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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零点浪漫     1627崛起南海txt下载     1627崛起南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2章 情报工作

    宁崎在穿越后出差的机会不多,不过他也听过驻外人员回三亚述职时说起在大明控制区的经历,其中不乏这种提供********的招待方式。很显然刚才摩根已经在来时注意到了等在外面的小姑娘,所以才会急于离开——当然更有可能是主人安排去伺候他的小姑娘已经先到一步,这家伙只是要赶着回去吃肉而已。

    宁崎也没有什么道德洁癖,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和社会风气就是如此,况且抛弃以前舒适生活穿越来这个时空的男人,绝大多数人也还是为了成功之后的各种享受,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种私生活方面。既然许心素已经安排了这种余兴节目,于公于私,宁崎也都不打算回绝。

    第二天早上,宁崎很难得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在三亚的时候每天都被各种工作把日程塞得满满当当,很难得有这种机会睡到自然醒。

    宁崎洗漱完毕去到前院,见摩根已经坐在花厅里享用早餐了。摩根看到宁崎进来,立刻挤眉弄眼地问道:“看样子昨晚休息得不错啊!”

    “你也是啊!”宁崎心照不宣地回应道。他昨晚问过那小姑娘,果然许心素给海汉使团每个海汉官员都分配了一个负责暖床的女子,在接待措施方面也算是用了心思。

    吃过早饭之后不久,海汉住漳州的办事人员就登门汇报工作来了。孙堇带着两名归化民来到书房,然后引见给宁崎和摩根。

    这两名归化民是父子俩,父亲叫宫平,儿子叫宫少齐,是穿越集团刚刚登陆的时候从崖城收罗来的老移民。宫平被招揽的时候其实是崖城大牢的服刑人员,他曾在江西某县任主簿,虽然只是个九品官,但要说起来也算是大明公务员出身,在职期间是在当地协助知县掌管粮马、税政、户籍、巡捕等事务。但后来因为上司贪赃出事,宫平也受到牵连,被判了流放崖州。而他儿子宫少齐当时在县衙里做捕头,也阴差阳错地受了连累。

    这宫家父子俩到了崖城大牢没多久,就赶上海汉这边跟崖州知州达成了交易,让崖城的犯人到胜利港去充当廉价劳动力,于是他们也稀里糊涂地被装船运到了海汉的工地上。这父子俩都是在衙门里做过事的,又都能识文断字,很快就从普通犯人中脱颖而出当了工头。后来因其表现良好,在服了半年多劳役之后,就得到了加入海汉归化籍的机会。

    两父子一合计,自己的有罪之身,即便是在崖城服完刑期也没机会再回到仕途上了,而海汉治下蒸蒸日上的状况他们却是真切地参与了其中,于是索性便弃了过去的一切,选择加入海汉籍替海汉首长们做事。

    宫平因其对大明官方体系较为熟悉,很快就被调去了外交部门任职。而宫少齐则是先进了警察司做了一段时间的老本行,然后又被新成立的安全部给要走,加入了情报战线。这两父子被调到福建来负责海汉事务也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昨天使团入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孙堇进行了短暂的接触。

    这两人都算得上“资深”归化民,因此见到宁崎等人倒也没有下跪之类的举动,只是按照海汉的规矩深深鞠躬,然后自行报上职位姓名。

    “坐下说吧。”宁崎也没什么架子,让两人先入座再说话。

    “关于十八芝派人到漳州跟福建官府和谈的消息,是你们最先收集到的吧?”宁崎没有浪费时间谈其他问题,直接单刀切入。毕竟这次执委会大张旗鼓地派出使团造访福建,主要目的就要是解决这件事。

    “是犬子最早得到的消息,这事就由犬子来汇报吧!”宫平应了一句,便将话头交给了儿子宫少齐。

    宫少齐道:“回宁首长的话,卑职是在上月月初注意到,十八芝在漳州城内的几处坐探突然活动频繁起来。当时卑职以为他们是要在城里搞什么动作,便加大了监视力度,结果发现他们竟然偷偷从月港接了几个人进城,而且这其中有一人的身份便是郑芝龙手下的幕僚。卑职后来通过漳州官府里的眼线得知,十八芝的人已经托了官府的人去向许心素游说,要求进行和谈。卑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刻写了报告,命人用快船送回镇南港。”

    “做得不错。”宁崎先是肯定了宫少齐的表现,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十八芝在漳州城里安排了坐探,这难道能瞒得过许心素的眼睛?”

    宫少齐道:“卑职都知道的事情,许心素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十八芝与许心素之间虽然征战不断,但双方私底下却仍然保留着一些消息渠道,这大概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许心素为何要这么做?”旁听的摩根也不解地问道。

    “许心素与荷兰人有着大量的生意往来,虽然这两年因为战事影响颇大,但每年还是会设法向大员岛运去大量的生丝和瓷器。而这件事十八芝也是有份参与的,他们虽然会封禁福建的商船,但对荷兰人购入的货物,还是不敢随意下手的。”宫少齐立刻解释道。

    “所以这些地下消息渠道,就是许心素、十八芝和荷兰人之间的平衡点咯?”宁崎听完之后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许心素和十八芝两家在明面上打个没完,但私底下这两家都跟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大主顾有着贸易上的往来,而东印度公司更看重实际利益,并没有侧重于扶持其中的一方,于是三家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很微妙的默契。

    “十八芝每年也要从大陆购买很多物资,他们从海上劫掠的货物和船只,大部分也得找门路再卖回到大陆,这些生意就算许心素不做,别家也会做,所以要真说起来,十八芝和许心素之间其实也是有生意往来的,只是双方都不会承认这种关系而已。”宫平也在旁边补充道。

    “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这些人倒是真想得开啊!”宁崎听了也不禁发出感叹。看样子福建的局势比执委会所预计的还要更复杂一些,交战这双方之间不仅仅只存在着你死我活的军事斗争,居然也还有互惠互利的贸易往来。

    “那关于他们之间接触的进展,有没有消息?”宁崎听完宫家父子介绍的背景资料之后,便又将话题回到了正事上。

    宫少齐应道:“据卑职所了解的消息,十八芝的使者已经与许家的人有过至少两到三次的接触,但他们的谈判都是一对一的会面,除了当事者,根本没有旁人知道谈判的内容,因此卑职也无从探听到进展。但卑职从漳州城驻军的日常状况来看,双方的停战协议应该还没有达成,漳州与中左所城的换防还是照着以前的战时安排在执行,漳江上的水师也一直没有解除过警戒。”

    “从上月谈到这个月,看来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一些关键性的利益没办法达成妥协了。”宁崎推测道。

    “如果要停战,那十八芝势必会要求公开到福建海岸进行商贸交易的权力,不然他们也很难从停战中获得更多的实际好处。”宫平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许心素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垄断福建大部分海贸生意,断然不会轻易让别人插足进来。双方的谈判没有取得进展,估计就是卡在这个环节上了。”

    “言之有理。”宁崎点点头肯定了宫平的看法:“那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有时间再做一做许心素的工作,帮他稳一稳节操。”

    听完情报工作的汇报之后,宁崎也向宫平询问了一下本地的政治局势和商贸往来的状况。海汉与福建之间的贸易基本上就是建立在许心素掌握福建海权的基础之上,因此这边的政局变化也是执委会重点关注的问题之一。

    宫平应道:“许心素近年在我方协助下战果连连,一路升到了福建总兵,目前在福建官场上也算是相当有影响力的人物,福建巡抚熊文灿是很看重他的。漳州泉州这边,许心素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说话比知府还要管用。有了他这个保护伞,我海汉在漳泉两州的贸易都发展得比较顺利,而且海汉银行在这边也开始逐步推广代金券。虽说还没有到琼州岛那么便利的程度,但许家名下的商行也在协助我们做这件事,再有一两年时间应该就会取得很好的成效了。”

    宁崎听完宫家父子俩的工作汇报之后,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勉励,便让孙堇领着他们出去了。

    摩根摇摇头道:“我真是不懂,许心素和十八芝之间打了几年,为什么还要在私底下做交易?他们可是仇人啊!”

