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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零点浪漫     1627崛起南海txt下载     1627崛起南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2章 秋交会成果

    范隆根在此之前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率领六艘武装帆船出战的范德维根会被海汉人打得丢盔弃甲,但当他看到胜利港军用码头停靠的海汉舰队时,多少也能感受到范德维根当初的无奈了。是的,海汉人麾下的武装力量可不是什么装备了几门火炮的商船,而是实实在在的作战舰队,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与其相比,在实力上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至于养着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需要多少开支,范隆根作为一支商船船队的指挥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最可怕的是海汉人麾下明显不止这么一支舰队,他们在福建和安南也同样部署了大量作战船只,也就是说至少还存在着另外两支舰队。范隆根认为起码要把这里所见的战船乘以三,甚至是更大的倍数,那才是海汉海上作战力量的真实状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公司董事会没有冒然作出攻打三亚或者与海汉全面开战的决定,否则以目前所见的状况来看,一旦开战,东印度公司怕是要吃大亏。

    而身为军官的范德维根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来三亚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但海汉人却没有留给他更多的观察时间,就只能这么远远的一瞥。以这种方式所能搜集到的情报信息,回去之后恐怕很难向董事会的大佬们进行交代。

    为了避免荷兰人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海汉海军特地出动了两艘“探索级”帆船一路“护送”荷兰船队南下,直到第二天才折返。

    送走了荷兰船队之后,三亚秋交会终于进入到**阶段。从各地赶来的客商汇集到三亚,签署各式各样的合作协议。这其中比较大项目主要都集中在琼北地区,光是万亩以上的集体农场项目,这次就有七个。此外集中签约的还有各地的代理商,这次除了福广两地之外,还有不少客商是千里迢迢从湖南、江西、浙江等地赶来,为的是获取部分海汉商品在大明境内的“行省销售代理资格”。

    随着近两年海汉商务部主导的销售渠道网络在福广两省逐步铺开,海汉商品的销售区域已经慢慢在向内陆省份和大明中北部地区延伸。一些眼光好,有门路的商家,便准备效仿福广两省的同行,主动与海汉建立商业合作关系,并在那些海汉自身商业渠道无法到达的区域内承销海汉商品。

    几乎不会有谁在考察过海南岛的实际状况之后还会对海汉的实力心存怀疑,他们所到之处,包括地方官府在内都对海汉人言听计从,这个位于大明南海边陲的大岛俨然已经有了国中之国的气象。不过商人可不会那么在意海汉人在这里的做法是不是于国法不容,他们只要明确自己跟海汉人的合作能赚取到多大的收益,以及海汉人有足够的能力来确保这种合作关系的稳固和安全,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海汉人是不是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这些难道还能转化成白花花的银子进到自己口袋里吗?

    秋交会于10月底圆满结束,在此期间除了接到大量的商品订单之外,还新组建了广海商盟、福海商盟两个省级的商业行会。这种行会与先前海汉组织成立的“琼联发”有所不同,并不是以股份制为根基的盈利机构,而是相对较为松散,由大明境内商人自发组织的商业联盟。

    顾名思义,这种商业联盟的成员都是与海汉有着贸易往来的商家,可以说都是海汉利益相关者,而这些人在地方上抱团之后的影响力也非常可观。海汉一心想要向外推广的价值观、文化、金融、生活方式等等,如果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运作,那效率肯定不会太高,但有了这些区域范围的商业联盟参与推广,效果就会大不一样了。

    以两广为例,广海商盟的成员基本包括了广东治下的潮州、惠州、南雄、韶州、广州、肇庆、罗定州、高州、廉州、雷州等所有州府,商盟内部将会设立统一的消息渠道。海汉这边一旦有什么新的商品或是对外政策问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推广到整个行省范围内,而无需再像过去那样,靠着口耳相传来慢慢扩大影响范围。

    大明商人们参与这个商盟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海汉商品的承销资格,得到最新的市场报价等等,最关键的是这么多有实力的商家集中起来,很容易就能对市场形成干预,从而获取到更多的收益。而且海汉银行也将会为商盟提供更多的专项服务,方便商盟成员在交易过程中的款项结算,提高其资金的运转效率。

    而这种形式对海汉来说,除了明面上看得到的各种好处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势打压那些地方上不愿与海汉合作,甚至是对海汉采取敌对态度的商家。而且以海汉的实力,可以向自家的扶持对象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特别是地方上的富绅们非常感兴趣的军事支援。

    海汉在广州府扶持的李家,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对外合作的典范样本。几年前还曾经被流寇围困,险些灭门的李家庄,现在却已经号称两广第一庄,富甲一方不说,而且拥有了极强的武力配备。目前以镖行形式存在于两广各地的金盾护运,表面上虽然是镖行,但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家镖行已经无异于一支私人军队,不但组织性极强,而且所用的武器装备,全部都是由海汉人特别供应,所有的人员也都是由海汉进行训练——其中的不少镖头甚至都有过在海汉民团中服役的经历。

    各地官府对于金盾的存在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一来金盾背后的李家和海汉人势力的确够大,一般六七品的基层官员根本就扳不动人家;二来地方上偶尔也会有求助于金盾的地方,比如说押送库银、重刑人犯、捉拿通缉要犯、抓捕强盗山贼等等,这些活儿金盾做起来比地方上的衙役要拿手多了,而且首尾都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给官府带来太多麻烦。

    而在地方上的大户看来,金盾这种武装组织所能做的私活就更多了。既可以看家护院,也可以刷一刷排场。李家的要人现在出行,那都是有背着海汉火枪的护卫队随行,排场甚至比一些官员还要大,谁看了不羡慕?

    而在这次的秋交会上,海汉方便宣布了今后的对外合作中,凡是商盟成员都可以申请海汉的军事支持,包括人员训练、武器购买、救急救难等等,这无疑是给那些一直眼红广州李家和“琼联发”股东的地方大户们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也终于有机会能够和这些先行者平起平坐地一起愉快的装逼了。

    而类似这样给予商盟成员的特殊待遇,几乎涉及了所能想到的方方面面。海汉银行会设立商盟专用柜台,各处码头都会有商盟专属的货栈,但凡能够体现出商盟成员身份差别的地方,都被详细地列入了商盟的相关说明当中。商人们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vip待遇,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差异化服务,但仅仅就是这些暂时列在纸面上的待遇,就已经能让他们感受到商盟成员身份的与众不同。

    当然了,要享受这些待遇也是有准入门槛的,除了对成员的资产规模有一定的要求之外,商盟成员每年还得缴纳一定数目的公共费用。用施耐德在商盟推介会上的话来说,这种措施就是要提高准入门槛,不能让商盟成为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低等行会。大亨们对此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深以为然,进这个圈子就是为了结交实力相当的生意伙伴,谁会愿意跟等级和观念都相差太多的人合作。

    海汉虽然不会直接领导和干涉商盟的日常运作,但同样在其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广海商盟的首任理事长由“福瑞丰”掌柜李继峰担任,而福海商盟的这个职位则是由许心素的二弟许心哲担任,即便是有人想在商盟里搞事,也很难抢夺到真正的话语权。

    在忙完了秋交会的事情之后,执委会马不停蹄地开始实施下一步的规划,即消灭十八芝,清理福建沿海和台湾海峡的航道。尽管其作战规模不如安南内战,作战距离比不上安不纳群岛,但这个作战目标对于海汉来说仍然可以算是一个新的挑战。

    安不纳群岛的防御力量十分有限,海汉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工夫就将其拿下,而之后占据地利优势,防御荷兰人的反扑也较为轻松。但十八芝占领澎湖已有数年,而且手下仍有近万的青壮人口,海上的实力也不可小觑,打起来不可能像安不纳岛那么轻松。而当初在安南作战的时候,补给线可远远比不了福建这么遥远的距离,再加上海上的机动力明显占优,作战的压力要小得多。如果到福建作战,粮草倒是可以从福建本地筹集,但军用物资基本上仍是得从海南岛运过去,一旦战事不顺,这么遥远的补给距离就会成为最大的作战障碍。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相关部门也已经准备了解决方案,一方面是通过谈判让荷兰人知难而退,不再对十八芝提供援助,另一方面也已经开始筹备作战物资,以海运的方式提前向福建进行输送。但这种运输不能公开,必须要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因此执行这个任务的船只几乎全部都是来自大明海商,而没有动用海运部自己的船。

    11月5日,一支福船船队通过铁炉港外的狭窄航道,缓缓地驶进了铁炉港。位于三亚西侧,海南岛东南角的铁炉港,目前在海汉控制下的盐场中产能仅次于莺歌海,比胜利港盐场和刚刚投入生产不久的儋州湾盐场的产能都要高出一截。同时这里也是海汉对外销售私盐最主要的贩售点,类似罗升东这样的大盐贩,现在进货都是到铁炉港这边来装船。

    不过今天到来的这支船队稍稍有一点不同,抵达码头之后并没有像别的运盐船那样立刻开始装货,而是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没有动作。别的运盐船来了之后都是巴不得三五下就装完了赶紧开拔,以便每个月能多跑上一两趟多挣些银子,哪里还有闲心停在这里空耗时间——铁炉港因为航道狭窄,所能进入港湾停靠的船只数目有限,所以在这里停船都是要计时收费的,即便是罗升东也不会让自己的船在这里停靠超过半天。

    但这支没有挂出旗号的船队一直没有动静,显然是打算要在这里过夜了,另外几艘装运私盐的船都赶在日落前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只剩下这支船队孤伶伶地靠在港湾西岸的码头上。

    暮色降临之后,码头上忽然开始热闹起来,搬运工们推着一队队的板车出现了,船舷上也次第亮起了火把和灯笼。水手们迅速将跳板搭建起来,然后搬运工开始向船上装运一箱箱的货物。

    这些货物都是从田独的车间里生产出来的军需物资,通过田独与铁炉港之间的山谷秘密运送过来,然后在这里以私盐的名义装船运走。为了尽可能地保守秘密,这种装船往往都是安排在夜间进行,而船上的水手也都不知道这些货物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这一趟运的东西比私盐要值钱得多,而他们所能得到的工钱报酬也会涨一大截。

    装运货物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完成,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这支船队就无声无息地驶离了铁炉港,向着东北方向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珠江口的香港岛,在那里这些货物还需完成一次装卸,然后由福建来的商船完成下一步的转运,将其运往福建金门岛,也就是海汉军事顾问团所驻扎的地方。

第693章 镇南港的调整

    同一时期,香港岛南部,镇南港。

    刚刚带着船队从潮州回来的木材商人陈林看着岸上的忙乱景象,脸上是大写的懵逼。上千名劳工们正不断地向码头停靠的船只装运各种货物,而港口外还有一堆跟他一样堵在外面没法靠岸的帆船。陈林在镇南港进进出出少说也有二三十趟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地方如此拥挤,以镇南港的港口规模而言,这显然并不是正常的现象。

    通常镇南港每天进出的船只不会超过二十艘,旺季也就三十来艘,但眼前光是堵在港口外面的船只,陈林粗略数了一下,大大小小起码有四五十艘之多。出现这样的场面,陈林暂止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要嘛是镇南港发现了金矿,导致逐利者蜂拥而至,要嘛就是这地方发生了瘟疫,让所有人都打算尽快出逃。

    陈林等了半晌,着实有点不耐烦,便让人放下小船,划去了镇南港一水之隔的鸭脷洲。镇南港的港口防御工事,基本都是修建在鸭脷洲的小山上,海汉民团在这里部署有包括一个炮兵连在内的四百余名士兵,还有一个可供“威严级”战船临时停靠的补给码头。当然现在这里并没有部署“威严级”主力战船,只有两艘“探索级”战船作为日常水面巡逻所用。

    陈林因为经常往来镇南港,与驻防在这里的海汉高级军官陈一鑫打过几次交道,借着两人同姓,很快就攀上了交情。每次陈林来镇南港的时候,都不忘带点外地土特产过来作为孝敬,时间长了这里驻防的民团士兵也有不少人认得他,因此他所乘的小船刚到鸭脷洲岸边,便有士兵一边帮着接下船上抛出的缆绳,一边大声招呼道:“陈老板稀客啊!好久没出现了!”

    陈林抱拳应道:“最近去潮州处理些事情,今日才刚到镇南港,特地来探望陈首长。船上还有些途中没吃完的活鸡活鸭,就送给岛上的军爷们打打牙祭吧!”

    “那陈老板可算来着了,首长前两天才刚从北边回来。您先在码头歇会,这便差人去禀报首长!”既然陈林没有打着空手来,那自然也就不会被亏待了。岸边的士兵很快搭好了跳板,让陈林登岸,接着几名士兵去到小船上,替陈林把准备的各色慰问品搬运到岸上。

    片刻之后,陈林在军营中见到了陈一鑫。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陈一鑫作个手势,示意他坐下说话。

    陈林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谢过了勤务兵送上的茶水,这才应道:“首长可是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之处?”

    “你在镇南港有房产吧?”陈一鑫开门见山地问道。

    陈林不明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小人在本地有一间货栈,占地约有三亩,主要用于存放木材。平时来此交易,也会在货栈里暂住几日。”

    “前些日子三亚秋交会,你应该没去参加吧?”陈一鑫点点头,又说起了另一桩看似无关的事情。

    “小人前些日子在潮州处理生意,没能来得及前往三亚,也是甚感遗憾!”陈林虽然嘴上说遗憾,不过心里倒未必见得。

    他的主营业务是木材,自从与海汉这边搭上关系之后,主要的供应对象也就是香港岛、万山岛和番禺这几处。那秋交会虽然热闹,但陈林这种木材商人即便是去了,也真的只有看看热闹的份。琼州岛上的木材供应基本都是自给自足,少数海汉点名要买的特殊木材,如用作加工舵杆、轴套等船舶部件的铁力木之类,其产地又不在陈林所能到达的地区。至于那些圈地建农场之类的大项目,因为投资巨大,陈林自觉也有点玩不转。因此他虽然知道三亚秋交会的消息,也并没有急着赶去三亚参加,等处理完潮州的生意回来,秋交会已经结束好些天了。

    “秋交会上有一些新的政策和决定宣布,你刚回来,想必也还没听说。”陈一鑫斟酌着说道:“其中有一项内容,就是关于香港岛的区域设置调整。大体内容就是把民用设施逐步集中到北边的盐船湾……嗯,现在已经更名为铜锣湾的那片区域,而南边镇南港会逐渐变成军事用途为主,你懂的,军港是不会允许民船进入停靠的。”

    陈林愕然道:“那以后……像小人的船就不能停靠镇南港了?那小人在这里的货物和货栈怎么办?”

    不等陈一鑫答话,陈林忽然醒悟过来:“原来镇南港这么多船堵在码头,就是要急着搬货搬家啊!首长,小人有一半的身家都在这里,您可得救我一救!”

    “你不要慌张,先坐下!”陈一鑫也早就料到了对方的反应,示意他先冷静下来。

    “当初像你这样的商人在镇南港拿地的时候,都是交了钱的,你也知道我们海汉做事从来都是规矩分明,所以你放心,你的东西和地皮一点都不会少,我们会留出时间让你把货物运出去,地皮也会在北边的铜锣湾给你合理补偿。”陈一鑫说明道:“北边的条件比镇南港更好,相信对你以后做生意也是有好处的。”

    “小人在这里修建货栈也花了不少钱……”陈林说到一半,声音也小了下去,心道官府征地,哪还管你盖房子花了多少银子,能补偿地皮就不错了。

    “盖房子的钱不可能退给你。”陈一鑫语气一转道:“但是我们会在铜锣湾多补偿一些土地来作为交换,你在这边有三亩地,到北边铜锣湾就能换到四五亩地,至于多少就要看具体地段了。”

    “啊?多谢首长!”陈林赶紧应道:“那小人这便赶紧去清理货栈……不对,该先去北边选定地皮……”

    “你不要急,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操办这事。”陈一鑫不急不慢地说道:“铜锣湾那边的地皮也给你留着,如果你堆在镇南港的货比较多,我们还可以安排船帮你转运过去。”

    陈林这才觉察到陈一鑫似乎话中有话,连忙应道:“不知首长有什么安排?”

    “你手底下有五六条货船吧?”陈一鑫问道。

    “共有六艘,现都在港外等候码头空出来,船上装的都是这次去潮州拉回来的木材。”陈林老老实实地答道:“但镇南港若是不能卸货,小人还需另行找个港口才行。”

    “不用另找了,等会儿让你的船靠这边的码头,把货卸在这里。”陈一鑫沉声道:“你这六条船空出来之后,先跑一趟三亚,替我们运点东西,费用会照市价算给你。”

    陈林一时没有会意过来,仍是一脸茫然:“运东西?去三亚?”

    “有什么问题吗?”陈一鑫皱眉问道。

    “啊?啊……没有!没有问题!小人能为首长效劳,深感荣幸!”陈林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道:“不知首长安排几时出发?可需要小人准备些什么?所运货物可有什么禁忌之处?”

    “我会安排人手帮你的船队卸货,卸完之后,你们在镇南港休整一天,补给好物资,就出发南下吧!到时候我会安排人上船领航,具体到哪里靠岸装货,我的人会指引你们。”陈一鑫慢慢解说道:“至于装运什么货物,你就不必知道了……如果你的船员问起,就说去三亚运私盐好了。从三亚把东西运回来之后,你就可以交差了。到时候我开海汉银行的银票给你,你自己去兑换现银。”

    “就是如此?”陈林又特地确认了一次。

    “就这么简单。”陈一鑫点点头道:“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类似陈林所遇到的状况并非个案,执委会在近期作出了将下一步战略重点放在福建的决定,于是所有的资源配置也得为了这个大的战略方向而发生改变,例如镇南港原本的规划,就得有了新的变化。

    镇南港最初规划的时候大部分还是充作民用,只有鸭脷洲作为军管区使用,为此开发前期商务部和驻广办都还搞过专门的招商活动,让商家到镇南港投资修建货场商栈等设施。不过随着进军福建计划的确定,执委会决定对镇南港的功能设置进行调整,将整个镇南港全部划为军事基地,同时把这里的民用设施都搬迁到香港岛北边——铜锣湾避风塘附近的港口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程建设,可以开始投入日常运营了。

    执委会作出这样的调整,一是因为已经拿下了整个香港岛的控制权,而港岛北边所拥有的大片临海平原显然比镇南港狭窄有限的地区更具开发价值。二来将镇南港地区划为军事基地,也是为了服务于今后一段时期的战略发展需要。

    海汉要大举进攻澎湖,就势必要派出相当数量的舰队前往福建。但如果这个动作太早,势必就会提前引起十八芝的警惕,从而给予他们更多的反应时间。军委所制定的计划,是将舰队先集中到珠江口,有可能的话还要安排几次演习。等到行动开始之前,再开拔前往福建执行作战计划。

    海汉在珠江口的据点已经有好几处,但目前却没有适合大部队驻扎的地方。番禺的位置太过接近广州,如果海汉舰队大举沿珠江上行,势必会引起广东官府的误判,从而引起不必要的后果。而万山岛的港口过小,所能容纳的船只的数量和吨位都很有限,并不适合作为军港使用。也就只有香港岛这边,可以将位于西南角的镇南港单独划出来,交给军方使用。

    因为香港岛天然的地形,镇南港与位于北边的沿海平原是完全隔离开来的,这也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证这里作为军事基地的机密性。只要将鸭脷洲两头的航道一封锁,中间这段海峡里停靠了多少船只,外面根本就查探不到。对于希望在开战前保守住兵力部署机密的军方来说,镇南港的确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要把这里变成军事基地,当然还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把民用设施全部搬走。所以趁着秋交会商人云集的机会,执委会宣布了对镇南港进行整体搬迁的决定,所有在镇南港有固定资产的商家,都将限期搬离此地,并在港岛北部的新开发区获得相应的补偿。

    至于陈林的船被陈一鑫征用,这也是军方的安排,让陈林这种知根知底的海商出船出人,到三亚铁炉港去运输战备物资,以求在最大限度上掩盖海汉已经在进行之中的战前准备。

    陈一鑫自然不会告诉陈林运的货物是什么,而陈林也很知趣地不去进一步打听这些消息——既然对方不说,那自然是不便外露的军情,自己还是尽量不要去多事为好。陈一鑫既然已经说了会付相应的运费,那应该也不会赖账,至少不需要自己贴钱跑这一趟。反正跑个来回也就十几天时间而已,并不会对自己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陈林想想也就宽心了。

    陈一鑫安排了数百名士兵,到码头上给陈林的船队卸货。有了这么几百个壮劳力,第二天便将这次从潮州运来的六船木材都卸完了。又休整了一天之后,陈林便带着船队离开镇南港南下。陈一鑫专门调了几名海军的人,随陈林一起南下,担任领航的职责。

    类似这样的情形,不仅在镇南港一地出现,邻近的万山岛、番禺李家庄、广州城外的珠江码头,以及海南岛的儋州、琼州府城港口,都有与海汉关系较熟的海商接下了承运业务。这些分属不同船主的商船将在今后的一两个月里分批前往三亚,把军方所准备的战备物资运送到镇南港。同时福建方面也会派船过来,将这些物资运往金门岛。即便是十八芝在广东安排有坐探,也很难察觉到海汉在暗地里所采取的这些手段。

第694章 特殊的访客

    1631年11月,福建金门。

    钱天敦率部进驻福建己有四个月,前几个月基本都在忙于督建营地、训练部队,极少有闲下来的时候。而今天他在午后便来到码头上,让勤务兵撑起遮阳篷,悠哉悠哉地度过了一个下午,这是因为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专程从漳州赶过来与他会面,于是他很难得地给自己放了假。钱天敦在码头上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终于看到了从西边海面上驶来的一艘“探索级”帆船。

    “钱天敦,你待的地方也太远了点,早上天不亮就上船出发,这个时候才到。路上无聊死了,高桥南又是个木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随着一阵数落,罗舞丹的身影出现在了码头上,身后跟着一脸无辜的高桥南,两只手各拎着一只行李箱。

    “这里当然比不了漳州了,守关戍边,当兵的人就是这样过的,不然老百姓的太平日子从哪里来?”钱天敦虽然出口反驳,脸上却不似平时那般严肃,嘴角还隐隐透着一丝笑意。

    “高桥南,以后这种粗活,你让下面的人去做,好歹也是个候补营长了,还是要注意下个人的威仪!”钱天敦看到提着行李箱的高桥南,忍不住也数落了他两句。

    高桥南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应道:“能为首长服务,卑职幸甚至哉!”

