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三六九等
舟山船帮作为海汉到来之前东海上最强的海上武装组织,麾下的帆船数量和质量都相当不错,在定海湾内甚至还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船寮,可以同时维护或建造四艘四百料左右的帆船。海汉一向对技术人才都十分重视,自然也没有放过这里的船匠,占领这里之后就立刻统统打包送到南方去了。
这些船虽然不错,但对目前已经开始实施标准化编制和作业的海汉海运部而言却不合用,所以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前线指挥部和刚刚成立的舟山临时管委会就决定要尽快把这些资产处理掉,以用来换取本地目前所急需的劳动力。
刘振国一开始还挑得比较小心,唯恐这些船有什么问题,但随意抽了几艘船上去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些船的状况还非常不错,如果放在市场上转卖,价格也低不了。而刚才他问过海汉这边的工作人员,挑好船之后只要登记一下,立刻就可以将其带走,连押金什么的都不需要。
刘振国在挑船的同时,另一处码头上正从这次从北方运回的移民中挑选能识字有文化的人。在抵达舟山定海港之后,这些移民被允许上岸进行两天一夜的休整,当然其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了码头范围之内。一名工作人员拿着铁皮喇叭正朝着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喊话:“……能读会写,有文化的人,可留在本地定居,提供食宿薪金,晋升机会,要是错过这里,各位乡亲就只能去福建定居了啊!”
福建到底有多远,这码头上的难民十个有九个大概都不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生中去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次搭乘移民船来到舟山了,再往南千里是什么所在,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概念。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相比这宁波舟山港,福建距离自己的家乡无疑更为遥远,今后想要叶落归根,肯定也会更加困难。
对于被迫背井离乡的难民来说,在能够确保生存条件的前提下,自然是离家乡近一点更好。哪怕这里距离胶东半岛也已经有千里开外,但大概总会比传说中炎热无比的岭南要好一些。当下人群中便有数人举手出声回应,表示自己愿意留在这里。
许逸也是举手回应的人之一,他是山东登州人士,战乱之前家境还颇为不错,算是地方上的富绅,家中不但在登州城里开有商铺,而且在乡下还有近千亩良田。不过孔有德叛军拿下登州之后,许家这种富户便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处境中,许家老太爷拿银子买通守城的乱军,送了许逸等几个后辈出城到乡下躲避战乱,然而后来的战局发展让整个胶东半岛都卷入其中,许逸所在的乡下庄园也未能幸免,一股乱兵在某个傍晚袭击了这里,一番大肆劫掠之后,许逸便成了难民中的一员。
之后的半年中,许逸便跟着大股难民到处游荡,也算他运气不错,居然就在这乱世中活了下来。但登州被朝廷收复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家人和所有的家产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难民身份也并没有随着战事的结束而改变。除了继续游荡求生,许逸也没法在战后的登州城里找到一个可以糊口的营生。
许逸听说灵山卫的海边不定期会有南方的富豪运粮食过来赈济,而且还会带走大量难民去南方定居,便决定去碰碰运气。结果到了当地没等多久,刘振国的船队便到了。不过与传闻中略有区别的是,只有愿意跟着船队去南方的难民,才能获得免费的食物供应。而且由于船队运载量有限,并不是什么人都会接收。但许逸的运气的确不错,像他这样的青壮男子,正好就是移民船队最喜欢接收的对象,基本没费什么工夫就顺利通过基本的身体检验上了船。
许逸为了能吃口饱饭上了船,等他填饱肚子之后,才开始担心起自己未来的前途。按照船队的宣传,他们将会被分配到福建、广东等地,为新东家海汉人做事。至于这海汉人什么来头,许逸也听说过大概,毕竟战乱之前登州地面上就已经有零星的海汉货出现。但除了富商这层身份之外,许逸就不太了解别的情况了,这去到南方的陌生环境之后,该如何生存下去,自己又能做些什么,那就得好好盘算盘算才行。
本书首发创世,为防盗以下内容稍后重新编辑
舟山船帮作为海汉到来之前东海上最强的海上武装组织,麾下的帆船数量和质量都相当不错,在定海湾内甚至还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船寮,可以同时维护或建造四艘四百料左右的帆船。海汉一向对技术人才都十分重视,自然也没有放过这里的船匠,占领这里之后就立刻统统打包送到南方去了。
这些船虽然不错,但对目前已经开始实施标准化编制和作业的海汉海运部而言却不合用,所以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前线指挥部和刚刚成立的舟山临时管委会就决定要尽快把这些资产处理掉,以用来换取本地目前所急需的劳动力。
刘振国一开始还挑得比较小心,唯恐这些船有什么问题,但随意抽了几艘船上去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些船的状况还非常不错,如果放在市场上转卖,价格也低不了。而刚才他问过海汉这边的工作人员,挑好船之后只要登记一下,立刻就可以将其带走,连押金什么的都不需要。
刘振国在挑船的同时,另一处码头上正从这次从北方运回的移民中挑选能识字有文化的人。在抵达舟山定海港之后,这些移民被允许上岸进行两天一夜的休整,当然其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了码头范围之内。一名工作人员拿着铁皮喇叭正朝着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喊话:“……能读会写,有文化的人,可留在本地定居,提供食宿薪金,晋升机会,要是错过这里,各位乡亲就只能去福建定居了啊!”
福建到底有多远,这码头上的难民十个有九个大概都不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生中去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次搭乘移民船来到舟山了,再往南千里是什么所在,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概念。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相比这宁波舟山港,福建距离自己的家乡无疑更为遥远,今后想要叶落归根,肯定也会更加困难。
对于被迫背井离乡的难民来说,在能够确保生存条件的前提下,自然是离家乡近一点更好。哪怕这里距离胶东半岛也已经有千里开外,但大概总会比传说中炎热无比的岭南要好一些。当下人群中便有数人举手出声回应,表示自己愿意留在这里。
许逸也是举手回应的人之一,他是山东登州人士,战乱之前家境还颇为不错,算是地方上的富绅,家中不但在登州城里开有商铺,而且在乡下还有近千亩良田。不过孔有德叛军拿下登州之后,许家这种富户便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处境中,许家老太爷拿银子买通守城的乱军,送了许逸等几个后辈出城到乡下躲避战乱,然而后来的战局发展让整个胶东半岛都卷入其中,许逸所在的乡下庄园也未能幸免,一股乱兵在某个傍晚袭击了这里,一番大肆劫掠之后,许逸便成了难民中的一员。
之后的半年中,许逸便跟着大股难民到处游荡,也算他运气不错,居然就在这乱世中活了下来。但登州被朝廷收复之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家人和所有的家产都已经不复存在,他的难民身份也并没有随着战事的结束而改变。除了继续游荡求生,许逸也没法在战后的登州城里找到一个可以糊口的营生。
许逸听说灵山卫的海边不定期会有南方的富豪运粮食过来赈济,而且还会带走大量难民去南方定居,便决定去碰碰运气。结果到了当地没等多久,刘振国的船队便到了。不过与传闻中略有区别的是,只有愿意跟着船队去南方的难民,才能获得免费的食物供应。而且由于船队运载量有限,并不是什么人都会接收。但许逸的运气的确不错,像他这样的青壮男子,正好就是移民船队最喜欢接收的对象,基本没费什么工夫就顺利通过基本的身体检验上了船。
许逸为了能吃口饱饭上了船,等他填饱肚子之后,才开始担心起自己未来的前途。按照船队的宣传,他们将会被分配到福建、广东等地,为新东家海汉人做事。至于这海汉人什么来头,许逸也听说过大概,毕竟战乱之前登州地面上就已经有零星的海汉货出现。但除了富商这层身份之外,许逸就不太了解别的情况了,这去到南方的陌生环境之后,该如何生存下去,自己又能做些什么,那就得好好盘算盘算才行。
舟山船帮作为海汉到来之前东海上最强的海上武装组织,麾下的帆船数量和质量都相当不错,在定海湾内甚至还建有一座规模不小的船寮,可以同时维护或建造四艘四百料左右的帆船。海汉一向对技术人才都十分重视,自然也没有放过这里的船匠,占领这里之后就立刻统统打包送到南方去了。
这些船虽然不错,但对目前已经开始实施标准化编制和作业的海汉海运部而言却不合用,所以战事告一段落之后,前线指挥部和刚刚成立的舟山临时管委会就决定要尽快把这些资产处理掉,以用来换取本地目前所急需的劳动力。
刘振国一开始还挑得比较小心,唯恐这些船有什么问题,但随意抽了几艘船上去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这些船的状况还非常不错,如果放在市场上转卖,价格也低不了。而刚才他问过海汉这边的工作人员,挑好船之后只要登记一下,立刻就可以将其带走,连押金什么的都不需要。
刘振国在挑船的同时,另一处码头上正从这次从北方运回的移民中挑选能识字有文化的人。在抵达舟山定海港之后,这些移民被允许上岸进行两天一夜的休整,当然其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了码头范围之内。一名工作人员拿着铁皮喇叭正朝着这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喊话:“……能读会写,有文化的人,可留在本地定居,提供食宿薪金,晋升机会,要是错过这里,各位乡亲就只能去福建定居了啊!”
福建到底有多远,这码头上的难民十个有九个大概都不知道,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生中去到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次搭乘移民船来到舟山了,再往南千里是什么所在,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概念。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相比这宁波舟山港,福建距离自己的家乡无疑更为遥远,今后想要叶落归根,肯定也会更加困难。
对于被迫背井离乡的难民来说,在能够确保生存条件的前提下,自然是离家乡近一点更好。哪怕这里距离胶东半岛也已经有千里开外,但大概总会比传说中炎热无比的岭南要好一些。当下人群中便有数人举手出声回应,表示自己愿意留在这里。
许逸也是举手回应的人之一,他是山东登州人士,战乱之前家境还颇为不错,算是地方上的富绅,家中不但在登州城里开有商铺,而且在乡下还有近千亩良田。不过孔有德叛军拿下登州之后,许家这种富户便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处境中,许家老太爷拿银子买通守城的乱军,送了许逸等几个后辈出城到乡下躲避战乱,然而后来的战局发展让整个胶东半岛都卷入其中,许逸所在的乡下庄园也未能幸免,一股乱兵在某个傍晚袭击了这里,一番大肆劫掠之后,许逸便成了难民中的一员。
之后的半年中,许逸便跟着大股难民到处游荡,也算他运气不错,居然就在这乱世中活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 许逸的新工作
这三拨挑选之后,总共有七八十人被截留下来,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都是目前舟山本地比较急需的职位,所能发挥的作用可比单纯的几十名力工大得多。
许逸很顺利地通过了笔试之后,所分配到的工作就是协助民政部门给岛上的临时劳工登记造册,而且是让他第二天便立刻上岗开始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许逸吃过早饭便被带到一处院子里,安排他在西侧厢房里等着。这屋里就只有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许逸注意到这套文具居然是海汉出的玻璃制品,就连用的墨也是上等的定制绩溪徽墨。光是这套文具,在战乱前的登州府至少能卖到二三十十两银子,这海汉人的阔气由此可见一斑。当然如果他知道海汉制造玻璃文具的成本有多低,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穿着海汉式样对襟短衫的工作人员抱来一叠簿子,放到书案上翻开向他说明道:“等下我来提问,你来负责填写。你先看看内容,熟悉一下。”
许逸接过来一看,那簿子上的每一页都已经分栏印刷好了一部分内容,如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等等个人基本信息,只需将具体的内容对照栏目在后面的空白处一一填上就行。这项工作可以说相当简单,对于许逸而言不存在任何的难度,当下便点点头坐下来磨墨准备。
不多时便有海汉兵领来了一队人,一个一个地开始进行登记。许逸本以为问完这十几人就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看着看着要问完了,外面又领进来一队人续在后面。如此这般往复不停,竟然一上午都没得到什么休息的机会。许逸旁边坐那人只是开口询问,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问题,倒是不用费太多精神,但他攥着笔写了一上午,着实有些疲倦。
到了午饭时分,许逸才终于了停下来休息的时间,放下毛笔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在过去这段逃难的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动笔写字的机会,骤然间连着写了半天字,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旁边那名工作人员显然是对许逸这半天的工作表现比较满意,对他表扬道:“你叫许逸是吧?字写得不错,下午应该就没这么多人了,会轻松一点。现在跟我去吃饭吧!”
许逸连忙拱手道谢,顺便请教对方姓名。先前对方来时一张冷漠脸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敢主动询问对方的身份。毕竟这人剪了短发,穿着也与明人大为不同,许逸分不清他到底是海汉人还是为其效力的归化民。
“我叫阮清。”
“原来是阮首长,在下这厢有礼了。”许逸连忙起身作揖。
“我可不是首长。”阮清连忙摆摆手道:“我是安南裔归化民,现在的职务是定海港管委会下属民政处资料科科长,你叫我阮科长就是了。”
“是是是,阮科长有礼了!”许逸一时也弄不清这个科长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管理层,不过大明衙门里负责登记百姓档案这种工作的人,级别一般都会不高到哪里去。如果是战前在登州,许大少爷跟这类人打交道可能还会拿一拿架子,但在经过了长期的流浪生活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需要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就算是芝麻官也比自己这个毫无根基的外来户要强得多,最起码人家可是拥有归化民的身份,而自己现在却只是一个干一天算一天的临时工。
阮清是早年在黑土港入籍的安南归化民干部,在黑土港和三亚都有过民政工作的经验,这次北上舟山也是他自己提出的申请。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他发现自己这个光杆司令要撑起整个部门的确相当吃力。这舟山岛上的居民人口达到数万之多,而其中被安排到海汉控制区里充当劳力的临时劳工也多达数千,出于安全考虑这些生活在海汉治下的人员即便不入籍也是得统统登记造册才行,而这个工作对于资料科来说可谓相当繁重。
昨天听说新来了一批移民,阮清便主动去找到上司要人。最后从码头上选出了十来个自称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阮清看了笔试资料后便挑中了许逸作为自己的临时助手。从这天上午的工作情况来看,阮清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助手不但字写得不错,而且比较听从指挥,一个上午没怎么休息也没有出声抱怨。
海汉内部员工伙食显然要比移民能够享用的食物好多了,许逸双手拿着木制托盘,看着托盘上盛着的两荤两素菜品和白米饭,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过去他看到这些小鱼小虾或许还会不屑一顾,但现在能够吃到油荤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享受了。
在这个公共食堂吃饭的人几乎全是管委会和港务处的工作人员,许逸一边吃一边听其他人闲聊,不多时也掌握了不少信息。
原来海汉人拿下这个区域的时间并不长,而原本占领这一地区的民间武装势力已经被他们所消灭,一切都是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这里对于海汉而言,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兴建的桥头堡。而海汉真正建设成型,各种配套设施和福利待遇都很健全的控制区,反而是难民们一开始就十分抗拒的南方。在海汉这些工作人员的口中,远在南海的三亚港就是如同天堂一般的存在,能够在当地定居的移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运儿。而且有文化的人到了那边,所能获得的待遇还会比舟山这里高出许多。
许逸听了之后不禁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出留下的决定还是稍微冲动了一点。假如耐着性子,或许能有机会去到那传说中的三亚港落脚也难说。
那阮清看许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倒也猜出了大概,主动问道:“许逸,你可是觉得不该留在舟山,而是该跟着移民船去南方?”
许逸连忙辩解道:“属下绝无此意!”
本书首发创世,为防盗以下内容稍后重新编辑
这三拨挑选之后,总共有七八十人被截留下来,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些人都是目前舟山本地比较急需的职位,所能发挥的作用可比单纯的几十名力工大得多。
许逸很顺利地通过了笔试之后,所分配到的工作就是协助民政部门给岛上的临时劳工登记造册,而且是让他第二天便立刻上岗开始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许逸吃过早饭便被带到一处院子里,安排他在西侧厢房里等着。这屋里就只有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许逸注意到这套文具居然是海汉出的玻璃制品,就连用的墨也是上等的定制绩溪徽墨。光是这套文具,在战乱前的登州府至少能卖到二三十十两银子,这海汉人的阔气由此可见一斑。当然如果他知道海汉制造玻璃文具的成本有多低,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穿着海汉式样对襟短衫的工作人员抱来一叠簿子,放到书案上翻开向他说明道:“等下我来提问,你来负责填写。你先看看内容,熟悉一下。”
许逸接过来一看,那簿子上的每一页都已经分栏印刷好了一部分内容,如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等等个人基本信息,只需将具体的内容对照栏目在后面的空白处一一填上就行。这项工作可以说相当简单,对于许逸而言不存在任何的难度,当下便点点头坐下来磨墨准备。
不多时便有海汉兵领来了一队人,一个一个地开始进行登记。许逸本以为问完这十几人就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看着看着要问完了,外面又领进来一队人续在后面。如此这般往复不停,竟然一上午都没得到什么休息的机会。许逸旁边坐那人只是开口询问,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问题,倒是不用费太多精神,但他攥着笔写了一上午,着实有些疲倦。
到了午饭时分,许逸才终于了停下来休息的时间,放下毛笔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在过去这段逃难的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动笔写字的机会,骤然间连着写了半天字,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旁边那名工作人员显然是对许逸这半天的工作表现比较满意,对他表扬道:“你叫许逸是吧?字写得不错,下午应该就没这么多人了,会轻松一点。现在跟我去吃饭吧!”
许逸连忙拱手道谢,顺便请教对方姓名。先前对方来时一张冷漠脸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敢主动询问对方的身份。毕竟这人剪了短发,穿着也与明人大为不同,许逸分不清他到底是海汉人还是为其效力的归化民。
“我叫阮清。”
“原来是阮首长,在下这厢有礼了。”许逸连忙起身作揖。
“我可不是首长。”阮清连忙摆摆手道:“我是安南裔归化民,现在的职务是定海港管委会下属民政处资料科科长,你叫我阮科长就是了。”
“是是是,阮科长有礼了!”许逸一时也弄不清这个科长到底是什么级别的管理层,不过大明衙门里负责登记百姓档案这种工作的人,级别一般都会不高到哪里去。如果是战前在登州,许大少爷跟这类人打交道可能还会拿一拿架子,但在经过了长期的流浪生活之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需要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就算是芝麻官也比自己这个毫无根基的外来户要强得多,最起码人家可是拥有归化民的身份,而自己现在却只是一个干一天算一天的临时工。
阮清是早年在黑土港入籍的安南归化民干部,在黑土港和三亚都有过民政工作的经验,这次北上舟山也是他自己提出的申请。不过到了这里之后,他发现自己这个光杆司令要撑起整个部门的确相当吃力。这舟山岛上的居民人口达到数万之多,而其中被安排到海汉控制区里充当劳力的临时劳工也多达数千,出于安全考虑这些生活在海汉治下的人员即便不入籍也是得统统登记造册才行,而这个工作对于资料科来说可谓相当繁重。
昨天听说新来了一批移民,阮清便主动去找到上司要人。最后从码头上选出了十来个自称识文断字的读书人,阮清看了笔试资料后便挑中了许逸作为自己的临时助手。从这天上午的工作情况来看,阮清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助手不但字写得不错,而且比较听从指挥,一个上午没怎么休息也没有出声抱怨。
海汉内部员工伙食显然要比移民能够享用的食物好多了,许逸双手拿着木制托盘,看着托盘上盛着的两荤两素菜品和白米饭,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过去他看到这些小鱼小虾或许还会不屑一顾,但现在能够吃到油荤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享受了。
在这个公共食堂吃饭的人几乎全是管委会和港务处的工作人员,许逸一边吃一边听其他人闲聊,不多时也掌握了不少信息。
原来海汉人拿下这个区域的时间并不长,而原本占领这一地区的民间武装势力已经被他们所消灭,一切都是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这里对于海汉而言,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兴建的桥头堡。而海汉真正建设成型,各种配套设施和福利待遇都很健全的控制区,反而是难民们一开始就十分抗拒的南方。在海汉这些工作人员的口中,远在南海的三亚港就是如同天堂一般的存在,能够在当地定居的移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运儿。而且有文化的人到了那边,所能获得的待遇还会比舟山这里高出许多。
许逸听了之后不禁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出留下的决定还是稍微冲动了一点。假如耐着性子,或许能有机会去到那传说中的三亚港落脚也难说。
那阮清看许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倒也猜出了大概,主动问道:“许逸,你可是觉得不该留在舟山,而是该跟着移民船去南方?”