    宁崎笑道:“你们美国人的政治智慧太低,这事估计你再想两三个月也想不明白。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不管战争还是和平,终究都是为了获取利益,十八芝和许心素也是如此。”

    摩根耸耸肩道:“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优越感,我现在可是一名和你一样的海汉人,你嘲笑我就是嘲笑你自己。”

    宁崎哑然失笑道:“你这下脑子倒是转得挺快的!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嘲笑你了。”

    宫家父子离开没多久,许心素便派了人过来请宁崎过府一叙。昨天的宴会毕竟还算不上是正式的谈判场合,今天的私下会面才是正面交锋的时候了。因为今天要谈及联合军演的安排,摩根也跟着同去,他倒是没忘了在两边腋下都各插了一把glock18自动手枪。

    许心素与两人见面落座之后,便主动问了一句:“两位昨晚休息得可好?”

    “很好,许大人有心了。”宁崎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

    “那就最好,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告诉管事,让下面的人去办就是了。老夫已经吩咐过下面,只要是使团提出的要求,都得尽力满足。”许心素笑眯眯地说道。

    宁崎再次道谢之后,便开始引入正题:“这次执委会派我们造访福建,除了增加双方的互信合作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向福建水师传授一些海上的作战技巧和战术。”

    许心素喜道:“不知这课程要如何安排?需要多大的场地?可否容纳低级军官旁听?”

    “许大人莫慌,先听我把话说完。”宁崎继续说道:“这次的授课我们不打算在课堂上讲解理论,而是打算通过军事演习的方式,让福建水师的将士有机会身临其境地观摩和学习。”

    “军事演习?”许心素重复了一遍。他对于军事演习并不陌生,明军每半年也有大的操演,不过明军的操演与海汉的作战演练不太一样,大多只是集合在一起演练作战的阵法,很少向海汉那样设计实战场景来进行演练。原因也很简单,将成千上万的部队拉到野外甚至是海上去搞大型演练,那都是得花银子的,而且组织起来也相当麻烦,就算现在许心素麾下的军队大多跟风采用了海汉军制,但这军事演习的次数却远远比不上海汉民团。

    许心素倒也不是舍不得花这个钱,只是海汉民团根本就没在福建成建制地驻军,想观摩也只能有少数军官去三亚观摩。而观摩跟实际参与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许心素也是带过兵的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海汉使团主动提出在福建安排一次军事演习,许心素欣喜之余,倒也没忘了琢磨海汉人这么做的目的。

    许心素知道海汉人都是十分精明的生意人,任何举动都有其目的,不可能白白地给予自己这个好处。结合到当下的福建局势,许心素不难把宁崎的提议跟停战和谈的事情联系起来。两厢比较之下,军事演习不但对停战无益反而还得花钱,但这件事对壮大福建军力的作用也同样不可忽视,许心素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抉择。

第603章 游漳州城

    宁崎看许心素应了一声之后就默然不语,大致也能猜到对方的心理,当下便又抛出了一个优惠条件:“考虑到我们双方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这次的联合军演中我方的军费开支,将会由我方自行承担,许大人不用顾虑费用问题。”

    “这如何使得!”许心素被宁崎道破心事,赶紧出声反对:“这联合军演对明军益处多多,老夫对此也是求之不得,理应由我方承担费用才是。”

    宁崎摆摆手道:“许大人不用争了,军演费用是小事,你只要答应我另一件事情就行。”

    “宁先生请讲!”许心素见宁崎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再就此继续争辩下去,打算先听听宁崎开出的条件再说。万一宁崎想要以此来要挟自己放弃和谈,那倒是要再斟酌斟酌了。

    便听宁崎说道:“我打算邀请许大人届时到我方旗舰‘威信号’上协同指挥这次的联合军演,不知许大人能否赏脸?”

    许心素愕然道:“这就是宁先生的条件?”他原本以为宁崎一定会提出某些令自己为难的条件,却不曾想只是邀请自己上舰观摩军演。那“威信号”出现在中左所港口的时候,许心素和手下的水师将领就已经看得流口水了,虽然也想趁机提出登船参观的请求,但又觉得这战船乃是海汉的大杀器,多半不会允许外人参观,怕被海汉人直接回绝反而丢了面子,因此也一直没有提及此事。倒不曾想自己没开口要求,宁崎却先主动提出了邀请。

    宁崎笑道:“虽然我并没有提条件的打算,但许大人要把这个理解为我方条件也没关系。”

    许心素自知失言,当下只好强笑带过:“宁先生盛情相邀,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请问宁先生,这联合军演安排在何时比较合适?我方需出多少兵力参与?可有相应的计划?”

    宁崎侧过头对摩根道:“现在轮到你了。”

    摩根干咳一声,然后开口说道:“许大人,我们的这次海上军演策划用时两到三天,主要训练内容是海上巡逻、协同攻击、海上救助,如果时间足够的话还可以练一连两栖登陆作战。但首先我需要了解在不对福建海防造成大的影响的前提下,贵方有多少兵力和战船可以出动,然后我方才能制定相应的演习作战计划,这个环节加上准备物资、调动人员,大概也得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许心素略微沉吟了一阵才应道:“便与贵方一致如何?贵方出多少人马参演,我方也照办。至于出多少船,这个容老夫说句大话,只要贵方需要,两三百条海船随时还是调得出来。”

    摩根强调道:“我所说的是战船,可不是普通民船。”

    许心素捻须笑道:“老夫麾下的海船,即便是商船也是带着几门土炮,几杆鸟铳的,必要时也可以临时征做战船使用。虽然比不了海汉的船坚炮利,但在近海应付一下十八芝的进攻倒也勉强够用了。”

    许心素这话说的倒是实情,福建沿海由于海盗活动猖獗,毫无武装的商船根本就不敢出海,一般船上都会准备一些近战火器。当然这些武器跟海汉海军所配备的舰载武器完全是两码事,海汉海军的武器都是为了击伤击沉敌人的船只而设计,火力强大射程远。而这些船只上火器所追求的是在近距离内杀伤对方的船员,至于对船攻击,这些火器的威力还稍显小了一些。

    许心素或许是刻意没有去提及明军水师战船的武器配置,但事实上明军水师所配备的火器虽多,威力却也没有强到哪里去,特别是射程和射击精准度方面,跟海汉舰炮都有着比较大的性能差距。而这种差距也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几年去三亚受训的福建水师军官大多都亲眼见识过海汉海军的火炮威力,而要在一艘战船上装备两位数的火炮,对于目前的福建水师来说还有很多技术上的障碍。当然了,海汉对于各式火炮的限购令大概也是令福建水师战备水平止步不前的根源之一,他们就算想从海汉买炮来自己装到船上,也会因为数量不足而不得不优先满足城防的需要。

