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逐鹿中原,从灭楚开始
渐渐的,弱王的咳嗽声终于止息了。
白发大夫收回金针,转头向孙乐等人说道:“金针可保三个时辰之安,你们派人随我搜寻草药可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言道:“切不可再让陛下有忧恐之事!”
大夫这话一出,几个重臣齐刷刷转头看向孙乐。
孙乐低眉敛目,轻声应道:“诺。”
应过后,她连忙问道:“几时能好?”
白发大夫沉吟道:“入脏之病极为缠绵,全力医治许要月许方可。稍有不慎则后果难料!”
孙乐小脸一白,忙不迭地点头道:“不会有不慎处!”
大夫闻言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孙乐怔怔地望着脸色仍泛着青黑的弱王,放在腿边的小手几次伸出,想要抚上他的脸,却终是不能。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闻到身后之人幽幽淡淡的青草气息,孙乐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姬凉,我会在宫中宿上几日!”
她这句话一吐出,身后之人久久没有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苦涩的声音无力地传来,“然。”
孙乐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向弱王靠近两步,和旁边的两个宫女一道,扶着他向殿外走去。
弱王闭着双眼,面色青黄,咽中痰鸣,神情萎顿,俊脸上不时现出一抹痛楚之色。孙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几人走到了弱王的寝宫中时,众宫女围了上来。孙乐刚要离开,手腕一紧,却是弱王紧紧地握着了她的手。
孙乐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弱王,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他的脸,低低地说道:“弱儿,我不走,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弱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在宫女的扶持中躺到了床上。
众宫女小心地把他放下,把锦被铺上,在殿中点起安息香。孙乐坐在床边的塌几上看着他。
不一会,闭着眼睛的弱王无力地开了口,“姐,姐,痰堵在咽中,心慌,胸闷,一睁眼便,眼前发黑,晕得厉害,好生难受!”
孙乐闻言,连忙欠身上前扶着弱王半躺半倚在床头,令人拿过一床锦被垫在他的背后。弄好后,她刚要走开,手腕一紧,依然是弱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孙乐暗叹一声,她也不再动了,就在床头坐下。
望着闭着眼睛的弱王,孙乐的心揪成了一团。这个时代的医药极其落下,世人治病连药方都没有,一般是金针和单味草药来治疗。
刚才那大夫应该还是个高手,可他也说要临时去采药,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这可是连感冒也可以让人死亡的时代啊,弱儿年纪轻轻,又有雄心壮志,万万不可有半点隐患才是。
孙乐寻思间,弱王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姐姐,我好多了。”
他的声音连贯了一些,也精神一些了。
孙乐连忙抬起头看向他。
弱王的双眼依然紧闭着,他转头对上孙乐,“姐姐,刚才惊到你了!”
“别这么说。”孙乐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涩,“弱儿,姐姐宁可有病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看你如此痛苦。”
“也不痛苦了,”弱王闻言嘴角微扬,笑道,“只是不敢睁眼,痰堵在胸中,喘不气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声音一低,隐有点羞涩地说道:“姐姐,把你的手放到弱儿脸上,可好?”
孙乐轻应一声,伸手温柔地按在他的脸颊上,她眨了眨眼,逼去眼中因为惊慌害怕而险些流出的泪水,轻笑道:“弱儿是大人了,还想赖姐姐?”
弱王侧过头,让自己的脸在她的掌心蹭着,喃喃地说道:“弱儿想赖姐姐一辈子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孙乐哑了,见孙乐不说话,弱王也不再说话,他只是闭着眼睛,像一只大狗一样在孙乐的掌心蹭着,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来,这笑容中带着一股满足。
孙乐看了心中又酸又苦又痛,她眨了眨眼,再次逼去眼中的涩意。抚着弱王脸颊的手指在他的唇角眼边轻轻移动,“傻弱儿,傻弱儿。。。。。。”声音越来越低,竟已说不下去了。
弱王显然真是精力不继了,蹭着蹭着,他的呼吸声渐渐转为舒缓,孙乐一看,竟是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他的脸与孙乐的左手依然相贴,左手与孙乐的右手相握。她只要稍动,睡梦中的弱王便如有意识般嘟囔一句,吓得孙乐立马停止了动作。
现在还是上午,灿烂的日光透过纱窗口照进来,照在弱王年轻的脸上,孙乐望着他青青的下巴,望着睡着后显得十分稚气的俊脸,脑中一片空白。久久久久,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弱儿,如果姐姐从不曾与你相识,你会不会就没有了这许多烦恼?”
声音一落,叹息声久久不绝。
弱王这一睡便是几个时辰,直到白发大夫弄了几味草药回来还没有醒。这些草药中,有炮制过的,也有新摘的。看到白发大夫把这些草药抓好令人熬煮,孙乐暗暗想道:看来这大夫已会使用方剂治病了。她吁了一口气,心里放松了少许。
一剂药服下,弱王虽然没有再病发,却也没有好转,依然这样不敢睁眼,一睁眼便头晕目花,几欲倒地。
孙乐不懂医,也无能为力,只能守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在他需要时随时都在。她甚至令人在殿中安了一张小床,准备和众宫女一样随时守着。
弱王病重,很多事不好处理,便把一切交给了孙乐。而孙乐这阵子除了守着他外,便是安排一些楚境内的大小事。
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楚人自主能力很强,向她请示的时候不多。
在孙乐的安排下,赵大王子独居一间阁楼,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不太自由。而黑甲军千里奔袭,大显神威,孙乐令人大加奖励之余,又抓紧了训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弱王的病依然没有起色,当然也没有恶化。
而据最新的消息显示,齐魏大军终于对赵发动攻击了!这次攻击发起比较仓促,赵向诸国的求救还没有得到明信,国内便已大军压境!
可同时,从弱王安插在各国的人手处得到消息说,晋梁等国都已心动,已经答应了救赵。不过他们在救赵的同时还想混水摸鱼,因此,局势依然混乱不明中。
可是,孙乐没有料到的是,眼看这次各大诸侯国又是一场混战之时,赵人突然做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动作:齐魏大军刚一压境,他们便向两国各割让三城!齐魏两国不损兵而得城,不由大喜,当即退兵!只是一个转眼,本来一场来势汹汹的混战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混乱是没有了,可楚王和赵大王子那一战更被传得沸沸扬扬了。现在,侧重点已不在田公孙乐身上,而是聚集于弱王的意图上。
弱王手拥强兵,身边有智士无数这都不算,可代表天命的叔子为何也到了他的身边?这楚逆是乱局之人,他胆大包天,窃国问鼎,种种惊世骇俗的行为,不但世人不能谅解,就算苍天也厌恶!可是,为什么代表天命的叔子却在楚国?
“陛下,楚弱不诛,天理不昭呀!”一高冠贤士儒士痛心疾首地向秦侯说出这句话后,转向众臣叫道:“此时不除,再过几年,怕是天下无人可制此逆贼矣!”
大殿中,站成两排的秦臣相互看了一眼,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而这些交头接耳的臣子中,更多人频频向站在左侧首位的是赢秋看去。
秦侯皱起眉头,也转向赢秋问道:“十三,你如何看来?”
赢秋闻言睁开双眼,上前一步向秦侯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父王,孩儿认为,楚国可攻!”
站在右侧首位的秦四子赢昭冷笑一声,哧道:“欲攻之人是你,你当然如此说来!”
赢秋也是一声冷哼,却不回赢昭的话,转向秦侯说道:“父王,当今天下,乱象已现!天下如鹿,逐之者方可得!”
赢秋这番话掷地有声!那‘天下如鹿,逐之者方可得!’一说出,众臣都是频频点头,而秦侯更是双眼一亮!
赢昭看到这里,不由又气又妒!这十三弟只是一句话,便令得父王偏向他了。
赢秋又说道:“儿以为,楚弱虽强,可一来楚国建国不久,家底必薄!二来楚国以大逆起国,天下间的国士皆鄙薄其为人,其可用之才必有限!三,楚逆大逆不道,禀天之怒,此时我若攻之,振臂可得强援无数。此时不攻,再给他几年时间休养生息,养虎已成患,怕是欲诛也无能为力矣!”
他说到这里,朝秦侯深深一礼,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大秦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可从灭楚开始!”
赢秋的声音朗朗吐出,在大殿中回荡不绝。众臣频频点头,同时向秦侯一礼,齐声说道:“陛下,十三殿下此言有理!”
冠冕下,秦侯盯视着自己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微微颔首,朗声回道:“逐鹿中原一统天下从灭楚开始?善哉此言!”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朗朗地赞美声中,赢秋与众臣一样向秦侯行以大礼,他深深一揖之际,目中精光闪动,暗暗忖道:我行事还是不够果断啊!当日孙乐拒绝我的提亲时,便应杀她以绝后患!此时她就在楚王身边,给我的大业凭添了不少阻碍啊!
虽然添了阻碍,不过赢秋以为,孙乐一介女子,虽有才智却也只是些口舌小道。百万大军当前,她这种口舌小道还真能翻云覆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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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孙乐的决定
天下间当真是风云变幻!
孙乐等人还在为赵得脱大难而郁郁时,突然间得知,秦连合韩,魏,吴,越,共发卒百万,战车五千余乘攻楚,欲一举灭楚于世!
这种兵力,已是楚人的五倍有余了!
而且,这几国都与楚相邻,等于一夜之间,楚已四面楚歌,处处皆敌!
至此,天下震动,楚人惊惧!
消息传到楚国之日,弱王刚痊愈不久。他的病足拖了大半个月才痊愈,因为对这个时代的医药没有半点信心,孙乐大半的时候都用来守着他,有时来不及出宫就歇在莲楼中。
这一天,楚宫中一片压抑,连笙歌声都不敢响起。
弱王的书房中,大臣们挤了一殿,他们与端坐在首位的弱王一样,都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贤士离昧上前一步,叉手说道:“陛下,敌从四方而来,五倍于我,不可攻也!只可说之!”
离昧这‘说之’两字一说,数十个脑袋刷刷地回转,看向坐在右侧最后一排塌几上的孙乐。
天底上要论说客之才,无人能出田公之右!
弱王低着头,他没有看向孙乐,而是徐徐说道:“只可说之?”
“然。”
回答他的,是数十个声音。
“如说之不行,奈何?”
离昧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说之不行,请援于诸国可也。”顿了顿,他又说道,“割城亦可。”
不管是请援,还是割城,都是大伤元气之举。请援诸国,那得拿出像样的礼物来,金以千计,或许也要割城,甚至还要派出质子。如果秦早有防备,还可能拿金割城也无人愿意援手!
割城于秦吴等国,那是割肉啊!来犯有五国,楚有多少城池可分?再则分了城池后,楚已实力大减,再也无缘问霸了!
可是,硬抗却是万万不能,五倍于已的联军,统帅又是与弱王齐名的赢秋,这场仗打起来没有半点胜算啊!
孙乐也皱着眉头寻思着,她知道弱王为什么对自己去做说客之事犹豫着。要知道,她女子之身已被天下所知,现在的孙乐,走到哪国都有可能被刺客顺手杀了!这还不算,就算没有刺客杀她,怕也没有诸侯愿意见她呀!
想到这里,孙乐暗暗忖道:记忆中,以弱胜强的战例不是没有,可是这个时代的战争都是在荒原上摆下战阵硬拼。这种硬拼,谁家的车最多,便意味着谁的胜算大。
弱王上次在联军大战中略略使了一些狡计,可那狡计可一不可再。再说他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与他齐名的名将赢秋!遇到赢秋这样强劲的对手,实力又如此悬殊,还真没有侥幸的余地。
离昧的话说出后,殿内再次沉默起来。
半晌后,弱王徐徐说道:“田公已为世人所觉,不可出使。诸公先回去细思之,如有想法,速入宫中说我!”
“诺!”
整齐的应诺声中,众大臣一一退下。
殿内只剩下了孙乐和弱王了,两人一坐在主座,一坐在下座遥遥相望。
过了许久,弱王沉沉地说道:“姐姐,弱儿狂妄了啊!”
孙乐没有吭声,她知道弱王在说什么。前阵子他还跟自己说着天下间再无余子可与他相抗,这一转眼便落到这种无能为力的境地!
孙乐敛眉温柔笑道:“弱儿何必自责?赢秋若真是英雄,自当与你正面相抗!可他现在会合四国,以五倍之兵攻击于你,这是胜之不武啊!”
孙乐这一席话一说出,弱王沉郁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只是这笑容一闪既逝,他摇头苦笑道:“大丈夫行事,本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赢秋虽不是英雄,却是劲敌!”
孙乐闻言笑了笑,暗暗想道:纵使年少轻狂,关健时候总能清醒面对,弱儿真是人杰!
弱王慢慢起身,他缓步走到孙乐面前跪坐下。
随着他手一摆,早侯在两旁的宫女连忙上前为两人斟酒。
他举斟朝孙乐晃了晃,轻声说道:“姐姐,请饮一杯!”
孙乐举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她把酒杯朝几上一放,低声说道:“弱儿,天无绝人之路,你乃破军之星,生命悠长,国祚绵厚,不可能绝于此时!”
弱王一听,双眼晶地一亮。他炯炯地看着孙乐,看着看着,忽然苦笑道:“应该找姬五算一算了。”
提到姬五,孙乐不由微微一笑,这笑容轻松而甜美。令得弱王心头涌来一阵刺痛。
沉默后,弱王沉声喝道:“来人!”
“诺!”
“通知下去,孤将沐浴更衣,求叔子测算天命!”
“诺!”
弱王抬头见孙乐有点愕然,咧嘴一笑,冲她眨了眨右眼说道:“五国百万大军将犯,楚人自上到下心中皆是惶惶,当今之要,得以安定民心为主!姐姐,弱儿这一次得与姬五配合演一场戏了。”
孙乐笑道:“善!”见到弱王不再阴郁,她的心中放松了些许。
这时,孙乐的脑海中倒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就是大军出征之前,扔铜板测算天命,那些铜板是特制的,两面都是正面。然后测算之人便说一百枚铜板都为正面,就说明天意要此战胜!结果当然是百枚铜板都以正面朝上。
想到这里,孙乐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弱王眉头一挑,大乐道:“此策大妙!”
说到这里,他紧紧地盯着孙乐,轻叹道:“姐姐果然智计过人!”
孙乐勉强一笑,暗暗忖道:我这可是借用他人的智慧啊!
接下来,弱王沐浴更衣,慎而重之地邀请姬五进宫。姬五连测了七晚的星象后,于第八日上午辰时上三刻,在楚王宫外的广场上,当着数千百姓之前给楚国预算天命。
测算天命的九十九个铜板均以乾面朝上,预示楚国国祚悠长的消息,在第一时间流传到了郢都的每一个角落,并且以最快地速度向四方扩散。
至此,楚人人心大定,上至大臣,下至走贩,不再似以前那般惶惶不安。
人心是稳下来了,可五国联军将要誓师出征之事,并没有因为叔子的预测而得以停步。
大战已迫在眉睫!
时间已迫不容缓!
楚国众臣这阵子日思夜想,想来想去都是束手无策,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孙乐身上。
孙乐仰着头,望着一片树叶从树枝上飘然旋转间,向她的脚背上落下,刚刚落下,一阵轻风吹来,把它卷离了孙乐的脚背,卷向一边的小沟浑水中。
她看得如此认真,如此专注,直到身后的人靠近了也没有发现。
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上了她的小手,接着,姬五清悦的声音传来,“孙乐。”
“嗯?”
姬五静静地凝视着她,低低地说道:“你可是想帮弱王了?”
孙乐扇了扇长长的睫毛,点了点头。她转头对上姬五,看着这双以前清净如水,如今盛满了忧愁和无奈的眸子。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低低地说道:“姬凉,你本自由自在,超然物外,要是没有我,你定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姬五把她的小手按在脸上,目光中温柔一片,“从前浑浑噩噩,如今虽时有苦痛,其甜美处却是平生仅有!孙乐,我无悔的!”
孙乐听到这里,扬唇一笑。她看着姬五明显深锁的眉心,轻声说道:“这一次出使后,如我能平安无事,我们就抛开楚国一起远走天涯吧。”顿了顿,她又说道:“你要信我。”
见姬五怔住了,孙乐笑道:“我已想到了自由行走世间的法子了。”
姬五大喜过望!
他傻呼呼地看着孙乐,实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个月中,孙乐总在楚宫中陪伴生病的弱王,自己要见她一面十分为难。而且,路上遇到的那些楚臣,明言暗讽的话都甚是难听。
他曾经以为,自己快要失去孙乐了。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孙乐给了这个承诺。
他几乎都绝望的时候,他的孙乐却告诉他,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心意!他每一天都在等着,等着孙乐告诉他她的选择,现在,他听到了!
不知不觉中,姬五的眼中一阵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丈夫流泪,好生羞也,当下他连忙侧过头去,掩去自己的不自在。
孙乐仰头静静地看着姬五,她看到了姬五的情动,心中顿时满满的好不温暖。她暗暗想道:弱儿对我虽然情深,可是我已经选了姬五了。这一次,我如能助他救得他的家国,保住他的江山,那也是偿还了他的情意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弱儿,你替雉姬说话的书简传来之日,我与你男女之情便已斩断!就算是误会一场,可是,可是,我已有姬凉了啊!
