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章 圆满(基础+粉红570加更)
213章圆满(基础+粉红570加更)
6K大章,中间断了不好,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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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牡丹mō索着去解脚趾上的丝绳,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是简简单单地栓了个活结的,为的就是方便新婚夫fù在去烛下帘后的黑暗环境里轻松就能解开这个活结。可是这个活结似乎成了死结,她mō到了线头,却没法子顺利解开,不由暗自抱怨这古代的夜里可真黑,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黑就是黑,半点光都看不到。
对面的蒋长扬半点声息都没有,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伸着脚任由牡丹解,但牡丹就是知道他在看着她,隔着黑暗在看她。说来真是奇怪,走到这一步,反而越发觉得对方有些陌生和紧张,还不如平时那么轻松自在。紧张和不安让她把线头越扯越紧,她开始冒细汗,干笑一声道:“真是黑啊。”
蒋长扬赞同地“唔”了一声,mō了mō她的头:“别急,慢慢来。”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牡丹听得心口一跳,不自觉地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记得是个活结的,怎么越解越紧?你力气大,要不,你把它扯开?”
“不行。娘特意交代过不能扯断,这个要收起来好好保存一辈子的。”
“那怎么办?”牡丹有些泄气,总不能就这样系着睡一夜吧?只怕半夜时候脚趾就会疼。这还真是好笑了,竟然一根丝线难倒两个人。
蒋长扬轻声道:“我来。”随即将手覆在牡丹的手上,轻轻捧起她的手,放到他的膝盖上,然后找到了线头,小心地mō索起来。他的指尖温暖柔和,犹如羽毛轻轻滑过牡丹的脚趾,又痒又舒服。牡丹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来,微微动了动脚趾,低笑道:“论到解线头,你不可能比我更厉害,我都做不到的,我倒要看你怎么办。咦,好像越来越紧了。”
“别乱动。”蒋长扬握住牡丹的脚趾,轻柔地摩裟了一回。他记得当时两人的脚趾被并在一起时的感觉,牡丹的脚趾又白又嫩,小而圆的指甲就像是粉红sè的半透明贝壳,端端正正地镶嵌在上头,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他小心地扯住丝线,将自己脚趾上的线紧紧拉过去,尽量让牡丹脚趾上的丝线松一些。mō着好像是差不多了,他方叫牡丹:“往后收收脚。”
黑暗里牡丹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依言往后退了一下,丝线刮过脚趾的地方有些微疼痛,可是束缚感瞬间消失了。她惊喜地mō着自己解放了的脚趾,笑道:“你可真厉害怎么做到的?”
“我会天竺人的缩骨神功。”蒋长扬一边笑,一边将丝线从自己的脚趾上取下来,小心地团成一团,mō索着仔细收在了枕匣里。
“你还会油嘴滑舌功。”牡丹握住他的脚趾,mō到一圈小小的勒痕,便猜到了他的法子。
蒋长扬不自在地缩了缩脚:“别,把你的手给mō臭了。”却又忍不住往前伸了伸,渴望着牡丹能再细细抚mō它一回。
牡丹不觉,只将他的脚扯住,使劲mō了几下:“我就要mō,若是被臭死,以后人家就说我是蒋大郎的臭脚给熏死的,你就出名了,就叫蒋臭脚。”
蒋长扬飞快捂住牡丹的口,嗔怪道:“别乱说。什么死啊活的,不许说。”
牡丹一边去扯他的手,一边呜呜道:“就是随便那么一说,又不会真的……”
“也不许说。”蒋长扬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cún瓣,顺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地滑下去,捧起她的脸来,轻轻wěn下,堵住了牡丹剩下的话。纵使什么都看不见,牡丹还是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蒋长扬的腰上,仰着头贴近了他。
空气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出离的安静,仿佛这世界只有他二人。牡丹不但能听见蒋长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听见他和她的心跳声。牡丹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身上的皮肤滚烫得吓人,一颗心紧紧揪着,舌尖传来的是熟悉的青草味,可是鼻端萦绕的却是有些陌生的沉香味,熟悉而陌生,令人喜悦期待却又紧张害怕。她有些窒息,猛地推了他一把,把脸侧开,无声而大口的呼吸。
蒋长扬轻轻扶住牡丹的肩头,把她的头轻轻按在他的xiōng前,轻柔地抚mō她的胳膊和背脊,等待她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他反倒不着急了,他要给牡丹一个美好难忘的新婚之夜,让她忘了从前的不美好。
牡丹靠着他静静坐了片刻,低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蒋长扬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严肃,他虽不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但总归不过是要对他提要求,这种事情原也常见。便微微一笑:“是不是你嫂嫂们教你要和我约法三章什么的?你不用咬牙切齿的,我一定会牢牢记着的。”
“谁咬牙切齿来着?”牡丹的勇气瞬间化作了笑气,笑了一回,刚才那种陌生的拘束感消失了许多,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地低声道:“我从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从不曾……会疼,所以你不能粗鲁。”
蒋长扬不傻,听牡丹这样一提,再联系王夫人和他说过的牡丹身体很健康,他就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从前他也只是猜测牡丹是特别不讨刘畅的喜欢,所以被轻视冷落,却没有想到竟被冷落到如此地步。他一时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作为男性本能,听到自己将是心爱的妻子唯一一人自然是欢喜的;可是从牡丹这一边看过去,牡丹当初却是多么的可怜,被这样的羞辱……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怜惜。
他抱紧了牡丹,将脸贴着牡丹的脸,低声道:“丹娘,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虽然你知道相比你本人,这个并不重要,可这的确是个想不到的惊喜。他有眼不识金镶玉。”
他顿了顿,怜惜地wěn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要和你说个故事。从前有个人,他定了一门好亲,可当他见到新娘子的时候,却被吓得仓皇逃跑,说那女子奇丑无比,堪比鬼怪,怎么也不肯和那个女子成亲。女家很生气,当场就将女子另外改嫁他人,而那女子在她后来丈夫的眼中,却是天姿国sè,温柔无双,而且也果然是天姿国sè,温柔无双。所以说,这世间的姻缘,不但讲究缘分,还得有一双识宝的慧眼。没有慧眼的人,不配得到宝贝。我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识宝惜宝的人。”
他在告诉她,刘畅没有眼光,不识真宝,她没有错,错过她是刘畅的损失。纵然她不是原装牡丹,对悲惨的过去没那么深的感触。可是,她想到的,没想到的,眼前这个男人都替她感受到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体贴温柔更温暖人心?牡丹的喉头犹如被塞了一大团湿棉uā,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主动wěn住了他,他应该得到她全部的热情。
蒋长扬只被动了片刻,就立刻反攻,占了主动。他几乎是虔诚地解开牡丹的衣带,微微战栗着,欣喜若狂地仔细探索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而热情地wěn过她的头发,指头,身体,甚至脚趾。他的温柔和热情就像春天里的暖风轻轻吹过寒了一冬的面庞一样舒服,一样动人心弦。
牡丹微闭着眼眸,mō索着将他的发簪抽出,将双手插入他倾泻而下的长发中,她想象着若是在灯光下,此刻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怎么想,都是好看的,怎么想,都是mí人而充满魅力的。她鼓足勇气,趁着黑夜的遮挡,轻轻替他解了衣带,学着他一般,温柔勇敢地探索他的身体。
当牡丹羞怯而闪躲,试探着碰触到他的那一刻,蒋长扬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有些粗鲁地按住她有些惊慌想逃走的手掌,教她仔细认识他。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迫不及待,低低喊着牡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那样能让他更轻松一些。直到他全身都出了一层细汗,再也忍受不住,紧紧扣住她的十指,翻身阖上,从头开始探索她的身体时,牡丹方轻轻合上了眼,静静地等待。
当彼此的肌肤完全相触的那一刻,他和她都忘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心里只有彼此,耳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鼻端只有淡淡的牡丹香和彼此的体香。他的心跳贴着她的心跳,他想要她快乐幸福,她想要他幸福快乐。
小小的青庐内,暗香浮动,气息缠绵。绽放的牡丹,热情的牡丹,美好无双的牡丹,是他的妻子,他要给她最深的快乐,最好的一切,蒋长扬轻轻含住那tǐng立的红珠,吮吸怜爱,紧紧托着牡丹纤细的腰肢,将自己最大限度地贴紧了牡丹,喘息着低低喊了一声:“丹娘……”
牡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默默搂住他紧实的腰,告诉自己要放松,没什么可怕的,其实刚开始是很快乐的,只是一瞬,只是一瞬……过后也很美好快乐。可是当那一瞬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疼得发出一声低吟。她掐紧他的胳膊,紧紧咬着嘴cún,睁大眼睛,动也不敢动。
察觉到她的痛苦,蒋长扬立即停下来,把手伸到她的嘴里,“咬着我,忍忍就好了。”牡丹轻轻摇头,做深呼吸。蒋长扬不敢有任何动作,忍得满头大汗,他小心地wěn着牡丹的眉毛、眼睛、脸颊、嘴cún,一遍又一遍的说:“丹娘,好丹娘,我的好丹娘,你忍忍。”
牡丹有些朦胧地任由他安慰着,渐渐放松下来,最初的疼痛过去,新的渴望又从心底最深处复苏过来。她尝试着轻轻动了动,还好……耳边传来蒋长扬骤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他的热气呼到她的肌肤上,无数个毛孔尽数打开,除了热,还是热。她鼓励地扭了扭腰,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长驱直入,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这是怎样的感受啊,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被点燃,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欢乐,牡丹忘了该怎么呼吸,该怎么动作,完全是凭直觉在随他起舞。可是她突然间又感觉到疼了,她紧紧扣住他的肩头:“疼,轻点。”
蒋长扬咬着牙克制着停了下来。他的汗滴落在她的脸上,他像一头困兽,找不到突围的方向,他把他多余的力气都用在了其他地方,他的wěn滚烫如火,在她的全身留下一串火红的印记,他恨不得把她揉进体内,成为他的肉中骨,骨中血,就这样,永不分开。
也许可以由她来。牡丹轻轻推了他一把,蒋长扬一愣,随即万般不情愿地松开她,沙哑着嗓子道:“疼得厉害么?我记得好像准备得有药。”
牡丹摇摇头,小声道:“听说在上面会不疼一点。”
“真的?”蒋长扬欣喜若狂,立刻抱着她翻了个身,殷勤地替她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期待无比,却又持怀疑态度:“你要是……嗯,就别勉强。”
她没做过,可是她可以学。牡丹不语,只是轻轻wěn了wěn他的cún,然后包容了他的全部。她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令人喜欢,蒋长扬犹如置身在云端,忽上忽下,忽下忽上,“丹娘……”他骤然发出一声低喊,猛地撑起,紧紧搂住牡丹,将头紧紧顶在她的xiōng前,释放出他的热情和快乐。
其实也没那么难……牡丹带了几分羞怯,又带了几分快乐,捧着他的头,轻轻wěn了他的头顶一下。蒋长扬抬起头来,温柔地回wěn了她一下,却不退出,只搂着她躺下,将她牢牢锁在怀里,霸道地压着她的tuǐ,不许她动。
牡丹热得全身是汗,很不舒服,便轻轻推他:“好热。”蒋长扬固执地不放,抱着她往里,在枕匣里取了帕子替她收拾,小声问道:“还疼么?”
牡丹微闭着眼,有些疲倦地小声道:“好像不疼了。”
蒋长扬的手顿时慢了下来,他俯身wěn住牡丹,小声道:“丹娘,你没有……我还想……这次我来。成么?”
牡丹觉得自己犹如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被海浪推上去,又送了下来,来回颠簸着,她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总是抓不到,哪怕她的手紧紧攀附着蒋长扬的胳膊和肩膀,紧紧掐着他的腰……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仿佛又是知道的……她彷徨着,期待着,终于,有一道白光从大海上空划过,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微微张着口,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喊……
牡丹觉得全身都仿佛散了架,她躺在cuáng上一动也不想动,一时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声喊叫,又羞得不得了。蒋长扬在一旁mō索着收拾,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牡丹挥手打了他一下,闷声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蒋长扬忍住笑:“我没笑你,我这是高兴的。”忍了忍,却又道:“丹娘,以后咱们房里不留人,一到晚上就把人全都赶出去老远,我喜欢听你喊……”
牡丹大恨,坐起身来掐他的脖子:“你再说,我叫你再说”
蒋长扬将她圈入怀中,一起躺下,低声笑道:“别怕,咱们是夫妻,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不用压制自己。”
牡丹搂住他腰,轻轻点了点头:“你也是。”
蒋长扬的心中充满了喜悦,牡丹娇小的身子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如梦里的情形,散发着暖香,温暖而甜蜜,美好而梦幻,简直有些不真实……他轻轻捧起牡丹的脸,温柔地wěn了wěn她的cún,低声道:“丹娘,你不知道,我好生欢喜。”
“我知道,我也很欢喜。”牡丹回了他一个wěn,然后沉沉睡去。
天sè大亮,牡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见帐内空无一人,蒋长扬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唯见枕边放了一套干净的里衣,想起今早王夫人要过来看她吃黍臛的,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斑斑红痕,不由暗自嗔怪了一声,慌忙将里衣穿上了。正想喊人,又想起这不是在家里,外头也不知道站着些什么人。便试探着咳嗽了一声。
帐外传来雨荷低低的声音:“娘子你醒了?”
牡丹听见是她,心中安定,忙应了一声。雨荷立刻领了宽儿和恕儿提了热水进来,先恭喜过了,然后伺候牡丹梳洗穿衣。牡丹接过宽儿递过的石榴红压金鹧鸪的襦裙,对着镜子看了看,还好,布料还厚,透不出身上的红痕:“什么时辰了?夫人来了没有?”
雨荷笑道:“还早呢,不过巳时。夫人还没来。”
巳时哪里还早,她原本想第一日起早一点的,现在可好,她只怕是这府里起得最迟的一个。牡丹见雨荷要去收拾cuáng铺,顿时红了脸,顾不得正在梳头,急抓抓地起身喊了一声:“我来”
雨荷脸一红,垂了手退到一旁去。她虽然是牡丹的陪嫁丫头,却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被她感染,恕儿和宽儿都只是红着脸抿着嘴笑。牡丹忙忙地上前背对着三个丫头收拾cuáng铺,先将那cuáng单给裹了,小心藏过,然后热着脸问蒋长扬的下落:“郎君呢?”
雨荷正要回答,就见蒋长扬掀起帘子走进来,含笑道:“起来了?睡够没有?”
牡丹看到他,瞬间红了脸,只将头发垂下盖住半张脸,嗔怪道:“怎地也不叫我一声?若是娘过来,见我还睡着,成什么样子?”
蒋长扬也有些害羞,坐到牡丹旁边,抓起妆盒里的金框宝钿象牙梳子把玩:“我是起早成了习惯的,见你睡得那般熟,舍不得叫你起来陪我受罪。你放心,娘爱睡懒觉,她猜着你也爱睡,会踩着点过来。”
牡丹一笑:“再没有比你母亲更体贴的婆婆了。”
蒋长扬自豪地道:“那是自然。”笑了一回,道:“新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的,厨下的黍臛也熬好了,你赶紧收拾好,我们一起过去,邬三好叫人来拆帐子。”
牡丹朝他使了使眼sè,示意他看cuáng头那包东西,小声道:“那东西,你拿去收好。”
蒋长扬的脸一红,悄悄扫了装聋作哑的几个丫头一眼,低声道:“怕什么?”口里说着,到底还是起身演了一圈,半遮半掩地将那cuáng单拿了出去,自寻了个小匣子仔细收起来不提。
却说牡丹这里刚收拾妥当,还未来得及去往真正的新房看上一眼,王夫人就踩着点儿来了。王夫人看着牡丹吃了新fù必吃用黍米和肉末熬成的黍臛,低声询问了牡丹几句,晓得一切都好,欢欢喜喜地陪他二人用了午饭,笑道:“我先回去了,昨日累坏了,你们好好休息。明**们庙见之后,我再过来吃丹娘做的饭。”
提起明日二人要一起去朱国公府宗祠里庙见,蒋长扬的脸便有些yīn沉。王夫人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管怎样,该完成的礼数一定要完成。你们只管大张旗鼓地去,然后把该尽到的礼节尽到,他们若还是想不通,那便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却又拉了牡丹在一旁低声嘱咐见了老夫人该怎么办:“虽然你们以后不住在一起,但她总是祖母,四时八节还必须把礼数尽到。并不是要她说你们好,而是不能给她们留下话柄。她彼时一定会给你难堪,你不要和她对着干,但也不要怕她,只要你占着一个理字,就什么都不怕。”
牡丹点点头:“小事儿我自是碍不着和谁生气,大事儿我也不怕谁凶。再说了,不是还有大郎在么,他晓得分寸。您就放心吧。”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你们俩个我都放心。”
送走王夫人,蒋长扬牵了牡丹的手往新房里去:“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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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昨夜写到现在,写了删,删了写,uā了很多时间,我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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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相当美好轻松的一天。六月末的天气,本来最炎热,却恰逢气候宜人的一天。天空半yīn半阳,偶尔有凉风吹过,把荷香送遍绿树茵茵的小园,把所有的浮躁和喧嚣都带远。
牡丹与蒋长扬携手穿过碎石铺就的uā间小径,听着林梢清脆婉转的鸟鸣,嗅着荷香,她突然想起去年端午节后她和何志忠、大郎来这里寻访蒋长扬时的情形,因笑道:“你还记得去年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形么?”