    福建水师麾下的战船虽然有限,但许心素私人名下还有不少具备了初步武装的海船。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些船在战时完全可以被临时征用作为战船,就算作战性能一般,但对手的船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十八芝赢就赢在船要比许心素这边多出至少两三倍,在双方个体实力差不多的状况下,十八芝可以从数量上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但这种优势也仅仅是对旧式帆船而已,福建明军现在向海汉购入的“探索级”战船,其性能就已经大大超过了旧式帆船,不但航速快操作灵活,而且火力强劲,完全可以在相对比较安全的距离上向敌人实施单方面的炮击,即便对手船只数量更多,“探索级”也能凭借航速上的优势安全脱身。像十八芝过去在海上劫掠所用的贴、堵、截等招数,在“探索级”战船面前就很难再派上用场了。

    能够亲身参与到海汉军方所组织的军事演习当中,显然让许心素大为兴奋,接下来与摩根商量细节期间,许心素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连摩根提出舰队出海之后要由海汉方掌握指挥权,许心素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宁崎和摩根也有意没有提及和谈的事情,他们并不准备以军演这个事情作为交换条件来换取许心素的妥协,而是想用实力来告诉许心素,谁才是他应该紧紧抱住不放的大腿。

    双方一直谈到中午,许心素让人开了席,继续边吃边谈。用过午饭之后,许心素又叫人将自己麾下几个带兵的参将都叫到府邸中,与摩根商量演习的细节问题。而宁崎一个文官就未免有点无事可做,当下主动向许心素提出,想去漳州城里转转,见识下本地民情。

    许心素见状便叫了府中一名管家来,让他带着人陪宁崎去城里逛逛。宁崎正待要离开的时候,被摩根给叫住了。摩根将他拉到屋外门廊下,然后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他:“这边有正事要谈,安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放心。”宁崎拍拍摩根肩膀,然后接过了这支手枪,将其放入自己的公文包里:“我会小心的。”

    “开枪的时候记得先开保险,还有,这支glock18是自动手枪,你别一紧张就把子弹一梭子打完了,这宝贝儿的子弹储备可不太多。”摩根唯恐宁崎忘记,又特意叮嘱了一番。

    其实宁崎并不是单枪匹马去漳州城里逛,除了许心素调了一队人着便装保护他之外,宁崎身边也还有四名隶属于执委会警卫连的亲卫一直跟着他。这个警卫连挑人标准也十分严苛,不但要胆大身手好这些基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对海汉得百分百忠诚,并且不吝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去保护海汉要人。需要挡刀挡箭当肉盾的时候,他们就是穿越者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当然这种稀缺资源也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分配到,也只有执委会的几名高层人员才会配备亲卫,并且每人也只有两名亲卫,在离开三亚根据地外出执行公务的时候,才能获准多分配两个名额。

    警卫连战士没有配备步枪,标配的个人武器是短枪和匕首。短枪是今年年初才在田独兵工厂里试制成功的转轮手枪,也就是西部片里时常会出现的左轮枪。不过这种近距离武器由于制造成本和使用成本都比较高,现阶段也仅仅只有警卫连这个特殊部门装备了少量而已,并且武器性能也还处在试验品状态,还远远达不到军方所要求的水平。

    许心素府上的管家还给宁崎准备了一顶软轿,不过宁崎并不想坐在轿子里游街,便婉言谢绝了这个好意,但给他安排的导游倒是欣然接受下来。

    为宁崎担当导游的是一名少年,据说是许心素府上一个管事的儿子,名叫汪加林,年纪还未满二十,同样也是在早些时候去三亚留学过一年多时间。海汉执委会在穿越第二年成立“琼联发”之后,为了拉拢股东便开放了一些专业技术的学习机会,当时各家股东都派出可靠的年轻人前往胜利港学习这些先进技术,汪加林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当时所学的是商贸金融方面的内容,倒是没有在宁崎手下当学生的经历。当然了,虽然宁崎不认得他,但他可是认得宁崎这位处于海汉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

    前些天许裕拙在东山岛接到海汉使团船队之后,便已经派快船赶在前面往回送信,告知海汉使团的人员构成。许心素便特地将汪加林等有过留学经历的下属召集起来,就海汉使团的人员情况问过他们。大致也就是了解一下使团几名高层人员的喜好、忌讳等等,以便能在接待中投其所好。而使团抵达漳州之后的点对点接待陪同任务,也基本都是分配给了这些曾经的留学人员。

    但凡是在胜利港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留学生,对于海汉的认同感明显就要比普通明人高得多,这汪加林也不例外。在与宁崎见礼之后,便主动询问起胜利港的建设状况,特别是冒着浓烟奔驰在胜利港与田独之间的蒸汽机车,更是汪加林所关心的重点——他很想知道海汉是不是有朝一日会把这种行驶在轨道上的钢铁怪车推广到整个琼州岛。

    宁崎笑道:“这个是我们的长远目标,不过目前还实现不了。修铁路轨道可是个费时费力费钱的活,就算劳动力足够,要在琼州岛修一圈铁路,大概也得好些年才行。”

    汪加林听了这个答案略微有些失望:“若是如此,那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吗?”

    宁崎道:“你才不过十九岁,有生之年还早,你不但有机会看到环岛铁路,还有机会亲眼见证别的海汉奇迹。嗯,说不定到你老去的时候,福建这边也有很多地方已经通了铁路轨道了。”

    “若是有这一天,那小人一定要去当第一批乘客。”汪加林立刻又兴奋起来,显然对蒸汽机车的兴趣颇大。

    宁崎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在胜利港学的是商贸金融,既然你对机车这么有兴趣,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学机械方面的课程?”

    汪加林一脸无奈地摇摇头道:“这是各位大人的安排,小人什么身份,哪有自行选择课程的权力。”

    “你如果对这方面的知识的确感兴趣,那我可以推荐你去三亚留学啊。”宁崎听他这么一说,好为人师的劲头也起来了。只要是对海汉文化和知识感兴趣的年轻人,宁崎都很有把他们拉入到己方圈子里的**。这些年轻人只要能有机会接受几年“正统”的海汉教育,他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就会产生明显的变化,有非常大的可能会成为海汉制度的拥护者——这点已经在近几年三亚源源不断培训出来的年轻归化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这些出身社会中下层的年轻人不会因循守旧,他们没有切身感受过皇恩有多么浩荡,朝廷有多么英明,但却实实在在地享受着海汉制度带给个人的好处,获得在这个社会体系中不断向上的发展机会。而海汉相对更为健全的社会保障也能让他们减少后顾之忧,可以在海汉统治区内做一些在过去看起来或许是离经叛道的尝试。

    像蒸汽机车这种东西,刚在三亚出现的时候被很多民众视作妖物,但也有很多像汪加林这样的年轻人迅速地接受了新事物,并且会好奇它的运作原理到底是妖法,还是海汉人口中所说的“科学大道”。而一旦这道知识的大门打开,封建皇朝所宣扬的“天命”之类的统治基础理论就会被彻底瓦解,大明王朝的权威性也会在这些人心目中迅速地降低。

