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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国色芳华txt下载     国色芳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八章 催化(一)

    四十八章催化(一)

    那男子看到牡丹一行人,也有些意外。(牛文小说~网看小说)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来,冲着几人行了个礼,满是惊喜地笑道:“原来是小娘子。在下曹万荣,是此间主人。”

    何五郎忙还了个礼,疑惑地看向牡丹,她怎么会认得这人的?

    不待牡丹回答,曹万荣已经主动赔礼道歉:“上次的事情真是太对不起诸位了,还请不要和我这个粗人一般见识。”

    “没事没事。”牡丹有些疑惑,这曹万荣吧,上次那副凶神恶煞,讨厌不讲理的样子,这次怎么又这般客气?

    曹万荣已然把目光投向张氏:“这位夫人身子不爽,这里离城也远,这附近就有个极不错的大夫,不如就在这附近的轩阁里歇歇,使人请大夫过来瞧瞧?”

    何五郎见张氏脸色如同金纸一般,有气无力地半靠在自己怀里,看着眼神都黯淡了,不由一阵心疼,又看天色还早,便应了下来:“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还指望着你们下次又来游玩呢。”曹万荣叫个小童过来,陪着何家的家人去请大夫,他自己殷勤地在前面引路,将众人领到附近一间临水的轩阁里。叫人又是上茶又是上果子的,好不殷勤。

    何五郎有钱,也没觉得他殷勤得过了头,只当他是做生意的,等下把这些花销付给他就是了。少顷,大夫果然来了,一把脉之后,连声恭喜何五郎,原来张氏是有喜了,没什么大碍。

    何五郎眉飞色舞的,给那大夫谢礼格外大方。众人是骑马来的,现在张氏这马是不能骑了,那曹万荣远远立在一旁,见缝插针地道:“我家备有肩舆,借你们用。”

    何五郎笑着道了谢,拿了钱出来要算茶果钱,雇肩舆钱,曹万荣只是摆手,坚决不要:“我是看着郎君一表人才,有心结交,请朋友喝杯茶,送朋友的家眷归家,哪儿就能收钱了?这是埋汰人呀”

    当初为了贱买邹老七的一株花,他就能守在放生池边几天,看到有人买了,不顾道义争买,又是个胆子大的,敢和刘畅竞价,竞价不成又威胁邹老七。可见,这样的人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这样大方示好,不知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牡丹频频朝何四郎使眼色,示意他这个光沾不得。何四郎会意,坚决要给。

    曹万荣怒道:“你这人怎地就这么婆妈我曹万荣难道就缺这几个钱使么?瞧不起我也就罢了,何必这样埋汰人?要给钱,肩舆就不借了。”

    此时的男人最怕人说自己婆妈。何四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道:“老哥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无功不受禄,何况你本就是开着这园子的,开了这个先例着实不妥。不知我们可有什么效劳的地方?”

    曹万荣扫了牡丹一眼,脸上露出万分为难的样子来,半晌才道:“不瞒诸位,在下是岭南人,闻说世人皆爱牡丹,天下万花,唯有牡丹才是真花。慕名到了京中,汲汲六七年间,方才建了这样一座园子。平生最大的希望便是将天下名花都收入这园子中,然而,有许多稀罕的品种,想方设法也寻不到,听说府上有许多珍稀品种,可否让两棵给我……”

    牡丹到此已经完全明白他所求为何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打听得来的消息。当下便委婉地表示:“正好我也是个爱花之人,那些花也是家父家母所赠之嫁资,是不打算卖的。”

    曹万荣万分失望,仍然道:“秋天的时候,可不可以卖几个花芽给我?我的价格一定比市价要高。”

    牡丹心想,虽然将来自己也要卖花芽的,但这人就是自己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呀,自家条件还未成熟,此时贸然卖给他,到时候自己还靠什么维持牡丹园的开销,打响自家的名头呢。不能卖于是只是摇头。

    曹万荣万分失望,还想再说,何五郎已经道:“不要说啦,我这妹子爱花如命,舍不得的。”

    曹万荣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即是喜欢花,那我这里正好有几株牡丹极不错,保证比那日的大胡红更要好上许多,小娘子可要去看看?咱们交换?”

    牡丹有些意动,但想到此时最要紧的是把张氏送回家,便拒绝道:“今日有事,改日再来吧。”

    曹万荣极力鼓动:“真是不错,亏得是晚花品种,不然早就谢了,您再过两日来,只怕是看不到花了呢。您要是担忧病人,让他们给您留几个人,先回去好了。”

    到底是花重要,还是亲人更重要?而且这是城郊,明知道这人人品不好,她哪儿能独自留在这里?牡丹坚决地拒绝了曹万荣的提议:“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又再说。”

    见牡丹软硬不吃,曹万荣的脸色难看起来,勉强忍着没有发作。牡丹见他突然翻了脸,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接过何五郎手里的钱,轻轻放在桌上,向他道了谢,转身往外走。曹万荣这次没拒绝,只是脸色着实难看得可以,不过那肩舆到底还是备下了。

    出了曹家的牡丹园,何五郎叹道:“这人脾气可真怪。一言不合,就勃然变色。似这等生意人,倒也少见。”

    牡丹道:“他就是那上次我们去买花,和我们抢着买花的那个人。”

    何五郎听了,撇撇嘴:“难怪。”说着上前使钱打赏那舆夫打听这曹万荣的出身来历。片刻后,打马奔到牡丹身边,笑道:“你道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牡丹见五郎年轻的眉眼满含笑意,不由生了几分好奇之心:“做什么的?五哥倒是快说给我听听呀?”

    五郎欢快地学了一声鸭叫,笑道:“此人厉害着呢。岭南江溪间出产麸金,又有金池,有人宰鹅、鸭时,从其腹中得到麸金。他呢,就养了无数的鹅鸭,专门收集鹅屎、鸭屎,然后细淘,多时一天可以得到二两麸金,少时也能得到半两。他在那边养了十多年的鹅鸭,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豪。后来大约是羡慕京城风流,所以才来了这里改为种花。你别小看了他,他今年向宫中进献了四盆牡丹花,一红一白一紫一黄,都是千叶牡丹。旁人是献花发财,他却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和钱财才进献去的。之后,就有许多权贵来他这里游园,买花,赏赐不少。”

    牡丹听得神色凝重,看来各人有各人的两把刷子。她将来把花培植出来,怎么打开市场,还是一个艰巨漫长的过程。

    张氏有孕的消息让何志忠与岑夫人很是欢喜,其他人也纷纷恭喜张氏,只有杨氏和孙氏黯然神伤,孙氏进门一年多了,还是没动静。牡丹见孙氏难过,便主动陪她说话,又想到这些日子岑夫人有意冷落她和杨姨娘,这样其实也不太好,不过无心的一句话,倒弄得家庭不和睦了。便约她到自己那里去玩,拿了松子仁逗甩甩说笑话。

    甩甩本是个人来疯,最近牡丹忙着外面的事情,陪它的时间就没从前那么多,这令它很是不满,导致它对牡丹身边,它不太熟悉的亲近之人怀着一种本能的敌意。见孙氏和它打招呼,“嘎”了一声,很跩地撇开了头。牡丹骂它,它也不理,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牡丹。

    牡丹知道它又吃醋了,也不管它,只拿了松子仁在它面前吃,边吃边说真香。甩甩慢慢熬不住了,低下了它高贵的头,歪着头看着牡丹,焦急地在横杆上来回踱步,谄媚地道:“牡丹最可爱,牡丹最可爱。”又自吹自擂:“帅帅真可爱。”

    孙氏见状,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接过牡丹手里的松子仁,喂给甩甩吃,望着牡丹轻声道:“丹娘,上次我真是关心你。没其他意思。”

    牡丹眨了眨眼睛:“我一直知道六嫂是关心我呀。”

    孙氏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出门以后,我被姨娘狠狠骂了一顿,说是我惦记着你的嫁妆。晚上你六哥回来,又狠狠骂了我一顿。”

    孙氏边说边仔细打量牡丹的脸色,见牡丹一脸的懵懂,便咬咬牙继续道:“其实我不过就是听人说,刘家想占了你的嫁妆不还,生怕你将来手头不宽裕。我很是替你担心,同时也是……想讨好公婆的意思。你知道,我进门这么久,身上迟迟不见动静,心里不安得很,总巴不得和所有人都把关系处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以为是讨好的事情,谁知却是圈套。杨姨娘骂她的话犹在耳边:“既然是好事,可以出头露脸,叫全家都认得你最关心丹娘,那个人为什么不自己问,反而把这个机会留给你?让你去出这个风头?你用点脑子行不行?”孙氏想到此,不由恨得牙痒痒。

    牡丹却是不管这许多,只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六嫂,你们都想多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也别担心,孩子总会有的,你只比我大一岁呀,正是好年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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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章 催化(二)

    四十九章催化(二)

    孙氏见牡丹不问到底是谁和自己提起嫁妆的事情,微微有些失望,很快又笑了起来:“好。(牛文小说~网看小说)我就怕你心里也认为我是那样的人,这些天就没睡好过觉。姨娘和你六哥都要我来和你解释道歉,你千万别误会……”

    如果是自家一奶同胞的,哪里会这样小心过了头?牡丹嫣然一笑,认真地道:“真的没什么。我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心疼我关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无中生有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们真是想多了。”

    孙氏见牡丹说得诚恳,想到这些天她对待自己确实也还和以前一样,便也放了心,觉着牡丹真是可亲,不是那种讨嫌多事的。只是想到害得自己被公婆讨厌,姨娘被骂的那个人,心里就是不平衡,便道:“是呀,他们也不想想,你的嫁妆,我能打什么主意?说得难听一点,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我。再说了,虽然是庶出,但有谁亏待了我们吗?没有我和六郎向来都是最知足的。”

    一扯到这个复杂的问题,牡丹就有些头大,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用其他话题把话转开,孙氏也就识相地不再提起此事,转而笑道:“多亏你当时给我解围,谢谢了啊。”

    雨荷一直在旁边伺候,待孙氏走后,方悄声问牡丹:“丹娘,您刚才怎么不问到底是谁和她说那件事的?六少夫人分明就是被人算计了呢。”

    牡丹起身往屋里去,低声道:“问她做什么?她若真的告诉我是谁,我又该怎么应对才好?和她一起说那个人居心不良?还是说她多想了?都是家人,怎么都显得我无聊多事。你只注意看着,看她最近突然疏远了谁,杨姨娘又总针对谁,不就知道是谁了?”

    雨荷抢前一步,替牡丹撩起琉璃珠帘来,细细想了一回,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说得是呀。”

    牡丹顿住脚步:“左右我们不在这里长住的,知道是谁不是谁都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以后远着那人一点而已,旁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说。”以她目前手里的钱来看,已经够用了。刘家那笔钱,如果能回来,她打定主意是不要的,也不曾想过要从何家父母那里额外多弄些钱,既然不贪财,又哪里来的那许多矛盾和算计?

    雨荷有些感伤:“不管您去哪里,奴婢总跟着您的。”虽然现在家里多数人都对丹娘很好,但到底是应了那句老话,女儿就不算是自家人,是替外人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怎么好,始终不能和传宗接代的男子相比。

    牡丹抿嘴一笑,反握着雨荷的手:“我知道的。你们几个都是真心待我。”没有林妈妈、雨荷、宽儿、恕儿,她在刘家的日子会更难。

    “说什么呢?”林妈妈用个红罗销金帕子包了一包东西笑眯眯地进来,一眼就看出屋子里的气氛不一样。

    牡丹笑道:“六嫂怕我多心,适才和我说了好一些话。妈妈拿的什么?”

    林妈妈将帕子打开,捧了只水晶桃形粉盒与一只锡盒来,笑道:“是表公子使人送来的。”

    牡丹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还有谁都有了?”

    林妈妈暗叹一声牡丹太过谨慎,仍是认真回答道:“夫人、少夫人、姨娘、荣娘她们都有的。不多不少,一共十七套,里面的东西都一样,唯有盒子的花式不一样。”

    牡丹这才拿起那只水晶桃形粉盒来瞧,打开一看,却是肉色的香粉。林妈妈在一旁解释:“这是利汗红fen香,说是宫内造的,娘娘们最喜欢用的。是用滑石一觔,心红三钱,轻粉五钱,麝香少许研制而成,和那寻常的傅身香粉不一样,说是香肌,利汗,端午节那日正好用呢。”

    夏天多穿轻罗纱衣,就是穿上几层仍然能看到肤色,所以大家都流行在身上扑粉,以便旁人隔着衣料就能看到自己雪白粉嫩的肌肤。牡丹却是从来不喜欢搞这一套,总觉得本来就热,出了汗更是黏黏乎乎的,难受。刚才看到这粉是肉色的,能利汗,尚感几分兴趣,此时听说竟然有从水银里提出的“心红”,立刻灭了那心思,将那盒子放到一旁,转而去看那只锡盒。

    锡盒做得极其精致,盒盖上镌刻着一枝盛放的牡丹和一只意态悠闲的鹭鸶,却是个一路富贵的花样。牡丹打开盒盖来瞧,里面装的又是专供佩带在身上的牡丹衣香,正是自己常用的,只是稍微又有一点点不同,味道更甜一点,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不由就有些发怔。

    林妈妈和雨荷对视一眼,都有些心领神会。

    良久,牡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仍将那帕子把两只精美的盒子包了起来,递给雨荷道:“收起来吧。”

    到了晚饭时分,李荇已经告辞,何家的女人们还在兴奋地讨论刚才他送来的利汗红fen香,还有那衣香,牡丹细细听下来,原来每个人的衣香味道都不一样,但只有她一人的是牡丹香。

    孙氏见牡丹坐在一旁只是笑,并不参与讨论,有心示好,便问牡丹:“丹娘,你的是什么香?我的是芙蕖衣香。配得可真不错,听说行之也是个调香高手。”

    这话牵动了一拨人的心,看这情形,将来牡丹只怕是要嫁去李家的。若是她再学了何家的调香秘法去,将来何家的成香铺子怕是永远都不要开了吧?这许多人,怎可能永远只做珠宝和香料原材料生意?少不得要做点旁的,例如成香铺子、首饰铺子等等才能养活人。所以,牡丹什么时候再婚,嫁给谁,都很关键。

    甄氏扫了一眼众妯娌,见个个都低头不语,一边暗自鄙视她们没本事,敢想不敢做,一边笑道:“还用问?定然是牡丹衣香。”斜睨着牡丹调笑道:“大家都不过是沾光罢了,行之这人真是不错。是不是,丹娘?”

    牡丹抬眼看向甄氏,落落大方地承认:“表哥为人的确不错,如果没有他相助,我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说到沾光,我倒是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因由,三嫂说来听听?”

    自那日刘畅当众质疑她与李荇有私情后,家里人就非常注意,不叫她与李荇单独接触,更注意不说任何有可能引起误会的话。毕竟一个尚未和离成功,一个尚未娶妻,什么都谈不上。风气再开放,女子的名声总是最要紧的。旁人倒也罢了,自家嫂子也当着孩子们开这种玩笑,是什么意思?