    “现在还会拽古文啊了!”罗舞丹惊讶地叹道:“连曹操的《观沧海》都知道,以后还真不能小看你了!”

    “前些天听首长念起这首诗,卑职觉得很有气势,便向首长求教了。”高桥南应道。

    罗舞丹看着钱天敦笑了笑道:“暴露野心了啊!”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古诗词爱好者而已。”钱天敦一本正经地应道。

    高桥南或许不懂古人作这首诗的情境和寄托在诗词中的志向,但罗舞丹好歹以前也是玩笔杆子的出身,自然能够联想到钱天敦这样一个带兵的大将是怀着怎样的情怀去朗诵这首诗。两人在安南时已经相处了很长时间,罗舞丹多少也明白这个男人心中对于成就一番丰功伟业有着多么大的执念。

    钱天敦在安南战场上打出来的战绩已经足以让他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如果他愿意回到海南岛任职,军职和权势可能比现在还要更高。但钱天敦的选择依然是在海外带兵,而且专挑有仗可打的地方驻扎,安南那边的国内局势稳定下来之后,闲不住的钱天敦便又来了福建。他到了这边之后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指挥海汉民团在南日岛击退了十八芝与荷兰人组成的联军,并在此战中成功剿杀了十八芝的二号人物郑芝虎。

    这一表现迅速地扫清了福建官方对他的所有担忧和质疑,许心素也藉此确信海汉调过来的这位钱将军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大将之才,在此之后对他言听计从。钱天敦说要在金门岛划地驻军,许心素二话不说就准了,还派出了大量劳工为其修筑了所要求的军营,并且表明了态度,希望来年攻打十八芝的战役,海汉一方仍然由钱天敦出任指挥。

    如果来年攻打澎湖的战役仍是由钱天敦指挥,只要能够顺利拿下,那么钱天敦基本就会成为海汉军团对外的形象代言人了。至少在陆军范围内,海汉军中还没有第二人能与他的战绩相提并论。不过罗舞丹也知道钱天敦的志向可不会止步于打打海盗,逐鹿中原乃至征服海外各地,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先送你去休息一下吧?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个单间,卫生都打扫好了。”钱天敦向罗舞丹征求意见道。

    “在船上躺了一天,还休息什么啊!你带我在附近转转吧,也给我介绍一下你们的建设成果。”罗舞丹却不愿意接受钱天敦的建议,而是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高桥南很是知情识趣地插话道:“那卑职先把罗首长的行李送去住处。”

    在钱天敦看来,军营其实没什么可转的地方,到哪里都是看到一帮汗流浃背的大老爷们,不过罗舞丹的视点显然不一样,她所注意的地方显然不是普通女生会感兴趣的对象。

    “不是说军营都修完了吗?怎么外面还有这么大一片工地?”

    吸引到罗舞丹注意力的并不是军中的士兵,而是军营外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千名劳工在营地北边正在施工搭建房屋,从已经初具轮廓的几栋房子来看,都跟民团驻地的营房是一样的外形。

    钱天敦解释道:“明年我们在福建有比较大的动作,驻军会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会逐月增加,这些新建的营房就是用来安置将来进驻的部队。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是增强参战部队对本地气候的适应性,二是减少开战之前的运输压力,三是避免让我们的对手留意到大股兵力的调动部署,提前有了戒备。”

    “听说打完十八芝之后,福建官府会把澎湖以租界的方式交给我们掌控?”罗舞丹接着问道。

    “消息很灵通嘛!”钱天敦对于罗舞丹能问出这个问题微微有些吃惊:“这事目前知道的人可不多,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你可别忘了我以前的老本行是干嘛的!”罗舞丹不无卖弄地说道:“要打听消息,我可是有你们这些大男人够不着的路子。”

    “啊,原来是打入了官太太的圈子啊!”钱天敦很快就反应过来,向罗舞丹竖起了大拇指。

    罗舞丹穿越之前的老本行是娱乐记者,熟称狗仔,这无孔不入打探消息的本事自然是胜过常人一筹。不过穿越之后除了给宣传部门写一写标准格式的新闻稿,能够让她发挥特长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在黑土港的那段时间里,每天能打交道的除了钱天敦等有限的几个穿越者之外,其他的几乎全是满身煤灰的归化民,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也就不太可能有她发挥的余地。

    不过这次随钱天敦到了福建之后,状况就有些变化了。钱天敦初到福建就带兵去了南日岛打仗,而罗舞丹则是被安排到了漳州住下。按照大明的风俗,没有结婚的大家闺秀是不太方便到处抛头露面的,所以罗舞丹进住漳州的时候,就是以钱天敦家眷的名义。而这个身份也给她带来了很多方便,比如漳州当地官场上的太太交际圈,就会很主动地向她示好,并将她拉入到这个圈子里。

    这样的状况当然少不了太太们背后那些大人物们的授意,而这也正好合了罗舞丹的意,大家都是套路,就看谁的套路更深了。罗舞丹的学问、见识,手段,都要远远超过这些整日生活在深闺大院里的女人,而且她手上还有许多令人根本无法抗拒的好东西。比如漂亮的海汉玻璃镜,香喷喷的香皂和香水,以及那些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只有通过特殊渠道才能弄到的海汉定制品。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对这些精致的东西完全免疫,所以罗舞丹在漳州期间,也通过这些手段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关于福建官府与海汉就澎湖未来归属所达成的协议,也是其中之一。

    “到时候又是你上前线去指挥打仗吧?”罗舞丹问道。

    “海军多半是王汤姆亲自过来指挥,陆军……不出意外应该是由我指挥。”钱天敦没有否认罗舞丹的猜测:“不过作战难度应该不会太大,上个月执委会跟荷兰人的谈判已经结束,荷兰人将会中断对十八芝的援助,当然更不会干涉我们攻打澎湖的行动。”

    “难度不大那也是打仗啊,刀枪无眼,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定……”罗舞丹脸上的表情难掩担心的情绪,不过她也知道万万不能劝阻钱天敦,因为这可不是钱天敦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海汉对外扩展势力范围的大政方针。就算钱天敦不带兵,这个仗也迟早要打,与其把这功劳让给别人,那还不如自己攥着。

    “对我们来说,目前的情况已经是最理想不过的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们在福建布局得够早,十八芝早就打下了金门厦门两个岛,郑芝龙也已经洗白上岸当了水师将官。他最强盛的时候,手底下有二十万人的军队,我们想要在福建生根,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钱天敦当然也知道罗舞丹在担心什么,但他不可能表现出丝毫的畏战情绪,只能换了一种方式来安慰罗舞丹。

    的确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郑芝龙在原本的历史中干掉许心素,然后接受福建巡抚熊文灿招安之后,势力很快就膨胀起来,整个闽南地区及台湾海峡几乎都成了他的私人领地。就连他曾经合作过的东印度公司,也在1633年于金门附近海域被击溃。所有的商船都必须要向其缴纳买路费,购买通行令旗,才能在这段海域平安航行。如果海汉没有提前布局支持许心素,那此时的福建恐怕很难再容海汉插足进来,更别说圈地驻军之类的打算了。

    不过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局面,已经跟原本的历史轨迹完全不同了,十八芝的势力范围被一再压缩,目前只能据守澎湖列岛,连往年春夏二季固定会对漳泉两州发动的攻势,今年也都已经没了动静。就算是最谨慎的评论,也都认为十八芝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当然要实现这个大趋势,最终还是得依靠武力手段解决,十八芝里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亡命之徒,可不会选择自己捆住双手投降这条路。

    “那打下澎湖之后呢?”罗舞丹继续问道。

    “打下澎湖之后……我们就可以控制住台湾海峡,随时封锁台湾岛的西海岸,到时候就得要正面对决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了……”钱天敦说着说着情绪就慢慢起来了:“如果执委会需要拿下台湾岛,那至少还有两场硬仗要打。等拿下台湾,我们就可以控制东南地区前往琉球、日本的航线,控制范围也能辐射到浙江南部海域了……”

    “我不是问你怎么打仗,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罗舞丹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了钱天敦的话头。

    “我?我有什么打算?”钱天敦愕然半晌,才回过味来:“我那什么……估计得跟着部队一起动吧……大概会从金门岛迁到澎湖去……”

    “那我呢?”罗舞丹真是有点受不了这个直男癌晚期患者的迟钝反应了。

    “你……如果……想跟我去澎湖……那就一起好了。”在战场上从来不会犹豫畏缩的钱天敦,此时居然连说话都有点不顺畅了。他现在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提前支走了高桥南这个探照灯,不然让他看到自己的这副窘迫模样,以后还有什么上司的威严可言。

    “钱天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到时候又推三阻四的把我丢在漳州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罗舞丹虽然脸色仍是气鼓鼓的,但语气中却明显透着欣喜的味道。

    “不会的,我说话肯定算数的,不过这个调动申请最好还是你自己给执委会提交上去,我出面怕影响不好。”钱天敦挠挠头道。

    “你带兵打仗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怂过!”罗舞丹气得伸手在钱天敦肩上锤了一下。不过她也知道钱天敦所说的是实情,即便执委会会考虑到两人的私人关系,在工作安排上给予一定的照顾,但钱天敦这种军中大将出面申请,难免会让人有说闲话的机会,罗舞丹也并不希望钱天敦因此而被扣上什么“以权谋私”之类的帽子。不过兜兜转转之后,两人最终能走到一起已经不易,罗舞丹也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而节外生枝了。

    “两位首长,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直到暮色降临,高桥南才再次出现,让他们回营去享用晚餐。

第695章 十八芝的困境

    同一时间,距离金门岛约八十海里之外的澎湖马公港。

    三艘鸟船缓缓靠岸,岸上的工头呼喝着让手下的人赶紧将船上抛出的缆绳系好,搭建跳板准备卸货。码头上已经停着十几辆骡马大车,看样子也是来等着装货的。

    船老大不等跳板搭稳,就三步并作两步下到岸边,向岸边一名年轻男子单腿下跪禀道:“属下耽搁了行程,望豹爷恕罪!”

    “说好七日便回,结果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你再晚回来几日,只怕岛上就要揭不开锅了!”被成为豹爷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好声气,一脸不爽的表情。

    那船老大不敢起身,低着头应道:“豹爷有所不知,如今福建全境都封了海疆,各地的米行都被衙门派人盯着,超过千斤的买卖就得在衙门报备。属下担心泄露了身份,是以只能沿海各州县一路慢慢找过去,寻那无需登记便可买卖粮食的地方。”

    “哦?原来如此……那粮食买到了吧?”年轻人听完解释之后,脸色才稍稍转好。

    “属下从兴化府、福州、福宁州一路北上,一直到了温州乐清,才总算是托关系买到了粮食。”船老大也不失时机地替自己表了下功,顺便解释了迟归的原因:“因为一路上走走停停,才会耽搁了这么多时日。”

    “到温州才买到米……”听到这里年轻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以往去大陆采购粮食,顶多只需去到福宁州即可,想不到现在竟然要到浙江境内才能买到了。

    “不仅如此,福建水师还在福宁州附近海域盘查来往船只,据说浙江方向过来的船盘查得尤其严格,属下以为这应该是官府想切断我们从浙江获得补给的海上通道。”船老大继续报告道。

    “无妨,在海上多绕一段路就是了。海这么大,官府怎么封得完!”年轻人故作轻松地应了一句。

    以福建水师有限的力量,当然无法封禁整个台湾海峡的航道,只要有心,不走近岸的航线就很容易避过官府的稽查,不过运输的成本和风险自然也会相应地上升。而那些原本愿意负担运输任务的船行,也会因为官府的动作而退缩,今后要采购物资,大概也只能自行派船去运回来了,这肯定会进一步加大自家的运力负担。

    但这种大宗采购再怎么麻烦也不能停下来,澎湖本地的农业开发程度不高,加之土地面积有限,粮食出产也没法实现自给自足,澎湖列岛上总共有两万多人口,而其中至少一半人需要从外面购入粮食来维持,这一年所需的数量着实不是小数目。类似这样派出船队前往大陆进行大宗粮食购买的行动,几乎每个月都会进行一两次,但最近这段时间,到大陆采购物资的难度似乎越发地大了。

    在漳州刺杀案之后,福建官府便逐渐收紧了沿海地区的民生物资供应,对于粮食、生铁、食盐、药材、布匹等商品的大宗买卖开始实施监控,并限定了民间的交易上限。对那些背景比较复杂,无法得到官方信任的商行,甚至还派出专人看管,以杜绝其私下向十八芝出售物资的行为。尽管这些手段还不能完全禁绝十八芝从大陆购买物资的渠道,但的确已经制造出了很多麻烦,这次的船队外出购粮不顺,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对于这样的现状,十八芝的首领郑芝龙自然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去大陆购粮的船队过了约定的日期还没回来,而岛上的粮仓储量却在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要说郑芝龙不慌那肯定是骗人的。这来到码头船队的年轻人,就是郑芝龙的五弟郑芝豹。

    郑芝豹这名字虽然听着很威猛,但却跟家里几个当海盗头子的兄长不同,是个读书人的出身,早年是在泉州南安县读过县学的。虽然他没什么功名,只是普通生员一名,但放在十八芝这个群体中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文化人。在原本的历史中,郑芝豹在明末弘光年间,也就是福王后裔朱由崧在南京被拥立为帝之后,他曾被封为太子太师,另外还加上澄济伯的爵位,也算是在乱世中混出了名堂。不过郑芝豹也不是什么节操稳固的人,后来跟着郑芝龙降了清廷,然后就再也没过到好日子了。

    不过在海汉人已经介入的这个时空中,郑氏兄弟大概很难再有机会和北方的鞑子产生交集了。因为以目前的发展形势来看,他们应该不太可能撑到鞑子大举南下的时候了。

    郑芝豹没有等这批粮食全部卸完入仓,急急忙忙地就赶回营中向郑芝龙交差。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要将船老大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尽快告知郑芝龙,十八芝已经不能再坐视情况这样恶化下去了。

    “许心素想断了我们的粮草,没那么容易!”听完描述之后,郑芝龙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对郑芝豹说道:“我已经命人前往宁波、嘉兴、绍兴、杭州等地,向当地米商收购粮食。许心素在福建当土皇帝,难道还管得到浙江不成?”

    “还是大哥深谋远虑!”郑芝豹先拍了一记马屁,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是澎湖至浙江航程遥远,往来所需时日要比福建沿岸各地多出两三倍,采购大宗货物的风险和运费也要高出不少。若是长期如此,也是一个不小的拖累。”

    “如今许心素势大,又有海汉人为虎作伥,红毛人关键时候又顶不住,为兄对这局面也苦恼得紧。”郑芝龙在自己兄弟面前,也没有过多地掩饰自己的忧虑:“若是早几年,为兄倒是不怕福建官府这般手段,大不了直接上岸去抢是了,但如今愿意依附我们的村庄越来越少,若再去明火执仗地劫掠地方,日后从大明购买物资就更不方便了。”

    “不如……与海汉议和吧?”郑芝豹提出了一个极为敏感的建议。这个办法早些时候也有人提过,但在郑芝虎战死南日岛之后,就再没有人说起了。也就是郑芝豹这样的自家人,才敢在他面前又提起这事。

    “议和?”郑芝龙看了自家兄弟一眼,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良久才叹道:“为兄不是没有想过议和,只是那海汉人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根本就不愿接受议和一途。”

    “大哥你……已经试过了?”郑芝豹立刻就反应过来。

    “没错。”郑芝龙点点头道:“为兄已经不止一次托人向海汉人传达了议和的意愿,但都没有能够得到他们的同意。”

    “海汉人可是有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郑芝豹还是第一次听兄长提及此事,忍不住好奇地追问道。

    “十八芝所有首领,需自行前往漳州投案自首。”郑芝龙阴沉着脸应道:“这样他们可以保证给我们留下一条性命。至于其他的条件,一律免谈。”

    “这帮自以为是的贼人!”郑芝豹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情急之间开骂也顾不上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他们真以为我十八芝上万儿郎会束手就擒不成?”

    “海汉人想要的并不是我们的归顺,而是十八芝的彻底消失。”郑芝龙缓缓地说道:“是我,是你,他们的目标是是十八芝这些头目,抓了我们,十八芝群龙无首,到时候他们处理起来就会容易多了。”

    “如果他们抱定了这样的打算,那的确是不用再进行什么谈判了。”郑芝豹听完这番话,已经对这条解决途径死了心。

    “跟海汉人的确是没有谈判的余地,”

    “那我们向福建官府投降如何?小弟是指巡抚大人那边。”郑芝豹想了想又出了另一个主意。

    “两年前或许还行,但现在……晚了。”郑芝龙不无遗憾地说道:“熊大人以前的确是表露过招安我们的意图,但这两年许心素逐渐势大,战局又占优,福建官府没了压力,自然不愿再费事招安我们。你想想,让我们招安,福建官府就得多养一两万张嘴,倒不如让许心素把我们杀个干净省事省钱。”

    郑芝龙的语气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但郑芝豹却能够感受到自己兄长平静的外表下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懑。从十八芝起事以来,目前真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期,被外敌压得一步一步收缩势力范围,现在甚至连最基本的粮草补给都已经成了问题。如果一直拿不出有效的解决办法,那十八芝的覆灭的确是为期不远了。

    “大哥,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郑芝豹也知道己方目前的实力已经不再能发动对漳泉等地的大规模进攻,但他也不愿就这么被压制在澎湖动弹不得,等着对手一圈一圈地将绞索缠绕到自己脖子上。

    “我们也不是完全无路可退。”郑芝龙应道:“往近了说,我们可以撤到大员岛上去,但如果我们从澎湖退走,这地方立刻就会被大明和海汉人给占去,而这里距离大员岛最近处还不到一日航程,他们迟早还是会追过来的。”

    “小弟也认为撤往大员岛不妥,当地南有红毛人,北有佛郎机人,东边的山区还有难以驯化的土人,如果再加上西边澎湖驻扎的海汉民团,着实难以立足。”郑芝豹在这件事情上对兄长的观点表示了赞同。

    “东西两方都是行不通的,所以要撤的话,只能往南北两个方向考虑。”郑芝龙走到墙上的一副海图面前停了下来,抬手指向图上:“往南,可选的地方是吕宋岛,但那里也是佛郎机人的地盘,只怕我们难以被获准在当地落脚。往北,前往琉球,倒是有一线生机。琉球国的兵力不强,我们若是抢下一两个大岛,他们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但比较大的问题就在于当地耕地和人口都不多,要想养活这么多人,也同样是个问题。”

    郑芝豹盯着海图看了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天下之大,几无容身之处。”

    郑芝龙劝解道:“五弟莫要气馁,想我十年前去濠镜澳舅父那里学习经商之时,家产不过几件随身衣服而已。六年前成立十八芝的时候,手下也只有堪堪千人,何曾想过几年之后就能横行福广,打得官军都抬不起头?我们就算是迁离澎湖去到别的地方,能有当年起步时艰难吗?只要避开眼下的强敌,换处地方,未尝不能东山再起。说不定再过得几年,我们又能卷土重来!到时候别说福建,你我兄弟一起带兵南下,直捣那海汉人的老巢!”