蒋长扬笑道:“自然记得。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印象就tǐng深刻的。”
牡丹想起刘畅和清华的活春宫,忍不住笑了:“你当时是不是以为我是悲愤yù绝了?”
蒋长扬侧脸看着她:“没有,我只是记得你的腰好细,细得几乎风一吹就要断的样子。我就想,这女子只怕骑马都会被颠断。”他停顿了一下,坏笑道:“幸好,事实证明很柔韧,很有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牡丹咬住嘴cún,使劲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说得对极,我骑马最在行。”
蒋长扬低声相询:“今晚还能骑得动否?”
牡丹不屑地道:“今晚我要休息谁耐烦骑什么马”随即高高昂着头,摇着腰肢扔下他自往前头去:“新房在哪里?”
蒋长扬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款款摆动的腰肢,故意仰得高高的头,发髻上随风招展的结条钗子,忍不住微笑着快步跟上去:“你且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再让人重新摆过。”
穿过uā园,又过了一重被竹林包围的小楼,方到了正寝。正寝外头套着个小uā园,uā园里摆着好些牡丹uā,紫薇朱槿更是开得正好。还未到廊下,便已经看见甩甩在鹦鹉架子上扑腾着翅膀,兴奋之极地呱噪:“牡丹牡丹蒋叔蒋叔”
牡丹快步朝它走过去,笑话蒋长扬:“听见没,叫你叔呢。可知你有多老。”
蒋长扬瞪了她一眼:“再老也是你的夫你且等着,我马上教它换个叫法”
“我等着。”牡丹歪坐在廊下,笑看蒋长扬到底怎样调教这贪嘴的鸟。
蒋长扬命宽儿端了一小碟子瓜子来,当着甩甩的面细细剥了,将仁儿对着甩甩晃了晃,甩甩歪着头,黑豆似的眼睛随着他的手上下转动,讨好地喊:“蒋叔好蒋叔好甩甩真可爱。”
蒋长扬却将瓜子仁儿收回去,对着它摇摇头。甩甩不明白今早还在给它喂食的人怎么突然就不给它了,难道当着它的面这样剥瓜子,不是给它吃的么?它瞪大了眼睛,焦躁不安地大叫:“蒋叔好”
蒋长扬不理,只将那瓜子仁当着它的面,一颗颗地丢入口中,闭目细嚼,仿佛很香的样子。甩甩大急,来回踱步,偏着头死死盯着他,眼看还剩最后一颗,蒋长扬还没有给它的意思,而是继续往他嘴里喂,情急地发出一声震耳yù聋,听不出是什么的怪叫。
蒋长扬方停住了,对着它字正腔圆地道:“蒋郎。”甩甩只是望着他眨眼睛。蒋长扬又继续先前的动作,它干脆懒得说话,只继续怪叫。
“还蒋郎呢,换一个,它不会说郎。叫得吵死人。”牡丹恶寒,走将过去,劈手将蒋长扬手里的瓜子仁儿夺了,扔给甩甩,甩甩敏捷地接住,一口下肚,再不理蒋长扬,理了理羽毛,转而讨好地对着牡丹大拍马屁,颇有些晾晾蒋长扬的意思。
“这扁毛畜牲,和小孩子一样精。”蒋长扬笑叹了一回,跟着牡丹一起进了屋。但见门口水晶帘子半卷,又见银交关六曲鹿草木夹缬屏风静静伫立,当窗放了张一丈长,宽三尺的贴文牙cuáng,上面铺了水葱夹贴绿锦缘白平绸背席,又有几个绣草墩子散放在周围。
牡丹看了一圈,满意地回头看着蒋长扬一笑:“很好。”蒋长扬见她满意,心中大喜,执了她手牵着她往屏风后头去:“你再看这里。”
龙檀木绿衣烛奴捧着五sè香蜡烛,鎏金香狮子将蜀锦地衣压得平平整整,银平脱uā鸟屏帐后放着一张长一丈,宽六尺的檀香木大cuáng,上头垂着紫绡帐,上面铺放着红瑞锦褥,水晶枕头,金鸭香炉。富丽奢华,大到一笼帐子,小到一个烛台,都用尽了心思,比之她当初在刘家那间屋子好上许多倍。牡丹回头望着蒋长扬甜甜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太过奢华了。”
“这不算什么。”蒋长扬示意她再看墙角,牡丹看过去,但见靠墙一个檀木书架,上头整整齐齐码放着许多书。她疾步走过去,却见全是游记杂书,传奇志怪。
牡丹忍不住扶额轻笑:“我还有什么喜好是你不知道的?”蒋长扬从后面轻轻搂住她,把下颌放在她的肩头上,低声道:“那么我呢,你对我所知有多少?”
牡丹一愣,随即面红耳赤。他知道她爱uā,不吃放了盐和橘皮这些东西的茶,爱吃新鲜果子和蔬菜,还知道她爱看杂书,喜好舒适漂亮的家具,喜欢打扮,喜欢甩甩。可是她却只知道他心气高,讲义气,尊敬她的父母兄长,爱护她和王夫人,真心关心朋友和下属,不喜欢朱国公府的人,片生鱼片片得极好,马术极佳,不挑食,不挑衣物,每次都能把她端给他的食物全都吃得干干净净,还夸好吃,把她做的蹩脚针线活当成宝贝。可是他自己sī底下的喜好呢?她不知道。
“对不起。”牡丹惭愧地回手抱着他的头,歪头贴着他的脸,小声道:“我只知道你一些外面的,你sī底下的爱好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是从前,以后不会了。你和我说说,你爱什么?不爱什么?”
蒋长扬低声道:“我爱吃肉,不喜欢吃素。我怕饿肚子,饿肚子我会发慌发火。还有我特别讨厌吃甜食,可是又怕浪费食物,无论多难吃都会忍着吃下去,所以以后你若看见别人劝我吃甜食,你要记得替我吃掉。如果不上朝,我每天很早就会起cuáng打拳,我想回来的时候能喝到你亲手煎的热茶汤,还想要你经常吹捧我……”见牡丹要回头看他,他将头死死顶住了,不许她回头,继续道:“我喜欢你做的袜子和荷包,我不喜欢你和吕方说笑,不喜欢刘畅看你那眼神”
这就是过日子的感觉,牡丹的心头酸酸涨涨的,她一本正经地道:“除了替你吃甜食一条我坚决不能执行以外,其他都可以酌情考虑。比如每天的菜里一定会有好吃的肉,不会叫你饿肚子,我不生病的时候你也一定有热茶汤喝,吹捧丈夫也是天经地义的,荷包和袜子以后都有。至于吕方,我不可能不和他说话,但我一定会尽量少对着他笑,还有刘畅,我一定鄙视他他再看我我就恶狠狠地瞪他表示我和他有仇,你看如何?”
她还没笑出来,蒋长扬已经笑了出来:“算了,咱又不和谁比眼睛大,你也不用装严肃,该怎样就怎样。”
牡丹也笑,小声道:“你知道么?我特别讨厌萧雪溪提到你时的表情那天我听见她在里头哭,我幸灾乐祸了来着。其实我觉得她配你三弟实在是离你太近了。”
蒋长扬一愣,随即闷笑起来:“那我以后见了她也鄙视她,离她一丈远,如何?”
牡丹认真严肃地点头:“那是,必须要保持距离,不然擀面杖伺候。”
微风吹过,水晶帘子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火红的朱槿和粉紫sè的紫薇uā随风摇曳,偶尔飘落一片uā瓣,刚落到地上,便又被风吹得打着旋儿欢快地四处飞dàng。屋里的香狮子上盘旋着淡淡的香烟,把灵犀香的味道熏了满屋。
这边朱国公府却是气氛沉闷得很,杜夫人站在老夫人榻前,端着一碗汤药小声劝道:“您老莫生气,身体要紧。外面也没说什么,人家都是说大郎孝义。”
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欺我老婆子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见呢。现在朱国公府只怕成了外头流传的大笑话儿子成亲,竟然将方家的请到蒋家的堂上来相拜,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个女人教出的儿子才做得出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竟然答应把他交给那女人带着去?早知道会这样,我是宁可死了也不答应”
杜夫人一言不发地听她发完牢sā,劝道:“不是说是救命恩人,又是授业恩师……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只会将大郎越推越远,遂了旁人的意。明日新fù要过来见庙,我们和她好好说说,让她劝劝大郎。听说大郎极爱她,说不定会听她的话。”
老夫人顿时大怒,重重地将拐杖一顿,怒道:“她算什么?也配拜祭宗庙?一样的小家子,懂得什么不是说不会生孩子么?明日就让她领一个回去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什么地方值得那孽障那么喜欢当得起当不起这个四品郡君”
杜夫人大乐,拼命忍住了才没笑出声来。
215 长者赐(一)
杜夫人忍住笑,皱起眉má忧心忡忡地道:“母亲,这样不太好吧?他们刚成亲,正是蜜里加糖的时候,要不,等上几个月又再说?这桩亲事无论如何也是圣上同意的,这样人家说起来,也站得住脚,您看如何?”
老夫人yīn沉着脸哼了一声:“就你好心。长者赐不敢辞,圣上也是讲孝道的难不成要那个孽障无后不成?”杜夫人提醒的几句话都算是犯了她的大忌讳了,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诸如王阿悠之类的事事都想随心所yù,总想压着男人一头,还把男人mí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另外,何牡丹这样的人,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桩婚事,她不感激涕零,低头伏xiǎ,难道还想仗着这样一个名头作威作福么?怎么可能
杜夫人听她已然坚定了信心,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蒋长扬这个人的,便也不再说话,伺候她用了汤yà就退了出去,并不过问她要派谁跟着蒋长扬和牡丹回去。
老夫人静坐了一会儿,命红儿:“你去长cūn阁那边把老汤接过来。”想这老汤,本是她当年的心腹爱将,深得信任。只是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便不在前头来伺候了。但如此关键时刻,她郁闷已久,就算是不能和老汤商量,也要说点悄悄话散散心才是。
不多时,头发稀疏,牙齿稀拉的老汤由红儿扶了过来,颤巍巍地行了礼,在老夫人赏赐的锦墩上头坐了,笑道:“老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说给老奴听听,老奴为您解忧一二。”
老夫人扫了红儿一眼,红儿晓得这是要说私密话,忙倒退着出去,将门掩上,将其他丫鬟支走,自己正想躲在门下偷听,又听老夫人高声喊道:“红儿,把门打开,太过气闷。”这明摆着就是要防所有人,红儿却也只得依言而行,自己走到远处坐下,替她二人把风。斜刺里见杜夫人房里的丫鬟松香探了个头,晓得松香是奉命来打听消息的,便朝松香呶呶嘴,示意她看里头。松香心领神会,立即躲了开去,自去向杜夫人禀告不提。
杜夫人吩咐柏香:“听说老汤最近风湿严重得很,晚上你把我匣子里头收着的那瓶yà酒给她送过去。”这老汤,这些年可没少拿她的东西,有道是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她就不信老汤不一五一十地将老夫人的话说出来。
到得晚间,柏香果然取了yà酒,也不提灯笼,独自前往长cūn阁。到得长cūn阁,老汤已然躺下,听说是她来了,忙忙地起身披了件老夫人赏赐的半旧素罗披袍,扶着xiǎ丫鬟出来,笑道:“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柏香将红绸包着的酒瓶子递到她手里,笑道:“夫人听说妈妈最近风湿有些严重,特意给您寻了让这瓶yà酒来。听说是御医配的,里头的白花蛇可是最好的。本来白日就要送来的,只是听说妈妈不得闲,所以就拖到了夜里。倒是打扰妈妈休息了。”
老夫人虽然也时常有赐,可怎比得杜夫人出手大方,每次给的都是绝佳上品好料?老汤多年混迹大宅子的人,自是知晓什么人得罪不得,什么事可以适当放水。当下便感激涕零地道:“这真是及时雨,老奴这贱躯,怎当得夫人如此挂怀?”便要对着那yà酒行礼,请柏香:“烦劳姐姐替我将这礼带回去给夫人知道。”
柏香冷眼看她对着一个酒瓶子做作,掩口笑道:“妈妈真是实诚人儿。”
老汤行了礼,把xiǎ丫鬟打发出去给柏香煎茶,自己拉着柏香坐下来,笑眯眯地打量了柏香一回,笑道:“姐姐好人才,依老奴说,就是配个公卿也不为过的。”
柏香心口莫名一跳,嗔道:“你个老妈妈,没事儿拿我开什么玩笑?我一个xiǎ丫鬟,贱婢,怎能配得上公卿?”
老汤笑道:“这可不一定,得看个人造化。红儿那丫头,可不就是马上就要jiā好运?脱了籍,过得一两年,若是肚子争气,生个一男半女的,不是坐等着享福?”
竟然是红儿柏香心里一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杜夫人许诺她的前程什么都看不见,反倒是这丫头,平白就捡了漏。明面上是老夫人的人,背里头又是杜夫人的人,脚踩两只船,端的好手段。老夫人要她去大公子那里,不可能不给她知晓,她倒好,一直就不来与杜夫人说,是怕坏了她的好事还是怎么地?
老汤见柏香那表情,一猜就知道她发酸了,当下笑道:“老奴当时也说,夫人身边的姐姐们人才也不错,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多选一个,也好有伴。可是老夫人说……”说到这里笑了一回,轻声道:“老夫人说怕夫人舍不得。说起来,再有老夫人这样体贴儿媳的婆婆真是不多。柏香姐姐呀,你真是可惜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那位又是不会生的。”
柏香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来,其实老汤就是告诉她,老夫人不信任杜夫人了。当下匆匆辞别了老汤,埋着头就往前走。走到花园子里头,突然撞着个什么东西,避让不及,踩着裙子一个趔趄就扑了下去,本以为要跌一大跤,谁知那东西也闷哼一声跌下去,她恰巧地摔在那东西上头,紧接着脚踝处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柏香忍着疼,伸手去摸那东西,却是个人,黑灯瞎火的,她也瞧不清是谁,只道是个什么丫鬟或者xiǎ厮,一边从那人身上爬起来,一边破口大骂:“天杀的,黑灯瞎火的你蹲在这路中间做什么?要死了”却是把适才听到红儿前途光明,自家前途黯然无光的委屈全都发泄到这人身上了。
那人闷声不响地扶着她起身,低声道:“柏香姐姐,得罪了。”却是蒋长义。
“……”柏香呆了片刻,匆忙行礼下去:“三公子,奴婢眼瞎了,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xiǎ人过,别和奴婢计较。”
蒋长义柔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怨我挡了路。”又体贴地问柏香:“姐姐摔疼了哪里没有?”见她皱着眉头,当下便道:“定然是伤着了,前边有个亭子,我扶你过去,让人取灯笼来看。”
柏香平时里看不上这个唯唯诺诺,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公子,就是他定了萧家那门好亲事以后,也只是觉得他是吃屎的运气。此刻她却觉得蒋长义的好性子实在是太难得了,若是换了这府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此刻她就没这么好运了。当下带了几分感激,道:“奴婢适才冲撞公子,已是该死。怎敢再有劳公子?奴婢就在这路边坐着,请公子回去叫个婆子去寻到松香,让她来接奴婢。奴婢感激不尽。”
蒋长义点点头,转身要走。
柏香想想又喊住他:“公子,您适才在找什么?”她倒是聪明,这会儿一会想,当时蒋长义可不就是弯着腰在找东西?只是不知他为何连灯笼也不打一个。
蒋长义犹豫片刻,低声道:“大公子送了我一个yù佩,掉了。我不敢惊动其他人……”
三公子日子不好过,只怕就是大公子送了他东西,也怕夫人知道不高兴的。这样的东西掉了,自然是要偷偷的寻。柏香想了想,便道:“是个什么样子的?”
蒋长义笑道:“是个羊脂白yù锦云纹,大概有这么大。”言罢也不多说,自去了。
柏香不过等了盏茶,就见远处有灯笼过来,却是松香带了人来接她,掀起裙子,褪了鞋袜一瞧,左脚脚踝处一大块乌青,看着不像是扭的,倒像是磕在石头上头或是被石头砸的一般。便打着灯笼找了一回,却见路上干净得很,休要说石头,就是草棍儿也不见一根。当下暗暗称奇,却也没往心头去,到底是摔了一跤,兴许是刚好撞上蒋长义的骨头也不一定。
想到此,柏香便猜蒋长义大概也被她撞得不轻,旁敲侧击地一问,就连松香都不知道是蒋长义使人去唤的,只说是守园子的婆子去叫的。当下心头就有了点意思,觉得蒋长义这个人心真是善良难得,想得周到。不然若是叫人晓得她和蒋长义有这瓜葛,杜夫人那多疑的性子只怕是不会让她轻松。便暗里吩咐人下去,说是自己掉了东西,悄悄儿替蒋长义寻那块yù佩不提。
待回了院子,柏香顾不上脚疼,先就去见杜夫人,添油加醋地说红儿是早就知情的,却故意瞒着不来说,言下之意是说红儿见有高枝可攀,生了旁的心思。又恨老夫人不肯让杜夫人这边出人,不然就凭杜夫人对她的信任倚重,怎么也该是她。于是又将老汤的话撩拨了杜夫人一回,自家添了一句,说老夫人嫌红儿身份低微,以后还想从娘家选个贵妾来,听得杜夫人面沉如水,到上床都没说话,只把蒋长忠托人送来诉苦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216章 长者赐(二)粉红63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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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杜夫人照例在晨鼓才响起第一声就起了cuáng,梳洗完毕,天才门g门g亮。待到了老夫人房外,恰好看到红儿端着热水过来,便问红儿:“昨夜是谁上夜?”