第604章 刺杀

    汪加林在三亚待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一位身份显赫的海汉执委愿意开口推荐自己留学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当下赶紧深深作揖,对宁崎表示了谢意。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能得到再次去三亚留学的机会,在福建许心素的麾下,凡是有过海汉留学经历的年轻人,基本都在学成归来后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用。像汪加林自己在去三亚学习之前,不过是帮着在许府做管事的父亲写写账本、抄抄文书,但在三亚学了一年的商贸金融回来之后,立刻就被提拔为了海汉与许心素在本地合作的商号“闵海行”高级管事,专门负责与海汉方核对结算贸易账目。

    这倒不是汪加林在这方面的专业能力真的有多强,主要还是因为海汉式的记账与大明这边的作法有些差异,双方在核对账目的时候往往会因为计算方法不同而产生分歧。但受过海汉培训的汪加林恰好就能弥补这个缺陷,让双方在这个环节能真正做到“无缝衔接”。而之后海汉银行到漳州开设办事处,以简化双方的交易结算流程,汪加林又被委任为许心素一方的监督代表,同时也是五名漳州商会代表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人。

    虽然受到了重用,但汪加林却很清楚自己从三亚学到的东西其实很有限,用授课先生的话来说,这些知识也就只是“最粗浅的入门学问”而已。想要继续往上爬,他知道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兴趣所在并不是商贸金融,而是在三亚所见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机械。但想要学这些东西,天下除了三亚之外别无二家,而且他在三亚的时候就曾经找人打听过,得到的答复是相关专业并不会对外招生,就算是学徒工也是在归化民内部招收,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梦想。

    不过现在有了宁崎的背书,这个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只要宁崎帮忙在两边打声招呼,那这事的确就不会有太大难度了。

    两人边聊边逛,说话间已经来到城中比较繁华的大街上。漳州开埠已经有近千年历史,城内的繁华程度比起广州也毋庸多让,贩售各种货物的店铺鳞次栉比,街上能听到南北不同地域的各种口音,甚至不时能看到身着白色长袍的波斯人和金发碧眼的西番人。

    虽然如今的三亚也已经是一个繁华的港口城市,但市面上倒是还没有漳州城里这么热闹。宁崎穿越后很少有出差的机会,这次倒是零距离见识了一下这个时代原汁原味的大型港口城市。

    宁崎注意到这里的商铺中也已经不乏有三亚出产的各种日用品在进行销售,当然这些商品都是从海上辗转运过来,运费成本颇高,因此在本地的价格也并不是普通百姓能够轻松消费。就算是火柴这类快速消费品,价格也要比广州高了一倍,虽然商家的利润仍然很可观,但高昂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其销售数量。

    不过这倒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要加大在漳州市场上的商品投放数量就行。当然这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加大福建与三亚之间的海上运力才行,而这也正是宁崎这次过来谈判中关于双方商贸合作的一个重要议题。

    由于福建与三亚之间的航程较远,双方之间的贸易量在前几年也一直都处于不愠不火的状态,不过随着海汉在琼州岛控制区域的扩大和治下人口的增加,各种出口商品的产量也在稳步增长,对于市场和原材料的需要让执委会已经无法再继续满足于现状,增加闽琼两地间的贸易量也成为了穿越第五年的重点发展方向之一,而这就主要得通过海上贸易手段来实现。

    海汉商务部与福建许心素在两年前就成立了合作商号“闽海行”,但这个商行的功能还是相对比较简单,只是负责双方的贸易接洽和结算,而执委会现在希望能够将“闽海行”的功能逐步完善起来,特别是两地间的海上运输业,执委会已经指示海运部要为“闽海行”专门打造一支货运船队,用以维持两地间的商贸往来。

    关于这件事,宁崎已经在之前的接触中向许心素简单提及过,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有好处的事情,许心素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不过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说造船费用、运费计算、船期安排、航线制定等等,还需要另外再找专门的场合作进一步的讨论。

    宁崎逛了几条街之后,感觉也有点累了,便让汪加林找处地方,停下来歇歇脚。

    汪加林道:“前面路口便有一家茶楼,做的各种茶点还不错,宁先生到那里稍事休息可好?”

    宁崎点点头,便让汪加林带路。汪加林做事也算仔细,进到茶楼之后,便叫小二将老板找过来,让随队的便衣军官亮了腰牌,然后直接把二楼包了下来,一队便衣士兵守在楼下,不准闲杂人等上楼。

    宁崎也知道这是许心素安排的安保措施之一,倒也没什么反感,穿越者选择来到这个时空就是要来当特权阶级的,歇个脚喝杯茶需要清场虽然有点夸张,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宁崎走了半天也觉得有点饿了,便让店家上了几碗据说店里比较有特色的卤面,让汪加林和自己的四名亲卫也一起坐下来吃了。最后一结账,老板结结巴巴地不敢收银子,汪加林对于这类状况大概也是见得多了,便扔了五两银子在桌上,也是有多无少。

    老板千恩万谢地收了银子退下了,宁崎笑着问道:“看样子平时只要亮出许大人的招牌,在漳州城都可以免费吃喝了吧?”

    汪加林道:“宁先生说笑了,许大人其实御下还是比较严格的,像小人这种家仆出身的人,在外面要是敢打着许大人的名头骗吃骗喝,那铁定是要被逐出许府的。许大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贪小便宜者难成大事,小人也是铭记在心,时时自省。”

    “许大人这话倒是说得挺不错的。”宁崎不禁点头赞道。作为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许心素能有这样的心态的确殊为不易,也难怪他能从商人一路走到一省总兵的位子上。

    两人一边聊一边下了楼,汪加林做个手势,几名便衣护卫在前头开路先出了店门。两人刚到跨出店门,就听到街上有人一声发喊,接着便看到不同方向有七八名路人都从衣服里抽出了一尺多长的利刃,直接冲了过来。

    宁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虽然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也意识到这些人或许是冲着自己而来,但身体却是难以做出反应。倒是旁边的汪加林立刻就大喊道:“护住贵人!”

    许府的这一队护卫都是便衣打扮,身上也没有携带比较称手的武器,被这七八人一拥而上,打头的两名护卫在踢翻两人之后,就被后面涌上来的刺客一刀给戳翻。其他人则是护住宁崎和汪加林,选择退往店里。宁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两名亲卫将他胳膊一夹,倒着拖进了店门。

    有动作快的许府护卫,已经从店里抄了几条长凳,又重新冲杀出去。汪加林此时脸色煞白,喃喃不断道:“反了……真是反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刺……”

    宁崎这时候反倒是冷静下来,摆摆手道:“不要慌张,就这么几个人,成不了气候。”

    不过宁崎这flag立得也稍微早了那么一点,话音刚落,店堂里坐着的几个客人也各自抽出利刃扑了过来。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有料到宁崎的贴身护卫还有杀器在手,几名早就把手按在枪上的亲卫抽出手枪,对着冲过来的几人便是“砰砰砰”一阵连珠炮放出去。顿时店堂里火药烟气和血腥味混着一团。

    直到枪声停止之后,宁崎才想起自己身上也带着枪,赶紧从腋下枪套里拔出枪来,打开了保险。不过此时却已经没有刺客再冲出来厮杀,店堂里横七竖八地倒下了好几人,不断地发出呻吟之声。

    “还好,还好,平安无事!”宁崎举着枪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面对危险状况时能沉得住气,但现在看来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应变能力。刚才要不是有这些护卫抵挡,自己搞不好已经被这群突然出现的刺客用刀扎了七八个窟窿在身上了。

    “快叫人封锁附近街道,或许这些人还有同党潜伏在附近……”宁崎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找汪加林,却见他脸色苍白地扶着腰坐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宁崎笑道:“刚才看你还有点镇定,怎么这会儿反倒后怕了?”