孙乐没有察觉到,这个时候的她之所以决定与姬五远离楚国,除了感情的考虑外,还有一种感觉是,她真的疲惫了!
孙乐从来就不是一个很主动,很有权利欲的人。这一次纵横,她可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前去,可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一直以来,孙乐每番出头,都是为了自我的生存,都是强迫自己去承担种种责任和风浪。她早就倦了,想退了,想如寻常女人一样,守着丈夫孩子安静地过段日子。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不小心便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永远没有个安宁处。
姬五眨去眼中的涩意,转头看向孙乐。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笑,顿时所有的不快和烦恼都已飘散不见。
姬五目送着孙乐转身离开的背影,暗暗想道:她身份已露,世人无不知田公孙乐之名,却不知她要用什么法子接近诸侯王?
转眼,姬五又想道:这一次赢秋等人是誓要灭掉楚国,就算她有法子侥幸说服了各国,只怕一转身便遇上无数刺客。她这一次出使,实是危难重重,九死一生啊!
孙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不幸,姬五陪着你便是!
姬五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一掠,一抹流光溢彩的笑容从那俊美无畴的脸上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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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别楚
孙乐来到楚宫时,弱王正与君臣在商讨着五国进攻之事。他们听到太监禀靠孙乐求见时,先是一怔,转而尽皆大喜!
孙乐一进殿,便对上一众欢喜的期待的眼神,数十双眼睛光采涟涟地看着她,这些眼睛,都在小心地打量着她,细细地注视着她,每一个人都想从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
孙乐径直走到弱王的塌前,她深深一揖,朗声说道:“陛下,孙乐已有策矣!”
“哗——”
一阵欢喜地倒抽气传来,一瞬间,殿内的气氛变得欢喜而热烈。
弱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孙乐,腾地站起身来问道:“姐姐有何妙计?”
孙乐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易耳!只需陛下请一高人,为孙乐易容改扮,孙乐便可再次游说诸侯矣!”
孙乐这话一出,众臣同时叫道:“善!”
众臣的‘善’字一出口,本来大喜的弱王却沉默下来。
他盯着孙乐,等到众人安静后开口道:“姐姐是否已想好了如何游说诸国?”
孙乐微微迟疑,道:“然。”
“善!”弱王目视着她,果断地说道,“孤选出几个擅长言辞之人,姐姐教会他们如何行事便是。”
众臣怔住了,他们这时清楚地听出来,弱王这是不愿意让孙乐出行了啊!
孙乐怔怔地看弱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弱王见她迟疑,挥了挥手,“先退下吧。”
“诺。”
众臣一退下,弱王便看向孙乐,目光温柔,低低地说道:“姐姐?”
“恩?”
弱王从塌上慢慢站起,转身来到孙乐面前,在离她的面孔仅有半米处才停下。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秀美温婉的面容,低低地说道:“姐姐,从小时候起,弱儿便知你不喜欢这世间的纷争!可是命运弄人,姐姐你不管躲到哪里也逃不出这些纷争。”
他目光如水般温柔,温柔中带着羞惭,隐隐的还有一抹坚定。伸出手,弱王握上孙乐的小手,轻声说道:“这一次不同以往,姐姐如果出使,被世人识出怎么办?宫中虽有擅长易容化妆之人,可那术艺骗不过熟人!姐姐如果遇到了魏侯,遇到了赢十三,遇到了越人,非被认出不可。到那时,天高地远,姐姐叫弱儿如何伸手相救?”
弱王娓娓而谈,孙乐听着听着,心中又是百感交集。她低着头,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暗暗想道:弱儿,你不要对姐姐这么好!姐姐是个自私的女人!你忘记姐姐了罢!你这样,叫姐姐如何离开你?
可是,这些话也只能想一想,她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弱王道:“姐姐,把你想的对策说出来吧,我令人执行便是!姐姐大才,没有必要亲身险境。”
孙乐慢慢睁开双眼,她眨了眨长长地睫毛,低低地,喃喃地说道:“世间人有百种性,许多话许多事得随机而变!姐姐虽有了对策,可这些对策如果施用不当以至事败,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到这里,被弱王紧紧握着的手颤抖起来。
这颤抖越来越剧,越来越剧。突然间,孙乐纵身一扑,紧紧地抱着弱王,把脸埋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十分突然,哭声惊天动地,弱王明显给她哭愣了去。他眨巴着眼,不解地看着怀中的孙乐,伸手慢慢拥紧了她。
孙乐把头紧紧地埋在弱王的怀中,泪如泉涌,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叫道:“弱儿,姐姐对不起你!弱儿,姐姐要离开你了!弱儿,姐姐不能爱你啊!弱儿,姐姐已经选择了姬五,在没有姐姐的日子里,你一定一定要坚强,要如以往一样意气风发!你一定要忘记姐姐啊!”
千言万语哽在她的咽中,可是发出来的,却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孙乐不断地饮泣着,呜咽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发出来。她知道弱王聪明绝顶,自己只要说出只字片语,他便会察觉到自己的意图。
她是多么地舍不得眼前这个怀抱,舍不得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可是,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法?她舍不得也得舍啊!
孙乐哑着声音哭泣的样子,让弱王看了心中好不绞痛,他慌慌张张地伸袖拭着孙乐脸上的泪珠,一遍又一遍,一下又一下。可那泪珠如同流泉一样,刚刚拭去又有新的流下。
弱王一遍遍地拭着,转眼衣袖湿透。
他这时是真的给孙乐哭慌了,连迭声地问道:“姐姐,到底怎么啦?”“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可以想法子的,可以选到合适的人做这个说客的!”
在弱王一遍又一遍地急问中,孙乐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一个劲的泪如雨下。终于,她慢慢地止住了哭泣,哽着声音说道:“弱儿,姐姐只是,只是。。。。。。”她咬了咬唇,终于把话说完,“姐姐只是担心。。。。。。”
弱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声音也哑了,“姐姐,是弱儿无能,是弱儿无能!弱儿本来是想让姐姐享受荣华富贵的,却一再让姐姐陷入险境中!是弱儿无能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中也带了哽咽。
孙乐慢慢地收住泪水,慢慢地离开他的怀抱,她眨了眨泪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那一片被她哭得透湿的衣襟,久久说不出话来。
楚臣们并没有散去,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们哪里能放松地离开?此时此刻,一张张脸都狐疑地看着书房中,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里面两人是因何事哭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孙乐和弱王走了出来。
这一次出使实在太过重要,一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楚国覆灭。弱王虽然万般不放心,也万般不愿意,还是听从孙乐的要求。由她化妆易容后前去诸国。
这一次,孙乐化名陈秦,共带黄金一千斤。在孙乐的计划中,这次出使不能太张扬,在必要时还得隐藏形迹。因此她只带了四十六辆马车,以及百来位普通的剑客,至于那些美人和绸缎就没有必要了。
出于对孙乐安全考虑,弱王派了二十个剑师,五个大剑师跟在她身边,而姬五那边,连陈立也派来了。这已经是两人最强的护卫力量了,可以说,孙乐这一走,他们自己的安全都成了问题。
这些人,再加上孙乐本来拥有的剑师,以及一些通晓各国形式,专门替楚从事外交工作的贤士,再加上会易容化妆术的那个与孙乐相识的骑驴剑客,和驭夫杂役,总共二百人不到。不过他们人员虽然不多,可力量却是空前的雄厚。
一切准备好后,孙乐静悄悄地出了楚国,向吴境驶去。
她第一站之所以选吴国,便是因为吴国内无人识得她孙乐,是此行最安全的一国。
一路上,各位剑师都对孙乐很是好奇,在他们看来,五国合攻楚已成必定之局,实在想不明白孙乐会从何处下手说服诸侯。
可是,他们虽然心痒难耐,孙乐却一点解释的想法也没有。她的马车一直闭得紧紧的,偶尔伸出头来,也是对着漫漫山林出神。
事实上,显得高深莫测的孙乐一直在整理思绪。
吴国疆域在诸侯中不算小,不过这个国家一直没有经过战火,再加上现任吴侯懦弱好享受,依战力而言,是远不如秦魏两国的。
楚吴相邻,孙乐等人一路急赶,不过二十天便到了吴国都城姑苏。
孙乐这一队二百人不到的队伍,显得很普通,再加上他们收起了代表楚国的徽章印记,整个车队与普通的商队毫无区别。当他们的马车驶入时,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因为有通晓吴事的贤士安排,众人悄无声息地就在吴国安顿好了。孙乐刚停下来,便迅速地安排下去,一方面令精退吴事的楚使着手安排自己与吴侯的会面,一方面她带着陈立在姑苏城中四处游玩,观察。
姑苏城是个温柔美丽的水城,虽然远不及中原繁华热闹,可不管是山峰云林,还是流水小桥,都很见精巧。
但是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在什么时代,财力更能点缀城市。姑苏虽是大城,可吴毕竟不是中原,孙乐两人一路看来,入目的尽是木屋竹楼,建得简单之极,多是不禁风雨的孤寒单薄,摇摇欲坠。行人多是麻布草鞋,体形瘦小,脸色腊黄,少有锦衣华服的贵人。
孙乐上次与黑甲军匆匆到吴境内过了一下,根本没有到姑苏城中来过。现在有了机会,却没有多少心情。
游玩了两天后,孙乐在陈立的诧异中,居然拿出十金在姑苏城中的偏远处购得一房。那房,是孙乐看中,事后再令陈立瞒着众人购买的。
这可真是奇怪哉也!陈立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购房与此次出使之事有何关联处。
第三天,派出联系吴侯之人前来禀告,说吴侯虽然知道他是楚使,不过还是愿意给他一次求见的机会。
于是,孙乐沐浴更衣,在太监的带领下向吴王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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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说吴
吴王宫靠河而建,却建筑得极为秀致雅丽,整个建筑群以石墙围住,里面数不清的竹楼和木楼耸立其间,这些竹楼木楼本身便建得极为精美,又掩在森森树林,潺潺流水中,让人一见忘俗。
居然在宫中有这么长的小河,孙乐好奇地想道。
吴侯显然也不想孙乐这楚使与自己会面时太过冠冕堂皇,孙乐从小门而入,拐了几道回廊后,在一座由五幢木楼组成的庭院中相会。
几个太监宫女散在院落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们看到孙乐走来后,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问道:“可是陈秦?”
孙乐叉手应道:“然!”
“陛下在里面侯着呢,快快进去!”
“诺。”
孙乐应声踏入房中。
厢房中,吴侯懒洋洋地靠在一个美姬的怀中,要睡不睡地打着眈,在他的身边,另一个美姬正在他捶着脚。
这是孙乐走进去后见到的景色。
她进门后,房中三人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吴侯甚至响起了轻轻地打鼾声。
孙乐见此想道:这吴侯料我这楚使有事求他,都摆出这态度来了,当真轻忽无礼!
想到这里,她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真是可笑,甘为他人马前卒,身死国灭不知处,还在那里以为得到了强助!”
孙乐的声音一落,打着眈的吴侯嗖地一声坐直了身子,他浑浊的双眼一直,冲着孙乐怒道:“你这无礼匹夫竟敢危言耸听!”
他怒喝声既尖且嘶。
孙乐似乎没有察觉到吴侯已被自己惹火了,她大步走到吴侯身前,施施然地从旁拖了一个塌几过来,然后,施施然地在吴侯三步处面对着他坐下。
坐下后,孙乐转向左右两美姬喝道:“客人已至,何不奉酒?”
两美姬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吴侯,见他理也不理地只顾看着这个黄瘦楚人,当下诺诺应是,移的移几,斟的斟酒。
吴侯怔忡地看着从容不迫,仿佛在自己家中的孙乐,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点发虚。因为这点发虚,他竟是恼怒不起来。
他慢慢倾身向前,盯向孙乐问道:“公刚才所言可有说乎?”
“然!”
孙乐朗声应道,她接过美姬递来的酒水,拿起几上的玉杯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朗朗地说道:“秦今日来此,是替吾王来与陛下相约!”
孙乐这话一出,吴侯哧笑出声。
他的笑声刚出,孙乐便抬起头来,双眼炯炯地盯着吴侯,极其理直气壮,胸有成竹地盯着他,她这个表情,令得吴侯哧笑声一止,又疑惑起来。
孙乐向前微倾,紧紧地盯着吴侯,一字一句地说道:“吾王言,他日五国犯楚国之时,王不得先攻楚!如秦有退兵之意,吴人需同退之!如有抗,楚必倾全国之力,对吴倾全力以灭之!”
孙乐的话直是斩钉截铁地说来,直说得吴侯冷嗖嗖地打了一个寒颤。
缩了缩脑袋后,吴侯在害怕之余却好奇起来,“秦有退兵之意?你楚人能令秦人退兵?”
“然!”
孙乐高深莫测地一笑后,语重声长地说道:“陛下是聪明人,应知这个约定对陛下有百利而无一害!”
吴侯点了点头,暗暗想道:这个约定当然对我只有好处!哼,我吴人只有这么多兵力,可没有打算率先攻打你们楚国!不过要是能跟在秦魏之后抢得你们楚国的城池,倒是挺乐意的。
孙乐笑了笑,继续说道:“吴国虽不小,兵却不强,听说这次与秦相约,欲发兵二十万,车八百乘以攻楚?”孙乐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言辞朗朗,神态傲然地说道:“我黑甲军天下无敌,岂是你区区弱吴可以抵挡?再则,叔子已我楚卜算,百枚铜板尽皆朝上,天意令我国运昌盛啊!”
孙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无比感慨地说道:“不过吴军二十万,车八百乘,已强越人一倍。吴军对我黑甲军而言虽说弱小,可若在此次越倾全国之力攻楚,国力空虚之时那么倒戈一下,抢去越地半壁江山倒是顺便。”
孙乐最后一句纯像是无意中说出,说完后也没有看吴侯一眼。可是吴侯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是精神大振,眼中精光连连闪动,左侧几根长长的眉毛不断地跳动着。
吴侯毕竟是一国王侯,虽然向来懦弱不喜战事,又给孙乐的气势给吓住,这时也渐渐回过神来。
他抬头盯着孙乐,倾身问道:“尊使可真有策令得秦人退兵?”
孙乐笑了笑,淡淡地说道:“陛下何必怀疑?秦人如没有退兵,陛下尾随其后掠我大楚城池子帛便是!”
吴侯听到这里,惊疑不定地看着孙乐,想道:也不知楚人想到了什么对策?居然如此自信?罢了,这个约定只是要我相机而动,甚合我意,秦能胜楚也好,秦人自退也好,都对我没有损害。
转眼,他又想道:这个约定还真是越想越不错!我只需要做到不在秦人之前攻楚,便可以在不过份得罪楚人的前提下安享其成!再则,我还可以得到越国的城池子帛,大妙啊!
吴侯想到这里,已是满怀信心,整个人都精神大振,连看着孙乐这个不可一世的楚使都顺眼起来。
当下,他哈哈一笑,拊掌道:“善!大善!”
他这是答应约定了。
当然,这么一个对吴人没有半点损害的约定,换了谁也会答应!
孙乐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斟一扬,“今日之事,王密之!”
“诺!”
吴侯双手一合,喝道:“来人,给贵客上酒!”
喝声一落,两声娇柔地女声应道:“诺。”
孙乐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接过两女递来的酒一饮而尽。饮完酒后,她把酒杯朝几上一放,对着吴侯叉手言道:“陛下,约定既成,陈秦告退了!”
说罢,她袖子一甩,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
她一走出,陈立便大步向她迎来。两人并肩走出院落。
陈立四下看了一眼,见四周的宫女太监都隔得很远,便低声对孙乐说道:“刚才你在里面说话时,我可冷汗涔涔!吴侯忝为一国之君,你怎地毫不客气?”
孙乐笑了笑,她也低声回道:“吴侯内卑而多疑,我替楚而来,越是咄咄逼人,气势凌人,他越是心虚,越是觉得楚人胸有成竹。”
陈立点了点头,沉吟道:“这话倒是不错。”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嘟囔道:“吴侯差楚弱多矣!”
孙乐闻言莞尔一笑。
他好奇地看着孙乐,忍了忍,还是问道:“那你为何只是与他约定吴人不得先秦攻楚?这样的约定对我楚国有何好处?”
孙乐不答。
陈立又问道:“赢十三气势汹汹而来,秦侯对灭楚势在必得,你为何这么肯定秦人会退兵?”
他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而来。孙乐转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说道:“到时自知!”
陈立闻言头一低,无精打采地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他,实在是心痒到了极点,不过他知道孙乐为人,她不愿意说的话,勉强也是无用。话虽是这样说,天可怜见,陈立此时无比地想要委屈委屈她,令她解去了自己的迷惑。
孙乐不用抬头,也可以想到陈立心痒难搔的样子,她嘴角含笑,脚步不停。
不一会,两人便出了侧门。侧门处,她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孙乐走近时,只见四五个吴臣正在对着马车张望。
这几人看到孙乐和陈立走近,不约而同地向她看来。
看着看着,一个二十五六岁,个子矮胖的贤士突然双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着孙乐打量起来。
易容后的孙乐,是个脸色微黄,面目清秀的普通青年,可是这种易容化妆术在孙乐自己眼中也是破绽百出。她的双眼根本没有掩饰住,太过明秀,她行路说话,还有举手投足更是处处可见漏洞。当然,这些破绽的前提是遇上认识她的人!