    听了这番话之后,郑芝豹才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拱手作揖道:“兄长教训得是,小弟不该如此消极。若是能换处地方发展,十八芝或许真能重新觅得生机。”

    郑芝龙话说得漂亮,但他自己却知道事情要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这么多人想要迁往海外,并不是说走就马上能走的,前期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十分复杂,而且所需搬迁的物资也是个惊人的数目,哪怕十八芝名下海船众多,只怕也不是一两趟就能运完的。而在此期间消息一旦走漏,被福建水师和海汉人的舰队赶上门来,那可就真的麻烦大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看好地方打算要迁走,现在的十八芝还有多少人能跟自己一条心,愿意迁去海外继续一起打拼呢?就郑芝龙所知,十八芝的大头目当中各种意见从来就没统一过,有想跟对手决一死战的,有想投降求个安生的,还有人甚至流露出了直接去大员岛投靠红毛人或者佛郎机人的念头。一旦十八芝这棵大树要倒,那这帮人能有几个追随自己,还真的是很难说。

    郑芝龙为今之计,也只能是想法设法地安抚住手下的人,只有郑芝豹这样的有血缘关系的自家人,他才敢吐露出自己的真实打算。

第696章 军方的备战

    1631年年底,三亚鹿回头陆军基地。

    陶东来、颜楚杰、王汤姆等军方高层很难得地的聚在了一起,正坐在室外搭建的临时帐篷下,一起观看陆海两军在鹿回头训练场进行的两栖登陆演习。自从安南内战结束之后,军方在近两年中已经没有再频繁演练两栖登陆战术,类似这种一次性投入两个营,二十多条作战船只的大规模实战演习,更是近期少有的大动作。

    尽管军方高层并没有宣布安排这次演习的目的,但只要在军中待的时间超过三年的老兵,都知道这是海汉又要发动对外战争的前兆。目前海南岛全境基本都已经被海汉所掌控,就连过往几年中一直封闭的琼中山区,在接连被灭掉好几个与海汉对着干的黎苗部落之后,也已经选择了臣服执委会。可以说今时今日的海南岛上,已经很难再有谁能掀起大的风浪,海汉在这个大岛上也没有再次发动登陆作战的必要,可能的目标只会是在海南岛之外的地方。

    “船厂现在改造登陆舰的进度怎么样?”陶东来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问道。

    “已经改好了两艘,还有两艘本周就上船台,明年一季度至少还能完成四艘船的改造。”作为船厂代表列席的孙长弥立刻应道:“不过海军要求的蒸汽动力战舰,恐怕来不及在明年上半年完成建造任务。”

    “船台不够用?”陶东来问道。

    “不止是船台的问题。”王汤姆此时接过了话头:“因为石碌那边有很多矿山器械在之前的暴乱中被毁坏了,田独的车间现在都还在赶着补这一块,我们军方要求的船用蒸汽机就被耽搁了。”

    按照海军所制定的发展规划,在1631年年底,海军就应该有六艘“威严级”混合动力战舰入列服役。但因为种种原因,兵工部门的制造能力并未能满足军方的需求,第四艘“威严级”战舰在一个月之前才刚刚入列,第五艘要下个月才能进入海试阶段,如果一切顺利或许能赶在福建开打之前入列。但第六艘船现在还在船台上,需要等着田独工业区制造的蒸汽机到位才能继续后面的建造步骤,即便是日夜赶工,大概也得等到明年下半年才能下水了。

    虽然多一艘少一艘或许并不会对福建的战局走向产生大的影响,但海军对这样的耽搁自然是不可能感到满意的。在王汤姆近期向执委会提交的兵力部署计划当中,明年完成攻打澎湖的作战任务之后,海军至少要在福建澎湖马公港、广东珠江口镇南港、琼州海峡海口港、大本营胜利港、安南北部涂山港,以及南部的金兰港六个关键节点各部署一支由“威严级”战舰作为旗舰的作战舰队,以保障海汉在南海区域的势力范围。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估计得因为“威严级”战船的制造进度拖延而作出一些改变,部分地区估计得等到明年年底才有可能完成海军所提出的舰队部署方案。

    当然王汤姆和海军的野心还不止于此,海运部目前的所倡导的“多造船,造大船”的方向,与海军几乎是一拍即合,尽管“威严级”战舰在目前的远东海面上仍然具备了一定的优势,但海军与造船厂已经在勾划建造吨位更大,火力更强、蒸汽机推进系统更先进的远洋作战船只了。当然了,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建造,那还是得等王汤姆从执委会手里拿到批文和预算才行。

    不过大型战舰本身现在并不是海军最急需的舰船,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改建的登陆舰,才是来年攻打澎湖最为重要的运载工具之一。

    早年在安南实施登陆作战的时候,海军就已经开始尝试使用功能更专业的船只来实施登陆作战,但当时胜利港造船厂的技术能力还比较有限,因此所谓的改造也都是小打小闹的动作。而这次胜利港造船厂对于早年服役的第一批“探索级”战船所进行的改造,就要专业得多了。

    首先船上撤去了二层甲板的炮位,将其改建为载人舱位,这样每艘船就可以比原来多运载一个连的兵力。其次在甲板上部署了共计四艘小船和相应的吊放设施,可以在不便近岸停靠的地方快速放下小船,由人力划桨登陆。然后是船只的部分侧舷改造成了外翻式的构造,在停靠岸边时向外放下这部分船舷,就可以充当船只与岸边之间的跳板,让人员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实现登陆,并且船舱中的各种辎重物资也能比较容易地卸载到岸上。此外对于船上的舱室和其他配备,都根据登陆舰的功能需要做了不少调整,以求能在登陆作战时尽可能短地缩短船上人员物资登陆所需的时间。

    这些改造当然也会对战船本身有一定程度的削弱,一方面炮火输出几乎被完全取消,船只的自卫能力将被大大削弱,另一方面对于船舷、船舱等部位的改造,对于船身的结构强度肯定存在一定的影响。这样的船只要在作战中实施登陆,肯定需要有其他拥有火力输出能力的战船实施保护才行。不过军方认为这种根据作战需求所作出的改造是十分有必要的,所以海军一口气就定了八艘船的改造方案。这八艘船满载基本能够将一个加强营的人员连同短期作战的武器和物资一次装运完毕,军方认为这应该就是建立一个稳固的滩头阵地所需的程度了。

    当然了,至于这种新改造的登陆战船到底好不好用,在实际的登陆战过程中应该如何使用,这就需要像眼下这样的登陆演习来进行检验了。虽然目前仅仅只有两艘改造完的登陆船列装海军,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军官们琢磨出基本的战法了。

    除了船只方面的改造,大人们所关注的另一个焦点就是陆军部队所使用的新装备了。以前在参加安南内战的时候,为了能够在滩头快速建立起掩体,当时建造了大量的多功能平板小车,既可以装卸物资,又可以在短时间内连接起来形成一道简易的防线。而如今这种小车的构造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除了在车底覆盖了一层薄铁皮加强防御能力之外,车身也实现了标准化制造,并且增加了将小车连接在一起的扣件,以及支撑小车竖起来的结构件。这样工兵们在战时要将这种小车连接起来形成一道防线,所需的时间就更短了。

    此外由于石碌矿场开始产出铜矿,军方也因此而得益,目前已经有一批各种口径的青铜炮投放到炮兵部队。相比之前列装的铁炮,青铜炮的优势非常明显,延展性好、易加工、散热快、不易炸膛等等。此外铜炮在近海作战领域还有一个无法比拟的优势,那就是耐腐蚀的能力更强,不易像铁炮那样因为盐分高湿度大的环境而生锈。

    这个时期的铸铁并不能胜任高膛压,而低碳钢的冶炼技术还不是那么过关,虽然海汉在钢铁冶炼技术的储备上可以说是独步全球,但真正实现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在海汉的钢铁产能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前,使用铜炮可以说是一个提升炮兵实力的最简单有效的过度办法。不过在此之前的几年中由于海汉一直没有稳定的铜矿资源,所以铸造的铜炮数量极其有限,民团装备的大多数还是铁炮。而在石碌矿场投产之后的一年时间里,田独的兵工车间已经为民团军铸造了两百多门各种口径的铜炮,替换那些使用寿命已经终结的铸铁炮。

    “目前参加演习这个营已经全部换装了铜炮,四门12磅炮,四门24磅炮。比起以前装备的铁炮,现在的射击速度提高了三成,火炮身管的寿命也增加了至少三分之一以上。”颜楚杰一边看着炮兵们将火炮从船上卸到岸上,一边向在座的同僚们介绍道:“另外由于火炮身管的强度增加,所以可以通过增加装药量的方式来延伸射程。现在同口径火炮的射程比以前增加了四分之一,可以说在远东地区基本没人能跟我们在同等距离上实现对射,哪怕是我们以前卖出去的火炮也不行。”

    “明天第一季度还能列装多少?”陶东来感兴趣地问道。作为一个传统的炮兵大炸逼主义倡导者,他与颜楚杰一样都是信奉炮兵至上的作战理念——在炮兵面前,没有什么打不垮的对手攻不破的城池,如果有,那一定是炮兵的装备还不够强。

    颜楚杰应道:“根据刘星礼给我的答复,每个月二十门炮是可以保质保量的,明年第一季度至少还能交付六十门炮给陆军。”

    王汤姆在旁边干咳了一声插话道:“我更正一下,刘星礼工程师所说的每个月六十门炮,其实还包括了交付给海军的部分在内,并不是专供陆军的。按照我们之前的分配办法,海军应该得到这六十门炮中的四成,也就是二十四门。另外那三十六门炮,才是属于你们陆军的部分。”

    “不不不,你说的是几个月之前的安排了。”颜楚杰马上反驳道:“明年的登陆作战,终究还是陆军要打主力,所以这一批新式火炮必须要先列装陆军,海军可以先缓一缓。”

    “老颜,你真的是强词夺理了!”王汤姆连连摇头道:“陆军打主力?难道你打算让士兵们从三亚游到福建去?你可别忘了,十八芝是海盗出身,他们手底下还有上千条海船,陆军能应付他们吗?你要说声能,那我立刻给陆军让位,今后出兵的时候都由你们陆军去做,好不好?”

    颜楚杰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立刻反驳道:“你们海军一条船上就有两位数的火炮,我一个炮兵连才几门炮?六十门炮够我陆军装备几个营了,你海军抢过去也只够装备几条船,这当然先考虑陆军,再考虑海军才对!”

    “都别争了!”陶东来赶紧出声阻止这两人继续争论下去。陆海两军分家之后,为了有限的军费开支和资源所形成的竞争难以避免,就连颜楚杰和王汤姆这样的高官也有不少这样争吵起来的时候。

    当然了,这样的争执在更多的时候都只是一种姿态而已,好让其他人明白,自己所代表的兵种并不会轻易出让属于自己的利益。就好比这几十门铜炮,其实陆军海军哪家多分几门并不是重点,关键是不能轻易让步,不然下次分配资源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被对方骑到头上了。

    除了武器之外,还有一些新式装备也开始列装部队,并且在这次演习及明年的作战计划中都会次第亮相。比如兵工部门所产的黄铜望远镜,陆军已经列装到连级单位,而海军“探索级”以上级别的战船,每艘船的船长都配发了一具。尽管这种望远镜的性能远远不及穿越者们自己带来工业品,但对于提升民团的战斗力来说,却是非常实用的工具。

    在这些标准化的装备之外,兵工部门也还有一些试验品性质的武器装备,将会接着明年的作战任务进行一些战地试验,以测试其实战性能。不过这些装备目前都还是属于未公开的黑科技,并不会在这次的演习中出现。

    整场演习从海上发动进攻到建立滩头阵地,总共耗时两个半小时,并且在演习中部分使用了实弹。除了海汉高层人员之外,来自安南和葡萄牙的代表也在嘉宾席上带着震惊的表情看完了这场演习。通过这场演习,他们才发现海汉民团的作战能力比起几年前又提升了一个台阶,如果是己方军队要作为防守方阻止海汉人的登陆作战,那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对方犀利的远程火力打击之下,防御部队的下场恐怕并不会比那些打得支离破碎的靶子好到哪里去。

第697章 来年形势

    这次的两栖登陆演习邀请外国使节观看,倒不是海汉兵工部门又准备向他们推销什么新式武器,纯粹只是军方认为到了例行展示战斗力的时间而已。毕竟最近这两年海汉没有在大的军事行动中邀请过外军观察员参与,也难得有这样展示军力的机会。而海汉有必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盟友们确认海汉民团军的战斗力在军事联盟中依然处于强者地位。

    类似炮火掩护登陆这样的战术,海汉民团在参与安南内战时也曾多次使用过,不管是安南人还是葡萄牙人,都在战场上亲眼见识过海汉民团军两栖作战的能力,而且葡萄牙人当年在会安城可是被海汉民团真真切切地揍了一顿。但他们发现自己所认知的状况还停留在两年前,与海汉民团现在在演习中所采用的战法还有着一定的差别。

    虽然没有确切的度量,但仅凭肉眼观感,就可以确认海汉火炮的射程比起两年前又有了明显提升,舰载火炮的火力打击距离足以掩护陆军从容地实施登陆,如果防御方指望用远程武器来与登陆部队进行对射,那他们很可能会绝望地发现这种套路在海汉民团装备的新式火炮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而海汉的新式登陆战船可以保证士兵们和沉重的装备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登陆上岸,构筑滩头阵地所需的时间,似乎比起两年前又缩短了不少。尽管海汉民团在演习中只使用了两艘新式登陆船,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象到这种战船在战场上大量出现时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不过在看完演习之后,陶东来的一番话对忐忑不安的使者们多少起到了一点安抚作用:“海汉民团的军力提升,不仅可以保护海汉自身的利益,在盟友遭受到外界威胁的时候,海汉也会酌情考虑是否动用武力进行援助。”

    使者们相信陶东来这个表态并不是说说而已的场面话,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海汉人出兵到福建协助当地官府击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和海盗团伙十八芝的联军,而这次出兵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福建总兵许心素是海汉的盟友之一,海汉在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的积极态度,的确给予了其他盟友极大的信心。而且海汉的武器升级换代,对于盟友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因为这就意味着海汉的军火出售清单上,

    三天之后,胜利堡会议厅,宁崎正在向执委会的成员们讲解原本历史中,来年将会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这样的讲座在每年年底都会安排一次,以便执委会及各相关部门能够提前制定出应对的策略。当然了,对于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这种准备期还会更长一些,例如为了阻止十八芝在福建夺得海上控制权,海汉便是从穿越之初就开始进行相应的布局了。

    “我们今年的关注重点依然是在大陆地区,其中有好消息,也有不是那么好的消息。”宁崎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道:“我先说说好的部分吧,这样大家也可以轻松一些。”

    宁崎喝了口水,开始讲述道:“首先我要说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下一年的福建也同样会是不太平的一年。海盗头子刘香……没错,就是1628年年底在珠江口被我们击败的那个刘香,会在这一年的九月接连攻破福广两省的沿海城镇,战死和被俘的大明官员都为数不少。不过这一幕大概不太可能出现在下一年了,刘香现在也只能缩在澎湖,没有攻打福广沿海的能力了。”

    “我倒是希望他能大着胆子出来,能在攻打澎湖之前先灭掉十八芝几个头目也是好的。”王汤姆应声道。

    “福建方面肯定翻不起大浪了,明年拿下澎湖之后,东南沿海基本就都由我们掌控了。”宁崎对于形势也极为看好,毫不避讳地表明了态度。

    “至于不好的消息,主要都集中在大明北部地区。”宁崎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题上:“这一年有两件事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一是登州之乱,二是山西的农民军之乱。”

    登州之乱的主角是孔有德,这人是辽东矿工出身,天启年间投军,在辽东总兵毛文龙麾下服役。崇祯元年的时候,袁崇焕督师辽东,借机处死了毛文龙,之后其旧部发生了一系列的内乱,孔有德等人后来率部离开皮岛,渡海投靠了登莱巡抚孙元化。

    1631年八月,孔有德所率的部队在奉命赴东北前线增援的途中因给养问题发生了哗变,很快就演变成了兵变,孔有德自号都元帅,不再听从大明朝廷的命令。此后的几个月中,孔有德就带着部队在山东靠着劫掠地方,裹挟民众,打起了游击战。

    1632年正月,孔有德与耿仲明里应外合,拿下了登州,并活捉了巡抚孙元化、守备宋光兰、分巡道王梅等官员。之后孔有德又率兵攻打黄县、莱州等地,并趁着明廷反应迟缓,抓紧时间扩充了叛军规模,使得明廷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平息这场叛乱,而山东有半省之地都因此陷入到战乱之中,死伤和逃离家园的民众不计其数。

    “对于我们来说,登州之乱有两个重点,一是战争造成的大量难民,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是设法接纳,这大概是来年引入移民人口的一个主要路子。第二是孔有德部的叛逃,他们在下半年会因为战事不利渡海逃到辽东半岛,最后投靠了关外的鞑子,这是我们必须要尽力去阻止的事情。”宁崎简单介绍完登州之乱,然后作出了小结。

    “我以前看过一些说法,认为孔有德叛逃把明朝的炮兵和制炮技术都带到了鞑子那边,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们要阻止他吗?”王汤姆开口提问道。

    “不止是先进军事技术的外泄。”宁崎解释道:“这个人从军多年,熟知大明军力的部署情况,后来可是给大明制造了不小的麻烦。1636年被鞑子封了王,然后就带着清军攻打朝鲜,最后打得朝鲜降清,让大明失去了东面牵制清军南下的力量。后来这家伙跟着清军一起入关,一直打到广西,杀的汉人可不是小数目。”

    “所以我们要狙击孔有德,其实也是为了给大明续命了?”王汤姆恍然道:“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可不太容易,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势力范围才到福建,离山东还有很远。这么远的距离,要派小股部队远征的风险实在太大,派大部队又会存在补给方面的问题,我个人不太赞同直接介入干预。”

    “我只是先提出这个问题,具体要不要介入,该怎么解决,那还是由你们军方去作最终决定。”宁崎并没有与王汤姆争辩这个问题的意图。

    “说下一个问题吧。”陶东来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就要立刻让军方作出决定,催促宁崎继续讲解议题。

    “另一个问题就是山西的乱局。”宁崎解释道:“中原地区其实已经乱了好几年了,天灾加上**,导致农民军越剿越多。在来年的下半年,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等多路农民军会聚集到山西,当地会乱成什么样,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一下。我想说的是当地的难民如果没有妥善的处理渠道,要嘛被农民军裹挟,要嘛就只有死于战乱,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是应该设法多接收一些难民,毕竟这种接收不需要我们付出什么政治成本或者交换条件,反倒是可以换取到不错的名声。”

    “这个比山东更难啊!”宁崎话音刚落,越之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如果沿海的地区,我们多少还可以想办法组织船队进行抢运,但山西是内陆,兵荒马乱的,难道我们还要组织一支救援队一路杀进去吗?”