    甄氏以为牡丹会娇羞,会回避,就是没想到她会坦然面对,还明知故问地当着全家人追问自己。意外之余,只是干笑一声试图敷衍过去,语义含糊地开玩笑她敢,叫她当着全家人说这个,她倒是没那个胆子。

    牡丹见她不敢再说,也就低头吃饭,不再逼问。

    何志忠却沉着脸道:“什么沾光不沾光的?谁沾谁的光?这是回礼你母亲刚使人送了礼去他们家”

    “哦。”甄氏讨了个没趣,狠狠瞪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何三郎,又扫了一圈几个幸灾乐祸、或是面无表情的妯娌,暗自咒骂几句,将面前饆饠使劲咬了一大口,狠狠地嚼着。

    众人不敢再多言,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就连孩子们都规矩了许多。何志忠一放下碗筷,其他人也跟着放了碗筷,岑夫人抬眼冷冰冰地看向甄氏:“三郎媳妇,你随我来。”

    甄氏第一次看到岑夫人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只觉得背心凉飕飕的,情知不好,硬着头皮乞求地看向吴氏,吴氏却是沉着脸看也不看她一眼。再看何三郎,何三郎正笑眯眯地拉了大女儿蕙娘的手送到牡丹跟前,说是让蕙娘帮着牡丹种花,蕙娘也果真亲亲热热地伏到牡丹肩上撒娇。

    甄氏吸了一口冷气,垂头垮肩地跟着岑夫人进了后面。甄氏在岑夫人房里一直呆到天黑才出来,出来后埋头迅速回了房,第二日清早去岑夫人房里请安是第一个到的,经过此事,她对牡丹倒是客气了许多,再不敢乱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牡丹又出了几次门,好几次本是想去香料铺子的,结果每次都没能如愿,不是被甄氏缠着,就是被李氏和芮娘缠着,又或者被白氏托付了去买东西。渐渐的,她也就轻易不再出门,看着院子里的牡丹花一盆盆的谢了,结了种子,索性成日专心捣鼓那些花,一看到有生虫的迹象和叶子变黄的迹象,就要守在旁边小半日,有虫捉虫,不能捉的就用硫磺灭虫,倒也自得其乐。

    而默默观察下来,孙氏疏远和杨氏针对的人,不是旁人,却是薛氏。这是牡丹和林妈妈、雨荷所想不到的。牡丹的心情很复杂,似乎,她还没回家之前,何家没这么复杂的。她的到来,就像是催化剂,将一些往日沉淀在下面,看不清的东西催化之后,渐渐浮出了水面。而这些事情,都是她无力控制的,她只能和林妈妈一道,严厉管束雨荷、宽儿、恕儿,不许她们参与到何家下人间的派系斗争中去,多做少说,不许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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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端午(一)

    五十章端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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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孙氏和杨氏做得太过明显,导致不只是牡丹等人注意到了,就是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三人之间有问题。(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先前薛氏还想着以和为贵,百般忍让着孙氏和杨氏,几次三番被挑衅后也忍不住了,抓了杨氏和孙氏的把柄,当着全家人给了她二人一个难堪,充分维护了自己作为长媳应有的威严。渐渐地,三人发展到见面也不说话的地步。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因薛氏是长媳,帮着岑夫人理家的时日太久,地位轻易不可撼动,也没谁敢轻易就和她唱反调,或者是去质问她,只敢在私下里猜疑,传出老大媳妇等不得了,私心太重,不但容不下小姑子,也容不下公爹的小妾和庶出的兄弟和弟媳等等之类的传言。

    为了家庭和睦,吴氏和白氏来来回回地做和事佬,却不起任何作用。岑夫人的态度也很让人疑惑,不闻不问,仍然十分倚重薛氏,假装不知这事。她这态度落在其他人的眼里,似乎又是太过偏袒长媳,就是女儿也不能比,于是大家看向薛氏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复杂。

    作为当事人的薛氏却是犹如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她隐约知道这和上次孙氏被骂的事情有关,却不知道这二人为何就怀疑到了她头上去,而且是不容辩驳。背地里哭了好几场,又不敢说给大郎知道,只是咬着牙硬撑着。

    相比较孙氏和杨姨娘的态度,她更在乎岑夫人和牡丹的态度,岑夫人不咸不淡的,看不出什么来,似乎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的倚重她。剩下的就是牡丹这里了,她几次想和牡丹拉开了明说,却总是在看到牡丹蹲在牡丹花旁默默忙碌的背影就转了身,以叹气告终。如果牡丹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自己和她说了,又惹得她多心生病,或者要搬出去怎么办?事情就更加无法收场了,同时也就如了背后捣鬼的那个人的意。

    到了端午节前夕,牡丹和薛氏一起准备全家人佩带的长命缕时,牡丹看着薛氏这些天来骤然消瘦下去的脸颊,主动道:“大嫂,明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薛氏的手停了停,垂着眼道:“家里的事情太多,不然请你二嫂陪你去吧?”

    牡丹笑道:“好嫂嫂,我还是觉得你陪我去最好。咱们早就说好了的,你赖账我可不依你。”

    这样亲热的口气,就和小时候缠着自己时是一样的。薛氏愣了愣,抬眼看向牡丹,牡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这些天我看到大嫂瘦了,也似乎是有话想和我说,我等却总是等不到。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我能体会大嫂的不易。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从前病弱的丹娘,有什么,大嫂完全可以和我直说。咱们是亲人,不是外人。”

    牡丹的眼神清澈,表情柔和,语调温柔平静,让人看了不知不觉就跟着她放松下来,薛氏握住牡丹的手,眼圈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受了委屈的人,还有什么能比得到其他人的理解更让人感动的呢?作为最占优势的长媳,她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得罪公婆丈夫小姑,给旁人抓把柄的事。更何况,当初给牡丹那笔钱做嫁妆时,她也果真没眼红过。

    薛氏到底掌事多年,很快就平静下来,探手握住牡丹的手,望着牡丹漂亮的凤眼,一字一顿地道:“丹娘,你放心,我和你大哥是真心疼惜你的。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会照顾你。”

    虽然她不是要靠着人生活的人,但薛氏这句话非常难得。牡丹这些天来想了很多,最后觉得判断一个人的品行好坏,不能单凭一件事去断定。她不知道事实真相,也不知道到底谁是谁非,但通过这些天的冷眼旁观,她看到了众人平时看不到的一面,林妈妈和雨荷为她不平,但她觉得他们就算是有千百个心眼,接她回家的那一刻都是真心的,面对刘家时战线也是统一的,他们把她藏在身后保护她时,也是毫不犹豫的。亲情可贵,值得用心去维护,怎能因为一句话,就引起这许多的官司呢?

    晚饭时岑夫人看出了薛氏和牡丹之间的不同,很是欣慰。便在饭后将牡丹叫入房里,挥退左右,笑道:“是你大嫂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你大嫂?”

    牡丹笑道:“她找过我几次,什么都没说。我见她憋得厉害,索性主动开了口。原来您什么都知道,却不管,倒浪费了我一片心,不敢和您说,怕您伤心。”

    岑夫人叹了口气,爱怜地摸摸牡丹的头,道:“我什么不知道?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想怎么蹦跶,能蹦跶出多大的风浪罢了。你大嫂是个吃得亏顾大局的,你日后可要记着她和你大哥的好。”

    牡丹听岑夫人这话似乎话中有话,皱眉道:“您知道是谁吗?”

    岑夫人微微一笑,不答牡丹的提问,转而拉了她的手去后面廊屋里:“让娘看看,我的丹娘明日穿什么呢?既是去见贵人,又是去求人,便不能穿得太过艳丽或是太朴素,得好好挑挑才行呀。”

    岑夫人的手保养得宜,温软顺滑,暖意顺着手掌传到牡丹身上,引得她人也跟着懒散娇憨起来,撒娇道:“娘,我有点紧张。不知道那位贵人是个什么人呢,脾气好不好,肯不肯帮我的忙?你陪我去好不好?”

    “娘老啦,陪你们挤不动。就留在家里和你五嫂一道看家好了。”岑夫人从雨荷手里接过一件象牙白绣豆绿牡丹含银蕊的窄袖罗襦来,对着灯光眯着眼睛看了看,满意地点头:“配什么裙子?”

    恕儿极有眼色地递上一条六幅翡翠罗裙和一条雪白的轻容纱披帛。岑夫人满意了:“对对,就是这样。发饰简单一点,我记得你有对蝴蝶纹金翘,就插那个好了。”

    定下衣装后,恕儿和宽儿忙去隔壁备下热水、熏笼、熏衣香给牡丹熨衣熏香。

    为防止牡丹与白夫人约会之处被人占去,也为了让家里人到时候有个好地方看热闹,第二日一大早,坊门刚开,何四郎就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人,匆匆抓了几个胡饼,占地方去了。

    待到辰时,牡丹装扮完毕,捧出五彩丝线做成的长命缕来,挨个儿给何志忠、岑夫人、侄儿侄女们系在手臂上,待她这里系完,薛氏也指挥着众人将每间屋子的门上悬上了长命缕。

    待到早饭上桌,岑夫人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今日过节,谁都不许惹是生非”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全都应了好,立刻满脸堆笑,其乐融融起来。何志忠吩咐儿子们:“一年到头也难得几次休息,分两个人出来去铺子里看着,其他人吃了饭收拾好便出门。”

    话音刚落,何三郎、何五郎、何六郎俱都主动表示自己愿意留下来看管铺子。确定好留守人员,众人的兴致愈发高涨,孙氏最贪玩,迫不及待地宣布从下人们那里听来的最新消息:“听说今日开夜禁。”

    白氏笑话她:“这个早就知道了的,你才知道呀。”

    孙氏急道:“哎呀呀,我还没说完啦,听说太常寺向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多套,方便给散伎用呢。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要怎么个表演法,有多热闹呢。”

    杨氏不胜感叹:“要是在咱们扬州,是要竞渡的。州府上出钱请了乐伎,县府争胜负。要在江边搭上许多彩棚,待到三声鼓响,鼓鸣人呼,挥擢飞舟,哎呀呀,好不热闹。可惜我这辈子是再也看不到咯。”

    何志忠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要想回扬州去,也不是不可以。若是觉着不好看,就留在家里伺候夫人。”

    “是。”杨氏立刻想到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只怕都被他看在眼里,就只在找机会好修理自己,哪里敢触他的霉头?当下委屈地垂下头,不敢再多语。

    众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但见人们三五成群,摩肩擦踵,满大街都是人。牡丹跟在父兄嫂子身后,却又发现自己几天时间没上街,今日又与往日有所不同,戴帏帽的女子没有以前多,多数人都露髻而行,衣着鲜艳,神采飞扬。男子们的幞头脚果然如同李荇所预言的一般,多数都翘了起来。

    待到众人行至东市附近时,早已听得喧嚣满天,却是歌舞表演要开始了。何大郎、何二郎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护着家眷,直奔何四郎事先占好的地方去。

    牡丹才刚站好,就听得勤政楼上一阵疾风暴雨似的鼓响,于是众人俱都安静下来。牡丹站在何四郎事先命人备好的矮凳上,翘首望去,但见勤政楼上旌旗飘飘,华盖如云,只看得见有许多人在上面,有个人站在楼上大声说些什么,具体是什么样子却是看不清楚,只知道众人全都跪拜倒地,三呼万岁。少倾,那人说完了话,众人又呼万岁,起身立在一旁,这么多的人,全都拼命喊出来,果然气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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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的,下一次加更,240。

五十一章 端午(二)

    五十一章端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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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鼓乐之声传来,众人俱都欢呼起来,牡丹拽长脖子一瞧,呆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原来这个时候就有花车游行的,但见从春明门开始,一溜来了十二张彩车,拉车的牛或是蒙上虎皮,或是扮作犀牛、大象,千奇百怪,彩车上有许多盛装丽人拿着各种乐器吹拉弹奏。而后,又有锦绣装扮的大象姗姗来迟,欢快的狮舞,身着锦绣衣裙,男扮女装的歌舞伎,统一服装的各种百戏伎人列队而来。

    到了勤政楼下,这些人便开始表演,离得太远,牡丹看不清楚,眼睛看酸,也只能勉强看到大致是在做什么,真是可惜,没有望远镜的。再看周围众人,明明看不清楚,却是个个都把脖子拽得老长,眼睛都不眨一下,无比的专注。

    牡丹叹了口气,达官贵人们早把观赏的最佳地点占了,剩下的这些地方中,她们这里还算是比较好的位置。也不知更远地方的那些人又怎么过?难道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忽听人群一阵喧哗,万头攒动,纷纷往勤政楼边涌去,牡丹踮起脚一瞅,许多金灿灿的东西与日光交相辉映,从勤政楼上雨一般地洒下来,众人疯了似地抢。而身边的何大郎、何四郎二人早就不见了。

    “怎么了?怎么了?那是什么?”牡丹急得跳脚。薛氏和白氏等人也在拽着脖子看,谁也顾不上回答她的问题。

    李荇穿了一身松花色的窄袖圆领袍,不声不响地挤过来,含笑看着牡丹:“这是圣上高兴了,抛撒金钱作为赏赐呢。”

    “表哥也来啦?”牡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好奇地道:“是金通宝吗?”这金通宝不在市面上流通,而是专供赏玩的,都从宫里赏赐得来,官宦人家多少都有些,刘家也有,只不过何牡丹是没那机会近前细玩的。

    “是金通宝。”李荇微微一笑,示意牡丹将手掌打开,牡丹依言伸手,李荇手一松,两枚滚烫的金通宝就落到了牡丹的手里。

    牡丹看看还在乱成一团的众人,吃惊地指着他:“你怎么先就有了?”他衣饰整洁,怎么都不像刚和众人抢过钱的样子。再看看,他戴的幞头竟然没有脚了。

    牡丹指着他道:“你的脚怎么没了?”

    李荇反手摸摸脑后,轻描淡写地道:“个个都翘着脚走,我便无脚飞着走罢”

    牡丹让他转过头去一瞧,却是被剪掉了,果然与众不同。牡丹不由大笑起来,阳光下,她粉腮嘴唇,年轻的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透着金色的光,象牙白的窄袖纱罗短襦配上翡翠色的长裙,绯色绣缠枝纹的裙带将纤腰系得不盈一握,显得修长俏丽,活泼可爱,一种说不出的情愫自李荇心中生起,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他握紧了拳头,好容易才将目光自牡丹身上移开,微笑着看向远方。

    牡丹细细赏玩了一回金通宝,又递给何志忠、薛氏、雨荷等人看了一回,方还给李荇,李荇却又不要,只轻声道:“给你玩了。”

    牡丹看看何志忠,面露犹豫,李荇微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不过就是两个金钱,你哥哥们跑那么快,人群里那么去挤,不就是想抢两个给你们玩的?你不要这个,可是想等会儿和其他人争呀?还是,你是嫌弃不是圣上御手撒下来的?”

    何志忠突然道:“丹娘,喜欢就接着吧。”老爹发了话,何况自己也确实想要,牡丹便朝李荇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你啦。”小心地打开腰间的花开富贵荷包,装了进去。

    不多时,楼上停止撒钱,人群也四散开来,表演继续,何大郎、何五郎挤得浑身是土,满头大汗,紧紧攥着两个拳头,有说有笑地并肩归来,得意洋洋地伸手给众人看,两人却是仗着身体强壮,一共抢了六七个金通宝,相较其他人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收获了。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先前游行的花车已经顺着街道往金光门那边去了,所过之处欢呼一片。李荇告诉牡丹:“现在看不清楚不要紧,他们在那边都搭有高台,在这里御赏之后就会去那些地方表演。有剑舞、琵琶、马伎、跳剑、跳丸、羊戏、猴戏、竿戏、绳伎、角抵、力伎、禽戏、斗鸡、踏毬、鱼龙曼延、吞刀吐火、瓦器种瓜、空手变钱,会一直持续到明天早上。等下你可以慢慢去看。”

    牡丹听得大感兴趣,敢情娱乐活动挺多的,后面还有魔术呀?李荇顿了顿,又道:“今晚还有更好玩的,可以戴了面具,打了火把到处玩,就和上元节时一样。我备了男装和面具,如果你等会儿有了好消息,一起去?”

    上元节,正月十五,各地都会举行规模盛大的民间集会,开坊市夜禁,人们打起火把,不拘士庶、男女、长幼,混杂在一起,歌舞欢笑通宵达旦,在牡丹看来,相当于狂欢节。从前的何牡丹由于身体的原因,从来就没能参加过这样疯狂的节日,现在可好,她可以参加了。牡丹兴奋地回头去问大郎、四郎、薛氏等人:“哥哥嫂嫂们也要玩的么?”

    大郎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若是想玩,我们陪你就是了。”

    忽听勤政楼前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一片静寂。很快那边的情况就传到了这里,原来是有魏王府进献的天竺艺人表演刺肚割鼻,艺人刚拿起刀往身上刺,就被皇帝认为太残忍,立刻给制止了,并且还下了诏,说这天竺艺人幻惑百姓,极非道理,让遣发回去,不许在京中久住。

    牡丹依稀记得,这魏王就是清华郡主她老爹,当今皇帝的亲兄弟。进献的节目遇到这种事,只怕是很晦气的一件事吧?她抬眼目询李荇,果见李荇微笑着点头,轻声道:“这天竺艺人,是清华郡主向魏王推荐的。”

    清华郡主要挨她老爹教训了,牡丹幸灾乐祸地一笑,忽然听得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怎么听怎么熟悉,翘首一看,一对穿着五彩锦衣的童儿牵着一黑一白两匹用五彩璎珞装饰的骏马到了勤政楼前的广场上,却是李荇那两匹。此时却是到了宁王府献艺了。

    牡丹心头一暖,看向李荇,轻声道:“谢谢你,表哥。”

    李荇挑了挑眉,抿唇一笑:“客气什么?我本来就是要献给宁王的。”

    牡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终究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便索性不说,静静站着看向远方。李荇悄悄侧头望了望她,突然低声道:“怎地今日换了香?不喜欢那牡丹衣香么?”

    牡丹心口一跳,抓紧了袖口,抬眼望着他粲然一笑,反问道:“我用的这个千金月令熏衣香不好闻吗?”