许逸连忙辩解道:“属下绝无此意!”(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 官方反应
舟山岛上的局势在海汉的强力管制之下逐渐回归平静,但浙江沿海各州府由于海汉到来而引发的利益冲突却并未就此结束。五月底在舟山岛举办的招商会造就了一批既得利益者,但同时也有一些依赖舟山原有贸易体系获得收入的人因此而损失惨重。对这些人来说,海汉人的到来无异于一场灾难,而海汉人牵头组织的新贸易体系更是彻底断绝了他们从东海的贸易中获取收益的机会。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在这些遭受经济损失的人看来,海汉就是最大的仇敌。尽管海汉在舟山之战中展示出来的强大武力震慑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旁观者,但这也并没能让因利而生的仇恨完全消失,仍然还有不少人在想方设法要给海汉弄点苦头吃。
洪武二十年(1387年)信国公汤和受明太祖朱元璋委派,在浙江巡视海防时选中了绍兴府余姚、上虞两县北部海口要冲修筑卫城,取其邻近庙山之意,命名为临山卫。嘉靖三十六年,宁绍参将戚继光带兵进驻临山卫抗倭,再次加固修筑了五里多长的城墙、烽火台、炮台等军事设施,并取得了著名的“龙山所大捷”,一举扭转了当时浙东的抗倭战局。
不过自天启年间以来,东海上的海盗劫掠活动渐渐减少,演变为了以武装走私为主的新兴获利方式,这杭州湾两岸的金山卫、海宁卫、临山卫、观海卫等卫所的防御压力相应减小了很多,还有不少卫所的武官也或明或暗地加入到走私贸易当中,利用官方身份,甚至是使用官方船只和码头来牟取私利。
不过这样的局面在海汉人到来之后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有更多的商人参与到了这场利益游戏当中,并且选择了加入海汉一方。而由海汉人制定的专卖专营协议就使得军方的人没办法再直接参与进去,这对于在过去数年中已经收银子收成习惯的军方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变化。不过他们也自知难以压制住这条外来的强龙,所以只能把不忿暂时压在心头。
这日临山卫附近的码头来了一艘乌篷船,靠上码头之后,船上的人抛出一块令牌,不多时码头上便驶来一辆带篷马车,停好之后船上才下来几人,没做停留便直接钻进了车里。车夫驾车离开码头之后,没有去附近的市镇,而是直接驶入了临山卫城。临山卫城指挥使魏山亲自出迎,将这几名身份神秘的客人迎入了他的官邸中。
能劳动魏山出面,这几人的身份的确不普通。带队的是浙江都司指挥佥事于平风,他便是舟山船帮背后的官方靠山了。海汉人打上舟山岛之后过了三天,他才接到消息,等他这边能做出反应的时候,舟山岛的战事大势已去。于平风自然不甘自己的一份产业就这么被一群外乡人轻松夺走,利用手中的职权向宁波府的观海卫和昌国卫都下了公文,要他们对武装闯入大明海疆的海汉人进行驱逐。
但这些公文发出去之后都如同石沉大海,连半点回音都没有,等了十来天之后,宁波府那边才回话说因为近期海况不佳,水师船只破损严重,如今正在加紧整修当中,暂时无法出海执行任务。至于海汉人在当地所发生状况,当地卫所称还在调查当中,目前怀疑是海盗劫掠商船所引发的私斗。又过了几天,宁波方面报功的公文也送到了位于杭州的浙江都司,称东海上的战事其实是海汉人配合卫所剿杀当地海盗的行动,并有斩获匪徒首级若干作为此次行动的证据。
于平风气得将抄送到自己手上的公文全部撕碎扔掉,他在军中多年,自己在东海上也有不少耳目,岂会看不出这是下面的人编造理由搪塞自己?宁波的昌国卫、定海卫都是这般态度,只能说明当地指挥官极有可能已经与海汉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他们将从这种默契中捞取到的好处,大概就有于平风被海汉人坑掉的部分在其中。
虽然于平风有权力以浙江都司的名义给地方卫所下文,但真正的指挥权依然是在地方卫所指挥使的手上,对于宁波这边驻军不合作的态度,于平风也没有什么官方手段可以立刻使出来进行压制,就算是南京兵部,也不够资格直接对卫指挥使进行任免,要打小报告还是得递交到北边京师去。而且涉及人事任免,不出血打通关节,弹劾很难真正起到作用。就算于平风舍得花这笔钱,这一来一去加上在京城活动的时间,没两三个月操作是办不下来的,到时候黄花菜早就凉了。
跟宁波驻军的这笔账肯定要算,但不是眼下这个时候,于平风优先考虑的是如何把海汉人逐出舟山,其他的都是次要问题。而他的身份也不可能直接发动全省大军去东海攻打舟山,只能采取一些其他的办法——比方说找到一些利益一致的盟友,然后一起设法对付这些不知死活的外来户。
这方面的人倒是不难找,毕竟靠着东海上这个走私贸易市场养活的人为数不少,其中不乏在地方上有权有势的人物。于平风利用自己的人脉四下活动一番之后,也拉到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打算要对海汉有所动作。这次跟他一起来临山卫的,就是其中两人。
这两人的身份说起来也都是官场中人,一人是锦衣卫百户廖训,另一人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兼浙江兵备道道员郭正。他们在海汉人到来之前,也各自有关系户在东海上靠着走私贸易获利,海汉人的出现直接切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所以也是跟于平风一拍即合,准备合作对付海汉人。
这三人虽然都是武官,但手上却没多少在他们权限范围内可以直接指挥调动的军队,所以最终还是得到一线卫所找带兵的将官操办才行。所以这三人商定了日子,便一同悄悄从杭州府顺前天将出海,来到了绍兴府临山卫。为了避免事情过早走漏风声,他们并没有携带仪仗,三人同乘一船,上岸后甚至连随从都没带就进了临山卫城。
之所以要到临山卫来找魏山,是因为他们知道魏山此人也是东海走私贸易的受益者之一,此前舟山船帮所经营的业务中,魏山也是有份参与。但舟山群岛从地域划分上是属于宁波府所辖,这样一来地处绍兴府的临山卫就不便出兵干涉舟山事务,所以魏山在此之前也就没有采取任何的动作。
“魏大人,我们三人此次的来意,就不需再向你细说了吧?”落座之后,于平风便率先引入到正题上:“海汉人私藏军械,组织武装,攻占大明疆土,此种行径形同叛乱,须得尽快平息才行。”
魏山一只手抓着茶盅,并没有立刻应声。虽然对方的官位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但魏山很清楚现在是自己掌握着主动权,而对方是有求于己,想用这种官腔唬弄自己,那可就是太小看魏某人的头脑了。
旁边郭正见魏山不表态,便也开口劝道:“魏大人,守御疆土,乃是我等武人天职,如今外敌入侵,黎民受苦,我等既食朝廷俸禄,岂可视若无睹?当尽快出兵,剿杀海汉匪徒才是。”
魏山这才开口应道:“两位大人所说不差,但舟山乃是宁波府辖地,没得到浙江都司的军令,本官岂敢随意开拔,跨府出征。当然了,保境安民乃是本官职责,若是有指挥使大人的手令,本官自当出兵御敌。”
魏山不是不想对付海汉人,但也不愿为此而背上个违抗军令,擅动刀兵之类的罪责。这几个家伙自己不用上战场打仗,当然可以逞一时口舌之快,但要出面做事和事后背锅的可是自己。要是能打得过海汉人还好说,据说那海汉人富可敌国,想必缴获也会不少,至少拿得出钱来善后。但要是打了败仗,这三个家伙拍拍屁股就走了,责任全得自己来背,搞不好就是革职丢官的下场。从他的角度考虑,招惹海汉人的风险着实不小。
于平风心道有指挥使的手令我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跑到绍兴来找你,早就通过官方渠道下命令了。这件事难就难在浙江都司这边的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有从中得了好处的,便采取观望或是站在海汉人一边,也有如他一样在东海易主一事中蒙受巨大损失的,不免就上蹿下跳一定要给海汉人教训。指挥使大人的态度倒是很明确,要打仗,那先筹划军费吧,钱凑够了就出兵。
据说海汉人纠集好几千人,数百条船,才攻下了舟山岛,那明军想要打下舟山,所需出动的军队大概也不会低于这个数字。若是出动万人规模的军队,就需打赏将士,准备物资粮草,光是开拔费用就得几万两银子。另外这么大的跨海作战肯定要大规模出动水师,而长江水师是由南京兵部在管辖,这个事就必须得南京点头才行。指挥使的意思很明白,谁想打谁就先去把南京兵部活动下来,顺便把打点兵部的费用也一起承担了。
这也不是指挥使胆小怕事,而是的确有前车之鉴。嘉靖年间朱纨、卢镗二人清剿双屿港的海盗和走私商,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平定了整个舟山,然而因为侵害了地主豪绅的利益,事后被吏部、御史联合弹劾,最后朱纨含冤自杀,卢镗也被定了死罪。
海汉人跟舟山当地人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那都是民间私斗,谁输谁赢都是属于民间事务,但如果官军介入,那事情性质就变了,指挥使并不愿意趟这潭浑水,免得事后也被人用“举措乖方,专杀启衅”之类的罪名弹劾。
指挥使在中间和稀泥,于平风等人自然也就没法以浙江都司的名义下令各边防卫所出兵攻击海汉。这魏山说得固然在理,但在于平风听来,应该是在跟自己讨价还价讲条件。
“魏大人,这里都是自己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海汉人占了舟山,大家都断了财路,只有把他们赶走,好日子才能回来。”于平风也不愿跟魏山一直兜圈子,干脆就把话说明了。
魏山放下手中茶盅,沉声应道:“既然于大人说得这么直白,那本官也直说好了,以临山卫的兵力,没法跟海汉人打。就算硬着头皮上,也打不过他们。”
郭正问道:“魏大人何出此言?”
魏山道:“你们只道那海汉人是一群武装海商,实则不然,他们从福建千里迢迢而来,你们觉得就凭几队商船,能拿下汪加林经营了快二十年的舟山岛?本官所知的状况,那海汉人来的是一只规模庞大的武装舰队,构成这支舰队的是战船而非你们所想象的商船,其中甚至不乏千料以上的巨型炮舰。这临山卫目前并未驻扎水师战船,最大的运兵船不过二百料,拿什么去跟海汉人拼?那宁波府观海卫、昌国卫两地的指挥使又不是傻子,真有便宜可占,他们只怕早就上了,哪还需要等浙江都司的命令!”
魏山这番话说得的确很直白了,临海这几个州府的明军并不是对东海上发生的事情完全熟视无睹,而是自知实力不够,就算想要介入也没法改变局势走向,而且搞不好肉没吃着还惹得一身骚。在明显干不过海汉人的状况下,装聋作哑其实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处理方式。而这三人全是从杭州府过来的,对于东海上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也就难免产生了错觉,认为可以用武力介入的方式赶走海汉人,重新将舟山群岛纳入自己的掌控当中。
“那魏大人的意思是,纠集绍兴宁波两府之力,也未必打得过海汉人?”于平风也意识到事情恐怕没自己料想的简单,并不是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顺利解决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章 断人财路
魏山又恢复了沉默状态,没有回答于平风的问题,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无疑是已经默认了对方的这种观点。
一直没说话的廖训这个时候开口了:“于大人,宁波府的人未必会跟我们站在一边,要动手也不能把他们算在里面。”
于平风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刚才的话中的确是有漏洞,那宁波府驻军对浙江都司的指示阳奉阴违,故意拖延,岂会在没有正式军令的情况下选择与绍兴府驻军合作出兵去攻打舟山。
廖训接着说道:“魏大人有苦衷,本官也能理解,这海汉人如果的确是如魏大人所说那般强横,倒是的确不能硬拼,否则就算能胜也是惨胜,到时候没法向上面交代。”
魏山这才点头应道:“如今东北关外战事不断,中原、西南都是流寇四起,也只有江浙才是朝廷放心的地区,这边要是再起兵灾,京城的大人们恐怕不会给好果子吃。本官并非有意纵容海汉人肆意妄为,只是顾全大局,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于平风沉吟道:“那不知魏大人可有什么对付海汉人的想法?”
“各位若是想要对付海汉,本官是乐于配合的,但关于出兵舟山一事,还请不要再提。”魏山也是油滑无比,一方面表明自己不会选择海汉阵营,另一方面却又不愿出兵去攻打海汉,意思就是要找麻烦你们去找,我给你们摇旗呐喊。
郭正问道:“那若是不用出兵舟山,魏大人是否愿意配合呢?”
魏山反问道:“郭大人这是何意?”
郭正解释道:“海汉人虽然占了舟山,但也仅仅只是占下了舟山而已,那舟山不过是浙江一隅,这海贸市场能放在舟山,当然也能放到别地方。”
廖训接着郭正的话头说道:“据我们所知,海汉人抢舟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了舟山长期以来自然形成的海贸市场。如果我们设法让这个市场开不下去或者转移到别的地方,那海汉人的阴谋就不攻自破了。那舟山再好,也不过只是东海中的一个大岛而已,除了养活渔民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这三人在来临山卫之前,自然是已经通过气,对于东海上的局势也准备了几套不同的措施。假如魏山很爽快地加入,并且愿意出兵干涉,那么这三人也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尽量给予配合。但如果魏山态度暧昧,不愿加入这个计划,那就得即时调整策略了。从刚才的交谈中不难发现,魏山对于跟海汉人正面交手有着极深的顾忌,而这也是他兜着圈子不愿加入的主要原因。
有鉴于此,郭正便果断放弃了原有的打算,采取另外一套方案。海汉人既然是来浙江做买卖的,那就设法让其做不了买卖,断了他们的财路,以此来换取海汉人的退让。
魏山听懂了几分,但还是问道:“听起来有点道理,那可有什么具体举措?”
廖训应道:“这事由我来说明吧!前日海汉人在舟山岛上召开所谓的招商大会,想必魏大人也有所耳闻吧?”
魏山点头道:“此事影响颇大,绍兴府也有不少商人赶去参与。听说海汉商品专营权的争夺十分激烈,光是绍兴府一地的专营权就拍出了数万两银子。近段日子绍兴市面上最热的话题,也都是跟这海汉招商会有关。”
廖训接着说道:“这些商人拿到海汉给的专营权之后,就必须要定期去舟山岛购进货物,只要我们让这些货物无法在市面上开卖,与海汉人合作的商家吃到苦头,没法从中获利,自然会震慑后来者。”
魏山应道:“廖大人,这些去舟山岛谈买卖的商人,大多数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人也是各自有靠山的。再说这经商之事,乃是市舶提举司的事情,我若干涉太多,难免会被别的衙门举告,我魏某虽然胆大,但也不想给自己招揽一大堆仇家。”
海汉人进入浙江之后,唯一会公开欢迎他们到来的大明衙门,大概就只有市舶提举司了。这个掌管进出口贸易的衙门在明代几兴几废,到了万历年间才终于又恢复运作。海汉人跟浙江商人进行贸易,市舶司抽不到海汉人的税,但大明海商却有大多数过不了这关,必须向其缴费纳税才行。地方驻军要是出来搅局,市舶提举司那边肯定是不会干看着不管的,虽说不见得能把魏山怎么样,但被别的衙门举告也是一个十分尴尬的事情。
廖训道:“魏大人,此事不宜明着来,但却可暗中进行。我们无需在市面上查禁运入绍兴府的海汉货物,直接设法在海上拦截,岂不更为方便?”
魏山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在海上劫船?”
“东海海盗众多,劫船也是时常会发生的意外,不是吗?”廖训不慌不忙地说道:“从绍兴到舟山岛有两百多里航程,期间出一点小状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东海上那么多海盗,谁知道是哪一家劫的。”
“话虽如此,但让卫所军扮作海盗行事,一是容易暴露身份,二来商船行程也难以确定。”魏山立刻提出了两个难处。
廖训应道:“上月招商会期间,锦衣卫衙门也派了人去舟山岛,哪些商人拿下了绍兴府的专营权,俱都记录下来了。只需对这些商家进行监控,不难掌握其出海船期。至于在海上动手的时机和方式,的确需要再好好谋划一番,尽力不留下把柄才行。”
魏山听到这里,要说没有丝毫心动肯定是骗人的,依靠这种办法打击海汉贸易体系的实际效果是一回事,能从海上劫下的货物价值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重点。海汉货的价值有多高,他就算没有经手过也听说过,能让那么多商人趋之若鹜,其价值自然也十分可观。要是直接从海商手里截下来,哪怕只是一两批货,收入都不会是小数目。
但事情要分两面来看,这种处理方式虽然有带来丰厚收益的机会,但其风险性也是不可忽视的,甚至可能比直接发兵攻打舟山更大。毕竟身为地方驻军,却暗中扮演海盗行事,一旦被揭穿,这身官服肯定保不住不说,搞不好连性命都要丢掉。再说那舟山岛附近海域是宁波府的辖区,宁波府的卫所驻军已经明显倒向海汉一方,这些家伙会不会在中间生事也很难说。
就算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魏山也不敢保证手下这些人都能保守住秘密,参与行动的人只要有一个嘴巴不严,那就将会是灭顶之灾。即便是事后销赃扫尾的环节出现纰漏,都有可能将整个事情彻底曝光。这财帛虽然动人心,但获取的方式着实太过冒险了一些。
魏山考虑良久,还是摇头拒绝了廖训的建议:“廖大人刚才所说,我便当从来没听到过,此事不必再议。”
廖训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矜持:“既然魏大人不愿合作,那也不用勉强了。不过日后若是有绍兴府的商人在附近海域出事,希望魏大人也能继续保持这样的态度。”
魏山一听,显然廖训并不打算彻底放弃这个计划,可能还是会另外组织人马去实施,先打声招呼让自己不要多事。但魏山已经打定主意不去趟这潭浑水,也就只当是没有听到这句话。
出于官场礼节,正事谈完,魏山还是挽留三人吃饭,但这三人本来就是偷偷摸摸从杭州来的,专程来商议对付海汉人的事情,事没谈成哪有什么心情吃饭,当下便起身告辞。魏山假意挽留几句,见三人执意要走,便将他们送出官邸,目送其上车离开。
这三人所乘的马车刚走,魏山的脸色便阴沉下来。虽然他的确是因为海汉人到来改变东海势力格局而蒙受了一定的经济损失,但还没有到需要跟海汉分出你死我活的程度。事实上浙江都司与宁波府驻防卫所军之间因海汉而产生的龃龉,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所关注的点与这三人有些不同。
魏山并不太在意宁波府的同行对海汉的纵容,因为他也知道把自己换到宁波去,同样会对海汉人的坚船利炮毫无办法,出兵参战除了把自己的老本搭进去,并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就算他们没有得到海汉给予的好处,也同样会对东海上所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只要海汉人不踏足大陆,那一切都好说。
不过既然宁波府卫所驻军后来发了公文向浙江都司报功,说是在海汉配合之下大破东海海盗贼窝,这显然就是已经跟海汉人达成了合作关系。而魏山所在意的,就是除了报功献上的海盗首级之外,海汉人还给了当地驻军什么好处,让他们肯顶着浙江都司的压力做这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真相的文章。
昌国卫指挥使严国伟,观海卫指挥使黄涛,这两人魏山都是认识的。他们都是在宁波坐镇多年的宿将,换句话说他们守着舟山群岛这口聚宝盆收钱也已经收了很多年,轻易不会改变立场,海汉人给予他们的好处至少应该不会低于过去,才能换得他们这样的合作态度。而如果能让海汉人主动把钱送到自己手上,岂不是比兴兵去抢他们的钱安全也容易得多?
