕大哥伤心，赶紧转移话题。
余商笑笑看着他，这个弟弟，虽然与他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是，对他的真心，超过了与他真正血缘上的亲兄弟。
他害怕自己伤心？自己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好伤心的？
只是，有时候有点困扰罢了。
所以刚才那种眼熟的感觉，就更让他困扰了。
从很小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与旁人不同。一直以来，旁人都说他是太过于高傲，其实，他是无所适从。
等长大了，他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后，更加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不能告诉任何人。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找机会在外面跑着，就是因为他要找良医，治自己的这个病。也许世间最好的大夫都已经在大内，但是偏偏，他不能找御医。
因为御医知道的事，就代表那个金丝鸟笼一般的城池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帮了咱们的忙，送他个案首，有什么了不起呢？”余商笑着回答道。
余钦还是有些想不通：“那个小子……他人品那么的低劣，还让他当案首，真是便宜他了。”
“案首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童子试可是有三场呢。如果他自己的才学不行，就算得了个案首，也没有什么用。而就算他顺利过关，一个秀才，也没有必要太在意吧？”余商开导他道。
余钦还是心中不平，替十四娘不平。十四娘对那个小子那么好，可是那个小子，说出卖她就出卖了，一点也没有替十四娘想过，他这样做，对十四娘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而且，我很想知道，当他这样的人，手中有了底气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余商缓缓说道。
余钦一愣，他不知道，原来大哥是打的这个盘算。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得再帮帮他。”余钦也点头深思起来。
“对了，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就没有打算过成家？”将沉重的话题扔到一边，余钦笑话起余商来。
余商摇头：“过眼就忘的庸脂俗粉，娶回家干嘛？”
过眼就忘？你过眼就忘？这真的能够怪别人吗？
余钦满头是汗，偷偷打量着大哥，大哥莫非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了不成？
“要不呢，就要等我这个病治好了再说……要不呢，就要找到一个有能够让我记住的脸的女子。”余商说道。
余钦真的已经忍不住了：“大哥，这世上有人有一张能够让你记住的脸吗？”自己与他相交这么多年，他好像还是记不住自己的脸呢！要找个能够让他记住脸的女子，哪里来那么好的事！
余商摇头：“可是我总不能娶一个女子，然后每天看到她，都认不出来。”
他这个毛病啊……他自己都非常的受不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天生的病，而且到现在，也没有药治。
为了他的这个病，他私下里悄悄地研究过医术，可是不管是什么医书，根本就没有一本提到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病。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得这样的病？
他不信，他只能继续寻找。
突然，他记起了刚才那个让他感觉到眼熟的背影来。那会是谁，他一定见过。
而且自己到汝南才几天，见过的人也很有限，所以，他一定能够寻出来，那个背影是谁！
也许，通过这个人，他能够治好自己的病也说不定呢！毕竟，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地产生“眼熟”的这种陌生的感觉。
回到了顾府后，余商送走了余钦，便找出一张纸来，将这些天来他曾经见过的人，都列了出来，一个一个地排除起来。
“四爷！”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唤。
余商一扭头，看着那个精干的男子，愣了一愣。
一个打扮普通的丫头轻轻来到他的身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四爷，这是……”
余商举起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笑着说道：“不要你提醒，我认出来了，这是七哥。七哥，你最近可好？”
七哥站在门口，狂喜的表情是再也没有办法掩饰，颤抖着问道：“四爷……您……您认识属下？”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再说你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很好认的……还有，你别笑了，你再笑，我就真的不认识你了。”余商笑着说道。
七哥闻言，马上敛容。
四爷的这个病，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里面，也只有最最心腹的才知道。一般时候，都是耳尖或者豆丁服侍左右，寸步不离。这样，遇到有需要认人的时候，便有人提醒四爷。
耳尖与豆丁都是从小就服侍四爷的人，非常的可信。只是这次七哥真的是没有想到，四爷竟然不要提醒，便认出了自己。就算是因为自己面色一向冷淡，这也是第一回啊！也许以前他不够自信不敢说？
那么，又是谁，给了他这样开口的自信？
事实上，四爷就算是认自己的父母，也是靠从衣着服饰上来分辨的。
想到这里，他又暗暗地叹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四爷又怎么会……只是，真的是太可惜了。
除了在记脸外，四爷其实记性是非常好的，看书什么的，一向都是过目不忘。
但是，偏偏对人脸没有一点办法。
第259章 怎样见一面
“七哥，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余商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那张纸展开，问七哥道。
七哥原来是他的人，后来认识了余钦后，他将让七哥去保护余钦。余钦比自己更需要他，而且，七哥也确实是起到了作用。
“没有没有……就是想来见见四爷。”七哥已经冷静了下来，行了个礼，便悄悄地离开了。
见七哥离开了，耳尖也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余商继续在那张纸上比划起来。
“顾……十四娘？”最后，他拿起这张纸，喃喃地念道。
为什么会对她的背影产生熟悉感？一向以来，自己认人，都要经过长期原交往，将他们的衣着打扮记在心上，才有可能分辨出来。
但是尽管是这样，他也不敢确认自己认得对不对。他认人，认的不是脸，而是他们的头发，他们的饰物，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神态……
可是，头发是经常会改的，饰物是时常会换的，表情是时时变的，神态更是变化莫测……
所以，他永远也不能顺利地认出人来。有时候，他觉得认出来了，可是事实却告诉他，他认错了。
在他确认自己认不出人的脸孔后，他便找到了耳尖与豆丁两姐妹，让她们帮他认人。
而选择她们两姐妹也很简单，耳尖的耳朵长得尖尖，而豆丁瘦瘦小小，真的跟个豆子差不多。他就是靠这样，才能分辨出她们两姐妹来。
自己十几年都是这样度过来的，所以他都已经很习惯了，自己认不出人来，一直需要耳尖与豆丁两人的提醒。除非，那个人的神态或者是表情，非常的有特点，到他能够辩认。
但是这样的人是非常少的。而且，也是非常靠不住的。他从来不敢靠这个来辩人，毕竟，要是认错了，他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但是，为什么，这个顾家的十四娘，会给他眼熟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啊。
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治好这个病……余商激动起来。
他需要见她，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再耽搁。
余商去找了余钦，问他：“你在汝南这里做了生意？”
余钦点头：“大哥你知道的，我很早就不用家里的钱了。”他现在用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
“那我也入一份。”余商说道。
余钦很是惊奇：“大哥，你打算在这里长住吗？”
“嗯，顾老夫子是很著名的大儒，我想跟他一起学习一段时间。怎么，不欢迎吗？”余商笑着问道。
余钦惊奇地说道：“怎么会！只是，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
“病没有好，回去又能有什么用？”余商沉着地说道。
一提起这病，余钦也沉默了。
老天爷何其不公！竟然让大哥得了这么个病！如果大哥不是因为有个这样古怪的病症，他又何必如何低调收敛？
明明就是大哥的东西，可是他偏偏因为这个病的缘故，只能远远避开……而偏生大哥的那些弟兄，不相信会有人如此淡泊，苦苦相逼。
也许，避得远远的，也是一个办法。
于是，他很热心地介绍起自己的几个生意来。
余商很意外地发现，余钦的很多生意里，都有顾家那个十四娘的身影。
“那个十四娘……不是顾家三房的一个庶女吗？怎么，她有这样多的本钱，参与到你的生意里面？”他不由得不好奇地问道。
余钦告诉他：“十四娘虽然是庶女，但是却是一点也不普通。其实她起先的本钱也不大，只是她用自己的婚事从嫡母姚氏手里换来的一个小铺子与一个小庄子……但是……”
他将当时顾茗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地告诉大哥，尤其是她在生意上用的一些手段。
余商听得目炫神迷，他完全想不到，一个深闺养大的女子，竟然还有这样的眼界与见识。
他更想要见一见她了。
只是，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她？
而且，自己只见过她的背影能够认识她的背影便能够认出她的背影来，那么，是不是可以期待，当自己见过她的面容来，便可以认出她的面容来？
接下来，是不是自己这个毛病便会好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向余钦身后的那个丫头。
“四爷，您……认出奴婢来了吗？”这个丫头显然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现在见余商望过去，便满怀期待地问道。
余商他皱眉想了好一阵，才试探着问道：“和玟？你是和玟？”
“是……奴婢是和玟，四爷，您是认出奴婢的吗？”和玟仍然满怀着期待地问道。