    李荇抿抿嘴,微不可闻地道:“好闻。”抬眼看到那边舞马表演将要结束了,忙道:“我得过去了,稍后我来找你们。”说着匆匆朝何志忠行了个礼,快步去了。

    不多时,勤政楼那边传来消息,宁王府的舞马却是拨的今日献艺的头筹。只因到了最后,那舞马竟然用口叼起硕大的金杯,向皇帝和皇后跪下敬献美酒。当然那酒皇帝和皇后是不能喝的,但是多么稀罕讨喜呀特别是和先前魏王府进献的天竺艺人刺肚割鼻比起来,简直是两种感觉。于是重赏

    牡丹四处观看了一歇,因快到申正,人感觉到有些疲倦,想到晚上还要见人,得养足精神才好,便和薛氏商量,由几人陪着,一道去了香料铺子里,在何四郎平时休息的地方小憩一觉。醒来就在店子里用了晚饭,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认真打理了一番衣饰,去了与白夫人约定好的地方候着。

    时近黄昏,勤政楼上已经灯火辉煌,街边搭起的看台和官宦人家设的看棚四处张灯结彩,树上挂下一串串的灯笼,将从春明门到金光门这一条宽阔的大街照得亮若白昼。

    戌时还差一刻,穿了褐色圆领窄袖袍,着黑白条纹紧口波斯裤,踩着浅绿线鞋,装扮时髦的碾玉就赶了过来,看见牡丹和薛氏等人早就在那里候着,不由满意一笑,上前和牡丹行了礼,招手叫她在一旁去说悄悄话:“您运气好,那位贵人今日来了,稍后还要和我们夫人一起游玩,清华郡主也在。稍候您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露露脸就好,等到有人来唤您,您就过去,郡主必然给您难堪,到时候您就……”

    牡丹听得连连点头,拉住碾玉问道:“姐姐可否告知那位贵人的身份?免得我不小心冲突了。”

    碾玉笑道:“是康城长公主,当今圣上的皇姐,最是仁善,很得敬重。只要她愿意帮您,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牡丹认真记下,唤了薛氏和封大娘、林妈妈、雨荷一道,和碾玉之间隔着七八步远,一前一后地向着勤政楼方向走去。大郎、二郎、四郎带了几个人遥遥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连眼睛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牡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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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更提前送到,240的。

五十二章 端午(三)

    五十二章端午(三)

    牡丹随着碾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走到正对着兴庆宫勤政楼的道政坊门口,但见人群中戴上各式兽面面具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男女难分,人们的情绪也空前高涨,嬉笑玩闹,肆意张扬。(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而兴庆宫、道政坊两边的城、坊墙下按着爵位品秩高低一字排开许多装饰华丽的看棚,俱都高出地面约三尺许,宽窄不一,以松木为支柱,桐木为台面,看棚四周五彩丝绸帐幔低垂,彩灯辉煌,锦衣童仆美婢侍立四周,不及靠近,笑语欢声盈耳不绝,各种名香、酒菜香味已经扑鼻而来,端的是富贵奢华已极。

    牡丹正极目四望,忽被雨荷拉了一下袖口,低声道:“丹娘,您往右边看,那是刘家的看棚,您瞧瞧那老虔婆的样子。”

    牡丹默了一默,抬眼望去,但见戚夫人与戚玉珠盛装华服地立在看棚门口,戚夫人发髻约有一尺高,上面插着三品诰命用的七树花钿,满脸寒霜,死死瞪着自己一行人,那目光凶狠得似要扑上来将自己撕来吃了一般。

    牡丹沉静地朝戚夫人微微福了一福。她没看到刘畅的身影,心想他大概是还没放出来,又或者是寻欢作乐去了。

    戚夫人见牡丹见了自己,竟然不躲避,还敢向自己行礼,这不是挑衅是什么?想到还被关着的刘畅,耀武扬威的清华郡主,不由伸出手来,指着牡丹,咬着牙对左右的人道:“去把那女人给我带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

    刘承彩闻声,自看棚里疾步走出,一把拉住戚夫人往里拖,回头抱歉地对着牡丹笑了一笑,一脸的老实无奈像,活脱脱一个遇到妻子撒泼,无能为力的软丈夫。

    人声嘈杂,牡丹没听清楚戚夫人说的什么,只知道绝对不是好话,但事到如今,她自是不在乎这个的。回了头,继续跟着碾玉走,谁想没走几步远,念奴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在她面前,朝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道:“少夫人,老爷命奴婢和您说一声,那件事可以了,请府上择日去府里拿离书。”

    牡丹一愣,还没求到康城长公主那里就可以了?就这么容易?得来太巧合,她反而怀疑其中有诈,于是谢过念奴儿,继续往前走。不管刘家要怎么做,她都要把这事进行到底。

    念奴儿目送着牡丹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径自转身去回话。才刚踏上看棚,戚夫人就冷着脸迫不及待地问:“她到这边来做什么?是不是来勾搭人,又想攀上什么好人家的?”

    念奴儿垂眸道:“少夫人什么都没说。”

    刘承彩歪在一张绳床上,淡淡地道:“她不管怎么样,现在也还是你儿媳。你这样说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扫了戚玉珠一眼,语气稍微严厉了些:“当着孩子乱说,实在不像话。”

    戚玉珠闻言,立即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戚夫人冷哼一声,白了刘承彩一眼。刘承彩道:“好好,我不说了,我到隔壁闵相那里去一趟。稍后回来陪你们游街。”

    此时外面漂亮的女伎可多,特别是闵相那里的家伎更多,戚夫人眼珠子一转,满脸堆笑地对着戚玉珠道:“珠娘,你不是和闵相家的三娘子交好么?趁着此次机会,让你姑父带你一道去,如何?”

    戚玉珠微笑不语,刘承彩已然皱眉道:“胡闹我去是做正事”他果真是去做正事,带着个女孩子算什么?

    戚夫人却是越发以为被自己猜中他的龌龊心思,便道:“你领她过去,让女孩子们自己去玩,耽搁你什么事了?”

    刘承彩知道她的脾气,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带了戚玉珠去,只怕是不得出这道门槛。只得叹了口气,道:“走吧。”

    戚夫人见他让步,心满意足地朝戚玉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自己看着点刘承彩。戚玉珠温温柔柔地笑,殷勤地跟上刘承彩。

    刘承彩立在街头,一眼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牡丹的背影,当然也看到了何大郎等人的身影。他低头想了想,领着戚玉珠走到戚夫人看不到的地方,方温和地同戚玉珠道:“珠娘呀,姑父有要事,不能陪你了。我拨两个得力的人给你,你自己去寻闵家三娘子玩吧?年轻人嘛,玩得高兴点。”

    戚玉珠懂事地应了好,乖巧地问刘承彩:“姑父什么时候回来?侄女好在这附近等您一道回去。”

    要是戚夫人有她这个侄女一半乖巧聪明就好了,刘承彩对戚玉珠的表现非常满意,呵呵一笑,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道:“你半个时辰以后过来吧。”

    说定时间地点,二人分了两头,各朝一边走去。戚玉珠身边的侍女道:“二娘,咱们去寻闵家三娘子吗?”

    戚玉珠并不答话,只抬眼看了看远处灯火辉煌的宁王府看棚,招手叫刘承彩留给她的两个侍卫上来,命侍女递上一贯钱,笑道:“我饿了,听说东市里有胡人卖芝麻胡饼,香脆好吃,你们谁去买了来。”

    那二人不疑有他,分了一人去买饼,另一人牢牢跟在戚玉珠身后,戚玉珠抓住侍女的手,趁着那人不注意,一头扎入人群中,三拐两拐,又躲又藏,很快甩掉了剩下的那个人,充满憧憬地快步朝宁王府的看棚走去。

    眼看着宁王府的看棚就在眼前,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一条男声不悦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戚玉珠一惊,回头过去,却见刘畅穿了身青色圆领缺胯袍,手上还拿着个虎头面具,淡淡地立在她面前。她又惊又慌,左右张望一番,小声道:“表哥,你怎么来啦?小心不要被姑父看见,我才和他分开。”

    刘畅阴沉着脸哼了一声,把面具往头上一套,道:“你跟我来。”

    戚玉珠万分惋惜地看了宁王府看棚一眼,无奈地跟在刘畅身后而去,很快,二人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却说牡丹见前面的碾玉停下了脚步,回身向自己招手,忙快步跟上去。碾玉指着前方一座垂着绯色帷幕的高台道:“那就是长公主府设的看棚,此时我们夫人和郡主都在里面。奴婢先进去,您隔一盏茶的功夫再过来。”

    牡丹点头应下,与薛氏等人一道站在路旁的阴影中静静等候,到了时辰,薛氏将牡丹一拉,大步往外走:“时候到了。”

    几人慢吞吞地朝着康城长公主的看棚走过去,牡丹、薛氏并不刻意去看那里,只和周围的许多庶民女子一样,好奇地近距离观看这些达官显贵家设的华丽看棚,以及观赏那些显贵们、还有他们美丽时髦的童仆侍女,充分享受这士庶同乐的时刻。

    雨荷不敢到处看,专注地观察着康城长公主的看棚,忽见一群盛装华服的丽人从帷幕深处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穿了樱草色宽袖披袍的,正是白夫人。眼看着白夫人的眼神往这边来,雨荷忙拉了牡丹一把,牡丹一回头,正好和白夫人碰上。

    白夫人只从牡丹脸上掠过一眼,便回头和身边一个年约四十多岁,高鼻细目,着绛紫薄纱披袍,发髻上插着九树花钿,脸型圆满如月的贵妇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扫了牡丹一眼,回头低声说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头扎红色细罗抹额,穿着白色翻领长袍,腰束蹀躞带,着红白相间条纹波斯裤,裤脚镶着美丽花边,穿着花鞋,女扮男装的女官自康城长公主的看棚里走出,直奔牡丹而来,朝牡丹行了个礼,笑道:“请问小娘子可是刘奉议郎家的宝眷么?”

    她行礼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脸上的笑容不卑不亢,观之可亲。牡丹忙还了个礼,笑道:“正是。小妇人何惟芳。”

    那女官不露痕迹地扫了牡丹一眼,笑道:“我姓肖。我家女主人见小娘子风华过人,有心结识,请您移步一叙。不知您可否愿意?”说着遥遥指了指康城长公主的看棚。

    牡丹笑道:“既承青眼,恭敬不如从命。”

    薛氏等人正要跟了牡丹去,肖女官微笑着,彬彬有礼却不容置疑地道:“地方窄小,夫人还是在这里等候吧。”

    雨荷上前一步,赔笑道:“丹娘,奴婢陪您走到那边吧,等下您出来,一眼就可以看到奴婢。”

    肖女官闻言,认真打量了一下雨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转身领路。雨荷见状,知道是答应了,忙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跟在牡丹身后往前走去。

    薛氏有些焦虑不定,回头看向身后,找到何大郎兄弟的身影,方放心下来,眼看着雨荷被留在了看棚下的街边,牡丹则跟着肖女官登上康城长公主的看棚,渐渐隐没在重重的帷幕中,她的心口一阵发紧,总觉得又害怕又担忧,又隐隐抱了几分希望,合掌默默祈祷,但愿天佑牡丹,叫她从此否极泰来,不要再受苦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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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放娶

    五十三章放娶

    牡丹进了看棚,香风扑鼻,满目全是靓装丽人。(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印金银泥的珍贵丝织品被做成最美丽最时髦的衣裙拖曳在名贵蜀锦做成的五彩地衣上,高达尺余的发髻上戴着形形色色的花钿,翠钿,金步摇,结条钗,金丝花冠,珠玉与烛光交相辉映,浓香扑鼻,这就是这个时代最上层的女人们。她们或坐或站,姿态优雅娴静,淡淡地看着牡丹这个闯入她们世界的平民女子。

    牡丹立在地衣正中,接受着无数目光的打量审视,反而将先前的那一丝紧张抛之脑后,行过礼后,便挺直了背脊。

    良久,方听康城长公主淡淡的道:“你就是何牡丹?”她的声音不大,很是温和悦耳,听上去却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叫人绝对亲近不起来。

    牡丹道:“小妇人何惟芳,小名牡丹。”

    话音未落,就听嗤笑之声迭起,有人轻缓但是清晰地说:“啧,绝代只西子,众芳唯牡丹。惟芳,牡丹,国色天香,这样的身份地位人品,也敢称花中之王?”

    “休要胡说,我看花中之王虽然说不上,但的确娇艳得像朵花儿的。”

    “像什么花?”

    “狗尾巴花……又或者,似清华家养的那株蔫不拉几的鸡冠花?”“哈哈哈哈……”众贵女笑得花枝乱颤。

    也有不屑于与这帮年轻姑娘们一道,做这种不合自家身份的事的贵妇人,拿了扇子悠然自得地搧着,只看热闹,不参与。白夫人平静自若地递了一杯茶汤给康城长公主,似是完全没听见这些既无聊,又刻薄的话。

    牡丹目不斜视,坦然自若,丝毫不露卑怯怨愤之态。先前碾玉已经和她打过招呼,清华郡主也在这里。不管清华郡主平时为人多么的让人诟病,但她始终是皇族,代表着那个超然尊贵的圈子,也代表着这群人多少都有的烂习性。似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是,身份低微,偏又和清华郡主作了“对头”的女子,便是这些皇族贵女们刁难打击的对象。更何况今日清华郡主吃了亏,心情一定极度糟糕,肯定要加倍刁难自己的。牡丹有心理准备,只当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全都是在排泄罢了。

    康城长公主听着宗室侄女们嘲笑打击讽刺牡丹,并不制止,只眯了眼仔细观察牡丹。但见灯光下,牡丹半垂着眼眸,身姿挺拔如竹,如玉一般的肌肤配着乌檀似的头发,白衣翠裙,衣饰简单却精致大方,没有弃妇的哀怨可怜,没有身份地位低下者的卑微怯懦之态,也没有遭遇不公之后愤世嫉俗的仇恨和怨愤。就像一朵静静开放的牡丹花,不需要玉盆锦幄映衬,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立着,就已经将它的幽香和绝美雍容的姿态深深嵌入到赏花之人的心里眼里,再也忘不掉。

    倒是不卑不亢的,脊梁也挺直,这种姿态可以故意做出来,可是人整体散发出的娴静坦然却是做不出来的。康城长公主徐徐道:“叫牡丹呀,果然不愧这个名字,是个好女子。你过来些,让我好生看看。”

    她一发言,所有的喧哗之声全都静了下去。康城长公主和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关系又极其密切,平时为人稳重威严,她说是怎样便怎样,她发了话,谁还敢说不是?一个穿着茜红绞缬朵花罗披袍,头戴金丝花冠,肌肤雪白,媚眼如丝的女子朝着立在一旁的清华郡主抱歉地低笑道:“八姐,对不住,不能帮你出气啦。”

    “狐狸精。”清华郡主恨恨地将身上那件橘红色的团花圆领紧袖缺胯袍扯了扯,目光阴沉地瞪着牡丹,咬碎了一口银牙。

    牡丹依言走到康城长公主座前,又福了一福,方才起身站直。康城长公主握了她的手细看,但见肌肤如雪,掌型美丽小巧,又细细摸了摸她的掌心,感觉柔软润滑,温暖干燥。又往牡丹的脸上、脖子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了,身份地位再低,这样的女子,在家中也是如珠似宝的吧?谁舍得给人如此糟践?

    牡丹见康城长公主只是盯着自己瞧,并不提其他的事情,微微有些焦急,却不敢主动开口,只是一径地保持温婉沉静。

    良久,康城长公主方松开牡丹的手道:“清华,你过来。”

    清华郡主正瞪着牡丹磨牙,一时想起自己今日倒的大霉,无端挨了一场好骂,叫府里的兄弟姐妹们看了一场笑话;一时又想着刘畅的可恨可爱之处;反倒没听见康城长公主叫她,还是身边的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惊醒过来。她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稳稳地走到康城长公主面前笑着行礼问好,起身时轻蔑地扫了牡丹一眼,看到牡丹沉静如玉的脸颊,恨不得一抓挠过去挠花挠烂才好。

    牡丹似无所觉,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清华郡主也是个美人儿,可她脸上那种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骄横之气,恶毒的眼神,与沉静雍容的牡丹两相一比较,高下立现。康城犀利地看向牡丹:“牡丹,你恨清华吗?”

    这么直接?当然不能说恨呀牡丹抬眼看着康城长公主,淡淡地道:“没有抱过希望,所以不存在恨。”

    有点意思。康城长公主含笑看了白夫人一眼,但见白夫人歪在一旁,似是在听牡丹说话,神思却是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康城长公主把眼神收回,又问牡丹:“这话怎么说?”

    牡丹苦笑道:“姻缘天定,何必勉强?心死,无爱所以无恨。更何况,男人做的事,为什么总是要怪在女人身上呢?”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寒了一寒。

    周遭是一片静寂,好几个贵妇人都停下摇扇的动作,把目光投到牡丹身上细细打量。康城似是毫不意外,道:“你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们如何?”

    等的就是这句话牡丹立即朝康城行礼下去:“请贵人成全。”

    康城长公主笑了一笑,命肖女官:“你去请刘尚书夫人过来。如此良辰美景,正该成*人之美。”

    清华郡主如释重负。那老太婆对自己一直就没好脸色,这回总不敢公然抗命了吧?自己为这事儿求了姑母许久,一直也不肯开口,今日总算是肯了。

    不多时,戚夫人果然急匆匆地赶来,满脸堆笑地朝着康城长公主行礼问好。康城倒也客气,请她坐下后,方指着牡丹道:“夫人可识得她?”