但到目前为止,海汉人并没有主动找上门来,而魏山也没有渠道与海汉人进行私下联系,所以暂时也只能看着别人发财。但魏山认为绍兴府地处杭州湾入口,地理位置十分紧要,海汉人要是想保证舟山至杭州湾的商路安全畅通,迟早都要到自己这座庙来烧香。所以在东海局势变化之后,他也并没有急于表明态度,而是打算先观察一段时间,找准切入点之后,再进场谋取一份收益。与今日到访这三人的想法不同,魏山并不认为必须要赶走海汉人才能保全自己的利益,既然海汉入主舟山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应该考虑如何从这个局面中获取利益,而不是急吼吼地拿鸡蛋去碰石头。
正是因为如此,魏山对于三名来自杭州府的访客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任凭他们怎么游说,都不肯轻易松口。他虽然是一介武夫,但脑子还是够用的,这三人口口声声要一起合作赶走海汉人,但至于目的达成之后利益该如何分配,他们却是只字不提,这显然是一种缺乏诚意的表现。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亲自到访,官职摆在那里让魏山不得不保持尊重的态度,这场商谈大概早就被他终止了。
也就只有廖训的方案让魏山稍稍动心了那么一下,但也仅仅只是那么片刻而已。“锦衣卫没一个好东西!”魏山看着远去的车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返身回屋了。但没走几步,魏山忽然又停下了脚步,脑子里似乎有了一些灵感。
魏山当下回到书房,自行修书一封,然后唤了心腹亲兵进来,将用蜡印封好的密信交给他,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便遣其出发。
那亲兵出了卫城便直奔码头,亮出令牌上了一艘小船,然后达乘这艘船一路往东,当天夜间便到了宁波府观海卫卫城附近的海边。
观海卫建于明洪武二十年,隶属浙江都司,因“海之大观在卫”而得名。观海卫卫城与绍兴临山卫卫城相距仅八十余里,两卫防区相邻,平时公私往来都是很频繁的。临山卫来人到了卫城外表明身份,很快就被带到城内,当面将魏山的密信呈交给观海卫指挥使黄涛。
黄涛让人将信使带下去休息,然后拆信观看,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魏山的信中提到了让他为难之事。黄涛思索良久,才招人进来:“明日一早,去水师驻地,请许少华许把总到本官这里来一趟,就说本官有事相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一章 阳奉阴违
相较于绍兴府仅仅驻扎了一些运兵船,宁波府这边驻扎的水师规模要稍大一些,起码还有大大小小几十艘用于作战的船只。水师在宁波的主要驻地位于甬江口的镇海城外,另有少部分驻扎在了观海卫和南边昌国卫。但海汉人进入舟山期间,水师这些船只基本就没有出动过,偶尔出海也都让自己的航线和活动范围与舟山岛保持着比较大的距离,避免无端引起海汉人的误会。
这除了因为海汉民团在进入舟山群岛海域的数次作战中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暗中劝服了水师参将不要与海汉抗衡的秘密战线人员。而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便是驻宁波水师把总许少华。
许少华也是福建许氏安排在江浙潜伏的人员之一,他不像许克那样在过来之前还改过姓名,这就是他的本名。他的血缘关系只算是许心素非常远的远亲,大概要往上刨四五辈人才能跟福建许氏联系到一起,所以完全没有改名换姓的必要。而他之所以能够入选许心素制定的名单,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从小跟许心素的几个儿子一起习武,算是陪读陪练的伙伴。而到了浙江之后,年仅十六岁的许少华便按照之前做好的安排投了军,到现在年纪才不过二十出头,也是目前浙江水师中最为年轻的军官之一。
在许克从象山出发南下去石浦为海汉舰队带路的时候,许少华也在水师中开始活动。相较于地方卫所驻军,水师对南方形势特别是海汉人的了解还要更多一些,因为每年福建军方北上去南京或北京兵部的船只都会选择浙江沿海地区的军用码头停靠补给,两地水师之间的信息交流也比较频繁,作为福建军方最大靠山的海汉自然也是主要谈资之一。
以海上武力强大著称的佛郎机人和红毛人都在其手下吃过大亏,东南海上霸主十八芝被打得逃往琉球,再加上福建军方对其推崇备至,视若偶像,海汉舰队在来浙江之前就声名在外了。卫所军或许摸不清海汉人的斤两,但水师却是对其事迹素有耳闻,本来就不想招惹这尊难惹的大神。许少华在中间牵线搭桥,许以重金,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换取了本地水师参将的中立承诺。于是于平风以浙江都司名义发出来的公文,到了驻宁波水师这边也就石沉大海了,而缺乏了水师的参与,卫所军就算想出头也不可能自己游去舟山岛跟海汉人开战。
时间这么一拖,很多事情就悄无声息地产生了变数,海汉抓紧浙江官府应对的空隙在舟山岛上召开了招商会,拉拢了江浙地区一批有钱有势的商人加入自己的贸易阵营。而观海卫自指挥使黄涛以下的各级军官,也纷纷被拖下了水。反正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海汉人就已经送来白银万两,而且没什么附加要求,黄涛自然也乐得清闲,跟昌国卫指挥使严国伟一样,高高兴兴地收了银子当看客了。至于浙江都司的人想怎么折腾,那由得他们去,黄涛拿人手短,反正是不打算参与了。
黄涛倒也不怎么担心海汉人会得寸进尺,跑到陆上来抢地盘,如果他们真打算做这种事,大概早就在福广两地动手了。当然了,如果黄涛去过琼州看过当地的实际状况,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看法了。那地方已经不是抢夺控制权的问题了,而是已经从大明事实割裂出去,成了海汉自家的领地。而海汉在福建对岸拿下了澎湖和台湾岛,光这台湾岛就需要拿数年时间来慢慢开发,暂时没工夫去打福建本土的主意了。
海汉现在的扩张速度大大超前于培养官僚的速度,就算用武力抢下更大的地盘,也很难实施有效的统治,因此仍然是贯彻着穿越之初制定的发展策略,以控制海权而非陆权为主要目的。江浙一带是执委会极为看好的销售市场,加上舟山距离大陆极近,根本就没有必强行登陆建立殖民地。反而是岛屿更符合海汉一贯的发展理念,进可攻退可守,日后有必要就能以此为基地封锁杭州湾和长江出海口,哪里还需要冒着得罪大明的风险去抢陆上的地。
黄涛、严国伟之流没有这种高度的战略眼光,他们所看到和感受到的就是海汉人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实际利益,并且海汉人在福广两地的风评极好,就算让他们占了舟山也不见得是坏事。退一万步说,如今浙江明军没有足够兵力驻守舟山的诸多岛屿,让海汉人占了这地方经营海贸,总比让海盗倭寇占了为非作歹要强得多。
反正宁波驻军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汉人已经说了以后保证有一杯羹分给自己,那就足以让两位指挥使在密信往来几次之后达成了默契,对浙江都司的指令阳奉阳违。既然公文上写的只是要两个卫所彻查海汉的武装问题,那黄涛也干脆就照着严国伟的做法来个顺水推舟,称海汉人其实是配合卫所打击舟山海盗。这事有诸多首级、俘虏、缴获为证,连船帮首领汪加林都被海汉人抓住了,至于找几个受害人更是容易。案件人证物证齐全,呈报上去之后,浙江都司就算想插手也难以翻案。
牵扯了两个卫所出兵剿杀,这么大的案子走到这一步,就要转给提刑按察使司去审理,但东海这些走私商和海盗牵扯的关系太多太复杂,没个一年半载的哪里理得清里面的头绪。等衙门把这事处理得七七八八,海汉人在舟山落脚的事情也早就铁板钉钉动不了了。到时候不消宁波府的卫所军再找什么借口,浙江都司那边自然也会打消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临山卫指挥使魏山给黄涛发来的这封密信中,却是有让黄涛比较为难的信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命人请许少华过来商议。当初在观海卫和水师之间牵线搭桥的人便是许少华,黄涛也知道此人路子多,将信息透露给他或许是一种最稳妥的做法。
第二日许少华来到卫城中见到黄涛,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寒暄两句之后,黄涛便引入正题:“本官昨日得到消息,称最近可能会有人在海上对海汉各位不利,此事许把总须得设法提醒他们才是。”
许少华愕然道:“海上?这不是找死?海汉船坚炮利,东海海盗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有人赶着自己送上门去?”
黄涛干咳一声道:“这些人要对付的可能不是海汉战船,而是进出舟山岛的大明海商。”
许少华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句话便已经恍然大悟:“这是想要扰乱商路,让海商不敢再去舟山岛贸易,倒是一着狠招!”
东海上一向都是冒险家的乐园,即便是海汉已经在舟山地区占据大势,但也并没有荡清所有岛屿,舟山岛以北的岱山岛、衢山岛、嵊泗岛等地依然还是处于掌控之外。在这些地方仍有不少小股武装势力存在,只是无法再与海汉作正面抗衡了。海汉民团战力虽强,却也没办法在整个舟山海域布防,黄涛所说的这种漏洞不但存在而且防不胜防。毕竟来舟山交易的海商东南西北都有,海汉舰队就算再有多十倍的船也没法将舟山箍成一个铁桶阵。
而来此交易的海商一旦频繁遇袭,势必将会影响到海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机制和商业信誉。要知道前些天开招商会的时候,钱天敦可是当着众多海商的面说过,要将定海港建成东海地区最为安全的自由贸易港。这过去才没几天,要是海上就开始出事,那就真的是打脸现世报了。
许少华虽然不是海汉直属人员,但海汉在本地的兴衰成败也与他未来的前途息息相关,这事自然也很上心。黄涛所提供的这个消息虽然有价值,但却缺乏细节,许少华当然不会就此打住,立刻向其打探详情。
黄涛应道:“其实这事是绍兴府的某位大人送过来的消息,但这位大人此前在舟山有些损失,所以……”
黄涛说到这里便拖长了声调没有继续往下说,许少华倒也知情识趣,立刻便道:“若是消息属实,损失好说,海汉的老板们别的不一定有,但钱有的是,赔给这位大人便是。若是这位大人想与海汉人谈谈交易,在下也可居中代为联络,安排会面时间。”
黄涛道:“若能当面商谈,那自是最好不过,本官也想与海汉人会一会。”
黄涛虽然已经跟海汉一方达成协议,但其实双方并未直接会面,一切都是由许少华等人从中牵头。昨天看了魏山送来的密信之后,黄涛认为可以凭借这个有价值的情报,跟海汉人谈谈交易。毕竟舟山招商会上达成的买卖并不是什么秘密,黄涛也很是眼馋那些商人,就算不能从海汉人那里拿到专营权之类的好处,至少也得把今后交到自己手中的香火费往上涨一涨。
至于临山卫指挥使魏山的意图,在密信中已经表达得十分清楚,他希望黄涛能够帮忙搭一块跳板,以情报为条件,让他也能进入到海汉人牵头编织的利益网里。黄涛倒也不吝于多拉一个同僚下水,反正最后上了海汉这条船的人越多,上面就越是没法清算他们。临山卫和观海卫辖区相邻,万一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也好有个接应和退路。另外两个指挥使一起出面,跟海汉人谈条件的时候,底气也能更足一些。
许少华稍一沉吟,便点头应道:“既然黄大人也有此意,在下便尽快遣人去舟山与海汉人联络,看他们如何答复。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必有回音。”
许少华早上去见黄涛,晚上消息就已经送到了舟山岛上的指挥部,让军官们因为汪加林落网而松下去的那根弦又重新紧绷起来。
“最近这些天的确太平静了,出点事反而觉得正常。”石迪文倒是一幅很放松的样子:“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变态?”
钱天敦没有接他这个话头:“这提供消息的官员是绍兴的,又是通过黄涛跟我们联系,很可能也是卫所体系里的人。”
“可惜这情报也太模糊了,没有时间,没有具体的地点,这仅仅只是一个构想而已,甚至都没有证据能说明这消息的真假。”石迪文用手指关节敲敲桌面道:“有没有可能,这是要骗我们去会面,然后设伏抓人?”
“这个问题好解决啊,我们定地方,就可以定在对我们相对有利的地方,比如金塘岛。”钱天敦对此倒是不太在意:“提前一两天让高桥南去会面地点清场就行。关键是在于对方能给我们多少有用的情报,能不能让我们提前预防出现他们所声称的这种状况。”
“那你是打算去见一见他们了?”石迪文问道。
“我认为见一见面也好,我们来浙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真正打过交道的大明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不过是石浦卫所的千户马灵,这次至少还有一个卫指挥使。”钱天敦解释道:“我们要在这边落脚生根,终究还是要跟本地官府打交道的,多结识几个大明官员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他们不愿意走知府曲余同的路子联系我们,很显然也是不想把消息扩散开,还是面谈比较稳妥。”
“那你认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石迪文继续问道。
“浙江都司给宁波卫所下了文,黄涛非但没照办反而是站在我们一边,肯定要拉帮结派自保。另外大概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向我们索要一些条件,比如找我们拿个专营权之类的。”钱天敦不需多想,就已经料到了几分端倪。(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二章 合作套路
钱天敦从1631年夏天调任福建以来,已经跟大明官员打了两年的交道,对于他们的行事习惯和思考方式都有了比较深的了解。虽然的确也有那种忠君爱国,不愿收受海汉好处的清官存在,但大多数官员都无法拒绝真金白银的诱惑,其态度只是看海汉出价高低和需要为此承担的风险而已。
海汉进入浙江之后,依然是沿用了在南方地区取得很好成效的一套操作方式,首先收买拉拢沿海区域的文武官员,只要沿海地区的大门一开,既得利益者们就会主动向内陆地区铺设关系拖更多的人下水,以谋求在海汉主导的贸易体系中获取更大的收益。所以海汉初到浙江,所接触的官场人物几乎全是在宁波府任职,目的就是要先将这块区域拿下,让其作为舟山与大陆之间的一块跳板。
在撒出去不少银子之后,宁波府的文武官员纷纷转换立场,放弃了最初对于海汉的抵触,转而开始享受海汉所带来的红利。脑子比较聪明的,如知府曲余同之流,更是早就找好了代理人,直接加入到海汉的贸易体系中参与运作,日后收益肯定更为可观。
宁波本地的官员要拉其他州府的官员入局,这正是海汉求之不得的事情。对于海汉来说,不怕大明官员贪财,就怕对方不提条件,只要肯开价,那就有得商量。至于花出去的钱,或迟或早都能通过贸易从当地百倍千倍地收回来,并不是其间的首要问题。何况这事还牵扯到目前最让指挥部担心的海上通航安全问题,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得查个明白才行。
当下钱天敦便提笔写了回信给许少华,将自己这边的意思说了,并给出了会面地点和大致的时间。这个消息从舟山传递到观海卫,再传到临山卫,两处卫所的指挥使统一意见之后,如此又往复一遍,便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好在钱天敦考虑到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低下,特地将会面时间定在了五日之后,因此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双方将会面地点定在了目前由海汉控制的金塘岛南部海岸,高桥南提前一天便带了一个连去到该地,对会面地点方圆五里内进行了清场搜索。此外海军也派出了四艘探险级和四艘探索级战船,在金塘岛与甬江口之间部署了一道海上警戒线,以防事情有变。
钱天敦选这个地方会面也是充分考虑了双方的立场,金塘岛虽然是海汉控制的岛屿,但并没有在岛上驻扎武装人员。其南岸距离大陆不到十里,距离驻扎了水师部队的甬江口不到二十里,大明官员过来会面不用太顾忌安全问题,心理上也不会有太大的负担。
临山卫指挥使魏山和观海卫指挥使黄涛同船到来,而送他们过来的便是充当中间人的水师把总许少华。上岸后便被迎入了海汉一方提前搭建好的大帐中。在这里他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被称为“首长”的海汉人。
同为军人,魏山和黄涛对钱天敦的观感就非常好,肤色黝黑身材结实,身上散发出自信沉稳的气势,而这种气势只有长期身处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控生杀大权的人才会具备。对方甚至允许他们携带随身武器进入谈判场地,这份胆识和气度就足以让他们心折。
许少华居中替双方介绍后,不免都要说说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然后钱天敦才邀请他们入座,命人上茶。
“前些天杭州府的朋友刚送来的茶叶,说是狮峰山下胡公庙前那老茶树上采下来的明前龙井,两位看看是不是真品。”钱天敦也不忙于谈正事,倒是先品起了茶。
魏山和黄涛虽是武职,但也并不是粗人,钱天敦不急着切入正题,他们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当下也各自拿起茶杯品起茶来。这明前龙井虽好,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特别稀罕,想要还是买得到的。但海汉人一向以精明闻名,想必不会就用一杯龙井茶来打发自己,先看看有什么门道再说。
钱天敦放下茶杯,不提正事,反而继续说起了茶叶:“唐代茶圣陆羽所著的《茶经》中,就有关于杭州天竺、灵隐两处寺庙产茶的记载。北宋的时候已经成了贡茶,苏东坡还吟诗赞美龙井茶。本朝黄一正收录的名茶录,徐文长辑录的全国名茶,也都有西湖龙井。”
魏山和黄涛对视一眼,都不明白钱天敦为何要拿着这茶叶说事,难道这次来不是谈海汉的贸易航线受到威胁的事情吗?正事不提,他怎么还有闲心说这种不相干的话题。
钱天敦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们在南海琼州刚落脚的时候,根本就喝不到浙江的好茶,为什么?一是太远,二是太贵,但说起来其实都是因为距离太远、运输不便而造成的麻烦。我们想喝到正宗的龙井好茶,就得出高价,托关系从浙江带回来,想喝到当年产的新茶,起码得提前半年就开始设法通关系了。但现在我们到了浙江,才发现这东西并不是那么难买到,也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贵,过去我们买不到,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钱天敦指着放回桌上的茶杯道:“我们尝过之后,就立刻向当地商人下了三千斤茶叶的订单。因为我们采购的量大,所以价格也只有南方市场的三分之一,等我们把茶叶贩运到南方,就至少会有两倍的毛利。如果我们把茶叶卖到安南、占城、暹罗,甚至是西方的番人,那么所能获取的利润还会翻番。”
魏山和黄涛听得迷迷糊糊,似乎听懂了一些弦外之音,但似乎又还是不明白钱天敦意欲何为。
钱天敦提问道:“两位既然愿意来这里与我面谈,那都是能看懂形势的聪明人,我想请问二位,为什么我们能从茶叶贸易中获取到丰厚的收益?”