红儿笑道:“是奴婢。”
杜夫人双目如刀,仔细地打量红儿。红儿今日穿的是柳绿罗襦,系着六幅鹅黄sè罗裙,垂髫上簪了一串细碎珠uā,皮肤粉嫩,柳眉细目,樱桃小口,一笑lù出一排碎米牙,看着倒是tǐng讨喜,tǐng无害的,也难怪老夫人会选她……
杜夫人由不得暗叹老夫人挑的人合适,打的好算盘。需知要论容颜,这府里也选不出个能超过何氏牡丹的,压是压不过的,还不如选个身份地位容颜都不如她,让人以为好压制,看着也tǐng讨喜的这种,还要容易被接受一点。这个都接受了,等过段时间再弄个她娘家的远房亲戚去做贵妾,那更是顺理成章了。可是竟然防着她这个是杜夫人不能容忍的。她的肉不是白吃的,她付出的汗水和辛劳不是白给的想到此,她cún边噙了一丝笑,看着红儿:“老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红儿犹豫了一下,飞红了脸道:“睡得好,但奴婢……”随即红了眼圈,小声急速地道:“奴婢只怕以后是没福气伺候老夫人和夫人了。”
杜夫人淡淡一笑,并不搭腔,扔下有些不安的红儿,仰着头入内,持巾奉栉,殷勤伺候老夫人梳洗。老夫人一头长近四尺的银发被打开来,铺在妆cuáng上银光闪闪,杜夫人赞道:“母亲这头发真好,虽是白了,仍然丰盈得很。”
老夫人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梳高髻根本不用义髻。”想起年轻时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镜子里低眉顺眼的杜夫人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杜夫人浑不在意地道:“母亲有事吩咐就是了,何谈商量不商量?”
这话算是说到老夫人心里去了,她笑着赞了杜夫人一回,低声道:“我打算让红儿跟着过去。本来你身边几个丫头都不错,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妥。你不是他亲娘,他有怨气,没事儿都会多想些事情出来。我给的就不一样,他们找不到话可说,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只是冲着我来。”
杜夫人感jī涕零地道:“母亲真是想得太周到了。红儿这丫头tǐng好的。”说得冠冕堂皇的,好似tǐng关心自己似的,实际上还不是想把一切都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头。
老夫人笑了:“新fù庙见,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么?厚德呢?怎么不见他?”
杜夫人的脸sè有些不好看:“他最近好像政事繁忙,一直都住在书房里,听说夜里也睡得不好。我让安姨娘去伺候,他也不要,给打发回来了。前儿夜里又摔了杯子,说是茶汤是冷的,打了伺候的小厮一顿板子。”自从上元节之后,蒋重几乎就没去过她的房里,就算是她不说,老夫人也是有数的,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老夫人的脸顿时yīn沉下来,淡淡地道:“他是鬼mí了心窍。”随即又问杜夫人:“我听说义儿说忠儿立了功?”
看来是蒋长义的另外一封信起了作用。杜夫人谦虚地道:“是。但不过是个小功,微不足道。”
老夫人却心情很好:“不愧是我蒋家的子孙看吧,我就说他到了军中历练几年就会有大出息的。”顺带又安慰了杜夫人几句:“你可以替他相看亲事了。”
杜夫人勉强一笑。蒋长忠这功劳她再清楚不过是怎么来的,若是要等着蒋长忠似蒋长扬那般,只怕看十年以后都未必。但只是,她已经没了退路,少不得由着娘家哥哥去替蒋长义谋算一回。
“急什么再过年把也不迟”蒋重大步走进来,心情要比平日里看着好了许多,先给老夫人行了礼,坐下道:“他现在不过刚刚起步,那件事好多人还记着的,相不到什么好亲事,不如再过年把,只要他继续如此上进,那便不一样了。”
老夫人想了想,道:“言之有理。不过是该打听着了。”
任由他母子二人说什么,杜夫人都只是应好,表示照办。待到老夫人起身去里头烧早香,她方淡淡地对蒋重道:“我适才听说母亲要把红儿给大郎带回去。”她要是不提前和蒋重说,过后闹将起来,蒋重定然又要怪她在一旁冷眼看笑话。先把话说到前头,就是他母子二人的事情,和她可没关系。
蒋重皱了皱眉:“现在?不合适吧?你就没有劝她?”
杜夫人微微冷笑:“我怎会不劝。从昨夜劝到今早,反被骂了一顿。说给你知道,省得你过后又说我起心不良,想要害人。”
蒋重默了默,起身去寻老夫人,母子二人在里面低声说了好一歇,方才神sè平静地出来。眼看着是商量妥当了,却没人告诉杜夫人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是怎么打算的。杜夫人不由暗暗咬紧了牙关。
方用过早饭,就听说蒋长扬与新fù到了,此时在外头候着,要拜老夫人。老夫人淡淡地挑了挑眉:“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拜我做什么?要拜也等庙见以后又再说。”却是给了个下马威。
杜夫人想了想,亲自出去招待蒋长扬和牡丹:“老夫人这会儿正在诵经呢。眼瞅着就要到吉时了,先庙见,然后再拜也不迟。”
这情形虽早在蒋长扬与牡丹的意料之中,但蒋长扬还是生恐牡丹因此不快,安慰地看了牡丹一眼,牡丹笑笑,直奔主题:“那这会儿是先过宗祠去?”
“是,我先送你们过去,你祖母和父亲稍后过来。”杜夫人亲昵地去拉牡丹的手,赞道:“两天不见,却似变了个人似的,容光照人不说,这通身的气派也非常人可比。这大红sè,谁都在穿,可是能压得住的却不多。”
牡丹微微一笑,谢她称赞。其实牡丹tǐng佩服杜夫人的,上次上元节事件,她明显没听杜夫人的安排,还与蒋长扬联手算计了杜夫人一回。可杜夫人后来见了她,竟从不曾给过脸sè看,或是提过那件事,自然而然的亲热示好,实在难得。
杜夫人毫不见外地亲亲热热地引着牡丹往前走,边走边介绍周围的景致给牡丹听,遇到下人,便叫人过来给牡丹行礼,又介绍家里的情况给牡丹知道,比亲婆婆还要周到温和。
待走到宗祠外头,方小声道:“丹娘,我和你提个醒,今日老夫人要赏个人给你们。我是劝过了,劝不住。她年纪大了,行事未免有些意气,你们稍后可别和她计较,和气第一。”
赏个人?赏个什么人?牡丹与蒋长扬对视一眼,约莫都有点数。牡丹看不惯杜夫人那两面三刀的样子,便故意问杜夫人:“请问夫人,老夫人要赏什么人给我们?我们怎会和她计较生气呢?”
杜夫人一愣,她没曾想牡丹会这样明白地问出来,这和她们平日里说话只是点到为止的习惯大不相同。要叫她清楚明白的告诉牡丹和蒋长扬给的是个什么人,她怎么知道蒋重最后和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当下便不肯细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你们稍后就知道了。”
不多时,人到齐了,蒋重和蒋长扬父子二人都是装着没见到彼此,板着一张脸各行其事,庙见很顺利地过去。至此,婚礼算是完全完成,牡丹这才算是宗族正式承认的蒋家fù。
从宗祠出来,蒋重板着脸道:“你祖母等着你们。今天在这里吃午饭,见见家里其他人。”言毕转身就往前走。
蒋长扬正想和牡丹说稍后什么都不要管,万事都有他。却见牡丹对着他调皮地挑了挑眉,半点郁闷的意思都没有,遂微微一笑,心情也好了起来。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蒋长扬和牡丹,美人如玉,果然是名不虚传的,但她看着牡丹怎么都不顺眼。若是依着她的性子,半句话都不想和牡丹说,只是有事要办,也不能遂意了。便板着脸道:“这桩亲事我原本是不满意的。但你既然已奉圣命嫁了进来,便是我蒋家fù,我也不会薄待你。只是有一条,你日后打交道的都是贵人,可不是寻常商贾平头百姓,我看你礼仪有些生疏,怕是不小心就会丢脸。我身边有个丫头,是从小就在我面前长大的,礼仪谙熟,进退得当,对京中这些贵人也是极熟悉的。你带在身边最好,有个什么的,正好提醒你一下。”
这话说得实在是欺人太甚,牡丹原本说过不为这家人的任何事情生气的。可此时听了这老虔婆的话,也由不得她不生气,特别是看到红儿被装扮一新地推出来,她实在是怒火中烧,瞬间便已有了对策。她正想开口,蒋长扬已然将手里的茶杯“呯”地一下砸在地上,“嚯”地一下站起身来,黑着脸一脚踢翻了凳子,似是要杀人一般。
老夫人骤然吓白了脸,捂着xiōng口指着蒋长扬只是喘粗气。
217章涮马桶的(粉红66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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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乱成一团,杜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就扑上去给老夫人抹xiōng捶背,老夫人一把推开她,尖叫道:“我还死不了”随即指着蒋长扬骂道:“你这个孽障想怎样?打我?你来怕的就是你没生够胆子”又捶着坐榻哭骂蒋重:“你这个国公爷当得真好养个儿子就是专用来打杀祖母的。这是谁家的道理?这是天理不容你管不了,好,给我准备衣裳,我要进宫去见圣上,问问他能不能管?”
她说要进宫去见皇帝,那是骗人的,她不过是要逼着蒋重教训蒋长扬一番,好叫人晓得,谁才是这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大。
蒋重却yīn沉着脸不说话。从前日拜堂风bō之后,他总是不期然地想起王夫人刚回来那日和他说的话,后悔他是蒋长扬的亲爹,巴不得他把蒋长扬赶出去才好。蒋长扬这态度,其实也就是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猜假如不是因为想要牡丹名正言顺,蒋长扬一定不会回来这一趟。
老夫人说话的确不好听,但她说的却是事实,并且也听了他的劝,没提牡丹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也没说是屋里人,只不过是说给个丫头,值得生这么大的气么?现在看来,蒋长扬这气其实冲着他来的才对。事到如今这个儿子的心算是不会回来了,那么,他该怎么办?放弃太难,不放弃也难。
杜夫人见蒋重不说话,不动弹,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便上前去劝老夫人:“母亲息怒,家丑不可外扬,大郎不过是脾气不好而已。闹到宫里头去又有什么好?不过叫人家看我们的笑话罢了。”
蒋长义则去劝蒋长扬:“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大哥你有话好好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又压低了声音,关切地道:“闹到最后还不是嫂嫂受累。”
蒋云清也去劝牡丹:“嫂嫂,闹到圣上面前不是耍处。快劝劝大哥,到底是一家人,让他给祖母赔个礼就过去了。”
牡丹也没有想到蒋长扬会突然发作,虽然惊异,却也知道他是个稳妥的性子,不会盲目冲动。便以目示意,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蒋长扬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蒋长义推开,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说话,蒋重已然铁青着脸沉声道:“得罪你们母子的人是我,你有气冲着我来。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惊吓。你若还当自己是蒋家的子孙,就不该不尊敬你的祖母,若是觉得蒋家留不住你,你就去和圣上说,你不做我蒋重的儿子,省得委屈了你。”他猜给蒋长扬十个胆子,蒋长扬也不敢去对皇帝说这话。毕竟皇帝也是讲孝道的,不忠不孝之人,能有什么大出息?
他这话说得已经是很重了,一家子都屏声静气,听蒋长扬怎么回答。特别是杜夫人,紧紧攥紧了帕子,就巴不得蒋长扬真的一口气憋不住,彻底与蒋重决裂才好。可她又想,蒋长扬这样的人,怎会真去见皇帝说这个话?蒋重这话也不过是吓唬蒋长扬的而已,其实是威逼恐吓,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儿子。
蒋长扬瞥了蒋重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砸了个杯子,踢翻一个凳子,什么都没说,一家子就像是出了人命一样,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先是说我不敬祖母,然后又说我不敬父亲宗族,又要进宫面圣,又要我认罪,都不饶我。”他冷笑了一声,“那么,有人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新婚妻子,说她不如一个贱婢需要贱婢来教导,那我算什么?这礼法可不是我定的,谁家的贱婢可以爬到主子头上去?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扔个杯子算什么?”
老夫人怒道:“我可没那么说我是为了她好……”
蒋长扬不理她,猛地一伸手,将一旁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红儿一把揪过来,冷笑道:“就是你礼仪谙熟,进退得当,要来教导我妻子的行动举止?”
红儿觉得他的身上有股冷飕飕的煞气,怕极了他,双tuǐ软得站都站不稳,心想就是跟着这样的人回去,只怕过不得三两日便得魂飞魄散,便颤抖着手捂着脸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蒋长扬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红儿狠狠一推,面无表情地道:“圣上金口玉言,我妻子德行温厚,柔顺淑德。我家里不缺教导她礼仪的人,就缺专替她倒马桶涮马桶的。我看这个贱婢就不错,还有谁想来的?正好一起,两个人有伴。”
红儿连滚带爬地往老夫人脚边爬,哭得鼻涕连着口,却只敢嘤嘤地哭,并不敢出声求饶。柏香在一旁看着,忍笑忍得脸抽筋。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妄想麻雀登上枝头变凤凰,看看,在人家眼里也不过就是个涮马桶的料
自己面前的大丫鬟去给何牡丹倒马桶涮马桶,自己还颜面何存?说出去都得被一群老姐妹给笑死老夫人一阵发苦,指着蒋长扬只是一迭声地道:“孽障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蒋长扬朝她行了个能气得死人,却又无懈可击的礼,淡淡地道:“祖母但有吩咐,敢不从命?”随即望着牡丹笑道:“丹娘,祖母心情不好,赶紧行礼告退吧。”
牡丹敛裳行礼,垂眸跟在蒋长扬身后转身往外。只听得身后老夫人一连串地叫唤:“反了反了我要进宫我要进宫”杜夫人一迭声地劝:“母亲息怒母亲息怒”还有蒋长义、蒋云清的劝解声,好不热闹。
牡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每个人都在很投入地扮演自己的角sè,却不知道看戏的人根本没看戏,所以也不过就是一场闹剧,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蒋长扬看在眼里,笑道:“tǐng热闹的吧?”
牡丹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初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蒋长扬mō着下巴想了想,道:“其实当初家里人口少,虽然也经常会生气,但还真没这么乱。现下变化tǐng大的。”
牡丹道:“我觉得他们过得好累。”
蒋长扬毫不忌讳地牵了她的手,慢慢往外头走:“他们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一日不争,一日不斗,就好比我没打拳,全身痒痒。”
牡丹被他的形容逗得发笑,忽听有人从后头快步跟上来,喊道:“大哥、大嫂,你们且等等。”却是蒋长义满脸焦急地追了上来。
蒋长扬停住脚,笑道:“三弟你有什么事?”
蒋长义皱着眉头担忧地道:“大哥,你还是和祖母和爹爹认个错吧。他们是长辈,得罪了他们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蒋长扬举起手来止住他:“我没错,认什么错?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任由人欺辱,还娶她做什么?”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蒋长义,一字一顿地道:“三弟,无yù则刚,我不怕。”
无yù则刚?蒋长义反复咀嚼着这话,眼睛一亮,道:“虽然如此,但到底是一家人,闹得太僵也不好。祖母要告你不孝呢,若是不小心让御史台知道,到底不好。”
蒋长扬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有数。听说你最近已经去门下省任录事了?好好干。”
蒋长义红了脸道:“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而已,哪里能和大哥比。”而且他这个七品小官,若是没有萧家用力,他还不能。就算是做了这个七品小官,在这家里仍然是无声无息,还得夜里头守在园子里,专等着算计一个丫鬟。想那蒋长忠,真是不可貌相,竟然还真给他ún出点名堂来了。
蒋长扬笑道:“可是在门下省呢,前途不可限量就是了。”
蒋长义越发谦虚,蒋长扬却不想听他谦虚了,他还记挂着王夫人和方伯辉在家里等着他和牡丹,要等牡丹下厨做新fù必做的第一顿饭食来吃,如果来得及,还要往何家去一趟。于是匆匆与蒋长义别过,领了牡丹扬长而去。
蒋长义目送他二人走远,转身回去。他埋着头只管走,走至一处uā木繁茂处,忽见柏香独自走了过来,笑道:“三公子,夫人寻你呢。”
蒋长义“啊”了一声,有些惊慌地道:“我是去劝大哥和大嫂来与祖母和父亲赔礼的,但他们不肯。”却见柏香从袖子里mō出个黑红两sè丝线结子系着的羊脂玉珮来对着他一笑:“三公子,您要寻的不知可是这个?”