    汪加林颤颤巍巍地伸出那只扶着腰的手,手上竟然满是鲜血:“宁先生,小人……受伤了……”

    宁崎大惊,心道这些刺客并没有冲到汪加林身前,怎会伤到他,当下赶紧蹲下身去一看,见汪加林肋部插着一把尾端系着红绫的小飞刀,伤口周围已经血流如注。

    宁崎顾不得其他,赶紧大叫道:“来人啊!快找块板子来,把汪加林抬回许大人府上救治!找个腿快的回去报信,让摩根准备外科手术!”

    这茶楼里哪有什么板子可用,当下便直接征用了门板,将汪加林抬上去放平。宁崎还不住安慰道:“你不要慌,我们有办法救你!这就送你回去,我们使团有最好的外科大夫!”

    汪加林此时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宁先生莫要急着离开……外面恐有刺客余党……稍后便有卫队赶到这里……”

    “赶紧送他走!”宁崎并不想让伤员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立刻下达了转移命令。看着这些便衣护卫们面面相觑,宁崎又再次催促道:“你们出四个人,赶紧把他抬回许大人府上去,再耽搁就来不及救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援兵,不用担心,我还有他们!”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四个贴身亲卫。

    这四名亲卫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在确定店里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之后,正在重新装填子弹,然后检查店里这几个被打倒的刺客状况。

    刚才事发突然,几名亲卫情急之下都是一口气就打完了枪里的子弹,中间还有几发哑火的状况。不过运气还算不错,突然冒出来的三名刺客都被打中倒地。但也有很不幸的倒霉鬼,两名无辜路人在刚才的射击中被流弹击中,其中一人被打中头部,已经当场挂掉了。

    而宁崎在跟随他们检视战果的时候也赫然发现,在自己刚才所处位置的旁边,还有两把飞刀钉在了桌子上,看样子刚才的几名刺客中有人在己方没有防备的状况下趁乱发动了远程攻击,只是准头和运气差了一点,飞刀扎到了桌子和汪加林这个倒霉鬼身上。而从飞刀的位置来看,汪加林那个时候大概正好是挡在了飞刀与宁崎之间,无意间做了一次肉盾。

    “好险!”宁崎在确认过现场之后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己运气爆棚。如果许心素没有安排便衣护卫,如果不是自己带了四名亲卫,如果刚才汪加林站的位置偏一点,自己搞不好都得出事。而从21世纪带来的超时空武器,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其实并没有起到保护的作用——当然这也跟宁崎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方式有极大的关系,如果刚才遇到这事的人摩根或者石迪文,大概现场的人就有机会欣赏到一场专业的cqs(closequartershoot)战斗了。

    不得不说官府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这边前脚才把伤员汪加林抬走,官府的捕快和军方的城防军都已经赶到了出事现场。在听说被行刺的人是昨天刚到漳州的海汉特使,带队的捕头和军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到店里来向宁崎请罪。

第605章 事发之后

    漳州城从三天前海汉使团还没抵达的时候,便已经加强了城内的警戒。许心素专门调了两营精兵入城,又从周边州县调集了巡捕精锐一百余人,城内的巡防力量比起平时已经增加了一倍。采取这些措施为的就是预防海汉使团访问期间出了什么岔子,但万万没想到日防夜防,居然还能在城内闹出这么大的事。且先不提海汉贵客有没有在这场混乱中受伤,哪怕就只是受到惊扰,这个罪过也足够本地的捕头和城防军军官喝一壶了。

    看着一堆捕快和明军军官跪在自己面前,宁崎也颇为哭笑不得,赶紧吩咐道:“我没受伤,都先起来说话!”

    待这群人起身之后,宁崎才又继续说道:“城内估计还有刺客同党,赶紧关闭城门,不要放跑了他们。”

    一名军官应道:“宁大人放心,卑职适才已经命人去各处城门传令关门,绝不会放跑了贼人同党。”

    宁崎心道我又不是大明的官员,这一声“宁大人”听得还真是够别扭的。不过当下也没空去纠正这些细节,只是点点头道:“还有刚才受伤的护卫,也赶紧送去医治,伤势重的就抬到总兵府去,使团中有大夫可以帮忙救治他们。”

    不一会儿许心素的副手之一杨禄也闻讯赶到了这间茶楼,向宁崎就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致歉。这杨禄是跟随许心素多年的老部下,以前许心素还没被招安的时候,杨禄也是福广沿海有名的海盗头子。不过许心素在天启六年投靠当时的福建总兵俞咨皋时,杨禄就跟着他一起摇身一变,成了明军军官。这几年积累战功一路爬升,也从当初的小小百总飞速提升为了漳州城的城防参将。

    这次海汉使团到访,漳州的城防安全事务就是由杨禄负责的,刚才听到有人在大街上行刺海汉使团的的消息,杨禄也是大为震惊。这事要是追责下来,他肯定是要背这个锅了。杨禄也算果断,立刻命人封锁城门,城中的各街各坊都暂时禁行,自己则是先赶到出事的茶楼,向仍然等在这里的宁崎告罪。

    宁崎摆摆手道:“杨大人,我没什么事,现在能不能先送我回许大人府上去?”

    “是是是,在下这便安排人护送宁先生回去。”杨禄赶紧吩咐手下道:“调派两队精兵,送宁先生回去,沿途一律禁行!发现有形迹可疑者,可直接拿下再说。”

    宁崎现在心思有大部分都在手上的汪加林身上,也不打算跟杨禄再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很快便带着四名亲卫离开茶楼。杨禄已经调来一辆马车停在茶楼门口,宁崎上车之前看了一下街上的状况,见这个路口附近的几条街道都已经被明军截断,方圆六七十米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到处都是穿着红色布甲的明军和皂色制服的衙门捕快,少说也有三五百人之多,阵势的确不小。这让宁崎的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虽然大明这边的事前工作做得不够,但出事之后的处理反应倒还是挺快的,起码受重视程度在目前看来也还是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这边送了宁崎上车离开,杨禄立刻黑了脸,咬牙切齿地吩咐道:“把抓到的活口都弄到茶楼里去,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半个时辰之内,老子要得到他们的口供!他们从哪里来,受何人指使,同党在何处藏匿,统统要招出来!”

    茶楼老板站在店门口听到这番话,脸色苦得简直无法形容。这茶楼要是变成行刑房,弄得店里一股子血腥气,日后谁还会进来消费?不过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向杨禄求情,便听杨禄继续吩咐道:“……还有这间店的老板、伙计,相关的人全部扣下来,用心搜搜店里和他们家中,看有什么可疑之物!”