余商摇头，告诉她：“猜出来的。”余钦身边，只有七哥与和玟，是自己送他的人，所以一女人，看到自己这么兴奋的，应该就只有和玟了。
“刚才七哥过来，说你认识他了，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了，我还以为大哥你的病好了呢。”余钦也是有些惋惜地叹气。
余商到是比较平静：“这么多年的老毛病，又是从娘肚子里面带出来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好的？”
他虽然对治病一直没有绝过希望，但是也明白，这个病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因为，他连同样的病症，都没有打听出来过。
常人生了病，当到底寻不到能治的大夫时，他们还可以寄希望到“御医”身上，但是余商却知道，他首先就要排除掉他们。
只能慢慢地来了，一丝半点儿也急不来。
但是，只要自己的这个病不好，那么，自己便没有资格，同自己那些兄弟们争。虽然，自己才是最最有资格的那一个人。
所以，现在他对顾茗充满了期待，希望能够通过她，找到医治自己病的方向。
大哥要做生意，余钦是相当重视的。当天，和玟便到了余容院，通知顾茗，说是余公子有要事，要与她相商，问她约到哪里相见。
顾茗定了香满楼。今天她才去那里看过，对那里的一些布置非常的满意。因为上门买香料的很多都是各府里的女眷，所以，香满楼有专门的供贵妇们挑选香料用的静室。
那里，用来谈生意，非常的不错。
第260章 眉毛
余钦与余商两个人依约来到了香满楼等着。
“你说这个顾家这个十四姑娘能来吗？”余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原本他还以为顾十四娘会约在顾家某处方的，比如说上次与她相见的花园子。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约在外面见面。
“应该能出来？”余商其实也不敢确定。顾十四娘多难出来一趟，但是，她既然这么约了，就应该相信她。
说起这个店，就是够神奇的了。她竟然想出了“抵押未来收入”这样的方式来借钱。结果，新的生意是她的，而这家店，仍然还是她的。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新奇想法？
还有那个她说的“票号”，他真的非常心动，与余钦一起商量了很久，真是越商量便觉得越靠谱。只是……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他没有办法办这个所谓的票号，那就是，他不能直接出面。他需要一个足够能干且完全值得相信的人，才能开始做这个生意。
按他们的设想，这个票号其实做起来难度先不说，前期的投入却绝对不小。要是成本小了，那就是分分钟倒闭亏本。这样一来，这个人选，还真的不是那么好选出来的。
而且这个主意始终是十四娘出的，所以，真要做这个生意，还是要同她也好好谈谈，也许，她还有更完善的想法也说不定。
两人才喝完一壶茶，门帘一动，一个小二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处说道：“两位客官，你们等 的那位姑娘来了。”
“请进来。”余钦笑着说道。余商也回头看了这位小二一眼，同往常一样，完全陌生。
小二轻轻喏了声，便退了下去，很快，便领着人过来了。他热情地掀开帘子，请顾茗进来。
“余公子 ，好久不见。”顾茗微笑着，对余钦说道，“还有这位，就是余公子的那位大哥吧？”
余钦知道自己上次强送那件衣服的事情，让顾茗对自己生了意见，顿时有尴尬地站了起来，挠挠头，介绍道：“十四娘，这位是我大哥，你……你唤……”
唤什么，也唤余公子么？
“我叫余商，你叫我余商就是了。”倒是余商站了起来，很爽快地说道。
“余大公子你好。”顾茗当然不能直接叫人家名字，于是她便叫人余大公子了，“这么叫你，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余商非常豪爽地答应下来，伸手请顾茗坐下。
余钦低头在一旁划着圈圈：“第一面就叫人家‘余大公子’，跟我这么熟了，还叫‘余公子’……”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怨念。
不过一旁的两个人，都没有理他。
“余大公子想见我，不知道有什么事？”顾茗开口问道。
余钦以前也不是没有找过她，但是这么正式的约见，却是第一回。所以她马上就猜出，这回见面，不是余钦的意思。
那么，这便有趣了，这个叫余商的，为什么会要同自己见面？
就好像前面，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一样？
顾茗没有那么自恋，认为自己长得让人家惊如天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之类的。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是非常的有自知之明的，长得确实算是挺漂亮的，但是，也绝对不会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样的程度。
所以，她不会觉得人家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这样帮自己。
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只要是她能够拿得出来的东西，要交易，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我听说你同余钦一起合作生意？正好我也想在汝南呆一阵子，所以，我也想要加入进来。可是余钦说，这事得需要你同意。所以现在我问你，你愿意吗？”余商微微笑着，问道。
就是为了这事？顾茗眯了眯眼睛，她不信。
虽然这个余商看上去非常的真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原因不真实。
借口，肯定是借口。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想要约她见面的？
当然了，打死她也不会想到，余商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治他的病。
顾茗身躯皱眉，低头沉思，余商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她眉毛不同于平常女子那种又细又长的柳叶眉，而是比较平直，就如毛笔一笔写成的一个“一”字一般，顺顺利利，一笔到尾。
他记得听耳尖说过，世间女子那细细弯弯的眉毛，都是修出来的，将多余的眉毛拨掉，做成的这个形状。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是没有修眉的？这个世间，竟然还有不修眉的女子吗？不过，就这一条眉毛，他应该都能够认出她来。
还有那一双眼，余商记起余钦对她最大的评价，就是“冷静”。她的眼中，果然冷静。但是，为什么，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别的光彩？
她的鼻子，小巧挺拔。
她的嘴，嫣红细嫩。
她的下巴，圆润饱满。
她的皮肤，洁白细嫩……
“余大公子看够了吗？”看得正起劲，突然，余商听到了她不客气的问话。
余商顿时笑了。虽然还是一声客气的“余大公子”，可是话里的疏远，任谁都听得出来。
他可算是明白刚才为何余钦那一脸的委屈了。
“你怎么得罪过她？”余商扭头，笑问余钦道。
余钦摇头叹息：“以前……”算了，不说也罢。
余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见余钦尴尬，不想说，便也转移话题：“现在，咱们谈谈细节吧？”
其实他心底有些暗暗的期待：下次如果再见面，自己还能再认出她来吗？
等 顾茗离开，余钦兴奋了起来，压着嗓子，问余商道：“大哥，你刚才看人家都看傻了……是不是觉得人家很漂亮？”
“漂亮？她很漂亮吗？”余商有些迟疑。
余钦有些暗暗着恼的样子，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女子漂亮过？”
余商仔细想想，很赞同地点点头：“女子似乎都长得差不多，不过这个十四娘的眉毛很有特点，她没有修过。”
就这？余钦下巴都要惊掉了。
第261章 有事找你
十四娘的眉毛没有修过吗？余钦很认真地思考起来。他怎么只记得她长得挺好看的，眉毛也是挺顺的，怎么，没有修过吗？
对大哥的结论，余钦并不怀疑。事实上，因为他对人脸辩识无能的原因，他对人脸的观察更加的细致。可是，不管他观察得有多么的细致，他也没有办法将不在他眼前的人脸回忆起来……就算这个人只是背对着他也是一样。
如果大哥不是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病……余钦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只希望能够遇个能够治好这种病的大夫吧！
顾茗回到了房间，默默地坐了很久，才又摊开纸，再次过滤起名字来。这次，她比以前更加的认真，更加的仔细。
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找不到余钦的身份？
今天她终于亲眼见到了余商。与余钦相比，余商身上的气势更让人吃惊。这样的人，绝对是身居高位者，而且，看他的所为，这样的人，不应该碌碌无为。
这样的人，就算是失败，那也是惨烈的失败，不应该自己不知道的……
一定听说过他，就是不知道，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顾茗静下心来，一个又一个少年才俊的名字，飞快地从她的UU小说流淌出来，很快，一大张纸便写满了。她扯到一边去，又换上一张新纸。
虽然是一个笨办法，但是她一定能够找出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的。
“十四娘，夜深了，先睡吧。”丁香轻轻地说道。
顾茗抬头看看外面，果然已经很夜了。她放下笔来，伸了个懒腰，说道：“行，准备热水吧。”
外面已经准备好的几个丫头，拎壶的拎壶，捧盆的捧盆，奉毛巾的奉毛巾，一溜烟地走了进来，一样一样地摆放好。而一旁，丁香已经替顾茗将头发拆散了。
“好了，十四娘，可以洗了。”丁香说道。
“好了，我自己洗就好了，你先出去吧。”林恩之对蹲下来想替自己洗脚的艾草说道。
艾草一听，抬头看着他，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林恩之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有些头大。自从自己从姚氏那里救下她之后，艾草就变得非常的古怪，整天用这种水汪汪的眼睛瞅着自己。
对侍女自荐枕席这样的事情，林恩之是不会排斥的。他排斥的，是艾草。
艾草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鱼泡眼，上翻唇，这样的一张脸，让他如果忍得下恶心去亲热？
摆摆手，林恩之便硬要她离开。
艾草伤心极了，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又抬起头来，哀哀地看了他一眼。