“你从哪里找到的?”果然有意思。蒋长义惊喜地一笑,伸手去接那玉佩,半途却又缩回了手:“这上头的结子不是我的……”
柏香含嗔扫了他一眼,道:“原来那个已经断了不能用了。您若是嫌奴婢打的这个如意结不好,奴婢拆了就是。”说着果然要拆。
“别”蒋长义满脸通红,忙忙地去抢,一不小心碰着了柏香的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匆忙缩回去了,低声道:“从来没人为我打过如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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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章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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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人为我打过如意结。”蒋长义的脸很红,表情很正经。可是柏香却硬生生从中听出些酸楚的滋味来,她的心底最深处突如其来的柔软了一下。她的喉头干了一下,抬眼望着蒋长义笑道:“您前途远大,以后为您打结的人会越来越多的。等到少夫人过了门,您会越来越……”
“不要提这个。”蒋长义苦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是名门贵女,我怎配得上她?”
他年轻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竟是那般的愁苦,柏香的母性空前发作,觉得他好可怜,便安慰道:“您是国公府的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官了呀,是青年才俊……”
蒋长义抬眼看着天空,无喜无悲,静静地道:“她说我是灰兔子,她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撞上我。我若是能……我也不想让她难过……”他yù言又止,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头,转身步履沉重地去了。走了约有十来步,他停在一树开得正灿烂的紫薇树下回过头来对着柏香真诚的一笑:“柏香,你是个好人。真的谢谢你。”微风吹过,几瓣紫薇飘落他的肩头,清瘦的少年郎越发显得有些单薄,可是也那么的好看。
蒋长义已经走了老远,柏香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颗紫薇树。天很蓝很高,风很轻很柔,枝头上的紫薇huā开得正好,她却已经年纪不小了,前途犹自渺茫。
“柏香姐姐,柏香姐姐。”有个才总角的小丫头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将个白玉似的小瓷瓶递给她:“你的东西掉了。”
柏香正想说自己没掉过这东西,小丫头已经跑远了。她打开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凑近了一闻,认得是搽瘀伤的好药,价值不菲。她垂着眼眸看了那瓶子一回,微微笑了,宝贝似地将它收起来,并舍不得搽。她知道这一定是蒋长义给她的,多么体贴善良的好人呀。
一朵紫薇huā,静静地开在了柏香的心里。
蒋长义躲在远处偷偷看着她,充满了兴奋。一根叫野心的草挣扎着,发狂一般地在他心里疯长,他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老夫人哭闹了一回,终于消停下来,在汤药的作用下总算是睡下了。蒋重疲倦地揉着额头,累得动也不想动。杜夫人倚在窗边,沉默许久,轻轻道:“我听人说,方伯辉与吐蕃一位王子特别交好。他也爱经常与突厥和诸城邦国的王公显贵们一起彻夜喝酒。他胆子倒是tǐng大的。”
蒋重一怔,抬眼瞪了她一眼:“道听途说,瞎说什么”随即挥袖起身离去。
杜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清楚得很,蒋重现在最恨的人不是王阿悠,不是蒋长扬,而是方伯辉。sī底下的那些事情呢,让蒋重大为丢脸,却无法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甚至不能提,若是想要报复方伯辉,抽了蒋长扬的靠山,就只有另辟蹊径。蒋重会不会去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老夫人的病应该加重了,御史台好像也tǐng闲的,不能白领俸禄,得活动活动才好。
牡丹做新fù必做的第一顿饭。她把新鲜羊肉和虾仁、冬笋一起剁细了,加入蛋清、香油和盐拌馅,准备包三鲜饺子。蒋长扬对她的厨艺很怀疑,哄着王夫人和方伯辉去逗甩甩玩,偷偷跑到厨房里去看牡丹在做什么,唯恐她这顿饭会搞砸。
牡丹看见他探头,笑指着竹匾上那几十个白生生的饺子自夸道:“三鲜的,好吃得很。”
“我还说你打算做什么,原来是偃月形馄饨。包得tǐng周正的。”蒋长扬捏捏那饺子,又探头去看拌的什么馅:“这样的馅料,倒是没见过。”
牡丹快乐地晃头:“你当然没见过。”
“一定很好吃。”蒋长扬像个孩子,守在旁边不出去,扯了一块面团在手里捏:“你多包点,我能吃四五碗,义父也能吃三、四碗。”
当众表演刀技,片片鱼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在厨房里守着媳fù不出去,还拿着面团捏来捏去,落到下人眼里算什么?再喜欢守着媳fù儿也不能这样。林妈妈相当看不惯,便委婉地撵蒋长扬:“郎君没有其他事情吗?这里头灰大,烟也怪熏人的。”
蒋长扬装作听不懂:“我这几日没什么事情,也没那么娇贵,不怕灰和烟。”
林妈妈无奈,只好去对着牡丹轻声道:“人家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往厨房里钻,尽守在媳fù身边,会笑话的。”
虽然她不以为然,但这就是世情,不得不替他考虑着,牡丹找事情给蒋长扬做:“你去陪娘吧。不是说他们过两个月又要回龟兹去了?还有玛雅儿的事情,你要抓紧时间办,咱不能说话不算数。如果时机凑巧,正好让她跟着娘一起回去。”
蒋长扬笑笑,不再坚持,洗了手乖乖往外头去了。林妈妈笑起来:“多好的人呢。丹娘您这是苦尽甘来了。”
牡丹笑道:“人家要说我是糠箩跳米箩了。适才我听夫人说,过几天汾王妃要包我的园子,办个宴会,请的人有些多,想必到时候很多人就会这样说的。不过我也无所谓。”
林妈妈皱起眉头看向她:“包园子?丹娘您还打算收钱啊?”
牡丹摇头:“汾王妃不是旁人,自然不收她的钱。”就算是当初汾王妃第一次领头包芳园,她领了汾王妃的情,收了钱,但过后也送了一株什样锦给汾王妃表示谢意,最后是皆大欢喜,互相都领情。
林妈妈却是另一种想法:“那若是其他人呢?”
“那得看是什么人了。毕竟我这园子本来就是修了来赚钱的……”牡丹话音未落,就被林妈妈反对:“您今非昔比,如果还靠着这个园子赚钱,人家会怎么看您?怎么看郎君?若是有人想去那园子里头玩耍,借给他们就是了。”
嫁了个当官的,她再做生意就是丢人了?不但丢她自己的脸,还丢蒋长扬的脸。牡丹心里犹如堵了老大一个包,不由皱起眉头来:“那依你所说,我这一年多来都是白辛苦了?我里面的名品牡丹谁想要,和我说一声,我也白给?收钱也是丢脸?就算是我不靠这个赚钱,郑师傅他们一大群人还靠着这个多赚点钱养家呢。”
“想买牡丹huā那又是另一说。”林妈妈见她不高兴,忙放软了语气,情真意切地道:“丹娘,不是这么说。你得为郎君想想,总不能叫人说他闲话吧?”
牡丹叹了口气:“妈妈,你不是不知道的,这京中谁家没做点生意?庄子就不必说了,那许多铺子的主人还是公主王爷们的呢。也没见谁去买东西是说借的,或者说是不好意思收钱,怕人嚼舌头就送了的。就是郎君,光靠那点俸禄也不够他给他朋友们送huā销的。”
林妈妈急道:“那不一样的人家的出身和您本来就不一样,没人能说得起而且他们都没放在明面上,不像您,一开始就所有人都知道是您的,您靠着这个赚钱……想想看,本来想借您的园子开宴会,是件多么风雅的事情,您……”
风雅,没钱怎么风雅得起来?蒋长扬赏赐虽多,许多金银器都是不能变卖的,他当初拿钱替袁十九想法子,也是几个朋友凑起来的,并不是一口气就能拿出这么多现钱。就算是王夫人,也还趁着来回龟兹和京中,贩稀罕货来卖呢。林妈妈以前也没提过这些,现在突如其来地这样说,这想法也不知是怎么就得来的。牡丹认真地看着林妈妈:“我没忘记我的出身,可也没觉得什么地方就不如人。打肿脸充胖子,我做不来,这件事我自己会拿主意,你莫要再管了。”
林妈妈见牡丹虽然这样说,表情却是淡淡的,晓得牡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还想再劝几句,就被雨荷轻轻拉了拉袖子,示意她不能再说了,再说牡丹就要翻脸了。
林妈妈便抿紧了嘴,不再说话。她也生气,她是一心一意为牡丹打算,巴不得牡丹什么都最好,但是牡丹却不听她,还不要她管了,到底是长大了,她老了,没什么用了,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伤心。
一时厨房里的气氛就有些僵硬。牡丹埋着头又包了几十个饺子,见林妈妈站在角落里擦眼睛,又心软起来,想了想,便去揭锅盖,准备下饺子。饺子欢快地下了锅,她骤然惊叫了一声:“烫死我了。”
雨荷赶紧过来看,牡丹偷瞅着林妈妈,继续道:“烫死了。”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快步过来,抓着她的手,果见上头有个小红点,便叫拿鹅油来搽,又道:“自己不会,就别添乱,现在可好。”
牡丹趁机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也得切合实际,你也别生气了,我会仔细考虑,和郎君好好商量一下,寻一条万全之策的。”见林妈妈的表情好看些了,方道:“妈妈怎会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的?”
219章 事业和婚姻(粉红69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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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犹豫片刻,道:“不是老奴突然有了这个想法。这是实情,成亲那日就听人问起您以后还要不要卖牡丹huā,包园子赚钱,有些话不说也罢……”前些日子牡丹来回奔bō,专为建设芳园,种牡丹,那时候前途未明,有钱财傍身总比没有的好,那她也想得通。可现在,还用得着去受那些气,操那些心么?
“别理睬他们。”牡丹理解地拍了拍林妈妈的肩头。她想得到那些话肯定不好听,所以个性同样好强,从刘家开始就一直憋着气,专等着自己翻身好扬眉吐气的林妈妈就忍受不住了。林妈妈想要自己还过从前那种规规矩矩呆在家里的生活,做个吟风弄月,没事儿参加个huā宴,打打马毬,泛舟湖上,和闺中姐妹们谈谈心,弄弄香的“高雅的夫人”。但她已经忙惯了,无法想象自己一天没事儿就专门坐在这家里发呆。
林妈妈红了眼睛道:“可以不理睬他们,但是不能不心疼您。假如又有牡丹huā会,难道您还和那群臭男人一起去喝酒?您不顾惜自己,也要为郎君考虑一下。”
提起上次的事情,牡丹看着锅里沉沉浮浮的饺子,有些黯然地想,是的,这世道从古至今都如此,无论是做什么的都爱喝点酒,更不要说是做生意的。只不过一个男人应酬喝酒,喝得大醉人家也只是说他好辛苦,可以理解。可女人呢,喝得稍微多点就是不端正,更不要说与人拼酒。她本不是个喜欢喝酒,也不喜欢那种场合的人,但总有无奈的时候。不过想来她与蒋长扬成了夫妻,那种事情也不可能再出现了。她便道:“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那种事情不会再出现。”
林妈妈毫不客气地道:“曹万荣现在肯定不敢再逼您喝酒了。可若又是个什么权贵来包园子,您是主人,能不现身么?若是有不怀好意的,要逼您。您又怎么办?不喝得罪人,喝了丢人”
牡丹一时皱了眉头不语,这倒是个问题。
雨荷见气氛僵了,忙叫了一声:“哎呀,饺子快煮破了。”
牡丹忙上前去舀:“看看熟了没。”
几人都不是做惯厨活的人,一时还有些手忙脚乱。待将饺子捞了上来,蒋长扬已经又使恕儿过来看了。牡丹忙洗了手,脱了围裙,整理了衣服鬓发,亲手提着食盒送过去。
一路上谁都没再提这件事情,林妈妈却是暗自盘算,以现在这情形看来,牡丹定然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只要她和蒋长扬一说,蒋长扬肯定将就她。自己必须和蒋长扬sī底下说说,让他劝劝牡丹,别纵着牡丹。年轻人不知事,光顾着当时快活,非得事到临头懊悔迟。
牡丹也想,叫她从此不做这桩生意,完全丢开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还是得探探蒋长扬和王夫人的口风。这事儿现在他们没有谁和她提过,她暂且可以装晕,但总有装不住的那一日,不如先问清楚的好。万一他们的看法和林妈妈类似,也好早日寻个妥当的办法解决。
二人各怀心思,行至王夫人原来住的小楼前,老远就看见王夫人靠在樱桃身上笑成一团,甩甩趾高气扬地站在方伯辉的手臂上,拽着脖子操着它那条粗哑古怪的声音使劲儿地喊:“哟,哟,哟……”
牡丹堆起笑容走过去,道:“它叫什么?哟哟哟的。怪难听点。”
方伯辉只是笑,王夫人笑得更欢快了:“连你不知道它在喊什么吧?”
蒋长扬直朝牡丹眨眼睛,牡丹恍然明白过来,想必是在叫“悠悠”呢,能这样叫人的除了方伯辉还有谁,便抿嘴笑起来。方伯辉有点点不好意思,放开甩甩耸着鼻子道:“好香,是什么好吃的?听大郎说你弄了很久?”
牡丹笑道:“也没多久,只是我技艺不熟,耽搁得久了些。”
“是什么三鲜的?”王夫人不等众人布好碗筷,先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喂进嘴里。牡丹紧张地看着她,等她品评。
王夫人晓得牡丹着急,偏生就故意不马上说好,只忍着笑慢吞吞地嚼,慢慢地吃,一口气吃了两三个,见方伯辉瞪她了,方才放下筷子笑道:“真好吃。”
牡丹微微松了一口气,蒋长扬从桌子底下偷偷握住她的手,表示夸奖。王夫人夹了一个放到牡丹的碗里,笑道:“别怨我,我是一辈子只有一次在新fù面前摆婆婆威风的机会,所以不能白白就放过了。”
方伯辉瞥了她一眼,道:“原来你是想做恶婆婆。”
王夫人只是笑:“你说对了,我还真饿了,怎么也得多吃点。”然后将一大盘饺子塞到方伯辉面前:“快吃,快吃,话真多。我儿媳fù都没说什么,就你操心。”
蒋长扬含笑看着他二人,又回头看看身边的牡丹,心里的喜悦装都装不下。他便想着,若是以后他和牡丹的中间再坐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东西,那得有多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抬眼看着牡丹笑了一回。
待吃完饭,牡丹提起汾王妃的这次宴会:“我不打算收她老人家的钱。上一次是刚开张,情况不同,这次再收就不好了。”更何况也请了她和王夫人,她到时候是作为芳园主人出来招待贵客呢,还是作为汾王妃的客人现身?
王夫人毫不在意地道:“好,包园子就算了,就直接说借吧。”
蒋长扬也是这个意思:“但我只担心一条,汾王妃这样的人本来也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她要请客哪里不能请?她家的园子也不少,这是故意为你撑面子。可你不收她的钱,明年春天牡丹huā开,她只怕是不好意思来了。倒像是堵人家一般。”
牡丹借机试探道:“那我怎么办?收了感觉没人情味儿,不收呢,先是担心你说的这种情况出现,又还担心若是不收她的钱却收别个的钱,有人便要有闲话说。左右都为难。”
方伯辉沉吟片刻,敏锐地道:“丹娘,你这园子以后还打算继续包园收钱的罢?”
牡丹便坦白地道:“林妈妈适才说,我以后不太合适再收钱,毕竟都是同僚,好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丢家里的脸。”
王夫人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钱”又冷笑了一声:“同僚,同僚也分三六九等,也有穷人和富人呢,我倒是宁可人家笑我贪,也不要人家欺我穷我又没从谁手里抢钱偷钱,我这钱来得光明正大的,谁也说不起。”
牡丹听得心头舒服之极,又听方伯辉道:“是人都有至亲好友,亲疏远近,理她们做什么?这样好了,汾王妃这里就是借,但让她家自带酒水食物和服shì的人,是她请客呢,可不是你请客。日后若有同样你觉得不好收钱的也如此行事,你若觉得想宴请她们了,又再另外请她们也不迟。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形成了规矩。不然有那不自觉的总去打秋风,你禁得住折腾么?”
蒋长扬表示赞同。
他们的态度看着tǐng鲜明的,都支持她继续赚钱,很务实。牡丹欢喜地扫了林妈妈一眼,林妈妈无奈地看着她,半是欢喜半是忧虑。现在只是说着轻松,真遇到那些事情的时候看他们还能这么轻松么?
饭后牡丹与蒋长扬一起回何家去,牡丹不要他骑马,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乘车。一上了车,牡丹就靠在他肩头上,低声道:“今天林妈妈和我说,我以后若是继续做生意,靠芳园赚钱,会丢你的脸面,让我以后凡是有人包园子,都说借。”
蒋长扬替她理了理碎发,道:“刚才不是说过了该怎么还怎么吗?不过你不用太辛苦倒是真的,我能养得起你,能叫你过上好日子。你别看着我huā销大,我有分寸。”
牡丹抬眼看着他:“可是我喜欢。我每卖出一株我亲手培植出的牡丹huā,我就觉得特别满足。”
蒋长扬微微一笑:“那你还继续做。”
牡丹皱起眉头:“可是林妈妈说怕再发生上次被人逼着我喝酒的事情……”她把林妈妈的原话说了一遍。
上一次的情形犹如亲在眼前,蒋长扬的脸sè果然不好看起来。他沉默了好一歇,方道:“没事,上一次我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跟你一起去,以后有我陪着你,再不怕人欺负你了。”
牡丹苦笑着道:“那若是你不在呢?”