黄涛沉吟道:“这自然是因为产地离市场太远的缘故。”
“没错。”钱天敦点点头道:“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海汉货以前为什么卖得很贵,还经常有价无市?就是因为我们的产地距离浙江太远,货物只能通过层层转运加价运到这里来售卖。但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东西我们都可以在浙江就地生产,就地出售,即便我们把售价降低一截,但因为供货量变大,所能获取的利益也会大大超过以前。先前我们召开招商会,就是为了给江浙地区的商人提供一个一起赚大钱的机会。”
“银子是赚不完的,大家一起合作还可以赚到更多的银子,而且我们相信每个人都能在我们的体系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作用。”钱天敦嘴角露出笑意道:“两位如果愿意与我们合作,其实我们也有更多的事情可以交给你们去做,当然了,这些事不会白做,都将有丰厚的回报。”
“钱将军能详细说说吗?”魏山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
“很简单,协助我们控制本地的商路,包括陆上的和海上的,控制了商品进出江浙的通道,银子自然就源源不断地进到口袋里了。”钱天敦察觉到对方的急切,这才开始慢慢将话题转入到正事上。
对于如何拉拢收买大明官员,海汉在南方已经积累了数年的实际操作经验,并且从中总结归纳,形成了标准化的操作步骤。钱天敦虽然并不是负责商贸事务的官员,但只要提前看看相关的资料,照本宣科一样能有不错的效果。
首先就是要让这些官员意识到,他们所获取的钱财并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也不需要他们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来换取这些收益,他们未来所能到手的银子,都是通过合理合法的手段得来,既不用背叛自己的国家,也不需觉得愧对皇上,更不会有丟官掉脑袋的风险。
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就得让他们先理解海汉商业模式的基本盈利方式,即通过掌控海上贸易渠道来获利。海汉商品本身的高价值只是获利的一部分,而产自大明,畅销海内外的各种商品同样会带来丰厚的收益,前提就是海上的贸易通道掌握在海汉手中。
财大气粗的海汉可以使用手中的流动资金,影响某一些商品的价格走势,比如钱天敦刚才所提到的龙井茶,就可以通过大量扫货的方式,来影响甚至是直接获取这种商品的定价权。而茶叶在这个时代的国际贸易中几乎可以当做硬通货使用,掌握定价权就等于掌握了市场。虽然江浙这边的富商也为数不少,但与已经形成集团化经营多年的海汉贸易体系相比,调动资金的能力还是相差极大的,在这种级别的操作层面上无法与海汉形成竞争。
在此过程中,大明商人会以代理商或买办的身份,为海汉销售或购入商品铺设渠道,而钱天敦希望大明军方去做的,则是一些不方面在明面上进行操作的事务。比如为海汉的代理商、承运者、合作伙伴提供保护,打击对海汉抱有敌对情绪的竞争者,为海汉提供必要的情报等等。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初级手段,合作到一定的程度之后,就势必会有进一步的军事合作内容。海汉会以提供武器、代为培训等等借口向当地驻军提供形式不一的军事援助,然后通过各种培训手段对驻军进行渗透,扶持亲海汉的军官上位,使地方驻军逐步对海汉的军援产生依赖性。这些手段在南方的福广两地都经过了多次实施,也被证明了具有良好的效果和可操作性。钱天敦希望通过这样的合作方式,在宁波府及其周边地区形成一道外围的缓冲区,即便今后大明朝廷想不开真要跟海汉动手,这个缓冲区也足以帮助舟山群岛提前做好应对战事的准备。
只要设法让这一地区的地方文武官员与海汉拥有越来越多的共同利益,海汉就能以此为根基,在江浙地区慢慢铺开布局,把大明最为繁华富庶的这一块地区逐渐变成属于海汉的销售市场和原材料提供地。在此过程中手缝里漏一点好处给这些大明官员,也是属于正常的开支项目。
当然钱天敦目前还不会谈及深入的合作项目,主要还是这两位指挥使目前力所能及的一些操作方式。这样也就顺带提到了他们此行原本的目的——所谓的有人图谋袭击商船一事。
魏山一开始还支吾着不肯把情况都说出来,钱天敦见状也不追问,便命人抬了两口箱子上来,一打开全是亮得晃眼的银锭。
“这两口箱子里各装了五千两白银,就当做是两位大人车马劳顿的辛苦费,稍后会送到两位大人的船上。”钱天敦说完之后,卫兵便将箱盖合上抬了出去。
“其实在杭州府花一万两银子买这个情报,我想应该也能买得到了,搞不好连对方的人头都能买下来了。但我觉得与其把这笔钱花在杭州府,倒不如用来结识朋友,两位大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钱天敦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
魏山咽了一口唾沫,没有马上应声,他一年的官饷不过以百两计,加上各种灰色收入,一年下来能捞个两三千两就到头了。这海汉人一言不合就扔一箱银子出来,的确给他的冲击非常大。至于钱天敦说一万两在杭州买情报这件事,魏山心道哪需得着出这么高的价,半价老子就说了。
黄涛见魏山不做声,却有点摸不透他的想法,当下又不想因此得罪了钱天敦,便从中打圆场道:“此事内情比较复杂,魏大人不是不愿意说,只是要先理清其中来龙去脉,对吧魏大人?”
魏山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应道:“对对对,黄大人说得是。钱将军,这件事是这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三章 顺藤摸瓜
其实黄涛的确说得没错,这件事牵涉了浙江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锦衣卫三个衙门,情况是比较复杂。那三人到访的时候也没把前因后果说得太明白,黄涛和魏山都认为他们是在舟山易主的过程中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因此才会对海汉如此嫉恨,不惜采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也要对海汉实施报复。
钱天敦默默地听着,开始在脑中核对此前由安全部情报人员所提供的各种资料。浙江都司佥事于平风这个人,钱天敦是略有耳闻的,因为舟山船帮在官场上的主要靠山就是此人,汪加林被捕之后也曾交代过与此人的利益纠葛。海汉在舟山岛上查获的财物,属于这位佥事大人的部分价值超过五万两白银,而舟山船帮每年送过去的孝敬,至少也在万两白银以上。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结下了这样的仇恨,明面上又拿海汉人没什么办法,那自然是要想点阴招来实施报复了。
不过另外两人是什么出于什么原因参与此事,钱天敦认为还需要通过安全部再搜集一下信息,反正汪加林目前仍收押在舟山岛上,随时都可以提审他。如果郭正、廖训二人与舟山船帮之间有利益往来,那把汪加林提出来一问便知。
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伙人打算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下手了,可惜的是魏山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对方的邀约,要不然钱天敦还真想安排他在这伙人里面卧个底,以提供更详细的情报。
从魏山所提供的信息来看,锦衣卫百户廖训是通过舟山招商会收集到了一些拿到专营权的商户信息,并打算以这个群体为目标实施海上截杀。其实舟山招商会会被有心人混进来搜集情报这件事,钱天敦和安全部都是有心理准备的,这种事本来也无法彻底禁绝,因为上岛做探子的未必会是锦衣卫这种专业人员,也极有可能是普通人,只靠盘查根本没法查出这些人肩负的特殊使命。
而这伙人会去绍兴府找魏山商议的原因,钱天敦认为一是他们已经信不过宁波府的驻军,毕竟这边驻军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明显站到了海汉一边。二来则是因为宁波距离舟山太近,要在海上劫掠必须出动一些船只,而舟山岛周围海域经常会有海汉战船巡逻,万一被撞上就乐子大了,把动手地点放在杭州湾以内,成功的几率也会大得多。而且临山卫卫城就位于海边,完事之后截下的货物、人员,都可以通过军方这个特殊渠道处理掉,的确是要比找东海上的野路子稳妥得多。
钱天敦沉吟道:“他们从杭州来,当然是因为不便在杭州当地找人做这件事,现在宁波、绍兴两个地方的希望也基本断绝,那么杭州湾里就只剩嘉兴府一个地方了。”
“海宁卫!”黄涛和魏山异口同声地应道。
浙江境内与杭州湾毗邻的州府,就只有杭州府、嘉兴府、绍兴府、宁波府四个地区,于平风等人想从找地方卫所出手,也无非就是从这几个地方想办法。杭州府作为浙江治所,当地驻军要做点什么都动静太大,而宁波驻军已经改变了立场,所以他们能尝试的地方就只有绍兴府临山卫和北边嘉兴府海宁卫两处。
当然理论上他们还可以去找松江府的金山卫,但松江府已经不是浙江所辖,于平风等人的官方身份到了那边就未必能有多大的用场了。而且金山卫相距较远,难以保持消息畅通,对这种需要讲究情报时效性的海上截杀行动并不适合。
“两位大人,能为我简单介绍一下海宁卫的情况吗?”钱天敦见这两人自己已经把路铺好,便顺着话头往下问了。
海宁卫在北,临山卫、观海卫在南,中间只隔了一片杭州湾,距离可谓相当近,又都同属卫所体系,彼此之间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这两人连杭州那伙人的事情都说了,自然不会再在这种事上忸怩,很爽快地便将自己所知的状况告知钱天敦。
几人正事谈得差不多,钱天敦便命人准备午宴。虽说这片海滩上空无人烟,本来并无厨房灶具,但以海汉的财力物力,要提前搬一个活动厨房过来也并非难事。海汉的外交手段中,宴席绝对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内容,结合了东西方烹饪手段和各种调味香料的海汉式宴席,再加上精美的玻璃餐具,既有美味又有逼格,很难有谁抵抗得了这种不走寻常路的攻势。
魏山和黄涛自然也不例外,光是看到这满桌的玻璃杯盏碗盘就已经两眼放光,所用筷子也是象牙所制。虽然不是用更为昂贵的金银器当餐具,但却别有一番意味。传说中海汉人富甲一方,而且及其讲究享受,两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到了饭桌上,钱天敦便不再提先前这些事情,而是说起了各种趣闻轶事。他虽然不是以口才见长,但毕竟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用来忽悠这两个指挥使还是够用了。
酒足饭饱,钱天敦让人撤下宴席,又上了消食的水果甜点。钱天敦很是热情地邀请二人有空时到舟山岛上做客,今后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去南方的三亚去看看真正的海汉城市。他很清楚就算再怎么吹嘘自身的实力,都没有直观的视觉冲击来得强烈,那么多愿意与海汉合作,甚至是投效了海汉的大明官员,哪个不是亲眼见证了海汉硬实力之后才心悦诚服。
两人临走之前,在海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海汉巨舰。这艘大船喷着白烟,以不可思议的高速从金塘岛以南的海面上掠过。这自然也是钱天敦的安排,为了让客人们看清楚一些,这艘船的航线也距离海岸比较近,连船舷上的炮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威严级战船的视觉冲击力在这个时代的远东地区绝对是空前的,即便那些从万里之外来的欧洲战船,相比这种海汉打造的巨舰,在吨位上也仍有极大的差距。而且独有的蒸汽动力推进系统,更是让这种战船在海上的航速远远超过了同时期的其他各种帆船,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种船简直就是一头海上怪兽。
几乎是在看到这艘船的同时,魏山和黄涛就明白了为何最早跟海汉人接触的昌国卫石浦所千户马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海汉人合作。正常人看到这艘巨舰的出现,估计都会直接失去抵抗的勇气,换作是自己处在同样的状况下,大概也不会做出别的选择了。
“不瞒两位大人,我们接下来就准备在舟山岛上兴建一座造船厂,今后也会在本地建造这种大型船只。”钱天敦笑眯眯地向二人介绍道:“这种船用来维护东海上的安宁,实在是非常合适,两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是是是,钱将军言之有理……”黄涛很勉强地应道,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他当然不会认为这艘船是碰巧路过此地,海汉人显然就是要通过这样的举动来示威。但面对这样的海上怪兽,就算心中不服也只能憋着,谁让大明水师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大型战船呢?
送走了悻悻的两名大明官员之后,钱天敦立刻乘船返回舟山。虽然在魏黄二人面前表现得十分轻松,但钱天敦并不会因此而轻视他们报告的这个情况。目前海汉在浙江的布局刚刚起步,如果这个时候遭遇到有针对性的破坏行动,的确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浙江市场。
魏黄二人提供的消息虽然重要,但却不够细致,有很多缺失不全的细节,当下也只能通过海汉自己的情报收集手段来弥补。在这方面,钱天敦对于海汉安全部倒是有着充分的信任,至福建出发以来的两个多月,安全部所提供的情报保障工作从没有让军方失望过。
钱天敦将龚十七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事情大致经过告知他,然后询问他的意见。
龚十七略微思忖了一阵,便开口应道:“属下以为应当双管齐下,一是立刻提审汪加林等人,询问他与那几名大明官员之间的关系,以及其他与舟山船帮有利益纠葛的官员,说不定过去海宁卫那边也有人从舟山获利。二来是要主动采取行动,去杭州府和嘉兴府实地打探消息。舟山这地方虽然独立于大明之外,但同时也是一个自我封闭的小天地,消息可没大陆上畅通,只能通过来往客商获取一些不完整的信息,参考价值有限。”
钱天敦道:“情报工作你是专家,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该怎么做,那就照着你的思路去实施。我就一个要求,查明情况后不要打草惊蛇,尽快把消息报上来,我希望能在对方动手之前,先给他们布好局,你明白我意思吗?”
龚十七应道:“首长是要请君入瓮。”
“没错。”钱天敦点点头道:“这种隐患还是要尽可能消除得彻底一点,顺便也让那些暗中打我们主意的人早点纠正态度。”
龚十七在安全部做事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自然明白钱天敦所说的“彻底一点”、“纠正态度”是什么意思。作为常年指挥外勤组行动的头目,龚十七很乐于在浙江重操旧业,去做一点比蹲守在室内整理情报更拿手的工作。
龚十七离开钱天敦的办公室之后,便立刻前往定海堡以西的一处山坳中,在这里关押了汪加林等一批舟山船帮中的头目,龚十七现在需要从他们口中掏出更多利益相关者的情报。当下这事半点都耽搁不得,龚十七可没心情跟这些人犯慢慢磨嘴皮比耐心。为了以防万一,龚十七将刑讯专家宫平宫远二人叫来待命,如果有人不肯合作,那就立刻采取必要的强制手段。
不过龚十七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江湖好汉们从关进来开始就日夜不停地被动接受心理攻势洗脑,早就都意识到大势已去,现在哪还有心思跟海汉继续斗,不少人指望能够靠着提供情报来换取自由身。有几个家伙恨不得能把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官场中人一个不漏地全报出来,只可惜他们所认识的官老爷大多还是不入流的衙役,跟知县以上级别的官员打过交道的人都少之又少。
真正能与官府人物接触的,也不过就是汪加林等寥寥几人而已。而且由于身份敏感,他们与官员面对面打交道的机会极少,多数时候只是通过中间人或书信传递的手段,来与自己的官场靠山保持联络。汪加林跟于平风合作了好些年,双方见面也仅仅只是保持在一两年一次的频率上,要说谈话交流的时间,加在一起甚至还不如这段时间跟主审他的龚十七说的多。
不过这番审讯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廖训和郭正这两个人会参与进来的原因,汪加林已经交代得很明白——这两人前两年也在于平风的介绍之下入了股,当然也是无需出本钱的干股。如果用海汉的术语来说,那就是技术入股。
不过他们二人也并不是只收钱不管事,这两人一个在提刑按察使司,一个在锦衣卫,能给舟山船帮提供的方便还是相当多。虽然每年要送不少银子给他们,但汪加林也愿意花钱多买这两份保险,万一在岸上出了什么事,至少官府里还有两个能出面保下他的人。当然了,现在他是被海汉人给抓了,大明官员那边就完全起不到任何的保护伞作用了。
但对于龚十七关心的海宁卫,汪加林却声称以前并无往来。这倒不是他眼界高看不上地方卫所,而是海宁卫那边另有支持的武装势力,舟山船帮也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北边衢山岛上人称马面鱼的马腾,据说跟海宁卫的马指挥使沾亲带故。”汪加林提供了一个此前安全部所没有掌握的信息。(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四章 明目张胆
由于海汉此次北伐舟山的兵力有限,占领舟山岛之后已经很难再继续分兵去攻打北边的岱山、衢山等岛屿。以海汉民团的作战能力,攻下这些地方倒是不难,但却没有兵力去驻守当地,而当地残存的武装势力已经知道海汉的厉害,不会再进行正面抗衡,在海上兜一圈避开海汉民团的攻势之后又会回来。指挥部搞了两次驱逐行动收效不甚明显,后来就打消了尽快消灭他们的念头,将主要精力集中到舟山定海港的建设工程上。毕竟剿匪只能带来短期一次性收益,而贸易港建成后却可以让这个地区变得繁荣起来,通过商贸所获得的长期收益也会更为可观。
当然了,这是海汉笃定北边的几股小武装势力的实力不足以威胁定海港的安全,才会放任其继续存活,衢山岛上的马腾便是其中之一。马腾的地盘距离宁波府稍远,中间又隔着个舟山岛,所以其走私贸易的目的地都是在杭州湾北岸地区的绍兴、松江居多。而海汉目前的主要贸易区域依然是距离舟山岛最近的宁波,因此在贸易方面的利益冲突还不是特别显著。
不过东海上的武装势力为官府靠山干脏活历来就是常事,反正在海上杀人越货也是他们生计的一部分。如果杭州府三人去找海宁卫指挥使进行游说,并且能说动他入伙参与行动,那么的确有可能会动用到衢山岛马腾这股势力。至于马腾还有没有胆子跟海汉对着干,那是另说了。
汪加林虽然在东海上曾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但对于浙江官场上的情况却并不是很熟悉,对这些卫所指挥使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楚,甚至连涉事这几人的官阶高低都分不太清,所提供的信息其实价值很有限。龚十七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能从他这里掏到的信息都掏出来了。
俘虏的口供作用有限,龚十七也只能亲自带队跑一趟嘉兴了。算算时间,距离于平风等人去找魏山已经过去了六七天,如果他们真打算去嘉兴游说海宁卫指挥使,这个时候也已经见分晓了。如果海宁卫那边真想动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事前迹象显露出来。
龚十七离开临时监禁地之后,便立刻召集手下人马,准备开赴嘉兴。龚十七手下这支外勤组的人马共有二十余人,有一半是他从广东带过来的老部下,另一半则是出身江浙,这次北上前才调配给他指挥。看着似乎人不少,但这可是安全部目前部署在江浙地区的全部外勤人员了,理论上他们要负责福建以北所有地区的外勤行动,这可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外勤组的主要任务是在大明境内搜集各种情报,包括且不限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此外在必要的时候,也会执行跟踪、监视甚至是绑架、刺杀等非常规任务。在大明境内执行这些任务具有很高的风险,因为没有办法得到海汉强大武装的直接支持,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专业技能和安全部严密的组织体系。
龚十七特地从码头上找了一条原本属于舟山船帮的货船,然后从岛上的仓库中调了一批南货装船,扮作从南方来的商人前往嘉兴府。
嘉兴建制始于秦代,自古就是富庶繁华之地,是东部沿海地区最重要的产粮区之一,有“浙西三屯,嘉禾为大”的说法。到元代的时候,乍浦、澉浦、青龙等港口的外贸逐渐兴隆起来,经济也追上了苏杭地区。明宣德年间重新划治,嘉兴府下辖七县,棉布丝绸开始行销南北,王江泾镇和濮院镇的丝绸,嘉善的魏塘纱,都是十分畅销的商品。
根据本地出身的属下所提的建议,龚十七将目的地定在了嘉兴乍浦港,这也是嘉兴府境内距离舟山岛航程最近的一处贸易港,六十多海里的航程大约一个白天就能抵达。乍浦港位于海宁卫卫城以东大约三十里,龚十七认为在当地应该能够打听到一些关于海宁卫的消息。
船到当地之后,龚十七便以谈生意为名,带着几个手下道岸上的市镇转悠去了。虽然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但凭借过去的经验,他们很快便打听到了乍浦镇上各种信息比较集中的一处茶楼所在地。据说本地有五成左右的交易,都是在这座茶楼里谈成的,来这里进行贸易的客商,基本都会将此处作为上岸之后的第一站。
龚十七到了这个地方之后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一个茶楼,倒更像是一个交易市场,两层的茶楼里几乎坐得满满当当,甚至在街边屋檐下还有加座。而吸引这么多茶客的并不是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好茶,而是因为此处集中了嘉兴府七个县里大部分的丝绸布料买家和卖家,报价声还价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扮作随从的属下拉住一个路过的小二,塞了一块碎银给他,这才在一楼的边角上给他们安排了一张桌子。虽然位置不怎么理想,不过对于龚十七来说已经够用了。
龚十七并不嫌弃这里的嘈杂无序,恰恰相反的是这种地方才能让他真正有如鱼得水的感觉。这茶楼楼上楼下至少有三四十家外地来的客商,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他的存在。而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交谈内容中,总会有一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报信息。或许说的人自己不会意识到这些情报的价值,但对于有心者来说,意义就有所不同了。
龚十七在从舟山岛来嘉兴的途中就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如何下手,他是接受过何夕亲自培训的高级情报人员,思路也更为灵活,他所考虑的并不是“如何证实海宁卫准备对海汉采取敌对行动”这个问题,而是“如果海宁卫要采取行动,那么他们会做什么”。
龚十七将自己放在对手的位置上去思考这个问题,所得出的结论就是本地驻军必然要先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搜集相关信息,比如嘉兴府有哪些商人已经与舟山方面搭上了线,哪些是可以动哪些是不能动的,舟山岛上的海汉人有多少兵力部署在杭州湾附近,出航频率如何,是否会在海上对民船进行登船检查等等。与海汉相关的问题,绝大部分都得去过舟山岛的人才会知道答案,而海宁卫如果直接传召这些知情者,未免就会引起大范围的猜疑,极有可能提前走漏风声。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一个公开的信息交流场所,对其进行监控,再将收集到的信息作分类整理,从中挑选有用的部分。
乍浦港作为嘉兴府距离舟山岛最近的港口,本地去舟山与海汉进行贸易的商人大多会从这个港口出发,在这里所能搜集到关于海汉的信息大概也是最多最全面的了。如果海宁卫主事的人有脑子,大概就不会放过这个了解海汉的窗口。而龚十七所期望的,就是在这里找出海宁卫的探子。
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难,但龚十七有自己的分辨办法。首先官军组织截掠民间商船这件事的性质非常恶劣,海宁卫就算要参与也必须要严守秘密,他们要打探的消息针对性太强,不太可能把这种重要的任务交到外人手上,否则一旦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如果来打探消息的是军方的人,哪怕对方扮成商人模样,也很难扮得像模像样。演技这种东西,就算有天赋也仍然需要后天的磨练,而龚十七在暗中观察的,便是这里有没有人因为拙劣的演技而露出马脚。
但没过太长时间,龚十七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聪明过头了。他的对手显然没有去考虑这么多的顾忌,似乎并不担心走漏风声这种事,因为他已经看到几名明军簇拥着一名穿着把总军服的军官步入了茶楼中。
这几人径直便去了二楼,很快便有一些人从二楼下来,据说是被赶开了给军爷们腾位子。不多时有小兵从楼上下来,询问是否有人是从舟山岛过来,楼上的把总大人想买一些海汉货,价格好商量。也不知道商人们是担心把总大人赖账还是招惹到别的麻烦,他问了两遍之后应者寥寥,似乎大伙儿对于这事并无兴趣。
那小兵冷哼一声道:“都是些给脸不要脸的!到时候被查到船上有海汉货,连船带货一起扣了,可别来海宁卫跪着哭!”