    戚夫人一看到牡丹,不由大怒,再看到一旁的清华郡主,更是愤怒,虽然不知其中情形,却已经明白和刘畅的婚事有关,更是自动脑补为就是清华郡主为了进自家的门而捣的鬼,一时恨透了清华郡主,人还未进门,便已经想着要怎么和她斗了。

    康城迟迟等不到戚夫人回答,不悦地将手里的茶盅往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戚夫人打了一个冷噤,惊醒过来,笑道:“是我家儿媳妇何氏。”

    康城笑得温和,口里的话却是丝毫不含糊:“我听说他小两口不合?”

    戚夫人不敢隐瞒,只得怏怏地道:“是。”

    “所谓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强留下去反倒成仇。咱们做父母的,还是应该多顾着点年轻人的心意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康城手一伸,就将清华的手握在了手里。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放了牡丹,娶了清华。戚夫人咬紧了牙,沉默不语。

    康城微微一笑:“不知刘尚书可在?我记得刘尚书向来是个宽厚温和之人,想来他……”

    逼得如此急,看来今日不答应是万难善终了,戚夫人低喘了一口气,道:“长公主殿下说得极是。是这么个理。”

    康城哈哈一笑,亲热地拉起戚夫人的手,朝牡丹笑道:“还不快来谢过戚夫人宽厚大度?”

    牡丹心说,谢不谢的算什么,只是口头答应那不行。但仍然依言上前向戚夫人屈膝行礼,戚夫人看到牡丹和清华脸上刺眼的笑容,心口一阵闷疼,痛得抽搐,将头转开,握紧了拳头,连叫牡丹起身的客气话都说不出来。

    康城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得很。便笑道:“戚夫人,我和这孩子也算结了善缘,我就干脆好人做到底,您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使人过来拿离书?”

    实在是欺人太甚戚夫人胸中气血翻滚,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几次想开口说话,都发现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抖得实在太过厉害,语不成调。

    康城也不急,耐心等待。

    好一歇,戚夫人方道:“明日……”她本想说明日不行,改天再说,哪晓得肖女官笑道:“夫人真是体贴人呢,奴婢斗胆领了这个差事,明日就去?”

    康城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使她过来拿。这里办妥了,过几日我再求圣上赐婚,谁都不许再闹,再闹就是不给我面子。”

    一锤定音,果然天大地大权力最大,牡丹叹服。

    戚夫人只觉喉头一甜,一股血腥味直冲嗓子眼,强撑着起身告辞,连看周围人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勉强走出看棚,才一看到等候在外面的念奴儿、朱嬷嬷等人,眼睛往上一插就倒了下去。

    喧哗声传到看棚里面,康城平静地吩咐肖女官:“用我的肩舆,送戚夫人回去。”又吩咐清华郡主:“你也去。”

    清华郡主应了一声,扫了牡丹一眼,往外走去,未到门口,就被先前那戴金丝花冠的女子牵住袖子,轻笑道:“恭喜八姐,终于得偿心愿了。那女子虽是商家女,却极洒脱呢,根本不留恋刘子舒。”

    清华郡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意思是说,何牡丹不要的才给她?她看向牡丹,阴阴一笑:“丹娘,要不要我顺路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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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章 非礼(一)

    五十四章非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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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笑道:“谢郡主好意,我不急,您先忙。(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清华郡主竟就上前来扯牡丹:“客气什么?我正好有几句私密的话要和你说。”

    牡丹知她不怀好意,怎可能跟了她去?当下急中生智,看着康城长公主道:“小妇人还没谢过长公主殿下成全之恩呢,请郡主改个时候吧”

    康城皱了皱眉头,淡淡地看向清华郡主:“清华,你改个时候再找她说吧。今日我想要她陪我逛逛说说话。”

    自己这姑妈还是一味地喜欢多管闲事,还真以为自己是观世音菩萨,可以菩萨雨露施恩了么?清华郡主微微肌肤地勾起嘴角:“侄女遵命。”学着男子一般朝康城行了个礼,接过侍女递来的马鞭转身大步出了看棚。

    牡丹认真向康城行了个大礼。康城泰然受了,道:“明日巳时到安兴坊公主府来候着,我让人陪你去刘家拿离书。”说完起身,对着众人笑道:“不是要去游玩么?走吧。”

    众女子一片欢声笑语,簇拥着康城下了看棚,牡丹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面,招手叫雨荷过来,对着早就等得毛焦火燎的薛氏等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回去。薛氏等人俱都松了一口气,牡丹却是直叹气,可惜了这样的好日子,却不得不陪着一群不熟悉的人。

    此时外面灯火辉煌,人们三五成群,有看百戏表演的,也有戴上兽面,自己敲锣打鼓跳上了舞的,或是嬉笑追逐的,十分热闹。众人拖拖拉拉地走到平康坊附近便四散开来,自寻其乐去了,白夫人过来和牡丹道:“长公主知道你不自在,让你先走。”

    牡丹笑道:“我不方便去府上谢您,只有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再说了。”这件事情虽然不排除康城也是想借机帮清华一把的可能,但如果没有白夫人在中间穿针引线,绝对没有这么爽快。

    白夫人摆摆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也是机缘巧合,你刚好投了长公主的眼缘。”

    忽见一个穿着绯色圆领袍子,面上带着鬼面的年轻男子蹑手蹑脚地靠过来,轻佻地往白夫人的脖子里吹了一口气,轻笑了一声:“好夫人,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热心的。怎么样,背着我做这种事情,感觉如何?”

    白夫人的脸僵了僵,淡然回头看着潘蓉不语。潘蓉的两只眼珠子在面具里面咕噜乱转,闪闪发亮。牡丹尴尬万分,却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站在一旁。

    二人僵立片刻,潘蓉终究败下阵来,探手将面具取下,嘟囔道:“没意思,故意戴了来吓唬你们,也不见你们有任何表示。我说,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别以为穿上男装靴子,骑上马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男人了。该害怕的时候还是得害怕,男人才会喜欢。”蛮横地冲着牡丹一扬下巴:“你破坏了我们夫妻的感情,就不想做点什么弥补弥补吗?”

    牡丹决定来个死不认账,把事情全推到清华郡主身上去,反正按她推论,清华郡主不可能没求过康城长公主。便眨眨眼,作莫名状:“我做什么了?我和夫人说几句话也有错?”

    潘蓉不耐烦地道:“得了,女人天生满口谎话,我才不信你们哩。我又不是傻子。”

    白夫人道:“丹娘,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潘蓉撇撇嘴:“唷,还丹娘呢,好亲热呀。”斜眼看着牡丹:“你是不是还叫她阿馨呢?”

    白夫人不等牡丹回答便道:“这样也未尝不可,丹娘,以后你就叫我阿馨,莫要再叫夫人了,那样太生分,改天我又来看你,记得你答应我的。”

    真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潘蓉勃然生出一股怒气来,将手里的面具重重往地下一摔,见白夫人眼皮都不动一下,一贯的冷淡平静,恨得使劲跺了几脚,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却又跑回来,沉着脸对着白夫人道:“你的夫君命令你陪他逛街游耍”说完不等白夫人开口,一把抓住白夫人的手臂就拖着去了。

    牡丹看到这个样子,情知无碍了,又觉潘蓉的行为幼稚好笑,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结果挨了潘蓉好大一个白眼。

    牡丹和雨荷手挽着手倒回去寻何大郎等人,才走了没多远,一群戴着鬼面,穿得奇形怪状的人抱着鼓边敲边叫边跳,慢慢向二人这边靠了过来。牡丹先前还在笑,慢慢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眼神很有些不对劲,特别有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条红灯笼裤子,总往自己面前挤,那动作侵略性十足,将鼓擂得震耳地响,面具下一双眼睛贼亮。

    牡丹心慌地左右张望,但见四处都是寻欢作乐的人,似这类的人很多,有些女子戴上面具后,放下了平时的矜持,也跟着欢叫跳舞。人家和自己还没肢体上的接触,也没什么不妥,自己若是大呼小叫,只怕被人看作没见过世面,也只怕没人理睬,但若是这样继续下去,却又觉得不妥,不如躲开好了。于是拉着雨荷转身就往人多的地方跑,那些人对视一眼,追了上去。此时万众欢娱,响声雷动,也没谁注意。

    牡丹拽着雨荷左奔右跑,忽听街边有人道:“这不是丹娘吗?我们公子正到处找您呢。”

    牡丹和雨荷大喜,抬头去瞧,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街边,正是李荇身边的小厮螺山,忙快步迎上去道:“我表哥呢?”回头看去,但见那帮人已经停了下来,只在附近嬉闹,不敢靠过来。那个穿红灯笼裤子的人将鼓往地上一放,弯腰探臂将身边一个同是强壮的伙伴拦腰抱起,玩耍似地上下抛了几下,显得力气非常大。

    牡丹啧了啧舌头,收回目光来,螺山指指街边一个看棚:“公子听说您和长公主来游街,不放心,便来找您。想是喝多了,走到这里就有些头晕脚软。幸亏遇到一个相熟的友人,他进去歇歇,命小人来寻您。”

    大概是因为舞马贺寿取得成功,所以被灌醉了?牡丹边跟着螺山往那看棚走,边问:“要不要紧?”

    螺山担忧地道:“厉害。公子从没喝过那么多酒。”

    牡丹皱眉道:“那还不送回家去,熬醒酒汤来喝吗?你们还由着他在街上乱逛?”

    却见螺山的眼圈红了,打了哭腔道:“他不放心您才来的。请您去看看吧,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整个人都不对劲。苍山哥哥已经去寻大夫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会被打死的。”

    牡丹一阵心慌,快步往前:“怎么个不对劲法?”

    螺山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牡丹心中焦躁,快步上了那家的看棚,但见两个年轻男子和几个女子坐在外间说话,却不见李荇。螺山说明牡丹的身份,那男子忙领牡丹等人到帷幕后面去:“后面设有休息的床榻,行之就在后面。”

    掀起帷幕来,果真看到李荇躺在一张小小的床榻上,一个年轻女子正捧了水在喂他吃,见牡丹等人进来,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

    牡丹见李荇满脸潮红,萎靡不振,似是全身无力,果然是很吓人,不由吃了一大惊:“表哥你怎么了?”也顾不得那许多,伸手往李荇额头上一摸,烫得吓人,不像是普通的喝醉酒,倒似是病了。

    感受到额头上舒服的凉意,李荇困难地抬起眼皮来,朝牡丹微微一笑,软声道:“你别怕,没事儿,我就是喝多了。”

    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似是有人要找什么人,其中一条声音熟得很,正是刘畅的。李荇脸色一变,吩咐螺山出去看看,低声吩咐牡丹:“赶紧跑有人做套子”

    牡丹不及细想,左右张望一番,和雨荷二人奔到侧面揭开帷幕,就往下跳,跳下去后不敢久留,提起裙子拼了命地往街上人多的地方跑。

    牡丹和雨荷才刚跳下去,帷幕就被人使劲掀开,刘畅一把将螺山推倒在地,又举着手里的刀向主人家晃了晃,逼退人后,冷着一张脸往里看来,正好看到李荇潮红的脸和已经涣散的眼神,不由冷笑了一声,将刀收回鞘内,走上前恶狠狠地瞪着李荇,粗鲁地两把拉开李荇的衣襟,露出大片裸露的胸膛来。

    李荇闭了闭眼,轻声道:“你害了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刘畅冷笑了一声,并不答话,提起刀鞘在李荇身上使劲砸了十几下方才略略解了一口恶气。然后收了狞色走到帷幕边道:“他在这里,好像病得不轻呢。”

    戚玉珠攥着块帕子咬了又咬,终究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李荇半裸的胸膛,不由害羞地红了脸,半侧了身子嗔道:“表哥”

    刘畅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却是微笑着低声道:“你自己考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与其你想方设法地去弄帖子参加他参加的宴会,又偷偷摸摸地去他铺子附近偷看他,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呢?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在他身边坐着一直等就可以。”

    他的语气充满了诱惑,戚玉珠犹豫不决,垂下浓长的睫毛,无意识地将丝帕咬了又咬,刘畅却是等不得了,一把推开她,将帷幕掀起直接跳下去直追牡丹。潘蓉说是死局,他偏不信是死局,就在今夜,他要绝地反击,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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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0的,俺又开始洒狗血了。

五十五章 非礼(二)

    五十五章非礼(二)

    牡丹和雨荷一口气跑到人最多的地方,方才停下脚回头看过去。(牛文小说~网看小说)忽听得马蹄声疾响,但见一群人驱散游人,如狼似虎地往二人刚离开的看棚奔去,到了那里立刻团团将看棚围了起来,内中一人利落地跳下马背,面无表情地登上了看棚,不是刘承彩又是谁?

    好险牡丹和雨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和困惑。雨荷喃喃道:“丹娘……他们要干什么?表公子不会被他们怎样吧?”

    牡丹抱紧双臂,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哑着嗓子道:“快,我们快去找家里人”

    “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你怕什么?难不成还会出人命么?咱们的爹聪明得很,怎会要人命?明**只管和我一道去恭喜李家表哥与咱们亲上加亲就是了。玉珠可是一直都很仰慕你李家表哥的。”刘畅咬着牙,重重地将“咱们的爹”几个字咬了出来,此时他深深感觉只要运用得当,刘承彩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作用的。

    牡丹僵硬地转身,抬眼看着身后的刘畅,对上他阴鸷讥讽,又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眼神,不由从头凉到脚——都是她害了李荇,怎么办?怎么办?

    雨荷突然一头朝刘畅撞过去,大叫道:“丹娘,快跑”

    刘畅早料到有此一出,一把抓住雨荷的头发,一掌掴了过去,冷冷地道:“找死”这个死丫头,他看不惯她很久了。

    这种男人,还和他讲什么道理?牡丹深吸一口气,扑上去扶住雨荷,尖声大喊:“非礼呀非礼呀救命救命”

    她玩这一套栽赃陷害的把戏倒是拈手就来眼看着周围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刘畅又急又恨又臊,将雨荷一把推开,上前去捂牡丹的嘴,呵斥道:“你鬼喊什么”话音未落,就被牡丹狠命咬了一口,小腿胫骨上又挨了一脚。

    刘畅忍住疼,死不松手。他就不信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弄不过一个娘儿们,第一次栽到她手里,那是没防备,这次他再心软,他就不姓刘。

    忽听一声炸雷似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来:“狗东西放开她”

    刘畅闻声看去,但见一个穿着红色灯笼裤,怀里抱着个鼓,头顶上半掀着一个鬼面,粗眉豹眼,满脸凶横之色的年轻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他身后几个与他一般装扮的人却不把鬼面掀起来,只目光炯炯地瞪着自己。

    刘畅急速想了一遍,确认面前的人自己不认识,看这样子大概也就是个市井无赖,真以为自己厉害无穷,可以行侠仗义了,不由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休要多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牡丹却是认出那人是谁了,正是那“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的张五郎,也是先前带着一群人戴着面具追着她看的混蛋。但此时,张五郎之于她,就好比那救命的稻草。牡丹瞪大眼睛看着张五郎,使劲掰开刘畅的手,喘了口气道:“张五哥,他要杀了我他还害了我表哥,求你帮忙找人和我家里人说一声”边说边示意雨荷赶紧去找人。

    倒是个不认生的,张五郎狠狠地看了牡丹一眼,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一声,那人冲着雨荷道:“人在哪里?赶紧走”

    雨荷担忧地看着牡丹,见牡丹满脸焦急地狠狠瞪过来,忙道:“你小心”提起裙子跟了那人一头扎入人群之中。

    此时张五郎方回眸认真地望着刘畅说:“你到底放不放手?”