蒋长扬这回没吭气。毕竟牡丹这个生意,和开铺子做生意完全不同。想寻个管事去专管这生意,出面应酬都不妥当,人家老早就晓得这芳园就是牡丹的,包园子更是给那故意去寻衅生事的增加许多机会。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再包园子,只卖牡丹huā,还有就是在牡丹盛开的时节按人头收点钱就好,这样才好控制。可看到牡丹先前还兴致勃勃地和王夫人他们说这事儿,他实在不忍心在新婚第三天就和牡丹说这个。
蒋长扬想了想,道:“丹娘,我喜欢做有把握的事情。”
牡丹心头一紧,睁大眼睛看着蒋长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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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章家事
蒋长扬看到牡丹的眼睛骤然睁大,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以前,我娘和我都做不了重活,她的针黹女工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她也不愿意领着我去给人家做什么活受气,她宁愿贩些布匹什么的来卖,这样做虽然更难更险,但她说她绝不让人将来某一天提起我来,会说那个小子当年给我倒过水,给我提过鞋……多数人是好人,可总有泼皮无赖,见她貌美年轻,又带着个没甚用处的儿子的,总千方百计刁难。其中就包括,bī她喝酒这一条。”
喝酒,这个年代,全民都爱喝酒,豪饮犹如饮水。牡丹默然无声,反手握住他的手,静静听他讲述:
“我母亲是个性情坚毅骄傲的人,不肯服输,又不愿受气,吃的苦头越发多。我最记得有一次,她将酒坛子从人家的头上砸下去,威风无比,可是那一夜我以为她要死了,吓得抱着她坐了一夜。那时我最难过的事情就是我没用,没法子帮她解忧,没法子保护她。虽说不管怎样,最后到底是熬过来了,有了今天的好光景,可我一回想到从前,就心疼。我不希望你再这样辛苦。”
她想她已经明白他要她做什么了。包园子是一定不能成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她做到什么地步。牡丹垂下眼,轻轻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怎么做?”
蒋长扬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我说我喜欢做有把握的事情,其实就是希望,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处于什么样的情形中,我都知道你是安全的,是实实在在的安全。包园子很容易惹事,特别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就不要再包园子了吧?借也只借给相熟的人家。咱们专卖牡丹花,还有就是牡丹花开的时候收人头钱。不管是谁去,都只清点人数,按人头收钱,坚决不包园。这样一算来,一年里也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比较忙,其余时候你还可以安心培育花,也不必担心有人随时跑去打扰你。有那推不掉又霸强的,宁可关门借他一日;如果有些人不方便以这样的方式来看花的,你就专挑一天,关了园子款待她们,你看好不好?”
不等牡丹开口,他语态轻松地又加上一句:“我还记得你当初很为那些远道而来却没看到花的客人遗憾,这样一来也解决了那个问题。看到你的花的人越多,将来你的花就越卖得远,声名远扬,多好呀。”
这并不算什么,最多就是少收入一些罢了,如果培育出新品种来,多卖几株,收入也可持平,只要不是什么都不许她做,那就好。牡丹心头轻松了一大截,含笑点头应下:“钱少点没关系,最主要还是平稳为重,我答应你就是。”
蒋长扬见她应了,欢喜地笑起来:“丹娘,你真好。我刚才真怕你不肯答应呢。”
“只要你好好和我说,理由站得住脚,要求不过分,什么都可以商量。”牡丹微微一笑,握紧了他的手:“我忘了一件事。我爹说让我替他谢你。稍后要是他问起来,你可记得说我是替他把话传到的。”
蒋长扬笑道:“一家人,谢什么?”他还有个想法,想趁这个机会一次和牡丹说了。可看到牡丹的笑容,他又想,一次不能要求太多,反正现在还早,不如到时候又再说,便把话头藏下,转而和牡丹说起其他事情来,他刻意想补偿牡丹,想讨她欢喜,便搜肠刮肚地找些他觉得好玩的事情来说给牡丹听。奈何他天生没有说笑话的本事,好好一个笑话也叫他说得干巴巴的。
林妈妈坐在车前竖着耳朵听,听到里头风平làng静,又听蒋长扬说些干巴巴的笑话,牡丹还配合地发出笑声,追着问,然后呢?然后呢?方才松了一口气,低声同雨荷道:“郎君讲的这笑话丹娘都能笑出来,现在看来她是学会吹捧人了,我也放心啦。”
雨荷掩着口笑:“妈妈你小心叫郎君听见,不饶你。”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一阵寂静,蒋长扬住了嘴,牡丹低咳了一声,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闭了嘴。
马车前行好一歇,蒋长扬郁闷地看着牡丹:“她们说的是真的?”
牡丹正sè道:“不是。她们没文化,不懂得欣赏。”
“唔。”蒋长扬表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暗里却是发誓以后再也不说笑话了。
待到了何家,何志忠等人早就得了消息,在家里候着的,一听见人到了就赶紧迎出去。蒋长扬自向何家诸人一一行礼问候,由男人们陪着去外头吃席饮酒不提。岑夫人拉着牡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牡丹脸红耳赤,不依地推她:“娘您盯着我看什么?”
岑夫人看她的神情,晓得好事成了,抿嘴笑道:“没看什么,就是看你脸sè挺好的。怎样?一切都还顺利?”
牡丹一时大为羞涩,垂了眼道:“都挺好的。就是今早去庙见时出了点小岔子。”然后小声将老夫人要送人,蒋长扬发脾气,一家子鬼哭狼嚎的过程说了一遍,听得岑夫人直皱眉头,良久方叹息一声:“多亏你不跟他们一起住,成风也争气。”
牡丹笑道:“谁说不是呢。”她体贴岑夫人的心情,把这两日的事情详细给岑夫人描述了一遍,再三保证自己过得很好。岑夫人听得兴高采烈的,连连道:“你那个亲婆婆,果然是不错的。”
正说到欢喜处,就见薛氏忙忙地进来道:“孙家的人来了。”却是孙氏自上次要与六郎和离,无论岑夫人等怎么劝,六郎就是一直不肯写离书,一拖就拖到了今日。孙家专挑着牡丹新婚回门这日上门,未必不是要bī着写离书的意思。
纵然是能理解为自家女儿打算的心情,可今日是牡丹的好日子,新婚女儿三日回门,他们家却来要离书,实在过分岑夫人的脸一下子沉下去:“还真是会挑时候。告诉他们,今日有客,明日再来。又不是我故意为难他们,早就说过等你爹回来做主。这半年里头,也不曾bī过他家,要拿走的东西也尽数拿走了,四时八节我还使人送衣物吃食过去,时时宽慰,怕的就是他们胡luàn猜测。他们倒好,是怎么对我的?昨日上门来都还好,偏生要挑着今日来,起心不良,其心可诛。”
薛氏为难得很,若是好打发,她早就打发了,哪里还会问到岑夫人面前来?
牡丹晓得岑夫人这段时间为了六郎的事情受尽了累,也知道她这般生气却是因为自己。便劝道:“娘,您别生气,其实这心情和当初咱们是一样的。这一拖也拖了半年,迟早都要给人家交代,既然上门来,就由爹去处理好了。要是不想让蒋大郎知道呢,就寻个借口,让他往后头来,说您要找他问话。您看怎么样?”
岑夫人叹了口气,扫了一眼一旁脸皱成一团的杨姨娘,淡淡地道:“今日是丹娘的好日子,却闹出这样丢脸的事情。到底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亲生的,我怎么做都是bī你们,起心不良,我迫不得你们,闹了这么久,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现下也不想再管这事儿了。我也不想说你什么,你怎么打算的,自己去和老爷说。老爷怎么说就怎么做,我不chā手。”
杨姨娘眼里含着泪,走到岑夫人面前磕了个头,默默跟着薛氏一起往前头去了。岑夫人垂下眼睛喝茶,显得格外不快活,牡丹忙上前去给她捏肩膀,柔声劝道:“爹回来晓得那些事情后是怎么说的?”
岑夫人没说话,良久方道:“还能怎么说?事实在那里摆着的,谁是谁非大家都清楚,没得说。只是到底也是他的儿子,十个手指有长短,却个个儿都连着心。”
牡丹一时无言。片刻后,蒋长扬由二郎陪着进来,与满屋子的女眷行礼认过了,落座吃茶说话。才说不过几句话光景,外头就传来杀猪似的一声尖叫,却是六郎的。叫声急促而短暂,瞬间就没了声息。紧接着杨姨娘一声哭起来,呜咽声怎么都止不住:“老爷好狠的心,怎么也是你的亲生骨ròu……他不过年轻糊涂,也没杀人放火,怎地就这样狠心……”
当着新女婿的面,出了这种丢脸的事情,屋子里众人都觉得很尴尬,都想找点什么话来说,却找不到啥可说的。张氏怀里抱着小儿子何泽,灵机一动就掐了小屁股一把,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哭声虽将杨姨娘的哭声掩盖去,仍然挡不住尴尬。牡丹还好,只是坐着不说话,岑夫人、二郎、包括已经懂事了的孩子们都窘得满脸通红。
蒋长扬见状,微微一笑,上前去接何泽:“让姑父抱抱,哎呀,小脸儿都哭红了。”又观察那孩子的长相,回头笑望着五郎:“还是长得像五哥多一些。”
“可不是,见过这孩子的都说像我得很。”五郎赶紧跟上话头,众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这才算是将尴尬暂且掩盖过去
221章 坦白(粉红72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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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算是这样竭力的掩盖,却也没能掩盖去外头的动静。杨姨娘的声音越发见大,甚至有越来越惊天动地的趋势。众人都坐不住了,担心是不是何志忠没控制好,做得过了。最先出去的是二郎,紧接着三郎和白氏也找了借口出去。只留下岑夫人等几个人留下陪蒋长扬粉饰太平。
甄氏是个好看热闹的,早就等着看这天的热闹,见状也打算开溜,却被岑夫人支使了去做事情:“你爹有对犀角雕的荷叶杯要给成风的,收在里头我那个白藤箱子里。你去找了出来给他。”甄氏这脾气,出去只怕是要搧yīn风点鬼火,没事儿都要nòng得有事,怎敢放她出去?
甄氏本已经噘起嘴来,一听说可以翻岑夫人的箱子,立刻又高兴起来,立刻接了钥匙。偏她心眼多,要扯了牡丹一起进去找。牡丹朝蒋长扬抱歉地一笑,起身陪甄氏进去。
甄氏对岑夫人的房里熟悉得很,径自就在岑夫人的床下寻到一只两尺见方的白藤箱子出来,熟练地开了箱,先取了那对犀角荷叶杯出来,并不罢手,而是双眼放光地翻着里头的金银yù器等物,抓着个鼓腹撇口的古瓶颠来复去地看,笑嘻嘻地和牡丹低声道:“娘这些东西美吧?她还有一只箱子,里头装的是各sè织金锦缎。还有一个小匣子,好多瑟瑟珠子等物,都是好的。这个瓶子,听说是个古物,要值不少钱。”
甄氏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看,这人吧,刚开始觉得她话多讨嫌,又占强,现在看来却是很不会隐藏自己心思,当着外人又极其护短的一个人。牡丹忍笑点头:“娘的好东西是不少。”
甄氏突然垮了脸,叹了口气:“好东西是不少,不过是娘的体己,我也只是能看看而已。”然后蔫蔫地将东西收入箱子中藏好了,没精打采地锁上锁,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方才恋恋不舍地和牡丹一起出去。
待去了外头,何志忠却已经领着二郎等人全都回来了,并不见杨姨娘与六郎。何志忠接过牡丹手里的盒子,打开了放在蒋长扬面前,笑道:“这犀角是早年间在婆露国得到的,请了人精雕细琢而成,放在家中已经有些年头了。你们成亲,我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就是它了。”
蒋长扬忙起身行礼谢过,恭敬地双手接了,没事儿似地和何志忠谈起他此番出海遇到的事情。何志忠好面子,不愿意在新女婿面前丢丑,竭力保持镇定,言笑晏晏的。
牡丹在一旁偷看何志忠,见他虽然笑容满面的,眉眼里却是挡不住的疲sè,岑夫人的脸sè也很不好看,显然都是强撑着的。不由担忧地去看一旁默然无语,只管上茶汤的薛氏。
薛氏见状,招手叫她出去,二人在角落里站定了,薛氏方道:“爹bī着你六哥写离书,你六哥不肯,破口大骂,骂孙氏薄情寡义,鲜廉寡耻,他拖也要拖死她……又说咱们没个好人,看着他成了这个样子,不闻不问不说,腿伤都还没养好呢,就变着法儿地折腾他,撺掇孙氏和他和离,就是想nòng死他,好分了他那份财产。他闹得实在不像话,孙家人说的话也极难听,爹气得够呛,打了他,说他这离书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牡丹一时无语。实际上,何志忠对三郎和六郎两个庶子向来极好,从没亏待着他们,这样戳心窝子的话何志忠听了怎能好受?想来六郎发出的那声尖叫就是被何志忠给打了,便问薛氏:“听着叫得那般惨,不知是打了哪里?孙家呢?”
“孙家得了离书就去了。”薛氏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开始爹也没怎么打你六哥,不过就是打了两个耳光。只是他自小娇,受不得,还犟着,想着爹舍不得真把他怎样。哪成想爹是早就拿定了主意的,说他哪里来的什么家产?原来出门时说过,如果他胆敢去斗jī,就要将他的腿给打断,再赶出去的。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竟然还有脸活着。就叫人将他那条伤腿压在了凳子上,说留着这腿不过是祸害家里人,不如永远断了才好。
他犹自不服软,说祸事不是完全因他而起,爹偏心。爹便真的要动手,他方才被吓着了,爹的脚才踩上他的腿,他就尖叫起来。之所以突然没了声音,却是被活生生吓晕过去了。杨姨娘哭闹,却又是以为他被爹给打死了,所以在那里寻死觅活的,几个人都拖不住。爹又叫人将冷水泼在你六哥头脸上,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写离书。孙家得了离书,爹又叫给了钱物,送孙家出门,叫杨姨娘陪着他回房去。依我看,这事儿没完,只怕是等你们走了还有得磨。你是没看见,当时爹气得浑身发抖。”
牡丹听到薛氏说六郎那话,祸事不是完全因他而起,那便是指的其实是因她而起。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六郎如果本身没有品行上的问题,就不会被刘畅设计,但究根到底,也的确是因她而起,不由默然无语。
待吃了晚饭,一家人正坐着说笑,她便去寻何志忠:“爹,我有话要和您说。”
何志忠笑道:“说罢。”
牡丹扯了他的袖子:“我要私底下和您说。”
何志忠见她表情有异,便笑着起身,对蒋长扬道:“看看,刚还说她自小娇养,现在就体现出来了吧?”蒋长扬只是笑。
父女二人进了书房,何志忠笑道:“丹娘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的?”
牡丹咬着唇,犹豫良久,方小心地看着何志忠道:“爹爹,我要同您坦白一件事,先前六哥赌钱被nòng进牢里头去关了那许久,是我做的手脚。是刘畅设的圈套,当时劝不住他,我便让贵子花钱请托了内卫的人,在刘畅打算动手的时候把他给nòng进去了。就是想要他长长记性,牢记教训。”
何志忠脸上的笑容突然收起来,好一歇都没说话。牡丹有些害怕,紧紧扯住他的袖子,也不说话,就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她和何志忠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六郎只是她这个身体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且自来就不亲厚,隔着一层,就算是她回了家,他也不曾和她有过什么接触,更无论多深厚的感情。在他给整个家里带来大风险,且正常途径规劝无效的情况下,她会采取自认为行之有效的方式,保护家里的其他人。可是何志忠不同,六郎一样是他的亲生骨ròu,而且是他疼爱的幺儿。情之所至,采取的措施也不一样。
他会不会认为她太毒了?她非常珍惜何志忠和岑夫人对她的这份情感,之所以想亲口告诉何志忠,是因为她想有一日何志忠定然会知道,与其让他从旁人口里知道,不如她亲口告诉他。牡丹担忧地扯了扯何志忠的袖子:“您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过分了?”
何志忠神sè复杂地看着牡丹,曾经软弱良善到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绝不叫一声委屈的丹娘现在已经学会了强硬的解决事情。不知不觉中,她的变化越来越大,变得有些陌生了。他叹了口气:“丹娘啊,这件事情你做得很隐秘,想必这家里没其他人知道?”
牡丹心知绝对不能把岑夫人和二郎他们牵扯进去,便道:“后来人进去了,家里人忙着打点想接他出来。我就告诉了娘和二哥,我说刘畅bī得太紧,不如让六哥多在牢里呆段时间,避一避。他们就听了我的。”
何志忠叹道:“他们肯定是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我的,既然担心我觉得你做得过分,为何还要告诉我?”
牡丹低声道:“我做这事没私心,不怕您知道。之所以特意告诉您,是因为不想您因为六哥的事情伤心之后,又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而伤心。后来的祸事虽是刘畅一手惹起来的,可六哥也没说错,不完全是他原因……”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越说越luàn,她晃了晃头:“我已经想尽办法了,反正,我不想要家里人受伤害,不想娘伤心,不想您伤心。”
何志忠静静地看着牡丹,见她开始晃头,有些语无伦次,方低声道:“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刘畅的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你六哥的事情你也无需内疚,他是咎由自取,赌钱那件事情你处理得很好。如果是我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而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有些艰难地道:“是我没教好他。”
父女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光线越来越暗,第一声暮鼓响起,何志忠像是突然被惊醒,抬起头来看着牡丹微笑:“时辰到了,回家吧。别让人家久等。我有点累,就不送你们到门口了,你和成风说一声。”
牡丹难过地朝他行礼告退,待她走到门前,又听得何志忠在背后喊了一声:“丹娘……”
她回过头去,但见暮光里何志忠的鬓角苍白,神情疲惫之极。她心疼地道:“爹爹?”