那矮胖贤士打量孙乐的目光,令得她心中砰砰地一阵乱跳,她在四个吴人地打量中,面不改色地和陈立跳到马车上,然后,马车驶去。
孙乐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张着的耳朵便听到那矮胖贤士在问,“此子何人?”
有人回道:“他名叫赵秦,许是楚人!”
陈立感觉到了孙乐的紧张,他掀开车帘朝后面看了一眼,皱眉道:“孙乐,你可是不安?”
孙乐点了点头,苦笑道:“我这易容之术极为粗浅,只要见过我的人便会认出。”
陈立皱眉道:“认出又如何?可会影响吴侯地决定?”
孙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
陈立哈哈一笑,晒然道:“我想也是。你这约定,对吴侯只有好处,就算他知道了你就是田公孙乐那又如何?”
孙乐笑了笑。
这时马车刚驶出吴王宫,行走在王宫与姑苏城要连的内道上。内道右侧,一道清澈的小河蜿蜒而过。孙乐低头看去,只见水波荡漾,清可见底,隐隐地还可以看到水底有游鱼。
小河的两旁都植有柳树,风一吹,柳条婆娑而动,小河的尽头,几幢竹楼掩映在绿树红花当中。当真美不胜收。
孙乐看着看着,心中渐渐地转为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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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再见青衣少女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急喝,“前方的马车速速停下!我家大王有请!”
孙乐嘴唇一抿,陈立一凛,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陈立迅速地掉头看去,说道:“是吴宫卫士!不对,还有几个剑师,他们追出来了!”
陈立声音一沉,哼了一声,“来人还不少!”
这时,马车已驶到了桥上,桥的那头便是宫门。
桥很短,马车一驶而过,转眼便半身出了宫门。
后面的人还在紧紧追来,大呼小叫不已。孙乐暗暗叫苦,她突然发现,这马车一出宫,自己面对的便是一城的吴人。这个时候,追来的卫士强不强大都无关紧要。只要来人喝一声她便是孙乐,她便会陷入人群的包圈中!到那时,陈立再强大,自己也得逃离姑苏城。
吴地任务已经完成,离开也不要紧。可是接下来去的诸国呢?那里能认出她的只会更多啊!只怕到时会与一开始担心的那般,人还没有靠近诸国都城,她孙乐便已被世人四处驱赶了!
孙乐想到这里,直是焦头烂额。正在这时,身后追兵的急喝声传来,“兀那楚人,若再不停下,我等可要喊名字了!”
宫门外,正是姑苏城最为繁华的阖闾街,孙乐的马车急急地冲出,身后还跟着大呼小叫的吴宫卫士,这可不是寻常景象。当下引得路人频频望来。
孙乐苦笑了一下,叫道:“停车!”
驭夫长喝一声,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孙乐的马车一停下,后面的喝叫声也立马停止。“蹬蹬蹬”脚步声不绝于耳,片刻功夫,四五十名持戈卫士冲了上来,密密麻麻地围在马车旁。
那个二十五六岁,个子矮胖的贤士挤开众卫士,大步走到马车旁。
不待他开口,马车中的孙乐冷冷地喝道:“君欲何为?”顿了顿,她阴森森地喝道:“难不成吴侯想留下我不成?”
矮胖贤士盯着马车,此时车帘已拉下,他看不到孙乐的面容。
虽然看不到,但这矮胖贤士却显得十分的自信,他双手一叉,朗声说道:“阁下言重了!想留下你的是本人!”
“你?”孙乐冷笑道,“你是何方神圣?”
矮胖贤士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乃秦人!”顿了顿,他徐徐说道:“此来吴国是为了结盟之事。所以,留下你的事与吴侯无关!”
孙乐紧紧地抿起了嘴唇,饶是她平素智计百出,口才无双,这个时候也有点无计可施。这人居然是秦国派来的?
矮胖贤士见孙乐沉默了,憨厚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刚才在王宫中见到君,甚觉面熟,因此想求一见!”
矮胖贤士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慢,声音也很响,他一边说,一边还向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频频叉手!
这一下,不管是看热闹的吴人,还是孙乐陈立,都沉默无语了。孙乐心如电转,却还是想不出一个法子对付眼前的局面!
来人显然百分百地认定她的身份。当此之时,她是走也走不得,辩也不好辩,她不管做什么事,都只会让吴人更关注她,更怀疑她的身份!
感觉到孙乐的迟疑,矮胖贤士冷笑道:“尊驾不敢与我一见么?”
孙乐闻言冷哼一声,伸手拉向车帘。
“哗啦”一声车帘拉开,孙乐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一露出面容,矮胖贤士便是哈哈一笑,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果然是田公!田公不是在楚国吗?怎地到了吴了?田公真不怕吴人发现你的妇人之身,怒而诛之?”
矮胖贤士这席话,如同扔到了油锅中的水,声音刚一落地,四周的众人‘嗡嗡’地议论起来。他们对着孙乐上下打量,细细观察,指点不休。
见避无可避,孙乐也不再多想。
矮胖贤士伸手一招,‘嗖嗖嗖’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众卫士又向马车停近了几步!戈头又逼近几分。
矮胖贤士盯着孙乐冷哼道:“田公孙乐,你以妇人之身而逞口舌之技!如此行为早为我秦人所深恨!我亦深恨之!某今日誓取了你的性命去!”
他这是宣布了!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宣布!
孙乐这时已完全可以肯定,此人必是赢十三派来放在吴侯身边,以防着自己的!看来自己运气真是不佳,居然这么巧给他逮上了!
此时,马车上就只有孙乐和陈立两人,再加上驾车的也是一个剑师。三人身边是数十个吴国卫士。此时此刻,数十把长戈森森地指向他们,阳光映照下,戈头映射出万千黄光来。
矮胖贤士的宣战一吐出,气氛立码变得紧张而凝滞,杀气腾腾。
可不管是孙乐,还是陈立,还是驭夫,都是一脸淡然。
孙乐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既想取乐的头颅,那就上来吧!”
哗——
围观的吴人如潮水一般退去!
矮胖贤士紧紧地盯着孙乐,细小的三角眼中流露出无比兴奋又无比嗜血的光芒来!太妙了!今日斩得田公头颅,十三殿下一定会喜出望外!自己的功名富贵已是举手可待。
他想到这里,兴奋得几乎要颤抖了。
正当气氛无比凝滞的时候,突然间,一声清脆得过分,纯净得过份,还隐有好奇的少女声音传来。
“噫!好热闹哟!”
这是谁来了?居然如此不知轻重?
众皆愕然,同时顺声看去,一眼瞟向轻步走出人群的一个青衣少女。这少女面容普通,一双细长的眼睛快乐地眯着。
这么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少女一出现,卫士们都是眉头轻皱,一脸不耐,那矮胖贤士更是瞟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只有孙乐和陈立瞬时双眼一亮。
这是那个青衣少女,那个在越城中遇到过的青衣少女!那个剑术诡异,已远超世人认知的青衣少女!
是她,居然在这里遇到她了!
孙乐的嘴角一扬,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
青衣少女好奇地走出人群,来到卫士们身后,她左瞅瞅右瞅瞅,一脸兴奋,瞅了一会后抬头看向孙乐,笑眯眯地阴着眼睛说道:“又是姐姐呀?好看大哥哥呢,他有没有跟来?你们生娃儿了没?”
她一连几个问题,声音又清又脆,又实是目无旁人,不知死活!
当下,矮胖贤士怒了,他转头喝道:“来人,把这多嘴的丫头给杀了!”
他喝声一出,两个卫士同时应道:“诺!”
他喝声一出,陈立双眼一亮,嘴角一弯。
应诺声中,靠得青衣少女最近的三个卫士同时长剑一掠,在空中划出一个艳丽的弧度后,分别刺向她的眼睛,咽喉和胸口!
长剑森森,寒意刺骨,一动手已是杀招!
青衣少女嘴一扁,闷闷地说道:“什么嘛!”她只说了三个字!三个字一出,她背上的竹剑已出现在手中。
三个字一出,众人眼前便是一花,三声“叮咚”的佩剑落地声传来,众人定神一看时,人人目瞪口呆,只见那三个卫士的佩剑尽皆落在他们的脚前,而青衣少女是毫发无伤!
天!
没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矮胖贤士已是脸色一白!
孙乐和陈立含笑而视,他们初识这个少女时可也是这般惊愕的。
青衣少女不快地皱了皱鼻子,清脆地说道:“出手便是杀人,又拦着我与姐姐诉旧,太也可恶!”
她这一席话共十九个字!
她说话的声音平平稳稳,清清脆脆。
可是,夹在这平平稳稳,清清脆脆的说话声的,是一连串的佩剑落地声。说来也有意思,那佩剑落地声极有规律,几乎是每吐出一个字,便“叮”地一声脆响,两把佩剑落地的声音传来。
于是,她那一句话变成了‘出-叮手-叮便-叮是-叮杀-叮人-叮,又-叮拦-叮着-叮我-叮与-叮姐-叮姐-叮诉-叮旧-叮,太-叮也-叮可-叮恶-叮!’宛如音乐,倒是动听得紧。
少女平平常常一句话说完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已是满地落剑,和四十一个握着手腕一脸惊骇恐惧的男人面容。孙乐知道,这种惊骇,并不是被打败的惊骇,而是目睹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的剑术的惊骇!青衣少女一伸手,可以令得所有剑术绝望!
这时,青衣少女嘻嘻一笑,轻步向孙乐的马车走来。
无人敢拦,所有卫士都是双股战战,一个个在她走近之时迅速退开。
在青衣少女走到孙乐的马车旁时,众卫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退’,转眼间,众卫士便如潮水一般急急地向王宫中跑去,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那矮胖贤士更是脚下如飞,因为跑得太急,他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
青衣少女蹦跳地来到孙乐的马车前,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你怎么也到姑苏来了?嘻嘻,你上次出现在越,那里就变得好玩极了。这次到姑苏也是这么好玩,姐姐,你很有趣哦。”
孙乐闻言嘿嘿一笑,很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姐姐是个是非之身,所经之处易生事端。”
青衣少女听到孙乐这句‘所经之处易生事端’时,双眼刷地一亮。
孙乐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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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阿青和易容术
青衣少女搓着手,细长的眼睛眨巴着,快乐地问道:“姐姐,你真的到一处地方那里就会变热闹吗?”
她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嘻嘻,我最喜欢热闹了!”
“妹子最喜欢热闹?”孙乐含笑道:“那妹子现在可是住在姑苏城里?”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扁着嘴闷闷地说道:“这里的人太多事了,特喜欢打架。阿青一看到打架就手痒,可是师傅说过我不能伤人,阿青总是忍得难受。”说到这里,她歪着头想了想,补上一句,“小白喜欢住在山里,我也喜欢住在山里。”
阿青说话时跳跃性很大,正当孙乐对她的话很好奇,正准备追问几句时,她打量着孙乐,忽然扁嘴说道:“姐姐,你这装容是谁弄的?可真丑,一点也不好!”
孙乐闻言心中格登一声。
她眨了眨眼,含笑道:“难不成妹子连易容之术也通?”她说到这里,摇头又道,“姐姐这可不信了,这易容之术何等神秘,给姐姐易容之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姐姐不信妹子真是神仙,连这个也懂。”
青衣少女心性纯良,有孩子性格。她听到孙乐说她很了不起,顿时大乐,小脸上立马容光焕发,细长的双眼不断地眨啊眨的。待听到孙乐的话中有不信的意思,顿时不乐了,她涨红着小脸急急地说道:“阿青当然会啦,姐姐你没有见识过阿青的本领。”
她说到这里,伸手扯向孙乐的手臂,清脆地叫道:“走!姐姐跟我走!哼,我非得让你见识一下不可。”
孙乐朝陈立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跳下了马车。
阿青扯着孙乐蹦蹦跳跳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姐姐,你这个才不叫易容呢。哼,有这么差劲的易容吗?我跟你说呀,姐姐,阿青可厉害着呢,很厉害的。”
孙乐笑道:“那是,我们阿青聪明绝顶,当然厉害了。”
她这句话十分普通,说的也是事实。可阿青却兴奋得无以复加。她格格笑了几声后,顿时心痒难耐起来,恨不得立马就让孙乐见识一下自己的易容术。当下也不耐烦与孙乐这样慢慢行走了,扯着她的手臂朝前冲动。
她这一冲,直是如电如影,众人眼前一花,街道上便消失了两女的踪影。
驭夫从马车上跳下,向凝视着两女离开的方向的陈立说道:“可如何是好?”
陈立摇了摇头,笑道:“田公刚才已示意我们不可跟上,不需为她担忧。”
他说到这里,笑容一僵,无比遗撼地说道:“若她牵走的是我可有多好?”
孙乐被阿青扯得一路急驰,她只觉得两旁景物如飞,身不由已地直向前冲去。可是,她在冲出时,偏感觉到脚下轻飘飘的,整个人没有了半点重力似的。
这可不是她本人使用了内力的缘故!孙乐无比惊愕地想道:这世间居然有阿青这样的人物!她只是拉着我便可令我身轻如燕!
两女行走如飞,当阿青松开孙乐的手,清脆地叫道‘到了’时,两人已置身姑苏城外一处山谷间的小木屋当中。
这山谷极简单,与孙乐这一路见到的无数山谷相似,这木屋更是简单,全部由原木做成,连几上的树皮都没有去掉,整个房中除了一床一几一柜子便再无他物。
阿青扯着孙乐,把她按在几上,快乐地叫道:“姐姐,你等一下哦,阿青马上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易容术!”
说罢,她转身冲到柜子里‘西西索索’地摸掏起来。不一会功夫,‘咚’地一声一面铜镜摆在了孙乐面前。
孙乐望着铜镜中昏黄的自己,好奇地问道:“阿青,你脸上不该是使了易容术吧?”说罢,她刷地回过头来,睁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阿青的脸细看。
阿青脸一红,摇头道:“否。”顿了顿,她解释说,“师傅说我这脸很不起眼,可以不用易容术。”
看来阿青对自己其貌不扬有点羞愧,她红着脸说到这里,细长的眼睛眨了眨,“可阿青用易容把自己弄得美美的,小白他们又不乐意靠近阿青了。”
“小白?”孙乐这是第二次听到阿青提起了,她好奇地问道:“是阿青的家人吗?他们住在姑苏城里吗?”
“不是啦,”阿青笑眯眯地说道:“小白就是小白啦,不是人啦,我以前是被它养大的呢。”
不是人?
孙乐更好奇了。
这时,阿青已拿过几个铜器,铜器里面放着一些古怪的粉末和颜料,阿青也不啰嗦,伸手拈过颜料便在孙乐脸上涂抹起来。
孙乐心一动,趁阿青得意之际细细地询问起来。
易容显然是阿青的得意爱好,她不停地解释着,说着,还告诉了孙乐各种易容物事的出处,调配。
孙乐本来聪明,又有心学习,于一问一答中得益极多。她害怕以后遇不到阿青,刚被阿青易容成一个惟妙惟肖的中年女人后,又向她建议再化成别的角色玩。
阿青显然同伴很少,不知不觉中她被孙乐引得乐不可支,当下连连拍手叫好,洗她脸上的易容物,又把孙乐化妆成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男子。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一直玩到夜晚,直到肚子饿了,阿青才脚步如飞地蹿了出去,当她再回来时,手中已端了一个大食盒,里面尽是各色饭菜。孙乐一问,才知道这些是她特地跑到姑苏城的酒楼里偷来的。
当天晚上,孙乐与阿青共宿一床。
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孙乐已把阿青的易容术学了个三四成,毕竟这易容术有现代化妆术的影子,再加上孙乐实是聪明之人,她又只主学三四种人物的易容技巧,所以学得飞快。
这一次,孙乐自己动手把自己易容成一个二十三四岁,脸孔苍白清秀,双眼狭长发亮的青年贤士。
易容后的孙乐,连说话的声音也类似于男人了。孙乐是有内力之人,把声音改变的技巧极容易学会,只需要通过内力把声管压细变粗而已。
要说弱点还是有的,就是举手投足间的习惯难以改变。不过孙乐以为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不是与你生活了很久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这些小习惯的。
这时孙乐已经知道,阿青本是白猿带大的,包括她的一身剑术都是自悟的。她十岁时被一个老人收养,那老人很了不起,不但教她识字,还教她易容术,还帮助她操练出了现在这一身鬼神莫测的剑术。后来老人带着她流浪到了越国。老人过逝后她便回到了山里,照样与白猿住在一起,性起时则满世界游玩。
她剑术高级,人又不受拘束,好几次都跑到越侯宫里去了,硬是赖在里面玩了几天。开始的时候越人还有点怕她,后来见她天真无邪,渐渐的有了把她收为已用的心思。
不过,阿青性子好动,而且纯粹的随心所欲,越人要她做的事,她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也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阿青虽然在越国久居,严格说来却不是越人。阿青带着野人习性,孙乐几次询问都可以得知,她并没有家国概念。
这样最好不过了!