林恩之强忍着难受，也向她看了一眼。这一看，他有些呆了，艾草好像也没有那么丑？其实在微弱的烛光下，感觉她长得还挺不错的……
艾草敏感地发现了林恩之情感上的变化，她趁热打铁地说道：“林公子，奴婢给您洗脚……”
“好……”林恩之怔怔地说道。
可是洗着洗着，林恩之就越来越激动起来。他一把捞起了正在他的脚底板上轻轻挠着的艾草的手，怔怔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他猛地站起，拽着艾草的手，将她拽得站起来。
艾草轻轻一呼，心中有些害怕，公子这是要做什么，是要将她赶出去吗？
可是，正在那些惶惑间，她却觉得眼睛一花，已经被公子腾空抱起。
“你这个折磨人的……”林恩之将鼻子埋在了莫名其妙的脖间，含糊地说了一句，几步窜到了床前，猛地将怀中的人扔到了床上。
然后，他自己也扑了上去。
艾草醒过来时，感觉到身上凉丝丝的。她瞅了眼身边将全部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的林恩之，抱住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光手臂抚了抚，爬 起来，向窗子看去。
难怪这么冷呢，刚才睡觉的时候，忘记关窗户了。
艾草从床上爬起，就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穿上了鞋子，圾圾拉拉地走到了窗前，将窗户关上。回头含笑看着床的方向，正要抬步向床走，突然她的身形一滞。
有个人影从房间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是什么人？是鬼吗？是鬼吗？艾草吓得全身都冰冻了。
房间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艾草突然很后悔，自己不应该将窗户关上的。开着窗，还能月光，关上了，现在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艾草哆嗦着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个人，不会对公子做什么吧？
“马上滚。”一个男子的声音，压得低低地说道。
艾草转身就冲向房门，跑了出去。
房门晃了晃，月光从门缝里透进来，房间里面总算是有了一点光。那道人影缓缓地走到了床前，拖了把凳子坐下，细细地打量着床上的那个人。
寒风从门缝里吹进来，正好吹到了睡得正香的林恩之脸上。他在睡梦中皱皱眉，将身上的被子再往上拉了拉。
但是，那种被人注视的不自在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他咕哝着，侧过身去，想要躲避开这种让人不能安眠的感觉。
突然，他身上那温暖的大被便不翼而飞了。
“艾草，你搞什么……”林恩之怒地坐起，正要骂，突然看到了眼前人，便愣住了。
“天师……”林恩之呐呐地叫道。他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道站在他床前，手里还抓着被子的人影，正是帮了他大忙的张天师。
虽然他是不知道张天师为什么突然要帮助自己，也许是因为看中了自己未来的发展吧？但是，如果不是他告诉顾望，说自己是文曲星下凡，那现在自己的日子，肯定没有现在好过就是了。
但是，副作用就是，他不得不答应与十娘订婚。
十娘那个没有一点教养的丫头，其实他真的是一点也不喜欢……
“起床，我有事找你。”张书钧随手将那张还被着热气的被子一扔，有些嫌恶地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手，才冷冷对林恩之说道。
林恩之抖抖索索地起了床，捞起床头的衣裳，慌忙地穿上了。
张天师怎么突然来了，是因为半个月后的童子试吗？林恩之想着。
第262章 你的心底
“天师，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林恩之摸了支新烛点上，殷勤地问道。
张书钧坐到了房间里唯一的那张太师椅上，静静地打量着林恩之，直将林恩之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才淡淡地开口说道：“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原来做了这么多了不得的大事。”
林恩之一愣，想不明白张书钧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看着他，呐呐说道：“天师，你说什么呀……”
“其实没有什么事，我来就是想要看看你的。怎么，我听说了，你认识了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听说拿着人家名刺去拜访了你们县令？”张书钧懒洋洋地说道。
他怎么就知道了？林恩之心中一惊。他拜访知县知县大人也就这几天的事情，真是没有想到，才这么几天，远在京城的张天师就连这都知道了？
难道他在自己身边安排了耳目不成？可是，会是谁？林恩之马上就警醒过来。
只是，他现在的人手，全是姚氏安排的，都是从顾家的家生子里面挑选出来的，不应该会有张天师的耳目才是啊。
林恩之心中犹疑，张书钧只扫了他脸上一眼，便知道他现在在猜些什么，却没有说破的意思。
“原本这趟来，是要替你打通这次童子试的一些关节的……不过呢，你比我想象中要能干多了，那么，就算了吧。”张书钧说到这里，似乎想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站了起来，宽宽大大的天师袍袖子从太师椅上扫过，转身离去。
林恩之没有想到，他突然来了，又突然走了。一句话卡在嗓子眼里，还没有来得及说，也再没有机会说了。
他很想告诉张天师，他们俩个以后还是能够联手的，他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只是，张天师走得如此之快，似乎才站起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外。似乎才到门外，人便已经离开了院子。
他今天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林恩之寻思半天，不得其解。摇摇头，即将得到案首的喜悦，冲淡了现在的惶惶。
门外的冷风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寒噤，赶紧将门关严实了，铺好被子，上床又睡了。
顾茗一直觉得有脚尖有些冷。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穿得这么厚实，为什么脚尖会这么冷呢？
她低下头，却愕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洼水里。难怪脚会冷呢，现在什么时候了，水早就已经冰凉了。自己怎么会站在水里？
她提脚就要从水洼里走出来，突然一愣，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四周全是水？
原来她现在站在一白茫茫一片水的中央。但是却只是脚面以下被泡在水里，脚面以上，人却还是好好的。
这是为什么？
顾茗的心，突然地便寒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里好眼熟……好眼熟……
她来过这里，她认识这里……
是什么时候的事？
“娘亲！娘亲！阿宝好冷啊！娘亲，阿宝好冷！”一个幼稚的声音从她的膝盖下方传来，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攀上了她腰间的衣。
寒气甚至透过了厚实的衣料，贴在了她腰间的肉上。
顾茗愕然低头，一个全身**的小姑娘，脸色铁青，正拽着她腰间的衣裳，仰头看着她。头发全湿透了，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她茫然地看着她，这是谁啊，为什么会叫自己娘亲？她明明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她还是一个孩子呢，她怎么能当别人的娘亲……
“娘亲，娘亲，阿宝好冷啊！好冷好冷好冷……”一股寒风吹来，小姑娘牙齿都磕起来，全身发着抖。
“来来来，我给你裹住！”顾茗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蹲下来，紧紧地替小姑娘裹上，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带你去找你娘亲换衣裳好不好……”
但是披风在裹在小姑娘身上的同时，便变得湿透了，触手冰冷。
顾茗吓得赶紧将披风扔掉了。有些惶惶地看着与她平视的小姑娘，小姑娘却是直直地盯着她，嘴里只说道：“娘亲，阿宝好冷啊……好冷好冷啊……娘亲，你怎么不来看阿宝……阿宝好想你啊，你来看看阿宝啊，你来陪陪阿宝啊……”
就在她眼前，这个才两岁的小姑娘，原本是铁青的脸色，迅速变得浮肿，变得苍白，没有血色……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迅速地变成了灰白色……
“不，我的阿宝！”顾茗终于认了出来，惨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拥被坐在床角，她泣不成声。
自从上次她在九华寺点了长明灯以后，她已经很久再没有梦见过阿宝了。而这次的梦，与以前更不相同，她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她还要带她去找她的娘亲……
直到阿宝最后变成了死后的样子，她才终于认出她来……
她这个当娘亲的，当的真的很失败啊……阿宝，阿宝……顾茗哽咽着，痛苦郁积在心中，哭都哭 不出声来。她 的身体哆嗦着，已经没有力气去梳妆台上寻自己的簪子了，顾茗颤抖着，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嘴里。
“听话……听话……来，听话，把手拿出来……听话……”一个人温和地抚拍着她的背，温和地对她说着，慢慢地哄劝着，让她将才放进嘴里开始咬的手拿了出来。
顾茗茫然地听从他的话，将手取了出来。
他执起她的手，细看着上面的牙印，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到底是什么样的痛，会让一个人这样着狠地咬自己？
他只顾着仔细看，却没有注意，身边的这个女子，将发亮的眼神盯在了他的肩膀，“嗷呜”一声，便咬上了他的肩膀。
男人一愣，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有那紧紧咬住的牙，眯住的眼，证明了他有多痛。
很久以后，男子将已经昏睡过去的顾茗放倒，盖好了被子，盯着她，轻轻叹息道：“你的心底，到底有什么样的痛……”
然后，他飘然而去。
这一觉，顾茗睡得非常的安稳。坐在床头，伸个懒腰，看着外面天光大亮，她心情大好。
只是，突然，她记起一事。昨天晚上，她好像……梦见了阿宝？
她赶紧看手心，没有，并没有被簪子扎过的印记。顿时，她愣住了。
第263章 不要害怕
“今天收拾安排一下……将十一娘请来，你再安排一下，今天我们要去九华寺。”丁香才捧着铜盘进来，顾茗便对她说道。
丁香点点头，放下铜盆，拎起铜壶，倒进热水，又掺上凉水，伸手试过温度后，便服侍顾茗梳洗起来。