    宁崎耸耸肩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只是负责给出需要关注的问题,至于说怎么处理,还是希望大家能够通过共同讨论来作出决定。”

    “你这是只负责制造问题,不负责解决问题啊!”陶东来笑道:“你动动嘴,其他部门就得跑断腿啊!”

    宁崎正色道:“我并不是建议我们一定要去干涉这两件事,只是如果能够利用这处的乱局,为我们自身谋求到一定好处的话,我认为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恕我直言,这真的很难办到。”海运部的另一位当家人孙长弥也开口了:“假设我们明年可以顺利地拿下澎湖,那么即便是以澎湖为基地,到达胶东半岛的航程也有近千海里,而在这段航程中我们根本就没有一处稳定可靠的补给点。如果是小队人马活动倒也罢了,毕竟我们还有两艘快速帆船,但想要转运大量人口就必须得使用大型船队,这么远的航程,目的地是战区,途中又没有补给点,这实在太冒险了。”

    王汤姆对孙长弥的说法也表示了赞同:“我们对外的扩张,从来都是军方先行,即便是当初去安南收罗难民,也是有军方护航。到山东这么远的航程,如果不配备武装船只护送,那途中的安全的确会成为问题,但如果配备武装船只,费用就会大大增加。我认为比较可行的办法,是至少在长江入海口附近区域拥有一处据点之后,再考虑向北方拓展航线。至于山西境内的事,我真的不建议介入,那地方太远了,根本没法确保我们自身的安全。”

    “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妥当。”陶东来也更倾向于保守的意见:“我们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人口的增长虽然说不上多快,但每年的增幅也还算可以,没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尝试从几千里之外引进移民。”

    “不过宁崎刚才谈到孔有德的事情,我倒是觉得我们参谋部可以好好谋划一下。”颜楚杰没有对移民的问题表态,而是谈到了另一个关注点:“孔有德如果叛逃降清成功,那的确会对大明的局势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大明垮得太快,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好处,就算我们最后出来收拾残局击败清军,那也只是拣了一个烂摊子而已,战后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进行重建。我认为比较理想的状况,是让鞑子在关外对大明进行持续放血,但又无法攻破大明的北方防线,让他们一直耗着就好。这样我们可以充分利用好南方地区的市场,来为自身的发展积蓄力量。”

    “但不要忘了,你所说的这个战场可是在距离三亚3000公里之外的地方。”同样对明末历史有所了解的顾凯开口表示了质疑:“孔有德逃亡辽东半岛的时候,大明在东北皮岛的守将黄龙还组织了一波截杀,带了几千兵出战,都没能把孔有德在当地截住,说明他们逃亡时的兵力也不少,如果我们组织一支军队北上,除了要考虑补给之类的问题之外,兵力多少也是个大问题吧?”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派主力战舰北上。从之前在福建作战的情况来看,威严级在海上同时对付十多二十艘大明水师的战船,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而且我们的船在航速上的优势非常明显,不管是追击敌人还是脱离战场,都可以比较容易地实现。”颜楚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威严级战船再怎么能打,也是需要补给的。特别是蒸汽推进,那就得装着淡水和煤的补给船一直跟着走才行。当地没有可靠的港口,我们的补给就会成为问题。”顾凯再次强调了可能存在的问题。

    宁崎摇摇头道:“你们不用过多争执这个问题,如果真的要出兵,关于如何获得补给,我们其实是有其他办法可想的。”

    “这话怎么说?”陶东来问道。

    “不要以海汉的名义出兵,让福建巡抚给朝廷上书,请命出兵。”宁崎抛出了自己已经考虑多时的主意。

第698章 出兵与移民

    宁崎抛出这个方案之后,会议厅内响起了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在座这些人对于时局都有一定的认识,自然能够立刻联想到这种方案的可行性以及将会带来的影响。

    就目前海汉与福建官府的合作关系而言,海汉要在福建派驻一定规模的军队,并让当地官府给予一定的便利,甚至是让福建的明军配合行动,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海汉这几年里对于福建源源不断的军事援助不是白给的,以许心素为首的福建本地势力对于海汉的信赖度还是相当高的,同时也在通商、移民等方面给予了海汉诸多的优惠条件。但这样的特殊待遇也仅仅是局限在福建特别是许心素家族掌权居多的闽南地区,再往北去就比不上在福建所拥有的影响力了。

    “宁老师,纸上谈兵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没那么简单的。就算许心素和福建官府都愿意帮忙,这趟差事也是不好出的。”一直没开口的施耐德终于加入到讨论当中:“福建官府向朝廷请命出兵到山东剿匪,在我看来不太实际。按你先前所说的状况,山东那边真是拿孔有德没办法吗?他手里也就一座城,几千兵,大明真拿他没办法的话,后来他为什么又要渡海逃亡?他从今年八月起事,一直闹到第二年下半年才逃往辽东,这么长的时间大明并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吧?我看受命去围剿他的,未必愿意啃这个硬骨头。而且当地的官府也不见得欢迎外地的军队去剿匪平乱,天知道剿到最后谁是兵谁是匪,别忘了孔有德的人马就是从辽东过去的客军!”

    施耐德虽然对于明末历史并不是很了解,他的这番见解一半来自当初在驻广办接触大明官员的感受,一半来自听完宁崎先前讲解之后的想法,但却误打误撞地切中了问题的要害之一。

    首先,令孔有德部队发生兵变的原因之一,的确是因为他这支部队的外地籍贯所造成的军中矛盾而导致的补给问题。如果他的部队不是客军,也就不会起事之后肆无忌惮地在山东当地烧杀劫掠,横行无忌。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当地官府和民间对于外来军队的进一步排斥,外地军队进入山东作战,很难再得到地方上的配合。

    其次当地的局势迟迟得不到缓解,的确是跟各方面的应对迟缓,畏战不前有很大的关系。孔有德兵变几个月之后,朝廷都没有拿出一个明确的处理方案,直到孔有德在1632年年初拿下登州,朝廷才急急忙忙地任命了徐从治为山东巡抚,驻守莱州阻断孔有德西进的路线。

    孔有德围攻莱州的时候,奉命从北京带兵南下救援的总兵刘同柱到了山东境内却迟迟不肯参战,朝中又有大学士周延儒、兵部主事张国臣等人主张招抚。这么一拖来拖去,孔有德又从辽东皮岛招来了原来的部下三千余人加入叛乱。徐从治等人在莱州苦苦守了几个月,等来的援兵却止步于莱州40里之外,总兵邓圮、王洪等人就等着朝廷的招抚措施能够成功。

    然而朝廷的招抚政策并没有起到什么卵用,倒是执行这个命令去孔有德军中谈判的的副都御史谢琏、莱州知府朱万年也一并被擒。到明廷意识到谈判破裂,招抚无用,必须使用军事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山东巡抚和莱州知府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直到吴三桂的老爹吴襄带兵打过去,才总算解了莱州之围。而这时候距离孔有德起事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

    当时朝廷从周边各省调兵前去平乱,光是总兵这种高级军官就有四五个,兵力更是叛军的数倍之多。然而平乱之战却打得一塌糊涂,文官武将在这场大乱中死了一堆,山东东部沿海地区都被打成了废墟,无数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损失可谓十分惨重。在这个过程中,外地进入山东平乱的部队为数不少,但真正起到作用的却并不多。海汉民团的战力固然强悍,但去这么远的地方客场作战,而且很可能得不到友军的协同和地方上的支持,这就很难保证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宁崎自然是知道这一段历史的详情,因此对于施耐德提出的质疑,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地方,只能干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也只是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至于可不可行,那还是得看军方怎么判断了。”

    颜楚杰摆摆手道:“我刚才又想了想,这事的确干不了。刚才施耐德所说的原因那些先不提,我们军中绝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人,突然北上几千里执行作战任务,恐怕对当地的食物、气候都很难快速适应。如果届时军中出现大面积的水土不服,那别说打仗了,怎么安全地撤回来都是一个大问题。”

    “你们陆军干不了,那为什么刚才还要建议海军北上?说得好像我们海军的人就都是北方人一样。”王汤姆这次抓住了颜楚杰的把柄,立刻咬了一口:“我刚才都还没来得及反驳你,就被他们给带过去了。海军部队一直都在南海进行训练,你一句话就给支到山东去执行任务,要是到那边折了船只人手,这个锅我背还是你背?”

    “好了好了,说正事,不要偏题。”陶东来看这两位又要争起来,赶紧出来灭火:“就事论事,以我们目前的状况来说,在来年就出兵北方的确有点太着急了。宁崎这方案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军方提出的实际困难也是客观存在的,我认为来年首先还是要保持稳步发展,先求稳,再求发展。往北扩展势力范围是我们今后的发展方向,今后一段时期内协助大明维持在大陆的统治也是既定的方针,但没有必要冒太大的风险去做一些我们目前还力有未逮的事情。”

    说到这里,陶东来转向宁崎道:“你看有没有必要进行投票表决?”

    执委们都是一边倒的反对,宁崎此时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坚持自己的打算了,摇摇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时机不成熟,那就没必要再投票了。不过引进移民这一条,我觉得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毕竟这不比出兵打仗,不一定需要我们自己出面去做。只要我们肯出钱,相信一定会有人揽下这活。”

    “这我倒是同意。”施耐德这次却对宁崎的提议表示了赞同:“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跟福建、江浙的商人进行接触,看看他们有没有人愿意去做。”

    “从这么远的地方运人回来,花销可不会是小数目。”顾凯立刻提醒道。

    施耐德笑道:“我作为掌管钱袋子的人,当然第一件事就要考虑费用问题。首先我们有自己的粮食来源,可以用相对比较低的成本来解决运输过程中的粮食消耗。其次,我们可以用工业品来换移民,谁给我们运来移民,我们就按人口算价,以指定品种的工业品代替金银来作为支付方式。”

    “各位都知道,我们有很多工业品在大明境内的销路都非常好,秋交会签下的订单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以此为条件,争取到更多的海商为我们从北方转运难民。”施耐德继续解释道:“我举例说明一下这样做的好处吧,假设我们要为一批移民向合作的商人付出一千两银子的运输费用,但如果换成用工业品作为支付方式,那么这批工业品对我们而言的实际价值是远远低于一千两的,因为我们只需要考虑其生产成本。而对于拿到这批工业品的商人来说,其实际市场价值却是要高于一千两,只要他们运到大明卖掉这批货物就行。”

    “我们不用担心库存的贵金属消耗得太多,大明的海商也会因为可以用难民换取到超值的商品而积极地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这对于双方是一个双赢的局面,我的理解没错吧?”陶东来立刻便领悟了施耐德这个办法的妙处所在。

    “必要的话,我们还可以适当地调低价格,让难民兑换工业品的交易价稍稍低于我们正常的出售价,这样就可以吸引更多的商人加入进来,并且让他们更积极地去搜罗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施耐德继续侃侃而谈道:“我们也无需担心这样的降价会对我们的收益产生不利影响,事实上只要海南岛的劳动力能够得到快速地扩充,那么很多工业品的生产成本也会随着产能的增加而进一步地下降。”

    “如果短期内外来移民大量涌入,我们能够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养活他们吗?”顾凯提出了疑问。

    “这方面倒是不会存在大的问题。”答话的是农业部的负责人袁秋业。虽然农业部对应的执委席位是他父亲袁若修,但袁老爷子随着岁数越来越大,身体状况也逐渐开始下滑,近期连会议都不太会亲自出席了,由袁秋业当代表的时候更多一些。

    袁秋业继续解说道:“我们在统一了海南岛之后,在东部和北部沿海地区都有大量的耕地可以用作建设集体农场,推广粮食种植。就算来年海南岛上的人口翻上一番,粮食供应也是跟得上的。你们要知道,我们穿越之前那个时代,海南岛的粮食年产量大约是在200万吨的水平,虽然我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水平,但只要我们保持目前的粮食种植种植面积增加速度,加上没有大的自然灾害出现,今后要在岛上养活一两百万人也并不是难事。”

    施耐德也补充道:“退一万步说,如果短期内出现了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我们还有安南和占城这两个地方可以进口大量的粮食。我们甚至都不用付现钱,只要告诉他们用粮食来换武器,这两个国家就会争先恐后地给我们运来粮食了。”

    施耐德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早两年安南曾经将人口、土地等等作为交换条件,向海汉换取军事支持和军火出口,后来占城也用类似的形式购入不少海汉武器。以这两国的国力,很难有足够的经费来大量购买价格不菲的海汉武器,如果海汉肯松口让他们用粮食换武器,那这两国的当权者大概宁肯国民挨饿也会先把国内的粮食搜刮出来换一批武器再说。

    既然掌管钱袋子的财政部和负责粮食供应的农业部都认为这种做法没有太大的问题,又无需军方出面,只要商务部和民政部动手就可以操作这件事,那么可行性就相当高了。虽说执行这个计划依然会存在不小的成本,但相较于启用军队的开销,雇佣外部人员反倒会节省不少。而且广东最近两年匪乱逐渐减少,民间也平静下来,海汉吸纳移民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前,的确是需要其他途径来快速增加海南岛上的劳动人口才行。

    对于这个提案的表决,执委会少有地呈现了统一的意见,所有人都认为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移民方案。施耐德很乐观的估计,如果操作得当,来年仅是通过这种方式从大明引进到海南岛的移民,大概就会超过五万人——这个数字相较于目前海南岛上不过二十多万的总人口来说,比例已经相当可观了。而提出这个方案的宁崎,也总算是扳回一城,没有因为前一个出兵方案被全面否决而太过丢脸。

    当然了,要实现这个提案也并不是只是施耐德几句话说得那么简单,就算是有大明海商去北方运了难民过来,也还存在着甄别、检疫、安置等等一系列的问题要解决。如果以施耐德所估计的数字来看,光是安置移民就需要在海南岛上再建设大约一百个村落,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引进移民或许只需要商务部和民政部出马,但安置移民就得要更多部门一起协同配合才行了。

第699章 战前布局

    1632年新年伊始,胜利港,鹿回头陆军基地。

    “排个队都这么不利索!看着你前面的后脑勺,不要东!张!西!望!”古卫用大嗓门训斥着手足无措的新兵蛋子,唾沫星子喷了这倒霉蛋一脸。

    1631年海南岛冬季征兵的工作已经结束,这几日从各州县报名服役的年轻人陆续抵达了胜利港报到入营。古卫所训斥的对象,就是从陵水坐了一天的船刚到达这里的四十多名新兵。

    这些年轻人大部分并不是海南岛本地人,而是最近一两年从大陆引入的移民。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从军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大明卫所体系早就崩坏到难以维持的程度,例如原本的崖州,卫所就已经名存实亡,否则当初穿越集团也不会毫无顾忌地选择了榆林港作为登陆地点。不过对近两年引入的外来移民而言,从军却是他们获取海汉归化籍这个立足必要条件的捷径。

    与草创初期相比,如今的海汉民政部门对于归化籍的界定和待遇区别更加严格,外来移民如果没有耐心等待三个月至一年不等的考察期,那最快的入籍途径就是当兵。每一个移民安置村落的村委会墙上,都统一刷着“一人入伍,全家入籍”类似的征兵宣传标语,这样的待遇对于急于在本地落地生根的移民们来说的确具有很强的诱惑力。而且海汉民团的士兵待遇本来也不低,比起务农做工这些传统职业还要稍好一些,从经济角度而言也是一条不错的谋生出路。

    此外这些移民在从大陆来到海南岛的过程中都见识过海汉民团,着装整齐、荷枪实弹、军纪严明的民团士兵给移民中的年轻人所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于大明的军队,再加上海汉特有的宣传手段,将海汉民团打造成威风八面的救世军形象,对于热血的年轻人来说的确具有极强的吸引力。比如目前这一队来自陵水的新兵,全都是来自同一个移民村,而这个村目前的总人口才不到八百人,男丁青壮约占一半,报名入伍的比例已经超过了十分之一,在采用募兵制的海汉辖区内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当然了,要把这些根本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年轻人变成令行禁止、不畏牺牲的军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需要在鹿回头陆军营地先完成两个月的基础训练,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兵种分配。例如炮兵、狙击手、侦察兵、工程兵等对技能有着较高要求的专业兵种,就得从这些完成新兵训练的人员中作进一步的挑选,然后再进行专业培训,其培训周期就比新兵训练要长得多了。

    不过对于海汉军中负责训练新兵的古卫来说,带这些新兵简直比自己亲自上战场还要费心费力。很多人在入伍时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排个队也需要不停地喝斥甚至出手才能让这些人听懂自己的指令。

    而今天让这些新兵注意力分散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军训指令的不熟悉,还有眼前正在集结的海汉民团正规军队伍让他们难以把精神集中去执行长官的命令。

    在新兵训练的场地旁边,是一处标准的400米跑道运动场,此时这片场地上已经集结了三个陆军连的队伍,以及堆积如山的各种作战装备和物资,海汉军方一把手颜楚杰正在士兵们的面前对他们进行出发前的训话。对于刚刚入营的新兵们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海汉民团成建制地从驻地开拔,这种阵势的确是让他们感到既新奇又震撼,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羡慕。因为据说这支部队将要开拔的目的地是珠江口的香港岛,而按照军中的规定,这种在外地驻扎的部队还可以享受额外的津贴补助,每个月算下来至少可以多养活一口人了。

    “报告首长,小人有问题求教!”队伍里有人举手大声说道。

    古卫回头看过去,见是一个肤色白净的年轻后生,便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了身形:“问吧!”

    “小人入伍之时,征兵的军爷说日后可以派驻到福建去,不知是否真有此安排?”那年轻后生问道。

    “你是福建人?”古卫听他说话带着比较明显的闽南口音,便猜测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小人是福建莆田出身,只身一人投了海汉,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福建,为家人报仇雪恨!”那后生恨恨地应道。

    “报仇雪恨?”古卫一听这话摇摇头道:“你如果投军是为了私人恩怨,那我建议你最好早一点收起这种心思,这支军队不会成全你好勇斗狠的个人意愿。”

    “小人全家十七口,去年尽数被海盗十八芝所屠,只有小人侥幸逃生,官府又没法拿真凶归案,小人是听说海汉民团与十八芝势不两立,才不远千里特地来琼州岛投军的,往首长成全!”那后生说着说着,一下便跪倒了地上伏地不起,倒是让古卫措手不及。

    福建沿海地区被十八芝残害的百姓的确不少,虽然近两年随着战局的走向变化,十八芝大规模攻打福建主要沿海港口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仍然会不时地组织小规模的劫掠行动。一方面是抢劫百姓的财物、粮食,另一方面也会劫掠人口,运往澎湖和台湾西海岸进行屯垦,以弥补十八芝自身产粮不足的缺陷。

    古卫听到这样的理由,倒也不好再斥责这后生了,毕竟现场还有这么新兵,他的态度很可能就会影响到这些新兵对于海汉民团这个集体的观感。

    古卫想了想道:“既然是灭门之仇,那的确要另当别论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原本姓顾,家中出事之后已经弃用了原本的名字,如今单名一个仇字,以警醒自己勿忘报仇之事!”那后生口中应着,但依然伏在地上没动。

    “顾仇?”古卫沉声道:“两个月之后,你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新兵训练考核,我就做主,推荐你去福建服役,或许你会有在战场上亲手为家人报仇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多谢首长成全!”那顾仇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身道:“小人恨不得明日就能开拔去福建,为民团舍命作战!”

    “你应该是个读书人吧?”古卫打量了一下这后生的外貌道:“给你两个月是让你好好学习杀敌的本领,免得日后到了战场上,不但报不了仇,还白白送死,那就不划算了!”

    顾仇低头应道:“首长教训得是。小人枉费读了几年书,倒是忘了这基本的道理。自此时起,小人一定好好训练,也请首长勿忘答应小人之事!”