何志忠朝她挥挥手:“爹不怪你。好好过日子。”看着牡丹的表情骤然松下来,何志忠黯然地想,这孩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怨自己当年把杨氏母子带回家来的吧?包括岑夫人他们,心里未尝没有怨言。可纵然六郎犯了这么多错,那仍然是他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六郎就这样废掉。
222章 夫妻
牡丹走到前面,蒋长扬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她。虽是二次嫁女,岑夫人仍然舍不得,拉着牡丹的手细细叮咛,牡丹便趁机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岑夫人。岑夫人淡淡地道:“你放心,这种事情只一次就够了。你安安心心地回去,我自有主张。”
牡丹担忧地紧紧她的手:“那我回去了?如果有事,马上让人回去和我说。”
岑夫人爱怜地替她正了正钗环:“好好过日子。夫妻间贵在互相体贴,互相尊敬。他是个有担当的,可这性格,难免也会爱强些。该让的让一让,不会总是你吃亏。”
牡丹应了,辞别众人,登车而去。
岑夫人看着瞧不见她的车了,方才转身入内。甄氏想看热闹,想得心痒难耐,便过来扶她,佯作热心地道:“娘,要不要去瞧瞧?”
岑夫人淡淡地瞅了她一眼,道:“瞧什么?我今日脸都被人丢尽了,我累得很。”言罢转身入内,上床躺下,径自睡觉。
吴姨娘、甄氏和薛氏等人在一旁静候片刻,见她没动静了,互相递了个眼sè,都悄悄退了出去,只留吴姨娘一人取了针线活坐在外头守着。
一出了正寝的门,甄氏就站住,小声与薛氏、白氏等人商量:“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实在是想瞧瞧害得她被人牵着游了游了一回街,坐了一回牢的六郎此刻是个什么场景。要看笑话就是看此刻。
岑夫人是这样的态度,哪里轮得到她们去管闲事?薛氏不语,白氏则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呢,要不,三弟妹你先去,我们稍后再去?”张氏抱着孩子哄:“是呀,这家伙在闹瞌睡,去了也是惹人厌烦。”李氏则是自来都和甄氏不好,淡淡地道:“我替四郎做了件衫子,眼瞅着他就要回来了,我得去赶赶。”说着率先就走了。
甄氏见众妯娌一个个都扔了自己走了,怏怏地跺了跺脚,仍然转身往六郎的小院子去。她心眼多,到了院子外头就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摸进去,蹲在窗下细听动静。
只听得里头杨姨娘呜呜咽咽地哭:“你个不争气的孽障害得我为你丢尽了脸面cào碎了心。多年小意奉承尽数毁在今朝。那小娼货要去她自去她的,你强留着做什么?难道你以后就找不到了?真想要把这条腿彻底葬送了才好?我告诉你,你若是没了这条腿,真成了个残废,一家子都能眼睁睁看着你活活饿死残羹剩饭都舍不得施舍给你吃你死了倒干净,叫我怎么活?”
六郎没好气地骂道:“烦死了我本无事未死,反倒叫你给吵死你有本事在我面前哭,不如去寻老头子哭这会儿一家子都只怕在说你我的坏话,就想夺走我那份家产,你不去盯着,反在这里骂我,赶明儿喝西北风去”
“啪”地一声,好似是杨姨娘打了六郎一巴掌,收了哭声,骂道:“孽障现下个个看我都似仇人,我还有脸去守着?你爹都要把你给废了,我还敢去触霉头?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事前我就和你说过,你得服软认错,你爹心软才会饶了你,你倒好,死犟着惹他做甚?”
六郎怒道:“我承认我是错了。可我已经断了腿,牙齿也掉了,小娼货也跑了,还要我怎样?难道我要错一辈子?看看我这屋里,小娼货搬走了家私,除了一张床,一个几案,一个柜子,还有什么?真待我好,丹娘房里塞满了一大堆,为甚不搬些过来给我用?我再退,再让,是不是就该死了一家子专护着那个短命鬼惹祸精,把她当个活宝贝似地供着,我这个儿子倒是一根草,喊打喊杀都要我死。却不知,将来他死了,送终烧钱的还是我哩……”
杨姨娘匆忙去捂他的嘴:“小祖宗,求你别再说了。”
甄氏听得撇嘴,他欠公中的钱都还没还清,就想着要好家私了,真是欠抽送终烧钱,呸还以为这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还是怎么滴?活该这坏坯断子绝孙想着觉得腿有些麻了,便伸伸腿准备活动活动,谁知脚一伸出去差点没踢着人。**靴,褐sè袍,大肚子,花白胡子,黑脸,不是何志忠又是谁?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少时候。
甄氏唬得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她脸皮厚,讪笑着起来给何志忠行了礼,笑道:“爹,媳妇过来看看六弟,谁知却听着了这吓得死人的话,想进去劝不好劝;想不去劝,觉着又实在是不妥,端的好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既然您来啦,媳妇就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管何志忠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走了。
甄氏到得外头,却又不赶紧回去,而是站在院子外头偷看,眼看着何志忠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便拽长脖子侧着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到底也没听见什么特别大的动静,只听见杨姨娘呜呜咽咽地哭,却没听见何志忠打人的声音。
这种东西都不好好抽他几十个大嘴巴子再赶出去,还好好地和他说,真是没天理了说不得最后怕还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分铺子给钱娶老婆呢。甄氏失望之极,因听见门响,怕何志忠出来看到她,遂提着裙子直接就往岑夫人房里去。
到了岑夫人房里,但见吴姨娘一个人坐在灯下做针线活,便小声道:“夫人一直睡着的?”
吴姨娘扫了她一眼,一看她那表情就晓得又在惹是生非,遂低声道:“有事明日再说,三郎大老远地回来,你不去陪着他,专在外头晃什么?”
甄氏才不信岑夫人会真的睡得着,便哂笑一声:“如今是多事之秋,我自然晓得轻重。我是想和夫人说,有人不知足哩,嫌给他的嚼用少了,待他不公平,在那里诅咒丹娘,诅咒爹呢,怕是该请家法正正家风了,不然怕是要把孩子们都给教坏了。我这会儿倒是感到庆幸了,我家三郎虽然窝囊些,却没这么多歪门邪道和害人的心思。”
吴姨娘拿她没法子,只好放下针线活,连劝带推地哄她出去。甄氏也无所谓,出去就到处蹿,挨着和几个妯娌添油加醋地说六郎怎么怎么样。
何志忠从六郎房里出来,想了想,便去寻二郎,正好瞧见白氏在送甄氏,甄氏道:“二嫂你一定要注意,没事别让孩子们过去蹿,坏透心了,当心把孩子们教坏。啧啧,真是大开眼界,咱家竟然有这种人,这是败家的人才……”
何志忠立时顿了足,转身又往岑夫人房里去。吴姨娘与他奉了茶,打水与他盥洗,小声道:“夫人睡着了,她这段时间累坏了,夜里头从未睡好,就是担忧您们,菩萨面前不知许了多少愿。”yù言又止,yù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菩萨看着的,夫人真是再公正不过。”
何志忠不语,挥手叫她出去,默默在灯下坐了良久,起身往里,见岑夫人背面向里睡着一动不动,便钻入帐中挨着岑夫人躺下,伸手去扳岑夫人的背。
岑夫人毫不理睬。
何志忠晓得她没睡着,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辛苦了。”
岑夫人还是不动。
何志忠又道:“我晓得你委屈了。等大郎、四郎回来,就开祠请家法吧。”
岑夫人猛地翻身坐起,怒目而视:“你晓得我委屈了?是因为我委屈了你才开祠请家法的?难怪得人家就说是我们娘几个使坏撺掇你的上有天下有地,到处都有眼睛看着的昧心的事情我做不来,你要不要也别这么昧着良心?公平,公平不是专对着你嫡亲儿子们的我没本事处理你的爱妾幼子,所以只好眼看着我的女儿在新婿面前丢脸眼看着一家子老小进牢里去走一遭你爱怎么就怎么,别来告诉我只一条你记着,何志忠,这家里头这么多孩子,都睁着眼睛看你怎么办”说着扶着胸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急促地呼吸,脸sècháo红,却似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岑夫人难得发怒,若不是已然愤怒到了极点,不会如此。且她字字都说在正理上,根本无法反驳。这么多年来,她所作所为又何曾能挑得出半点错?她这样子,却是被气到极致了。何志忠害怕地扶着她的肩头,一边替她抹胸口顺气,一迭声地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他犯了大错,理应该受惩罚。你别这样……你打我出气……”
岑夫人大口喘气,只睁着眼睛看着何志忠,眼角沁出两滴泪来,紧紧攥紧了拳头,任由他怎么掰,拉让她去打他,都是死死犟着不动。脸sè却越发难看。
何志忠看着不对劲,伸手去摸,一摸摸到她全身都是冰凉的,吓得忙将她扶了躺好,一迭声地喊人,握着她的手只是拼命的喊:“你别吓我,你别吓我,我错了,我错了。”喊着喊着,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岑夫人拼命攥紧他的手,艰难吐了一口气,道:“别让孩子们进来……看到不好……”
她一辈子总是为了他考虑得太多,哪怕就是这种时候。何志忠实在忍不住,抱住岑夫人失声痛哭出来。岑夫人一动不动,仰望着帐顶上的缠枝莲纹,轻轻吐了一口气
223章 堵路(粉红75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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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很不快活,回去途中只歪在蒋长扬身上绕着衣带一言不发。蒋长扬晓得她是为了白日的事情,便笑道:“这算得什么?你白日里看的那场戏可比这个精彩得多。算来算去,你可比我好多了。你若是觉得在我面前失了面子不高兴,那我和你说,完全没必要。”
是有点丢脸,可也没到那个地步。牡丹闷闷地道:“我才不是为了这个。我今日把我设计将我六哥nòng进去的事情和我爹说了。”
蒋长扬皱眉道:“他怪你了?”
牡丹摇头:“没有。他说是我六哥咎由自取,可是我觉得他心里头始终还是对我这种做法有些不舒坦的。我还担心他会因此对我娘和二哥有想法。”
蒋长扬mōmō她的头,柔声劝慰道:“你何必庸人自扰?他是一家之长,又是mō爬滚打过来的,虽则会有sī心,会心软,但大是大非还是能把握的。心里不好过也是必然的,却不是因为认为你做得不对,而是觉得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没他希望的那么好,但他一定能明白你对他的孝心。我问你,假如是你五哥犯了错,你还会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牡丹断然道:“我五哥才不会这样呢。我娘先就大耳刮子搧死他。”
蒋长扬追着她问:“假如呢?你得好好想想再回答我,你会怎么做?”
五郎会这样啊?牡丹歪着脑袋想了很久,道:“我没这么为难。不等我动手,我娘先就会把他关起来他还不听,我也敢打他。要是都不行,也要叫他长记性。”
蒋长扬含笑róuróu她的头:“看吧,亲疏远近就在里头。你们可以收拾你五哥,怎么都不为过,却不好用同样的法子收拾打你六哥。这人就是奇怪,同样的事情,倘若是岳父对你六哥做,他不觉得怎样,若是旁人做的,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岳母你也莫担心,她当了这么年的家,养大你们几兄妹,个个成材,这些年可不是白活的,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该怎么做,她比你更有数。至于岳父,他总能想得通,不信你就等着,过几日这事情必然要见分晓。而且这一次,一定断得很彻底,不会黏黏糊糊的。”
牡丹趴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头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说得你和诸葛孔明似的。”
蒋长扬微微得意地一抬下巴:“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牡丹笑道:“赌什么?”
蒋长扬沉思片刻,小声道:“输的人骑马。”那事情食髓知味,和吃饭是一样的,永远都吃不够。
牡丹满脸绯红,“呸”了一声,骂道:“你个不要脸的。”
蒋长扬也有些脸红,却道:“我怎么了?骑马怎么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我说骑马怎么就不要脸了?”
牡丹瞪着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忽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只听得车夫喊道:“前头那位郎君,还烦劳你把驴子牵开些儿,让我们过去。”
二人没有在意,只想着这会儿暮鼓已响,大家伙儿都忙着回家,有人匆忙着不小心把路给挡住了也是有的。却听雨荷在外头小声道:“不好了也,是袁十九。牵着头驴把路挡着了,死死盯着奴婢看,怕是认出来了。”
牡丹和蒋长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妙。这人只怕是晓得当日买石头的事情了,这会儿专来堵他们的。果然听到袁十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你是何惟芳的丫头吧?”
雨荷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也不好。正自沉yín间,袁十九又道:“听说你家娘子大喜,新郎姓蒋名长扬字成风?他在这车上么?”话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总归是躲不过的。蒋长扬从车上探出头来镇定地道:“十九哥,很久不见。”紧接着稳稳地下了车,停在袁十九前头:“你还好么?”
牡丹探头出去瞧,但见袁十九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灰白袍子,牵着的máo驴儿也瘦得皮包骨的,看着境遇却是非常不好。他此时正眯起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蒋长扬,久久不发一言。蒋长扬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袁十九将手里的鞭子重重往地下一扔,瞪着蒋长扬道:“我没钱赔你,拿这条命去”
蒋长扬无奈地道:“十九哥,你明知不是这样的。”
袁十九冷笑:“欠债还钱,没钱还命,袁十九就是这样的人。你既要管闲事,就该想到这一天。”他可不是傻子,过后想着何家那女儿当日的表现就有些不对劲,可还无从捕捉。但一听说这二人结成了连理,才恍然大悟过来。
蒋长扬否认得飞快:“钱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那么多钱。”
袁十九固执地道:“他们都说是你的主意,你的钱。”
一群坏坯,都知道袁十九难缠,就全都推到他身上了。蒋长扬扶着额头长叹一声:“现下天晚了,马上要闭坊门。你先与我家去,我们再细说好不好?”