孙乐暗暗想道。
到了第三天上午时,阿青已经在木屋中坐不住了,老拉着孙乐要去看什么小白。孙乐有大事在身,哪里敢耽搁?
她把阿青按在塌上,帮她盘着各种宫中流行的坠云髻。孙乐的手很轻,很温柔,在她状如按摩的动作下,阿青快乐地眯着眼睛,如一只小猫一样打着眈。
孙乐微笑地看着孩子气十足的阿青,心中暖洋洋的。眼前这个少女,纯真而强大,又自由自在,正是她所向往的那种人啊。只是,着实寂寞了一些。
“阿青,等姐姐完事后你可以来找姐姐的,到那时我们可以荡着舟,看着日起日落,可以骑着马,走在荒漠的原野上,也可以唱着歌,游荡在群山中。”
孙乐说着说着,自己也沉醉了,她眯着双眼,陶醉地望着纱窗外面,望着天地相交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美景来。
阿青双眼发光地倾听着,孙乐还没有说完她便急急地叫道:“当真,当真?姐姐你什么时候完事啊?你的事情难不难,阿青帮你做吧!”
孙乐一笑,“事情很难,而且还要秘密行事,不是阿青喜欢的。”
阿青虽然剑术深不可测,可孙乐自忖自己有了这手易容术,到各国出使时已没有了多少危险。当然,更重要的是,阿青天真烂漫,对世人所知不多,自己所行的事又过于隐秘,她跟在身边可不妥当。不然的话,她还真想现在就带着这个妹子在身边呢。
听到孙乐说要秘密行事,阿青嘴一嘟闷闷不乐的。
孙乐含笑看着她,细细地把她额前的头发向后梳,继续说道:“姐姐还会弄很好吃的饭菜,到时我们吃得饱饱的,高兴就在院子里养一些小鸡小鸭,不高兴就跑到各国王宫中走上一圈!住上一阵!天天扮鬼去吓唬那些公主王子的!我们还可以扮成两个小老太婆,走在姑苏城的小桥上,走在蓟城的王城内道上。阿青,到那时我们一定很快活,不用忧心战事,不用担心谁输谁赢,天天都过得很快活。”
阿青给孙乐说得眼睛都眯成一线了,神往不已。待听到孙乐最后一句,她赶紧清脆地说道:“我现在就不忧心战事,也不担心谁输谁赢啦!阿青现在就很快活!”
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对,便又加上一句,“嘻嘻,不过要是与姐姐在一起会更快活!”
“是啊,一定会更快活!”孙乐轻声应道,目光已经迷离。她出神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忽然唱道:“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孙乐一唱,阿青也饶有兴趣地跟着唱了起来。与她天才纵横的剑术和易容术不同的是,她是典型的五音不全,这一首优美的曲子从她的咽中发出,直似鬼哭狼嚎一般。最让孙乐痛苦的是,阿青居然对唱歌有着浓厚的兴趣!孙乐给她开了这一个头,便没有完了的时候!
魔音穿耳中,孙乐一直熬到了下午才得以脱身,她挥别阿青,转身踏上了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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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说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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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乐回到了姑苏城。
这时的她,依然是一个二十三四岁,脸孔苍白清秀,双眼狭长发亮的青年贤士。
姑苏城中一切如常,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孙乐没有引起半个人的注意。当她出现在楚使安置的所在时,一切如常。看来陈立做得很好,整个队伍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在而乱了套。
通过门卫后,易了容的孙乐,令得陈立等人大吃一惊,他们直到孙乐洗了妆,露出本来面目才敢相信真的是她!
“善!真是天助我大楚!田公如此面目,将不会再起事端矣!”跟随过孙乐的楚国剑师申先拊掌赞叹着。
孙乐笑意盈盈,她朝喜笑颜开的众人说道:“时已不多,我等速速起程吧!”
“诺!”
整齐的应诺声中,队伍向姑苏城外驶去。当他们出城门时,明显增多了的城门卫眼睁睁地盯着队伍中半晌才放行。直到他们走得老远了,身后还有嘀咕声传来,“怎地不见田公孙乐?”“听说她被那可怕的越女给带走了!那越女行动如鬼如魅,哪里是人?田公怕是凶多吉少!”
对话声中,孙乐等人发现,不时有行人跟在车队后面,也不知是不是赢十三的人。孙乐冷笑一声,暗暗想道:这些人定也是想知道自己何时出现,何时与车队会合吧。哼,官道漫漫,由他们跟去!
果然,那些人跟了百多里后,眼见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少,他们这些跟踪的人也越来越显眼,孙乐又迟迟不出,便一个个停步不前了。
又走了五十里后,最后几个跟踪的也放弃了。
“田公,此去可是往越?”
孙乐笑了笑,回道:“否,往韩吧!”
几众面面相觑,吴越相邻,这里往越不过十几天便可以赶到,可孙乐为何跳过越了?难不成她不准备游说越国?
可是,越国明明也是这次的主攻国之一啊!
没有人猜测得到孙乐的所想,她又不喜欢说出来。当下,众人把疑惑闷在心中,掉头向韩国方向驶去。
从吴到韩,又是漫漫千里路程。
车队一路日夜兼程,因为他们的队伍没有驴车和牛车拖累,全色的马车阵容,如陈立等剑客,既可骑马,也有空马车等着他们累时坐上,因此这速度快了许多。
一个半月后,车队便赶到了韩国都城平阳。
韩国孙乐上次来过,天下诸国中,韩国算是很小的了。
孙乐一到韩国落下脚,依然是如在吴国时一样,一面派精通韩事的楚人去向韩侯联系,一边和陈立两人在平阳城中四处逛荡。
这一次,孙乐照例拿出十几金在平阳城的稍偏处购得一院子。
当天晚上,孙乐便接到了韩侯愿意一见的通知。与上次一样,孙乐带上陈立等两个剑师,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廓,近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处宫殿前。
孙乐一边走一边暗暗想道:秦人的威望在不经意间还是深入人心啊!韩吴只因与秦有约,面见我这样的楚使便如此小心。
宫殿中没有笙乐传出,灯笼在夜风中飘拂不已。带着孙乐来到一处厢房前的太监脚步一停,示意孙乐走上阶去。
孙乐整理了一下头冠,大步走到阶前深深一礼,朗声说道:“楚人楚尚见过韩侯!”
上一次在吴她所化名的赵秦最后被人识破了身份,孙乐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韩国来,出于慎重起见,她只好再次换了一个化名。
“进来吧。”
“诺。”
孙乐大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层层叠叠的帏幔飘荡着,殿内,一阵沉香若有若无地飘出,让人心灵沉静。
孙乐脚步放轻,再次整了整衣袍头冠,然后才揭向帏幔,一连揭开了五层帏幔,才看到端坐在塌上的那个脸色微黄,双眼细长,长须,戴着王侯冠的中年人。
他就是孙乐曾经见过的韩侯了。在韩侯的旁边,各坐着两个臣子,其中一人也是孙乐见过的大夫信。
韩侯见孙乐进来,右手一举,温和地说道:“楚子请坐!”
“谢大王。”
孙乐一礼施罢,从容的在五人对面的塌上坐好。
“斟酒。”
“请饮!”
“谢大王。”
孙乐左手拢着右边的衣袖,仰头喝下玉杯中的黄酒。
她把酒杯刚放下,韩侯又道:“斟酒!”
“诺。”
手举着酒壶的侍婢应声前倾,再次给孙乐的玉杯中满上酒水。
“请饮。”
“多谢大王。”
孙乐叉手谢过后,却没有如韩侯所敬的那样再次举杯把酒喝下,而是按着玉杯口,目视着韩侯徐徐说道:“陛下可知楚尚因何而来?”
“然。”
韩侯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略带嘲讽地说道:“为救楚而来。”
孙乐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响亮而清脆,那清秀的面容中带着十分的嘲讽。
没有人想到孙乐会是这样的表情,韩侯及诸臣都皱起了眉头。
孙乐大笑罢,举起玉杯小小地抿了一口,低眉敛目地笑道:“否,尚是为救陛下而来!”
孙乐这话一出,几声喝斥同时传出,“大胆狂徒!”“好生无礼的楚子!”
韩侯没有动怒,他细长的双眼阴了阴,俊朗的脸上忧郁地一笑,徐徐问道:“楚子所言过矣。”
韩侯的声音很随和,很温厚,这句话根本不是喝斥,倒似是劝导。
孙乐又是仰头一笑,晒道:“否!尚确实是为救陛下而来!”
她无视四个大臣发黑的脸色,身子微微前倾,目视着韩侯问道:“敢问陛下,韩主战者何人?统战者何人?”
韩侯温和地说道:“孤的丞相公仲移也。”
孙乐拊掌叹道:“尚此次来韩,一路所过阡陌田野,父老口中所敬所言者,皆相国也!”
韩侯的脸色变了变。
孙乐视若无睹地叹道:“哎!韩人皆知有相国,不知有陛下矣!”
韩侯脸色再次。四个大臣都是脸色一青,左侧第二个胡子大汉上身一挺,浓眉一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大臣给按下去了。
孙乐声音朗朗地叹道:“此次与秦等四国联合攻楚,主张之人相国也,主帅之人亦是相国。如此战胜,相国割得楚十数城,得金帛子女大胜而归,父老举城欢庆,大呼雄威者,陛下乎?相国乎?”
孙乐侃侃说到这里时,韩侯有点黄的长脸白了白,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和思索。
孙乐抬头盯着韩侯,身子微倾,一字一句地说道:“韩举国之力方有十三万军,车八百乘。此次与楚一战,相国尽携之!到回师之日,相国率全国之卒,得父老之心,陛下就不惧他登高一呼,挟尽民心而制陛下乎?介时,谁人记得韩乃陛下之韩?噫呼,相国威风,为王为相皆在他一念之中!”
孙乐的话音一落,满殿再无声息传出。
韩侯和众臣面面相觑,脸白如纸!
孙乐的这席话说得很明白,现在相国公仲移在民间威望极高。他这次带着全国兵马去攻打楚国,如果他胜了,他的威望将会更高,就算此战败了,大军在他手中,他到时也是想为王便为王,想为相便为相。
在韩侯五人地哑口无言中,孙乐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为臣子者,怎可在威望高于陛下之时再拥重兵?陛下,兵乃国之利器,不可轻忽啊!”
满殿只有断续的呼吸声传出。
孙乐一席话说完后,再次长叹一声,她摇了两下头后,从身边的侍婢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斟起酒来。
她低眉敛目地斟着酒,脸色木然,看也不看一眼表情十分难看的韩国君臣。
这一次韩国主战之人便是公仲移,孙乐上次教给韩侯的法子虽然有点效果,可是韩侯毕竟不是公仲移的对手,不知不觉中还是让他更加势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侯站起身来,向孙乐深深一揖,沉声问道:“还请楚子救孤!”
孙乐也站了起来,她还了韩侯一礼,朗声道:“陛下,臣代吾君与陛下相约!此次诸国犯楚,陛下如作壁上观,他日秦人若为难陛下,楚必全力护之!”
她说到这里,傲然说道:“吾君已有对付秦人之策矣!此次秦人必无功而返!”
“此言当真!”
“不敢欺瞒大王!”
“善!”
韩侯站起身来,在房中转起圈来。
他暗暗想道:与秦结盟的人一直是公仲移,公仲移势大,自己就算想把统帅权拿到手亦不可能。
站在韩侯的立场上来说,就算是秦国必胜,今日悔约的自己必须承受他日秦之怒火,这一次自己也得悔约不可!因为他是别无选择了。可现在幸运的是,眼前这个楚使居然如此镇定自如地说出,秦人会无功而返。而且还说,他日秦国如有迁怒,楚国愿意保护自己。
若果如此,真是无尽之喜。
在房中转了几个圈后,韩侯刷地回过身来,再次冲着孙乐深深一揖,说道:“愿与君约!”
孙乐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善!”
当下,双方同时大笑几声后击掌为誓,举斟同饮,满室皆欢!
孙乐出来时,陈立和另一个剑师正双眼灼亮地看着她。孙乐冲着两人一笑,转身向外走出。
孙乐刚上马车,便对着陈立两人说道:“回去之后马上准备,城门一开便离开韩国。”
陈立两人都是一怔。
陈立皱眉道:“有何不妥?”
孙乐看着马车外腾腾燃烧的火把光,黑幽的明眸在火光中晶光闪动,她轻轻说道“相国公仲移势力强横,耳目灵敏,恐夜长梦多。”
陈立两人凛然应道:“诺。”
第217章 再说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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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队伍简装易行,众人得到孙乐地吩咐后略作准备,第二天天一亮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平阳城。直到她离开一天后,公仲移才听到了这么回事,当他派人前来拦截楚使时,楚使早已远离。
官道漫漫,两百人的车队行走在薄雾中,安静无声中,只有马车的滚动声不时打破天地间的平静。
当然,打破天地间平静的,还有那啾啾欢鸣的鸟儿。
申先等楚人对着孙乐的马车看了许久,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后,申先率马靠近,“田公!”
“恩?”
“田公胸藏百万雄兵!如此大才世所罕有。申先不才,敢问公一事,笑傲天下,戏弄诸侯于掌股之中,是何等痛快畅意?为何公念念不忘弃世而去,守着那青山薄田过日?”
他这是问孙乐为什么不喜欢这种纵横家痛快畅意的生活,反而向往那种无趣的隐居生涯了。他这个问题是代弱王问出的啊。
马车晃动,车帘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回答。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申先失望地准备转头撤身时,孙乐幽幽说道:“孙乐并非丈夫,自然无丈夫之志!”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声音一吹入风中便飘散开去。申先怔怔地望着马车,良久长叹道:“撼哉!”
车队转向魏国驶去。
一个月不到,车队便进入了魏国境内。望着两侧荒芜的大量原野,申先冷哼道:“这些魏人,重剑客而轻农事,境内处处可见马匪,丈夫以杀人为荣,如此国家定不能国运长久。”
他感叹到这里,转向孙乐的马车问道:“田公以为然否?”
孙乐清雅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时一代之功。如代代魏侯如此行事,自是国运不可长久。”
这些剑师剑客的,平素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骑着马的,孙乐的声音不小,他们又都围在附近,当下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连连点头,申先一边大点其头一边叹道:“田公当真见识过人,哎,如此大才,竟不能为我楚国所用乎?”
孙乐苦笑起来,这阵子老是这样,以申先为首的楚人对她是百般劝导,一副她不答应留在楚国便不罢休的架式。
孙乐垂下眼敛,没有回答申先这句感慨。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魏国的都城是邺,车队如以往一样,安静无声地驶入了邺都。
孙乐还是那样,一方面派人找到魏大夫伯略,约与魏侯一见,一方面则在魏都四处游荡,寻得一中意的院落便购买下来。
孙乐每次购得院落后,便会派一个一直追随自己的,剑术普通的剑客留在那院落里打理诸事。而且,自始至终,她购买院落的行为除了陈立外,便只她所指派留下的剑客知晓。
魏大夫伯略是个很会讨好主子的小人,在得了孙乐给予的十金后,他很快便安排了孙乐与魏侯的相见。
这一次,孙乐依然是以楚使的身份面见魏侯。
对这些国君而言,楚国虽然是必败无疑,可他们还是不会完全得罪楚人,绝自己的后路。因此孙乐每次求见都还是顺利。
洗沐之后,孙乐依然扮成脸孔苍白清秀,双眼狭长发亮的青年贤士状,坐在马车上和陈立等人向魏宫驶进。
与吴韩两国一样,魏侯召见孙乐的地方亦是一偏殿。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再悄无声息地停下。
孙乐出现在魏侯面前时,他正头戴王冠,身穿王侯袍服,腆着大肚子坐在塌上等着孙乐的到来。
“臣楚人楚尚见过大王!”
“请坐!”
“谢大王!”
孙乐施施然地在魏侯的对面塌几上落坐,她一坐好,魏侯便身子前倾,一双浑浊的黄眼一瞬不瞬地盯在孙乐的脸上!
他盯得如此认真,直是目光如炷,威煞逼人!
要是孙乐是寻常女儿,也许还有所不自在,可她实是见过了大场面,当下也抬起头去,双眼炯炯地与魏侯对视。
四目相对!
四目炯炯的相对!
魏侯慢慢的,慢慢地眯起了双眼,他见孙乐始终不显慌乱之色,嘴一咧,露出一口微黄的牙齿大笑起来,“楚使好大的胆子!”
哈哈大笑中,魏侯拊掌乐道:“敢问贵使,此次楚国覆灭在即,不知足下准备用多少财帛求说于孤?”
魏侯大笑声朗朗而出,久久不断。蓦地,在他的大笑声中,加上了一个清脆的笑声。
只见孙乐仰着头,亦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很是欢快,一边笑一边挑眉乐道:“陛下言过矣!尚此次说魏,却是不曾准备一金!”
魏侯不快了,他脸一沉,浑浊的双眼瞬间布了一层杀机,那盯着孙乐的表情,仿佛是一只噬物而食的老虎!