    当下便有几名士兵立刻过来,将口称冤枉的茶楼老板和几名伙计按倒在地,旁边递过麻绳来,立刻就将其五花大绑起来。如果宁崎还在这里,或许会阻止杨禄的做法,因为他选择这间店歇脚完全是临时起意,而且地点也是汪加林这个自己人建议的,应该不存在被人提前设伏的可能。至于后来在店里发动攻击的三名刺客,应该也是跟在自己后面进店的。

    不过杨禄来的时候并不清楚前因后果,自然是将一切涉案人员都自动打上了嫌疑标签。不管他们有没有做过,先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抓起来再说。这样即便是最后没有抓到真凶,至少还能有几个用来顶罪的活口。到时候砍几个脑袋下来,多少也能向上面和海汉使团交差。

    宁崎乘着马车回到许府,这里也已经是早就处于了戒严状态,整条街都被明军给封了。宁崎一下车,许心素便已经迎了上来,一脸愧色道:“老夫治理地方无方,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实在愧对宁先生!”

    宁崎摆摆手道:“许大人不用道歉,我也没有受伤。先前送回来的伤员状况怎么样了?”

    许心素一边将宁崎引进大门,一边说道:“汪加林和几名受伤的护卫送回来之后,贵使团的摩根大夫和老夫府上的大夫就已经接诊,替他们处理伤口。老夫已经命人去城中采购各种名贵药材,务求替他们保住性命。宁先生可要去看看他们?”

    “好好好,先去看看伤员!”宁崎很是担心跟自己谈得投机的汪加林伤势,便果断同意了许心素的提议。

    许心素叹道:“宁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汪加林这小子能得到如此赏识,他受这伤倒也是值了。”

    救治伤员的地方就在许府的第二进院子内,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汪加林因为身份比较特殊,还得到了单独一间厢房的救治待遇。

    宁崎进屋的时候,见汪加林躺在床上,摩根正在洗手,似乎刚好处理完伤势。宁崎连忙问道:“他伤势怎样?严不严重?需不需要输血?”

    摩根望了宁崎一眼道:“他很幸运,这一刀卡在了肋骨上,伤得不深,没伤到大血管和任何脏器,不过肋骨可能有一点小小的骨裂,但伤势没什么大碍。我已经替他缝合了伤口,静养几天,等伤口长好,拆了线就问题不大了。”

    宁崎继续问道:“那这飞刀上有没有淬毒之类的?”

    摩根摇摇头道:“淬毒?不,这只是普通的小刀,并没有做过什么化学处理。唯一需要的担心的是破伤风,那玩意儿比毒药更致命。不过我看他的身体不错,而且运气很好,伤口也仔细清理过了,应该不会有事。”

    躺在床上的汪加林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多谢摩根大夫救治之恩!”

    摩根朝他点点头,然后对宁崎道:“我先去看看其他伤员,回头再和你说。”

    宁崎送走摩根,走到床边见汪加林脸色仍是十分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便扭头对许心素道:“许大人,他受这外伤虽然不重,不过失血不少,要好好补一补才行。”

    许心素点点头道:“宁先生放心,他这次护卫有功,老夫定会命人好好伺候他,等伤养好之后,再另行赏赐。”

    汪加林听到之后也是道了声谢。宁崎想起先前与汪加林聊天的内容,便主动说道:“许大人,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宁先生请说。”

    “我想等汪加林伤愈之后,邀请他再次去三亚留学。我们之前谈过,他本人应该也有这种意愿。”宁崎便将先前答应过汪加林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心素看了看躺在床上一脸期盼汪加林,思忖片刻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若他本人有这意愿,那老夫自然是乐于成人之美。加林,还不谢过宁先生?”

    汪加林勉强撑起身体来向宁崎和许心素道了谢,脸色却已经比先前红润了一些,看样子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无异于一针兴奋剂了。

    汪加林很幸运地逃过一劫,不过其他几名受伤的护卫中就有人没那么幸运了。在先前的厮杀当中,一共有四名护卫受了比较重的伤势,其中一人被刺客的匕首捅进心窝,当场就挂掉了。另有一人被扎穿了肺叶,大量出血导致了严重血气胸,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救治不急了。如果是在胜利港的特别救治病房,或许还能靠着21世纪带来的医疗设备搏一下,但在17世纪的漳州,仅仅依靠摩根带来的一些简易急救装置,根本就没办法救治这种严重的伤情,只能是宣布不治。

    另外两名伤员倒是纯粹的皮外伤,处理伤口并进行缝合之后就没什么性命危险了。其他在刚才的厮杀中受伤的轻伤员还有五六人,就交给了本地的跌打大夫处理。

    等摩根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离宁崎回到许府过去了近一个小时。这时候许心素才一脸歉意地来请摩根,希望他能够去看一看抓住的几名刺客伤者——虽然这些人迟早会死,但此时还需要保住他们的性命来问询口供。

    摩根耸了耸肩道:“我想作为一名大夫,我没有拒绝救治伤者的理由。”

    “我也去看看吧。”宁崎主动提议道。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他也很想了解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赶在漳州内行刺自己。

    许心素道:“老夫也正有邀请宁先生一同前往的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查案过程当有海汉一方监督才是。”

    海汉使团在漳州出事,许心素除了要背上护卫不力的罪名之外,同时也是天然的嫌疑人。论有权有势,大半个福建都没人能跟他相比,在漳州更是土皇帝一样的人物,要说想在漳州城里玩什么花样,许心素绝对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然宁崎倒并没有过多怀疑许心素,毕竟双方合作的利益之大,已经不是其中一方所能轻易放弃。何况许心素事前事后所表现出的恭谨态度,在宁崎看来也并非伪作。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许心素真想对海汉使团不利,宁崎相信他并不会使用在大街上公开行刺这么愚蠢的方法,他完全有至少八十种办法不声不响地处理掉海汉使团这几个代表人物。退一万步就算他真的采用了行刺这种笨办法,那也绝对不会还给自己留下活命的机会——就当时那种混乱的场面,只要刺客再多个十几二十人,又或是使用更犀利的武器,说不定就能得手了。

    不过这只是宁崎个人的想法,并不能说明许心素毫无动机,天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许心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种尴尬的局面,为了自证清白,他现在能做的最好选择就是邀请海汉使团的人参与案件调查工作,用事实真相来洗白自己。

    适才发生在城中的刺杀事件,有七名刺客被当场格杀,另有六人受伤被擒。据现场目击报告,还有两人在失手后便选择了逃跑,目前还没有被抓到。而受伤被擒的六人第一时间就被杨禄抓进了出事那间茶楼进行严刑拷问,在大夫赶到这里处理他们的伤势之前,就有两人因为受伤过重,还没等熬过上刑的头三关就挂了。

    摩根在许府救治几名受伤护卫的时候,得到消息的许心素就下令立刻通知杨禄,让他暂停对刺客用刑。许心素很清楚自己这个副手行事比较莽撞,要是几个活口被他给弄死了,那自己的嫌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也得亏许心素这命令下达的比较及时,杨禄收到命令的时候已经在茶楼里架起炉子烧好了烙铁,准备要给几个牙关紧咬的刺客上大刑了。而这几个存活的刺客本来就各自有伤在身,能不能挺得过杨禄准备的刑罚还真是不好说。

    杨禄接了命令之后,悻悻地收了摊子,让人押解这群人去城防军的牢狱。等摩根等人看到他们的时候,这几个仅存的活口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第606章 事后追查

    “还好,都是不致命的皮外伤。”摩根在检视了几名刺客身上的伤势之后,总算说出了一个让许心素心头一松的结论。

    刚才过来看到这几名被抓住的刺客全都是满身血污,许心素差点就当场发作要痛骂杨禄了。他当然知道杨禄也是急于破案,才会对刚抓住的活口大刑伺候,但杨禄根本不懂海汉人的想法,人家想要的大概并不止是让这些刺客偿命,而是弄清楚这件事背后的玄机,最重要的是找出幕后主使者。而杨禄大概还以为就算抓不到真凶,砍几个脑袋就跟向海汉人交差了,这种想法在许心素看来实在太天真。海汉人要是真那么好打发,能在来到大明的短短几年里弄出这么大的局面?