袁十九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前头引路。
“他真的要跟着我们去我家?”牡丹从车窗里往后看,苍茫的暮sè里,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袁十九犹如一颗长钉子硬戳戳地戳在小máo驴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车后。这情形看着真是古怪。
“他就是头犟骡子。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否则别想赶得走。”蒋长扬有些发愁:“我看你得有准备,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看你我不顺眼的。”
牡丹想起那次二人的交锋过程,微微笑起来:“我未必怕他。说起来,我看他的境遇似是很不好,我记得你说他是个有才的,为何不去参加科举?他妻子呢?我看着她倒是通情达理的好人。若是她在,可能会好一点。”
蒋长扬道:“你又别不信,他是绝对不会让他妻子跟了来的。耐着吧,磨上一段时候,他出够了气,自然就好了。参加科举么?自是又没成功。他虽有才,却不擅长诗赋,又不屑死记硬背钻明经,还不屑人家推举,又得罪了闵王,谁要他。”
牡丹叹道:“罢了,他要是愿意在咱们家住着,就由得他罢,好歹不会叫他一家子都挨饿。jīmáo蒜皮的小事莫找他,故意找些难的事情给他做,别伤着他。他觉着他有用了才高兴,等过些时候时机得当,想法子设计一下,把他推荐出去,让他得以施展才能。”这样恃才傲物的人,想必最恨的就是被人可怜,受人施舍。
回到家中,牡丹便下车与袁十九行礼见过,先谢他的奇石,说有了他的奇石后芳园因此名声大涨。然后认真道歉:“先生莫要与我计较,也莫怨大郎欺瞒。实情是我当时建园子,急需好石,愿意重金购买却遍寻不到。晓得先生有好石,早就动了心思的。虽是受了大郎所托,却也是为了我自己,也为敬慕先生风骨。当时多有得罪,还请您莫要与我计较。”
她重点讲述是因为她需要,而不是可怜他。袁十九听她又褒又扬又诚恳又道歉,心头的郁气也去了许多。只拉不下脸,淡淡地道:“我没那么小心眼是非好歹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想白占人便宜”
看着也不是那光要面子死犟的人。牡丹松了一口气,便叫人给他安置住处,也不是奢华,只格外讲究舒适洁净安静,离蒋长扬的书房也近,方便袁十九看书,与蒋长扬说话。又叫厨下准备酒饭,让蒋长扬陪袁十九吃饭饮酒。
蒋长扬默默握紧了牡丹的手。善良是一种很难得的品行,多少金钱都买不到。体贴人意,能设身处地,尽量周全地为人着想,又更是难得。
待到蒋长扬与袁十九一起喝酒去了,牡丹又请邬三过来,认真叮嘱下去,不许任何人对袁十九不敬,都称先生。有不敬者,严处。邬三满脸赞同,高高兴兴自下去安置不提。
牡丹原以为蒋长扬与袁十九好长一段时间不曾见面,此番只怕是要长谈,洗浴完毕后,松松绾了发髻,寻了一本书往窗前的贴文牙chuáng上躺了,静静看书。
雨荷将鹅梨香小心往金鸭中放好熏上了,又细细将紫绡帐中清扫一遍,确认没了蚊虫,方放下帐帘,走到牡丹身边替她将烛光又挑得亮了些。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的绣草墩子上坐了,默做针线。
牡丹道:“累了一整日,你自下去歇息罢。出去的时候看看外头小炉子上头有没有温着热水。还有厨房里头的醒酒汤是不是都准备好了的,等他们一散就送上去。”自从与蒋长扬成亲后,二人就达成了共识,夜里不要人在外头候着,能够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于是这每夜里的一壶热水就成了必需品。
雨荷微微红了脸:“早就备下的。都吩咐好了。左右现在无事,就由奴婢陪着您一起。”过了片刻,小声道:“丹娘,芳园那里也没个人看着,奴婢不放心。”
牡丹一怔,放下书翻身坐起:“你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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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的脸有点红:“虽然说这些日子有贵子在那边照管,可他到底没有奴婢熟悉那些huāhuā草草的。再说奴婢伺nòng那些huā啊草的都成习惯了,这一停下来,还真的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现在看着您和郎君这般恩爱,宽儿恕儿也能挑大梁了,又有林妈妈在一旁,奴婢也是放心的。”
烛光下的雨荷笑容清浅恬淡,脸颊上的梨涡半隐着,一双大眼明澈柔和。牡丹暗想,论起来,雨荷年龄和自己是差不多的,两次陪自己出嫁,始终忠心耿耿地陪在自己身边,最难最不好处理的事情都是雨荷在做。自己说过要给雨荷一个好前途,算起来也是时候了。牡丹便拍了拍身侧:“坐。”
雨荷犹豫了一下,半侧着身子挨着牡丹坐了。牡丹低声道:“我一直记着我那年秋天死里逃生醒过来以后,你当时的表情。还有后来你冒着雨去厨房守了半夜,给我nòng药nòng热水,和林妈妈一道忍着气设法为我做好吃的补身子。一辈子也不能忘。”
雨荷笑了起来:“丹娘,我们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您待奴婢自来亲厚,奴婢怎么下得心让您吃苦?只要能做的,都会去做。”
牡丹轻笑道:“那么雨桐呢?她也是一起长大的。”
雨荷一时无言:“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却又有些发愣:“听说她现在过得tǐng不好。可到底也是她自己选的路,谁都怪不得。”
牡丹道:“不提她。我原来和你说过,要替你好生选一门亲事,放你自由。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雨荷红了脸不说话。很久才道:“奴婢不急。倒是那天周八娘问我,贵子是哪里人,是不是卖了身的,说是她认得个不错的女娘。”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牡丹抿嘴一笑:“我现在没有从前自由,到底是做了主母,总有事情要cào心,不好日日长往芳园跑。你既要去芳园,我便将芳园交与你管着,贵子也留在那里,你二人有事就商量着一起做。你管着里头的琐事,外面的事情由他来处理,这样有个照应,我也放心。明日你也带些酒ròu去,就说是我和郎君请大家的。”
雨荷的脸越发见红,沉默许久,方低低应了一声“嗯。”起身屈膝行礼退出,牡丹又坐了会儿,觉着窗外晚香yù的味道有些闷人,便起身关窗,才刚转身,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紧接着蒋长扬含笑走了进来。牡丹看了看桌上的铜漏,不过亥时刚过一刻,有些惊讶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便道:“怎么这么快就散了?”于是起身准备去取热水。
“我说过我是成了家的人,有分寸。”蒋长扬忙拉住她:“因怕你歇了吵着你,我已经在书房那边洗过了,你坐下,我们说话。你知道袁十九和我说什么来着?”
牡丹见他有些兴奋,忙挨着他坐了,笑道:“说了什么?”
蒋长扬道:“今日三弟不是提醒我,说让我当心,不要让御史台抓着了胡说八道么?还有上次拜堂的事情,我算着再过两天,也该有人要发话了,我本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去陈情。但袁十九和我说,让我以不动应万动,就让那些人去告。”
不孝乃是律法中的十恶之一,牡丹就晓得的有好几个官员因为不孝而被罢官的,当下就有些担忧:“放任自流真的好么?有人一定要推bō助澜的。”
“我这个算不得什么。就是说得难听些而已,圣上也不是才知道这些扯皮事情,最多就是申饬一回,让我歇上一歇。”蒋长扬笑道:“我以前经常绞尽脑汁,非要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周密无比才好。但转过来一想,我都把事情想周全了,别人还做什么?”通过这件事,可以加重蒋重和方伯辉之间的矛盾,皇帝肯定是乐见其成的,皇帝如今还要用他,最多就是晾他一段时间。
牡丹上前替他宽衣:“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委屈,怎么拿主意都好。”
蒋长扬笑着替她拢了拢头发,拥她入帐,带了几分喜悦道:“袁十九不情不愿地夸你了。”
“总归我不会拖你后tuǐ就是了。”牡丹抿嘴笑了一回,认真道:“我和你说件事,雨荷年纪不小了,我想给她配个好人家。我看着贵子tǐng好的,就是不知道他的底细,也觉得他太能干,怕他看不上雨荷。你最清楚他是什么人,要不然,你问问他的意思?”
蒋长扬一愣:“贵子么?”
牡丹看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道:“怎么了?难道他是有妻室的?或者是有心上人?”
蒋长扬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的情况有些不同……”
牡丹倒奇怪了:“那是怎样的?”
蒋长扬搂她入怀,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又去咬着她的肩胛骨轻轻磨折,低声道:“他有冤仇在身,有朝一日总要走的,留不住,还不知前路怎样呢,雨荷跟着他要吃苦。还是算了吧。你不如先给雨荷脱了奴籍,然后我给她挑个更好的。”
牡丹惊觉,忙去推他:“轻些,莫要留下痕迹,现下不穿厚衣裳了,纱衣薄,让人瞧见羞死了。”
蒋长扬呵呵一笑,越发用力:“明日咱们又不去哪里,怕谁瞧见?”
次日清早,雨荷来辞行,牡丹挥手叫恕儿和宽儿退下,低声将蒋长扬的话说了,雨荷垂着眼沉默片刻,道是知道了,说到另给她脱奴籍,另外寻个更好的,她却是轻轻摇头:“不急。”然后就静静告退,仍然往芳园去了。
牡丹tǐng替她难受的。又有些懊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让他二人经常在一起配合做事。有心想将贵子立刻调回来,又觉得做得明显了些,而且汾王妃的宴请立即就在眼前,急需人手,只得稍后一步又再说。
夫妻二人才用了早饭,何家就使了封大娘过来,说是岑夫人病了。牡丹忧虑得很,算来算去也是和昨日的事情有关,一边收拾一边问:“什么地方不好?严重么?可请了大夫来看?又是为了什么?”
封大娘顾虑心重,当着蒋长扬不肯细说,只道今早不曾下chuáng吃饭,具体原因却是不知,怕是感了风寒什么的。蒋长扬见状,忙起身往外去叫人给牡丹备马,封大娘见他去了,方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那些糟心事。”
她年纪大了,早就不再值夜,因而只是略略知晓一些:“昨夜你们走了以后就一直躺着,后来老爷进去,不知说了什么,有一歇听见老爷大声喊人,让拿药,过后又不要人进去,今日一大早就使人去请大夫,早饭也是老爷亲手喂,半点没吃。不过只是精神差些,其他什么都好。”
牡丹拍了拍xiōng口,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老年人突然发作的那些吓人的病就好。到得外头,蒋长扬已然命人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甚至还命人包了几包名贵药材,见牡丹出去就亲自给她拉马,要陪她一道回去瞧岑夫人。
牡丹心中熨帖极了,勒了缰绳正要开走,一错眼瞧见个才总角的小孩儿缩头缩脑地站在门边yīn影里,眼巴巴地看着蒋长扬和她。看那衣服倒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神情看着有些不对经,便叫恕儿:“你去问问那孩子要做什么?”
恕儿过去问了几句,过来低声道:“说是国公府来的,老夫人病了。自你们走后,就没起得来chuáng。”
蒋长扬皱起眉头来,跳下马去亲自问那小孩子:“谁让你来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绞着衣角,有些害怕地看着蒋长扬,虽然声音很小,口齿倒还清楚:“叫小十,是哥哥让来的,哥哥叫小八,一直跟着三公子的。”
竟然是蒋长义使来的。蒋长扬命人包了几块糖给那小孩子,打发人走了,皱眉暗想,蒋长义示好是肯定的,这就像是自己昨日那句无yù则刚得到的回报。
牡丹便与他商量:“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却不去不妥。要不,你去那边,我回娘家?”
蒋长扬摇摇头:“不急,先去你家,然后再去国公府。”动作这样快,如果他没料错,下午就该有动静了。
躺在chuáng上的岑夫人一看见牡丹和蒋长扬,就皱起眉头来:“怎么又来了?不过是点小病,是谁这样多事?刚刚嫁过去,来来回回地跑……”又和蒋长扬说话:“累得你奔bō。”
蒋长扬带了几分嗔怪,笑道:“娘您生分了”
岑夫人没想到他叫娘这么顺溜,又是这样亲切的态度。当下微微一笑:“好孩子。”
何志忠忙道:“是我让人去接的他们,你看见他们来了,心里高兴,就用点粥饭罢?”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带着点央求的意味。
牡丹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何志忠。
岑夫人叹了口气,撑着坐起来,何志忠忙上前扶着她,准备喂她喝粥。岑夫人摆摆手,示意他孩子们都在,她自己来。可喝了两口,还是放下。何志忠有些生气,却又无奈。牡丹接了碗,示意蒋长扬陪他出去,自己来劝岑夫人。
看着何志忠去得远了,牡丹方低声道:“娘,您怎么把自己气成了这个样子?”
225章都有原因
225章都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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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人低声道:“是很生气,但也没到那个地步。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她叹了一口气:“只是辛劳了一辈子,不能临到头了反把你们都给搭进去。丁是丁,卯是卯,容不得一丝错luàn,犯了错该受惩罚的一定要受惩罚。”
岑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表情特别坚毅,并看不出她有什么病相或是衰弱的样子。牡丹放了心,端起粥碗道:“那把这碗粥吃了,好么?”
岑夫人微笑摇头:“不吃。正好清清肠胃。”
牡丹也就不再苦劝,开玩笑道:“那要清到什么时候?”
岑夫人道:“什么时候清空,想吃就吃了。”她将牡丹拥入怀中,低声道:“你别为我担心,好好儿地过日子,我倒不了。你出去呀,也别问你爹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他已经知道什么叫做天怒人怨。”
牡丹道:“先前可把我吓坏了。这会儿看着您好好的,我心里也踏实了。说来也是巧,出门的时候,那边也说老的那位病了。得过去瞅瞅。”
岑夫人忙催她:“那不赶紧去罢?虽然是个老不修,到底占着那名头。”
何志忠和蒋长扬立在廊下说话,说上两句他就看一眼岑夫人的房门,显得颇为心不在焉。他根本不敢想象这个家没有岑夫人会是什么样子的,本能的就慌了手脚。一瞧见牡丹端着碗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去看那碗:“吃了没有?”一时看见满满的一碗粥,脸sè顿时不好看起来:“她还是不吃?”
牡丹摇头:“说是没胃口,等她想吃自然会吃。又道她什么地方都好好的,让您去做您的事情呢。她有吴姨娘和嫂嫂们照顾,没事儿。这时候只是头晕,兴许晚上药就起作用,就能起来了。”
何志忠叹了口气:“你个傻丫头,懂得什么?这人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她好强了一辈子,从来不叫苦,那时候你们还小,她病得坐都坐不稳了,还撑着管家。这会儿若不是真的撑不住,怎会不吃不喝起不来chuáng?”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
牡丹缓缓道:“我年纪小,记不太清了,不是爹爹您今日提起,我还忘记了我娘那个时候病得坐都坐不稳,还撑着管家。我真是对不起她,总想着她撑得住,有她在就什么都不怕,原来她也老了,会撑不住……”
何志忠何等乖觉,立时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当下就有些讪然,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可说的。蒋长扬见状,忙给牡丹使眼sè,又道:“今日不巧,来时就听说我祖母也病了,得过去看看。明日我又让丹娘来过来伺候娘。”
封大娘出来传话:“夫人说她没事,不许丹娘过来,有事自然会使人去叫。就是不听招呼来了也不许进门。”却是怕牡丹刚成亲就总往家中跑,被人说道。
何志忠无奈,只得摇摇头:“这是什么犟脾气。你们去罢,我不送你们了。”说着又往岑夫人房里去了。
蒋长扬问牡丹:“怎样?”
牡丹没告诉他岑夫人装病,只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是气着了。”
蒋长扬便将何志忠适才与他说的话说给牡丹听:“爹也说是他不会说话,娘是被他给气着的。他已经很难过啦,你就别刺他了。”
牡丹低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何志忠不好受,可是岑夫人也不好受,又是为了旁人,她当然不舒坦。
二人行至二门处,忽见杨姨娘披散着头发跑过来,看见她二人就双眼发光,膝盖一软就跪下去,要去抱牡丹的脚:“丹娘,丹娘,求你和老爷夫人求求情,别把你六哥赶出去。他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昨日也不是故意的……你去求求他们呀,你的话他们一准儿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会有福报的。”
“没人说要六哥的命。”牡丹皱着眉头去扶她:“姨娘你别这样,先起来再说。”
“我不起来,老爷不要他啦,那不就是要他的命么?我就他一个儿子,他比我的命还重要。丹娘丹娘你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家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吧。”杨姨娘只是满脸的泪拼命摇头不放手,吴姨娘带着人沉着脸追过来,见状忙叫人上前去扯她,不高兴地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老爷与你说的话你都听没进去是不是?”然后回头叫牡丹:“你们赶紧走,她这是mí糊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封大娘卷着一阵小旋风,大步从里头出来奔出来板着脸道:“老爷让杨姨娘回房闭门思过。敢问姨娘是自己走,还是奴婢送你回去?”
封大娘一出手,这家里的女人谁还能蹦跶起来?吴姨娘叹了口气,看着杨姨娘:“你总不听人劝。”杨姨娘垂着头跪坐在地上良久,木然起身,眼睛直勾勾地,谁都不看,自往后头去了。
牡丹自嘲道:“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又叫你看了一回。”
蒋长扬微微一笑:“你家这个只是暂时的,稍后你不是又要看回来了么?”
牡丹眨了眨眼,快步往前走:“走罢,赶紧的,麻溜的。”
蒋长扬不急不缓:“急什么?去得早和去得晚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走了以后就一直卧chuáng不起,其实就是说是被他给气病了的,这个不孝的罪名已经安上了,早去晚去有什么区别?去晚点还可以少被恶心一点。
朱国公府,老夫人的房里一片静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夏日炎炎,窗户紧闭着,半点凉风都不曾从帘子外头吹进来,老夫人体虚,又不能用冰,屋子里头就像个蒸笼似的,中药味儿夹杂着浓烈的熏香味,还有病人身上那种难以言表,闻得到却mō不到的衰败气息,让守在一旁的蒋云清憋闷得要死。
她实在是讨厌极了这种味道,这味道让她气都喘不过来。她皱着眉头看着帐子里一动不动的老夫人,偷偷扯了扯自家粉绿sè的薄纱短襦的领口,拼命搧了搧扇子,小心地看着在一旁装扮得一丝不苟,腰板tǐng得笔直,坐姿优美,挑不出半点错处的杜夫人,又看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自家亲娘雪姨娘。
暗想道,自家亲娘倒也罢了,那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难受也得忍受着,可自己这位嫡母真是怪了,公主府出来的人,怎么也算是半个金枝yù叶吧?平时那般讲究的,怎么就能忍受这怪味儿和这热度。
她再仔细看,就看到杜夫人的眉头时不时地会皱一下,在接柏香递过的茶盏时,总会不自觉地瞪柏香。不是柏香有什么错,而是夫人的心中同样烦躁。蒋云清看穿了真相——夫人不可能不难受,只是她自来都贤良优雅惯了,再难受都得忍着。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今日这天儿太热,要不,我把窗子打开?”