孙乐仿佛没有察觉到魏侯的不快,她兀自笑呵呵的好不自在。
魏侯阴着眼睛盯视了孙乐一会,冷冷地说道:“贵使一金也不曾准备?那孤倒是想听一听贵使有何话可说了。”
他说到这里,“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掌声中,一阵脚步声和金铁声响起,转眼间,大殿中多出了十几个手持长剑的卫士!这些卫士个个森然而立,面无表情,剑锋指向孙乐。
魏侯身子朝后仰了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孙乐,眯着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如果贵使所说不合孤意,那孤就要无礼了!孤身边卫士长剑正冷,正渴热血相哺!”
“哈哈哈哈。”
孙乐再次仰头大笑。
大笑声中,她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负着双手,仰着头,孙乐笑吟吟地看着魏侯,漫不经心地说道:“尚此次前来,不但不曾备有一金!还想从陛下那里借得百金而行呢!”
这话可真是嚣张!
当下,魏侯的脸上肥肉一跳,眯着的黄眼杀机毕现。
孙乐依然是笑意盈盈,只是这个时候,她的笑容中也添了一份冷意。只见她轻哼一声,淡淡地说道:“陛下以为,尚是求陛下而来?”
难道不是?
魏侯眯着双眼盯着孙乐,等着她的后文。
孙乐负手在殿内走动起来,她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说道:“尚真不知陛下如此轻待于我,信心从何而来?”
她冷冷一笑,转过身盯与魏侯徐徐说道:“魏车不过一千五百乘,卒不过二十万!天下诸国中,魏实弱国耳!”
孙乐的话既森且冷,毫不留情,这个时候,魏侯眯着的双眼中除了杀机森森,还隐隐添了一分疑惑,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楚使怎能如此傲慢无礼?难不成他真有所恃?
孙乐笑了笑,声音清朗地说道:“尚思来思去,陛下所恃者,不过是与强秦结盟,以为灭我楚国在旦夕之间!然否?”
面对着孙乐咄咄而来的逼问,魏侯脸上的肥肉再次跳了跳,但是他没有回答孙乐的问话,只那眯眯阴着的黄眼中,闪出一抹你明知故问的光芒。
孙乐负手踱到魏侯面前三米处站定,她懒洋洋地站定,微微侧头,目光上下打量着魏侯。在她的如此逼视下,魏侯杀机再起,就要暴起之时,孙乐冷冷地说道:“陛下当真以为,楚人必败么?要是尚告知陛下,我楚人早有令秦军自退之策,陛下做何想来?”
孙乐所说的话,显然出乎魏侯的意料之外。他右颊的肥肉跳了一下后,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可笑,当真可笑!你楚人真有策令秦军自退,又何必劝说于孤?”
再一次,他的笑声末断,孙乐也跟着大笑起来。在她清悦的大笑声中,孙乐头一低,笑声戛然而止,冷冷言道:“陛下错矣!尚此次来,非为劝说陛下!”
魏侯笑声顿了顿,慢慢收回,这一次,他终于疑惑了,眯了眯眼,魏侯不解地说道:“你不是为楚人做说客,那何必来魏?”
孙乐淡淡地盯着魏侯,徐徐吐道:“尚为与陛下相约而来!”
“相约?当此之时,我魏与你楚国有何事需要相约?”
孙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吾王有令,可与陛下相约,他日秦兵自退之时,请魏人亦退!”
在魏侯愕然地睁大的双眼中,孙乐继续淡淡地说道:“如秦人没有攻楚,魏人不得先秦而攻之!如违此约,一切后果皆由魏人承担!”
孙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实在太傲了!表情也太自信了!相比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所提出这个条件又太过简单。
魏侯愣住了。
他错愕地盯着孙乐,半晌才说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魏侯皱起了眉头,他慢慢地举起几上的酒斟大饮了一口,再慢慢地把酒斟放在几上,又开口道:“孤不明白!”
孙乐冷冷地说道:“陛下无须明白!陛下径可先秦而攻楚,秦兵退而陛下不退!我楚国自有三十万精卒,无边沃野,如山金帛等着陛下的光临!言尽如此,尚告退了!”
说到这里,孙乐双手一叉,竟是转过身便扬长而去。
直到孙乐的背影消失在魏侯的眼前,他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放开,低喝道:“传大夫伯略,大将军慎夫,丞相靖郭前来。”
“诺。”
太监转身便走,听着太监跑出的脚步声,魏侯突然喝道:“停下!”
太监脚步一刹,急急地回转应道:“诺。”
魏侯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去拿一百金送给楚使,请他前来再与孤一见!”
“诺!”
魏侯目送着太监离去的身影,暗暗想道:这楚国的相约,对我魏国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来的这般自信?难不成,秦兵真会自退不成?
顿了顿,他又想道:楚国也是强国,实力远胜于我,如果秦兵真会不攻自退,此次灭楚便是一个笑话。我与楚实力悬殊甚远,万万不可得罪过甚!上次已与楚交恶,此次再交恶,必成死敌啊!不行,呆会那楚使来了,孤得好好相待才是!
他本来阴狠刚愎的性子,此时越想孙乐的态度,越是觉得她太过自信,那种自信和强横,实是令人不安啊。
孙乐一走出房中,便与陈立两人会合一处,一路上陈立两人都有无数话想要询问,可是这魏宫当中到处是太监宫女。因此他们一直到上了马车才询问。
“田公,刚才殿内可是动了刀剑?我险些冲进来了,幸陈公相阻!”
“孙乐,此事成否?”
陈立的声音中很没有信心,他可是一直侧耳倾听了的,也明白孙乐是在没有与魏侯最后约定的情况下冲出来的。
孙乐素手扯着车帘放下,在放下的那一瞬间,她回以两人一笑,“事成矣!明日便可去秦!”
第218章 秦四子赢昭
当天晚上,魏侯派人送来一百金给孙乐,在陈立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孙乐欣然收下后,再去魏王宫完成了约定。(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双方都不想惊动秦人,在孙乐密之的嘱咐下,队伍第二天便离开了邺城。
一出邺城,孙乐便转向楚国诸位剑客说道:“诸位,此间诸事已了,诸位可以回矣!”
“啊?”
众楚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孙乐,一脸震惊和不解。
孙乐笑了笑,目光转过申先等人,“我接下来所行之事需百倍慎密,诸位与我同行毫无益处。”顿了顿,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好的铜盒递人申先,说道:“你等速速回楚,把这东西交给弱王。”
她说到这里,神秘地笑了笑,乌黑晶亮的眸子中露出狡黠的光芒,“想来诸国誓师之日将临,务必把它亲交陛下,慎之密之!”
“诺!”
“去吧!”
申先急道:“田公,你可是去秦?虎狼之地,这么些人怎够?”
孙乐摇头笑道:“处于敌人的都城中,纵使人再多十倍也是无益,还不如少一些人行事。”
她说到这里,挥了挥手,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申先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觉得孙乐所言有理,她这次是去咸阳,到了那种地方,人越多还真是越容易被发现。再说了,孙乐又学了世所罕见的易容之术。
申先点了点头,向孙乐叉手道:“田公保重!”
众楚人齐刷刷地一叉手,朗声道:“田公保重!”孙乐令陈立拿出一百金给申先等人,叉手道:“诸位保重,切记,那铜盒除弱王外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诺!”
直到众楚人去得远了,孙乐才低低地叹息一声,怔怔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轻声说道:“走吧。”
“诺!”
这时候,孙乐身边的剑客剑师,已不过三四十人了。这三四十人尽是她与姬五的食客,可以说,一起出使的楚人只有两个精通秦事的贤士在了。
马车一启动,孙乐便吩咐道:“从今日起,我的名字不叫楚尚,而是叫宋成,切记了!”
陈立等人虽然不明白孙乐怎么又换名字了,不过想到她为人谨慎,这样做定有深意,也不多说,一一点头应诺。
孙乐又对陈立说道:“陈公虽为剑师,亦是世人瞩目之人,最好易容后戴上斗笠。”陈立点头应是。
孙乐给陈立简单的易过容后,马车开始上路,滚滚烟尘中,向着位于魏国西部的秦国驶去,
魏与秦是邻国,孙乐等人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月便来到了咸阳。
孙乐前脚刚到咸阳,后脚赢十三便誓师出征,可令他震怒的是,誓师时韩侯居然临阵反悔,找尽借口不欲发卒。赢十三虽然不稀罕他那一点兵力,可是一来五国联盟说得好好的,在出征前韩国临阵脱逃,实有不太吉利,二来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他安插在吴国的人说孙乐到过吴国,说过吴侯,虽然吴侯并没有因此悔约,难不成,楚人也到了韩国,还说动了韩侯?
哼,现在抽不出身来,待大胜之后再跟韩人清算一番!赢十三又想道:“那时真应该杀了她!”
他刚想到阴狠处,眼前便浮现出孙乐那温婉美丽的面容,不知为什么,心底又浮现出一些不舍:这样的女人,足堪为我的妻室啊!可惜,真是可惜!罢了,大丈夫行事应当断则断,下次如有机会,一定要取了她的性命去!
在知道赢十三刚刚誓师出征后,孙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易了容,可一想到赢十三的精明便有点惧怕。现在他不在咸阳,那就没有好在意的了。
咸阳城中。
孙乐等人足足在咸阳城呆了七八天了,这七八天中,孙乐便是和陈立坐在马车中满街闲逛,她既不像以前在吴魏一样,一落脚便派人前去联系其国国君,脸上也没有半分紧张不安之色。
可是诸国已誓师出征,八十万大军眼见就要抵达楚境了啊!
为什么孙乐却总是不紧张呢?
陈立等人都是无比的疑惑,不过他们再是疑惑,孙乐不说也不去询问。因为她如果不想说时,问了也照样不说的。
时间在疑惑和不安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孙乐等到抵达咸阳城已有二十来日了。这时,联军已经会合,不到半个月便可抵达楚国边境,与楚军正面相遇了!
这一天,孙乐终于叫来一个精通秦事的人,要求他联系好秦四王子赢昭。
“殿下何事发笑?”
一个留着三络长须的俊朗中年人疑惑地向旁边的四王子赢昭问道。四殿下长相清秀,一双眼睛看人时总是温和无比。在秦国内,他以孝顺仁慈而著称,甚得秦侯宠爱,父老爱戴。
不过中年人知道,四殿下纵使在秦侯和秦王后面前总是喜笑晏晏,可私下相处时暴躁之极。当然,每个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暴躁,实是因为十三殿下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和威胁啊。十三殿下文武兼备,行事果断,有爱才和大度之名,深得军心啊。
这么一个总是暴躁不安的四殿下突然之间如此开怀,实是令中年人好奇不已。
赢昭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日出的方向,笑了一声后,向中年人回答道:“楚使求见于我,故此发笑!”
“楚使求见殿下?”中年人大惊,他愕然地瞪大双眼,失声道:“这楚使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居然敢到秦国来,还敢求见殿下?他就不怕殿下把他乱棍打出颜面尽失?”
赢昭闻言又笑了笑,他大步向马车走去,在跳上马车的时候他低声喝道:“去‘悦英楼’”。
喝完后他靠着车壁慢条斯理地坐下,紧随其后也跳上马车的中年人诧异地说道:“殿下,为何这马车没有殿下的标志?”
中年人刚说到这里,马上醒悟过来,他急急地压低声音,问道:“殿下可是去会楚使?”
赢昭笑了笑,抚着自己下巴上的短短胡须说道:“不错,本殿下正要一见楚使。”
他回过头来,对着一脸疑惑的中年人,冷冷说道:“楼叔,那楚使派人向我求见时,说的是他有一策,能令我如愿以偿!因此我才愿意一见。”
楼叔闻言大震,他做为一个大剑师,同时也是赢昭的心腹,自是明白这位殿下的愿望是什么了。这些年来他都为这个愿意煎熬着,眼见随着时日流去,那愿望却是越来越渺茫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楚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楼叔皱眉道:“他乃楚使,能有何策?”
赢昭摇头道:“我亦不知,不过那人说得极为肯定,他还说,此策是田公孙乐想出。”
“田公孙乐?”楼叔失声叫道。
“对,就是那田公孙乐!她虽是妇人之身,平生所行之事却从不有失,可谓算无遗策!那人既然说得信誓旦旦,又点明是此妇所出之策,本殿下倒真是好奇了!”
楼叔连连点头,他也是久闻田公孙乐之名的。这半年来,随着赵国十万大军因她葬送一事传出后,田公孙乐之名再次达到了一个高度!许多有识之士认真地把此女所作所为收集了一下,他们震惊地发现,那田公孙乐从出现在世人面前以来,所言必中,所谋必成!可以说,她所做的大事虽然不多,可那成***率却是十成十!
再则在赢昭收集的资料中显示,他的十三弟可是一直对这个妇人忌惮啊。
所有这种种,令得他对今日与楚使的会面多了一分期待和兴奋来。
楼叔眉心一跳,突然说道:“那楚使,可是田公孙乐本人?”
赢昭摇了摇头,说道:“是个叫宋成的无名小卒!”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要不是冲着田公孙乐之名,这等无名小卒本殿下才不会前去一见呢。”
他说到这里,转头对楼叔说道:“楼叔注意一下外面,那楚使再三令我密之。可不能让外人跟踪了我。”
“诺。”
楼叔应诺后,头一伸,专注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形来。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不一会***夫便来到了与楚使相约的悦英楼。
这悦英楼是四王子赢昭最喜欢来的酒楼之一,这楼是木楼,共三层,有别于咸阳城别的建筑那么粗糙,它精致得宛如齐赵之地的酒楼。
它的位置很好,立于春雁湖畔,临水而建。
倚在悦英楼三楼之上,于春夏之日欣赏着湖水荡漾,喝着碧玉清泉酒,那可是人生之一大享受啊。
赢昭和楼叔一下马车,悦英楼中的伙计便跑了出来,牵过他们的马车去。
两人大步走上台阶。
刚进大殿,一个白净清秀的三十来岁贤士走了过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右手朝楼上一扬。
赢昭盯了这人一眼,也没有责怪他的无礼。事实上,在这种人来人往的酒楼处,礼多了可是容易引起怀疑的。
赢昭和楼叔紧跟在来人身后向二楼走去。
到了二楼,那贤士继续向三楼走去。
三楼只有一层,迎江一面全是缕空的窗户。赢昭一走上,便看到了坐在塌几上的那个年轻的楚使。此人约二十三四岁,脸孔苍白清秀,双眼狭长发亮。他在听到赢昭的脚步声时,应声而起,转过头来双眼炯亮,脸带微笑地看着赢昭。
他的微笑,干净如泉水,自信之极,仿佛是春日流淌在阳光下的溪流,让人一见便是心中一清。赢昭对他打量了几眼,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之人很是不俗,也许真有几分才气。
赢昭在上楼之时还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楚使宋成存了两分轻视,现在只是见了他一眼,便自然而然地起了敬意。
他不知道,令他起了敬意的可是孙乐的气质,是她久经大场面历练出来的磊落自信,从容不迫的风仪神韵。这种刻于骨子里的东西,不管面目如何易容改变,却总能在经意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第219章 说秦
孙乐看到赢昭走上来,连忙上前一步,叉手一礼,朗声笑道:“楚人宋成见过王太子!”
王太子?
赢昭眼睛一眯,清秀温厚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一抹满足来。
他收起满足,对着面前笑得极为可亲的孙乐叉手道:“宋子言重了,赢昭不过只是秦侯四子而已。”
孙乐哈哈一笑,和赢昭分主客坐好,她提起酒斟,一边给赢昭倒酒一边笑道:“秦侯之位迟早属于王太子,殿下又何必过歉?”
赢昭笑了笑,他温和地看着孙乐,慢慢地举起几上的酒水品着。
他这酒水喝得甚慢,直是一口一口地抿着,他神情十分镇静,仿佛等着孙乐说下去。
可是,孙乐只这么说了一句后,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转过话题笑道:“久闻中原之地繁华,成首次来此,当真是感慨不已啊。”
孙乐啧啧几声后,举起酒杯朝赢昭晃了晃,笑眯眯地说道:“秦地当真是人杰地灵,怪不得出了殿下这般的人杰。”
她闭口不提王太子的事,令得赢昭隐隐有点不快。不过这不快他转眼便掩藏住,他好整以暇的把杯中酒水也一饮而尽,呵呵笑道:“我中原之地乃龙走凤飞之处,自是人才辈出。”
他说到这里,温厚地看着孙乐,笑道:“恕昭愚昧,竟是不曾听过宋子之名。敢问子有何能,令得楚王如此看重?”
他竟是一转眼便对孙乐进行反击了!
孙乐在心中暗暗叫好!眼前这个赢昭虽然在天下间的名声远不如赢秋那般大,现在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他这句话是在置疑自己的身份和资格,逼着自己不安之下向他亮牌啊。
当下,孙乐哈哈一笑,双手一拊,赞叹道:“殿下所言不虚,成确是无名小卒。”她说到这里,见赢昭脸露诧异之色,又是哈哈一笑,再次叹道:“殿下果是人杰!”