    刘畅此时方知原来是牡丹认识的人,这才出来几日,就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一大群了。不由暗恨,看向张五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善,一手牢牢抓住牡丹的手腕,一手摸向刀柄,冷笑道:“我自管教我的妻子,与你何干?识相的,赶紧走开不然休怪我无情。”

    牡丹看得分明,大声道:“他有刀”

    张五郎却是“嘿嘿”一笑,将怀里的鼓往地下狠命一掼,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两行刺青,四处亮了亮,又亮了亮腱子肉,大步上前。

    看到张五郎的动作,他的同伴全都挽起袖子,将几人围在中间,使劲拍着鼓,齐声大喊。众人见有热闹可看,全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是张五郎……”

    “那另一个男的是谁?打不过张五郎吧?看他那小胳膊小腿儿的。”

    “两男争一女……”

    “那女的挺好看,不晓得是哪家的闺女……”

    街边灯笼火把遍地,将众人的脸映得明晃晃的,牡丹将他们暧昧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再听听他们说的话,简直难堪到了极点,举起袖子半掩住脸,心里恨死了刘畅。

    刘畅也恨得要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由恶狠狠地瞪着牡丹道:“都是你惹出来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恨死你了”

    牡丹怕他动刀子,惹出大祸,便轻蔑地道:“有事就会怪到女人身上。你还是先打赢这一架再说脸面吧我说,人家赤手空拳,你却要动刀?啧,啧,真男人”

    刘畅死死瞪着牡丹,突然放开她的手,从腰间解下刀来,庄重地捧着对着众人转了一圈,把刀扔到了牡丹怀里,恶狠狠地道:“拿着”接着挽起了袖子,露出虽然雪白,但是同样精壮的胳膊来。今天他就叫她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张五郎见状,扫了牡丹一眼,往腰间一掏,掏出把匕首来,也是当着众人亮了亮,将头上的鬼面取下,将两件东西同样扔到了牡丹怀里。

    众人纷纷鼓掌鼓噪起来,意思是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打吧,打吧快点动手啊

    那二人四目相对,目光胶着处火花四溅,俱都一声不吭,猛地将肩膀向对方撞将上去,顷刻之间,就过了十几招。张五郎力气大,实战经验丰富,刘畅却是身手灵活,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和人群鼓噪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令牡丹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热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此事不宜再闹。牡丹默不作声地将刘畅的刀扔到地上,把张五郎的匕首往他伙伴的手里一塞,将张五郎的面具往头上一套,慢慢往后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打架的二人吸引过去,也没谁注意她的小动作。

    牡丹出了人群,略略扫了一眼,拔步往前方奔去,四处搜寻,总算给她找到了目标人物,于是喊了一嗓子:“有人打群架了杀人啦”但见那几个坊卒打了鸡血似的行动了,又急速往另一边跑,边跑边大喊:“坊卒来啦”

    远远看到那边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四散开来,张五郎显然是经验很丰富,立即住了手,麻溜地抱起鼓领着一群人又唱又跳,镇定自若地随着人群散开,很快湮没在人群之中,只剩下刘畅孤零零的一人站在那里发呆。牡丹方放心地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好,边观察看棚那边的情形,边等待雨荷领人来。

    然而看棚那里却全无动静,先前刘承彩去时是个什么样子还是个什么样子,一群人围在那里,动也不动,不见人出去,也不见人进去。牡丹不由大急,有心过去打探消息,却又害怕被抓个现行,反而中了刘承彩的奸计。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踌躇良久,好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沿着街边慢慢掩将过去。

    清华郡主并未走远,只将戚夫人送到刘家的看棚,随意打了几个转,假意应承。戚夫人被灌了茶汤醒过来,手脚冰凉,两腿控制不住地发抖,看到清华郡主的如花笑靥,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刺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剪子在她心里绞呀绞,只得恶狠狠地瞪着朱嬷嬷,示意她把人赶走。

    朱嬷嬷本就收了清华郡主不少好处,更何况知道这即将就是自己的女主人之一,得罪不得,于是只是装作不懂,不停地在戚夫人面前说清华郡主的好话,一会儿说她晕倒后清华郡主如何担忧,一会儿又夸清华郡主耐心细致,一会儿又夸清华郡主温柔体贴。

    戚夫人气得要死,闭着眼朝清华郡主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人,连一个字也不想和她说。

    作死的老虔婆,若不是看在畅郎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睬你呢清华郡主心中恼恨不已,本想戚夫人不想看到自己,自己还偏就要在这里怄怄她,可到底有事,心里还牵挂着另外一个人,当下便起身道:“既然夫人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摆出女主人的架子,严厉地将刘家看棚里伺候的人挨个训了一顿,指示她们好生伺候戚夫人,不然自己不饶她们云云,看到戚夫人又有昏厥过去的迹象,方才心满意足地提了鞭子出去。翻身上马,问身边的侍卫道:“人往哪里去了?”

    那侍卫一指平康坊:“跟着长公主殿下往那边去了,没骑马,走的路,马六一直跟着的,想来还在那附近。”

    清华郡主冷笑一声:“走,去把人给我找出来”她就不信这么乱,这么多的人,长公主还能总关照着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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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章 怒(一)

    五十六章怒(一)

    第二更送到。(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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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仗着有那个普及面很广的鬼面遮挡,很顺利地摸到那看棚附近约有三丈远的地方,就再也不敢靠近。徘徊良久,决定故技重施,再去报回案情,请坊卒们去捣捣乱。

    谁晓得才往街心走了几步,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疾响,众人尖叫躲避,也有人大声咒骂。似是有人纵马疾驰,牡丹不及回头,迅速往旁边闪让,还未来得及躲开,就听得身边人尖叫,一匹马冲着自己直直奔来,马上之人高高举起马鞭,鞭稍呼啸着毒蛇一般朝自己劈头盖脸地抽来。

    看清清华郡主脸上那恶毒的笑容时,牡丹的心跳差点停止了。往左躲,是马蹄,往右躲,是鞭子,前不得后不得,跑不掉躲不掉……她当机立断,护着头脸侧身过去,打吧,要打就打背吧。

    清华郡主看到牡丹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由感到一阵快意,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刚才和刘畅抱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楚楚可怜啊?眼看鞭稍已经要触到牡丹,突然又改了主意,硬生生将鞭子转了个方向,狠狠抽到马臀上,那马儿吃痛,一声嘶鸣,抬起前蹄就往牡丹身上踏去。

    众人尖叫惊呼,都叫牡丹快躲。牡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全凭本能行事,人在拼命地躲避着,脑海里却有条声音在狂喊,她躲不掉了,躲不掉了人哪儿有马跑得快?

    清华郡主快意地笑着,嘴里却假装惊呼:“哎呀该死的死畜生快快停下”一边又叫人上来帮忙:“还不快来帮忙?”实则却是叫人来替她堵住牡丹,她手下之人不敢不从,俱都打马上前。

    却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条身影突然跃起,极其迅速地抓住奔跑中的清华郡主随从马儿的马鞍,长腿一撩翻身上马,手肘劈头盖脸地朝那马上之人一砸一推,那人惊呼惨叫一声,手一松就摔了下去,夺马之人片刻犹豫也无,只打马上前去赶牡丹。整套动作又快又狠,娴熟无比,也不知从前做过多少遍,引得惊叹一片。

    牡丹听得身后马蹄声更乱,晓得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索性将面具一把扯在地上,转身对着清华郡主,准备发表最后的演说。不就是死吗,死了再穿一回好了但是一定不能这样窝囊地死

    清华郡主见她不躲了,忍不住狞笑起来,催马上前,口里却是更加惊恐地叫道:“快闪开”

    话音未落,忽见一骑从她的左后方暴风骤雨一般迅速超越过来,马上之人一猫腰就将牡丹捞上了马背,然后一个急速转身,擦着她的马头奔了过去,迅速跑开。惊得她坐下的马儿狂嘶一声,疯狂地纵将起来。幸亏那马儿是养熟的,平时性情也温和,饶是如此还是将清华郡主吓得要命,拼命勒住马缰,使出浑身解数才算将马儿安抚下来。

    “谁敢这样大胆?找死么”清华郡主惊魂甫定,又惊又怒,四处探望,但见那两人一骑已经停在不远处,夺马之人正小心翼翼地将牡丹扶起坐好。而自己带来的人此时方反应过来,忐忑不安地上前伺候,说是适才被推下马的人腿摔断了。

    清华郡主气得要命,功亏一篑不说,还险些搭上自己,丢脸又丢底,抬手就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侍从一鞭子,咆哮道:“到底是谁这样大胆?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夺马伤人,把他给我拖过来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

    正要指挥众人去拿那夺马之人,忽见五六个衣着光鲜的男女打马过来,迅速围上那夺马之人。清华郡主看得分明,女子也就不说了,那几个男子分明配着鎏金龙凤环,刀柄缠金丝的仪刀,能配这刀的人,不是御前侍卫就是禁军中人。清华郡主突地转了个念头,制止身边的人靠过去,静静观望。

    但见那夺马之人低声和牡丹说了几句话,扶她下马,让人让了一匹马给她,安置妥当后方牵了夺来的马缓步朝清华郡主走来。

    他穿了一身青缎箭袖圆领袍,着黑色高靿靴,腰间挂一柄黑漆漆的横刀,宽肩长腿,神色淡定,从容不迫,自有一番气势。围观的众人见他做了此事不但不逃,反而主动折回送上门来讨打,一边感叹是个傻的,一边却又赞叹佩服是个侠肝义胆,不怕事的汉子,纷纷给他让路。

    那人走至离清华郡主约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来,将马缰一扔,朝她遥遥抱拳,朗声道:“郡主,别来无恙,适才没有受惊吧?”

    清华郡主自他回头,便已经看清来者是谁,正是那日花宴上飞刀鲙鱼的蒋长扬,此人的底细她大概知道些,但想到适才让自己险些吃的那个大亏,她就咽不下那口气。正要发作间,忽见一人急急忙忙地自旁边一个看棚里走出来,正是刘承彩。

    他怎会在这里?也不知刚才的事情他看到了多少?清华郡主假装没看到刘承彩,勉强按捺下怒气,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摆出平时做惯的皇家高贵雍容样,端坐马上抱拳还了一礼,哈哈笑道:“原来是蒋兄多亏你援手,不然今日之事还不知该怎样收场呢”说完用鞭子指着侍从喝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看见我的马惊了也没本事制住,若非蒋公子援手,也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祸事差点就出了人命。留你们何用?回去后自己各领二十大板”

    蒋长扬听她说得道貌岸然,轻轻一句就将一场居心叵测的谋杀变成了意外,眼角瞟到一旁的刘承彩,心中了然,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淡淡一笑:“既然郡主不怪罪,那再好也不过,在下先告辞了。”看也不看那被他推下马摔断腿的侍从,转身就走。

    清华郡主本来就是好容易才将怒火压下去的,说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等着蒋长扬递个梯子给她顺着下罢了,若是蒋长扬问候一下被摔伤的侍从,表示一下歉意什么的,暂时就算了。谁知竟是如此,多话也没有一句,可见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喝道:“蒋兄,你就这样走了吗?”

    蒋长扬站定回头,淡淡地道:“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清华郡主笑了一笑,远远瞟了牡丹一眼,一字一顿地从嘴唇里吐出一句:“我想设宴谢蒋兄今日援手相助,不知蒋兄可否赏脸?”

    蒋长扬微微有些作难,想了想,点头应下。不过是想借机报复而已,自己若是不去,倒是何家女儿受罪。左右都是得罪了的,去去又何妨?

    清华郡主暗里冷笑,面上做着谦虚样:“不知蒋兄住在哪里?我好使人去接。”

    蒋长扬坦然道:“我住在曲江池芙蓉园附近,一问便知。”

    清华郡主扬声大笑:“好,好,到时候蒋兄可不要推辞。”说罢打马上前,看定牡丹,笑道:“我道怎会这样眼熟,原来是丹娘。你说我这马儿也真是的,先前还好好的,怎么见了你就突然惊了呢?幸亏你运气好,不然我岂不是犯下大错?”

    牡丹淡淡地道:“兴许是丧心病狂了罢。”她果然是运气好,若非雨荷半途遇到蒋长扬,蒋长扬心软多事折回来看,她此时只怕已经命丧马蹄之下了吧。

    清华郡主哼了一声,恶意地笑道:“到时候你也要来哦,蒋兄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得敬酒才是。”见牡丹垂眼不语,便凑过去贴在牡丹耳边轻声道:“何牡丹,你敢不敢来?你若是敢来,我们便作个了断”

    牡丹勃然大怒,抬眼看着清华郡主吼道:“作什么了断?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又何必死咬着我不放?不就是要我这条命吗?拿去早死早超生,老娘没兴趣陪你们玩”她两辈子加起来受的窝囊气,也没今日这么多

    清华郡主第一次看到她发飙,倒有些意外,随即轻蔑一笑:“不过如此,商女就是商女粗鄙不来就算了,何必”随即将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趾高气扬地走了。

    牡丹阴沉着脸,也不看蒋长扬和他伙伴的脸色,更无视旁边围观群众的眼神,跳下马去,直接朝刘承彩走去,大声道:“刘尚书,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表哥”

    刘承彩无意之中看到了清华郡主上演的一场好戏,虽然清华郡主很聪明地及时终止了,但他心里仍然有些心惊——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接着看到牡丹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朝自己走来,直截了当地喊出来,不由愣了愣,接着沉了脸道:“你胡说什么你的规矩到哪里去了?哪有儿媳这样对着公公大吼大叫的?你们何家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吗?”

    牡丹今日豁出去了,冷笑道:“刘尚书还不知道呢吧?康城长公主适才亲口允了清华郡主,不日将求圣上赐婚于府上,明日来府上拿我的离书。戚夫人已是允了,你难道不知吗我听我表舅家的家童说,我表哥被你无端扣在这里,人事不省,到底是何因由?总不成因为他打了你儿子一拳,你就要借机陷害他出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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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汗,这一章从昨晚写到现在,改了无数次,总算稍微满意点了。这是360的。

五十七章 怒(二)

    五十七章怒(二)

    刘承彩望着牡丹的嘴一张一合,其他的都没听清楚,就只抓住两个关键词:“赐婚、离书。(牛文小说~网看小说)”虽然康城长公主会掺和到这件事中间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谋算之内,然而他却是没有想到,最终关键环节却是坏在自家人手里,他太低估了刘畅。这关键一步错了,后面的就连环出错,措手不及,此刻他却是被逼到了悬崖上,根本就毫无退路可言。

    清华郡主这事情,就怕较真。若是人家不计较,就是你情我愿的风流韵事,若是真的计较起来,便是轻薄侮辱皇族,罪名可不小。少不得今夜就要提前做好准备。刘承彩想到此,倒也顾不上计较牡丹的无礼,神色沉重地道:“你随我来。”

    牡丹见他神色凝重,心中担忧不已,只当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回头看了一眼蒋长扬,朝他福了一福,她已经将他的住处记在了心中,今日不是机会,只能是改日再上门去谢。谁知蒋长扬却带着他那几个朋友走了过来,道:“何夫人,你的家人还未赶来,现在已晚,你孤身一人不妥,我们在外面等你。有什么需要,请你喊一声。”

    有他们在外面候着,刘承彩饶是再狡猾,再奸诈,也玩不出花样来。牡丹心中大定,异常感激,她默不作声地对着几人福了一福,转身跟刘承彩进了看棚。

    但见此时看棚内情形又与先前不同,四处的帐幔都被放了下来,掩盖得严严实实,主人家被刘家的家奴赶在角落里坐着,女人们满脸委屈,李荇那个朋友则满脸害怕地偷看刘承彩。

    牡丹厌弃地瞪了那人一眼,狠狠啐了一口,这件事只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以不光彩的手段助纣为虐,陷害朋友的人。

    “表嫂。”忽听得有人温柔的喊了一声,牡丹这才注意到戚玉珠扶着个丫鬟,半掩在帷幕旁怯怯地看着自己。戚玉珠发上插着两枝双股金钗宝钿花,系绛红色八幅罗裙,裙角的金缕鸂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墨蓝色薄绫裙带上钉着的几颗品质上佳的瑟瑟反射出低调奢华的光芒,宝石蓝的薄纱披袍里半露着翠蓝的抹胸,衬得她肌肤如玉,目若秋水,看上去还透着股子娇羞之色。

    看来是精心装扮过的,牡丹想到刘畅那句要亲上加亲的话,不由感到一阵恶心,戚玉珠再美丽,此时落到她眼里也和那绿头苍蝇差不多。当下淡淡地道:“戚二娘子莫要乱叫,我可不敢当。”

    戚玉珠闻言,委屈不已,却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要叫什么?”

    都有胆做那种事情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小白花,牡丹烦死她了,懒得理睬她,直截了当地问刘承彩:“刘尚书,我表哥呢?”