    趁着摩根在替几名刺客处理身上伤口的时候,许心素将杨禄叫到一旁,当着宁崎的面问道:“抓住的这几个刺客可曾招供?”

    杨禄很是无奈地摇摇头道:“嘴都挺紧的,不过卑职定会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许心素对这个表态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此时城中形势如何?”

    “卑职得知使团贵人遇刺的消息之后,立刻命人关闭漳州各处城门,未得城防军获准,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出城。卑职已派出城防军七百余人,协同衙门捕快,在城中搜捕刺客同党。”杨禄老老实实地汇报道:“此外还有两名刺客在逃,卑职认为这逃掉的刺客藏匿之处,很可能就是其同党所在的地方。”

    宁崎问道:“这些刺客是不是漳州本地人?”

    杨禄微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帮人口音混杂,应该是福广两地的人都有。”

    宁崎分析道:“我今天也是临时起意上街去参观,因此这些人在茶楼发动的攻击应该也没什么准备时间,多半是跟到茶楼见那里的环境方便动手,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发动了突然袭击。他们动手的有十几个人,这帮人大概从我离开许大人府上就跟着了。如果他们是外来者,那么很有可能是住在同一处地方,这样才能便于他们协同行动步调。”

    许心素也是人精了,一点便透,立刻对杨禄吩咐道:“你还傻站着干嘛?宁先生说的就是线索啊!这帮外来人在城里同吃同住,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赶紧清查全城的客栈旅店,还有那些喜欢雇佣外乡人的力行、船行!凡有行迹可疑者,先抓捕起来再说!”

    杨禄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便要赶着去布置行动,许心素却开口叫住了他:“慢着!”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杨禄不解地问道。

    “郑家的铺子,要重点清查!”许心素补充了一道命令之后,才挥手示意杨禄赶紧去办。

    杨禄匆匆离开之后,许心素才向宁崎解释道:“郑芝龙的远房亲戚在漳州开设有商行,但平时与十八芝并无直接联系,是以没有特地禁止他们在本城的经营。”

    宁崎点点头,表示对许心素的解释已经了解。不过了解归了解,他却并不会完全相信这种说法。早先他就已经听驻扎本地的宫家父子谈及过十八芝在漳州布置有一些暗桩,其掩饰身份的手段就是伪装成了各种商行,以便能够处理十八芝从海上劫掠中获得的贼赃,并代为从大陆购买一些必要的物资。而许心素特地叮嘱杨禄要重点清查十八芝名下的产业,很显然也是对这帮刺客的来历产生了怀疑。

    宁崎毫不避讳地说道:“其实刚才出事之后,我所怀疑的对象也是十八芝。因为如果我们的使团遭受袭击,那得益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们。第一可以对我们海汉的声望造成一定的打击,破坏我们这次访问福建的活动,第二可以分裂你我双方的关系,甚至有可能会让我们反目成仇,让福建官府失去海汉这个后援。”

    许心素一脸肃然道:“万幸宁先生没有受伤,否则老夫真是不知该如何向海汉执委会交代才好。总之不管这帮刺客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老夫都要将其挖出来,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然而宁崎所说的也只是他心里的一部分想法而已,其实到底是谁指使这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宁崎认为还是次要的,如何利用当前的局势来促成对海汉有利的结果,才是宁崎现在所考虑的主要问题。

    这次海汉使团来到福建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设法终止福建官府与十八芝之间可能已经在进行当中的停战和谈。至于使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达到这一目的,执委会在出发前的确是提出过一些方案,比如加大贸易优惠条件以利相诱,又或是展示武力以震慑福建官方,威逼利诱的方式都有。不过宁崎刚才却突然想到眼下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让许心素代表福建官方表明态度。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十八芝在背后指使,其实已经成为次要问题,只要海汉把这口锅坚决扣到十八芝头上,那许心素就必须要作出选择,是照顾老朋友的情绪,还是要护着老仇人,而这个选择的难度显然并不会太大。

    如果许心素不主动把这把火烧到十八芝头上去,那宁崎也会把话题转到这个方面,看看许心素会不会因为心中有鬼而护着十八芝。不过从许心素的反应来看,宁崎应该是多虑了,许心素急于澄清自己的心情显然也很急迫,大概也顾不得什么停战和谈了。

    宁崎和许心素在这边交谈的时候,漳州城里却早就已经开了锅一般。普通百姓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官军关了城门,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挨家挨户搜查。所有的非本地居民都被清理出来,由衙门的人一一辨识排查。不过要靠着有限的人手排查本城的数万居民,还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行。

    而执行任务的士兵和捕快所接到的命令是,但凡有嫌疑的人就先全部拘捕起来,再慢慢进行清查,于是街上到处都能看到被绳索绑成一长串的嫌疑犯人。

    至于那几家暗地里为十八芝做事的商行,则是全都被直接查封。按照上头的指示,这几家商行从老板到伙计,从帐房到扛包的力工,统统都得被收押。

    杨禄亲自带人赶到了南城的“正丰号”,也就是许心素所说的郑芝龙远房亲戚所经营的商号。这间商号平时主营的是鹿皮鹿角等大员岛上的特产,其背景也不言自明。杨禄让手下军官带人堵了前后门,然后派人上前叫门。

    拍门叫了半晌没有反应,杨禄也懒得再继续等下去,便让手下从墙头翻进去开门。在这个过程中倒是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抵抗,然而结果却让杨禄很是恼怒,这家商号已经人去楼空,连个人影都没了。很显然大概是料到了明军会来清理这里,提前就已经转移了。

    “这帮家伙……”杨禄气得不行,挥手下令道:“将这商号里的东西全部封禁!值钱的财物,统统运回去!”

    这一下倒是收获不少,商号仓库里储藏着大量的鹿皮和鹿角,少说也要值个万八千两银子。另外还被抄出来金银若干,杨禄寻思着这倒是可以补贴一下全城大搜捕的开销了。

    既然十八芝的人已经选择了提前跑路,那么当街刺杀海汉要人这个锅不管是谁的,十八芝都得先背起来了。杨禄立刻便叫人传文书来,就在“正丰号”的商铺里马上开始撰写相关的通缉令,同时马上派人将这个消息回报给了许心素。

    许心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沉默了一阵,然后下达了新的命令:“漳泉两州,所有跟十八芝有关的人员,全部先抓起来!”