说完这句话后,孙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笑过之后,笑过之后,她目光转向楼叔。
看到她看到楼叔,赢昭在旁接口道:“楼叔是我心腹。”
他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开口了。
孙乐笑了笑,目光从楼叔身上移开,她转向赢昭,举斟再给他把酒杯满上,徐徐地说道:“成从楚地来,早在来之前听人说过,秦侯有数子,最宠者殿下也,而最得军心者,却是十三殿下。”
赢昭一听到‘十三殿下’的字眼,脸上浮出一抹冷色。
孙乐笑了笑,继续说道:“秦共有精兵四十万,车二千乘。这一次秦与三国联军攻楚,十三殿下所率者,便是精兵三十五万,车一千六百乘!可谓倾一国之精锐而出。”
赢昭听到这里,端起杯中的酒水抿了几口,神情自如的作耐心倾听状。
孙乐道:“赢十三殿下得尽军心,深受父老爱戴,这一年来,更在秦侯面前百般奉承,深得秦侯信任。”
孙乐双眼炯炯地看着赢昭,身子微倾,沉声说道:“敢问殿下可否想过,他日十三殿下大胜回归,挟国之精锐,要求秦侯立他为王太子时,殿下将如何自处?”
孙乐话音一落,赢昭清秀温厚的脸色白了白,他强笑道:“十三弟好名,他不会如此做来。”
他说得肯定,可语气却有点虚,显然心中也没有底。
孙乐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不错,十三殿下所图者,不是秦侯之位,而是逐鹿中原,成万世基业!他是不会如此做来!”
孙乐的‘逐鹿中原,成万世基业’几字一出,赢昭微不可见地嘴唇一抿。
孙乐长叹道:“如十三殿下这样的人,他不会强迫秦侯封他为王太子。他只会把那三十五万精兵牢牢握在手心。只要兵权在握,就算是秦侯对他说话时,也会小心三分!如他要处置什么人,秦侯忌惮于他,怕也会听从一二!”至于这个什么人,自然便是赢昭了,这一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
在赢昭有点发白的脸色中,孙乐冷冷地说道:“只要兵权在握,赢十三想当王太子,那只是一句话而已!成不知,十三殿下成为秦侯之时,将会如何安置殿下?”
至此,赢昭脸色大变!
孙乐点醒了他一个没有重视过的问题,那就是兵权的重要性!以前赢十三虽然统领十万精锐的虎威军,可是他赢昭也不差,手中的兵力也有近五六万,而且还深得父侯欢心。
这一次,赢十三手中所有的可是秦国全部的精锐,不只是他自己手中的,连父侯手中的兵卒也都在赢十三掌控当中。
他一直与自己作对,兄弟之间势同水火,无法共存。现在他又手拥重兵,而自己却是毫无反抗之力。他不管是想当王太子还是想当秦侯,或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连父侯在内无人可挡!这,这,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居然让他顺利的得到了全国精锐,让自己落到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赢昭与赢秋对抗多年,一直知道他对兵权是如何的看重!这三十几万精兵入了他的手,那是不可能吐出来了,绝对不可能吐出来了!赢昭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也看重兵权,可愣是没有明白这兵权如此重要,竟然事关他自己的生死和前程!
这个时候,赢昭完全明白了,赢秋之所以挑起这次战争,为秦称霸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要借这个机会把兵权全部抓到手中啊。看来,他与自己争了这么多年,不耐烦了!他要对自己下手了!他大胜回归之时,便是自己走投无路之时!可笑的是,要不是楚使点醒,自己只怕临死也还处于懵懂当中。
赢昭越想越是心中惶惶,越是不安之极!他白着脸,不知不觉中已汗湿浃背。不止是他,连一旁的楼叔也是脸色如土。
忽然,赢昭记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当下他从塌上直起身来,朝着孙乐深深一揖,沉声道:“昭无知,幸得先生点醒!还请先生救我!”
话音一落,他又是深深一礼!
孙乐连忙站了起来,还了一礼,清声说道:“殿下何必多礼。成本为此事而来,自是知无不言。”
赢昭连连点头,他得到了孙乐的承诺心头便是一松。
他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后,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再次坐下。
孙乐提起酒斟,给赢昭和自己再斟了一杯酒。
“殿下,请饮!”
“饮!”
两人同时仰头喝下杯中的酒后。孙乐把酒杯放下,抬头看着赢昭,徐徐说道:“田公只有一策: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
赢昭不解地问道,“何意?”
孙乐笑了笑,眯着眼睛说道:“如今赢十三大军在外,无暇顾及咸阳城中。殿下只需在此时成为秦侯,他就算大胜而归,介时也是殿下的臣子!为君者要臣子放下兵符,束手待擒,他还敢有二话不成?”
赢昭怔怔地看着孙乐,半晌苦笑道:“可是父侯那里,他春秋正盛,又怎会在此时把王位交付于我?”
他说到这里,身子一倾,双手握上孙乐的双手,连声说道:“先生大才,还请教我!”
“不敢!”
孙乐抽回双手,连人带塌向后移了移,低头叉手道:“田公言已尽,成非足智多谋之士,愧对殿下厚爱!”
孙乐说到这里,头一直低着,久久都没有抬起来。
赢昭失望地望着她,半晌后他砸了砸嘴,喃喃说道:“当真无策乎?”
“不敢有瞒殿下。”
赢昭沉默了,孙乐也沉默了,整个三楼变得安静之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赢昭长叹一声,“既如此,我们回吧。”说罢,他扶着几慢慢站了起来。
赢昭精神状态很不好,站起时身子还晃了晃,险些摔倒。
楼叔连忙上前一步,抢先扶着他的胳膊向楼梯走去。
他们刚一转身,孙乐便向一旁侯着的陈立使了一个眼色。
陈立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道:“宋子,我观赢十三亦是磊落君子,四殿下是他亲兄弟,他难道真会下毒手不成?”
陈立的声音偏小,状似在悄声询问。不过楼叔和赢昭刚转身,离两人很近,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赢昭听得陈立的‘亲兄弟’三字时,嘴角向上一扬,清秀的脸上浮出一抹嘲讽和冷笑,还有恨意。
正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孙乐的轻叹声,“有所谓‘无毒不丈夫’,赢十三乃成大事之人,哪需要顾及这等亲情?有朝一日他成为天下共主之时,谁人会记得他以前的过错?‘窃钩者诛,窃国者为侯’自古皆然!”
孙乐的叹息声很轻,语气也很随意。可是,她那句‘无毒不丈夫’和‘窃钩者诛,窃国者为侯’一入耳,赢昭便是身子一僵!心中一凛!
楼叔正在扶持着他前行,见他突然僵住了,不由奇怪地转头看向赢昭。
这一转头,楼叔赫然发现赢昭清秀的脸一阵红一阵青,隐隐还有咬牙切齿之相。他不由大惊。
就在楼叔准备发问时,赢昭迅速地收拾好表情,甩开楼叔的扶持大步向楼下走去。
‘蹬蹬蹬’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他们的马车离开酒楼老远,陈立才转头对着孙乐叹道:“‘无毒不丈夫’和‘窃钩者诛,窃国者为侯’?这两句话太过骇人,田公是从何得知的?”
他也不待孙乐回答,径自喃喃重复了这两句话几遍后,望着孙乐感慨地说道:“田公大才,竟是深不可测!”
这是陈立第一次露骨地夸奖孙乐。
孙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陈立又看了一眼赢昭远去的马车一眼,问道:“也不知此子刚才想到了什么,竟是如此受震动?”
孙乐不答。
陈立又喃喃说道:“难道这样便能令秦兵自退?”
孙乐也不答。她只是低敛着眉眼,沉声说道:“走吧。”
“诺。”
“通知下去,马上起程,一个时辰内需离开咸阳城!”
“为何如此着急?”陈立不解地问道。
孙乐笑了笑,很是悠然地说道:“虽然我的话说得够隐晦了,可是还得防备被人杀死灭口!”
她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见陈立半天都不跟上,不由转头对着一脸怔忡疑惑地陈立笑道:“走吧!逃命要紧!”
“诺!”
第220章 风雨之前
赢昭坐上马车后,脸色放松了少许,那温和的眼神也恢复了平静。可是以楼叔对他的熟悉,一眼便可以注意到,他的嘴唇抿成了紧紧的一线,从这个小动作看来,四殿下一直处于极度地激动当中。
赢昭确实激动着,那宋成最后说出的‘无毒不丈夫’和‘窃钩者诛,窃国者为侯’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他的心脏。不,不止是这一句!还有那句‘有朝一日他成为天下共主之时,谁人会记得他以前的过错?’同样也直中他的心脏深处!
这一番话,清楚地提醒了他,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出了一个可怕的疯狂的计划。那样的计划要是在往常,他是想也不敢想,不但不敢想,几乎是不敢梦!可是现在,那计划便如附骨之蛆,在他的脑海中久久盘旋不去!而且越想越觉得那是唯一的,也是可行的法子!
生还是死,就在一念之中!
现在的他,已别无退路!
赢昭的嘴唇越抿越紧,越抿越紧,渐渐的,他平和温厚的脸上闪过一抹戾色!这戾色如此阴狠,使得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楼叔紧张地叫声传来,“四殿下,你怎么啦?怎地脸色如此不好?”
楼叔的声音一入耳,赢昭迅速地压下激烈跳动的心脏,沙哑地说道:“我没事。”他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楼叔一直跟着我,他也听到了那席话,到了那时候,他会不会由此想到了是我所为?不行,他不能留!不止是他,还有那个什么楚人!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迟不说早不说在我离开的时候说了?而且句句细思起来,分明就是有意而为!对,他一定是有意的,他是在告诉我如何行事!这种事如此阴私,待事发时那楚人如果多嘴,我岂不是后患无穷?不行,那些楚人也留不得!”
赢昭想到这里,心中杀机已盛,他又想道,“我记得这伙楚使只有几十人,里面也没有名气响亮的人物。这样的一批人死在哪里也不会起眼!”
他想到这里,半眯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阴毒,这阴毒转眼既逝,当他再睁开眼时,已依然是一脸的温厚平和。
赢昭主意已定,却顾及着楼叔不能马上下令,只能等着马车慢腾腾地晃悠到府第,再支走楼叔,经过再次的细思后,他终于下了一连串的指令。
“什么?那些楚人在一刻钟前离开了咸阳城?”
赢昭不敢置信地盯着跪在身前的剑师首领,嘴唇抿得紧紧的,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戾色后,冷冷地说道:“好快的手脚!宋成,宋成?他当真是无名小卒吗?”
恨恨地说到这里,赢昭突然想道:会不会那宋成便是田公孙乐?不,不会,那孙乐不过是一妇人,她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伏在地上的剑师久久没有等到赢昭的怒笑声,黑瘦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半晌,他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赢昭,低声说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出城追击?”
“出城有个屁用?”赢昭被这人一句话又激起了冲天怒火,他砰地一脚,重重的把剑师踢得仰翻在地。他没有注意到,这剑师挨了他一脚后,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哼,那宋成把我的行为估计得如此精到,你们追出城也杀不了他!何况还会惊动十三!滚,滚!”
赢昭即使是怒喝,声音也有刻意地压低。他这滚字一说出,剑师连忙应道:“诺,诺。”他一边应诺,一边向外奔去。
这剑师才跑到门口,赢昭的喝声再次传来,“回来!”
“诺!”
“他们是跑了,有一个人却没有跑!过来一点,本殿下有件万分隐密之事交待于你!”
“诺!”
孙乐天生谨慎,别说是赢昭没有派人出城追击,就算派了人也追她不到,因为她再次给自己换了一个妆,变成了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贵女。
三十人的车队,要到哪里都是无比的方便。孙乐一出咸阳城的势力范围中,便叫停紧赶急赶的众人。
“田公?”
两个应令而来的楚人叫道。他们已是队伍中仅剩的楚人了,刚才孙乐把车队停下后便叫他们过去。可他们过来了,孙乐却只是怔怔地望着东南方向出神,久久都不说一句话。
“田公?”
两人再次小心地喊道。
孙乐长长地睫毛扇了扇,目光慢慢从东南方向移开,转到了两人身上。
她静静地望着两人,如秋水般的双眸中浮出一缕淡淡的,说不出是忧伤还是悲凉的情绪。
在孙乐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两个楚人更手足无措了。他们也是贤士,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可这个时候只觉得田公孙乐显得很是古怪,她的眼神中仿佛有着无尽失落,有着无尽不舍。
孙乐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此次诸事已了,我有一书交给你俩带给楚王。”
两个楚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说道:“田公不随我等回楚乎?”
孙乐摇了摇头,在两个楚人有点不安的神色中,她笑了笑,低眉敛目地说道:“战争刚起,我还得留在这里居中策应。”
她这么一说,两个楚人便说不出话来了。基本上,他们虽然一路跟随孙乐而来,却压根没有弄清她此行到底做了些什么事!除了韩国因她的一席话没有参加联军外,孙乐其余的行动他们是一点也不明白。
因为不明白,他们虽感觉到孙乐这句‘居中策应’的话不尽不实,却也无法反驳。
孙乐不再多言,返身从马车中拿出另一个铜盒交给两人,低声说道:“请把此物面交楚王!”
“诺!”
左边的楚人凛然应道:“一定面呈陛下!”
右边的楚人也说道:“誓死也不会把它落入敌手!”
两人言语铿锵,沉而有力。孙乐却是勉强一笑,低低地说道:“这,也没有那么打紧。”她的声音真的很低,很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两个楚人只见她嘴唇蠕动,当下认真地侧耳倾听着。孙乐瞟了两人一眼,声音略略提高,“就这样了,去吧。”
两人略一迟疑才凛然应道:“诺!”
给两人准备了几十金后,孙乐等人目送着他们的马车渐驶渐远,渐驶渐远。。。。。
陈立见孙乐一直呆呆地对着东南楚国的方向默不吭声,便策马向她靠近,低声问道:“田公,下面欲往何处?”
“欲往何处?”
孙乐喃喃重复了一遍。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陈立,直看了一会才清醒过来,断然说道:“就留在秦魏之境,待此战了结后再说!”
“诺!”
朗声应诺后,陈立嘿嘿一笑,策马向孙乐的马车凑了凑,一脸谄媚地说道:“孙乐,你究竟是如何安排的?为何我一点也没有看明白?”
孙乐转过头来冲他一笑,回了一句,“日后自知!”
她声音一落,陈立清秀的脸便是一黑。
在孙乐等人离开咸阳的时候,四国联军也正式抵达了楚国边境,八十来万大军在离郢仅有三百里远的平原上,一字摆开了阵势,等候着楚军的到来!
这平原是经过楚军允许,双方精选的战场。地方开阔,一望无垠尽是平原,正可杜绝楚军再次使诈。
赢十三端坐在营帐中,修长的手指正温柔地抚过琴弦,他的动作极轻,极柔,手指拔动处,一串悠扬悦耳的琴声在夜空中响起。
琴声传荡,传荡,它是那么的悠远。可这悠远的琴声,混合在马闹人喧声中,却一点也不显眼了。
这时正是夜间,四国联军的营地上燃烧着无数的火把,这些火把如此之多,光亮如此之艳,直把夜空照得恍如白昼。
正当赢十三低敛着俊雅的眉目,静静地沉浸在琴声的世界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在帐外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朗喝声传出,“殿下!楚军已发,五日后便可与我一战!”
直过了良久,赢十三清雅的声音才混在琴声中传出,“善。”
脚步声渐去。
又过了一会,一阵脚步声再次传来,这一次那人没有停留,他直接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全身披铜挂甲的白脸汉子,他径直走到赢十三后面,在军卒的帮助下脱着盔甲。
铜甲很沉,直脱了半晌才脱下。白脸汉子晃了晃手,转过身走到赢十三旁边的塌几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饮下后,他郁怒地喝道:“吴魏两国的匹夫当真无礼!居然敢对我说,除非秦兵先攻,否则他们决不先上!哼,国家很小,这口气倒是很横!”
琴声戛然而止,赢十三转过脸来,墨黑的双眼定定地落在白脸汉子的脸上,沉声问道:“吴魏两国都是如此说来?那越国呢?”
白脸汉子提着酒斟便往嘴里倒酒,汩汩的酒水流动声中,一小半的黄酒顺着他的胡须一直流到喉结处,流到衣襟内。
一口把酒饮去一半,白脸汉子才伸袖拭去嘴边的酒水,回道:“越人倒是识趣,答应了楚人一来便由他们率先发动攻击。”
赢十三闻言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皱眉看着帐外闪烁的焰火,沉声说道:“不知为何,这一次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地乱跳着,好似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一样。”
他说到这里,自己摇了摇头,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含笑道:“楚人倾全国之力,也不过是三十万卒,我方尽是精锐,且三倍于它。我实是想不出此战不胜的理由!蒙其,我们秦人称霸天下,便是由此战开始!哼,由着吴魏小国去搪塞犹豫吧,恼了我,本殿下灭楚后反戈一击,灭了他们去!”
第221章 秦国惊变
五天后。
楚军到达后,联军足足让他们休整了两个时辰,赢十三才挥动帅旗,号令八十万兵卒向楚军步步推进。
联军在迫近楚军只有二十里时停下了。
漫无边际的荒原上,两队百多万军卒整整齐齐的排成队列,森然相望。
赢十三骑在高大的白马上,一身盔甲,外披红色披风,风猎猎吹过,拂起他的衣袍。这时刻,他俊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墨黑的双眸晶光闪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锐气,一种慷慨激昂的兴奋。
他昂起头,抬眼望着对面荒原上的楚军,兴奋地想道:就从这里开始,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天下诸子碌碌,只有这楚弱还有一点本事。只要我这一次灭了他,我大秦便再无敌手!我统一中原,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他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中那奔涌的激情!