“十四娘，今天带哪些人去？”丁香一边忙碌着，一边问道。
梳洗结束，顾茗的事情便也交待完毕了。
往嘴里填了块点心垫饥，顾茗便要去魏紫院了。往常都是丁香陪着去，但是今天丁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不了了。顾茗扫了一眼，便叫上了山琴。
这还是山琴自从上次千叶魏紫事件后，第一次去魏紫院。
但是显然，她还是有心理上的阴影，听说要她去，顿时脸都白了。
上次她在魏紫院那么大闹一场，结果好不容易到手的二等丫头也变成三等 。但是还有一个人比她更惨，那就是木香。
当时木香从一个一等 的大丫头，突然便成了一个二等丫头了。要说最恨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如果说木香还是个二等丫头，就算是她的主场，山琴壮壮胆子也就罢了。但是现在，木香已经恢复了一等 大丫头的身份。跟山琴关系好的魏紫院的丫头已经替她捎话来了，木香说了，只要山琴敢靠近魏紫院，就一定要她好看。
这段时间，山琴走路都是绕着魏紫院走的，就是害怕被木香撞到。
可是现在……十四娘却点名让她陪着去请安。
山琴一脸的苦涩，期期艾艾地说道：“十四娘……今天……奴婢今天不太方便……”
“你是害怕木香是不是？”顾茗却是直接了当地问道。
山琴沉默着点点头。她现在真的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多事。她当时满心以为自己立了个大功，夫人一定会奖赏自己的，却忘记了夫人的为人，尖酸刻薄。
结果，不但没有奖赏不说，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一个二等丫头，也跑掉了……
“我这里一直缺一个二等丫头，新来的那些，还差点火候，你不要让我失望。”顾茗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说完，她就向前走了，都没有叫个人。
金菊愣愣地看着十四娘一个人走，抬脚想跟上去，却被丁香手急地拉住。
山琴还站在那里，心理斗争激烈，顾茗却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她略停了一停，回头问道：“想明白了没有？想明白了，就赶紧跟上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试探，山琴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实了自己。虽然她是从魏紫院里出来的，可是姚氏自己却将山琴的路都堵绝了。
所以，山琴值得依赖。
既然可信，那么，但要给她适当的奖赏，还有地位。山琴本来就是二等丫头，总让她当着三等丫头不好，她自己心思不定，下面的小丫头们也是跃跃欲试。
如果她够胆量，那么，今天，顾茗便要替她将等级给定下来。
山琴咬咬牙，跟了上去。
“十四娘……十四娘……求求你……”她追着顾茗，哀哀地说道。
顾茗回头微笑着看着她，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山琴半信半疑。她狠狠得罪了木香，偏偏现在夫人又非常信任木香……只要木香在夫人耳边说点什么，那夫人还会轻饶了自己？
十四娘真的有本事护住自己吗？
山琴吓得几乎想要拨腿就跑。可是她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她是家生子，她的全家都在顾家。
她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顾茗的身后，一步一挪地，向着魏紫院而去。
路上，顾茗遇到了九娘，与江姨娘一起走来。顾茑神色复杂地看了顾茗一眼，只是微微一笑。
顾茗便也冲她微微一笑。
江姨娘却开口了，问顾茗道：“十四娘，你去魏紫院啊？”
顾茗微笑着回答是。
江姨娘便说道：“其实啊，咱们府里现在这情况，你不去也没有关系的。夫人绝对不会怪你的。小孩子年纪小，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
顾茗微笑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问道：“江姨娘，这是转达母亲的意见吗？一会儿十四见到母亲了，一定向她致谢。不过这请安这事，是人之大伦，不可或忘。”
一句 话但将江姨娘堵在那里，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顾茑与江姨娘对顾茗忌恨非常。她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去巴结姚氏，可是最终的效果，却远不如将姚氏气得跳脚的十四娘。
要说她们不在意，那怎么可能？
可是若让她们学习顾茗，却又偏偏没有那个胆量。她们不敢对姚氏置喙，便要向顾茗下手。
挑拨离间这样的把戏，是她们母女两人一向做惯了的。以前无往而不利，可是最近却有些怪，十一娘绕着她们走，十五娘更是跟个木头桩子做的人似的。
十四娘一向跟姚氏置气，所以她们便想要来十四娘这里试试。
没有想到，十四娘一句话，便将江姨娘堵住了。
顾茑见自己姨娘遇挫，自然是要帮忙的，脸上露出最最温柔的笑容来，对顾茗说道：“咦，今天十四娘怎么带着山琴这个丫头，是去母亲那里吗？”
“是啊，怎么说山琴也是当初母亲送十四的。这段时间来，十四真的感觉到，山琴实在是太能干了，所以今天特别带她来，向母亲道谢。”顾茗微笑着，向顾茑说道。
顾茑与江姨娘对视一眼，顿时欣喜若狂。
上次发作白梅的时候，府里哪个人不清楚？姚氏收买了顾茗贴身的大丫头白梅，被顾茗发现，所以借感谢姚氏之名，将白梅送给了姚氏。
那一回，顾茗真的将姚氏气得好惨。
人人都知道，姚氏送山琴这个丫头给顾茗为的什么。没有想到，今天自己又要遇上一回了吗？
这事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才是！
顾茑向顾茗告了声罪，与江姨娘对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慢慢地落后了。
顾茗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仍然不紧不慢地向魏紫院走着。
第264章 打赌
房间里的木香隔着门看到山琴进了院子，果然眼睛通红。她向姚氏看去，希望姚氏能够帮她出面，没有想到的是，姚氏却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
拿山琴做伐子？不管怎么说，山琴现在是顾茗的奴婢。如果真是忠仆，便要知道，现在自己并不想招惹顾茗。
山琴还是战战兢兢地躲在顾茗身后，不敢多看这个院子里面任何人一眼。
“不要怕，抬起头，挺 起胸，站直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了。”顾茗轻声对山琴交代道。
山琴一一答应下来，站直了身子，迎着魏紫院里各种人各种的目光。可是顾茗马上就进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 地站在院子里，她不由得又害怕起来。
站直了！突然，她对自己说道。十四娘专程带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她不能给十四娘丢脸。
她相信，十四娘一定能够解决掉夫人的。只要夫人那边不开口，别看魏紫院里这么多人，她们敢做什么？木香难道还敢不听夫人的话吗？
她笔直地站立着。
木香一直阴阴地盯着她，一直盯着，从门缝里盯着那个让她痛苦了好久的人。满院子的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们两个人，看看她们到底会怎么样。
她扭头向姚氏看去，但是姚氏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十四娘。”木香听到门口的小丫头轻声唤了声。
顾茗低低应了，走到了姚氏身边，站定不动。
“夫人，人都到齐了。”檀香走到了姚氏的身边，弯下腰，轻轻在她耳边说。
“哦。”姚氏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瞳孔却是突然一缩。睁眼就看到顾茗站身边，真是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十四娘来了？”姚氏定了定心神，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说道。
顾茗轻轻点头，伸出手来，捧住了一件衣裳，恭敬地姚氏说道：“十四服侍母亲穿衣。”
“喂，你说，今天木香姐姐会怎么治这个小妮子？”院子里，有一个丫头轻声对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小丫头说道。
“肯定不会轻饶的吧，看看魏紫院的这些人，一个个看着她，眼睛都红得快要滴血了。”另一个丫头也是压低着嗓音，悄悄地说道。
这样的对话，在魏紫院的每一处响起，并且看没有人管，越说越声大。
不管十四娘前段时间在府里做得多厉害，将夫人的脸都打肿了，但是，在这些人看来，总归，夫人是夫人，庶女是庶女。
庶女再厉害，能越过天去？所以，你看夫人被关禁闭那两天，家务老爷交给了董姨娘与十娘、十四娘来办，可是夫人一出来，不还是让夫人继续管着的吗？
而夫人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好像忘记了十四娘将她送到禁闭室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憋着股劲，想要看热闹呢。
今天，不就有热闹可瞧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十四娘难道不知道山琴得罪了魏紫院的人，特地带她来，难道是想让她来受欺负的吗？”十一娘的贴身大丫头白荷听不过去了，这些人真的是越说越离谱了，便开口维护道。
“哟，这是谁呀，怎么连现在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就说话了？也不怕等 会儿事情出来，被打脸的吗？”开口说话的人是白芷，她身为顾蕊的大丫头，自然是要死死维护住姚氏的。
更何况她也是真心觉得，十四娘在姚氏面前，不可能维护得住她的一个小丫头。更兼之她是顾蕊心腹，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山琴夫人专门安插进余容院的一颗钉子。今天十四娘来可能是想要来解决这件事的。所以白芷心里透亮，十四娘绝对不可能帮山琴解决与木香的纠纷。
没有见着刚才江姨娘与九娘跑得都快要断气了，才赶在十四娘前面到的吗？一到了，就将房间里面的人都清了，跟夫人说悄悄话？
她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已经知道一点点内幕啦！
所以，白荷这丫头，注定是要被打脸了！
白荷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叫她当着满院子的人这么戏弄，也是气呼呼的，开口说道：“白芷！什么打脸不打脸的！那不如咱们两个人来打一个赌！谁输了谁是小狗！”
“这么孩子气的赌打起来也没有意思。”白芷冷冷笑道，“胆子大点，便玩开点。咱们赌一百文钱的，谁输了，谁掏钱请满院子的姐妹们吃饭！”