    类似顾仇这样的情况,在海汉军中倒也并不罕见,早两年广东境内大乱的时候,海汉从大陆引入的移民当中,就有不少是在匪灾中被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而其中就有不少的青壮,选择了投军这条路,来实现自己为家人报仇的愿望。因此古卫对于疏导这种人的思想症结,还是有一定的处理经验,只要利用得当,倒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鼓舞士气,增加部队对新兵的凝聚力。

    “立正!向右转!”古卫大声下令道。

    新兵们的反应依然参差不齐,古卫一边喝斥一边用脚让其中两三个转错方向的士兵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待所有人都转对了方向之后,古卫也走到队伍旁边,大声喊道:“敬礼!”

    新兵们这个动作倒是学得挺快,齐刷刷地举起右手到头侧行了军礼。在他们的对面,是正在以四列纵队向营外开拔的民团部队。他们出营之后就会直接在鹿回头半岛的码头登船,然后前往香港岛。

    不过新兵们所不知的是,这支开拔中的民团部队并不是去轮换当地驻扎的同僚,而是将在那里暂时驻扎一到两个月之后,就直接前往福建,准备下一阶段的军事行动。

    而之所以要先在香港岛驻扎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避免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引起了十八芝的注意,而这样分期分批地将参战部队一点一点地调往福建,既可以掩人耳目,也可以让部队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适应福建当地的气候、饮食等等环境条件,在开战之前尽可能做好充分的准备。

    除了鹿回头半岛的陆军基地之外,类似这样的小规模部队调动,在海南岛各地都在进行着。军委的行动方案是尽可能地安排有作战经验的部队参与年内在福建的军事行动,而一部分去年入伍的新兵将会在开战期间挑起护卫海南岛的重任。至于说目前刚刚进入军营报到的这批新人,大概到开战的时候也能像模像样地驻扎到地方上服役了。

    同一时间,香港岛镇南港。

    原本车水马龙的港口小镇,如今随着商人们的搬迁撤离,已经变得安静下来。目前所有的商家都已经将自己的商铺迁到了北边的铜锣湾,那里有商务部主持兴建的贸易区,其开发规模将会远远超过地域狭窄的镇南港,并在未来成为珠江口海域最为重要的贸易港口。

    镇南港分属于多家商行的铺面、货栈、旅馆等等设施,也正在进行有序的改造,民团已经将本地的房产全部征用,这些房舍经过改造之后,将会作为部队的营房、仓库来使用。而镇南港加上鸭脷洲的驻军规模,也将会很快突破以前的纪录,在1632年的第一季度,军委打算将本土调集的两个加强营的陆军和一支由十五艘船只组成的舰队部署在这里,驻军估摸将达到三千人上下。

    为了能够让部队顺利驻扎,广东办事处上上下下也都开始忙碌起来。除了粮食可以从海南岛运来之外,其他大部分的生活物资都需要在大陆地区就近采买以节约成本。不过好在海汉的采购从来都是大宗买卖,倒也不会有人察觉到近期从驻广办开出来的采买清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广州城外珠江码头,海汉海运部下属的几艘商船以每周一次的频率,将采买的各种物资运往镇南港。此外还有数十条合作伙伴的商船,分不同批次穿梭在三亚与镇南港之间,偷偷摸摸地向镇南港运输那些连船员都不清楚内容的作战物资。

    1632年2月4日,大明崇祯五年正月初四,立春。

    金门岛西侧的海汉专属码头迎来了一支没有任何旗号或者身份标识的船队,船队靠岸之后,从船上鱼贯而下的全是清一色的青壮男子,而且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行军背囊。这是首批抵达金门岛的参战部队,由一个两栖作战连和一个炮兵连组成,共计四百余人。而随着这支部队的抵达,也就象征着海汉针对澎湖的作战计划正式地拉开了帷幕。在之后的两三个月当中,还将会有至少两到三个整编加强营的陆军,以及两支以上的海军舰队抵达这里。届时在经过休整之后,军方便会寻一个海况较好的时期,发动对澎湖十八芝老巢的作战。

    而除了海汉的参战部队之外,福建官府也在暗中调遣省内的精锐部队向漳泉两州集中。虽然大明官军的战斗力比不了海汉民团,但作为协同行动的盟军,福建官府也将派出至少三千人以上的兵力参与这次作战,而许心素亦是将这次攻打十八芝的行动看作了一次难得的机会,毕竟只有在这样的实战当中,自家的部队才能最大限度地学到海汉人作战思想的精髓。许心素甚至早在去年就开始组建军事观察团,将手下军中的年轻才俊几乎尽数都编了进去,就等着开战时把这些年轻的军官派到海汉民团军中,近距离地学习海汉人是如何指挥作战,以及应对战场上出现的各种局面。这样的一场战役打下来,大概比他们到三亚去留学几个月还要管用得多。

第700章 联合行动

    海汉军方并不介意盟军派出高级军官组成的军事观察团在战时到民团军中观摩,事实上这种做法最早便是由海汉主动提起的。最初的时候当然是以推销自家的武器为主要目的,顺便宣扬一下武力。而随着与福建军方的交往日渐密切,双方在作战行动中合作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海汉民团也的确需要明军能够在战场上更好地配合自己进行协同作战,因此通过军事观察团的形式来增进互相了解就更为必要。

    与这支从海南岛调过来的部队前后脚抵达金门岛基地的就是明军的军事观察团,总共二十五人。这批明军军官全部都有在胜利港军校接受培训的经历,可以算是福建明军中对于海汉军制认识比较深刻的一批人了。而且其中姓许的就有十人,剩下的也都是许心素阵营里的人,可以说完全就是许心素的私军精锐。许心素的四子许裕拙和子侄辈的许甲齐都在其中,也足见许心素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了。

    2月7日下午,福建明军与海汉民团的第一次联席作战筹备会在金门岛的海汉营地召开。

    “今天把大家集中到这里开会,目的应该是在座各位都很清楚的,我们最迟在年中就会发动对澎湖列岛的作战,今天这个会的内容就是对第一阶段的行动作出具体的安排。”钱天敦亲自出席并主持了这个会议,在他的身后是一副巨大的台湾海峡地图,上面准确标注出了金门岛及澎湖列岛所在的位置。

    钱天敦继续说道:“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十八芝下属势力基本都已经被驱赶出了福建沿海,其活动范围也被压缩到澎湖列岛周围海域,但十八芝大概也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所以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现在有什么样的反应,采取了哪些措施来跟我们进行对抗。”

    许裕拙应道:“钱将军,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照贵方所提之要求,已收紧省内沿海各州县的粮食、药品、生铁等行当的买卖,力求不让这些东西再度通过贸易流入到十八芝手中。但十八芝还是在设法从江浙那边购入他们所需的物资,我省水师船只有限,很难封锁住澎湖与江浙之间的航道,眼下还没有更管用的办法。”

    钱天敦道:“只要十八芝手里还有银子,总是会有人愿意把东西卖给他们的,就算禁得了福建也禁不住福建之外的地方。但我们封锁了福建的渠道,就可以增加他们从大明采买物资的成本和时间。十八芝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稳定的进项,还要养活上万张嘴,如果换作我们在郑芝龙的位置上,压力一定会非常大。何况他们从江浙购买物资的渠道应该也不是那么稳固,要是被我们拿到确切的消息,随时都有可能在海上截了给他们运货的船只。”

    许裕拙点头赞同道:“钱将军说得极是,只需让十八芝知道,我们随时可以掐断他们的路子,就足够让这帮贼人整日提心吊胆了。”

    钱天敦接着说道:“虽然江浙那边的商人怎么做买卖,我们管不着,但要打听他们买了些什么,应该不会太难吧?”

    许裕拙道:“两个月之前贵方提出这个方案之后,大人也料到十八芝会绕开福建从其他地方采买物资,因此早就派了人手,前往江浙几处主要的州县港口潜伏,近日倒是有一些消息回来。”

    许裕拙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准备好的资料,向在座的人介绍道:“这是上月十八芝在宁波所采购的物资清单,有大米二千六百担,布匹四种共计三百八十匹,生铁七千二百斤,药材共五十一味四百余斤。另外还购买了七艘鸟船,两艘福船,活禽畜若干。据传回的消息说,十八芝的人在当地市场上出手极为阔绰,只要是他们需要的物品,大多不会还价就直接买下运走。类似这样的报告,我方还有六七份,十八芝所采购的内容大致相同,只是地点不同而已。”

    钱天敦点点头道:“那大员岛的状况怎么样?”

    “红毛人大概已经收到了三亚谈判的结果,驱逐了十八芝在大员港的使者。从获知的情况来看,红毛人似乎没有继续插手的打算了。”许裕拙应道。

    “算他们机灵!”钱天敦听到这个消息甚至有一点点的失望。他并不担心荷兰人继续给予十八芝军事援助,之所以要关注这个方面的情报,主要还是希望能够抓到荷兰人的一些把柄,这样今后要找荷兰人的麻烦,也好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荷兰人大概也不想为了十八芝而给海汉双手奉上一个开战的理由,毕竟海汉人在谈判中所描绘的战争前景实在太可怕,荷兰人并不希望真的出现南海地区所有势力联合起来驱逐自己的局面出现。

    没有了荷兰人作为后援,十八芝的武器装备也就基本断了供应,对于明军和海汉民团来说,倒是可以减少一些作战过程中的麻烦和风险。而且荷兰人不再参战,十八芝在海上的武装就真的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了。尽管十八芝的船比起这边的联军大概要多上若干倍,但战船和商船、民船之间的战斗力差距还是非常大的,并不是简单依靠数量优势就能弥补,这一点已经在两次南日岛海战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钱天敦很快调整情绪回到了正题上:“下个月我方将会陆续有战舰抵达本地驻防,我们希望福建水师也能够抽调一些精兵强将,然后跟我们的战舰组成混编舰队,在金门岛以东海域进行巡航训练,一方面操演海上战术,另一方面也借此来隔绝十八芝对漳泉附近海域的窥探,进一步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许裕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他自己就在福建水师中任参将,既在三亚受过海军培训,也参观过胜利港造船厂的军舰船台,还曾亲身参与了海汉所主导的两次南日岛海战,对于海汉海军的实力有着很深刻的认识。

    虽然前两次海战中,海汉海军也不见外地带了福建水师一起玩,不过几乎都是各打各的,并没有太多协同作战的部分,福建水师甚至不得不在战场上扮演诱饵的角色,以示弱的形象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这可并不是许裕拙这样的水师军官乐意去干的活。

    随着海汉军购的逐步放开,福建水师也终于有机会开始装备了与海汉海军统一规格的作战船只,这就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与海汉海军混编舰队,而不用担心船只航海性能的差距拖了对方的后腿。之前的南日岛海战中只有两艘隶属于福建水师的“探索级”战船享受了这样的待遇,但大半年过去之后,福建水师的新式战船已经从两艘增加到了六艘,完全有资格编入到海汉的舰队中承担一定程度的作战任务了。

    也只有许裕拙这种有亲身体验的军官才明白,要想从海汉人身上学到真本事,那就必须得跟着他们同吃同住同训练才行。像钱天敦所说的这种混编巡航,正是福建水师目前所需求的机会。

    至于说这种巡航出去一趟需要花多少银子,许裕拙并不担心,毕竟他老爷子许心素已经发了话,只要能够在年内灭掉十八芝,那就算花掉金山银山,也要把这一年给撑过去。毕竟对于海商利益集团来说,福建海域的控制权可远远不止目前付给海汉的军费这点价值。现在花出去的银子,等十八芝覆灭,收回制海权之后,很快就能通过别的方式拿回来。

    当然了,今后福建海域的制海权也并非福建水师一家独享,按照双方在去年海汉使团访闽期间达成的合作协议,海汉船只今后将在福建海域拥有自由航行和通商的权力,这个自由的权限不仅给予了民船,同时也授予了海汉海军。这几乎就是默认了海汉人对于福建海域的最高掌控权限,因为福建水师的实力并不足以跟海汉海军平起平坐。但同时海汉一方也承诺了不介入福建官府对海贸的管理,这样海贸的油水依然有大部分都是留在了福建官府,或者说是类似许心素这样的利益集团手中。

    这样的协议,对于双方来说也算是各取所需,实现了双赢。而实现这个局面的前提,就是先把十八芝这个绊脚石除掉。在双方利益一致的情况下,不管是派出军事观察团还是联合作战,都显得十分顺理成章。

    在这次会议结束五天之后,许裕拙就带着福建水师所属的六条海汉产战船回到了金门岛。尽管钱天敦在会议上说过要等下个月海军船只抵达之后才开始执行巡航任务,但在许裕拙的强烈要求之下,这六艘船与驻防本地的两艘“探险级”和两艘“探索级”海军战船还是提前进行了混编,并且与海军人员开始了同样内容的日常训练。

    3月3日,第一次在福建海峡执行巡航任务的联合舰队,就靠着准确的情报在南日岛以东约四十海里处成功拦截了从浙江前往澎湖的一队商船。

    这一队商船一共七艘,运的全是十八芝在江浙一带采买的各种物资,船主全是江浙的商人,此外还有两艘隶属于十八芝的武装商船作为押运同行。

    这次十八芝的人在江浙采买的时候就已经被福建派过去的探子盯上,在费了不少工夫之后,终于买通了其中一艘船上的船老大,知道了他们的大致航程路线和出发日期。于是探子立刻把这消息送回了福建,然后许心素得到消息后又赶紧通知了金门岛上的海汉人。正好联合舰队混编完成,钱天敦便将拦截这支船队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海汉方面带队的军官是归化民军官谢立,他在海军中是被委任为大副的第一批军官,资历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如今海汉几大舰队的穿越者指挥官都还没到福建,他目前就是海军驻福建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所有出海作战的任务也都是由他来负责谋划和指挥。

    福建水师的带队军官则是许裕拙亲自下场,他在胜利港军校培训期间,也曾与谢立有过短暂的同窗之谊,说起来也算得上同门师兄弟了,一起带队出海作战倒是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隔阂。

    这支由十二艘战船和五艘后勤补给船组成的船队在南日岛以东海域转了两天,便等到了猎物的出现。在亮出旗号并进行了警告性质的炮击之后,江浙海商的几条船都很知趣地降帆减速,等待查验。但两艘十八芝的武装商船却是调转了航向打算逃跑。

    虽然双方在遭遇时尚隔着一段距离,但联合舰队的船只在航速上的优势迅速就弥补了这段距离,半个时辰之后追上了这两艘武装商船,并直接用炮击手段对两艘船进行了近距离的攻击。武装商船上的海盗虽然也试图用土炮、火枪、弓箭等武器进行反击,但他们这些装备的射程和准头实在太差,根本不足以给追上来的战船造成任何威胁,反倒是被战船上发射的几轮葡萄弹收割了不少人头。

    联合舰队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对这支走私船队的俘虏。根据初步的战果统计,这支船队试图运往澎湖的物资中主要以粮食为主,光是大米就有四千担之多。此外引起军官们注意的还有十八芝从江浙一带的卫所军手中购买的大明制式火器,包括了一百七十多支鸟铳,三十多支鲁密铳,十七门佛郎机炮和四十多桶火药,以及制式盔甲八十多套,刀弓五百多把。靠着这些武器,倒是可以武装起一支小规模的精锐部队了——当然了,这个精锐只是对十八芝和普通卫所明军的水平而言,距离现在的福建明军装备都还有着一定的差距。

第701章 无心应战

    借着购买大宗物资的机会,在大明境内购置武器装备,这个手段倒是稍稍出乎了联军的预料。这些出自大明军中的制式装备毫无疑问全都是违禁品,在大明目前内乱四起的状况下,对于私藏武器者扣上一个谋逆的罪名毫不费力。不过十八芝大概也不在乎自己头上多几条罪状,毕竟他们跟福建官府都已经打了好几年的仗,《大明律》里跟谋逆相关的内容早就都犯得差不多了。

    光凭私藏大量军械这一条罪状,整支船队的人都可以等着被官府治罪了,最轻也得是个流放,至于船东货主,那基本就是秋后问斩的下场了。许裕拙把罪名一宣布,这帮江浙海商立刻就选择了老实招供,原原本本地把交易的经过全都吐露出来。于是在返回驻地的途中,联军就已经掌握了第一手的情报资料。

    十八芝在江浙一带还是有不少的人脉和贸易渠道,这次组织船队运物资去澎湖的几个商家,都跟十八芝有着好几年的生意来往,有的甚至还是郑芝龙以前的主家李旦的贸易伙伴。去年福建官府开始管控紧俏物资之后,十八芝不得不动用了所有江浙的关系,在采买物资之余,也顺便高价收购了一些明军闲置在仓库里的旧装备。

    虽然这些东西在联军眼里算不上什么大杀器,不过对于目前的十八芝来说却是十分急需的战备物资。光是这次截下来的这批武器装备,就让十八芝付出了近十万两银子。

    至于说江浙那边究竟是哪支部队跟十八芝做了这笔军火交易,福建官府倒是不太方便直接插手了。哪怕许心素是福建的土霸王,也并不能对其他行省的驻军指手划脚。

    这趟货物被截,最苦的当属十八芝了,因为福建官府的管控措施也已经传到了江浙,十八芝在采买这些物资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付出了高价,而且还必须是先付七成,剩下的三成等货物运抵澎湖之后才付清。然而被联军截下来财货两失,经济上的损失可不是小数目。

    “这帮海商押回去之后,许将军打算怎么处理?”审问完人犯后,谢立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跟许裕拙商讨一下后续的处理办法。

    许裕拙笑笑道:“我并不打算治他们的罪,等回去之后就放了他们,不过船上这些货物都是贼赃,肯定要留下了。”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谢立有些不解地问道:“连人带船都放了?”

    “不放难道还要养着他们吗?”许裕拙放下茶杯,望着谢立道:“谢将军是否对在下的处理方式不以为然?”

    “不敢,只是不太理解这么做的用意为何。”谢立应道。

    许裕拙点点头道:“其实道理也不复杂,两个原因。一是这些海商各自都还有一些背景关系,处理他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要把后面的利益纠葛理清,那就没这么容易了。我们只是负责拦截给十八芝运送的物资,不是打算以此来得罪江浙官场上的人物,对吧?”

    谢立若有所思地应道:“原来如此……那第二条原因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嘛,就是把这些人放回去之后,让他们告诉江浙商圈里的人,不要再轻易尝试跟十八芝做买卖,以此来起到警告的作用。”许裕拙解释道:“这种消息传开之后,就会进一步加大十八芝在江浙收购物资的难度。你刚才应该也听到那些商人报出来的价格了,比福建市面上贵了两三倍,等这帮人回去之后,这个价格还会继续攀升。十八芝想要买物资,那就得大出血了。”

    “许将军高明!”谢立这才恍然大悟。

    谢立虽然是海军中的高级军官,擅长指挥舰队执行作战任务,但他出身平民,对商场官场的运行规则却知之甚少。而许裕拙出身海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处理这种事务的时候,心思的确是要活络得多。而这两人能够有幸搭档行动,倒也算是能取长补短,互通有无。

    考虑到保密的需要,联合舰队押送这支被俘的船队直接去了中左所,而没有停靠更近外海的金门岛。正如许裕拙所说的那样,在罚没了船上所有的商品之后,便放行了船队中的普通商船和人员。对于这些海商来说,除了受到些许惊吓之外,他们倒也没什么实际损失,毕竟出发之前就已经收了七成的货款,就算船上的货物已经全部被福建官府罚没,但其实算下来他们还是有赚头的。

    钱天敦对于许裕拙的处理方式也没有加以干涉,他在这段时间正忙于根据大本营所提供的卫星地图,制定攻打澎湖的作战方案。

    就在联合舰队归来之前,海汉海军司令王汤姆已经秘密抵达了金门岛基地。他的到来也象征着海汉的作战指挥中心已经从三亚大本营转移到了金门岛基地,对澎湖的作战计划开始进入到第二阶段。

    与王汤姆一同抵达的还有一整支海军舰队,包括一艘“威严级”主力炮舰,四艘“探险级”战船,四艘“探索级”战船,以及六艘负责后勤补给的船只。加上已经驻扎到本地的海军部队,舰船总数已超过二十艘,而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海汉海军在福建沿海驻军规模最大的时期。

    当然了,这还并不是海汉作战计划中将会动用到的全部海军力量。在开战之前,至少还会有一支舰队抵达福建参战。如果南海的形势放缓,那么军委很可能将现有四支舰队中的三支都集中到福建来执行作战任务,只留下一支舰队在大本营看家。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扩大联军在海上的优势,以便能为在澎湖实施登陆战扫清障碍。

    3月17日,金门岛基地。

    许甲齐一路小跑来到了联军指挥部,进屋之后便对正在研究地图的钱天敦和王汤姆急急禀报道:“钱将军,王将军,有从中左所送来的紧急军情!”