这时,马蹄声响,蒙其策马来到了赢十三的身后。
蒙其与赢十三一样抬头眺望着楚军的阵营,眺着眺着,他突然说道:“这楚夷倒是知礼了!上次齐魏韩三国攻他时,他可是丝毫不按规则地把对方引到了田坎山陵区,这一次却安静的与我们在荒原中摆开阵势?”
赢十三冷冷一笑,轻哧道:“他可从不曾安静过!”说到这里,赢十三长剑一指,点向楚军后面的青山隐隐处,说道:“此去百里,只一方狭路!两侧尽是高山,出口狭而长,而且谷中杂草繁茂。楚军只要退入其中,我等便束手无策,如我方无意中踏入,那是插翅难飞!”
赢十三说到这里,哈哈笑道:“那可是一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啊,那楚弱与我们约定此处作战,真是用心险恶!哈哈哈哈,可他小看了我赢秋,我偏要与他在这种地方作战,偏不会如他心愿地追击于他!哼,阴谋狡计只可用于双方势力相等时,现我方实力是他三倍,这一次他纵百般算计也是死路一条!”
赢十三朗朗的笑声远远传出,众军被主帅这自信而张扬的笑声所感,一个个转头向他看来。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兴奋,激动。
只有吴侯和魏侯两人默不吭声地看着这一切,目光中闪动着疑惑:不是说楚人有策令秦兵自退么?怎地明天就要正式攻击了,还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驾——”
赢十三厉喝一声,脚跟一踢,策马向楚军方向急奔而去。
一众主帅本来都安静地站在山坡上观看,此时他这么急冲而出,不由都吓了一跳。蒙青连连策马跟上。
赢十三胯下的本是万中无一的良驹,此时全速而行,直是快如闪电。蒙青连连踢着马腹,大声叫道:“殿下,殿下!快停下,快停下——”
他扯着嗓子嘶喊,可声音刚一出口便化入了风中,迎风冲出的赢十三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马行如电,转眼间便冲出了十来里,转眼间楚人的阵营清楚地出现在视野中!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赢十三根本没有减缓前冲的步伐,随着他的急冲的身影,前方排成了阵列的楚人隐隐出现了躁动。
天啊,隔楚人只有三里不到了!
蒙青心中又惊又乱,他嘶哑地吼道:“赢秋,快快停下,你莫不是疯了癫了?”
就在这时,赢十三猛然扯住了奔马,那马因冲得太急,突然人立起来,“嘘溜溜——”地发出一声嘶鸣,倒退两步才稳住身躯。
蒙青如狂风一样冲到赢十三的身边,沙哑地叫道:“十三殿下,你怎么如此。。。。。。”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哑住了,因为对面的楚军在一阵躁动后,一个全副盔甲的青年王者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楚弱王出来了。
赢秋一看到楚弱王,仰头便是一阵狂笑,笑声刚止,赢十三朗朗地叫道:“楚弱,你也是当世英雄!足可当秋的对手!可惜现在秋没有这个心情与你慢慢的厮磨,这一次秋要胜之不武了!哈哈哈哈!撼哉!撼哉!”
他的叫声中注入了内力,声音给远远地传荡开来。一时楚人三军尽皆得闻。声音一落,赢秋也不再多言,他朝着楚弱王意味深长地盯了几眼,又是一阵大笑后,突然拔转马头向回冲去!
直到赢秋冲出老远,蒙青才从怔忡中清醒过来,他急急策马跟了上去。漠漠荒原中,两道人影如烟一样一冲而来,转眼又是一冲而回。
蒙青一直冲回了老远,一直到与接应自己的剑客们会合,还错愕地看着赢十三:殿下如此急冲过去,便是为了跟楚弱说上那么一句话么?
“陛下,这赢秋当真英雄也!”
文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止是他,弱王身后的一众楚人的眼神都有了些微妙变化。这是个崇尚个人气节的时代,本来他们对赢秋与诸国联军共同犯楚还有点不屑的,现在赢秋这么一冲一喝,这些楚人便觉得这赢秋敢作敢当,不愧是个人物!
楚弱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一双厉目紧紧地盯着远去的赢秋,暗中冷笑道:赢秋,纵你算计百出,这一次怕也是落了空了!
双方约定大战的日期是第二天,今天只需看一看对方的阵势便可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辰时一到,双方战鼓“咚咚——咚咚”地响破天际,赢秋端坐在营帐中,连出去一观的心思也没有。
不一会功夫,蒙青掀开帐篷走了进来。他冲着赢秋一叉手,朗声道:“殿下,越军已向楚人攻出!”
“善!”
赢秋朗朗一笑,提起酒斟给蒙青倒了一杯酒,笑道:“请饮!”
蒙青没有应声坐下,他望着赢秋,迟疑地问道:“殿下不欲一观?”
赢秋哈哈一笑,摇头道:“越人只是试攻,秋懒得前去。”
蒙青在他对面的塌上盘膝坐下,沉声道:“楚人确实精锐,我观那黑甲军与我虎威军实不相上下。吴魏两国都不愿先攻,现越人攻了,如损耗过大,末免会埋怨殿下!”
赢秋嘴角一扬,漫不经心地笑道:“损耗过大?我巴不得他们全部埋尸于此!”他说到这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可惜的是,吴魏两国过于狡猾,居然百般推拖不敢先攻,令我不能借楚人之人除去他们。吴魏既不出兵,越人就算出兵也必不会尽全力。你等着,越人这一冲击只要略有受挫,就会撤兵求助于我!”
蒙青点了点头,他皱眉道:“这么说来,介时与楚人正面对战的,还是我秦卒?”
赢秋仰头喝下一杯酒,说道:“然。不过楚军远弱于我,此事不足为虑。我虎威军只要冲乱了楚人阵营,吴魏越便会信心大振,到那时,大胜已临。”
蒙青肃然应道:“殿下算无遗策!”
赢秋哈哈一笑。
正当他的大笑声破空而出,远远传扬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急喘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禀殿下,咸阳急报!”
咸阳急报?
赢秋一怔。
蒙青也是一怔。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后,赢秋腾地站了起来,叫道:“进来一说!”
“诺!”
来个是个风尘仆仆,汗水在灰尘满布的脸上冲出了三四道印痕的麻衣剑客。他一进来便单膝跪地,双手托出一个竹简,朗声叫道:“殿下,事情有变!二十前陛下突然重病而亡,四殿下被群臣拥为王太子,听说周天子敕封四殿下为秦侯的使者已向咸阳赶来!此是事件经过!”
“什么?你说什么?”
赢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脚步一跨,腾地向剑客冲出。却因为冲得过急,重重地撞到了几上,踉跄了一下。
赢秋伸手急急地在另一个几上一撑,稳住身形。他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撑,信手把那几上的酒菜碟斟全部划落在地,“砰砰砰”地碎了一片。
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剑客面前,右手一伸揪着他的衣领,刚才还俊雅飞扬的脸上此时不但铁青,还乌云弥漫,扭曲不已!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听到没有,再说一遍!”
赢十三的厉喝声震荡着,从帐中远远地传出。随着他这喝声一出,一阵脚步声从帐外传来。
麻衣剑客被赢秋紧紧地揪着了衣领,一张脸涨得紫红,还哪里说得出话来?他张着嘴啊啊地叫着,捧着竹简的双手不断地舞动着。
蒙青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这人手中的竹简说道:“殿下,这上面有详细记载!”
赢秋青白扭曲的俊脸不时地跳动着,他咬牙切齿了一会,终于手指一松,放下了这剑客的衣领。
“啪”地一声,那剑客向下摔去,他身手倒是不错,顺着下落之势一个翻滚便爬了起来,小心地退后几步肃手站在帐篷角落里,这么大一个汉子,此时额头上的冷汗直如雨水一样涔涔而下。
赢秋似乎冷静了不少,他缓慢的,有点颤抖地接过蒙青递来的竹简,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第222章 孙乐所为
无盐会在本月十九号完结,最后几章了,朋友们,我想再求求粉红票!现在不敢奢望能保住月票榜前六,可是,月票榜前十总可以吧?求各位相助了。
*((
赢秋看竹简的速度很慢,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后,又从头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再放慢速度一字一字地看着。
他那俊雅从容的脸上,越来越扭曲,越来越难看,那时青时白,时而咬牙切齿的样子,让一旁的蒙青心惊肉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赢秋把竹简合上,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双眼,久久一动不动。
帐篷外的喧嚣声,厮杀声,吵闹声,马鸣声不绝于耳,可帐篷中却静得连呼吸声也在压抑着。
直过了一刻钟,赢秋才慢慢睁开眼来。
他眼睛一睁开,表情便恢复了以往的镇静,只是那墨黑的双眼如有乌云弥漫,让人见之心惊。蒙青只瞟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好一会,赢秋开口了,他的声音闷而涩,沉沉的,“这些事全发生在这二十天中?”
呆在角落中的麻衣剑客小心地应道:“然。”
“我父侯是突然得了暴病而亡,大夫有说了什么话?”
“大夫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赢秋冷笑起来,他在帐篷中走来走去,哧笑道:“父侯身体精壮,再活二十年也是无碍,一直无病无痛的,怎地会暴病而亡?”
他说到这里,哧笑起来。笑了两声后,又问道:“这么说来,我父侯临死时把王位传给了四哥了?”
“然!”
“何人可证?”
“有,有大夫子楚,丞相巫罗,还有,还有。。。。。。”
不等剑客的话说完,赢秋已挥手打断了,他森森笑道:“这些都是我四哥的人,你且问你,父侯遗命立我四哥为王太子时,支持我的大臣都在何处?”
那剑客小心地看了一眼赢秋,低声说道:“都被禁于家中。”
“果然!”
赢秋重重地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好狠毒!好生狠毒!他平素对我父侯母后是何等孝顺恭敬?没有想到居然敢下这等黑手!”
蒙青在旁边直听得胆战心惊,他不敢置信地问道:“殿下的意思,大王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而是。。。。。。”这事太过骇人听闻,他实是说不下去了。
赢秋盯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大周几百年天下,这种事也曾传说过,用不着怕成这样!”
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可是,我真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啊。。。。。。”
那传迅的剑客见赢秋久久没有说话,壮着胆子报道:“我们的人发现,在大王病死之前,四殿下曾与楚使见过面!”
“什么?”
赢秋骇然回头,盯着麻衣剑客问道:“楚使?他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
“说是叫宋成,乃一丈夫。”
赢秋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宋成?不曾听过。”
他咬了咬牙,又在帐篷内转动起来。
他这一转便是一个时辰,然后,赢秋坐在塌几上,低着头动也不动。
蒙青和那麻衣剑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朗朗的从帐中传出,“殿下!越人支持不住了,他们请求殿下派兵支援!”
响亮的喊声传到帐内,令得呆若木鸡的赢十三动了动,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帐外,半晌都不吭声。
帐外之人见他久久不答,顿了顿又叫道:“殿下,越侯说殿下如不愿出兵,他们可要鸣金收兵了。”
“鸣金收兵?”
赢十三冷笑起来。
他腾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吼道:“鸣金收兵?”
帐外之人以为他发火了,吓了大跳,结结巴巴地叫道:“殿,殿下,越侯,越侯是这样说来。”
赢十三却似乎没有听到这人的回答,他径直冷笑道:“鸣金收兵?也罢,就鸣金收兵吧!”
这声冷笑一出,他脸上的迷茫一扫而去,俊雅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定和沉狠来。只见他右手朝空中一举,喝道:“蒙青!”
“属下在!”
“传令下去,秦人起帐,连夜赶回咸阳!”
“诺!”
蒙青的应诺声中,隐隐夹着帐外之人的惊讶声。
蒙青大步走出后,赢秋慢慢地闭上双眼,无力地说道:“这一次,却便宜楚弱了!”
秦人收帐准备退兵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整个战场。这时越人还与楚人各自列阵,拿不定主意是再行交战还是撤退。越侯在这时得知秦人要先撤兵回咸阳时,双眼直是翻白,他惊恐万状地看着对面哈哈大笑的楚人,突然发现,自己被弃了!
而吴魏两国在得知赢秋的决定时,都是哑口无言。特别是两国诸侯,更是百味交杂。他们连连拉住秦人,想知道赢秋突然决定退兵的原因。当知道是因为秦侯突然暴死,秦四王子已成为秦国的王太子时,不知为什么,他们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
赢秋以法治兵,军纪极严。他的命令下达后,不到二个时辰,四十万秦卒已列好整齐的方队,只等着回国。
让秦人意外的是,吴魏两国反应也是极其迅速,不但迅速,而且果断得匪夷所思。就在秦人列队准备回撤的同时,他们的命令也已下达,吴魏两军就在秦人的旁边列队,准备也回撤!
一时之间,只有越人慌了手脚!越侯眼见三国都准备撤了,也发布了整队回撤的命令。命令纵使发出了,他的心却虚到了极点!因为,他刚才向楚人发出攻击了!因为,此时楚弱王正阴森森的,如饿狼一样盯着他!
越侯突然发现,因为秦人的临时爽约,自己和自己的国家,陷入了极度的困境当中!刚才那一轮冲击,他们已杀了不少楚人!楚弱王完全可以用那个借口对越国攻击了!
这个赢秋,他明明约好的,可就因为他的临时爽约,我小小的越国便万劫不复么?这时刻,越侯直是生吞了赢秋的心思都有。
这时的赢秋,很忙,而且心思沉沉,他压根没有在意几国诸侯的反应,也没有精力去在意。
当所有的准备做好,秦人准备出发时,天色已黑。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
红艳艳的天空,猎猎作响的火把,还有整齐排成队列准备离开的秦人,给这广阔的荒原添了异样的色彩。
赢十三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些军卒,看着燃烧的火光中,这一张张年青而沉默的面容。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我有精兵三十五万,就算父侯尚在也对我无可奈何,何况是现在?赢昭啊赢昭,你连弑父那种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出来,这一次,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到这里,突然之间雄心大起。数十万人注目中,只见赢秋头一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激昂高厉的笑声久久不绝,在夜空中远远传出。
近百万人面面相觑,他们满腹不解,处于这么被动的境地,这个赢秋赢十三怎地欢笑起来了?
就在赢秋“哈哈哈哈”的笑声远远传开的同时,突然间,从荒原的那一头亦传来了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赢秋一惊,他蓦地收住笑声,转头看向身后里许外的荒原,此时此刻,那里密密麻麻的站了百来个楚人。而策马立在最中间的则是楚弱。
楚弱还在大笑,他的笑声无比欢喻。
狂笑了一阵后,楚弱收住笑声,他双眼如电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赢十三,一脸欢容,朗声说道:“赢秋!你联合五国,欲带百万军灭我楚国,现又如何?”
赢秋冷笑道:“不过是暂且饶你一命而已,堂堂楚王居然得意到斯!”
赢秋的声音刚落,楚弱便笑眯眯地盯着赢秋,哈哈笑道:“暂且饶我一命?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太可笑了!赢十三殿下看来有所不知啊。”
他拖长声音,慢腾腾地说到这里后,声音一提,朗朗地叫道:“五国犯楚,百万大军将临之日,田公孙乐奉令易容出使!”
“田公孙乐奉令易容出使!”
“田公孙乐奉令易容现使!!”
夜空中,无数的回音不断地传来,不断地冲出着赢秋的耳膜!
赢秋俊脸一青,双眼瞬间睁得老大,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楚弱王。
弱王看到了他的惊愕,他又是哈哈一笑,朗朗地说道:“劝得韩人弃兵,令得秦兵自退!噫吁唏!秦十三殿下,纵你自以为人杰,却也被田公孙乐戏弄于掌股当中!赢秋啊赢秋,得田公如此国士者足可得天下,殿下以为然否?”
弱王说到这里,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响彻云霄,远远传出。在山鸣谷应中,赢秋的脸色越来越青,而吴魏越三国统帅的脸色也是或青或白。
“哈哈哈哈!你们以为田公不过一妇人,都不欲用她,结果她一妇人可抵百万大军!她一妇人可以翻云覆雨,哈哈哈哈。得士者得天下,惜愚人不知矣!”
大笑声中,弱王策马转身奔回,他这么一动,他身边的护卫也齐刷刷地回返。黑暗中,他的身影越去越远,可他笑声却依然在众人耳边回荡,回荡。。。。。。
第223章 一说之*
赢十三一动不动地目送着弱王远处,俊雅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不明的神色。(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望着那黑漆漆的天边,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田公孙乐那张温婉秀美的脸。渐渐的,黑黑的天空中浮出的那张芙蓉秀脸浅浅一笑,如水般温柔。
要不是她那双眼睛中含着聪慧,只怕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女子可怕至此吧?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赢十三轻轻一笑,低声说道:“孙乐?没有想到我是输在你的手中!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哎!”
早知如此,他怕是用强的用绑的也会把孙乐留在身边吧?那个才智可畏的女子,其实有着很多弱点的,只要善加利用,完全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的。这个世间,除了如此女子,又有哪个女人配做自己的王后?