一百文？白荷有些迟疑起来。她虽然是大丫头，可是十一娘手头也不算宽裕，平常她除了月钱，很少能有旁的收入，加之家里还有一个长年卧床的娘老子，她的钱，几乎全部都拿回了家里。
这一百文，要她拿，可是有点吃力了……
没有想到一旁的半天没有说话的秋葵却冷笑起来，说道：“一百文算什么！好不容易打次赌，却原来就赌个一百文？现在院子站这么多 人，你一百文打算请大家吃什么？麦芽糖？”秋葵是何姨娘的丫头，自然是向着白荷的。
白芷被她激得脸红脖子粗，叫道：“你说赌什么？一两银子够不够？只怕就是有人输了拿不出来！”
秋葵安慰紧张得说不出来话的白荷道：“放心，没有事的，咱们输不了。何况……”她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来，拿在人前晃了晃，说道，“一两银子拿不出来？现在这里就有现成的。你的呢，也拿出来，免得等 会儿输了没有钱，我跟谁要去！”
白芷现在身上还真没有这么多钱。她硬口说道：“一两银子谁还没有似的！要是拿不出来，你一会儿戳了我眼睛成不？”
“成交！”秋葵冷冷看着她，大声应下来。
山琴本来就紧张的，现在见院子中人还分成了两派，围绕着自己的下场打起了赌，就越发地害怕起来。
“山琴妹子不要怕，十四娘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放心的，她一定会护住你周全的。”秋葵走到山琴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山琴吁了口气，觉得自己又回了些神来。
这时间……真的好难熬啊……
十四娘，你在做什么呢？
第265章 穿衣
顾茗捧着衣服，很恭敬地对姚氏说道：“母亲，女儿服侍您穿衣。”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姚氏吓得够呛。她人还坐在床头上，却是差点就跳了起来，尖利着嗓子说道：“十娘！十娘！”
顾蕊跑个炮仗一样地就冲了过来，一迭声儿地问道：“娘亲？娘亲？怎么了？”
“你给我穿衣。”姚氏神色不定地说道。
顾蕊也有些敬畏地看了顾茗一眼。上次她将自己这边几个人害得好惨，到时候，她们这些人，看到顾茗，都感觉到有心理阴影。
但是最最害怕顾茗的人，自然还是姚氏了。毕竟是姚氏，被逼不得不在禁闭室里，与老鼠呆足了两天。
顾蕊伸手欲从顾茗的手中取过衣服来，姚氏却又叫了起来：“不穿这一件！换一件！换另一件！”
每天早上起来要穿什么衣裳，都是先一天晚上安排好了，在床头摆放整齐了的。毕竟衣裳在柜子里放的时间长了，有时候难免会有些褶皱，这都是要提前熨烫的。
要是这个时候再挑选穿哪件衣裳，可是来不及了。
顾蕊一时有些茫然，但是姚氏的情绪明显非常的激动，对顾茗的心理阴影，已经严重到连她手触碰过的衣服都不愿意穿了。
“再挑一件。”就在顾蕊也犹豫不定的时候，顾荞走上前来，轻声对檀香说道。
檀香见总算有个能够拿主意的出来了，松了口气，赶紧去翻衣裳。可是一打开箱子，她又头大 了，这个时候的衣裳，都挺厚实，为了能够多装点，衣裳压得都挺实的。
这衣裳拿出来，哪件没有皱？这不熨一下，怎么能穿出来？
她只好又悄悄来寻顾荞。
顾荞也是皱眉。她怎么也想不到，娘亲对顾茗已经忌惮到这个程度了？可是现在正是早上请安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事，也只能先按下来，等满院子的人都散完了再说。
要是略微起了一点冲突，那……以后娘亲在顾家，可就真的是一点威望也没有了，那还怎么管家？
“现熨一件最好熨的，要多长时间？”顾荞皱眉问道。
檀香回思了一下现在的衣裳，回答道：“有一件厚缎子的，料子厚，皱得不算厉害，应该能够比较快熨出来……只是花色很重，夫人做好后，穿过一回，就放在那里了……”
“质料怎么样？”顾荞轻声问。
檀香点头：“质料是上好的。”
顾荞便拿定了主意：“那就这一件好了……你赶紧悄悄地将衣裳拿到里间，别被人看到了，娘亲这里，我想办法再拖一拖……”
幸好十四娘拿的是一件外裳。要是全拿上了，那她可是连拖延的办法都没有了！
两个人商量得很热切，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顾蕊，皱眉看着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什么事情，要连自己都瞒过去？顾蕊非常的不满。只是在娘亲的面前，并且现在娘亲这么不正常的情况下，她不能跟十六吵起来。
“娘亲，来，十娘替您梳头。”顾蕊说着，从九娘的手中拿梳子，就给姚氏梳了起来。一旁，沉香皱眉想要提醒她，梳头怎么梳到床上来了？脱落的头发会全部掉到地上的……
但是看着神色还是不怎么自在的姚氏，她将话都咽到了肚子里。
顾荞见十娘将娘亲拖住了，也没有心思去抢，只是见娘亲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衣，便拿起中衣来，给她披上。
“你……离远点！”顾蕊回头看到了顾茗，皱眉，喝道。
顾茗好脾气地站远了一些。
房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人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是，十四娘献殷勤，想要替姚氏穿衣，结果被拒绝不说，十娘还喝令她站远点，这事，却是院子里的人都看到了的。
顿时，院子里的人又是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便自然是白芷了。十四娘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协助董姨娘管了两天家务么？还不是她主管呢！结果就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要是协管两天家务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那夫人呢，管了一二十年的家务了，那还得了？还有十娘，更是从几岁起，就跟着夫人一起管理家务的，就连老爷也知道，所以才会特意叫十娘协管董姨娘。
没有十娘，那两天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山琴也有些害怕，但是，一想起前段时间那些事情，她突然又不害怕了。
是呀，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夫人那时候那么着急那两份契约，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想要将契约弄回去，可是到现在呢？
被十四娘卖出去了！夫人真那么厉害，怎么也没有见她做点什么事来？
更何况现在了。那天十四娘出去，她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去，但是也清楚，十四娘的翅膀是越来越厉害了。
以后，顾家这个小小的金丝笼，是困十四娘不住了。
但是夫人呢，十娘呢，在那些人眼里那么厉害的人，她们能够摆脱这个金丝笼的困境吗？
不能！她们这一辈子，就是关在 一个笼子里。嫁了人，也就是从一个笼子换到了另一个笼子里。
没有想到，她们还以为夫人与十娘比十四娘厉害！
秋葵非常的奇怪，本来她还想要安慰山琴一下的，没有想到，山琴竟然自己就想通了。
这样也好。秋葵点点头。今天替十四娘出头，是董姨娘特地跟她交代的，并给了她一两银子，就是因为白芷。
白芷最好打赌了，董姨娘害怕她提议打赌，这边没有钱，就没有底气，给输了阵，特地给她的钱。
但是，这钱只怕是不会输光吧？
表面上力挺十四娘的秋葵，其实心底对十四娘，并没有那么看好。但是董姨娘愿意拿钱出来，秋葵便在院子中，当着众人演一出戏 了。
只是，这一两碎银子，就真的是要便宜白芷了。秋葵心底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檀香偷偷摸摸地熨好了衣裳，送到了姚氏房间里，自然有人图表现的，抢着要给姚氏穿上。虽然没有人明白，为什么今天穿个衣裳拖这么久。
顾荞却是猛地一把将衣裳夺到了自己手里。刚熨好的衣裳，还热热的，带着微微的暖气，让别人一碰，便要露馅了。
第266章 惊人的决定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顾茗都插不上手了。本来抢的人就多，只要略微惫懒一点的人，动作慢上半分，那活便被人抢走了。以前她累得慌，是因为姚氏特别的关注她，什么活儿，都是点着她的名，让她做。
但是今天却是很不一样，不但姚氏不点她的名了，偶尔有些事情，她明明是做得最好的，偏偏姚氏点旁人的名。就算是点董姨娘的名，点十一娘的名，点何姨娘的名，都不愿意让顾茗上前去服侍。
再加上顾茗什么都跟在人后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结果事情都结束了，顾茗除了刚开始时候抢到了一件衣服捧在手里，就再也没有碰到活的机会了。
“好了好了，我这里了了，你们都散了吧。”姚氏在顾茗眼睛盯着的情况下，总算是艰难的吃完了饭。以前她怎么不觉得，现在却是感觉特别的明显，那就是，为什么顾茗盯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再可口的饭食，都会变得难以下咽？
所以好不容易才将肚子填了个半分饱，姚氏却是已经觉得肚子都转筋了，赶紧将人赶走，好让自己踏实地吃点东西。
“那母亲，十四来帮你收拾桌子。”顾茗终于打起了精神，在姚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飞快地将将桌上那几乎还是全满的几个碟子，全部端起，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一起。
姚氏眼睁睁地看着顾茗将东西全部混到了一起，一句“慢着，我们自己来”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美味，像她这样混到了一起，那就成了猪食了。
明明自己还饿着呢……姚氏脸色僵硬，右手无力地挥了挥，说道：“算了算了，你们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人呢。”
顾茗马上就听话地停了下来，只留下满满一桌子的混到一堆的饭菜，掀开门帘就走了出去。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姚氏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害怕顾茗听到，不敢大声说，只是小声地说着，拿着颤抖的手指，对着顾茗指指点点。
满屋子人个个都一个个变成了泥塑木雕的一般，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顾茗出了房间，对站在台阶下面的山琴说道：“好了，没有事了，以后如果你还想来这里，就随便来好了，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所有人原本都是存着看好戏心思的，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局面……木香姐姐生生咽下去了？
夫人怎么也不吭声？
山琴冲着顾茗嫣然一笑，跟着她便走了。
秋葵长长松了口气，走到了白芷跟前，伸出手来，说道：“愿赌服输。一两银子，拿来！”
顾茗走到了白苓身前，轻轻对她说：“一会儿十一娘出来了，你说我请她客，早点到余容院。”