龚十七自恃这里没人认得自己,当下便起身应道:“在下倒是刚从舟山过来,不知把总大人需要什么海汉货?或许在下船上正好便有。”
那小兵也不回应他的提问,便招手示意他上楼。龚十七做个手势,让几名手下不必跟随自己,独自跟着那小兵上到二楼。
那二楼临街的一面已经被腾空,也就这把总一人凭栏而坐,其他几个手下都站得远远的。龚十七慢慢走过去拱手道:“在下广东海商龚石,见过大人!”
那把总倒也没什么架子,招呼他坐下说话。把总问了几句龚十七船上装了什么海汉货,转而就开始询问舟山岛上的状况,似乎对海汉人在当地的经营更为感兴趣一些。
龚十七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听到这些提问自然也有了警惕,不过双方一个对海汉了如指掌,一个却只是一知半解,龚十七随便编一点消息蒙蔽对方也不用担心会被揭穿,整个嘉兴府大概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他一样了解舟山的情况。当然他也不会将自己所知的信息和盘托出,如何扮演好一个路过舟山顺便在当地采购一些货物的海商,龚十七也好好地把握住了分寸。
“龚老板这次过来准备在嘉兴待多久?在本地可有住处?”谈了一阵之后,那把总突然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龚十七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只能小心翼翼地应道:“在下今日刚到乍浦,尚未寻找住处,大概就在这附近找个旅店住下,至于待几天还得看买卖做得顺利与否。”
那把总点点头道:“等下你去北边街上的吉祥客栈,就说是海宁卫的王把总让你来的,你且住下,回头方便找你问话。”
龚十七故作害怕状道:“大人,在下只是生意人,并无违反国法之举,若是那舟山岛去不得,在下以后不去便是了!”说罢伸手入怀,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把总干咳了一声,手在桌面上一拂,银锭便消失无踪了:“你莫要怕,不是要治你的罪,只是可能还有些事情要找你问问清楚。刚才问的事,切莫向他人提及,记住了!”
“是是是,在下记得了,大人请放心!”龚十七战战兢兢地起身退下,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脚一软差点摔下去,旁边几名士兵都是看得笑出了声。
龚十七扶着栏杆慢慢走到楼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海宁卫的军官居然以这种半公开的方式在市面上搜集海汉情报,这倒是他来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状况。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否则真要靠着侦察手段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搜集信息,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海宁卫明军的动向。
龚十七并未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坐在楼下观望。在与邻桌的本地商人闲聊几句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位王把总已是连续第三天来这里做同样的事情了。今天本来也没几个新来的客商,所以才会只有龚十七一人应声的情况出现,据说前两天倒是有更多的人上楼与王把总面谈过。
这至少已经可以说明海宁卫在有针对性地搜集海汉的情报,而并不是某一个人一时兴起的行为。虽然还不能证明海宁卫对海汉抱有明显敌意,但龚十七的直觉已经告诉他事情可能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当然了,对于一心想要设下圈套将潜藏的敌对势力引出来一网打尽的舟山指挥部来说,这倒也未必是坏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五章 钓鱼执法
龚十七在嘉兴打探情报的同时,海汉海军在石迪文的授意下,也开始派出船只,对舟山岛以北海域进行监控。这片海域本来就是民团军下一个清理的目标,只是因为兵力不足暂时没有动手而已。不过如果指挥部认为这里有会给舟山岛带来威胁的目标,那仍然会毫不犹豫使用武力手段进行打击。
相较于跟大明官府打交道,海汉要对付这些海上武装势力可就没什么顾忌了,当初海沙帮和舟山船帮都是说打就打了,并不需要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是阻碍了海汉的扩张步伐,统统都会被视作绊脚石。舟山最大的两股势力在海汉民团的坚船利炮面前尚且已经折戟沉沙,这衢山岛上的漏网之鱼也别想着折腾出多大的浪花来。海汉现在在等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更为确实的调查结果,以免在清除漏网之鱼的同时再出现新的漏网之鱼。
六月十八日,在嘉兴逗留了五天之后,龚十七带着外勤组启程返回舟山。在这五天中海宁卫的人又来找了他两次,目的全都是调查确认舟山岛上海汉舰队的出航状况。看起来他们对于海汉舰队也十分顾忌,竭力要避开可能出现在东海上巡逻的海汉战船。不过这在龚十七看来是很徒劳的举动,因为他已经派了人去海宁卫附近的小镇上蹲守,监视当地军方船只出港的情况。同时还通知舟山调两艘快船到嘉兴这边候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便赶回舟山报警。
六月二十日,事情却出现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转折。一艘帆船驶入定海港停靠之后,船上的人声称有重要情况要向海汉首领报告,在军方和安全部的人赶到后,发现来者居然是军方的监视对象,衢山岛岛主马腾。
安全部这边知道内情的人赶紧通知了龚十七,然后钱天敦这边也得到了消息。很快龚十七便调了一辆带篷马车,去码头将马腾接进了定海堡。为了确定他的身份,龚十七还特地安排了认识马腾的本地人躲在暗处进行辨认,证实身份之后又进行了仔细的搜身,这才将他带去面见钱天敦。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钱天敦,你专程来舟山岛求见我,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钱天敦看着马腾,不紧不慢地问道。
“禀钱大人,小人的确是有要事相告!”那马腾倒也不废话,扑通一下便跪到地上:“前日小人接到消息,有人意欲对海汉不利,小人查明情况之后,便赶来舟山报信了!”
钱天敦心道这多半是海军派去监控衢山岛的船被这马腾发现了,见势不妙就果断抛弃了原来的阵营。不过这马腾本来就是嫌疑对象,他所知道的信息可能比安全部目前掌握的情况更为详尽,钱天敦当下也不点破他,只让他将详细情况先说来听听。
马腾所说的情况果然跟安全部的调查方向相符,几天前海宁卫来人向他传达了指挥使马跃的意思,让他准备可靠的人手船只,近期准备在东海上劫掠从舟山定海港驶出的大明商船。来人传达的口信说得很明白,就是要让与海汉合作的大明海商对东海安全状况心生胆怯,从而暂停或放弃与海汉的商业合作。
马跃一直是衢山岛的靠山,过去他向衢山岛下达的指令也都得到了比较好的执行。然而马跃没有想到的是,衢山岛岛主马腾这次可就没那么听话了。
马腾其实早在海汉攻打舟山岛之前,就参与了汪加林组织的东海联军,还亲自带着人马去朱家尖岛与海汉交过手。当然那次交手的结果也是让他刻骨铭心,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精锐舰队竟然在海汉战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而陆上的交锋更是让人绝望,联军武器不如对手也就罢了,最后好不容易杀到对方面前,竟然连白刃战也拼不过对手。
这场彻底的惨败不但打垮了东海联军,也使得后来海汉攻打舟山岛时几乎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从沈家门渔港一路向西顺利推进到定海堡。海汉陆军炮轰定海堡的时候,马腾已经带着手下退回衢山岛了。他心知海汉军不可战胜,便不愿再替舟山船帮做炮灰了。但要他主动去向海汉人请降,又觉得太过委屈了自己,而海汉军攻下舟山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往北扩张,马腾也乐得偃旗息鼓,打算先看看局势变化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海汉在舟山岛召开招商会的时候,马腾其实也很想来参加,因为他知道海汉人入主舟山之后,这个地方的大环境肯定就会起变化了,如果不能像三林帮那样加入到海汉主导的贸易体系当中,那迟早都会成为海汉打击的对象。衢山岛的状况远远比不了汪加林时期的舟山岛,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抗衡海汉,其实归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马腾担心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得不到保障,于是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等海汉的招商会开完,杭州的人已经找到海宁卫游说马跃去了,马腾这边还在观望形势,海宁卫就已经给他发来了指令。马腾接到这命令就觉得不妙,他对海汉的了解可比海宁卫指挥使直观多了,心道马跃不知死活还敢去招惹海汉人,自己作死不要紧还要拖人下水,这简直就是在逼着老子跳海自尽啊!
马腾并不甘心成为大明官员捞取私利的牺牲品,而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衢山岛周边海域接连两天都发现有海汉战船出没,这对于本来就忐忑不安的马腾来说简直如同催命符一般。如果海汉人已经发现了海宁卫的图谋,那么他这颗棋子只怕还没开始动作就会被海汉从棋盘上扫掉了。
马腾前面已经犯过两次错误,如果还犯下第三次错误,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有运气保得住性命。他没有勇气再冒险了,在亡命一搏和主动服软两条路之间,这次他选择了后者。
马腾唯恐自己手下还有马跃安排的细作,根本不敢声张,悄悄搭乘了一艘定期前往大陆采买粮食的船出海,驶出一段之后才露面让船长改变方向驶往舟山定海港。他已经考虑得很清楚,现在东海上是海汉人说了算,而这种形势已经不是靠着偷袭几条商船就能扭转了,自己要保住性命继续在东海上混饭吃,那就没办法绕过海汉。与其拖到最后被其来个连锅端,倒不如早点放下架子主动结交,顺便把马跃的计划当做投名状,以此来换取海汉人的信任。
马腾说到一半的时候,接到消息的石迪文也赶到了,再加上安全部的龚十七,三个人一起听完了马腾的供述。
按照马腾的说法,事实上海宁卫那边的计划也只是一个比较粗糙的行动框架而已,由海宁卫那边提供行动时间、地点和目标,马腾这边的人马负责在海上动手,但由于信息传递的速度和时效性很难得到有效保证,另外顾忌海汉的海上巡逻,也不可能出动大量船只,这种近乎于蹲守的方式未必能准确地在海上拦截到预定目标船只,就算碰到了也不见得能稳稳地得手。
就连马腾都认为这个行动方案漏洞颇多,随便一处出了问题都有可能导致行动失败,而一旦让海汉意识到这是有预谋的行为,很快就能追查到实施者头上。
不得不说大明官府中这些对手的策划力和执行力都差得太多,就算是海汉这边毫无防备,这样的计划也很难给海汉造成比较大的麻烦。虽然那几名大明官员可能已经为此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但在海汉看来却更像是纸上谈兵之举,根本就没有较为细致的行动方案,也没有可靠的保密措施,更缺乏令行禁止的指挥体系和紧急情况下的应对预案。这要是都能把舟山当局搞得无法应对,那他们这几个带队的高官还是早点辞职卸任回三亚吃老本享清福算了。
“你们怎么看?”钱天敦听完之后询问石迪文和龚十七的意见。
石迪文耸耸肩道:“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看样子我们为了这件破事付出的精力实在有点多余。”
龚十七倒是态度比较谨慎:“这只是他一家之言,还需对证我们从嘉兴查到的情报。那海宁卫除了衢山岛这条线之外,也说不定还有别的安排,不可不防。”
钱天敦没有立刻表态,转头又对马腾问道:“你与海宁卫指挥使马跃有什么私人关系?”
马腾稍微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马跃与小人都是出身嘉兴桐乡,若按乡间的辈分算,马跃算是小人的族叔。”
“哦,难怪你们会搅在一起了。”钱天敦这个问题也算是验证了汪加林口供中关于这两人关系的疑点。
马腾不明其中就里,连忙辩解道:“小人与马跃只有亲戚关系之名,但并无亲情,只是纯粹的金钱关系而已,还请大人明察!那马跃说好得手之后的缴获五五分账,分明就是冲着银子来的!”
钱天敦听得哭笑不得,摆摆手让人先将马腾带下去,这才对石龚二人道:“虽说对手的实力有限,但这事还是要把它稳稳妥妥地解决掉。一方面是消除隐患,另一方面也拿它做个示范,警示一下浙江官场。”
石迪文道:“海宁卫倒是好办,他们只要敢伸手,我们就在海上打掉他们!不过杭州府那几根搅屎棍怎么办?就任由他们到处煽动别人来跟我们捣乱?”
钱天敦转头望向龚十七,军方显然不便出手去惩治大明现任官员,真要动手也得要安全部这种特殊部门才行。
龚十七虽然觉得这事难度不小并不好办,但他知道两位首长极其重视此事,当下还是抱拳应道:“属下愿尽力一试,只是不知要做到何种程度才合适,还请首长指示。”
目前在杭州府参与此事的三名官员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官僚,于平风和郭正都是在大明的省级机关里任职,廖训虽然只是个百户,但锦衣卫却是特权部门,并不能简单以官职高低来衡量他的能量。而且在这三人背后是否还隐藏有其他发号施令的人,现在也还无法确定。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杭州府对于海汉而言尚属完全陌生的地域,由于其地理位置的关系,比宁波、嘉兴这些地方具有更高的风险,一旦有事发生,船都未必出得了钱塘江。
钱天敦犹豫片刻才道:“这事还是先放一放,把海宁卫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这个马腾怎么办?”石迪文问道。
“马腾还有可用价值。”龚十七接话道:“当下对于舟山以北岛屿的状况,马腾比我们清楚得多。如果有他给我们提供信息,清理北边岛屿的进程也会容易不少。此外我们还需要他跟海宁卫保持联络,引蛇出洞。”
三人当下简单合计了一下,由龚十七负责马腾这边,石迪文指挥海军备战,只要海宁卫动手,那就将其引到舟山附近来个黑吃黑。不过此前看海宁卫的意思是要让马腾的人当炮灰,龚十七还得要设计让马跃亲自下场才行。
又过了几日,马腾便按照海汉这边的计划,遣心腹去海宁卫送信,称查明有两艘商船将于近日离开舟山岛北上去扬州,船上装有超过二十万两银子的财货。但据说这两艘船上有武装护卫人员,马腾称自己人手不足,希望马跃这边能够出手相助。得手之后,一应缴获全部五五开。
为了能够让这个消息更为逼真,安全部还让人提前了两天在嘉兴乍浦港和澉浦港放出消息,称近期有扬州富商在舟山大肆采买,装了满船的海汉货,出手十分豪阔。海宁卫那边两厢一验证,果然把这个消息当真了,便与马腾派出的信使约定了时间地点,准备在东海上一起动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六章 瓮中捉鳖
在海汉人到来之前,马跃的生活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江浙本来就是富庶之地,嘉兴又是浙东著名的鱼米之乡,虽然是依靠屯田过活的卫所军,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傍着这么一个好地方,马跃就算想穷也穷不下去。
海宁卫下辖乍浦、澉浦两个卫所,而这两个地方又正好是嘉兴最大最繁华的两处海港,光是靠着这两处港口,就能给海宁卫带来每年上万两银子的收入。当然这些钱并不是由马跃一个人享受,上面的大人物要打点,下面做事的人要安抚,他能收到自己囊中的银子大概有两三成就顶天了。
海汉人入主舟山之后,嘉兴受到的直接冲击倒并不是很大,只是有十来天的时间出现港口客流减少的情况。但从海汉组织招商会开始,大量客商涌入杭州湾,嘉兴的两处港口也成了出海客流的集散地,基本就恢复了往常的繁华。但马跃对于这样的状况并不满意,因为他意识到舟山群岛和东海都正在脱离大明的掌控。海汉人的玩法跟以前的走私商完全不同,他们并不依赖大明官府,而且有钱有兵,也不会主动对官府低头。
由于海汉在占领舟山后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宁波,隔着一个杭州湾的海宁卫并没从海汉拿到多少直接的好处,所以马跃对于海汉的看法也就不像严国伟、黄涛等人那么宽松友善。而且他很担心海汉在腾出手之后会继续清理舟山群岛北部岛屿,马腾手底下那点人马肯定挡不住海汉人的攻势,到时候将会出现的损失中,可是有他马跃的一份在里面。
但马跃也不是傻子,宁波的卫所军都没动作,就说明海汉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何况海宁卫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发动大规模海作战行动。马跃虽然对海汉人的到来忧心忡忡,但也只能暂时观望形势变化,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于平风等人秘密来到海宁,向他进行游说,马跃才似乎看到了改变局势的希望。这三人中于平风负责军事,郭正负责刑名诉讼,廖训负责情报,看起来似乎是十分可靠的搭配。而马跃手下有兵,东海上有人,由他负责具体的行动再合适不过。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很快便定下了由马跃来组织实施于平风等人策划的海上截杀行动。
马跃虽然是个卫指挥使,但因为东海近年来没有战事发生,在他的从业经历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战经验,对策划和指挥大型的作战行动也缺乏专业能力,这也正是龚十七去嘉兴乍浦港轻而易举就打听到相关情报的一个主要原因。他虽然知道海汉人不好对付,但具体是怎么个厉害法,他却缺乏明确的认识。在情报搜集方面的缺陷让这个本来就漏洞百出的计划早早露出了马脚,而试图动用已经缺乏战斗意志的衢山岛海盗作为对付海汉的手段,更是错上加错。马跃的安排逼得衢山岛岛主马腾主动去舟山岛请降,同时也将他自己彻底暴露在外,只是他还尚不自知自己已经身处这种危险境地中。
马腾送来的消息让马跃看到了发横财的希望,他甚至都没有将此事设法知会杭州的盟友一声,便组织了一批心腹,驾着两条改装过的福船出了海。
按照与马腾的约定,双方会在衢山岛西北方向的大洋山岛附近碰头会合,然后在这里蹲守从舟山北上去往北方扬州府的目标商船。
大洋山岛位于杭州湾外,距离海宁卫约莫有六十海里航程。岛屿面积约四平方公里,东北部地势平缓,南部则峰峦相连,最高处海拔超过200米。大洋山岛附近海域每年上半年有三次大黄鱼渔汛,江浙沿海的渔民在那个时候都会赶往当地捕捞。大洋山岛上在宋元两代都驻有巡海官兵,只是到了明朝之后因为东海倭寇兴盛,加之朝廷施行禁海令,这里才重新回归了野生状态。
大洋山岛附近岛礁众多,不少岛礁上都有淡水水源,船只在这里不管是补给停靠还是隐藏行迹都较为容易。而从舟山返回江淮地区的航线上,这里也是必经之地。马跃在出发前往目的地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想过这是马腾和他的敌人联手作下的一个圈套。
六月二十九日晨,经过了一夜航行之后,马跃带领的两艘船抵达了目的地大洋山岛附近海域,并且如约在岛北的钥匙岙海边见到了马腾的船。不过看到马腾只带了一艘船来参战,这让马跃略感不快,原本他是要将马腾的人马当做工具来使用,但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倒转过来,自己反而要在行动中打主力位置了。马跃捉摸着先前与马腾商量的五五分账有点不太划算,等事后这个比例可得重新商量商量才行。
不过好在马腾倒是会做人,马跃还没提这茬,马腾自己先表明了态度,称这次的缴获自己可以少拿一些,毕竟劳动了指挥使大人亲自出动,这不表示表示有点说不过去。
马跃欣喜之余,也注意到马腾手下全是精壮汉子,看起来似乎比自己手下这些兵的精神头足得多,心中暗暗诧异这马腾缩在衢山岛上,倒是带出了一批精兵。他哪里猜得到马腾带在身边这些人全是海汉民团兵,根本就不是来自衢山岛的海盗。钱天敦不放心让马腾与马跃接头,所以干脆将他手下人全都换掉了。要是这马腾不老实,跟在他身边的几名特种兵随时就会出手收了他的性命。
马跃还有些担心目标万一是昼夜急行,连夜过了这里,那就根本无从拦截了。但马腾却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称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小人早已经打听明白了,那两艘船明天一早从舟山定海港启程北上,算算路程,差不多正好午饭的时候到这边。到时候大人您负责一条船,小人负责一条船,分头攻击,切莫让其溜掉便是。得手之后便直接把船驶到衢山岛去,神不知鬼不觉就拿下这笔买卖了!回头缴获清点完毕,便将您那份送到嘉兴去。”
马跃听得开心,不由赞道:“以前倒是没发现你小子这么会来事,不错不错。待今后逼退海汉人,将这舟山岛拿回来之后,我便做个主,让你去舟山岛组持大局!”