弱王带着百来个剑客如旋风一样远远冲出,黑暗的大地上,百来个火把在夜空中一闪一灭,与天空中暗淡的群星呼应。
风呼呼地吹来,刮起众人身上的外袍猎猎作响。
奔跑了一刻钟,楚军的阵营出现在眼前后,文良侧过头看着弱王,夜风中,他的黑发被长长地扬起,那俊朗年轻的脸上是一脸淡淡的忧伤。文良策马靠近少许,忍不住问道:“陛下最后为何如此说来?”
他为什么要给孙姑娘如此扬名?现在孙姑娘被各国所厌,只能留在楚国不是正好吗?他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来?这席话一传出,只怕天下的诸侯再也不会把田公孙乐拒之门外。这样对楚真的好么?
红焰焰的火把照在弱王的侧面,明暗不定中那俊挺的眉眼有着一抹苦涩,一抹沧桑。
弱王苦笑一声,转过看向文良,黑暗中,他的双眼如子夜般深沉,“文良,你有所不知,姐姐她,她有了隐世遁居的心思了。”
弱王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无力,“文良,我很害怕,我害怕这次的事一了,她便会离我而去,会走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我之所以说那些话,便是要让世人对她敬重有加,对她惊佩的同时都想收用她。如果姐姐不再被诸国所厌,你说她会不会不隐居了?她就算到了齐国,到了秦国,只要她还游走在世间,我就总有一份想念,我就终归有法子让她再安心呆在我的身边,当我的女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中增了一份坚定,一份狠意!弱王对孙乐的感情,一直是敬重之极,从不敢冒犯,可是现在的弱王,那语气中却有了戾气!
弱王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在夜风中流转。他的话音是那么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半点起伏,可是文良听着听着,却不知为什么有点心酸了。他转头看着这个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暗暗忖道:情之一字,一至于斯!幸好,这世间只有一个孙乐!
百骑不一会便来到了楚国的营帐。众楚人看到陛下返回,纷纷策马靠近。
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将军冲过众人,率先靠近弱王问道:“陛下,联军退却,我等可要回郢?”
弱王手一抬,勒令坐骑停下。
他昂起头,双眼炯炯地盯着纷纷聚来的众将,以及众将身后向自己看来的楚卒。他盯得很仔细,他的双眼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
渐渐的,他的眼睛一阴,徐徐说道:“诸位,今日是何人犯我楚地,杀我楚人?”
众臣同时一怔,他们睁大眼看着弱王,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些什么。
弱王冷冷一笑,突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我楚挟精兵三十万,岂是容人想来便来,想退便退?岂是容人想杀便杀,想欺便欺?今日越人犯我楚地,杀我楚人,如此耻辱,我必报之!”
当弱王说到“我必报之!”四字时,右手刷地一举,厉喝道:“如何?”
众臣同时一凛,齐刷刷地叫道:“我必报之!”
“声音太小了!”
数千人同时嗓子一粗,红着眼睛叫道:“我必报之!”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楚人叫道:“我必报之!”再然后,整个天地间都是数十万楚人的怒喝声,“我必报之!”
“魏屯!”
“在!”
“以尔为帅,带左路十万大军阻击越人,勿必使他们全部埋尸楚地!”
“诺!”
“商离!”
“在!”
“以尔为大将军,率右路七万大军从东入越!”
“诺!”
“庄式!”
“在!”
“以尔为大将军,率中路七万大军从南入越!”
“诺!”
弱王双目如电地扫视着群情激沸的楚人,头一抬,厉声喝道:“我楚人顶天立地,岂可由区区弱越任意欺凌?这一次,你们且杀到大越去!且把越国千里疆域变成楚之领地!”
众将热血沸腾,整齐应道:“诺!”
众军也热血沸腾,数十万楚卒整齐应道:“诺!”
突然间,文良右手刷地举高,高声叫道:“楚王雄威!”
三三十万楚人同时呐喊着“楚王雄威!”
联军还去得不远,他们听到夜空中传来的这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是,齐刷刷地一顿,转头向火光如星的地方看来。看着看着,他们的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忧色。
楚弱王的命令发出后,众军便开始原地休息。当弱王估计到联军已分开,准备各自归国时,楚人动了!
楚人这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三路大军二十四万精锐同时开出,烟尘滚滚中,向着国土面积不足楚国的二分之一的弱越杀去!
就在楚弱王对越实行围杀时,本应回吴的信文君也率着吴国大军,从西侵入越境。
一时之间,越国面临北部强楚和西邻吴国的联手攻击,大军节节败退,不过一月便已连失数城!亡国之危迫在眉睫!
而这时,本想在赢昭立为秦侯之前赶回的赢秋毕竟慢了一步,当他赶到咸阳时,赢昭已得了周天子的承认,成为新的秦侯。
郁怒之下,赢秋率着三十万秦军把咸阳城团团围住,向天下人宣布了赢昭弑父夺位的无耻行径!并一面派使向周天子抗议,一面向天下宣布将用强兵夺回本属于自己的秦侯之位。
可是,赢秋虽然说得信誓旦旦,可他终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前秦侯是赢昭所害。再加上这个时候,越国被吴楚联手夹击的事传得世人皆知。
要知道越之所以面临如此困境,却是因为相信了他赢秋的话,与他相约犯楚,并奉令先行攻楚的缘故!
越侯是赢秋约来的,可越人攻楚时秦人不但没有出兵相助,还退兵回国,令得小小的越国正面经受强楚的怒火。这等行为,亦是背信弃义!
赢昭在越国之事上大做文章,令世人相信赢秋实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不但在盟友事上背信弃义,还诬赖兄长,欲强夺王位,如此方方种种,渐渐使得赢秋面临着道义的遣责!和越来越多的贤士的唾骂!
因此,赢秋虽有雄兵四十万,举手便可拿下咸阳城,却因为满国出现的指责怀疑的话陷入了困境中。赢秋要是个普通的只想为一方诸侯的人,也许不会把这些指责唾骂放在眼中,可他是想当霸主,想一统天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万万不能让自己陷入无信无义不忠不孝的恶名中。
到了后来,攻下咸阳城已是次要,赢秋大多数精力用在挽回自我名声上。而秦国也因为了内有赢昭这个秦侯,外有赢秋这个强势王子而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伴随着秦国内乱的,是田公孙乐的名头。
几乎是一夜间,天下人都知道了她在这次五国伐楚中的所为。退韩兵,与吴魏相约不先犯楚,然后令得秦兵自退,这方方种种,都是惊世骇欲的事迹!
先前,她玩弄强赵于掌股当中,可赵人以一国之力对她进行报复的结果便是如今地一蹶不起!
她两番救楚,一番救齐,无不令得天下震动!
还有,越国不是对她不敬么?越侯连她入城也不愿意么,还几次三番地赶她出境,甚至越王子还想拿她的人头讨好赵人么?现在好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甚至没有刻意对越人做什么事,便令得越国面临着吴楚两国的夹击,覆灭在即!
没有人能想到,田公孙乐不去游说越国,对越人什么也不做,居然便是致命一击!
如楚弱这样的逆贼,因她相助便两逃大难,越变越强。而秦赵这样的大国,因与她为敌要不国力削弱,要不陷入内乱当中!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才智,着实可畏可佩!
孙乐的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为世人所传扬,所敬畏。可与弱王所料不同的是,诸侯越是知道孙乐的所为,越是防备大于欣赏,毕竟她与楚国的关系太过深厚,以至很难为他国所用。
随着她名声大振,赢十三的处境倒是好了一些。因为楚弱王亲口说过,“田公孙乐令得秦兵自退”。
那她做了什么事,居然令得秦兵自退?难不成,先秦侯之死,现任秦侯的继位都与她有关?
不知不觉中,世人的言论开始偏向了赢十三。这一点可是当日说出那句话的楚弱没有想到的。(!)
第224章 两种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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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天下人对孙乐和其所为百般猜测感慨时,楚军以强横之势,如狂风一样卷入了越国境内,不到二个月的时候,便已一连拿下了八座城池!
令越国冰上加霜的是,吴人也不甘其后,时不时的派兵强掠,也得了越国城池二座了。
楚王宫中。
“陛下,随田公出使的秦事贤士回来了。”
弱王正在披阅竹简,闻言一怔,手中的毛笔不知颤抖了一下,洒出几滴墨水在竹简上。
他慢腾腾地把毛笔放下,再慢慢地抬头看向禀报的太监,低声问道:“还有何人?”
那太监一愣,回道:“没有了。”
他的声音一落,弱王端坐在塌上的身躯不由一晃。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久久没有说话。
太监小心地偷瞄了弱王一眼,低声说道:“陛下,他们有事求见,说田公有一物要亲交陛下之手!”
“有一物要交到我的手中?”弱王干嘎地笑了起来,他才笑两声,声音便是一干,竟是笑不下去了。
他低敛着眉眼,自言自语道:“入秦之前把所有的楚国剑客都打发回来,这一次干脆连最后两个楚人也不留了。姐姐啊姐姐,你竟是连楚国也不打算回了么?你,你想到哪里去?”
他的声音既哑且干,还有点涩。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后,他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了一阵闷痛!那闷痛一堵一堵的,让他直是喘不过气来。
弱王伸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低低地喘息起来。那太监大吃,不由尖声叫道:“陛下,陛下,你要不要紧?”
弱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尖叫。他又闭上双眼,低声问道:“叔子离开几日了?”
太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叔子,先是一怔,马上回道:“已离开月余。”
“是有月余,我记得,他说是吴侯相请,向我要了剑客护卫后离开的。当时我忙着布置对越的作战,也无暇深思。看来,不是吴侯相请,是他与姐姐早有约定啊!”
弱王说到这里,不由咳嗽起来。他才咳嗽两声,早已闻声侯在殿角的太监婢女纷纷上前。
弱王再次挥了挥手,阻止他们的靠近。
他双手支着几面,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既不动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弱王低沉的声音传出,“传两位秦事贤士进来。”
“诺!”
脚步声响,不一会功夫,两个人来到了房中,他们向弱王深深一礼,朗声叫道:“下臣见过陛下!”
弱王没有看向他们,也没有温言相勉,他低声说道:“把田公所交之物放在几上,出去吧。”
“诺。”
一物小心地放到了弱王身前的几上,然后,脚步声悄悄的向外移去,不一会,房中又安静如初。
弱王一动不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向几上的铜盒。他直直地盯着那物,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后,伸手向铜盒拿去,他的手伸得很慢,隐隐有点颤抖。在碰到铜盒时,他深呼吸了几下,闭着眼睛默默念了几句后,才把铜盒拿到自己面前。
铜盆是封死了,弱王缓慢地解开封口,再缓慢地拿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是一卷,弱王拿到手中时却似有千斤之重。他慢慢地拿起,再慢慢地放在几上摊开。
然后,他双眼紧闭,一连吐出三口长气后,他才果断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竹简!这只是一个竹简,可他从头到尾的动作艰难得仿佛在打一场战役。
竹简很长,上面的字少说也有二千字。这么长的竹简,他却三下两眼便看完了。
弱王走马观花的一眼扫到最后,蓦地,他双手一划,“哗啦”一声把竹简远远地扫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笑声远远传出,到得后来已是带了哭音。
突然间,弱王的狂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他扯开嗓子厉声吼道:“来人,传大夫!”
“诺!”
“传孤命令,马上追回叔子!”
“诺!”
“慢!”
弱王声音突然一顿,沉了几分,“上次吴使邀请叔子前去,他可有当场应承?”
“否!”
“那叔子离楚时,队伍中可有吴人相陪?”
“否!”
弱王冷笑起来,“看来是障眼法了。叔子必不是去吴。不过护送他的可是我楚弱的人,马上去弄明白他们离开的方向,火速追击,勿必留下叔子!”
“诺!”
弱王喃喃说道:“姬五不过走了月余,定还没有与姐姐会合,定还有半途上,吴国不可去,越国大乱姐姐也不会要姬五去,秦国内乱亦不会去,剩下的,只有魏和韩了。楚离魏近于韩,必是魏无疑!火速下令,重点向魏国方向追击!”
“诺!”
吴侯很开心,不过两个月时间,他便跟在楚国的身后夺了越地二座城池!而楚人更是快杀到了大越,越国覆灭在即!
“陛下,陛下!”
信文君急匆匆地冲进来,脸上的肥肉不住地跳动着。
正在拥着美姬以嘴哺酒的吴侯一凛,伸手推开怀中的美姬,转头问道:“何事如此紧张?”
“禀陛下!楚人突然收兵了!”
“什么?”吴侯双眼睁得老大,惊声说道,“详细道来。”
信文君苦笑起来,他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油汗,说道:“陛下,楚人收兵了!他们攻陷的八座城池也没有人看管,任由越人收回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吴侯瘦白中透着青黑的脸上又是气又是不解。楚人收兵不要紧,可是没有了他们,吴人也不好意思再跟在后面打秋风了。因为师出无名啊!前阵子跟在楚的后面凌越,可是一直告诉世人“早与楚约”的。
连秦人都看到了田公孙乐从吴宫中出去,这个“早与楚约”的借口实在是过于完美。吴国为了此事还去与楚王交涉了一番,楚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其实,如果没有楚国,吴国也能找到借口攻越,可是他现在既然用了这个借口,那就不能中途再找借口了。
信文君皱着眉头,长叹一声,“说是楚弱王日夜劳咳,病重不起!”
本来极为不快的吴侯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安静了。他慢慢站起身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信文君。
信文君自是知道自家陛下在想什么,他向吴侯前倾少许,低声说道:“臣已派人去楚国查探了!”
楚弱王突然病重的事,如一阵风一样传遍了天下间。几乎是一夜之间,与楚相邻的诸国开始蠢蠢欲动。唯一庆幸的是,强秦却因为内乱无能为力。
魏都邺城中的一个普通院落里。
这院落是真的很普通,清一色的木屋,树木森森,不管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看都丝毫不起眼。如果真要挑剔的话,那就是这个院落中很少可以看到侍婢,偶尔看到的都是一些剑客。
此时此刻,这普通之极的院落里便坐着一个温婉秀丽的少女,这少女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她雪白的脸上带着浅笑。
这个少女便是没有易容的孙乐了。
孙乐穿着一袭淡红色的深衣,长长的衣摆上还绣满了芙蓉花。
她低敛着眉眼,正专注的在一件雪白的长袍上绣着兰花。她拈针的动作如拿剑,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然后扯出一道歪歪扭扭的丝线来。
兰花绣了大半了,这花远看是朵花,近看是团乱麻。
这不是最让人无奈的,最让人无奈的是,孙乐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艺很差,她乐此不疲的做这一项工作已经有两个月了。连续两个月奋战的成绩,便是她身后码在几上那六件雪白的上等绸缎做成的袍服,每一件袍服在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了几朵这歪歪扭扭的兰花。
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如陈立便是这样想来,在他看来,孙乐如要绣花玩,完全不必绣在白袍上,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不应该绣在叔子所穿的白色袍服上!
无力地伸袖在眼前遮了遮,陈立向孙乐大步走来。他走近后略一迟疑,才沉声说道:“田公,叔子已离楚地,刚入魏境,离邺还有三十日路程!”
“善!”
孙乐笑了笑,嘴角一弯,双眼亮晶晶看向陈立说道:“可有派人装作劫匪狙杀于他?”
“今晚我亲自前去,此事万万不可有失!”
孙乐点了点头,轻笑道:“善!记得要在邺城外狙杀,务必让天下震动!”
陈立肃然叉手应诺。
应过后,他看向孙乐手中的绣花针,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说道:“我以为田公持竹简远胜过持绣针!”
他这是很委婉的劝谏了。
孙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的雪白长袍,快乐地弯着双眼,笑眯眯地说道:“你有所不知,早在与姬凉初遇时,孙乐便觉得他穿白袍最是胜景。”
陈立眉心跳了跳,语重声长地说道:“田公,我所说的是绣针,非白袍也!”他说到绣针两字时,语调特意加重,声音也放得极慢。
孙乐再次笑眯眯地弯着眼说道:“陈立,我所说的白袍胜景,是姬凉穿了我绣的兰花后才有的!”
陈立闻言双眼一直,半晌讷讷,实是吐不出一个字来。而这个时候,孙乐又低下头来,专注的用那挥剑之式继续拈针下劈!
陈立看了两眼,连忙再次举袖挡住眼睛,向后退去。
他刚退出两步,又不甘心地走了回来,咳嗽一声后说道:“田公乃大才之人,有些事请婢仆做便可以了。”
他竟是还不死心,还想劝得孙乐不再绣花了。
孙乐抬起头来,水盈盈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陈立,半晌后她开口问道:“陈公如此之闲?”
陈立又是一噎。
他再次咳嗽一声,叹道:“遇人不淑!”
重重丢出这四个字后,陈立大大地给孙乐甩出一个白眼,转眼大步走出。
孙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扁了扁嘴,低头看向手中的兰花,看着看着,她把这花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然后又举远一些瞧了瞧。
再三观赏后,孙乐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明明绣得很好看,这陈立没有一点眼光!”
重重的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后,她又低头专注的刺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