杜夫人也热得憋得受不了,她一早进来就命人开窗,才开了没多会儿,老不死的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娇滴滴战兢兢颤巍巍地道:“是谁把窗子打开的?我受不得凉风……”无奈之中只好关上了。这会儿终于有个受不住的了,还是老夫人的孙女儿,杜夫人就没吱声。
蒋云清见她不赞成,也没反对,晓得自己拍马屁拍对了,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去开窗子。空气一对流,那怪味儿终于去了些,蒋云清对着窗外长长出了一口气,外头的空气也是热的,可到底是新鲜的,真是舒服极了。
杜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一只不长眼的蝉突如其来地叫了起来,半梦半醒间的老夫人被骤然惊醒,开始发脾气:“睡个安稳觉都不能人都死绝了么?”人病着,骂人的力气却是半点没少。
“赶紧去粘蝉”老不死的,杜夫人恨得要死,少不得起身命人去粘蝉,柏香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死不了的,死不了的,还精神着呢。这里刚有人去粘蝉,老夫人又叫,说是要解手。杜夫人赶紧起身,一家子齐齐上阵,扶的扶,搀的搀,拿马桶的拿马桶,除了老夫人,个个儿都折腾出了一身臭汗。
老夫人轻松了,外头也终于起了凉风,那凉风好不好的,就穿过帐幔吹到了老夫人身上,于是又招来一顿骂:“谁开的窗子?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死。”她自昨日被蒋长扬当众下了面子,哭闹无果,身上又重,不舒坦,可谓是一肚子的怒火,看谁都不顺眼。
杜夫人不说话,蒋云清委屈得红了眼圈,垂着头去关窗子,又去给老夫人认错。老夫人僵着脸,一言不发,那脸嘴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幸亏得是没精神,待上了chuáng,没多少时候,又昏昏yù睡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杜夫人托着腮想,不如让她好好睡上几天?却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蒋长扬和牡丹来了。
226章 揭(一)粉红78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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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来了来得这么快在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竟然还会主动回来。这是杜夫人没有想到的。要么,就是他们知道了老夫人病了,来亡羊补牢;要么,就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总而言之一句话,总不会是好事。
她的目光缓缓从屋里众人的脸上扫过,假如是来探病的,那么,是谁这么快就告诉他们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雪姨娘和蒋云清见她看过去,都是一脸拘谨加讨好的样子,而其他的丫头婆子,更不用说。她什么都没能看得出来。
莫非是蒋重?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要蒋长扬夫fù探成这次病杜夫人沉默片刻,上前去附在老夫人耳边轻声喊道:“娘,大郎和他媳fù看您来了。”
老夫人没什么反应。她耐着性子又连喊了两声,老夫人松弛的眼皮动了动,沉重地喘出一口浑浊难闻的气,熏得她差点没吐出来。杜夫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屏着呼吸忍了好一会儿,方才敢重新正常呼吸。这次她不敢再靠那么近,而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加大声音开喊。
“我没聋”老夫人气哼哼地应了一声,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杜夫人忍着气道:“大郎和他媳fù来看您了。这会儿已经到了中门外。”因见老夫人不说话,生恐老夫人会不阻止他二人进来,便又假作关心地道:“到底是一家人,昨日的事情您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莫和他们计较。我让他们收拾一下房子,教他二人陪您几天,有什么误会都趁这个机会解开了。”
老夫人被她一刺,怒道:“叫他们滚”
杜夫人心中暗喜,不住嘴的劝,专反着老夫人的脾气来,见老夫人脸气得铁青,浑身发抖,她方才道:“好好好,您别急,我知道了。不要他们进来。”也不去见蒋长扬和牡丹,朝蒋云清使眼sè:“去和你大哥大嫂说,你祖母还生着气,不肯见他们,让他们先回去。”
这是得罪人的事情。蒋云清拿着这个烫手山芋万般为难,口里应了,却握着扇子不动弹。
杜夫人给老夫人抚着xiōng口,生气地道:“没听见你祖母的话?这当口什么都比不上你祖母更重要”
好人就是她做,坏人都是别人。蒋云清心中暗骂,却不敢表现出半点来不满来,慢吞吞地走到外头,磨磨蹭蹭地,就生恐走得快了。又恨蒋重怎会偏挑着这个时候去请假不在家,不然也轮不到她去得罪人。
正想着,已看见蒋长扬和牡丹二人踏着树荫来了,万般无奈,只好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上去,先给二人行礼问好,然后红着眼圈道:“妹妹和大哥大嫂赔罪了。夫人使我来说,祖母还生着气,不肯见大哥和大嫂。为免再气着祖母,还请大哥和大嫂改个时候又来。要不,大哥和大嫂去妹妹那里坐着喝杯茶,消消暑,兴许祖母她老人家突然又改主意了也不一定。”
瞧这话多会说,小模样儿也怪可怜的,谁都不能怪她。牡丹本想着既然来了,就要把功夫做足,怎么也得在这里呆到天黑。若顺着蒋云清的话头,果真去她那里坐,倒真是可以舒舒服服的,也清净。已要开口,却又看到蒋云清眼里闪过一丝悔意和害怕,当下心里明白过来。
原来蒋云清一见牡丹和蒋长扬都有所思索的样子,就后悔害怕了,恨自己刚才干嘛要多嘴,这是讨好人成习惯了。若是这二人真的去了她那里坐着,过后杜夫人定会好好收拾她姨娘一顿,别的不说,就是将来在她的亲事上动动手脚,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来补救,牡丹已然笑道:“不了,你也要在祖母面前shì疾,我们本是来探病的,怎能添luàn?既然如此,我们便走了。明日又来。”
蒋云清暗里松了一口气,竟然不敢再挽留,送二人到中门处,就与他二人挥手告别,仿若送瘟神一般。牡丹见蒋长扬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便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问他:“现在咱们怎么办?”他们是来探病了,可才进来就被赶出去,外头人不知道的,只会说他们没来,或是不诚心。
蒋长扬方回过神来,望着她微微一笑:“咱们回去。”
牡丹道:“要不,再等等?”
蒋长扬摇头,坚定地道:“不等”他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不接受就算了,低三下四的,最后不过是求得让牡丹在那女人面前去伺疾,受尽折磨而已。
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歇,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却是蒋长义打着马追了上来,忙忙地道:“我去请假回家伺疾,回来就听说了这事儿。祖母她老人家是病得糊涂了,过后肯定后悔的。这会儿父亲也该归家了,大哥大嫂快与我一道回去。”然后左右张望了一回,小声道:“我听人说,有人准备弹劾你不孝快跟我回去堵那些人的嘴”
“你听谁说的?”蒋长扬看着蒋长义,他跑得满头大汗的,前xiōng都被汗水给浸湿了,满脸的焦急之情,实在是非常替自己着急,替自己考虑的样子。又上进,又孝道,又爱护手足,纵是他这个从未谋面的兄长,也是如此爱护,重情重义,人品真是没得挑。
蒋长义有一瞬间的犹豫,小声道:“你别为难我了,反正有这回事就是了。”又苦劝蒋长扬:“大哥跟我回去住几日吧?父亲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祖母也不是真的生你们的气,也很喜欢一家子团聚在一起的。你不知道她老人家,最是嘴硬心软。”意思是蒋重和老夫人其实都很欢迎他们回去住,但为什么会发生刚才的事情呢?自己慢慢去想吧。
蒋长扬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祖母不愿意见到我们,我们去了也只会让她更不高兴,若是让她病情加重,更是不孝。至于其他人要怎么说,随便吧。”
蒋长义立刻睁大眼睛兴奋而无比崇拜地道:“我原来一直以为,顺从长辈,伺候长辈就是大孝,也以为我做得不错。今日才知道,原来大哥才是真孝道。为了不让祖母的病情再加重,竟愿意忍辱负重,视功名声望为粪土,小弟以后要向大哥学习……”
倒……牡丹差点没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抓紧缰绳坐稳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长扬。难为蒋长扬听到这样不负责任的阿谀奉承还能面不改sè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听蒋长义说完了,拍了拍蒋长义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看好你。回去吧,有空来家里,让你大嫂给你做好吃的。”
“那我先谢大嫂了。”蒋长义憨厚地看着牡丹笑笑,又问了一遍:“大哥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去?爹爹好面子,嘴里虽然没说,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心里其实疼你疼得紧。”
蒋长扬只是摇头,使劲拍了蒋长义的马屁股一巴掌,那马受了惊,总算是把蒋长义和他的担忧、好心都一起给带走了。
牡丹忍笑忍得无比艰辛,还记着人家祖母病重,自己不能在大街上忘形而笑,好容易调整好了表情,侧头问蒋长扬:“你教我,在阿谀奉承面前怎样才能做到如此认真严肃。”
却见蒋长扬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牡丹唬了一跳,忙收起笑意,小声道:“我没笑话你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轻松轻松……”
蒋长扬却突然笑了:“想笑的时候,你就拼命想着你最恨,最讨厌的事情,自然就笑不出来,这就是秘诀。”
牡丹咬着chún瞪着他,低声道:“我讨厌你用那种表情看我,就像我是个讨厌的外人似的。”她玻璃心了。明知道他是逗她的,但还是不喜欢他用那种眼神和表情看她,就像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似的。
蒋长扬无奈地叹气:“好好好,以后我看你之前就先想着我升官发财了,然后如沐chūn风地看你。”
牡丹想了一回,低声笑起来,二人自回家去不提。
却说蒋长义打马回了国公府,没事儿似地在老夫人面前尽了孝道,问明蒋云清蒋重还不知道蒋长扬来过的事情,偷眼瞅了个机会,便去找蒋重。
蒋重正在为自家这团luàn麻头痛,又因他今日去请假,总觉得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心里非常不舒服。见蒋长义进来,便淡淡地道:“有什么事情?”
蒋长义一改往日的畏缩小心,严肃地道:“我今日去请假,偶然听说有人要弹劾大哥不孝。我忙着赶回来,才听说大哥和大嫂来探病,才过了二门就被打发回去了。我忙着去追,心想着,若是大哥肯回来住上两日,那事儿自然不攻自破。可大哥不肯回来,说是祖母看着他心情不好,会加重病,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无所谓。大哥这脾气真是太倔强了。”
就听蒋重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怎么不早点来说?这会儿天都黑了你才来和我说?”
蒋长义满脸无辜地道:“难道父亲不知道大哥大嫂回来过的事情么?”
蒋重还真不知道,一时脸都涨成了猪肝sè。
227章 揭(二)粉红81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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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长义偷觑着蒋重的神sè,晓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提这事儿。于是转而说起最关键的事情:“朝中起头的人是云孝子。被他咬一口,入骨三分。”
蒋重的拳头慢慢握紧了。这云孝子,本名云群,人们却不称他名字,只呼云孝子。却是因为他在母亲去世之后,将自己的一根手指生生咬下来放在棺木中,结庐守墓,麻衣素食,不与人言长达六年,每当痛哭之时总有鸟雀围在他周围而出名的。
按说这样的人会弹劾蒋长扬不孝,的确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背后隐藏得有一件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当年云孝子本是布衣,举荐他的人正是杜夫人死去的老爹,驸马都尉杜师览。虽说皇帝也需要一个孝道闻名天下的人来作臣子充门面,但云孝子能有此盛名,能做了这个谏议大夫,的确与杜师览的大力举荐分不开。
云孝子自做了官后,非常非常的尽忠职守,为了表示自己不徇sī,就连杜家也没怎么来往,恩人杜师览死时送的礼很微薄,当时杜夫人还颇有微词,但过后也没见杜家怎么打击报复。云孝子名动一时,可蒋重却觉得,云孝子实在是做得太过了,假。更何况,当年他因好奇去看云孝子哭得鸟雀动容的奇迹时,曾经在周围隐秘处发现过碎糕饼,可见那所谓的奇迹也是假的。这样的人,真的表里如一么?和杜家的关系真的撇得那样清?
蒋长义见蒋重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中,并不打扰他,只垂手在一旁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忽听蒋重淡淡地道:“他弹劾你大哥不孝,是指你祖母,还是指你大哥拜堂那件事?”
蒋长义忙道:“是祖母生病。说来真是奇怪了,祖母生病的事情只是咱们家的人知道,您和我也是今日才去请的假。他怎会知道这其中的始末?就算是胡luàn猜测,也没可能这么快就造起声势,把谏书都写好了吧?难道”他一惊一乍地道:“难道是大哥得罪了人,有人盯着他,要借机报复大哥?那这人也太可怕了,竟把手伸到咱们家来了。”
蒋重抬眼凶狠地看着蒋长义,蒋长义无动于衷,似是完全看不懂,仍然懵懂无知地道:“爹爹,您可要帮帮大哥。他其实没那么……他只是脾气不好,您不知道,他待我很好很好。”又急急忙忙地从腰间解下蒋长扬送他的yù佩给蒋重看:“您看,我考取以后他送我的,这yù好吧?”
蒋长义今日太过反常了些,竟然能想到这些了。蒋重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蒋长义。蒋长义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忐忑不安地捏着那块yù,手指神经质地在上面mō过来mō过去,鼻头上沁出细máo汗,嗫嚅着嘴chún小声道:“我拿给同僚看,他们都说是上好的古yù,雕工也很好……”
还是那个懦弱的蒋长义,蒋重闭了闭眼,淡淡道:“你很喜欢你大哥?”
蒋长义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大哥待我很好。”
“那你为何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来和我说”蒋重骤然一大声吼了出来。
“哐当”一声,蒋长义的手一抖,那块晶莹柔润的yù佩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蒋长义猛地蹲下去,低着头捡yù佩,颤抖着手尽力想拼凑在一起,却总也差了一小块。他拼命地在地上mō索,颤抖着嘴chún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您知道,可还是不放心,所以我,我……”他的眼泪突然汪在了眼眶里,使劲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蒋重厌恶地看着蒋长义的眼泪,他最恨的就是流泪的男人。蒋长义显然是晓得他的好恶的,硬生生将泪huābī了回去,小心将碎了的yù佩收入荷包中,垂着手不说话。
他哪怕就是偶尔能和蒋长扬一样跳起来和自己作对也好呢,这性情就和他生母一模一样。蒋重无力地叹了口气,“你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
蒋长义咽了一口唾沫,道:“和几个同年,还有萧家的大公子,隔上几天总会让我过去见他的朋友,偶尔也会见到萧尚书,他很不和我说话。其他就没了。”
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些,说出适才那一席话来,大抵是因为在朝中历练了一段时间,又被萧家那个天才经常叫去喝酒,耳提面命的结果……蒋重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蒋长义默默告退,临到门口,又听蒋重道:“你年纪轻轻能进门下省,非常不容易,谦虚谨慎是最要紧的。多结交一些光明磊落之人,萧家人有些心术不正,又自视甚高,你自己注意。你这性子虽说敦厚,但也太过软弱了些,没事早上还是起来晨练一下,骑shè功夫别落下。”
蒋长义听得他这句教训,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本想说几句表态的话,蒋重却是不想听了,疲惫地对着他只是摆手,让他下去。蒋长义抿紧了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蒋重默默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起身往老夫人的房里去。老夫人已经熟睡,正在打鼾——人年纪大了,她又胖,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红儿见蒋重这个时候突然来,很是为难,不知该不该叫醒老夫人。蒋重朝她摆摆手,走入里间,就在老夫人的帐前坐下,静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睡梦中突然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猛然睁眼,果然看见帐前有个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声道:“谁”
蒋重见吓着了她,赶紧掀起帐子来,低声道:“娘,是我。”
“你吓死我了。”老夫人伸出手,蒋重忙将她扶起,接过红儿递上的靠枕扶她坐稳了,又递了温茶汤给她喝。
老夫人喝了茶,长出一口气:“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儿子突然想您了,所以来瞧您可睡得安稳,谁知倒把您给吵醒了。”蒋重扫了红儿一眼,红儿忙倒退着退了出去。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蒋重低声道:“今日大郎和他媳fù儿是不是来看过您?”
老夫人冷冷地道:“我让他们回去了。我看到他们心口就疼。怎么,你又要为了这个和我辩?”
“不是。”蒋重沉默片刻,道:“您还记得那云孝子么?”
老夫人想了好一歇,方道:“记得,不就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做作东西?他怎么了?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蒋重摇头:“不是,他是要找大郎的麻烦。听说谏书都写好了,弹劾大郎不孝,德行有亏,气得您卧chuáng不起。”
老夫人暗里吃惊得很,嘴里却道:“他活该就该叫他长点记性这天下人都似他这般,luàn掉套了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蒋重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是叹气:“您真的不想要大郎来给您赔礼道歉?”
老夫人自然是想的,却冷笑道:“他能来给我赔礼道歉?今日下午说是来看我,片刻功夫都等不得,转身就走了。他若真的有诚心,又怎会如此?我跟你说,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见他一场我就要病一场的。什么叫白眼狼,就是他这种。你不许帮他他不是有个安西节度使的义父么?”
蒋重叹了口气,道:“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早点歇呀,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爱惜自己……”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蒋重却已经走远了。
今夜无月,只有寒星几点,园子里安静得过分,连虫鸣声都听不见,蒋重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空旷的响起,又消失。走了许久,他在杜夫人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杜夫人院子门口的宫灯,宫灯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却也单薄到了极致。
阿悠喜欢的是大红灯笼,暮sè刚起就要点起,说是家里人口少,看着热闹,那时候他夜里归家,远远看着那大红灯笼,就发自心里的觉得温暖宁静。杜夫人喜欢的是精致的宫灯,说大红灯笼家家都在用,一个字,俗。他也觉得那宫灯是比大红灯笼精致许多的,只是颜sè有些寂寞,就算是看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寂寞。
正如蒋长义所说的一样,云孝子就算是爱咬人,想咬蒋长扬来证明他的铮铮铁骨,没有人帮忙,也不会咬得这么快,咬得这么准,他又想起了上元节。还有昨日杜夫人幽幽说出来的那句话:“我听人说,方伯辉与吐蕃一位王子特别交好。他也爱经常与突厥和诸城邦国的王公显贵们一起彻夜喝酒。他胆子倒是tǐng大的。”
她是听谁说的?他虽然也有所耳闻,晓得方伯辉在那边很受人敬服,可不知道她这个经常呆在家中不出门的fù人竟然晓得方伯辉与一位吐蕃王子特别交好。
蒋重叩响了园子门。
看门的婆子瞧见是他,忙忙地迎他入内,又要往前去通传。蒋重止住她,朝着还在灯火辉煌的杜夫人的房间慢慢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