马腾心道你能把海汉人逼退才真是见鬼了,嘴上却是连声道谢,又命人送来补给,好让马跃的人马能在这边安心休整一天。马跃也不虞有诈,与马腾商议好海上行动的各种信号和举措之后,便安安心心地歇下了。
当天午夜,由石迪文指挥的几艘运兵船悄无声息从岛东侧靠岸,一个连的陆军在夜色中悄悄登上海岸,往预定地点摸黑行军过去。
第二天清晨,昏昏欲睡的哨兵忽然发现停靠在岸边的那艘衢山岛的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待马跃接到消息,慌慌忙忙来到海滩上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不仅仅只是消失了一条船这么简单,就在距离岸边不到百丈的海面上,有两艘外形古怪的帆船正破浪而来。这两艘船的桅杆顶上都飘着一面红蓝各半的双色旗,马跃正疑惑之时,已经有识货的手下惊叫起来:“是海汉人!是海汉人!”
海汉人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出来,马跃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但他倒是没有太慌乱,大声斥责道:“慌什么!我们是大明官军,这里是大明海疆,速速掌旗表明身份!”
有手下应道:“大人,这次我们出来没有带旗……”
马跃这才想起为了确保身份不被人识破,这两艘船可是没有携带什么可用于辨识身份的东西,不但没有旗帜,连众人所用的武器都全部换了,原因就是卫所军列装的武器上有錾刻的官方标识。
“那也无妨,海汉人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马跃只能强撑着安慰自己,但他内心其实已经意识到海汉人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可能并非巧合,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彻底打碎马跃希望的是出现在营地后方的一支海汉军,还专门有人拿着铁皮喇叭喊话:“海滩上的人立刻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没等马跃下达命令,慌神的明军士兵便开始涌向停在岸边的两艘船,那是他们离开这个岛的唯一希望。之所以没有选择与岸上的海汉兵交锋而直接退却,是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这些海汉兵手中的火枪。明军本来也装备有类似的武器,但为了彻底隐藏身份,这次出海之前全都换成了冷兵器。这些明军可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海盗土匪,他们很清楚火枪的杀伤力,根本就不打算尝试用血肉之躯来冲击海汉火枪阵。
然而海上也并非理想的逃生通道,那两艘海汉船亮出了船舷火炮,对着海边两艘无法动弹的帆船进行了一轮抵近炮击。由于距离太近,有些炮弹从一侧船板穿入之后,直接穿过船身内部打通了另一侧的船板,四溅飞出的碎木板还击伤了几名刚刚跑到船边的明军。试图逃生的明军还没上船,这船身就已经被海汉的炮火打出了几个透明窟窿。
而岸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仅仅进行了两次喊话警告之后,海汉士兵就在铜哨声的指挥之下开枪射击了,毫无遮蔽物的海滩上顿时惨叫四起。
马跃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心里拼命咒骂将自己陷入死地的马腾。到这个时候他如果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就真是无可救药了。当然了,即便他现在已经确定是马腾出卖了自己,也无法改变当下被海汉民团围剿的局面。虽然他这次带着出海的数十名心腹手下都是军中精英,但在当前这种局面下却是毫无还手之力。而这里又是海中孤岛,连逃都没地方可逃,要嘛抵抗到死,要嘛就只能束手就擒。
马跃选择了后者。当他发现自己带来的两艘船已经没有机会驶离海岸,便果断地选择了投降。但当两名海汉士兵拿着牛皮绳过来捆他的时候,他还是试图进行最后的反抗:“本官是海宁卫指挥使马跃,你们这些大胆狂徒,是要挑战大明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重重两记枪托,一记肩头一记后背,疼得他立刻倒在了地上。旋即就感觉一只大脚踏在自己的背上,然后双手被扭到背后,绑了个结实。海汉兵抓着他两只胳膊左右一起用力,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马跃正待要继续用言语捍卫自己尊严的时候,已经有人捏着他下巴,将一团带着海腥味的破布塞进他口中,顿时只能呜呜作响说不出话来。
马跃带出海这队人马,连他自己在内共五十五人,一个都没能逃出包围。其中有七人在短暂的交锋中丧生,另外还有大约十来名轻重不等的伤号。而海汉一方除了弹药的消耗之外,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这一场仗可算是大获全胜。
由于战事爆发在清晨,而且仅仅盏茶时间就已经宣告结束,因此所造成的动静也不大。虽然海汉战船开了一轮炮,但这里距离最近的海岸都有二十海里以上,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在对明军所乘的两艘船进行了简单的搜查之后,石迪文下令将它们拖离岸边,然后凿沉在海中。而这艘船的乘员不论死活,全部弄到海汉战船上运走。另外还专门留下了一个排,将海岸上的作战痕迹消除干净。日上三竿的时候,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曾在两小时前爆发过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由于马跃出发前只对跟随他出海的这些心腹说明了目的地和作战目标,他和他的这帮部下现在已经不声不响地成了无处可寻的失踪人员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下一个目标
一心想要亲自督战的马跃,却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出战居然就成了最后一次踏上战场的经历,而他也有幸成为了近年来东海海防第一个非正常下台的卫指挥使。但马跃的失踪并没有立刻在嘉兴海宁卫引起混乱,或者说短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更为准确。
马跃该保密的时候没有保密,不该保密的时候却是捂得严严实实,他离开之前并没有告知两位指挥同知和属下的指挥佥事关于自己的去处,只说身体不适要休息几日,还特地叮嘱他们不要到家里来探视。而对家里人却说要到杭州府公干,可能需要去好几天才会回来。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没有人立刻发现堂堂卫指挥使无端失踪了。
最先发现并揭露这个状况的并不是马跃在海宁卫的同僚们,而是隔着一个杭州湾的观海卫。七月三日,隶属于观海卫指挥的水师船只在东海上发现了一艘倭寇船,一路追击到舟山岛附近的时候,得到了海汉民团的协助,截下了这艘行踪诡异的倭寇船。登船检查的士兵在船上找到了包括马跃在内的十余具尸体,以及数量不菲的现银和一些大明出产的商品。又过了一天之后,便由观海卫指挥使黄涛亲自确认了马跃的身份,并向海宁卫发去消息。
海宁卫这边接到消息后自然是大为震惊,立刻由一名指挥同知带队去观海卫认尸,结果发现除了马跃的尸体之外,倭寇船上找到的十余具尸体竟然全是海宁卫人马,而且都是马跃的心腹。由于这船倭寇武力拒捕,竟然没有抓到一名活口,所以马跃这批人的死因也就成了未解之谜。但按照黄涛的说法,马跃等人应该是秘密出海抓捕倭寇的时候不幸遇难,应当是为国战死。
对于这样的说法也没有人提出异议,总不能说马跃是出海密会倭寇,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发生火并而死——虽然看起来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但堂堂朝廷命官,如果死后还被追查到与海盗倭寇勾结,而且死得如此不光彩,那丟的可不止是他马跃的脸面,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妥善的说法才能把这事完结,而黄涛所提出的这种可能性至少能保全所有人的面子。
由于船上的倭寇全部都死了,这事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死无对证,海宁卫的人虽然对此仍心存疑惑,但船上查抄到的财货、倭寇的尸身、追击这艘倭寇船的军官和海汉人的证词,这些人证物证俱在,让人根本无法提出质疑。
于是海宁卫向浙江都司汇报这件事的时候,也只能用“出海剿匪,为国捐躯”这样的说法来为马跃莫名其妙的死亡做注解。当然了,随同这份报告一起递交的还有观海卫的报功公文,毕竟还杀了一船倭寇,这可是近年来不多见的战功。观海卫指挥使黄涛、水师把总许少华,以及见义勇为的海汉商人钱某、石某等人,都在报功名单上。为了能够坐实这件事,一同送到浙江都司的还有倭寇首级三十余枚。
至于在这个过程真正立下功劳的衢山岛岛主马腾,却连半个字都没有被提及。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虽然现在有海汉人罩着,但他仍然担心自己的背叛行为会招来报复,并不愿意去出这个风头。其实只要他自己不说出去,这件事恐怕数年内都不会把真相泄露出去了,毕竟当事者不多,除了海汉的参战人员之外,剩下还活着的知情者全都已经打包送往南方,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安南黑土港的煤矿,就是南海安不纳岛上的种植园,总之有生之年大概都不太可能再回到浙江这边了。
这件事虽然事起仓促,但最终的解决倒是还算圆满,至少海汉在明面上把自己洗得非常干净,还进一步地巩固了“协助官府剿匪”的这种正面形象。
当然这种手段也不可能唬弄到所有人,比如策划这件事的浙江都司佥事于平风就心知肚明,此事绝对不是观海卫和海宁卫呈报上来的这样,海汉人在这个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也不可能是协助官府剿匪的良民,马跃的离奇失踪和死亡多半都与其有关。但马跃事前并没有向于平风报备自己的行动计划,因此于平风也着实想不通马跃堂堂三品大员,为何会悄无声息地跑到海上去,又是怎么落到了海汉人手上。
于平风哪里想得到这马跃刚愎自用又缺乏实战经验,早在动手之前就被海汉人把他的计划摸了个透彻,其间又有马腾这么一个谁也没料想到的变数出现,结果让算计者反被算计,马跃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他眼中的猎物才是真正的猎人,而自己却成了浑然不觉踏入陷阱中的猎物。而海汉人在定下这个行动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将后续的处理方式考虑进去,力求将这件事的收益做到最大化。如果不是整件事的亲历者,很难凭空想象出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曲拐拐。
于平风虽然怀疑这事十有七八是海汉人从中捣鬼,但却连半点证据也没有,反倒是此前一直没有表明态度的宁波观海卫,这次也显然是跟海汉人站在了同一立场。这甚至比马跃的死更让于平风失望,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距离舟山岛最近的宁波府卫所军都放弃了与海汉为敌的态度。昌国卫和观海卫中间时隔一月,一前一后递上来的剿匪报功文书都是提到了海汉人的协助,这让一心想要报复海汉的于平风真是恨得牙痒。
如果说于平风一开始跟海汉作对的原因还仅仅只是心疼自己在六横岛上交给海沙帮经营的产业毁于一旦,那么到了后来就多少掺杂了要跟海汉人争个高低胜负的执念在其中。要是不彻底分出胜负,于平风大概是不会就此罢休了。
而舟山岛上的海汉人却没时间在意于平风的情绪如何,在解决了海宁卫和衢山岛的隐患之后,钱天敦和石迪文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身事务上。而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工作,就是以舟山为起点的东北亚地区航线开拓。
当海汉在舟山这里站住脚跟之后,所要开辟的航线就不仅仅只是沿着大陆海岸线向北延伸了,除了大明之外,琉球、日本及朝鲜也都成为了下一步开辟贸易航线的目标。
不过日本和朝鲜距离舟山都需跨海航行千里,中间几乎没有补给地点,海上安全也缺乏保障。目前执委会也在考虑究竟是建立直航航线,还是先在东海上靠近日本朝鲜的地方建立战略支点,以殖民贸易港的形式落脚,确保海汉前往东北亚的船只能够得到基本的补给和安全保障。
至于地点倒是不难选择,一共就两处,一个是朝鲜半岛南端,与大陆隔海相望的济州岛,另一个是靠近日本西部通商港口平户的五岛列岛。这两处地方各有优劣,不一而足。
济州岛是一座火山岛,面积1800多平方公里,与朝鲜半岛相距约50海里,东边与日本隔着一个朝鲜海峡,西边与大明隔着黄海,与舟山岛之间大约有300多海里的航程。
济州岛虽然在目前这个时期是属于高丽国的领土,但在此之前的元朝却是明明白白属于中国的疆域,直到元朝被明朝推翻几十年之后,当地的耽罗总管府才向高丽投降,至此济州岛易主。
要吧这个地方作为据点或者殖民来建设,面积倒是够大了,但相应的开发所需投入的资源和人力也会随之上升。海汉在占领台湾岛大部地区后已经向当地引入了上万移民,然而却仅仅只能在三处港口附近扩展一点点的居住范围而已。济州岛虽然没台湾岛大,但要占下整个岛也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另一处靠近日本九州的五岛列岛,是由福江、久贺、奈留、若松、中通五个大岛及百余个小岛所组成。整个群岛的陆地面积总和大约只有济州岛的三分之一,除去面积较小、没有水源的无人岛和一些比较特殊的地形,可用于开发的土地面积很是有限,从长远看的开发前景是不如济州岛的。但这里靠近日本贸易港长崎,最南端的福江岛到长崎港的航程也不过六十海里左右,而且岛屿间的中小型天然良港为数不少,作为贸易中转站的建设开发成本会较济州岛低不少。此外这个地区虽然说是平户蕃的领地,但实际上却属于法外之地,相较于高丽国直接管辖的济州岛,武力占领该地区遭遇抵抗的风险也相应要小一些。
按照执委会过去的做法,肯定是先建据点,在占地的同时通航,两不耽误。就算是要先开通航线,为了便于贸易、补给,以及出于安全和后续扩张的考虑,还是会在当地建立起武装据点和殖民地,仅仅只是先后顺序的调换而已。
当然了,先建殖民地就意味着要先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开发建设,而先开航线则会相应地摊薄后续的建设费用。但究竟先进行哪一样还是双管齐下,最终还得考虑当地状况和海汉在当地的发展目标综合而定,毕竟现在海汉差的不是实施建设工程的费用,而是差做事的人。不管是最基本的纯劳力还是指挥这些劳力的基层干部和技术人员,海汉目前都还有极大的需求缺口。相关的职业培训体系,一直都没有办法跟上海汉的扩张速度,这也算是穿越以来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了。
此外执委会在做出这类决定的时候还会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缺陷,就是坐镇三亚的大人物们根本无法了解到这个时代当地的实际状况,所能凭借的基本就是超前数百年的地图和史料上一些只言片语的记载。而凭借这样的资料所制定出来的计划,往往都会有极大的偏差。也正是因为如此,执委会在北上浙江的行动中给予了前线指挥部极大的自主权,也没有限定明显的行动时间表。
在穿越后这几年的实践中,大家都已经意识到很多事情不是凭借黑科技或者未卜先知就能为所欲为,控制区还是得派兵驻扎才能占领,基建工程还得要足够的人力才能顺利进行。对于海汉在东北亚地区的扩张计划,执委会目前也只是给出指导意见,但具体的决定反而是要以一线人员的意见作为主要参考。
海汉下一步落子何处,执委会只给出几个候选地,以何种标准去做出选择,具体的理由如何,这就是一线人员的责任了。但执委会所没料想到的是,作为两个不同兵种的指挥官,钱天敦和石迪文在目标地区的选择上也产生了明显的分歧。
“济州岛地方大,以后还可以作为养马地和综合军事基地来使用,虽然前期投入的开发成本高,但到了后期就可以自给自足,当地的物产养活个几万人绝对不是问题。今后要往日本海和更北边的鄂霍次克海、白令海扩张,也都可以用济州岛作为后方基地。”钱天敦指着地图阐述自己的意见。
石迪文则是边听边摇头,钱天敦话音刚落,他便提出了反对意见:“朝鲜人穷得只能啃萝卜咸菜过日子,跟他们能有多大的贸易量?还不如跟日本人做买卖,人傻钱多好唬弄。我们在五岛列岛占个港湾就能启动,投入不多,建设周期也短,我看还是日本这边好。”
“但五岛列岛没太多可开发的空间,也就最南边的福江岛还有点平地,人口多了估计还得从外面向当地运粮食才行。”钱天敦反驳道。
“这本来就是个用来过度的据点而已。”石迪文道:“日本这地方,难道还要留着几百年之后造反?当务之急就是从下一代开始在当地实施人种改造,几百年后你我都是民族英雄!”
钱天敦听得哭笑不得,只能竖起大拇指道:“是是是,你厉害!”(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八章 考察任务
从另一时空穿越过来的这批人,除了约翰逊和摩根两个纯种老外,其他人对于日本这个东亚小国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忌惮,甚至是仇视。不过在当下这个时代,日本国力还远不如大明,对于海汉更是难说有什么直接的威胁。但如果有机会,相信不仅仅是石迪文,就连钱天敦也不会反对对其踩上一脚。
但这样的口头争论的确都很难说服对方,因为大家现在都是在看着几百年后绘制的地图说事罢了。对于当地在目前这个时代的实际状况,其实都所知不多。穿越团队中倒是有不少去过济州岛和九州岛旅游,但那种吃吃玩玩拍拍照的旅行方式所能提供的军事情报简直少得可怜,并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反正最终还是得亲自跑一趟才行。”钱天敦最后也放弃了说服石迪文的努力,转而寻求更科学的解决分歧的办法:“眼见为实,到底好不好,该在哪里动手,还是要去实地考察之后才能见分晓,这也是军委和总参谋部的意思。”
石迪文道:“可惜现在凑不齐我们北美六人组了,不然倒是可以借此重温一下当年去黑土港考察的乐趣。”
当初负责北上考察安南黑土港的北美六人组,如今已经算是各奔前程,天各一方了。王汤姆当了海军司令,在海南岛坐镇的时间比较多。两名老外医生目前都是常年在三亚,一方面为穿越者们提供医疗保障,一方面带学徒传授自己的医疗知识,特别是外科手术方面的技能。乔志亚在昌化工业区当主管领导,极有可能以后会沿着从政的道路走下去了。罗杰远在南海安不纳岛,为海汉守护南海大门,短时间内大概也不会挪地方了。而石迪文这次北上浙江,今后的发展方向估计也是一路向北了。
钱天敦摇摇头道:“别说汤姆他们参加不了,就连你也不能去。”
石迪文愕然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事情还是要分个轻重缓急的,如今东海都还没清理完,哪能让你抽空子跑到北方去旅游?”钱天敦开玩笑道:“你走了要是东海出什么状况,难道要让我去指挥海军舰队吗?”