    目前许心素将明军的指挥中心设在了与金门岛相邻的中左所,所以明军的指令几乎都是从中左所送过来的。

    钱天敦从许甲齐手里接过密信,上面封口处有许心素私印的腊封,这表明这封密信是由许心素亲自起草,其重要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钱天敦打开略略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递给了旁边的王汤姆。王汤姆迅速看完之后也是脸色一变,对许甲齐问道:“你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吗?”

    “这封信是指名要二位将军拆阅,末将并不知情。”许甲齐老老实实地答道。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王汤姆将密信递到许甲齐面前,示意他也看一看。

    许甲齐瞥了两眼,愕然出声道:“十八芝打算要跑?”

    许心素这封密信当中的内容,是由潜伏在澎湖岛上的内应设法送出来的,内容便是十八芝最近正在整顿库存的各种物资,但却并没有进一步加固澎湖岛上的各处要塞,而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修补维护船只,连那种在海岸上搁置了一两年之久的破旧船只也统统进行了修缮。

    探子在密报中虽然并没有说明十八芝这样做的目的,但情报送回来之后,明军高层却是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要嘛十八芝是打算凭借海船数量上的优势,在海战中与联军拼死一搏,要嘛他们就是打算要清空澎湖,迁移到别的地方落脚。

    如果郑芝龙真的蠢到打算依靠船多来压制如今的海汉联合舰队,那许心素恐怕真的会从睡梦中笑醒。现在双方在海上的实力差距已经很难用参战船只的数量来弥补了。就算郑芝龙能一口气派出上千艘海船,其中的绝大部分也只能成为海战中的炮灰,顶多能够延迟联军舰队攻打澎湖的时间而已,对于战局走势不太可能起到改变作用。

    相较于鱼死网破的殊死一搏,许心素和他的幕僚们认为十八芝最近的动向更有可能是打算外逃。对于一帮海盗来说,生存下去显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能离开福建水师的势力范围,凭借十八芝的实力,的确很难有谁能在海上压得住他们。

    但许心素安插在澎湖的探子级别不够高,并没有办法接触到十八芝的高层内幕,仅凭这些情况也根本猜测不出十八芝具体打算何时外逃,计划到何处落脚。而这些情况如果不落实,联合舰队就算战斗力再强,也没办法把台湾海峡两头堵住来封锁十八芝外逃的航道。

    “十八芝不想应战,这可就很尴尬了。”王汤姆忍不住吐槽道:“船也来了,兵也到了,作战计划也制定得七七八八了,你居然跟我说不接招?”

    钱天敦倒是更冷静一些,对许甲齐问道:“许大人送来这封密信的时候,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许甲齐摇摇头道:“倒是没有特别的吩咐,只说一切以贵军的决断为准。”

    “许大人这是把责任推给我们啊!”王汤姆应道:“我们是客军,我看还是由许大人做决定比较好。”

    要作出什么样的决定,王汤姆没有明说,但许甲齐却很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十八芝已经流露出想迁离澎湖的意愿,说明他们并不想跟联军进行正面交战,那么接下来是将攻打澎湖的计划提前,以免动手太迟放跑了十八芝,还是应该坐等局势变化,给十八芝一个逃跑的机会?

    如果十八芝真是打算要迁离澎湖了,那么等下去的结果的确有可能是十八芝赶在联军动手之前成功撤离,这样的后果对于联军来说倒也并不算太坏,至少可以省下不菲的作战军费,联军也能免于出现伤亡战损。但问题就在于不管对许心素还是对海汉而言,十八芝的存在始终都是一个隐患,谁也不能保证这支海盗离开澎湖之后就彻底放弃了跟自家作对。不解决了这个麻烦,恐怕联军双方都是很难彻底感到心安。

    但目前又无法确定十八芝打算何时撤离,如果单纯地指望澎湖的探子,那万一没能及时地送回情报,联军很可能就会错失战机,让十八芝完好无损地从澎湖撤走。而如果强行把作战计划提前,目前两军又未能完成既定的兵力调动和部署,冒然行事肯定会影响到作战的效果,参战的两军指挥官也得因此而承受更大的压力。

    王汤姆并不希望提前攻打澎湖,因为以目前到位的海军船只来说,连封锁澎湖马公港都还够呛,根本达不到海军预定的参战规模。虽然自保无虞,但作战的效能也将极其有限。因此他即便明知提前动手才能确保留下十八芝,但也还是不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战前福建官府已经主动承担了攻打澎湖的开支消耗。当然了,出这笔钱的金主也并非只是福建官府,大头还是许心素为首的海商集团出的。如果许心素打算在十八芝撤走之后顺理成章地收复澎湖,那么毫无疑问可以节省出一大笔钱,那海汉要求提前动手,许心素就未必会乐意配合了。

    许甲齐自然也想到了王汤姆这么说的原因,但他的权限还不足以跟海汉人在这种战略方向的决断上讨价还价,因此也只能表示要先回中左所去请示许心素。

    待许甲齐离开之后,钱天敦才开口道:“你觉得是打好还是不打好?”

    王汤姆笑道:“那要看站在军方的立场还是站在执委会的立场了。”

    “这话怎么讲?”钱天敦不解地追问道。

    王汤姆应道:“站在军方的立场上,打一仗就有一仗的军功。我们实力明显占优,即便提前动手,也不会吃什么亏,无非就是功劳大小的区别,那当然是打比较好。”

    “那站在执委会的立场呢?”

    “放他们离开,不管他们去哪里,以后我们都可以有机会一路追杀下去,他们逃到哪里,我们的军队就可以追到哪里。”王汤姆笑着解释道。

第702章 驱虎吞狼

    王汤姆的解释并非他个人的理解,的确是执委会里不少人都持有的一种观点。

    随着海汉军力的增强,十八芝已经不再是海汉难以匹敌的对手,解决这股海盗势力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但选择一次性彻底解决,还是将其利用价值榨干,执委会里却有着两种不同的声音。

    海汉向北扩展势力范围的终极目标当然不是止步于台湾海峡,东北亚还有大面积的海区等待着穿越者们去征服。这个过程中发动对外的战争肯定是使用频率最高的手段,但如何找到对内有所交代,对外理直气壮的开战理由,却是一个很考验执委会执政能力的事情。

    而十八芝的存在无疑是为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思路,不管十八芝逃亡到哪里,海汉都可以打着正义的名号继续追击下去——能不能彻底消灭他们倒是其次,但肯定可以顺理成章地向海外更多的地方派驻部队,从而达成扩展势力范围的效果。

    钱天敦长期驻外,骨子里又是一个很纯粹的军人,对于这些远景规划倒是没有执委会考虑得那么多,不过以他的头脑,听王汤姆这么一说就已经明白了大半,当下也不禁笑道:“那执委会打算把他们往哪里赶?”

    “如果他们选择去投靠台湾岛上的荷兰人或者西班牙人,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王汤姆分析道:“执委会对于台湾岛的兴趣还是很大的,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南一北,已经把最好的地段都占了,对我们来说就不太好玩了。总得寻个理由,让他们挪挪屁股把地方让出来才行。”

    “你觉得郑芝龙投靠他们的可能性有多大?”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钱天敦便起了心思要和王汤姆讨论一下了。

    “荷兰人大概是不敢插手了。”王汤姆笑着应道:“东印度公司在年底的时候就已经向我们作出了正式答复,不会再跟十八芝保持任何形式的交往,包括军事援助在内。大员岛的荷兰人应该也已经接到了巴达维亚的通知,违反协议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们也是有数的,我想他们应该不敢玩什么阳奉阴违的把戏。十八芝就算有投靠荷兰人的心思,多半也只能是热脸贴上冷屁股的结果。”

    “那安不纳群岛也暂时安全了?”钱天敦立刻联想到了南海的另一处让海汉牵肠挂肚的据点。

    “从理论上说,的确是这样。”王汤姆点点头道:“在我们宣布了拿下安不纳群岛控制权之后,荷兰人默认了我们对当地的实际控制,只是要求保留名义上的共管权。”

    “这也就是求一块遮羞布了。”钱天敦冷笑道:“荷兰人倒是打得好算盘。”

    “执委会最后也就只答应了当地的码头可以允许荷兰商船停靠,至于共管权……荷兰人自己认为有那就当作有吧,反正我们是不承认的。”王汤姆说起这事,也是一脸的不屑。

    荷兰人想要保住他们从巴达维亚到东北亚地区的海上航线安全,只有两个办法可选,一是跟海汉开战,夺回安不纳岛这个航线中继点,二是选择妥协,承认海汉对当地的控制权以换取和平。不过东印度公司对于武装夺回安不纳群岛已经失去了信心,所以才会派出使团造访三亚,试图通过谈判的方式让海汉退出。当时荷兰使团在三亚死皮赖脸地拖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施耐德等人失去了耐心,最后亮出了武力威胁,荷兰使团大概还会将这场注定得不到他们所期望结果的谈判继续拖下去。

    不过荷兰人既然选择了和平,那么海汉在南海和福建两地所面临的压力也就相应地减小了不少,而之前部署在安南金兰港的海军作战舰只,也可以临时调往福建,参与攻打澎湖列岛的作战。当然了,从安南调海军舰队到福建可不是个轻松的活,途中要辗转几处港口,航程上千海里,对于参与行动的海军部队来说,算得上是一次少有的长途武装拉练了。

    钱天敦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开口问道:“那安南舰队的调令下了没有?”

    “调令倒是下了,但那边还没有出发,还在做战前的准备工作。如果说我们这边要提前动手,那安南舰队就未必赶得及了。”王汤姆不无遗憾地说道。

    即便海汉的战船在航速上胜过了同时代的帆船,但要完成这种长距离的航行,所需的时日仍然不短,船队需要准备的作战物资也很多。等安南舰队一路从金兰港赶到福建,估计最快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那赶时间的话,只能让安南的部队换防到三亚了。”钱天敦倒是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临时解决方案。

    王汤姆点点头道:“要提前动手的话,也只能如此了。”

    钱天敦所说的办法,就是让安南的舰队到三亚驻扎,然后让三亚当地驻扎的舰队直接开拔到福建参战。从舰队规模、武器装备、人员配置等等,驻守三亚本地的舰队无疑都是最强的,而这支舰队的主要职能就是保护大本营的海上安全,原本并不在攻打澎湖的参战部队当中。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似乎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确保有更多的作战船只赶到福建参战了。

    “说回正事,你觉得十八芝会跟西班牙人搞到一起吗?”钱天敦又将话题回到了先前的讨论内容上。

    王汤姆想了想道:“可能性不大,十八芝以前跟荷兰人合作的时候,也曾经配合荷兰人在海上拦截过西班牙人的商船和去马尼拉进行贸易的大明商船,西班牙人应该是不会待见这帮海盗的。而且西班牙在台湾北部立足的时间不长,驻扎的武装人员估计也很有限,这十八芝带着上万人去投靠,那到时候谁才是主人可不好说了。”

    “说得也是,十八芝毕竟是干海盗起家的,谁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屋的。”钱天敦对王汤姆的推测也很认同:“如果说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不接纳他们,那他们大概就只能继续往北走了。”

    “就剩下两条路,要嘛在江浙沿海找一处大岛栖身,要嘛就往东北方向,去琉球占个地方。”王汤姆对于东北亚的海上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立刻便回应道:“以他们的实力,大明没有哪个省的水师能够降得住,要在江浙沿海抢占个岛屿倒不是太大的难题,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更有可能选择琉球方向。”

    “理由说来听听。”

    “很简单,只要郑芝龙没傻,就能看出我们沿着大明海岸线一路北上的发展趋势,他们如果在江浙一带落脚,过段时间等我们踏足江浙,他们会再一次成为目标,难道到时候又继续往北撤吗?”王汤姆侃侃而谈道:“而往琉球方向撤退,有两个好处。一是琉球国的兵力不强,拿这群海盗也没什么办法,他们可以比较从容地在琉球选个地方落脚,不用担心被主人家赶跑。二来郑芝龙早年在日本待过,撤到琉球还可以跟日本人做做生意维持生计,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带着他的部下一路撤到日本。这么一支上万人规模的武装,要想在日本站住脚也不会很难。”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试试把他们往琉球方向驱赶了!”钱天敦听完王汤姆的这番看法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是想为日后跟日本人开战打下基础吧?”王汤姆立刻便猜到了钱天敦的意图。

    钱天敦对此也并不否认,点点头应道:“打日本不需动员,只要时机到了,执委会肯定是赞成的。有生之年,能把小日本打掉,也算是完成我当初参加穿越时的一桩心愿。”

    “你这么想,会让你的跟班很寒心吧?”王汤姆开玩笑道。

    “高桥南现在可没有再把自己当日本人看待。”钱天敦笑着摇摇头道:“再说他是武士出身,对他来说,国籍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主人才是大过天。他的效忠对象是执委会,可不是日本的天皇或者幕府将军。不信你等着看,以后我们要对日本动手,高桥南绝对还是第一批请战的军官。”

    “那归根结底还是你训得好。”王汤姆看钱天敦说得认真,也就不再拿高桥南来开玩笑了:“其实我个人的想法也是赶着十八芝往北边去,陶总和颜总也都有这个意思。陶总说了,这个叫驱虎吞狼,让十八芝先替我们去趟路,把路踩平了,我们一路跟进就行了。”

    “你这家伙,原来是一直拿话在试探我啊!”钱天敦听他这么一说就反应过来,既然陶东来和颜楚杰都早已经表明了态度,那说明军方高层对此已经有了比较一致的看法,而王汤姆却是一直绕来绕去的没有直接说明,显然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王汤姆笑道:“这可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军委想知道你对未来局势发展的真正看法,毕竟你才是在第一线坐镇的指挥官,所看到的想到的,或许跟大本营那边会有些差异。如果你对于解决十八芝有更好的想法,军委也同样会认真考虑的。”

    钱天敦道:“将来攻打日本这件事,我绝对跟军委的意见一致。”

    “既然现在十八芝已经显露了想主动放弃澎湖的打算,那我们也不妨想想,有没有可能把他们往东北方向赶。”王汤姆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钱天敦不假思索地应道:“首先要让他们绝了迁到江浙沿海落脚的打算才行,我看要让福建水师加紧在台湾海峡西侧的巡逻,给十八芝撤向大陆制造障碍。”

    “留出海峡东侧的航道,给他们保留一条逃生通道。”王汤姆补充道。

    钱天敦接着说道:“其次,我们也可以在浙江想想办法,比如说在市面上宣扬十八芝即将攻打沿海某地的消息,制造出紧张气氛。”

    “浙江官府不接招怎么办?”王汤姆问道。

    “不要紧,十八芝也没办法确定浙江官府到底有没有重视这种消息。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输不起,如果在目标地区受挫,那恐怕十八芝就没有办法再迁去下一个目标地区了。”钱天敦分析道:“他们现在只能找软柿子捏,我们要做的就是让江浙方向看起来不像是一枚软柿子。”

    “这倒是有可行度。”王汤姆点点头,心中琢磨着钱天敦的办法。

    福建官府跟海汉的关系虽然非常密切,但并没有办法直接影响浙江那边的政策动向,因此直接使用官方渠道的可能性不大。但要在民间散播消息,难度相对就要低得多了。加上福建这边刚截获了一支来着江浙的海商船队,倒是可以利用这一事件,在北边的沿海地区散布传言,人为地制造出紧张气氛。

    不过这件事肯定没法由海汉自己出面去做,多半还是得指望许心素出力去完成。但许心素愿不愿意配合这种方案,那也仍需与其进行商议才行。

    “我们先整理一下情况,发电报回大本营汇报一下,看看执委会怎么定吧。”王汤姆琢磨了一阵,还是决定按照标准处理渠道走,先告知执委会。

    “许心素这边也要约谈一下,他如果不配合,我们也很难进行下一步。”钱天敦提醒道。

    “这样吧,等大本营有了决定,我们就跟许心素再面谈一次。”王汤姆道:“他应该也能理解我们的用心,毕竟现在不是我们不想消灭十八芝,而是形势起了新变化,提前动手的话,也会增加我们自身的行动风险。如果能逼得十八芝自动放弃澎湖,那我们和福建官府都能省下不少麻烦。”

    两人说干就干,当天便发了一封长电报回三亚,详细告知了福建这边的最新局势变化,并附上了两人商议的驱虎吞狼具体实施方案。

第703章 前辈的故事

    对执委会而言,驱赶十八芝放弃澎湖老巢本来也是备选的方案之一,不过军方在制定行动方案的时候,肯定要将十八芝死守澎湖的局面作为主要考量方向,所有的兵力调动、物资筹备,都是以攻打澎湖为蓝本来进行部署。为了避免让十八芝过早地察觉到海汉大军压境的状况,还特地在向福建输送人员物资的过程中使用了许多瞒天过海的手段。

    但如果要换一种思路,给十八芝制造外部压力以驱使其主动放弃澎湖,那就必须要放弃之前的做法,让十八芝意识到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具有不可抵抗的强大实力。好在现在是十八芝已经动了要逃的心思,联军一方倒是不必大费周章地提前在台湾海峡宣扬武力了,只需想想如何能够给这种苗头来个火上浇油就好。

    福建前线的两位带兵大将都认为在目前开战准备尚不充分的情况下,把十八芝驱离澎湖比尝试将其歼灭更为可行,这种意见也直接影响到了执委会的决策。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联军如果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有可能会让十八芝毫无损失地逃走,而这并不是联军双方的首脑所愿意看到的结果——即便是有意要放十八芝离开,那也得将其扒下一层皮,让他们在短期内难以恢复才行。

    3月25日,在执委会的授权下,军委发布了新的部队调动命令,驻守三亚的海军第一舰队将在近期启程,前往珠江口与驻扎在镇南港的第二舰队会合,然后一起开拔去福建,参与代号为“海峡风暴”的大型联合军演。驻安南金兰港的南海舰队北上回三亚,进行舰只维护升级,舰队军官们也将在此期间进入胜利港军校接受短期培训。

    当然了,无论是军演还是舰只的维护升级,统统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明眼人当然知道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可不是和平时期应有的动作。海汉目前总共才四支成形的舰队,这个调动完成之后,其中三支都会集中到福广海域,这种将大量兵力部署到海外的状况,只在当初介入安南内战时出现过。不过那时候海汉民团的兵力远远不及现在,与大本营的距离也比现在近得多,这么大规模的军力调动,对于海汉的运输和补给都将带来不小的压力。

    除了海军之外,驻守海南岛的陆军也将抽调两个营的部队前往福建,在与福广两地的驻军会合之后,参与行动的海汉民团陆军部队规模也将达到近四千人的规模,将会临时编制为一个加强团。其中包括四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一个后勤辎重营及团部直属的通讯连、侦察连、医护连、特勤警卫连等等。军方一把手颜楚杰将亲自出任最高指挥官,与部队一起开拔。

    这次参与福建战事的海陆两军算在一起,总兵力已经近七千人,也是海汉军史中投入兵力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军方预计这次行动将要消耗的资金至少在五十万元以上,好在这笔钱并不需要自掏腰包,福建那边已经承诺会负担这一笔不菲的战争开支。当然了,要是最后十八芝选择撤离澎湖,那么战事或许并不会持续太久,实际的花销也可能会比预计的数目更低一些。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神经莫名紧张起来的葡萄牙使者约见了陶东来,询问此次的兵力调动是否与葡萄牙有关。葡萄牙人的紧张情绪倒也不是全无来由,现在海汉跟福广两省的大明官府越走越近,去年更是有好几次出兵是为了替大明讨伐海盗,其中一战甚至牵扯到了荷兰人。葡萄牙人在濠镜澳的据点也是他们在大明的唯一一处港口和贸易门户,虽然大明官府从没表示过要收回这片土地,但海汉人可未必不会打这里的主意,毕竟珠江口海域的实际控制权现在就是掌控在海汉民团手中,真要抢夺濠镜澳,葡萄牙人恐怕很难有抵抗的能力。