白荷赶紧点头。
剩下满院子人，不管是十娘的丫头，还是十六娘的，或者原本就是魏紫院的下人，再没有一个敢开口说一个字的了。
请安一结束，木香便溜到了檀香的房间里。她们都是大丫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虽然这房间没有多大，但是，却是比几个人一个房间要强得多。
比如说现在商量事情，就很方便，不怕被人撞进来听到。
“木香，你还在生夫人的气？这也不能怪夫人，十四娘真的是太厉害了，你暂且忍忍，等夫人缓过气来了，会腾出手来治她的……”檀香盯着木香的眼睛，慢慢地说道。
木香却是打断了她的话，很干脆地问道：“我只是来问你如何选择？”
她早就看出来了，檀香与十四娘之间那眉来眼去的，如果说檀香还是完全忠于姚氏的，那这样的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她自己，又要如何选择呢？
十四娘帮过她，她也帮过十四娘。但是，她们的关系，是那种暂时性的互利。她并没有完全倒向十四娘。特别是在十四娘的筹划下，她已经恢复了一等大丫头的身份。
夫人也帮她哥哥又得了份差事。
原本她还想着，有能够帮十四娘的机会，那就再帮她，但是她仍然还是夫人的人。毕竟与夫人相比，十四娘一个小小的庶女，又没有生母，能够翻起什么样的浪花？
但是今天一看，她似乎想得太简单了些。夫人怕十四娘怕成这个样子，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十娘那么厉害的人，明明看到十四娘将夫人的饭菜全部给倒掉了，却连个屁都不能放……
十四娘，远比自己想得要厉害得多啊。
但是，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想跟檀香来商量商量。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檀香脸色顿时大变。
木香说道：“不知道姐姐你想明白没有，现在夫人与十四娘之间……反正我是想明白了，墙头草是没有前途的。如果你也想明白了，今天晚上，等夫人歇下了，咱们一起去余容院……如果你一直没有想明白，那我就一个人去。如果你觉得夫人比较有前途，那你就将我卖给夫人也行。”
檀香神色不定地看着木香，心中却是翻起了惊天大浪。她没有想到，木香在沉默了那么长的时间后，却是做出了如此惊人的决定。
“今天十四娘带着山琴来的，而且还当着满院子的人，用她打了你的脸……”檀香试探着说道。
十四娘才这么做过，你就要向她投诚？檀香心底疑惑无比。她害怕木香是奉了姚氏的命令，来试探她的。
木香摇摇头：“当时山琴发现了那株千叶魏紫，可是这事真的值得夫人那样处分我吗？”
她错在太爱花。与夫人不同，她是真心的爱花。所以看到那么大一个花苞，被人连株铲掉，她是真的心疼了。所以她才会偷偷趁人不备的时间，将花苞掐下来，运回房间泡上。
但是，这铲花的命令，是夫人下的啊！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那么生气的？
若说她恨山琴，当然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可是，她更恨的，却是嘴上说着爱花，却能够毫不犹豫下铲花命令，并且事后将此事怪到爱花的自己头上的夫人。
平常照料花最精心的人是她，付出了汗水的人是她，可是花开得好了，里里外外，大家夸的，都是夫人育花有术。
而铲花的命令也是她下的，但是等发生被铲掉的花真的是千叶魏紫后，背了黑锅的人，却成了她木香了。
她怎么能不恨！
第267章 挨揍
檀香听到她的话，沉默了。
“你到底怎么决定？我会等你到酉时中。过了这个点，我就自己去了。”木香说完，掀开帘子，果断离开。
檀香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与木香受到的严重打击不同，她在姚氏面前，还是有一点体面的。
所以，想要决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一直想做的，就是正如刚才木香所说的那样，一棵墙头草。名义上仍然忠诚于姚氏，但是私下里，又会替十四娘办事。
这样，就算以后是夫人输给了十四娘，她也不会太惨。
但是，夫人又怎么会输给十四娘呢？
檀香在房间里盘算了大半晌，还是决定维持原样。木香这样做，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太好的选择，但是自己不同。
夫人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应该主动去捅穿这层窗户纸。
但是她却忘记了，其实不管是什么时候，像她这样两面讨好的人，才是下场最悲惨的人。
“你说你，又想讨好这个，又想讨好那个，结果呢，你说你到底讨好到了谁？”顾杉与顾枞两个人冷冷地将巷子两头都堵住了，顾枞开口，讽刺道。
林恩之看看面前的顾枞，再看看身后的顾杉，沉默了。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们便会放过你。文曲星？阿呸！还有十天就是县试，文曲星一定能够拿个案首回来的，是不是？”顾杉冷冷嘲讽道。
林恩之仍然不吭声。
“我说你这个小子，住我们顾家的房子，吃我们顾家的饭，穿我们顾家的衣，用我们顾家的人……你竟然还敢这么对我们，你是不是想找死？”顾杉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道。
他很早就看这个小子不顺眼了。就仗着得了个什么狗屁天师说的，文曲星？结果就在他家里为所欲为的，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他早就跟娘亲说过了的，这个小子不可信，绝对不能信的。可是娘亲从来不肯信他的。他说的次数多了，反而连他这个当亲儿子的都疏远了。
就是因为他是个什么狗屁的文曲星，就是因为他是个什么狗屁的女婿！
把十娘嫁给他？阿呸！这小子配吗？
现在他说的可不是验证了？反脸无情，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如果不是他作证，说什么藏什么的狗屁，那娘亲怎么会被关到禁闭室关两天？
顾杉那怒发冲张的样子，倒是真的让林恩之害怕了。他前后瞅瞅，寻找着逃跑的路线。
“我说你小子别费心了，外面也有我们的小厮。今天你是跑不了一顿揍！”顾枞与顾杉越走越靠近，顾杉的拳头已经砸了上来。
林恩之见跑不掉了，也是光棍得很，二话不说，抱住头就蹲到了地上。
顾杉与顾枞两个人狠狠发泄了一番怒气，将自从林恩之搬到顾家来住后，他们两个人因林恩之太优秀而在父母面前受到的指责与训斥，而产生的火气，全部都发泄干净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下次不顺气了，还来找这个小子！”顾杉揉了揉手腕，一边走，一边痛快地说道。
顾枞有些迟疑：“不能吧？如果这个小子真的考上了秀才，那咱们……”秀才虽然只是科举的第一步，但是始终也是一个功名。有了功名的人，便同普通人完全不同了。
真正要林恩之考上了秀才，那他们可就再没有办法打他了。
“就这小子？秀才？做梦吧！什么狗屁文曲星，我看就是那个张天师坑咱们家的！”顾杉气哼哼地说道。
顾枞听了这个哥哥的话，沉默不语。
但是事实上，顾家那么多聪明人，都没有猜到张书钧的意图。反倒是这个一向被人所鄙视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的四郎，却是说了个**不离十。
只是他自己也是随便说说，听到的人也不会真的当真。
顾杉与顾枞离开了好久，林恩之仍然抱着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直到天色都黑了下来，确认那两个人不会再回转，林恩之才慢慢地爬起。
虽然护住了头，可是他的脸仍然不可避免地受了伤，特别是嘴角那处，有一个大大的伤口，稍微牵动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
他紧紧地咬住了牙。
巴结？
墙头草？
是啊，现在自己寄人篱下，需要看人的眼色。
可是总有一天，自己要他们顾家满家的人，全部都看他的眼色行事！
林恩之抬起手，用宽宽的袖袍遮掩住了嘴部的伤痕，匆匆地往秋桂园走。
县试很快就要开始了，等到自己拿到了案首，他倒是要好好看看顾家人的嘴脸！是不是还会像今天这样，居高临下地对他说：
你吃我顾家的饭！你穿我顾家的衣！你住我顾家的房！你用我顾家的人！你花我顾家的钱！
总有那么一天，他们顾家人要将自己的家产托在盘子里，哀求自己收下。自己只要稍微露出点不乐意的神情，他们就会害怕得拼命磕头……
林恩之一边在心底发着狠，一边匆匆地走进了秋桂院。
“公子，您怎么才回来？”自从那一晚后，艾草对他的称呼又有了改变，不再叫他“林公子”了，而是改成了“公子”。倒好像她是林家土生土长的奴婢一般。
林恩之也信任她，将姚氏派来的另一个小厮，排挤到了几乎无事可做的地步。
“没有什么，就是有点事，路上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林恩之含含糊糊地说道。他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被四郎与六郎摁在地上痛揍了一顿。
“饭菜早就领回来了，不过现在天凉，估计凉了。公子您稍等，奴婢先将饭菜热热就给您端上来。”艾草说着，赶紧去院角那个简易的小炉那里生火去了。
这样热饭的小炉，每个院子都会有的，平常用来热饭，要是人病了，就用来熬药。
如果能够分些食材，做饭也是能做的，只是顾家规矩大，除了琴园，再没有那个院子有小厨房了。而现在董姨娘的小月子已经坐过了，十娘正撺掇着，让姚氏将那个小厨房给撤了。
姚氏也是极为心动。
第268章 心理扭曲的文曲星
“公子，你这伤口……”艾草越看林恩之这伤口，便越觉得奇怪，怎么看也不像是摔的。
林恩之却是懒懒地说道：“你去打水来，我今天想早点休息。”
艾草慌忙放下手中的药膏，就去大厨房打水。
正给林恩之洗着脚，艾草突然听到头顶上的人幽幽说道：“你们竟然如此对我！”
艾草一愣，抬头呆呆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话。
林恩之却伸出手来，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掐得她都疼了起来。她呐呐地说道：“公子？公子……”
却不料林恩之突然便站了起来，两只脚湿搭搭地便趿到了鞋子里，拽着艾草就向床边而去。
艾草被他拽得生疼，但是心中却是暗喜不已。还没有回过神，就被林恩之重重地甩到了床上，人也飞快地覆了上来。
艾草急道：“公子，房门还没有关……”却不料，林恩之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艾草捂着脸，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发出破碎的声音，然后，一样东西，强行挤进了她的身体里面。
好干……好痛……艾草咬着牙，强行忍着，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人终于结束了，她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有意的！方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突然，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