    刘承彩一双眼睛就在牡丹和戚玉珠中间来回打量,闻言呵呵一笑:“丹娘,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态度要不得。就算是咱们做不成一家人了,也用不着像仇人似的吧?虽然子舒对不起你,但我待你一直都很宽厚吧?珠娘也是个好孩子,你这样对她她多伤心啊?珠娘,不叫表嫂那就叫表姐。”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少不得无论如何都要扯上李家,与何家把关系扯上才是。

    戚玉珠听明白刘承彩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脆生生地喊:“表姐……”

    牡丹不答,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声喊道:“螺山你死到哪里去了?”说着一把将帷幕扯开,探头往里看去。但见李荇衣衫整洁地躺在里间的榻上,人却是一动不动。螺山伏在他脚边两只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见牡丹探头看来,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公子要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指着戚玉珠愤怒地道:“刘子舒拿刀砍公子,她拿瓷枕砸公子,想要公子的命。”

    牡丹本来看到李荇衣饰整洁,隐隐松了一口气,此时又听螺山嚎这一声,不由唬了一大跳,回头冷冷地瞪着刘承彩和戚玉珠。戚玉珠抢先道:“表姐你莫误会他只是醉狠了,没有大碍最多明日就醒了。真的。这螺山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说着脸又红了。

    这情形不像是成了那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牡丹皱了皱眉,骂螺山:“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主子喝醉了你也不知道给他点茶汤喝,光知道哭”左右张望一番,看到桌上有茶汤,正要动手去倒,刘承彩大步走了过来,阴沉着脸道:“珠娘来倒”

    戚玉珠闻言,红着脸快步过来去抢牡丹手里的茶壶:“表嫂,我来”

    牡丹牢牢抓紧茶壶,定定地望着戚玉珠道:“不敢劳您大驾,戚二娘子还是松手吧。”

    戚玉珠意识到牡丹的敌意,有些尴尬,缩回手去偷偷看了刘承彩一眼。刘承彩的脸越发阴沉:“丹娘,你来得正好,今日这事儿你做个见证”

    牡丹一听不妙,忙大声道:“做什么见证?做你们又砍又砸,将我表哥弄得半死不活,人事不省的见证么?也不需要什么见证了,直接告到京兆府,由他们来判……”

    话音未落,就听到蒋长扬在外面道:“何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刘承彩脸色一沉,低声冷笑:“丹娘,你若是聪明就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还是少让外人掺和的好。你将他们引进来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多了一群看热闹的罢了。只要我想,现成的人证多的是。”他扫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那几个男女,冷冷地哼了一声。

    牡丹把目光投向戚玉珠,正色道:“戚玉珠,这是一辈子的事,勉强不得,你不会想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吧?”此时她已经完全确定,李荇没有对戚玉珠做什么。

    戚玉珠的脸一白,娇羞之色全无,她攥紧了帕子,惊慌地看向牡丹,又看看昏迷中的李荇。牡丹再接再厉:“你可知道得不到夫君的尊重,被他看不起会是什么下场?虽生犹死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做?”

    刘承彩见戚玉珠似有被牡丹说动的样子,凶恶地呵斥道:“荒唐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有什么退路?你跟着那个混账东西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些?”这意思分明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戚玉珠又害怕地看着刘承彩,红了眼圈,完全没了主意。

    刘承彩见她怕了,便柔声哄道:“好孩子,你别怕,一切自有姑父替你做主,你只管乖乖等着就好,什么都不要你做。我这就让人去把你姑母和爹娘叫来。”

    戚玉珠眼里流出眼泪来,低声道:“他叫我把他砸晕的,他一定也不想要我这样,他会看不起我的,姑父我不愿意我没做什么,他也没做什么”

    牡丹赞许地看了戚玉珠一眼,诱哄道:“你可敢把这话同我外面那几位朋友再说上一遍?请他们帮着做个见证?我表哥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戚玉珠又犹豫了,适才本是情急,这种事情叫她怎么开得了口和陌生人说?刘承彩却是根本不管她的,直接就叫人:“赶紧去把夫人和舅爷、舅夫人请来”

    牡丹道:“戚玉珠,你要三思而后行我表哥最恨最瞧不起的就是阴谋陷害他的人”

    戚玉珠惊慌失措,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看棚四周的帷幕被人用刀搅得粉碎,七八个穿着团花锦袍,头上绑着红色抹额,胡子拉碴,年龄从三十多岁到十多岁不等的男人立在四周,冷森森地瞪着刘承彩,手里的刀映着周围的灯光,寒气逼人。

    刘承彩一瞧,自家带来的人都被打得七倒八歪,而蒋长扬那群人则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大怒道:“什么人?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吗?我乃当朝三品大员”

    “冒充什么三品大员”当头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是不屑地斜睨着刘承彩,一刀将根碗口粗的松木支柱砍断:“就你这个熊样,也敢在天子脚下假装三品大员?欺负咱兄弟们刚从边疆来不知道?看看你穿的衣服就不像来呀兄弟们,咱们替京兆府将这个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的老贼拿下”

    那几人吼了一声好,猛地扑了上去,一人按住刘承彩,其余几人抬的抬李荇,对付刘家家奴的对付刘家家奴,忙而不乱,凶而不残。牡丹看得目瞪口呆,这都是谁?忽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喊道:“丹娘快过来。”却是何二郎、何大郎在人群里对她招手。

    牡丹眼见着螺山还在那里发呆,忙伸手拖起他往下跑,才刚和大郎、二郎汇合,那几个人已经旋风似地结束了战斗,将李荇扔在马背上,转眼间跑得无影无踪。光秃秃、一片狼藉的看棚里,刘承彩撅着山羊胡子,由戚玉珠扶着,脸色青白,差点没晕厥过去,显然是惊吓过度和愤怒已极。

    “你还好吧?”大郎确认牡丹无恙后,二郎轻声和牡丹解释:“是李荇家的表哥们,才从幽州回来没多久。我们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人抢出来这个法子最好了。”

    牡丹松了口气,望向蒋长扬,正要领了大郎、二郎过去谢他,蒋长扬已经朝她点了点头,带着他的朋友们上马离去。

    “我们也回家吧?爹爹他们只怕已经等急了。”牡丹扫了一眼泫然欲泣的戚玉珠和气得发抖的刘承彩,挽了大郎和二郎的手,喊上犹在惊头怒耳不知状况的螺山,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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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出名(一)

    五十八章出名(一)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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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刘家宅子灯火通明。(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刘承彩疲倦地揉揉额头,扫了一眼还在啜泣的戚玉珠,淡淡地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她不听话才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们若是要怪我没照顾好她,我也没法子。若是要嫁李荇,我自当想办法,若是不想嫁,我也会设法把这事儿掩了。到底要怎样,你们商量好和我说。”

    戚长林和裴夫人对视一眼,阴沉着脸不语。裴夫人咳嗽了一声,道:“大姐,您看这件事……”

    戚夫人一张脸白得像鬼,歪在绳床上半闭着眼,只淡淡地挥了挥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什么都不合心意不是她不想发飙,而是实在没那个力气和心情,一想到清华就要进门,她的胸口就一阵阵地闷疼。

    刘承彩心里还记挂着才绑回来关在房里的刘畅,没心思陪他们慢慢地熬,便起身道:“我先去收拾那个逆子。”

    戚长林忙劝道:“姐夫,孩子大了,有话好好说。”

    刘承彩不置可否,甩甩袖子径自往刘畅的房里去了。

    刘承彩很平静地命人将纸、笔、墨摆在刘畅的面前,柔声道:“你自己写还是我帮你写?”

    刘畅皱眉侧脸,动作太猛,导致被张五郎打裂的眉弓一阵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冷漠地看着角落里被打得鼻青脸肿,全身疼得颤抖,还强撑着跪得笔直的惜夏,心里充满了对刘承彩的怨恨。

    刘承彩也不言语,自挽了袖子,拿毛笔蘸满墨汁,舒舒展展地写了一封中规中矩的离书,然后放下笔,平静地道:“你自己盖手印,还是我来帮你?”

    刘畅皱皱眉头,一言不发,只暗暗握紧了拳头。

    刘承彩淡淡地招呼惜夏:“惜夏,招呼两个人来帮公子把手印按下,你就将功赎罪了。”

    惜夏一愣,随即嚎啕大哭,爬到刘畅脚下拼命磕头。

    刘畅只是不动,刘承彩叹了口气:“我是万万不想和你闹到这个地步的。但谁叫你招惹了郡主呢?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你既然不肯听劝,我少不得为了这个家动些非常手段了。惜夏”

    惜夏一颤,突然眼睛往上一翻,干脆利落地晕死过去了。他已经违背了老爷的意思,把消息透给公子知道了,若是再听老爷的,绑了公子按下手印,公子也要恨上他了。还不如死了好。

    刘承彩见状,倒也不恼,皮笑肉不笑地道:“身体这么不好,不适合再跟在公子身边伺候了。先拖下去扔在柴房里,明日就卖了吧,他老子娘、兄弟姐妹一个也不留。”他才是一家之长,谁也挑战不得。

    惜夏没有机会改变他的命运,刘畅也没能逃脱属于刘承彩儿子的命运。鲜红的朱砂蘸满了指尖,在离书上留下夺目的印记,就好比牡丹初进门时,病好第一次下床后,盛装去见他时,在额头用胭脂精心画的那一朵小小的牡丹。小巧的牡丹用金粉勾了边,衬着她雪白如玉的肌肤,妩媚中又带了几分羞涩的凤眼,很是明艳动人。

    刘畅的眼眶一时有些发热。有种陌生的,奇异的感情充满了他的胸臆,让他焦躁不安,愤怒屈辱到了极致。他是不在乎她的,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万万不能容忍这种侮辱。

    刘承彩没空去关照儿子的心理感受,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牵制何家,如何应付康城长公主。他满意地收好离书,命人松开刘畅,很是体贴地说:“你也累一整天了,让纤素来伺候你洗漱吧。”

    刘畅不语。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疼得他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一下。

    戚玉珠伏在裴夫人怀里,抽抽噎噎地道:“他没动过我,是他叫我把他砸晕的,衣服是他的小厮帮他穿好的,我没做过失礼的事情。”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刘畅走后,她强忍着羞涩走到李荇面前问他:“李公子,你好些了么?你可要喝点茶汤?”

    李荇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面红耳赤,手不受控制地抖,连茶汤也倒洒了。她喜欢他,那次花宴,舞马献艺开始,她注意到了他,到他和刘畅玩樗蒱大胜时,她惊诧于他赌技的高明之处,再到他拳打刘畅,她就再也忘不了他。她千方百计地追随他,想方设法出现在他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但他似乎从来也没像此刻这样关注她。

    她的掌心里全是冷汗,几次想问他看什么,总是觉得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是僵硬地侧着脸,任由他看个够。时间很漫长,却又很短暂,正当她以为她会窒息过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是戚家二娘子吧?”

    她惊喜地回头,原来他知道她是谁。

    他面色潮红,双手紧紧攥着袖口,目光有些涣散,但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容,她的目光扫过他裸—露的胸膛,瞬间又红透了脸。

    他沙哑着嗓子,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温柔乞求的语气说:“我可以请你把我敲晕吗?”

    她惊诧莫名。她晓得他有些不对劲,也认得如果她按着表哥的吩咐去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他叫她把他敲晕,这意味着什么?他害怕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愿意。

    他很是失望:“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是觉得你像个好人,虽然我对你表哥一家的为人处事不敢苟同,但你和他们看起来真的不同……”

    虽然是在说自己亲人的不是,但那一刻她的心里真的很高兴。他用最简短的语言委婉地向她表示,自己喜欢大方心眼好的女孩子,最瞧不起心术不正的,比如说清华郡主那样的。

    她终于点头同意拿瓷枕将他敲晕,她的手在发抖,但她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她晓得爹娘有意将她嫁给他,而此刻他需要她的帮助,她只要帮了他,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他,而不是成为他讨厌的心术不正的女子。迟早总能行的,何必急在一时?

    望着他的睡颜,她心神不宁,她不知道她刚才的选择对不对,明明是对的,但是心里就是不踏实。表哥虽然没明说,其实她是知道他和表嫂大概是有点什么意思吧,可是表哥很明白的告诉她,是绝对不会和表嫂和离的……她害羞地捂住了脸。

    但是姑父带着人冲进来,看到是她在里面时,那种狰狞恐怖的表情也是她平生第一次仅见的。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做得到底对不对。

    这刘家俩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算计自己的亲表妹,一个算计自家替他拉关系,就没一个人替玉珠想过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裴夫人心头恨得要死,安抚着女儿,很是坚决地说:“你做得很对。喜欢他,想嫁他,没什么错,但你若是按着你表哥的意思做了,就是自甘下溅,以后就是嫁了他,也软了一层,得不到他的敬重,那又有什么意思?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你爹自有主张。”

    戚玉珠得到母亲的支持,心里舒服了很多,满含期待,眼泪汪汪地说:“那要怎么办?”

    裴夫人笑道:“这亲自然是要想办法结的,但却不是用他家这种方法,也不能趁他家的势。”总以为别人都是傻的,就他刘家人是聪明的?她才不如他这个愿

    天亮时分,刘承彩终于打听到昨夜侮辱了他,打伤他的家奴,又将李荇夺走的人是谁。却是李元那个嫁了个小兵的大姐李满生的八个儿子,那小兵这些年屡立战功,已经升到了正四品折冲都尉,八个儿子都在军中,就是些粗人,最爱惹事生非。

    这个消息让刚知道戚家不乐意听从他指挥、硬性攀上李荇,而感到又气又恨的刘承彩心里好过了很多,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儿子多就了不起呀,哼哼……欺负到他头上来了。他叫了管家进来,吩咐去官衙里请假,就说他昨夜被暴徒打伤,惊吓过度,起不来床了。

    且不说刘家和戚家闹腾了一夜,何家也是闹腾到下半夜才睡下。牡丹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疼得睡不着,天要亮时方打了个盹儿,才刚睡着,就被林妈妈拖了起来。雨荷、宽儿、恕儿四人忙个不休,将牡丹收拾妥当,由薛氏、何志忠、大郎陪着,一道赶去康城长公主府。

    狂欢通宵达旦,多数人这个时候都才刚上床睡觉,除了大户人家的家奴在收拾看棚外,街上行人分外稀少。大郎开玩笑似地说:“不知长公主府的人起身没有,可别咱们去了没人应门。”

    薛氏“呸”了一声,笑道:“话多人家是什么身份,哪儿能说话不算数?一准早就使人侯着的。”

    大郎笑笑,众人都加快了速度。

    到得安兴坊长公主府,大郎上前去扣了门,边往门子袖里塞钱,边笑着说了来意。那门子扫了众人一眼,畅快地道:“候着。”显然是早就得了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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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 出名(二)

    五十九章出名(二)

    不过片刻功夫,穿着月白圆领缺胯袍,戴着黑纱幞头的肖女官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却也不罗嗦,命人牵马骑上,与众人一道前往刘府。(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肖女官打马靠近牡丹,低笑道:“何夫人,恭喜您了。”

    牡丹忙道:“都是托了长公主的福。”

    肖女官微微一笑:“听说昨晚清华郡主与夫人一起游街赏玩,相谈甚欢来着?”

    牡丹疑惑地看了看肖女官,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自己可能和清华郡主一起游街赏玩,相谈甚欢吗?分明是相看两相厌,恨之入骨好不好,当时街上那么多人,鱼龙混杂,既然都知道她俩相遇了,还特意这样问,分明是要自己忘了。不管别人说康城长公主再好,始终那也是清华郡主的亲姑姑,她们才是一伙儿的,告什么状?但叫牡丹承认什么相谈甚欢之类的鬼话,她却是不肯,便含糊道:“半途遇上,说了两句话。”

    肖女官含笑道:“夫人是个宽厚的,以后必有后福。”

    牡丹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只要自己和家人最终得利平安,没有大损害就行了,想不通又能如何,又不能咬掉清华郡主一块肉。牡丹想到此,也就把心事放下,开怀起来。

    一行人出了安兴坊的坊门,忽见一群年轻男子嬉笑着走过来,当头一人穿着大红灯笼裤,赤着两只胳膊,手里还拿着个热腾腾的蒸胡饼,一边叫烫一边往嘴里塞,满足地眯着眼睛道:“果然美不可言,美不可言。”正是那张五郎。

    身后众人嬉笑道:“美不可言的不是蒸胡,而是牡丹美人吧?”

    牡丹一眼看到,吸了一口冷气,晓得是躲不过去的,少不得与肖女官告了声罪,老老实实跟着何志忠、大郎下了马,上前招呼道谢。

    张五郎也没料到这么早会在这里碰到他们,飞快地将口里含着的饼子一口咽下去,将剩下的半个饼子塞给伙伴,把手在腰上擦了两把,上前规规矩矩地给何志忠等人行礼问好。这次他正经得很,一眼也没瞧牡丹,听到何志忠道谢,也是极为斯文有礼的谦虚。他身后众人只是捂着嘴偷笑,他回脸狠狠瞪了一眼,众人便也敛了神色,袖手不语。

    何志忠命牡丹上前给张五郎福礼道谢后,笑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请五郎吃酒。”

    张五郎连道不敢叨扰,见何家人上了马,方盯着牡丹的背影看,恨不得穿出两个洞来。见何家人走远,众人方笑道:“五哥,怎会这个时候来这里?可见原本是想去大宁坊看你的。只是半途遇到事情,才不得不赶回去罢了。”

    张五郎冷声道:“休得胡言乱语那戴幞头的女人分明是长公主府的女官,只怕是去帮着和离的。何家四郎和我交好,他妹子就是我妹子,谁乱嚼舌头,小心他的舌头。”眼看着牡丹等人拐过永兴坊,被坊墙遮住再也看不见了,他方一把夺过先前吃剩下的半个蒸胡饼一把塞进嘴里,使劲地嚼,一直嚼到牙帮子都酸了才咽了下去。

    一行人到了刘府,牡丹与薛氏没有进府,就由肖女官领了何志忠父子二人进去。

    刘承彩夸张地用了白布缠了头,由两个家仆扶着,哼哼唧唧,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连声告罪。何志忠晓得他又要讹诈,少不得假意问候,刘承彩当着肖女官却也没多话,就说自己是被恶徒所伤。

    当着肖女官的面,何志忠接了牡丹的离书,将刘承彩写的保证书拿出来烧了,便要走人。刘承彩不见契书,大急,“哎呦”一声惨叫出来,惊得肖女官侧目:“刘尚书这是怎么了?赶紧休息,请御医来瞧瞧到底是何人行凶,可报了京兆府?天子脚下如何能让这等凶徒逍遥?”