石迪文皱眉道:“我去不去倒不是问题,但如果没有自己人去实地考察,怕是会出问题。”
石迪文所说的“自己人”,自然便是指的穿越者了。以海汉目前的航海能力,派出一支全部由归化民组成的考察队去执行任务倒也不难,但受过培训的归化民也未必能够完全理解穿越者对未来发展的意图,考察的侧重点也会难免出现偏差。至于说录像摄影之类的记录手段,就更不可能依赖于归化民了,这些价值连城的器材必须要有穿越者亲手操作才行。
钱天敦问道:“如果要推荐归化民军官带队,你会选择谁?”
“武森吧。”石迪文没有花太长时间思考便做出了回答:“能力和忠诚度都是上佳,目前这支舰队里也没有别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但东北亚海域对他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区域,这可能会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武森虽然是安南降将,但加入海汉民团之后的表现一直都让军方高层赞不绝口,其专业素质和忠诚度都毋庸置疑。这次北上作战中,朱家尖岛的海上一役便是由武森独立指挥完成。
“对我们也同样是陌生区域。”钱天敦纠正了他的说法:“在此之前包括你、王汤姆和海运部那帮人,应该都没有在朝鲜半岛和日本附近海域跑过船,这方面我们也并不具备什么优越性。”
“但就让武森带队去你能放心?”石迪文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稳妥:“这来回可是上千海里的航程,而且又是对陌生地区的考察任务,我觉得还是得有自己人坐镇才行。”
“放心好了,军委已经把人选定下来了。”钱天敦笑道:“过几天陈一鑫就从澎湖过来,上面的意思是让他带队去执行这次的考察任务。”
“上头还真是看重年轻人啊!”石迪文不禁感叹道。
其实陈一鑫现年已经二十五岁,也说不上特别年轻了。只是他参加穿越的时候还是个少年,给人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当时。真要说年纪,钱天敦仅仅也只比陈一鑫大了四岁多而已,只不过钱天敦从穿越之后就被执委会委以重任,早早就在海外殖民地当上了一方大员,本身又是职业军人出身,在能力和经验方面的确是要比陈一鑫这种小字辈强得多。不过随着海汉地盘的飞速扩张,陈一鑫也越来越多地得到独当一面的锻炼机会,未来应当也是会成为一员替海汉开疆拓土的大将。
海汉在浙江占住脚跟之后,打开的不仅仅是江浙地区的市场大门,未来也会以此为基点建立起辐射东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网。而仅凭钱天敦和石迪文两人在此坐镇肯定是不够的,在之后的一段时期必然会有更多的穿越者和归化民干部来到舟山,建立起更为完备的管理机构。
陈一鑫在1633年的上半年中过得可谓极其充实,从一月带队侦察淡水开始,他就基本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海汉在二月底三月初期间接连攻克了原本由西班牙人掌控的淡水、鸡笼地区,在开发台北的同时,四月初钱天敦和石迪文便带队北上浙江,而澎湖、台湾的防务,就暂时交给了陈一鑫来负责。
在此之前陈一鑫所单独管辖的区域不过是万山岛这样的小地方,到福建这边之后也是辅佐钱天敦的时候居多,一下子将包括高雄、淡水、鸡笼三处新港的防务全交到他手上,他才真正切实体会到了作为一方军事主管的不易。不过军方对于他的任用早就有了规划,没过多久便从广东调来了经验更为丰富的虞尧。
陈一鑫也就是在同一时间得到了军委的指示,在合适的时机将会把他继续向北边调动。陈一鑫对此倒是没什么抵触,向北调动就等于又能与钱天敦共事,这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安排。有老成持重的钱天敦主持大局,他也无需再担心自己会因为经验不足而犯错了。
七月三日,在东海爆出马跃事件的同时,身在澎湖的陈一鑫终于接到了三亚发来的调令电报,军委让他尽快完成与虞尧的工作交接,然后去舟山接受新的职位和任务。
“好事啊兄弟!”虞尧在给陈一鑫的饯别宴上感叹道:“舟山一拿下,接着就是北上胶东半岛,要嘛就是往东北方向远征朝鲜日本,不管去哪个方向,今后都是一方大员了。说不定今后日本总督朝鲜总督,就有你的一份了。”
陈一鑫笑道:“就算也有这种职位,那也是该钱将军、石将军在先,哪里轮得到我。”
虞尧摇头道:“你不要只盯着东海黄海这点地方看,现在还没正式踏上大陆,等今后我们真正开始逐鹿中原的时候,钱天敦他们至少也是个战区司令之类的职务,军委可不会把他们放到海外去享清福。”
陈一鑫心道那我就该被外放到日本朝鲜去当土皇帝咯?不过他虽然心中有点不快,但想到虞尧应该是喝多了点酒意上头,也就不计较这话里的毛病了。
七月五日,收拾好行装的陈一鑫从澎湖马公港乘船出发北上,途中只在温州停靠了一天进行补给,然后便一路直航宁波。中旬,陈一鑫顺利抵达了舟山定海港。
“军委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带队完成东北亚地区的初步考察。”钱天敦在接风宴上向陈一鑫说明情况:“至于考察的目的,主要是为我们接下来在东北亚地区选择落脚地。”
“目前有备选的地方吗?”陈一鑫顺口问道。
“把地图挂出来。”钱天敦放下筷子立刻吩咐道。他设宴款待陈一鑫的地方就在定海堡的指挥部里,军事地图随时都备着,当下便有士兵拿了大幅的东北亚地图过来挂到墙上。军中习惯就是任何时候谈及正事就会挂出地图来讨论,就算是吃饭的时候也不例外。陈一鑫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了,看到这样的状况并不觉得诧异,反而是有点亲切,因为钱天敦北调之后,平时也很少有人再这样在吃饭中途挂出地图来讨论正事了。
“这次的考察区域主要是日本九州岛西岸、朝鲜海峡和朝鲜半岛南端。重点考察的地方有两个。”钱天敦介绍道:“一个是济州岛,一个是五岛列岛。你有什么看法?”
陈一鑫端详了一下地图才道:“这两个地方分别靠近朝鲜和日本,应该算是各有利弊吧!”
“年轻人说话不要这么圆滑。”旁边的石迪文笑嘻嘻地怼了陈一鑫一句。
“你说你的想法就行,不必有什么顾忌。”钱天敦也鼓励道。
陈一鑫道:“如果从移民的角度考虑,还是济州岛更为适合。我们不但能从朝鲜半岛引入移民,胶东半岛也可以作为人口来源地。从胶东半岛到济州岛的航程,比到舟山还稍微近一些,气候条件也更适合北方移民定居。反正这地方占下来之后就不会再还回去了,我认为还是应该着眼于长期发展的需求来考虑。五岛列岛虽然靠近长崎,但发展的空间有限,迟早会被放弃。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在日本的九州地区占领一个海港作为长期基地使用,我建议把目标定在佐世保湾比较好。那个地方现在还是未开发的渔村,我们要占领当地会相对比较容易一点,驻扎大型舰队或是建设商港都没有问题。”
“提前做功课了啊!”钱天敦一听陈一鑫的回答,便知道他是有所准备了。从他选择佐世保湾这个地方来看,他对于日本九州附近地理环境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了石迪文。
“我也就平时没事的时候瞎研究研究。”陈一鑫笑着应道。
石迪文听完之后也是一拍脑门道:“我怎么会忘了佐世保这个地方,这可是美国在日本的第三大海军基地!”
佐世保这个地方虽然在当前这个时代还籍籍无名,但在原本的历史中,东乡平八郎在1883年入港勘测发现了这处宝地之后,小渔村迅速发展成日本帝国海军的作战基地和造船中心。1889年这里设立了“佐世保镇守府”,使其成为了西日本的防御中心,以及对亚洲大陆出兵的主要根据地。1905年的对马海峡战役中,击败俄罗斯波罗的海舰队的日本联合舰队便是从这个地方出动的。而二战之后,这里便被美国人看上并收归己有。当然了,在这个港湾内还同时驻扎着美国人的看门***本的海自舰队。
以港口条件而论,这地方自然是甩下五岛列岛八条街都不止,美国人在日本的海军基地也只有位于广岛的吴港和位于横滨的横须贺港的规模比这里更大。如果今后海汉想要在这一地区驻扎一支舰队以求同时控制日本列岛和朝鲜半岛,那佐世保湾的确是要比济州岛要更为适合。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也仍然只是理论上的选择而已,真正的状况仍然有待于进行实地考察。陈一鑫在舟山岛只休整了三天时间,便开始准备上路了。
石迪文作为东海舰队司令,为这次的考察行动分配了四条船,包括一艘探索级战船,一艘探险级战船,一艘轻型侦察船和一艘综合补给船。负责指挥舰队的是之前就定下的人选武森,出征人员中包括一百八十六名水兵和一个满编加强排的特战营士兵,此外还有随队军医三人,厨子、铁匠、木匠等后勤人员八人,建设部、农业部、海运部、商务部等单位的人员六人,全员约莫二百六十人。
相较于当年考察黑土港仅仅十七人的队伍,如今的这支考察队可谓是兵强马壮,充分显示出了海汉在这几年中自身发展所带来的实力提升。(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九章 北上考察(一)
在出发的前一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消息的许裕拙匆匆赶到指挥部,要求派人加入考察船队。钱天敦本想推说额定载员已满,不便再加人上船,但许裕拙却似乎料到了钱天敦会找这样的借口,主动提出可以自行派船加入,费用和补给都无需海汉负责。
许裕拙之所以如此积极地要参与到考察任务中来,自然也是因为在长期的接触中摸透了海汉人的行事习惯。这种所谓的考察活动在许裕拙看来,就是海汉人已经在准备对下一处目标动手了。而这样的行动之后往往就是伴随着一系列的工程建设和商业开发,未来能从中获得的利益是值得期许的。
上一个范例就是海汉在台湾岛的行动,当时海汉在侦察台南地区时并未知会福建官府,结果这导致后来福建方面在台南高雄港的开发过程中陷入一系列的被动,险些被广东同行挤出了这个新兴贸易港的竞争队列。自那以后,福建官方对于海汉的所谓“考察”、“勘探”等等活动就十分上心了,只要有风声必定会申请参与,为的就是避免再错过机会。参与这类行动的一点花销比起日后可能获得的收益,实在算不了什么。
钱天敦对此也是哭笑不得,虽说许裕拙的判断没错,但海汉即便下一步要北上估计也得等上一年半载,待舟山形势平定之后才能行动。否则这个基地都不稳固,又如何供应下一处据点的早期开发所需。许裕拙唯恐错过发财机会,却不知这次的投入估计要等上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回本的希望了。
钱天敦拗不过许裕拙,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人名额。这次北上考察算是军事行动,也不方便带太多不相干的人同行,去一个人代表许家看看当地情况就足够了。
许裕拙安排的人选倒是不陌生,就是许家安排在宁波的暗桩许克。许克常年生活在海边,航海技能也还不错,记个航路肯定问题不大。而且他并非军中人员,跟随海汉民团行动,身份也不那么敏感。海汉逐步搞定宁波官府之后,他在舟山岛上就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了,所以许裕拙干脆安排他跟着走一趟北边,看看那边有什么好东西。
七月二十日晨,由四艘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驶离定海港码头。这支船队的目的地是对外保密的,为了避免引起外界过多的关注,钱天敦和石迪文都没有出现在码头送行,只让高桥南代表指挥部出面跑了一趟。
按照海军所制定的航线,这支船队将先造访九州岛西岸,然后一路向北经朝鲜海峡前往济州岛,最后向西返回大明海岸。船队在武森的指挥下向东沿舟山岛海岸线驶过崎头洋,然后由普沈水道在沈家门渔港和普陀山之间穿出,驶入东海。
从这里至日本九州岛南端的鹿儿岛湾大约有五百海里航程,中途基本没有可供补给的岛礁或港口。为了能够在抵达当地后确认位置,这次随船队出发的还有一名隶属于特战营的日本籍归化民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的老家便在日本九州的熊本城,而他的出身没有高桥南那么好,连低级武士的身份都不具备,名字也仅仅只是来自当地地名和家中兄弟排位。不过他的运气倒也不差,高桥南将他推荐到指挥部的时候很是不忿,这种回乡探亲的机会或许一生中也就这么一次了,但高桥南自己却因为军务在身而无法成行,只能推荐了同为日本出身的天草四郎。
天草四郎自己对于这次有机会返回九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当初在家乡的境遇并不是太好,否则也不会流落到海外。至于说衣锦还乡这种想法更是丝毫没有,他在民团里待的时间跟高桥南差不多,如果能像高桥南这样混到营长统领这支部队,那可能还有点骄傲的资本,但他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副连长,而且船队中还有陈一鑫这位年轻的首长坐镇,只能老老实实做人。
天草四郎只希望这趟任务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不要出岔子,回来之后指挥部肯定是会向军委报功的,到时候或许有机会在自己的从军履历中添上一笔,说不定现在这副连长的职位就因此而转正了。
同样也是归化军官身份的武森,在此时的心情却有些不同。他是在1629年顺化战役中被俘,后来才归顺海汉,但他在军中的升迁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因为曾经的敌军将领身份而受影响。这次石迪文大胆将考察船队的航行指挥权交给了他,也充分体现了海汉军方高层对他的信任。这次的目的地对武森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海域,所以他也憋着一股劲要在陈一鑫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证明自己的能力足以指挥一支舰队在陌生区域执行任务。
出发四天后,船队前方海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岛屿,经过天草四郎的辨认后,确认这是名为黑岛的无人岛,从这里到鹿儿岛湾的航程,也就只有不足五十海里了。武森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四天的海上航行基本没有偏离预定的航线,几乎是从舟山划了一条直线连接到九州岛南端的鹿儿岛湾,他这个指挥官的作用也算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相较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海汉舰队,他们的盟友葡萄牙人对于这里肯定更为熟悉。1543年葡萄牙人就来到了鹿儿岛湾以南的种子岛落脚,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将西方的火枪和宗教传入了日本。虽然日本的锁国政策已经执行了很长时间,并且九州地区对西方宗教的禁止令也颁布多年,但据说目前仍有一些葡萄牙人定居在种子岛上,做一些已经被江户幕府明令禁止的走私生意。
按照天草四郎提供的信息,当地官方对于海外来客的态度并不是非常友善,所以船队并没有急于驶入鹿儿岛湾,而是在九州最南端的佐多岬附近找到一处渔港停靠。
这个地方的海岸上有一处小渔村,或许是这里的人见过了从西方来的葡萄牙人,所以他们看到海汉船队这几艘大船的时候并没有显得惊慌失措。
由于海岸边的水深不够让船队直接靠岸,武森下令在距离海岸约莫百米的地方下锚,然后从船上放下小艇,让天草四郎带队划船上岸向当地人购买补给。
这个村落座落在临海山坳中,总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人口还不足百人,所能提供的补给品也极为有限,除了淡水、海鲜,就只有一点青菜,穷得连家禽家畜都没有。
在天草四郎确定岸上安全之后,陈一鑫也乘坐小艇登上了陆地。他在穿越之前并没有到过日本,这次也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岛国的土地,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新鲜感。不过这地方实在没什么可考察的,村民的境况让陈一鑫不仅回忆起了六年前在胜利港登陆时看到的情形,那时候的榆林渔村也差不多就是这般模样。
村民对于这群陌生人的到来并不排斥,因为这些访客非常豪气,随手拿出来的都是银锭。村长拿了银子之后,欢天喜地的动员村民赶紧去替这些有钱的大爷们置办补给品。
船队只在这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便启程出发,沿着大隅半岛西侧海岸向北行进。不过船队并没有打算深入鹿儿岛湾,到萨摩半岛南端便折转向西,从鹿儿岛湾入海口横切过去。鹿儿岛地区并不是此次考察的重点,陈一鑫也不打算在这里耗费宝贵的时间,路过顺便核对一下地图上的海岸线变化就足够了。
九州岛南端这一片地区都是属于萨摩藩的领地,这也是幕府时期的西南大蕃之一。萨摩藩不但控制了鹿儿岛地区,就连南边的琉球王国在这个时期也是处于萨摩藩的掌控之下。不过控制琉球的原因倒不是萨摩藩贪图那点海上的土地,而是因为江户幕府执行锁国政策,萨摩藩想要与隔海的大明交易,又不能公开与幕府对着干,就拿琉球作为掩护,以其作为对大明贸易的窗口。
不过此次的考察行程中并不包括南方的琉球群岛在内,对于九州地区的考察重点还是在北部的长崎、佐世保、平户及五岛列岛这几个地点。
从九州岛南端到长崎港,有近百海里的航程。船队为了考察沿岸状况特地放慢了航速,所以这段航程用了近两天的时间才走完。
长崎位于九州岛西海岸,自古以来就是日本的对外门户,早在隋唐时期,日本的遣隋使、遣唐使、僧人,大部分都是从这里出发前往中国。到了明代,中国沿海地区的海商也大量前往日本经商。16世纪中叶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也先后抵达了这里,开始与日本达成贸易关系。从17世纪开始,江户幕府逐步限制外国船只的贸易场所,到1635年,也就是两年之后,长崎就将成为日本唯一的对外贸易港,并且在此后的近两个世纪中延续这种独一无二的地位。当然了,由于这个时空多了海汉这群穿越者的加入,或许日本未来的走势就不会再和原来的历史轨迹一模一样了。
“长崎是一个有很多不同面貌的港口城市,会在当地看到唐人町,孔子庙,也会有西方的教堂,说起来跟广东的濠镜澳,舟山的老双屿港比较相似。”天草四郎在航程中向陈一鑫介绍长崎当地的状况,他曾经在长崎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对当地也比较熟悉。各国的海商和水手带来了不同的文化,使得长崎当地的风土人情都呈现出独特的多元化态势。
当船队驶入长崎湾,陈一鑫就更为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地方为何会成为长期以来各国水手海商的共同选择,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长条状港湾的确是条件上佳的天然良港。以军事眼光来看,港湾入口处两岸的钳形高地也是绝佳的防御地形,只需架上数门火炮,就可以完全封锁港区的出入航道。如果让海军和海运部那些激进分子看到,肯定立刻就会叫嚣要把这里占下来。
作为一个汇集了各国商人的综合贸易港,这里对于外来者的态度倒是很友善,这支海汉船队驶入港湾后,也并没有引发任何混乱。不过岸边金发碧眼的欧洲水手看到桅杆上的红蓝双色旗之后,都是难掩脸上的吃惊神色,想必他们也是很诧异于会在这里看到海汉的帆船出现。有脑子转得快的人,大概已经在盘算海汉人出现在这里的真实目的了。
码头上有专人将他们引入到一处空着的泊位靠岸,然后港口管理人员登船向他们询问了来此的目的,并作了记录。此外在这里使用码头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停靠费用,陈一鑫便让人先缴了三天,因为这个地方需要多逗留一点时间进行考察。
陈一鑫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刚下到岸上,便有一帮本地人围了过来。他们倒不是来乞讨要钱的,而是请求新来的商人老爷雇佣他们其中之一当本地向导。陈一鑫也懒得理会这些琐碎的事情,便将其交给了天草四郎处理。
天草四郎虽然在长崎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对于这里的现状,他也不敢说比这些本地人更清楚。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地先问了一下价钱,基本上都是一钱银子一天,也有那么一两个号称自己有特殊关系,可以替他们给本地官员传话的家伙,喊价三钱银子一天。
天草四郎心知这些喊高价的人有可能只是在吹牛,就打算从报价低的人中间雇一个,不过陈一鑫却阻止了他的做法:“就雇价格高,有几个雇几个,我们不差这点钱。”
天草四郎虽然不明其意,但还是照着陈一鑫的意思做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 北上考察(二)
那几个吹嘘自己本事大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居然就成了,连忙千恩万谢地站到旁边候命。其余的人见揽活无望,感叹几句也就散去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冤大头?”陈一鑫见天草四郎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便主动问道。
“属下不敢妄自揣测首长。”天草四郎连忙躬身应道:“不过这些人吹嘘的本事未必管用,多半是唬人的。”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管理长崎港的官员会为了这么几钱银子就折腰,那未免也太离谱了。”陈一鑫笑着应道:“这种牛皮,不用戳它也是破的。”
“那首长你为何……”天草四郎这下是有点糊涂了。虽说海汉的确是不差钱的主,但也不该刻意去挥霍浪费这种不必要的开支。只是这种话就带有指责的味道,他作为一个下属可不敢用这种语气去评价自己的上司。
“这只是向本地人表明一个态度,我们有钱,而且愿意用钱来作为交换条件。”陈一鑫解释道:“如果我们宣布要打探一些消息,而你手上正好有这些相关的信息,听到有我们这样的冤大头,那会不会来试试看呢?”