艾草勉强睁开眼，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痛不欲生的少年，轻轻地说道：“公子，奴婢是自愿的，你不用自责……”
林恩之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
艾草将自己的头贴到了他的胸口，感觉到自己非常的幸福。却没有看到，在她的背后，林恩之的脸上，露出了阴鸷而疯狂的表情。
县试终于如期到来了。林恩之没有带姚氏给他准备的考篮，而是提着艾草帮他准备的东西，这叫艾草的心里更加的充实起来。
顾杉等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但是同时从顾家的马车上下来，林恩之与他们却是隔得远远的，更别说与他们交谈了。
“你瞧他那个拽样，好像真的是秀才了一样。就算真的考上了秀才，也不用这样夸张吧，一个秀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顾杉冷冷地哼着说道。
“除非是考上禀生，不然还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考上个附生，那可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还不如不考呢。”顾柄也瞧不惯林恩之那个得意嚣张的样子，附合着说道。
考上秀才的人分成三等，第一等是禀生，就是由国家提供粮食的生员，这类人数最少，自然也是最难考的。第二等叫增生，可以去县学上学，但是费用就要自理了。而第三等，便是附生了，也可以入县学，但是是交纳高额费用。
但是即使是这第三等的附生，也不是那么容易考取的，总之都是挤独木桥的难度。顾柄猜测林恩之最有可能拿到的，就是这个附生了，而自己几人，肯定是连个附生都拿不到的，所以才会这样嘲笑他。
林恩之提着考篮就站在前面，明明都听到了，却偏偏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叫顾柄几个人有些气闷。
时辰一到，县衙的大门终于打开，众考生都拎着考篮，鱼贯而入，进了考场。
“十四娘，现在……县试已经开始了。”丁香看着墙角的滴漏，对顾茗说道，“十四娘，您觉得林姑爷会考什么样子？”
说起来，她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林姑爷明明是十四娘的夫婿来着，却是生生被十娘抢走。
连定了婚书的婚约也能抢走，夫人真的是好本事。这是要是真传出去，她以前那些假惺惺的姿态，便全部都要作废了。
“他学问确实不错，一定能考个好成绩，至少，也是一个禀生。”顾茗神色淡淡地说道。她记得上辈子，他就是考的一个禀生。只差一点点，便能考得案首。
禀生？还至少？丁香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好奇地问道：“十四娘，您……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十四娘的神情，真的是太淡了，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啊。
“有什么好在意的，他考得越好，他身边的人便越是会倒霉。”顾茗淡淡说道。
也许是在长久的穷困生活中压抑得太久，等他终于扬眉吐气，他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而作为最最亲密的人的妻子，所受到的报复，也是最最厉害的。
他可以才打完人，后面马上就诚恳的道歉。他可以才对你甜言蜜语，接着就是拳脚相加。
那个时候，她被他折磨得够呛。可是女子只要嫁了人，再怎么样，只要不会死，只要不被休，再怎么样的日子，也只能苦苦熬下去。
直到最终，她再也没有办法熬着。
而这辈子，她终于远离了这样的生活，却有人争着抢着，要替她过这样的日子。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林恩之是不是还是会同上辈子那样心理扭曲？
嫁不成林恩之，是她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事。
她要报复他，她会报复他，但是，她不会因为报仇，而将自己也折腾进去。
只是这些事情，她没有办法跟别人讲，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上次她让顾苧守在余容院，自己去了一趟九华寺，给阿宝做了一场隆重的道场，似乎有些用，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梦见她了。
不过大师说过，要想安心，多做几场，效果会更好一些。
自己过几天，还得再出去一趟……
第二天，县衙门口张榜了，无数人早就翘首祈盼，一窝蜂地全部挤了上去。
“案首！案首是祟平林恩之！”有衙役站在榜前，高声宣布道。
案首叫林恩之！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汝南城。
当初张天师跑到汝南来，神神叨叨地，说那个落魄少年是文曲星的时候，其实汝南城里没有几个人相信的。而顾家真的将他当成了宝，还将嫡长女许配给他，一时间，无数人家存了心思，要看顾家的笑话。
但是现在，这些人却是傻了眼，难道顾家还真的是要翻身了不成？这个姓林的小子，还真的是文曲星不成？
一时间，整个顾家，成了汝南城的焦点。
第269章 难过不难过
顾家那个便宜女婿是文曲星？
真的？假的？
虽然张天师名声在外，但是他指着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少年，便说他是文曲星，还是有很多人心存疑虑的。
顾家也明白这个道理，林恩之自己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算他与顾家三房的嫡长女定下了婚事，也并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命运。
唯有成绩。只有他做出成绩来了，才能堵上那些怀疑他的人的嘴。
所幸，这次县试，虽然也是今后一系列的科举考试中最最简单的一次，但是案首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而他，拿到了案首。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起点。
从这天起，在汝南的诗会中一向低调的顾望，便突然地张扬高调了起来。他几乎将最近所有的诗会全部都参加了一遍，每次参加，都要拿出林恩之这次县试所作的文章出来，朗诵给众人听。
在顾家人的大力支持下，林恩之的“文名”，一下子便被打开了。不止是汝南，还包括附近的那几个城里，大家都知道了，今年汝南的案首叫林恩之，文章作得极好。
更兼还有张天师相面所说的，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所有的传闻，传得越来越广，林恩之也是越来越著名了。
而身为林恩之未来的泰山，顾望这段时间的日子也是非常的舒畅，每天都有人请客喝酒。一喝酒，就一定会有人提到林恩之身上。
更有人拍他的马屁，赞扬他是信陵公再世，信守承诺，不嫌弃林家破败，仍然愿意将嫡长女嫁一个穷小子。所以好人有好报，当时谁能想到，这林家小子会这么出息？
顾望被这样的马屁哄得心花怒放，就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真的是一个多么信守诺言、不嫌贫爱富的人一样。
姚氏在颓败了好久之后，也终于遇到了一件舒心事了。
十四娘厉害？她真的厉害？她要真的那么厉害，当初怎么会那么三钱不两枣的，就将那么好的一个婚事给卖给自己啊？
说到底，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眼皮子浅到不行的小娘皮而已！
姚氏听到了林恩之考上了案首的消息后，第一次，长长地、痛快地松了口气。
一时的输赢算什么，人生长着哪，后面还有几十年！
要一直笑在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一时间，姚氏觉得，前段时间输给十四娘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了。只要林恩之真的能够当个大官，十娘便就是诰命夫人。
自己再使点手段，让十四娘嫁个特别特别差的人家……这后面长长的几十年，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与资格，还来跟自己做对！
姚氏觉得心情大好，就好像连着下了几个月的阴雨绵绵的梅雨季，终于过去了。太阳驱散了乌云，阳光赶走了阴霾，绵绵的雨天，变成了普照的晴朗天气。
就算前段时间，林恩之出卖了自己，那点点小事，现在姚氏也一点也不在意了。也许他对十四娘有特殊的感情，但是这有什么了不起？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恩之是十娘的夫婿，这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也不能更改。
等自己以后再替十四娘找一个适合的婚事，那他们两个人，还能有什么不成？
还敢有什么勾结不成？
真要让自己发现，那就算是自己不说，老爷也会发怒的。
她兴高采烈地叫唤着顾蕊：“好好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娘亲带你出去玩耍玩耍。”又看到站在一旁的顾莉，加了一句，“十六你也收拾一下，明天咱们娘三个一起去。”
顾茑在一旁听见，羡慕得眼睛都快要滴血了，可是姚氏的眼睛从她的身上掠过，却好像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一样，根本就没有提她一句半句的。
江姨娘替自己女儿着急，上前一步，正想要求求姚氏，姚氏突然说道：“咦，江姨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好了好了，我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都回去吧。”
一句话，便将江姨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都堵到了嗓子里。
从魏紫院出来，顾茑责怪江姨娘道：“姨娘，你非要巴结夫人，可是你看，夫人这个人，一点点好处都不愿意分给别人……”十娘都已经定过亲了，十六娘还小，既然出去玩，怎么就不能带上她一起？
自己已经这么大了，不多多在人前露面，别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品行能力的话，就算是有适龄的少年，也根本不会考虑她的。
女人的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这叫她怎么能不着急？
“不巴结夫人，难道还像何姨娘与十一娘一样，去巴结十四娘？有用吗？”江姨娘嗤笑道，“夫人再小气，咱们好好巴结着她，总会带出去见人的。何况，只要她高兴了，以后有人上门提亲了，也多少会替你考虑考虑的。可是十一娘呢，那才是真正的没指望了。”
谁叫她那个蠢姨娘，竟然选择了十四娘?