    刘承彩一边谢肖女官关心,一边拿眼瞟着何志忠:“已经打探到凶徒在哪里落脚了,正要使人去报京兆府呢。”

    老东西,死性不改,抓着点须尾立刻就缠上了,何志忠淡淡一笑,自袖管里掏出个纸叠成的方胜递过去:“恰好我这里有个偏方,治跌打损伤最是有用,刘尚书可愿一试?”

    刘承彩道:“我是病急乱投医,正要偏方来治治”边说边迫不及待地自何志忠手里将那方胜接过去,打开一看,正是两家当初签的契书,想到这鬼东西终于回到自家手里了,夜里睡觉也要安稳许多,不由大喜,连声道:“妙呀好药方”边说边叫人拿礼物出来,重谢肖女官。

    肖女官笑着受了,却又道:“长公主吩咐了,民间和离或是出妻,寻常人家尚要给送钱物以示宽厚……何氏女……”

    不待她说完,刘承彩就明白了。其实就是说牡丹受了委屈,要有所补偿才是,这是帮清华郡主消解仇怨,助皇家掩人耳目的意思。只是牛毛要出在牛身上,这钱要刘家来出。虽然肉痛,但刘承彩想着这牛毛到底还是出在牛身上,这一笔小钱与何家那笔钱相比较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当下便同肖女官道:“不瞒您说,我心中一直愧对这孩子,早就命人准备下了的,两千缗钱,这就送去。”说完果真命人取钱装箱,马上送出去。

    肖女官皱了皱眉,不语,刘承彩忙试探着道:“还有二十匹上等绢。”肖女官觉得这数目还算满意,彼此面上都过得去,也就不再多语。

    刘家管家得了令,进去寻到朱嬷嬷,言明来意,问戚夫人要库房钥匙并对牌。话音未落,戚夫人就将手里的瓷茶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咬牙切齿地道:“小贱人凭什么还要给她钱?”兀自不给。

    那管家为难之极,只是垂手立在廊下不语,频频朝朱嬷嬷使眼色。朱嬷嬷才探了个头,就被一只瓷枕砸了出来,恰好中了额头,砸了个晕头转向,伸手一摸,粘粘乎乎的,鲜红刺目,不由尖叫一声,眼睛往上一翻昏死过去。

    戚夫人异常平静地看着,半点担忧害怕全无,见念奴儿要上前去搀扶,冷笑道:“我这里庙小容不下她,将她给我请出去,以后都不要进来伺候了。”

    朱嬷嬷才刚缓过一口气来,闻言又晕了过去。

    念奴儿叹了口气,上前跪在戚夫人面前磕了三个头,道:“夫人,请您保重自家身体,不需为这些不值当的事和人气坏了身子。不然实在是不划算。”

    戚夫人听了这话,还算满意,犹自冷笑道:“怎么着?你又是想为谁说情?”

    念奴儿抬起头来,诚挚地看着她:“奴婢只是以为,夫人的身体最重要,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那管家怕耽搁长了,误了大事,忙道:“夫人,老爷也为难得紧。”

    戚夫人不过憋着一口气罢了,哪里晓不得自家夫君更舍不得,最终叹了口气,将钥匙递给念奴儿。

    朱嬷嬷挣扎起来,拼命磕头:“夫人,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几十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遭。”

    戚夫人见她血泪相交,哼了一声,恶狠狠地道:“咱们家待何氏女实在是宽厚,她病得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又爱挑拨惹是生非,都不和她计较了,但愿她能另聘高官之主罢。”边说边看向朱嬷嬷。

    朱嬷嬷默了一默,用力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知道了。”

    戚夫人把头转向珍珠帘子,哼了一声:“你下去上药吧。”

    出了门后,又引何家众人一道去京兆府将离书申请了公牒,将和离手续彻底办妥,安然受了何家的厚礼,带了何志忠答谢长公主的礼物,自回长公主府去复命不提。

    牡丹知晓事情经过,悄声问何志忠:“爹,老贼分明就是讹诈,他得了那契书,回头又不饶那几位表哥,咱们岂不是亏了?怎么也得逼他一逼才是。”

    何志忠摇头叹息:“丹娘啊,我这不是让老贼称心如意,而是必须得这样。首先,我答应过得到你的离书就还他契书,不要他还钱的,如今虽然借了力,但实际上他不肯还钱,又因这契书来找咱们麻烦,也是烦事一桩,不如就此干净利落地了断;其次,李家是为了咱们家的事情才惹下的这个麻烦,如今老贼威胁要告京兆府,不管多少钱,我也得大大方方的出,他贪心是他贪心,我们却是一定不能舍不得的,不然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帮咱们了。”

    牡丹长叹一口气:“我不是舍不得,我只是觉得太便宜了他。”以刘承彩这个德行来说,只怕过后还会将今日这两千缗钱讹诈回去,说不定还不够。旁人离婚,厉害的还能多挖些钱走,只有她离这个婚,不但嫁妆没全部要回来,还送了不少财物出去,平白惹了多少麻烦,让人操了多少心。可见凡事都得付出代价,这攀龙附凤,不是那么容易的。

    何志忠见她垂头丧气的,不由微微一笑,温和地拍拍她的肩头:“傻孩子,看看你,今日是多大的喜事,为何不高高兴兴的,偏生要想这些事?这些事情自有我和你哥哥们处理,你就开开心心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牡丹也就收拾心情笑道:“女儿就听爹爹的,咱们先去看表哥,然后一家人乐和乐和。”

    何志忠晓得她心思一向极重,嘴里不说,心里只怕也是很为家人在她身上花了这许多钱感到难受的。便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刘家这事儿我们另有打算,必然叫他家把钱吐出来。这钱呢,等下回去你听你大嫂怎么说,就跟着怎么说。可记住了?”

    牡丹默了一默,心中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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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 探病

    六十章探病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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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住在崇义坊,一样的乌头大门,门房见是何家来人,忙殷勤地引了进去。(牛文小说~网看小说)牡丹是第一次来,不由带了几分好奇。进得里面,堂舍却是五间七架,厅厦两头门屋是三间二架,比起刘家三品官的五间九架和五间五架来又低了一个级别。

    薛氏想到自家小老百姓的三间四架和一间二架,不由又暗自感叹了一番,再有钱又如何,还是不能住这样气派的房子。牡丹见她表情,知她心意,笑道:“大嫂,两个侄儿都是聪慧爱读书的,将来必然能替你挣一副诰命回来。”

    薛氏听得眉开眼笑,仍然谦虚道:“咱们这种人家的子弟只怕是有些难。”官宦之家的子弟萌祖荫,或是经过推荐就可以混到官职,自家的孩子却是必须得硬拼,层层考试,还不见得能得到好职位。明知道极难,可是这世间,就没有哪个母亲不望子成龙的。

    牡丹指指李家的乌头大门,笑道:“这不就是有个现成的例子么?旁人做得到的,我们何家的儿郎一样能做得到。”

    忽听有妇人朗声笑道:“说得对只要肯奋发图强,还怕不能一展冲天么?还没做先就露怯了,实在是不像你的为人,当年你刚嫁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话音甫落,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长得极丰满,满面笑容的中年妇人旋风似地走了出来。

    牡丹的印象中,这并不是李荇的娘——她那位绕山绕水,并不亲近的表舅母。便一边跟着何大郎、薛氏行礼,一边把目光探询地投向何志忠和薛氏,这是谁?

    那妇人上前扶起薛氏,不忙与何志忠打招呼,先就望着牡丹极爽利地笑:“不用问,你一定是丹娘了。我才回来就听说了你,猜你们今日必然上门,果不其然,叫我猜着了。”

    薛氏见牡丹满头雾水,忙道:“丹娘你年纪小,记不得你表姨了。她一直住在幽州的,才刚回来没多久。”

    牡丹才恍然明白,这就是李荇的那位据说能百步穿杨,喜欢养猞猁捕猎的姑妈李满娘,不由悠然神往之,暗想晓得她会不会把那什么猞猁一并带了进京来,要是能看看摸摸就好了,赶紧行了个大礼:“表姨好。”

    李满娘笑道:“你这身板儿,只怕连马都骑不稳吧?”

    牡丹想到自己那实在说不上娴熟的骑术,有些脸红,于是顺着竿子往上爬:“前些年身子不好,所以耽搁了。表姨若是有空,教教外甥女儿。”

    李满娘爽快地道:“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可得吃得苦,不然以后别说是我李满娘的徒弟。”

    何志忠此刻方得了空,插嘴道:“我们来看行之。不知他可好些了?孩子们的舅母呢?”

    李满娘道:“他皮粗肉厚的,不妨事,只是头上倒比身上伤得重,我嫂子正陪着太医开药,所以叫我替她来迎接客人。姐夫里面请。”

    李荇的院子却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入眼便是几棵老银杏树,银白的枝干,翠绿的叶子,衬着湛蓝的天空,煞是美丽。廊上围着坐凳栏杆,廊下露天种了十几株长势旺盛的牡丹花。待到牡丹盛开之时,只要坐在廊上就可以近距离观赏牡丹,却是无比舒服。牡丹只一看,就认出都是好品种,何志忠也注意到了,只笑道:“这京中,还有不喜欢种牡丹花的人家吗?”

    李满娘也笑:“我看就没有。”

    小丫鬟进去通报,一个穿象牙白绫短襦,配浅绿折枝花半臂,系淡蓝六幅长裙,白线鞋,梳双垂髫,面容俏丽的大丫鬟笑眯眯地行礼问了好,道:“公子听说贵客到了,忙着梳洗,还请贵客至茶寮稍候。”

    李满娘笑道:“碧水,可是你煮茶?”

    那大丫鬟微笑道:“正是奴婢。”

    李荇院子里这茶寮,却是单独建在一旁,清漆雕花隔扇窗,屋后几从修竹,屋前一棵朱李已经挂了果,光从外面看就已经雅致得很。比之刘家的豪奢,这里却是清雅之极。大郎笑道:“看看行之这屋子,倒叫我自惭形秽了。”

    众人踩着如意踏垛进了室内,但见地面却不是寻常的水磨方砖,而是用上了清漆的桐木铺就的地板,一张冰蚕丝织就的碧色茵褥占了大半,上面置一张长条茶几,上面一套细润如玉的越州青瓷茶碗。右手边又置一张方形茶几,几上满置一套银质的茶碾子、茶罗、盐台、匙子等物,旁边往下矮了三寸许,置一只红泥小茶炉,一个小童正往里添木炭,准备煎茶。

    不要说何大郎感叹,就是见多识广的何志忠也感叹不已:“行之其实是个雅人。”

    李满娘招呼众人脱鞋入座,笑道:“碧水,把好茶好水并你的手艺拿出来,不许藏私。”

    碧水抿嘴一笑,探腰自横梁上垂着的丝绦上取下一只银质结条茶笼,笑道:“水是从常州取来的惠山泉,茶有剑南的蒙顶石花,也有湖州顾渚的紫笋,还有东川的小团,不知姑老爷喜欢哪一种?”

    何家也有好茶,只是这常州取来的惠山泉,实在是太过了,何志忠笑道:“好茶好水,客随主便。”

    碧水为难地看向李满娘,李满娘笑道:“就煎蒙顶石花茶好了。幽州那地方,哪里得这许多好茶?姐夫,你们不怪我贪嘴吧?”

    何志忠大笑:“怎会?”却又低声问李满娘:“我听说行之得了一个煎茶高手,想必便是她了?”

    李满娘微微颔首:“就是她了。”

    牡丹闻言,聚精会神地看那碧水怎生煎茶。

    但见碧水先将制成小方形的茶饼炙干,然后用茶碾子碾成细碎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往茶釜里放了水,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少倾,水面出现鱼眼般的气泡时,立时揭开盐台用银匙舀了一匙盐加了进去,此为一沸。

    牡丹暗自叹息一声。为什么一定要加盐?喝不惯呀喝不惯。

    不过片刻,水四周像涌泉一般出现连珠时,碧水却又用勺子舀了一勺水出来备用,然后用竹夹在水中旋搅,接着将茶末放入漩涡中心。此为二沸。

    茶水沸腾,泡沫飞溅,碧水将舀出的水加入茶釜中止沸,用茶筅快速击打茶汤,使之发泡,茶汤颜色鲜白,育出汤花。此为三沸。碧水此时方才将茶釜自茶炉上移开,往茶盏里分茶。她十指纤纤如玉,动作优雅万分,最难得的是汤花分得特别均匀。

    众人到此已经完全陶醉了,赞叹一番,各自品尝饮用。牡丹从未见过如此讲究精湛的煎茶方式,即便是不合口味,也抱着崇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此时流行的却是饮酒豪饮,饮茶也是豪饮,牡丹的动作和众人比起来格格不入,引得碧水看了她好几眼。

    李满娘陶醉万分,一气饮尽,笑道:“碧水这手技艺果然极其难得。不如你跟我去幽州吧?我一定厚待于你。”

    碧水却不正面回答,行了一礼,温婉一笑:“承蒙夫人不弃,奴婢不才,不过雕虫小技尔。听闻百通寺有位全通大师,新茶之技,可以在茶汤表面形成禽兽、虫鱼、花草,纤巧如画,那才是通神之艺。”

    李满娘微微一笑,抬眼望向房外,道:“行之怎地还不来?”

    何志忠道:“他不舒服就不要叫他了,我们略坐一坐,等到弟妹空闲了,道声谢就走。”

    正说着,李荇用木簪松松绾了髻,穿了件湖蓝纱圆领袍子,脚下踩着双木屐,手里提个银瓶,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先笑看了牡丹一眼,团团作揖:“叫大家久等了。”

    何志忠笑道:“听说你头上挨了一瓷枕,人事不省的,很是挂心,此时看你生龙活虎的,我们就放心了。”

    李满娘笑道:“你姑父他们可是才从刘家出来,就直接来了咱们家。”

    李荇笑看向牡丹:“丹娘的离书可拿到了?”

    牡丹见他眼里还有血丝,脸色也还有些蜡黄,不由很是过意不去,觉着自己来探病,却将人家从病榻上弄了起来,实在不妥,便道:“已经去京兆府换了官牒。表哥身子不妥,实在不该起来。”

    “恭喜”李荇开心地一笑,亮出银瓶中的东西来:“这是四川进贡来的浸荔枝,实在难得,正好今日给丹娘做了贺礼。”

    牡丹立刻精神起来,双眼圆睁,四川来的荔枝?用银瓶装着?该不是那一骑红尘妃子笑的那什么吧?待那荔枝入了口,她方才知道,竟然是用盐渍的新鲜荔枝……

    李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表情古怪,有些失望:“丹娘不喜欢吗?”

    牡丹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每个人俱都是一脸的满足样,忙道:“怎会不喜欢,我这是太喜欢了,太稀罕了稀罕得过了头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李荇却又细心,见碧水眼巴巴地盯着那荔枝看,便用拨了一颗荔枝递给碧水:“机会难得,你也尝一颗。”

    “谢公子赏。”碧水满脸欣喜,双手接过,躲到一旁自去品尝。

    何志忠咳了一声:“其实今日来,还有另外一桩事,老贼威胁要去京兆府状告几位表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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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章 不要

    六十一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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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家老贼奸猾无耻,只怕破财也不能消灾,后面还有很多麻烦,若是可以,请几位表侄暂时离开京城躲躲风头,待这里安排好又回来吧?”说完事情的经过,何志忠起身向李满娘和李荇深施一礼,牡丹等人也赶紧起身行礼,表达谢意和歉意。(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李荇侧身躲过,连连叫道:“姑父这是折杀侄儿了。”又骂大郎:“哥哥不拉着,也来凑热闹,这般生分,却是叫我寒心。”

    李满娘皱眉道:“虽说此事因你家丹娘而起,但这亲戚之间,不就是要互相帮衬的么?难道说,他日我家有难,你们就能因为怕麻烦袖手旁观?这般啰嗦做什么他们兄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行之被算计欺负了去吧?他们要敢如此,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为什么都喜欢多子多福?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扩展家族的影响力和势力?就是为了危难时刻,大家伸把手就能扶起来,而不是孤立无援。牡丹到了这里后,感受最深的就是在这个人治社会中,家族力量的巨大。

    李家人如此洒脱豪爽,何家人也就不再多说那些感谢的话。何志忠默默盘算着十月出海进珠宝香料时带着李荇一起去,顺带让他发笔财,何大郎则道:“不知几位表兄弟此刻在哪里?”