“原来如此!”天草四郎恍然大悟道:“这就是千金买马骨啊!”
陈一鑫并不在意花这点小钱来换取本地人对自己这帮外来者的另眼相看,哪怕这种态度可能并不是怀着完全的善意。考察队在长崎能够停留的时间有限,没有办法慢慢玩一些套路,只能以简单直接的方式来搜集情报。当然具体的操作会有安全部的人员负责,倒无需军方过多插手,陈一鑫只要把把关确定一下工作方向就行。
陈一鑫点点头道:“本地有不少从大明来的商人,应该也会有汉人向导,你记得雇一个。”
天草四郎连忙应下了,他知道陈一鑫并不是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而是不会完全相信本地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他还是很明白的。
“还好老子已经入了籍,不然首长连我的话也不会信了。”天草四郎当下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起码陈一鑫现在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至于原来的国籍,天草四郎并不是很在意,他现在可是以自己的海汉身份为傲,甚至连日语都不太说了。
相较于舟山和濠镜澳,长崎港的规模显然要更大一些,而街头也能看到更多元的文化,随时都能看到各种肤色各种人种,甚至比三亚港的外国人比例更高。向导知道这队人是从大明来的,所以特地给他们介绍一间汉人开设的客栈。
天草四郎向掌柜询问了剩下的客房数目,一听还有十几间,便索性包圆了。他们这支船队有两百多号人,除去轮流在船上值守的几十人之外,至少也还有一百多号人要上岸住下,这可不是几间房就能塞下的,就算是能睡十多人的大通铺也得要开个十好几间才行。
不过这地方来往的船队不少,像这种一支船队两三百人甚至更多的状况也时常发生,客栈掌柜还帮忙联系了不远处另一家客栈,代订了几间大房,让这批客人分别住下。
陈一鑫本以为在这地方不会有人来拜访自己,但他们住下来没过多久,居然就有人登门了。
“在下李子安,镇江人士,听说有海汉的朋友到了,特来拜会!”
这人见到陈一鑫之后,便主动自我介绍。陈一鑫见他一身绫罗绸缎,腰带上还镶了一方色泽纯净的玉石,想来应当是富商之类的人物,便也上前见礼,让随从沏茶招待。
“在下前月在招商会期间曾去过舟山定海港参与竞买专营权,不过陈首长倒是第一次碰面,幸会幸会!”这李子安说话也是极为俐落,不等陈一鑫发问,便主动说出了自己如何与海汉搭上关系。他在舟山招商会上见过钱天敦和石迪文,此时一见陈一鑫,俱都是一样的寸许短发,一般的自信神情,便知他可不是普通的海汉归化民,而是货真价实的真·海汉人。
“舟山开招商会的时候,我还在福建,也是最近才到了北边,李老板没见过我也是正常。”陈一鑫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只能滴水不漏地应道。
“原来如此。”李子安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在下早先去舟山的时候,听说贵方并未开通与扶桑国之间的通商航道,当时还甚觉可惜,想不到才过月余,就在这长崎港见到海汉帆船了。”
“李老板经常来往这边?”陈一鑫问道。
李子安应道:“只是做点小买卖而已,陈首长见笑了。若是陈首长需要在本地采买货物,在下倒是可以代劳,价格或许还能比市面上低个一两分。”
陈一鑫听他这意思,显然是对这里很熟悉了,当下便道:“其实这次只是来探探路,看看这边的情况,李老板要是方便,请给我说说本地的情况,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一做。”
李子安笑道:“这还哪需要什么介绍,海汉货行销天下,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好东西,在这扶桑国也是一样。不满你说,在下这次过来,便运了一些在舟山采购的货物过来发卖,船到这里当天就全卖光了,所有的货都没过夜,几个时辰,近万两银子就到手了,你说赚不赚?”
陈一鑫道:“李老板把这赚钱的买卖告诉我,就不怕我带着货过来杀价?”
李子安不以为然道:“如果海汉经商的目光会如此短浅,哪还会专门搞招商会找我们这些行商代为销售。这天下如此之大,光靠你们自己发卖,很多地方也是去不到的,就算你们与扶桑之间通商,货物卖过来不也还是得找本地的商人代为销售吗?抢在下的生意,对贵方来说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完全没有意义。”
“李老板倒是看得透彻。”陈一鑫不禁称赞了一句。与海汉合作经商者都是冲着其中的丰厚利益来的,而能够把这中间的利益关系梳理明白的人却不多,这李子安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也算是有些本事。
“过奖过奖。”李子安抱了抱拳示意,然后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今天冒昧来拜访,也是有事相求。”
这才是要说到正题了!陈一鑫点点头应道:“李老板请讲。”
李子安在长崎经营进出口贸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与本地各门各路的人物也都基本熟识。但近期西方国家的商人却联合起来,要求长崎官方禁止李子安在本地进行贸易。原因跟海汉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因为李子安近期在长崎发卖的玻璃制品,极大地影响了西方商人的买卖,原本这门生意几乎是被他们所垄断,但海汉货进来之后,畅销品一下变成了滞销品,这种变化让西方商人们难以接受。他们又不愿降价处理手里的货物,于是就打算联合起来抵制李子安。
陈一鑫听到半截就已经明白了,这是进入日本市场的海汉货对西方海商产生了冲击。不管他们从西方运来的货有多好,其成本都不可能比海汉工业化的生产模式低,再加上运费和工艺开发的能力,对比海汉货自然没有多大的竞争力可言。西方货被海汉货挤出市场,这种现象已经在大明东南地区出现过多次,市场规律终究不是几个商人联合起来就能阻挡得了的。
但海汉货进入日本市场应该还是近期的事情,所以不可避免地引起了竞争对手的不满。而李子安面对这样的局面,也缺乏应对的措施。现在官方似乎也有意要将他驱逐出这里,这样一来他在本地经营多年的成果就即将付诸东流了。李子安现在也是属于病急乱投医,今天正好在码头上看到挂着海汉双色旗的帆船,当下便一路问到客栈来了。
说实话陈一鑫并不想管这种闲事,日本目前执行的闭关锁国政策本来就极为不正常,不能以常理来度量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李子安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但硬要说跟海汉有关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把这些货物运来日本发卖是他自己的决定,而非海汉给他的指令。李子安顶多也就是跟海汉签署过专营权的协议,所以才能从舟山岛成批买到海汉货物,但这专营权可不包含武力保护之类的内容,而且协议上的专营地区也肯定不是隔着一片大海的日本长崎港。
李子安把原本该销往大明某地的货物运到日本来卖高价,也就是钻了海汉在专营权经营上的空子,不过这空子本来也是海汉有意留出的,不然以往哪会有海汉货卖到江浙这些地方来。钻空子不是问题,毕竟利益当先,想多赚点钱也正常,但出了事就想寻求海汉的庇护,这可就有点超出海汉的能力范围了。目前与海汉签署各种专营协议的商人数以百计,要是出了事都来求海汉帮忙,那还真是护不过来。
但登门是客,陈一鑫也不好直接拒绝对方,便出主意道:“西方商人能够要挟官方,估计也是拿了好处,要不你掏点银子出来买个平安?”
李子安道:“在下不是财迷舍不得花那几个钱,但就算能暂时买通官府,那几国的商人却不肯放过在下,迟早也还是会再出同样的事情。”
陈一鑫笑道:“难道你是想把他们全部都从长崎赶走?”
李子安正色道:“如果能做到的话,多花些银子,在下也是愿意的。陈首长,这长崎港可是扶桑国唯一的对外贸易港,要是能揽下这一国的海上贸易,你想想会是什么局面?”
垄断一国的外贸市场,这种事就算是在海汉扶持的安南国也没有实现。不过日本的情况的确比较特殊,就只有长崎港这么一处法定的国际贸易港,垄断这里就几乎等于垄断了全日本,而后者所能带来的利益之大,的确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陈一鑫笑了笑道:“所以你其实是想借助我们的武力,把这里的他国商人全部赶走,然后打着我们海汉的旗号整合这里的明商,最终达成垄断的目的?”
李子安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尴尬:“陈首长这说法太偏颇了一些,在下仅仅是出于自保的目的,只是这些西番欺人太甚,若是不给他们一些教训,只怕记不了几天就故态重现。在下吃点亏倒是小事,但这些西番将海汉货堵在扶桑国之外,却是伤及贵方的利益了。”
陈一鑫道:“我们的货能不能进扶桑国,那是我们的事,如果我们想进,那不管是这些西方商人还是长崎港的官员,统统都拦不住我们。但如果你想借助这件事利用我们来扫除异己和竞争对手,我觉得你可以放弃这种想法了。我们只是来这里看看,并不打算要对付任何人。”
李子安的表情越发难看了:“那如果有人欺负到贵方头上呢?”
陈一鑫面无表情地应道:“谁惹我,我就揍谁,道理就是这样。不过我动手的时候,一般会连着从中挑事的人一起揍。”
陈一鑫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主动找上门的李子安可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前面先是一番套路拉近关系,然后迅速卖一波苦情无限喊苦博取同情,最后再诱之以利,扯着自己跟着他的思路走。如果是头脑简单点的人,很可能就被他东绕西绕的给绕晕了,最后说不定就会答应他一些事情。且不说这李子安的话是真是假,可信度有多高,就算全是实话,陈一鑫也不会为了一介商人改变此行的计划,去实施一些超出此行自保所需的军事行动。
不过陈一鑫也不得不承认李子安的想法还是有一些诱惑力,以海汉的实力,要安心驱逐这里的外国商人,的确是有机会办到的,就连他所说的垄断一国贸易也有可能实现。然而这并不是船队此行的任务,而且这李子安的可信度也有待验证。在陈一鑫看来,这个人心机太重,并不值得信赖。(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 北上考察(三)
打发走了李子安之后,陈一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大明海商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很多所谓的海商在私下的另一重身份就是海盗,商船上的武装也并不见得都是用于自我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在海上随时变身为劫匪。特别是这些能够常年在日本与大明之间进行贸易的海商,往往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否则早就被在日本近海活动的倭寇和浪人洗劫一空了。陈一鑫虽然对待李子安客客气气,但那是看在他有些见识的份上,心里并没有真把李子安当作弱者看待。
插手日本国的进出口贸易并非陈一鑫此行的任务,他来到长崎的使命,主要还是为了了解日本目前与各国的贸易状况,以便为执委会今后制定对日策略提供参考。从第二天开始,陈一鑫便让请来的向导带着去长崎各处了解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和状况,顺便也拜会了一些常年旅居本地的大明人士,以向其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状况。
虽然这个时期的日本史在三亚的大数据库中都有记载,但对于具体的人和事,显然第一手资料的详尽程度和可信度都更高一些。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经济情报的重视程度相当低,在陈一鑫搜集信息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反倒是有不少人希望从陈一鑫这里获得海汉货源,因而对他感兴趣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一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各种信息。
陈一鑫率领的这支船队为了掩护真正的目的,从舟山定海港启航的时候也装运了不少货物,在长崎港逗留期间,装运的这些货物就派上了大用场。类似李子安这种能够去往舟山进货的海商并不多,所以海汉商品在日本的市场上也极为抢手,陈一鑫利用手上的货物作为交换条件,拿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长崎港的水文数据和军事布防方面的信息。
长崎港主管港务的官员在送到家中的海汉玻璃器和成箱白银面前没有保住节操,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收完贿赂很痛快地就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了个竹筒倒倒豆子,悉数告诉了海汉人。
相较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三亚,长崎这边的货物贸易量或许稍胜一筹,毕竟这里的进出口贸易集中了整个国家的资源。但论市面上的繁荣程度和城市发展状况,新兴海港城市三亚却是要远远超过长崎。这里的码头设施和城市建设状况还远不及宁波这样大明海港城市,在陈一鑫看来,这里的港口建设水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顶多也就跟海汉进驻之前的舟山定海港差不多。
不过港口的建设水平还在其次,毕竟海汉旗下控制的各个港口在建设初期也都好不到那里去,真正的差距还是在于港口运营水平,日本同行几乎是野生放养式的管理方式与海汉的精细规划比起来就难免会显得十分落后了。
本书首发创世,为防盗以下内容稍后重新编辑
打发走了李子安之后,陈一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大明海商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很多所谓的海商在私下的另一重身份就是海盗,商船上的武装也并不见得都是用于自我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在海上随时变身为劫匪。特别是这些能够常年在日本与大明之间进行贸易的海商,往往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否则早就被在日本近海活动的倭寇和浪人洗劫一空了。陈一鑫虽然对待李子安客客气气,但那是看在他有些见识的份上,心里并没有真把李子安当作弱者看待。
插手日本国的进出口贸易并非陈一鑫此行的任务,他来到长崎的使命,主要还是为了了解日本目前与各国的贸易状况,以便为执委会今后制定对日策略提供参考。从第二天开始,陈一鑫便让请来的向导带着去长崎各处了解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和状况,顺便也拜会了一些常年旅居本地的大明人士,以向其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状况。
虽然这个时期的日本史在三亚的大数据库中都有记载,但对于具体的人和事,显然第一手资料的详尽程度和可信度都更高一些。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经济情报的重视程度相当低,在陈一鑫搜集信息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反倒是有不少人希望从陈一鑫这里获得海汉货源,因而对他感兴趣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一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各种信息。
陈一鑫率领的这支船队为了掩护真正的目的,从舟山定海港启航的时候也装运了不少货物,在长崎港逗留期间,装运的这些货物就派上了大用场。类似李子安这种能够去往舟山进货的海商并不多,所以海汉商品在日本的市场上也极为抢手,陈一鑫利用手上的货物作为交换条件,拿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长崎港的水文数据和军事布防方面的信息。
长崎港主管港务的官员在送到家中的海汉玻璃器和成箱白银面前没有保住节操,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收完贿赂很痛快地就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了个竹筒倒倒豆子,悉数告诉了海汉人。
相较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三亚,长崎这边的货物贸易量或许稍胜一筹,毕竟这里的进出口贸易集中了整个国家的资源。但论市面上的繁荣程度和城市发展状况,新兴海港城市三亚却是要远远超过长崎。这里的码头设施和城市建设状况还远不及宁波这样大明海港城市,在陈一鑫看来,这里的港口建设水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顶多也就跟海汉进驻之前的舟山定海港差不多。
不过港口的建设水平还在其次,毕竟海汉旗下控制的各个港口在建设初期也都好不到那里去,真正的差距还是在于港口运营水平,日本同行几乎是野生放养式的管理方式与海汉的精细规划比起来就难免会显得十分落后了。打发走了李子安之后,陈一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大明海商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很多所谓的海商在私下的另一重身份就是海盗,商船上的武装也并不见得都是用于自我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在海上随时变身为劫匪。特别是这些能够常年在日本与大明之间进行贸易的海商,往往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否则早就被在日本近海活动的倭寇和浪人洗劫一空了。陈一鑫虽然对待李子安客客气气,但那是看在他有些见识的份上,心里并没有真把李子安当作弱者看待。
插手日本国的进出口贸易并非陈一鑫此行的任务,他来到长崎的使命,主要还是为了了解日本目前与各国的贸易状况,以便为执委会今后制定对日策略提供参考。从第二天开始,陈一鑫便让请来的向导带着去长崎各处了解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和状况,顺便也拜会了一些常年旅居本地的大明人士,以向其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状况。
虽然这个时期的日本史在三亚的大数据库中都有记载,但对于具体的人和事,显然第一手资料的详尽程度和可信度都更高一些。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经济情报的重视程度相当低,在陈一鑫搜集信息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反倒是有不少人希望从陈一鑫这里获得海汉货源,因而对他感兴趣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一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各种信息。
陈一鑫率领的这支船队为了掩护真正的目的,从舟山定海港启航的时候也装运了不少货物,在长崎港逗留期间,装运的这些货物就派上了大用场。类似李子安这种能够去往舟山进货的海商并不多,所以海汉商品在日本的市场上也极为抢手,陈一鑫利用手上的货物作为交换条件,拿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长崎港的水文数据和军事布防方面的信息。
长崎港主管港务的官员在送到家中的海汉玻璃器和成箱白银面前没有保住节操,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收完贿赂很痛快地就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了个竹筒倒倒豆子,悉数告诉了海汉人。
相较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三亚,长崎这边的货物贸易量或许稍胜一筹,毕竟这里的进出口贸易集中了整个国家的资源。但论市面上的繁荣程度和城市发展状况,新兴海港城市三亚却是要远远超过长崎。这里的码头设施和城市建设状况还远不及宁波这样大明海港城市,在陈一鑫看来,这里的港口建设水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顶多也就跟海汉进驻之前的舟山定海港差不多。
不过港口的建设水平还在其次,毕竟海汉旗下控制的各个港口在建设初期也都好不到那里去,真正的差距还是在于港口运营水平,日本同行几乎是野生放养式的管理方式与海汉的精细规划比起来就难免会显得十分落后了。打发走了李子安之后,陈一鑫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大明海商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很多所谓的海商在私下的另一重身份就是海盗,商船上的武装也并不见得都是用于自我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在海上随时变身为劫匪。特别是这些能够常年在日本与大明之间进行贸易的海商,往往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否则早就被在日本近海活动的倭寇和浪人洗劫一空了。陈一鑫虽然对待李子安客客气气,但那是看在他有些见识的份上,心里并没有真把李子安当作弱者看待。
插手日本国的进出口贸易并非陈一鑫此行的任务,他来到长崎的使命,主要还是为了了解日本目前与各国的贸易状况,以便为执委会今后制定对日策略提供参考。从第二天开始,陈一鑫便让请来的向导带着去长崎各处了解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和状况,顺便也拜会了一些常年旅居本地的大明人士,以向其了解日本目前的政治状况。
虽然这个时期的日本史在三亚的大数据库中都有记载,但对于具体的人和事,显然第一手资料的详尽程度和可信度都更高一些。而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经济情报的重视程度相当低,在陈一鑫搜集信息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反倒是有不少人希望从陈一鑫这里获得海汉货源,因而对他感兴趣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一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各种信息。
陈一鑫率领的这支船队为了掩护真正的目的,从舟山定海港启航的时候也装运了不少货物,在长崎港逗留期间,装运的这些货物就派上了大用场。类似李子安这种能够去往舟山进货的海商并不多,所以海汉商品在日本的市场上也极为抢手,陈一鑫利用手上的货物作为交换条件,拿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长崎港的水文数据和军事布防方面的信息。
长崎港主管港务的官员在送到家中的海汉玻璃器和成箱白银面前没有保住节操,当然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节操为何物,收完贿赂很痛快地就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来了个竹筒倒倒豆子,悉数告诉了海汉人。
相较于正处于高速发展期的三亚,长崎这边的货物贸易量或许稍胜一筹,毕竟这里的进出口贸易集中了整个国家的资源。但论市面上的繁荣程度和城市发展状况,新兴海港城市三亚却是要远远超过长崎。这里的码头设施和城市建设状况还远不及宁波这样大明海港城市,在陈一鑫看来,这里的港口建设水平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顶多也就跟海汉进驻之前的舟山定海港差不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