    哭笑不得的陶东来只好安慰葡萄牙人并不会发生他们所担心的事情,此次的军事调动不针对葡萄牙,也不会对濠镜澳发动任何形式的攻击。为了让葡萄牙人确信这一点,陶东来不得不表示如果海汉真的打算要抢占濠镜澳,其实不需要动用这么多的兵力——大概只需一半就已经绰绰有余。

    陶东来“有理有据”的说法总算是安抚住了惴惴不安的葡萄牙使者,好在这种说辞不需要再对广东官府重复一遍,因为这件事已经由驻广州办事处的马力科等人去办了。海汉北上的舰队虽然会在香港岛短暂停留以进行补给,但并不会驶入珠江口,因此倒也不会给广东官府造成太多的紧张情绪。

    4月1日,是一年一度的海汉登陆胜利港庆祝日,今年已经到了第五年,对于每一个参加了穿越行动的人员来说,这都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日子。五年过去,他们不但在这个时空中成功立足,而且还顺利地实现了对外的不断扩张。到目前为止,海汉已经实现了粮食、能源、金属等必需品的自产,搭建起了初级工业体系,并且通过对外贸易实现了原始财富积累。

    以海汉今时今日的实力,要在海南岛立国已经不需再有什么大的顾忌,即便大明朝廷会对此震怒,但也拿不出什么有效办法来对付武力强大的海汉,琼州海峡这道天堑就足以让明军止步于对岸了。当然了,广东官府其实早就对海南岛上的状况心知肚明,但只要海汉一天没有竖旗造反,大家就继续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就好,毕竟带着兵去跟海汉人死磕,哪会有每年坐在家里收银子舒心惬意。

    而正是因为广东官府的一再容忍,海汉这边倒也不急着宣布独立了。反正海南岛各地都已经在开始按照执委会规划的模式重新建立统治机构,慢慢抹去大明的影响力,时间越长效果越明显。而且不跟大明翻脸,大陆地区的原材料和人口就会源源不断地输入海南岛,再以工业品的形式返销回去赚取收益,执委会对于这种已经成熟的运作模式是乐见其成的。

    按照往年的惯例,海汉辖区各地都进行了各种形式的庆祝活动,而胜利港也一如既往地举办了阅兵仪式。即将出征的陆海两军部队都在阅兵式上亮相,去年在南海和福建两地作战立功的军官们,也终于等到了在这个万众瞩目的盛会上得到首长们亲自授奖的机会。对于海汉民团的军官们来说,在周年庆上的授奖仪式所带来的荣誉感,甚至超过了所得奖项本身,因为绝大多数获奖者只有在这个场合,才有机会能够跟高高在上的执委会首长们进行面对面的接触。当然首长们也没有忘记利用这个机会,给即将出征的军官们好好打一打鸡血,让他们带着十足的战意踏上征途。

    4月2日,刚刚在前一天得到不少军功嘉奖的海军就从胜利港开拔了。除了十余艘作战船只之外,同行的还有装载补给以及运送陆军部队的船队,队伍浩浩荡荡总共有四十多艘船。船队将先行前往镇南港,在那里与当地的部队会合之后,再一起驶向福建。

    “蓝鲨号”护卫舰是一艘去年刚刚入役的“探险级”战船,船上有近一半的水兵是去年服役的新兵,作战经验相对较少,这次远征福建还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不免既紧张又兴奋。

    驶出胜利港不久,船队折向东方行驶,甲板上闲下来之后,一帮新兵便围住老兵,让他讲讲之前参加过的海战。

    “都是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卖弄的!”被围住的老兵却不肯配合,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开。

    直到有新兵很识趣地摸出了烟卷递到老兵手上,老兵一看是市面上要三角一包的“胜利堡”,不是那种白壳内部供应的免费低端货,这才终于松了口:“既然各位这么想听故事,那我就随便说两段……”

    “点上点上。”当下有识趣的水兵摸出火柴给老兵点燃了烟卷。

    老兵吸了两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说起来我老曹也是算是入伍比较早的,崇祯元年……呸!是海汉1628年才对,我就来胜利港投了军,那时候你们这帮猴崽子,应该连胜利港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吧?”

    这些新兵几乎都是1628年之后才移民到海南岛的外来户,因此老曹这种卖弄资历的说法倒也无人质疑。

    旁边有人问道:“曹头儿,你投军之前是做什么的?”

    老曹应道:“之前?之前就是在崖城水寨里吃兵粮的,所以投了民团之后,首长们就还是把我分到了船上当差。”

    人群中有人嘀咕道:“原来崖城那地方以前还有水师啊!”

    “早几年是有的,不过朝廷和兵部一年也拨不了几两银子下来,连吃饭都不够,早就已经衰败了。”老曹叹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如今在铁炉港运盐的海船,其中有好几艘都是以前崖城水寨的战船。要不是首长们宅心仁厚,水寨这帮人估计一多半都得饿死。”

    “听说经常在胜利港露面那位罗升东罗大爷,以前也是崖城水寨出身?”有知道点内幕的人开口问道。

    “水寨出身?嘿嘿!”老曹不慌不忙地吸了两口烟卷,吊足了周围这帮人的胃口之后,这才说道:“罗爷可是水寨的第一把交椅,崖城水寨参将就是他!”

    周围的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这让老曹的虚荣心很是得到了满足,便继续说道:“当初罗爷也是慧眼识珠,看出了海汉首长们来头不凡,是做大事的人,就果断跟首长们合作,帮首长们在琼州各地卖盐。这时间长了,罗爷也不想吃兵粮了,干脆就把崖城水寨变成了崖城商栈,安安心心地做起了买卖。这几年也颇赚了些钱,那三亚建的专卖富商大户的房子,一套就得要上千,罗爷可是买了好几套屯着。”

    “曹头儿,那你怎么不学着罗爷,也跟着做买卖去?”有人好奇地问道。

    “你以为谁都能做买卖赚大钱啊!”老曹伸出手去敲了这人脑袋一下:“这还是得脑袋瓜好使才行!我这样的连算帐都算不明白,还做什么买卖?再说了,人家罗爷也是有背景的人,他老丈人可是崖州知州大人啊!海汉首长们愿意把这海盐买卖交给罗爷代理,那也是有看中了这层关系的原因在里面。”

    老曹把剩下的烟屁股弹进海里,继续说道:“蟹有蟹路,虾有虾道,你们也不用羡慕人家做买卖发了财。在海军里好好干,几年军功累积下来,该分房分房,该分田地分田地,今后要想退伍回家,执委会还给安排事情做,那不比做买卖稳当多了?说不定这趟去完福建回来,我们这条船上就得多几位凭军功升到尉官的。”

    “这军功有那么好拿?海上打仗很凶险吧?”有人又问道。

    “凶险个屁!”老曹斥道:“海军拿军功比陆军容易多了,陆军就算有枪有炮,那打到最后还是得短兵相接,拿命去拼。如今我们海军打仗都是隔着老远直接用炮轰,轰到对方投降或者沉船为止。海军成军都几年了,还没有哪条船是在海上被对手击沉的。”

    老曹说的虽然也是实情,但却并不是那么全面,海军在数次的海上交战中当然还是有人员的损失,只是相对陆军的伤亡率的确要更低一些。而且海军所承担的风险可不仅仅只是在战时,在海上航行期间几乎每时每刻都要面对大自然的挑战。因为恶劣天气损毁乃至沉没的海军船只,在过去的几年中也曾出现过好几次,只是军方不会对此多加宣扬而已。

第704章 作战筹备会

    当下又有人问道:“听说这次去福建是要跟十八芝打仗,曹头儿以前跟十八芝的人交过手吗?”

    “我跟着首长在珠江口打十八芝的时候,你们这帮家伙连胜利堡门朝哪边开都还不知道呢!”老曹忍不住又一次卖弄了资历:“当年我进民团后打的第一场仗,便是在广东跟十八芝干!想那刘香当初也算是广东沿海一霸,连大明水师都不敢撄其锋芒,自恃实力强大,带着船队来攻万山港。嘿嘿……老曹我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见识到自家火炮的厉害之处!刘香带来的船队,几乎有半数被留在了万山港,剩下的船被我们一路咬着一直打到潮州府,那次他能逃出去也算是命大!”

    “万山港之战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想必如今有了‘威严级’的大炮船,打十八芝应该更轻松吧?”有人很是捧场地问道。

    “那是当然了!”老曹说得兴起,伸手到兜里把自己的烟卷掏出了发一圈,旁边立刻有人掏出火柴给他点上了。老曹抽了两口,这才又接着说道:“这条‘蓝鲨号’上的炮也不少吧?可是连‘威严级’一半都还不到,你想想那‘威严级’开炮的时候得多猛?可惜没能参加去年海军在福建打红毛人的战斗,听说我们的船一个侧舷齐射,就把红毛人的炮船打了个半残,打到最后逃出去的就剩两条船。”

    “要是以后能到‘威严级’的炮船上服役就好了!”水兵们的眼里都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蓝鲨号”平日训练时也时常会在舰队中充当“威严级”主力战舰的护卫舰,因此这些水兵都不止一次在近距离观看过“威严级”的雄姿,那巨大的舰身、高高的桅杆、密密麻麻的炮船,还有船上神秘的动力推进装置,都是让水兵们心生向往的缘由。而且如果能在海军各支舰队的旗舰上服役,说出去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机会肯定有,但得你们自己努力才行!”老曹吐出一口烟道:“只要军龄超过一年,就能报名参加选拔了。你们这帮人也快了,还有半年不到就够资格了。不过要是能在这次的任务里立下战功,那说不定也有机会得到首长们的特批就是了。”

    老曹这番话说完,周围的水兵们都是听得眼中放光,心中暗自盘算起自己服役的时长。旗舰上对水兵的要求要比普通战船高得多,所限定的并不仅仅只是入伍年限,还有专业技能,背景出身等等。只有那些忠于执委会,并且专业技能较强的佼佼者,才有机会入选到旗舰上服役。

    “曹头儿,旗舰上打了旗语,让我们放慢速度,等着后面的运兵船。”有人过来报告道。

    “都别傻站着了,做事做事!”老曹站起身来,将没抽完的半支烟卷在桅杆上杵熄了,重新放回衣兜里,然后开始指挥水手们调整船帆。

    由于这次出行的船队规模较为庞大,其间还有不少船只是传统的福船广船,航速较海汉战船要慢一些,因此整个船队也只能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四天之后,这支远征军才抵达了香港岛南部的镇南港。

    此时的镇南港已经完全进入了军事管制状态,民间机构已完全从这里撤离,所有民用船只也都被禁止驶入鸭脷洲与港岛之间的海湾。船队在镇南港靠岸之后,将会得到一天的短暂休整时间。而原本已经调动到这里的陆海两军部队,则将加入船队一起向东进发。

    4月7日,扩充为六十二艘船的船队从镇南港拔锚,向南绕过了黄麻角,然后与海岸保持着大约二十海里的距离向东北行进。沿途所遇到的海船,无不对这支挂着红蓝两色海汉旗的庞大船队侧目,纷纷让出航道。好在这些海商也知道海汉向来不对平民进行劫掠,因此即便感到震惊,倒也没人会因为恐惧而驾船逃命。

    4月11日,船队的先头部队驶过南澳岛,进入到福建海域。福建水师也派出了五艘战船,在这里迎接和指引海汉船队的到来。

    由于执委会决定调整对十八芝的战略,希望能够通过各种方式施加压力,迫使其主动放弃澎湖,因此大部队进入金门附近海域的时候并没有向前几次的船队一样选择入夜时间,而是在白天就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围头湾,丝毫不加避讳地宣扬着武力。

    特地赶到金门岛来迎接海汉船队的福建总兵许心素及漳泉两州的文武官员,看到这支庞大的舰队也不禁瞠目结舌。漳州知府低声说道:“本官总算明白,为何这海汉人执意要求金门岛上的码头一扩再扩,原来竟然他们会派来如此之多的战船!”

    旁边泉州知府也应声道:“看样子海汉人这次是精锐尽出,大局可定也!”

    海汉派到福建参战的三艘“威严级”主力战船都在这支庞大的舰队当中,尽管本地的一些大明官员在去年就曾经见过了随使团一起造访澎湖的“威信号”,但这次同时出现了三艘这样的大型战船,视觉上所造成的冲击力也是大大超过了前次。一些去年曾经随许心素一起观战的武将,犹记得当时“威信号”是怎样以一己之力打垮了十八芝在南日岛部署的船队。如今他们心目中的这种无敌炮舰竟然一下子来了三艘,光是看到这几条船,就足以让他们对此次的战事充满胜利的信心了。

    除了三艘旗舰之外,还有稍小两个级别的作战船只共计三十艘,被福建水师奉为至宝的“探索级”战船,在海汉的船队中仅仅只是担任外围的侦察、护卫等任务,让福建水师的一帮军官们看得好不眼馋。

    “大人,海汉民团的颜将军已经到了。”

    许心素听到手下报告之后,便起身招呼道:“诸位,海汉的颜将军已经登岸,请随本官一同前往迎接。”

    海汉对于此次出征的重视程度,许心素是能切身感受到的。这次不但从三亚派来了庞大的作战船队和规模不小的陆军部队,而且连海汉民团的首脑人物都亲自出征来了福建,许心素也不敢乱摆官架子,特地带了两州文武官员和亲信随从,来到金门岛迎接颜楚杰和海汉部队的到来。

    “许久不见,颜将军还是这么威风凛凛!这一路上辛苦了!”许心素还隔着老远便拱手大声招呼道。

    “许大人客气了!大家都是为大明效力,辛苦什么的就见外了!”颜楚杰笑着回应道。在这种公众场合之下,他很清楚自己该采用什么样的态度,才会让这帮大明官员的面子上能过得去。

    果然许心素听了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又灿烂了许多:“多亏海汉的各位深明大义,愿意为国效力,本官和福建的百姓们都是甚为感激!”

    “许大人爱民如子,对我们海汉一族又多有照顾,这能出力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含糊。再说这十八芝的确可恶,灭了他们也是替天行道,许大人升官,我们发财,两全其美之事,我们海汉一向都是很乐意去做的。”颜楚杰也是久经考验的嘴炮,再加上这几年一直身居高位,跟许心素这种官场老油条交流起来倒也不会落了下乘。

    码头上的迎接仪式和之后进行的接风宴都只是惯例的套路环节,真正商讨正事,还是要等到第二天的作战筹备会上才行。

    其实大的作战方略,双方在此之前已经有过多次沟通,王汤姆提前来福建,为的便是协调两军之间的作战安排。不过因为十八芝最近所露出的蛛丝马迹,海汉的策略有所调整,这也需要跟福建方面作进一步的沟通,否则一个想打,一个想放,那就容易出问题了。

    “十八芝最新的动向是什么?是不是可以确定他们真的是准备放弃澎湖外逃了?”陶东来在会议开始后就很快引入到正题:“确定了这一点,我们才可以讨论接下来的应对手段。”

    “据两日前送回的情报,十八芝仍未对澎湖的据点作加固,此外近日有一支小船队从外地返回澎湖,据说这支船队是去了一趟琉球。”许甲齐应道:“我们怀疑十八芝有心要迁往琉球,但目前并无确凿的证据。此外在浙江散布的消息也已经起了作用,浙江巡抚日前已经发文过来,询问十八芝将于近期攻打浙江沿海的消息是否属实。”

    “想必许大人已经给了浙江一个圆满的答复?”颜楚杰望向许心素问道。

    许心素微微颔首道:“此事自然千真万确,连他们先攻何地,再攻何地的海盗口供都一并送去浙江了,相信过几日之后,浙江沿海诸岛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颜楚杰微微一笑,就算许心素不细说,他也大致能想象到浙江官府接到这样的回复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而这种消息估计很快就能传到十八芝在当地安插的探子耳中,然后反馈到郑芝龙那里。郑芝龙就算原本有去浙江沿海占岛的念头,知道那边的动静之后大概也会重新考虑了。

    许心素接着说道:“前日贵方提出仓促开战,围剿十八芝的成功机会不大,意欲将其赶出澎湖,本官认为也是可行的。不过这郑芝龙一向狡诈,加之并没有确凿证据证实十八芝会主动放弃澎湖,说不定会是他故弄玄虚,要引我们提早发兵。不知颜将军怎么看?”

    颜楚杰应道:“我们当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仍然是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调来了部队。不管十八芝逃或不逃,我们都做好打大仗的准备。逃,我们就以驱赶为主要战略,不逃,那就尽可能摧毁他们的船只,切断其外逃的航线。”

    许心素道:“那贵方如今所担心之事为何?”

    “主要是部队的适应和后勤补给。”颜楚杰解释道:“这次来福建参战的民团部队中,福建籍出身的士兵不多,初来乍到之下,部队有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这相信许大人也能够理解。”

    许心素点点头道:“若是有此种状况发生,的确会影响到战力。本官已命漳泉两州集中城中名医待命,各种药材也尽可任意取用,此外供给贵方的米粮菜蔬,包括运到这金门岛上新建之水库,全都有专人负责查验,务求饮食上不出任何岔子。”

    “许大人有心了!”颜楚杰先谢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至于后勤补给方面,原本我们是希望用三个月时间来将作战物资提前运到金门基地,不过因为澎湖的突发状况,我们目前运过来的作战物资只有计划的一半左右。这也就是说如果战事持续的时间或者战斗强度超出原来的计划,那么我们有可能会因为弹药或其他物资不足而导致中途休战。”

    “此事王将军之前也曾向本官提及,本官倒是有一个解决之法,不知颜将军可否一听?”许心素应道。

    “许大人请讲。”

    “本官两日之内,便可在漳泉两州调集一支百艘海船规模的船队,即日便南下去三亚运输贵军作战所需之物资,如一切顺利,二十日左右便可往返,如此应该是赶得上作战所需。”许心素抛出了自己的计划:“如一趟无法运完,那这支船队出发后十日之内,本官还可以组织同等规模的另一支船队南下。如此两支船队以十日之差往来两地之间运输补给,或许应能解决贵军所担心的问题吧?”