    “他们长年累月在幽州,到了这里哪里闲得住?昨晚将行之送回来后就又去了,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也不知哪里去了。”

    何志忠道:“他们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闲逛的好。省得正好撞在那老贼的刀口上。”

    李满娘不在乎地一笑:“怕什么?最多挨顿打罢了。他们还算没笨到那个地步,是误伤嘛谁会晓得一个三品大员会做圈套,又带了人去街上做捉奸、强嫁侄女那种丢脸的事情?他又没穿官服,穿的常服也不是紫色,哪个晓得他真的假的?何况也没真打了他,他自家胆子小怪得谁?”

    众人闻言,全都笑起来。牡丹想到若非刘畅在中间打了个岔,此时纠结的就是自己和李荇了,便偷偷看了李荇一眼,哪晓得正好对上李荇的目光,不由脸一红,垂下了头。

    李荇忍不住翘起嘴角,却又突然想起来:“我娘怎么还没来?”

    李满娘笑道:“你母亲先前是陪着太医开方子,这会儿怕又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牡丹却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她觉得这位表舅母会不会是因为她拖累了李荇,心里不高兴,所以才不愿意来接待他们?她看了薛氏一眼,却见薛氏也正向她看来,看来姑嫂二人都是一样的心思。

    众人又喝了一回茶,方见李荇之母崔夫人带了两个丫头急匆匆地赶过来。她人长得白胖,此刻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待走到茶寮,已是热得不行,与众人见礼:“诸位莫怪,我适才送走太医,却是又安排饭食去了,都到前面去吃饭。”一眼看到李荇,立刻就沉了脸骂道:“我的话都是耳旁风叫你躺着休息,你却爬起来坐着吹凉风,是专和我作对么?”

    李荇全然不怕她,只笑道:“姑父他们难得到我这里来做客,偏巧我那屋子里一大股子药味,总不能叫姑父他们在那里闻臭味吧?”

    崔夫人笑骂道:“就你讲究多,还不快滚回去躺着?差点肋骨就断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说着眼圈微微发红。

    何志忠大惊:“这是怎么说?”

    李荇阻挡不及,怨怪地瞅了崔夫人一眼,道:“没什么,听她瞎说。若是真的这么厉害,我能起得来身么?不过是点皮外之伤,都怪表哥们太粗鲁,把我当成麻布口袋一样的不当回事。”

    牡丹却是知道一定是刘畅拿刀鞘砍的,也不知道当时下了多大的狠劲,可见是对李荇恨之入骨,不由内疚万分,感激莫名,简直不知该怎么还李荇这人情才好。有许多话埋在心里,却是无法开口说出来。

    大郎皱眉道:“若是皮外伤,我家里有一瓶胡商送的药油,治疗外伤却是再好不过。我这就去拿来。”边说边果真起身要走。

    李满娘伸手拦住他,不以为然地看着崔夫人道:“儿郎家,吃点皮肉之苦算得什么要紧的是顶天立地有出息就算是要送药,也等稍后使人拿来,何必敢这么急?又不是赶着拿来救命”

    崔夫人见儿子怨怪自己,姑子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又见何家人满脸自责之色,只得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开,亲热地拉了牡丹的手笑道:“丹娘,早就想去看你,成日里却总是被俗事缠身。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这么好的姑娘,他们家怎么就狠得下心?”

    “多谢舅母关心,一切都顺利。这还多亏了舅舅、舅母和诸位表哥操劳。”牡丹抬眼看过去,但见崔夫人梳着宝髻,插着一把精致华美的金框宝钿梳子,穿着家常绯色单丝罗窄袖短襦,系松花绿宝相花八幅长裙,脸蛋圆润白净,一双眼睛笑成弯月亮,看着倒也是很和气的。不由暗想,母亲心疼儿子,有些怨气也是正常,总体看来这表舅母也还是不错。

    何志忠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回头问李荇:“过几日有个宝会,你想不想去?”

    李荇眼睛一亮:“当然想去。”

    崔夫人骂道:“你不好生养病,还到处去”

    何志忠又暗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身子养好了,我便使人来唤你,若是不好,那就等以后吧,反正机会多的是。”

    李满娘却道:“我倒是想去开开眼界,到时候姐夫使人来唤我一声。”

    众人沉默地将饭吃了,崔夫人不许李荇去送,自己陪了李满娘将何家父子几人送至门外,殷勤招呼众人以后多走动。何志忠瞅了个空子同李满娘道:“若是有什么新消息,记得使人来和我说一声,省得我心中挂怀。”不管出多少钱,他总愿意拿出来抹平此事的。

    李满娘懒懒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放心地去吧。”又望着牡丹笑:“过些天我们要出城跑马,你去么?”

    牡丹忙点头:“去的。”

    李满娘笑道:“到时候使人来唤你。你这两天有空多骑骑马,到时候不要从马上掉下来。”

    何家一行人归家时还没来时那么欢喜。崔夫人的态度很明白,到底还是有些怨怪李荇为了牡丹惹出这么多麻烦。然而却也怪不得她,虽然平时两家关系还不错,到底隔了这么远,平时一点小麻烦倒也罢了,惹上**烦却是不一样。

    何志忠悄悄看了垂头沉思的牡丹一眼,忍不住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何家一片欢欣鼓舞,从刘家拿回去的两千缗钱和二十匹绢摆在岑夫人的房屋的正中,还尚未收起。因为上次有孙氏多嘴惹了祸,这次却是没人敢问牡丹嫁妆钱的事情,只在心里猜了很多遍。

    薛氏却是早就得了吩咐的,主动道:“刘家的钱暂时不趁手,这些是先送回来的一部分,其余的等过些日子再送来。”她这话一出口,就冷了场。

    以刘家人那种不要脸的德行,今日没能拿回家来,以后怎可能再要回来?分明是何志忠、岑夫人偏心长房和牡丹,借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补贴他们罢了。杨氏微微冷笑,张氏垂着头,孙氏、李氏面无表情,白氏和甄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不信,却也没多语。

    只有朱姨娘笑道:“丹娘福大,遇到了白夫人和长公主都是好人,所以才会否极泰来。”她的话不出所料的又得了甄氏一个白眼。

    岑夫人才懒得管这许多,只道:“趁着天色还早,先把丹娘的这些东西送到她的库房里去存着罢。你们也是,先前也不吩咐妥当,直接送过去,又白白让人多跑这一趟。”

    众人心说,若是不拿回来现现,谁又知道你女儿“正大光明”地拿回嫁妆了呢?只是高压之下,再有多少想法,也不敢多话。

    牡丹突然道:“慢着,我有话说。”

    众人闻言俱都抬眼看向牡丹。

    牡丹走到房屋正中,对着父母、哥嫂行了一个大礼,情真意切地道:“丹娘多病,从小到大没有给家里尽过责任,只给家里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麻烦。出嫁前让父母兄嫂忧心操劳,出嫁后又教父母兄嫂麻烦不尽,破财费力,更别提孝敬父母,实是惭愧之至。然而父母疼爱,哥嫂不计较个人得失,视我如珠似宝,丹娘感激不尽。有心答谢父母兄嫂之恩,可惜我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父母和哥哥们的血汗钱换来的,丹娘唯一能做的,就是孝敬父母,敬重兄嫂,爱惜侄儿侄女。这些天来家里为了我花的钱实在不少,刘家这笔钱,无论多寡,我都不要,请娘将它收到公中去吧。”

    岑夫人闻言大惊,阴沉地瞪着儿子儿媳们。薛氏忙道:“丹娘你想这么多做什么?给你的嫁妆就是你的,谁家女儿不是如此?回了娘家养你一辈子也是应该的,快别说这些糊涂话。”扫视了众妯娌一眼,“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众人少不得附和一番。有人相信牡丹是真心的,也有人暗里想,牡丹不过就是欲擒故纵,做作,讨好父母,收买人心来着,那么一大笔钱,真放到她面前,看她舍得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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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流言

    六十二章流言

    呕心沥血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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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郑重地道:“我是真心的。(牛文小说~网看小说)不然实在羞愧不能自已了。”她猜着,现在这个情形,就算是那笔钱最后回不来,何志忠和岑夫人也会想法子另外补贴她。虽然说现在还是何志忠当家,但那钱也是大郎他们风里雨里的拼来的,将心比心,嫂嫂们有意见很正常。她怎能让家里人为了这笔钱伤和气?她有的已经够多,不能贪心。

    众人面面相觑,薛氏还想再劝,岑夫人与何志忠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最终喟然长叹:“罢了,就依了你吧。”

    牡丹长出了一口气。想要钱,她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去挣,现在她是自由的,她有健康,有自由,有技术,还有亲人做坚强的后盾,什么也比不上这些更重要。

    白氏见机笑道:“今晚准备了玉尖面,替丹娘庆贺。”她的话引得小孩子们一阵欢呼。

    玉尖面却是用了肥美的熊肉和精料饲养的鹿肉做的包子,格外美味。何家有钱,却不能在房屋、用具方面违制,便挖空心思地在女人的穿着和吃食方面下功夫。但这玉尖面,因为食料难得珍贵,所费很多,却也轻易不吃的。于是先前的些微不快,顿时被美味给冲散了。

    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除了咱们家,再也没有谁家会因为女儿和离而做好吃的庆贺的了吧?”

    白氏一愣,微微有些尴尬。何大郎却已经大笑起来:“今日爹爹在路上也和丹娘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何志忠也在笑,岑夫人笑道:“甩掉了一块臭烘烘的狗皮膏药,丹娘的病又好了,那不是大喜事是什么?”虽然如此说,她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两件事,一怕牡丹什么时候又旧病复发;二是操心再给牡丹找个什么人家呢?

    见大家都在笑,白氏这才放心下来,热情地招呼吴氏:“姨娘和我一起去厨房看看准备好了没有?”

    薛氏忙道:“姨娘歇着,还是我和二弟妹一起去吧。”

    白氏忙一把揪住她:“大嫂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回家来还要忙,累坏了可就是我们这些弟媳们的不是,快陪着娘和丹娘歇歇,说说话吧。有我和姨娘去照管就是了。”

    “我不累。”薛氏有些意外。以往可都是她和白氏一道的,怎地突然间白氏就和吴姨娘凑到一处去了?细细想来,自从孙氏和杨姨娘针对自己那件事之后,白氏和吴姨娘每天跑进跑出做和事佬,她二人的关系就变得近了起来,白氏就不像从前那样喜欢来找自己说话了。

    岑夫人淡淡地扫了白氏和吴姨娘一眼,道:“老大家的,兄弟媳妇愿意体贴你,帮你做事情,这是多好的事情?你就安安心心地歇着,过来把今天你们遇到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薛氏微微一笑,应道:“是。”果真走到岑夫人跟前,拿了美人捶,替她敲着腿脚,细细讲起今日的事情来。牡丹和大郎间或插几句嘴,其他人听得哈哈大笑,显得其乐融融。

    白氏的脸色微变,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看了一屋子的笑得轻松快活的妯娌们,脚步就显得分外沉重。

    牡丹有个小心思,想问家里的玉尖面做了多少,是不是给李荇送药油的时候,顺便送点过去给李家人尝尝。今日她看到了,李家有钱,绝对不比何家穷,况且李家因为给宁王府做事的缘故,总是能近水楼台得到许多宫中制的东西,御赐之物也不少,不少这顿玉尖面吃。但是,这始终是何家的心意。想开口,却又怕嫂嫂们多意,但若是不送,确实又实在想送。

    牡丹犹豫再三,小声问薛氏:“嫂嫂,咱们今日吃了李家的盐浸荔枝,可需要还礼?”

    薛氏骤然明白过来,促狭一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回头望着岑夫人道:“儿媳才想起来,李满表姨也在呢,记得当年她最爱吃这个,这里要让人送药去给行之,是不是让人送些玉尖面去给他们尝尝?也不晓得二弟妹她们可备得有多的?”

    岑夫人扫了姑嫂二人一眼,道:“定然有多的,家里这么多的人,难道是随便一点就能打发了的?让人装两食盒送过去,哦,不,叫大郎亲自送过去。”

    薛氏忙起身去安排,回来后悄声问牡丹:“你怎么谢我?”

    牡丹一本正经地道:“嫂嫂这些天为了我的事情跑进跑出,的确很是辛苦,过两天我给嫂嫂做双鞋穿。”

    薛氏叹了口气,道:“你呀”见牡丹白玉一般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来,笑了一笑,算是放过了她。

    晚间,在外忙碌的二郎几人俱都归了家,一家子欢欢喜喜地等着去送药的大郎回来一起吃饭。大郎却一直到天擦黑了才阴沉着脸回来,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李荇那八个表哥出事儿了。

    岑夫人问他,他只是摇头:“两个食盒才送过去,就被抢光了一个食盒。都好着呢,说是一日一夜都在街上闲逛,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何志忠奇道:“那是谁说了不好听的话了?”难道是碰上李元,李元也和崔夫人一样的不高兴了?

    大郎偷偷瞟了牡丹一眼,还是摇头:“不是,我是马在路上挂着个人,生了几句口角,所以心里不高兴。吃饭吧。”

    二郎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小事情也值得你生气?什么时候你的心思也和女人一样了?针尖大点事情就闹气。”这话说出来引起一片反对攻击之声,并当场就挨了牡丹一下,引得他嘿嘿直笑,捂住嘴不敢再冒话。

    饭后众人俱都嚷嚷累了,很快散去,只留下大郎、二郎说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与何志忠商量。牡丹兴奋得很,本想陪岑夫人说几句话,大郎瞥了她一眼,皱眉道:“丹娘你身子不好,昨夜又没休息好,今日冒着日头到处地去,还不赶紧去歇着?”

    牡丹不敢反驳,冲他做了个鬼脸,反身跑了。

    大郎见她去了,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番,命封大娘帮忙把门看好,方阴沉着脸入内,破口大骂:“刘家不是人,到处坏丹娘的名声,不过半日功夫,就已经传到我们家附近了。”

    岑夫人脸色一变,翻身坐起,怒道:“怎么回事?”

    大郎道:“说是我们丹娘病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却又心肠恶毒,挑拨是非,人见人厌,在夫家实在呆不下去了,才被休的。明明是他家没道理,明明是和离……”大郎一口气不顺,气得说不下去。

    岑夫人、何志忠气得发抖,刘家这是要毁了牡丹啊挑拨是非,人见人厌这个不算什么,只要牡丹多和人接触,自然不攻自破,可是生不出孩子来,难道叫他到处去和人说,丹娘与刘畅从未圆过房吗?世人总是不惮于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旁人,结婚三年没圆房,说给谁听谁也不信,就算是信了也会觉得奇怪,明明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硬是不能打动丈夫,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单凭生不出孩子这一点来,什么好人家还会要丹娘?

    二郎皱眉道:“这件事情注意不要叫丹娘晓得,省得她听了伤心,咱们先别声张,看看谣言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然后又再做论断。”

    岑夫人揉着额头道:“哪里瞒得住?她迟早要知道,与其等旁人去告诉她,打她个措手不及,茫然失态,还不如提前告诉她,她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莫名吃气。我这就去和丹娘说。”

    何志忠咬着牙道:“大郎,明**再去看看李荇,问问他上次我们商量好的事情,什么时候动手好。”

    牡丹并不知道有关她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里,享受着宽儿和恕儿的精心服务,听她二人抱怨逗乐:“奴婢们陪着夫人在家,心里猫爪火燎的,才听到街上的锣鼓一响,几位小娘子和小公子就哭了。特别是涵娘她们几个小的,哭声差点没把屋顶掀翻。惹得甩甩嘎嘎怪笑,又学他们哭,差点没被淳公子把尾巴给揪了。它却又知机,晓得您不在家,没人保它,只是大声喊阿娘救命夫人又好骂了淳公子一顿。”

    “它活该”这鸟年纪越大越成精了,牡丹大笑,起身擦干水渍,问道:“雨荷睡了么?她的头可还疼?”

    宽儿笑道:“雨荷姐姐说她没事儿,这会儿正给您熏衣服呢。”

    牡丹换了干净里衣,歪上床去,舒舒服服地躺下,叹道:“哎呀,我是觉得浑身轻松了一大截呀。”

    恕儿和宽儿对视一眼,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您自然觉得轻松一大截啦。”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轻响,岑夫人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冷冷地对着宽儿和恕儿道:“你们出去”

    牡丹见她神色严肃,连忙起身扶她坐下:“娘,你怎么还不睡?”

    岑夫人挨着牡丹坐下,摸摸牡丹顺滑的头发,长叹一口气:“丹娘,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后要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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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介绍:
这是一个奢靡开放的朝代,
世人皆爱牡丹,一掷千金。
她叫牡丹,人如其名,更有一手培育稀世牡丹的技能,只可惜被人当做了草。
幸亏她经得风吹经得雨打,经得严寒酷暑。
于是,她的人生注定艳丽风流。国色芳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色芳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色芳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