那时候，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说十四娘厉害，说夫人在她手里吃了亏，硬是生生咽了下去，不敢找她的麻烦。
可是，现在再看看，十四娘厉害？
姜还是老的辣。只说十娘这桩婚事，虽然被十四娘生生要走了一个庄子一个铺子，可是那才多少东西？
说到底，十四娘还是一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罢了。真正有见识的，就知道，这桩婚事才是真正值钱的。以后当了诰命夫人了。就那个诰命，能值多少钱？
只怕是数都数不清的。
做个女人，最大的荣耀是什么？当然是母仪天下；而第二大的荣耀，便就是得封诰命了。
偏偏，夫人只拿出这么少少的一点东西，便将这桩婚事从她的手中骗走了。她若不傻，那还有谁傻？
还是夫人厉害，那个时候，只凭着张天师的一个断言，她便能够当机立断，将婚事给换回来。不然，若是等到现在已经考上了案首，再后悔，那可就迟了。
说到后悔，现在的十四娘，才不知道后悔成了什么样子呢！
“后悔？我有什么悔的？”顾茗莫名其妙地看着顾苧，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顾苧有些疑惑：“林公子是文曲星啊！”
“我知道的啊，张天师不是早就说了！”顾茗根本没有在意，还是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本。
顾苧觉得还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这么被夫人骗走了，十四娘竟然不难过？
而且，好像她是真心的，一点都不难过呢。
第270章 赵氏的好意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赵氏从身上掏出一条小手帕儿来，在眼角处揉揉，顿时眼睛就变得通红。
这一招怎么能够瞒得过姚氏？她只觉得不可思议，赵氏为了十四娘，竟然肯吃这个苦。
眼前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子呢！怎么对十四娘却这么好？是想利用她来打击自己吗？
姚氏顿时就警惕起来。
“二嫂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亏待不了！”姚氏笑着对赵氏说道，“你看看最近她做的这些事情便也知道了，能干得很呢。这样的孩子，我怎么能耽误她的大事！”
是绝对会耽误才是真的？赵氏又在眼角按了按，感觉已经够了。姜汁擦在眼角，效果好是好，就是实在是疼了点。她赶紧将手帕收起，红着眼睛问道：“姚妹妹，你说二嫂这个主意怎么样？要是觉得还不错，那就赶紧将十四娘叫过来吧！”
姚氏笃定了十四娘肯定是悄悄去向赵氏求助了。说起来，前段时间，赵氏帮十四娘可是帮得真的挺不少。好几次，如果不是赵氏夹在里面多事，自己早就将十四娘治得服服帖帖的了，哪里用到现在还让她这样为难自己？
她暗下也打听过十四娘现在对林恩之的看法，特别是对当初那桩婚事的看法。大家都说，十四娘洒脱的很，根本没有想过回头。
可是，她不信啊！摆明了一桩大富大贵的夫婿，她会不想要？
才怪！
瞧瞧这不，她就拜托了赵氏来了？
自己若是真信了她，那就是太傻了！
心里既然是这样想的，姚氏怎么可能会让赵氏如愿？于是拿定了主意，不管赵氏怎么纠缠，她就是不松口。
赵氏说得口干舌燥的，没有想到姚氏就是一块顽石般，就是不肯点头，也是来了怨气，冷冷说道：“姚弟妹，十四娘怎么说，也是我的侄女，怎么了，我这个当婶婶的，想接她到家里住几天，都不行？”
姚氏也冷冷说道：“最近家里实在不便，尤其是你们二房，现在借住了好些外男，再将十四娘接去……坏了名声可怎么办？顾家这么多女孩还没有说亲事，你这个当二婶的，是想让她们都嫁不出去？更何况，十四娘的名声一坏，也不只影响到未出嫁的姑娘，儿郎们一样的也说不了媳妇。”
姚氏牢牢抓住这点，占了大义，就是不松口，赵氏亦无可奈何。恨恨地瞪了姚氏几眼，她干脆自己跑到了余容院，拉着顾茗说起来。在她看来，要让顾茗心向着自己，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啊！
顾茗可不是那一般的闺阁女子，不是嫡母不开口，她就不敢动的人。赵氏想来，只要顾茗自己主意正，姚氏再不同意，又能奈何？
顾茗一直含着微笑听赵氏说话。赵氏话里的意思，是说八娘顾苗在家实在是寂寞，没有姊妹们作伴，所以拜托她这个当嫡母的，来隔房请十四娘来相伴。
不过，赵氏对八娘是什么态度，顾茗心中清清楚楚，这个说法，完全就是借口而已。
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怕自己看着林恩之得志，姚氏得意，顾蕊嚣张，自己难受吗？也是多谢她的关心了。
但是，她并不想去。现在她的余容院里，地道已通，进出非常的方便。真正要借住到二房那边，那以后想出个门，那可就是为难了。而且自己的一些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顾茗非常温婉地说道：“二婶，其实，您真的不必替十四娘担心，十四……真的没有事。”
赵氏怀疑地将她上下打量，不相信地问道：“怎么可能？”
顾茗只好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那婚事虽然看着是不错，可是如果不是将那婚事换给十娘，现在十四又怎么能够一个人住个这么大的院子，还有这么多丫头们服侍？还有那个铺子与那个庄子，都是不可能得到的好东西……”
“可是你都卖掉了！说起来，你就得了这么个院子，而且也住不了几年了！等你一出嫁，这房子不还是姚氏的？”赵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顾茗笑着说道：“而且，还是有别的好处的……”
终于将赵氏说服了，送完赵氏，顾茗只觉得累得嗓子都蹋了。
赵氏回了二房，直奔儿子的院子，一进院子就大声地说道：“不成不成，不管是姚氏还是十四娘，竟然没有一个同意的！”
“怎么回事？”顾朴抬起头来，惊愕地问道。狗腿子一样地倒了杯茶，奉到了赵氏的手里，又给赵氏捏起肩膀来。
“真是没有想到，享你的福，还是因为三房一个庶女。”赵氏摇摇头，看着儿子，说道，“没有什么事，反正为娘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四娘竟然说，这桩婚事换了她那个院子，她觉得很划算？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她现在对顾胜以前说的那些话，也开始怀疑起来。
如果这桩婚事还是十四娘的，那顾胜说十四娘才是真正的贵人，还有点谱。可是，现在明明看来，将来那个贵人，十有**就是十娘了。
将来能当诰命夫人的女人，不是贵人是什么？
而相反，十四娘不仅失去了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不说，还得罪了她的嫡母。庶女是被嫡母捏在手心里的，以后还不知道给她安排个什么样的婚事呢！
比如说，嫁个杀猪的，或者嫁个小吏什么的，又不体面，还不实惠。
或者，姚氏要是心更黑点，将她嫁个半老的土财主做继室，家里有好多子女的。等将来老的一死，那些便宜儿子为了家产，都能将当继母的?活活给逼死。
至少赵氏就自认为，想要治庶女，实在太简单不过了。比如说八娘，敢对自己玩心眼子吗？
治不死她。
如果她这次肯到二房这边来，自己帮她好好策划策划，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将婚事夺回来。可是偏偏，她拒绝了，说是对那场交易非常的满意？
所以啊，自己那个半调子玄学高手的老爷，这次，只怕是走了眼了。
什么贵人？以后还不知道贱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里，她对顾茗那颗原本还有几分热度的心，便就熄了下来。
倒是顾朴急得很。十四娘不肯过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