    这个解决方案只能用“简单粗暴”四个字来形容,但颜楚杰不得不承认许心素的这个建议完全可以解决海汉所担心的补给问题——至少在运输能力上是达标的。而且根本不需要一百艘海船的规模,大概减半就已经足以了。如果到物资耗完的时候海汉民团还没能拿下澎湖,那就趁早不要再打下去了,民团上上下下都丢不起这人。

第705章 十八芝的逃亡计划

    既然福建官府愿意主动出力解决海汉力有不逮的后勤运输问题,那么海汉这边也的确就没什么其他的后顾之忧了。剩下来需要讨论的,就是双方如何在行动当中能协调一致,做到令行禁止。

    这种跨阵营的指挥体系在大规模作战中无疑是一个难题,而且此次战场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各支部队之间的联络通信手段往往只能依靠旗语和烟火,战场上的沟通效率也会受其影响。去年两次在南日岛海域作战期间,海汉海军和福建水师多数时候都是分开行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双方在指挥体系上的差异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得到融合。

    不过南日岛战役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福建水师倒是有了不少机会和驻金门岛的民团海军一起合练。加上福建明军中本来就有不少将官曾经接受过海汉的短期军事培训,合练起来进度倒也不慢。时至今日,提前数月到金门岛与海汉海军合练的数艘海汉造战船已经基本能够跟上海汉的节奏了。

    但这也仅仅只是福建官府此次参战的其中一支军队而已,此次将要出动参战的船只将多达三百余艘,与海汉海军提前进行过合练的不过十之二三。当然了,福建水师并没有这么多战船可用,其中有一多半是从漳泉两州临时征调的民船,在战时充当运送士兵和物资的工具。而这些临时征调的船只在此之前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福建水师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派出一些水兵到这些船上去担任领航和指挥。

    如果在海上爆发大规模的混战,这些船只未必能如臂指使地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反倒是容易因为沟通不畅而拖了自己人的后腿。因此在开战之前,双方就必须要先商定一些战时沟通、辨识身份以及处理突发状况的办法。

    4月17日,福建明军的参战部队也基本完成了集结,水陆两军都已经在中左所做好了开战前的准备。而福建官府为此所调集的各种作战物资,也正源源不断地送抵中左所和金门岛两处军事基地。

    近日漳州泉州的大规模人员物资调动并没有进行掩饰,而这样的大动作也瞒不过海峡对面的澎湖。事实上在海汉大部队开进福建当天,就已经有消息传回到澎湖。

    海汉民团大部队的到来对于十八芝来说绝对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尽管在此之前郑芝龙等人对于局势恶化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有了一定的预计,但心里难免都还存有一丝侥幸,认为海汉的动作或许不会这么快。当这天真正来到的时候,十八芝上上下下还是陷入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慌之中。

    在消息传开的当天晚上,就有三艘船无缘无故地从马公港消失了。虽然这些人没有在离开前留下只言片语,但留下的人却在纷纷传说离开者就是为了逃避海汉人即将发动的进攻。十八芝的头目们并没有及时对这样的传闻进行管制,然而过了一夜之后,马公港又少了几条船,而这次偷偷溜走的家伙不但带走了船,还打着郑芝豹的名号从岛上的粮仓提走了三千斤粮食。

    郑芝龙得知之后自然是大发雷霆,一面派船追捕逃走的属下,一面将郑芝豹叫到书房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训完自己兄弟之后,郑芝龙倒也没忘了亡羊补牢,下令澎湖所有港口码头进行管制,没有郑芝龙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驾乘百料以上的海船出航。

    郑芝龙现在的处境的确十分艰难,虽然已经与各个大头目商定了撤往海外,但撤退计划一直未能完全定下来。毫无疑问,对岸如果知道十八芝选择撤离,很有可能会衔尾而至,趁十八芝撤退期间发动进攻。而十八芝在澎湖有上万属下,加上家属足足有三万人上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部撤走的。留下来垫后的,很可能就会被对岸的大军给堵在澎湖。

    为了能够早日定下撤退的计划,郑芝龙不得不自己先站出来,从他的直属人马中抽出一千人负责垫后,而其他各家头目则通过抽签的形式,抽出四家来再凑一千人,总计两千人留在澎湖主岛上,作为最后一批撤离的人员。同时郑芝龙也特地派了数艘快船前往漳泉附近海域,监视联军的动向。

    而海峡对面的联军自然也没有闲着,加紧了在海峡内的巡航力度,双方在四月中旬的短短数天之中,就在海上交手了好几次。不过十八芝一方明显吃亏多一些,因为联军派出来巡航的船只几乎都装备了产自海汉的火炮,而十八芝的侦察船为求轻快,船上基本不会配备任何重武器,双方一旦接近到一定的距离,联军一方的火炮就会让十八芝的海船尝到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滋味。

    到四月下旬,十八芝的船已经不敢在白天靠近金门岛附近海域进行抵近侦察,只能选择入夜之后才从比较远的地方驶到近处进行观察。这样的侦察效果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大致地判断出联军一方的舰队规模。郑芝龙所获得的报告,也只是三百到五百艘船这样一个比较模糊的数字。

    尽管十八芝手头可用的船远远不止三五百艘,但郑芝龙也明白自家的船跟对手的船比起来并不在一个实力层面上,南日岛的教训已经充分表明了双方的实力差距,郑芝龙也并不打算再用自家的海船和儿郎白白去给对手刷战绩了。

    四月底,去琉球和浙江考察环境的两支船队也先后回到了澎湖。浙江方面传回来的消息让十八芝的大头目都是心中发凉,沿海岛屿较多的台州府、宁波府都加强了对近海的防御力度,甚至要求岛上的住民暂时回迁到大陆上,避过这段风头再说。而浙江方面的反应如此之大,据说就是来自于福建官府向其提供的资料,表明了十八芝将在四五月之间攻打两省的松门卫、昌国卫、观海卫等地。

    郑芝龙当时就在书房里摔了价值数百两银子的海汉制崇祯元年限量纪念版五彩玻璃砚台,大骂海汉人心狠手辣不是东西。作为当事者,他当然很清楚十八芝并没有在近期大举攻打浙江海岸的计划,虽然派出了船队前往浙江勘察,但目的也仅仅只是希望能在浙江近海拿下一两个无人岛,以作今后贸易中转所用。然而海汉人制造出的这个虚假消息,却使得浙江官府神经紧张,加紧了对沿海地区的防御部署,使得十八芝很难再在浙江沿海顺利立足——至少在近两个月是不太可能了。

    十八芝当然也可以选择强行攻打,但问题就在于已经输不起,一旦战事不利,连后退的地方都没了。郑芝龙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只能把注意力投向琉球,那里基本算是十八芝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琉球群岛所在的位置位于台湾岛和日本之间,有大小岛屿一百余座,在元末分为中山、山南、山北三个独立的政权,其中以中山国的势力最为强大。

    明洪武五年,即公元1372年,明王朝派出使臣杨载出使琉球三国,并分别册封了三国的国王。而三个小国也都明确表示向大明称臣纳贡,成为大明的藩属国。1429年中山国兴兵灭了另外两国,定都首里城,统一了整个琉球。

    不过因为琉球王国自身的实力虚弱,在此之后仍多次遭受外部势力的入侵。17世纪初日本德川幕府让萨摩藩率军入侵朝鲜,萨摩藩的藩主岛津氏向琉球敲诈军费,遭到拒绝之后,岛津氏派出大将桦山久高率部入侵琉球,俘虏了琉球国王尚宁,并迫使其答应了每年向萨摩藩输送粮食8000石的条件,从此琉球也开始向日本的萨摩藩和江户幕府朝贡,成为了“一国两属”的状态。

    对于十八芝来说,琉球王国所拥有的防御力量比起早几年被动挨打的福建水师尚有不如,要直接攻打琉球岛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琉球岛距离澎湖的距离太过遥远,航程是澎湖到漳泉两州的六七倍之多,直接向当地发动攻击的难度还是稍显大了一些。而且还有一个让十八芝不能忽视的顾忌,就是琉球也是日本幕府的藩属国,焦头烂额的大明或许并没有心情来顾及海外藩属国的状况,但日本萨摩藩可不会对这个地方的得失坐视不理,毕竟这里每年进贡给萨摩藩的粮食和财物,对岛津氏而言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如果十八芝正面攻打琉球国,那萨摩藩介入战争的可能性将非常大。虽说郑芝龙也不是那么畏惧萨摩藩,但在逃亡的状况下,能够避免交战就还是尽量避免比较妥当,毕竟十八芝可供战争消耗的资源已经十分有限了。

    另外考虑到迁居过去之后,今后还要设法和日本幕府保持贸易关系,冒然与萨摩藩产生摩擦也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此郑芝龙的考察目标并不是琉球王朝所在的主岛,而是在琉球岛西南约140海里处的宫古岛。

    宫古岛位于琉球群岛西南部,距离福建约300海里,岛上地势平坦,加上周围临近的伊良部岛、下地岛、来间岛、池间岛、大神岛的陆地面积,已经超过了200平方公里,而其中主岛上的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都可以作为耕地进行开发。其陆地面积和土地条件,都远远超过了陆地总面积不到100平方公里的澎湖列岛。另外岛屿西侧有多处天然港湾可供开发,对于靠海吃饭的十八芝来说,绝对是一个不错的落脚之地。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琉球王国对这里的统治影响力极为有限,岛上几乎没有驻扎像样的武装力量,大概琉球国王也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谁会冒着得罪大明和日本两个大国的风险,来抢占这么一个没什么特别物产的地方。如果十八芝打算占下这里,只要直接驾船前往当地,然后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基本不用作战就可以顺利地接收当地的统治权了。

    从澎湖前往宫古岛需要从台湾岛北部绕过,航程近四百海里。以十八芝旗下的海船平均航速来计算,大概五六天就能抵达当地。不过对于十八芝来说,要将宫古岛作为目标的话,留给他们的行动时间就已经不多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海峡对面咄咄逼人的对手,而且还因为宫古岛每年5月中旬到6月中旬都是梅雨季节,海况也将会比较糟糕,对于大规模迁徙的船队而言并不是一个适合的自然环境。

    在经过仔细盘算之后,郑芝龙将出发的日子定在了农历立夏这天,即1632年五月五日,争取赶在梅雨季节到来之前完成这次大规模的逃亡行动。

    郑芝龙没有急于公开宣布这个消息,因为他也知道手下龙蛇混杂,岛上肯定会有福建官府的奸细,也保不齐有那贪图富贵之徒,听到消息之后就会叛逃报信。因此他定下计划之后,也只是告知了大头目当中的郑芝豹、郑芝莞、郑芝凤、洪旭、甘辉、施大瑄等几个家人和亲信。类似李魁奇、何斌、郭怀一等貌合神离的头目,郑芝龙连半点口风都没有露。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郑芝龙试图将秘密保守到出发之前两三天才公开宣布,但由于十八芝内部的保密制度并不严格,相关的消息还是在几天后就传扬开了。对于前途惶惶不安的海盗们在得知郑芝龙已经下定决心不作抵抗就放弃澎湖之后,人心更是难以再凝聚到一起。

    4月28日,海盗头目何斌、郭怀一率部叛逃,一下子拉走了六十多条船和近千人。他们并没有选择前往福建投降,而是去往了大员港,选择投靠荷兰人。在他们看来,荷兰人在大员港所兴建的热兰遮城已经初具规模,远比跑到千里之外的陌生荒岛上可靠得多。

第706章 叛逃者的下场

    “十八芝的人要求进港?这帮海盗到底想干嘛!”

    汉斯·普特曼斯在听到下属的报告之后,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年初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巴达维亚城发过来的紧急通知,公司董事会明确要求大员港停止所有与大明、海汉的敌对动作,并中断与十八芝团伙的一切往来关系。为了让汉斯严格执行这一规定,科恩总督在亲笔信中还特别指出,这一决定关乎着未来几年东印度公司在远东地区的外部环境是否会恶化,所以必须要无条件地执行。

    虽然科恩总督在信中并没有说明这个决策的真正原因,但汉斯的侄子范德维根却在同时送回大员的另一封信件中详细描述了之前和范隆根、苏克易二人到三亚谈判的经过,以及最后所达成的谈判结果。汉斯看过范德维根的信之后,也就明白了公司的苦衷所在。

    去年夏天大员武装船队在海战中败给海汉人的时候,汉斯其实还是有继续一战以挽回颜面的心思,只是他也知道大员的武装实力有限,要想把这个场子讨回来,那非得要巴达维亚介入才行。后来让侄子范德维根随范隆根一同返回巴达维亚,除了向公司董事会报告战事经过之外,也是存了要从总部拉救兵的心思。

    但汉斯的确没想到海汉人会在福建海战的同一时期,宣布了介入到南海纳土纳群岛的争夺中。而当地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也决定了公司董事会不可能对此熟视无睹,在没有把握从海汉人手里夺回纳土纳群岛的状况下,科恩总督只得派出了范德维根在内的使团前往三亚进行谈判交涉,一方面拖延时间来重新组织战备,另一方面也要看看海汉人究竟对于南海和福建两地是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相比纳土纳群岛的得失影响,大员港这边损失了几条武装商船就显得不是那么要紧了,董事会首先要确保的就是东北亚与巴达维亚之间的航路安全。不过东印度公司在南海和福建接连输了两阵,一步被动,步步被动,在三亚所进行的谈判足足僵持了两个月,最后所得到的结果仍然是东印度公司无奈地妥协。

    为了避免在南海出现由海汉人牵头的反荷同盟,东印度公司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海汉对纳土纳群岛,或者说已经被海汉人更回原本的安不纳群岛的实际掌控权。虽然最终协议中海汉也承认了东印度公司对当地拥有共管权,但这显然只是海汉人的一种口头施舍,因为协议中荷兰人在当地的所有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商船停靠、人员驻留、贸易补给等等,都必须向岛上海汉人掌权的管理委员会报备并获得许可才能进行,这种待遇跟共管权可以说半点都不沾边。

    至于大员港这边的武装冲突,双方将其定义为“缺乏沟通所导致的误会”,海汉一方放弃了原本的所有赔偿要求,而东印度公司则是承诺了不再对抗并中断与十八芝团伙的关系。

    范德维根在书信中向叔父明确指出,十八芝的存在已经不再是大员港发展的助力,反而极有可能会成为海汉对大员港动武的借口。而巴达维亚在短期内大概都不可能向大员港派出大规模的武装部队进行协防,一旦大员港再跟海汉起了摩擦冲突,那汉斯真的只有对可能产生的后果自求多福了。

    海汉民团在最近一两个月大规模进驻福建的消息,其实大员港这边也已经有所耳闻。不过汉斯这一次不会再冒然去帮十八芝出头了,他在此之前就已经下令驱逐了十八芝驻大员的机构和人员,而最近一个月更是要求码头对所有进入大员港的船只进行身份识别,至少要从明面上杜绝十八芝的人员公开进出大员港,以免给福建官府和海汉人落下了口实。

    二月的时候,福建方面已经派人进驻大员港,虽然只是以民间商行的名义在当地开设了一家办事处,但双方对于这个举动的意义都是心知肚明。福建官府和海汉需要通过这种手段确认东印度公司已经完全兑现了协议中的承诺,而汉斯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让海汉人打消敌意和疑虑,并且借此能够与福建方面搭建起正常化的贸易渠道。在这么一个关键时间,汉斯可不想因为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而破坏了大局。

    “立刻通知皮克中尉来我这里!”汉斯很快就下达了指令。

    皮克中尉是在范德维根离开之后接任大员港军事指挥的军官,同样也是十分的年轻。但他上任的时机的确不是太好,目前几乎是大员港最为虚弱的时候,不管是大明、海汉,甚至十八芝,都对大员港存有不小的威胁。对于他个人而言,这既是难题,也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皮克来到汉斯的办公室之后,立刻就接到了汉斯下达的命令:“召集火枪队,到港口压制住十八芝的船队,暂时不要让他们的人登岸。我稍后会赶过去亲自处理!”

    “是,长官!”皮克敬了一个礼然后立刻召集人马去了。虽然去年的海战中,大员港的海上武装力量折损不少,但陆上的武装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热兰遮城的火枪队有五百人的编制,这在荷兰人看来已经足以应付小规模的战争了。毕竟当年福建明军攻打澎湖的时候,荷兰一方的作战人员其实也不足千人。

    打发走了皮克,汉斯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一套猎装行头,将短铳和佩刀都装备上身,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带着亲卫出发前往港口码头。

    汉斯赶到码头的时候,才发现这支打着十八芝旗号的船队其实还并没有进入到港口内。进入安平港的航道非常狭窄,宽不过百余米,而这支船队在进港之前就已经被港口附近巡视的船只发现,亮明身份之后,港口的两艘武装商船迅速到入港航道处堵住了来路。而十八芝的船队也并不是来打仗的,只能选择了在入口航道处等待港口方面的答复。

    “现在什么情况?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汉斯赶到之后便开始询问先行过来的皮克。

    “带队的是两名十八芝的首领,他们的名字是……”皮克略微一迟疑,身后一名汉人相貌的手下立刻上前一步低声补充道:“何斌、郭怀一。”

    皮克接着说道:“这两个人希望能够面见您,他们宣称自己已经脱离了十八芝,请求我们接受他们的投靠。”

    “脱离了十八芝?有意思……”汉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他们来了几艘船?”

    “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一共有六十多艘船,将近千人。”皮克介绍道:“我已经要求他们立刻解除所有武装,才能商谈入港停靠的事宜。”

    “让他们的两个首领先进港上岸,我要见一见他们。”汉斯应道。

    “可是十八芝……”皮克对于汉斯下达的这个命令有一丝犹豫,总部发给大员港的通知,他也是知道的,任何与十八芝的往来都有可能被施为违反东印度公司与海汉所达成的和平协议,而大员港就驻有许心素的人。尽管皮克已经下令了封锁港口,但十八芝船队的到来显然瞒不过人家的耳目,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那事情极有可能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通知许心素的人,让他们也来。”汉斯没等皮克表示反对,又下达了一个命令。

    皮克愣了两秒钟,这才领命而去。汉斯摇摇头,心道这个年轻人还是不如范德维根明白自己的心思。如果是范德维根在,肯定第一时间就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了。

    半个时辰之后,汉斯在港口上的一处货栈接见了何斌和郭怀一。

    “两位突然到大员港来,不知有何贵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约在半年前我们已经向贵方声明了立场,不欢迎贵方人员再来到这里。”汉斯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语气。

    “汉斯大人有所不知,那郑芝龙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们二人已经脱离了十八芝,决意与其一刀两断。此时率部来投,希望大人能够不计前嫌,收留我等。日后一定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命!”何斌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郭怀一似乎还有些抹不下颜面,何斌用手肘碰了碰他,郭怀一才开口道:“汉斯大人,在下与何首领手下的弟兄都是在海上闯荡多年的老手,若大人愿意收留我等,日后这北至朝鲜,南到爪哇,我等皆可为大人去闯荡一番!”

    “这么说两位都是抱着为东印度公司效力的念头来的?”汉斯问道。

    “正是如此。”何斌立刻抢着应道。

    “许先生,你怎么看?”汉斯没有理会何斌,而是转头去问他身边站着的一名中年汉人男子。

    那中年男子抱拳应道:“汉斯大人,小民以为这两位十八芝的大爷来意不善!”

    “哦?你说来我听听。”汉斯很是配合地捧哏。

    “听说最近海汉民团大兵压境,意欲要配合福建官军攻打澎湖,此时在福建沿海已经是尽人皆知,想必澎湖的各位大爷们也都清楚得很。”那许姓男子不慌不忙地分析道:“澎湖一地无险可守,就算十八芝死守不退,最终也难免落得个覆灭的下场。若郑芝龙足够聪明,就当放弃澎湖,另寻一处可守之地,徐图东山再起!”

    汉斯又很适时地问道:“那这种地方要去哪里找呢?”

    “此地便是绝佳选择!”许姓男子一抬手臂,手中折扇指向入口航道:“这大员港入口极窄,那海汉炮船无法大批驶入,要在此地登陆便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加之附近热兰遮城已完成了一半多的建设,完全可以抵御军队进攻。若是能在此地据守,即便海汉人枪炮犀利,恐怕也很难攻得下来。”

    汉斯故意问道:“但我东印度公司早就已经声明立场,不会再与十八芝保持往来,他们又如何能把这里变成了自家的据点?”

    许姓男子应道:“此事也不难,只需派出数名头领,以叛逃之名投靠大员港。待大人接纳之后,觅机举事,反客为主,夺下大员港控制权也只需数日……”

    “放你娘的屁!”何斌已经忍不下去了,拍桌子破口骂道:“哪来的奸人,竟敢当着老子的面在这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信不信老子这便拔了你的舌头!”

    郭怀一则是不声不响地开始左右张望起来,因为就在刚才这许姓男人胡说八道的时候,周围不知不觉又增加了十几名手持火枪的红毛兵。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但郭怀一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汉斯干咳了一声道:“还没来得及给两位介绍,这位许先生是福建漳州人士,与福建总兵许心素大人,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那许姓男子抱拳道:“小人许山,两位大爷多多指教!”

    如果何斌和郭怀一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明白了什么事,那就真是蠢到不可救药了。何斌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便要去拔腰间的刀,但却拔了个空,才想起来刚才下船之后,已经被红毛人搜去了身上所有的坚硬之物,连几锭碎银都给收走了。此时想要动手,却已经没了可用的武器。

    没等他考虑好是抡椅子还是撇桌腿,几个红毛兵已经抢近身来,抡起枪托便向他身上砸去。倒是旁边郭怀一见机得快,立刻举手投降。何斌还没来得及开口求饶,脑袋和后背上就接连吃了几记重击,晕晕乎乎地倒地不起了。

    迷迷糊糊中,何斌听到汉斯吩咐道:“把这两个匪首连同他们的手下一起抓起来!至于他们船上的人,一定要一个一个地搜身,不能让坏人混入大员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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