    宁崎在旁边听得分明,心道这下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破脸皮了。

    先前听宫家父子讲述了许心素与十八芝之间复杂的利益纠葛之后,宁崎其实就有点明白为何福建这边的战事持续了好几年都还没有终结,除了许心素麾下的海上武装稍显实力不足之外,双方在暗地里的利益纠葛也影响了战局的走向。一方面双方处于交战状态,另一方面却又用其他身份作为掩饰进行地下交易。

    十八芝封锁了海上的一部分航线,固然是影响到了许心素的海贸生意,然而十八芝每年也得拿出大量的银子,通过许心素旗下的商行从大陆采购各种物资。许心素在海贸中失去的利益,其实又通过这样的手段从十八芝手里拿回了相当一部分。而且这两伙人都跟荷兰人有生意往来,这种共同的利益使得他们在交战之余,仍然保持着某种奇怪的默契。

    十八芝在福建沿海的城池中布置了多少人手,许心素这样的地头蛇不会一点都不知情,而现在下命令清剿这些地方,也算是对十八芝下狠手断后路的措施了。十八芝想靠麾下那点移民在台湾岛上种出足够数万人吃的粮食都很困难,现在没有了这些商行的运作,十八芝自身的物资供应就会成为一个非常麻烦的问题。

    当然他们一定会找到别的解决办法,比如说从更远的江浙一带购买粮食,但这无疑会增加操作成本,并且供应的稳定性也难以保障。毕竟他们不像盘踞在海南岛上的海汉人,还有安南这么一个后方粮仓可以随时采购大量粮食。

    宁崎故意问道:“如果十八芝在漳泉两州有派驻人手,那不妨把他们的负责人请过来当面说个明白,也或许这动手的另有其人也难说。”

    许心素摇摇头道:“人都跑了,这分明就是心虚,还有何话说?老夫若是拿到他们的负责人,定当送到宁先生这里,由宁先生亲自问个明白!”

    宁崎心道你要是送到我这里,那就算不是十八芝做的也会变成十八芝做的了。不过既然十八芝的人已经选择了跑路,看样子的确也就是他们在暗中捣鬼了。

    摩根在对几名刺客伤员进行处理之后,就又开始继续的问讯。不过为了让这几个刺客暂时保住性命,摩根禁止负责拷问他们的衙役使用刑罚,而是教会他们一套新的方式,且不用伤及皮肉,那就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疲劳轰炸战术。

    疲劳审讯就是靠审讯人员轮换,对嫌疑人不间断地提问,并且通过各种方式让其无法得到消息时间。这种办法看似没有**上的直接折磨,但对精神上的摧残却十分厉害,即便那些能抗得过各种刑罚的硬汉,也往往会在几天几夜不间断的审讯中逐渐精神恍惚,失去思想防线。这种审问方式在穿越者来之前的那个时空当中,已经是被法律界算进了刑讯逼供的范畴当中,属于不正当的审问方法。当然在这个时空就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了,只要能得到口供,并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囚犯的死活——反正他们从被抓住的那一刻开始,最后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摩根很确信这种审讯方式一定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只要不断用各种方式刺激囚犯的精神,不让他们睡过去,迟早都会因为精神疲劳而导致防线崩溃。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审讯方式所需的时间往往会很长,遇到某些意志比较坚定的人可能得拖上两三天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不过宁崎倒是并不介意审问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反正这边的搜城行动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也未必能在囚犯招供前抓住他们在外的同党。

    驻扎在中左所的石迪文在事发三小时之后发来了电报,询问是否需要派人或者派船接应他们。宁崎回电谢绝了石迪文的好意,很显然对方的刺杀手段只是一波流,仓促之间大概也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后续的动作了,现在漳州城全城戒严,宁崎身边三十米之内至少有一两百人的护卫,个人安全根本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倒是要抓紧这个时间,先把许心素与十八芝之间的和谈进程破坏掉才是。

第607章 被选中的人

    “许大人,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我认为我们之间是时候放下戒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在处理完刺杀案之后,刚刚回到许心素府邸的宁崎便向对方提出了要求。

    原本许心素在附近替海汉使团安排了一处宅院作为此次访问期间的居住地,但发生了刺杀案之后,许心素也拿不定城里还有多少刺客同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便又要求宁崎等人搬回许府居住。宁崎也想趁此机会再给许心素敲敲边鼓,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许心素点点头道:“无论如何,在漳州出了这种事情,老夫都是有责任的。请宁先生放心,关于这起刺杀案,老夫一定会给贵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宁崎摇头道:“许大人,我现在想跟你谈的不是刺杀案的调查,而是福建官府对待十八芝的态度问题。”

    许心素脸色的表情明显凝固了片刻,才开口应道:“好,便如宁先生所愿。宁先生有什么想问老夫的,不妨直言。”

    宁崎肃容道:“那我就直说了,我们海汉一直以来都是将十八芝视作大敌,甚至不惜为此每年拿出大量的资源来对福建官府提供军事援助。在消灭海盗这个目标上,我认为我们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但为什么福建方面一直都阳奉阴违,一边在剿匪,一边又容忍十八芝在福建沿海各地继续部署他们的商业机构?难道许大人不知道,这样做其实是在养虎为患?”

    许心素苦笑道:“养虎为患的道理,老夫何尝不知?对这些替十八芝做事的商号船行睁只眼闭只眼,老夫也是有诸多苦衷的。与宁先生第一次面谈之时,老夫就想要提及,但又恐宁先生不喜听到这类话题,加之心存侥幸……唉,若是当初果断一些,倒也不至于出了今天这档破事!”

    宁崎道:“许大人不妨先说来听听,如果真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可以通过协商来一起解决。”

    许心素叹道:“其实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一个利字作祟。宁先生,你可知我从小小的水师把总,升到如今这一省总兵,用了几年时间?”

    没等宁崎回答,许心素便自问自答道:“当初郑芝龙强抢老夫好友李旦的家产,并且还想连老夫这一份也一并抢走,为了活命,老夫在天启六年花了万金,向当时的总兵俞大人买了一个水师把总的官职。当时倒也没什么长远打算,只想着能够接着官府的威势,让郑芝龙知难而退。今年是崇祯四年,没想到只用了五年时间,老夫便从一介落魄海商升任到一省总兵。外面的人大概都以为老夫是凭着这几年剿杀海盗、护卫地方有功,才得到了朝廷的升迁赏赐,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许心素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前任总兵对十八芝用兵次数也不少,但屡剿不绝,反而是让官军连连吃了败仗。除了明军战力羸弱不堪之外,官府中有不少人拿了十八芝的好处,为其通风报信,也是原因之一。老夫要打十八芝,就势必影响到很多的人利益,这些人虽然在明面上没什么办法对付老夫,但在暗地里下绊子使阴招,却是防不胜防的。老夫要坐稳自己的官位,守护自己的利益,就必然要在其他一些次要的地方作出妥协才行。”

    宁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插嘴问道:“许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十八芝安插在福建沿海城市的代办机构,其实背后的利益纠葛很复杂,让你不得不选择妥协,默认它们的存在?”

    “大致便是如此。”许心素点点头肯定了宁崎了猜测:“这些商号船行,其背景往往不止十八芝一家。比如老夫先前命杨禄去查封的那家‘正丰号’,其股东之一便是南京城的某位大人。查封倒是容易,但事后要处理收尾的事情却会很麻烦,拿些银子去填捅出来的窟窿还是小事,但这些人情关系却是难以弥补的麻烦。诸如此类的状况,在福建沿海屡见不鲜,老夫虽有兵权在手,但终究还得听命于朝廷,也有很多不便之处,望宁先生能够理解老夫的难处。”

    “原来如此。”宁崎心道这一番解释倒算合理,也正好能够说明为什么许心素会容忍十八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部署那些明为商行实为暗桩的机构。许心素交的这个底,就是向海汉表明心迹——不是老夫剿匪不力,实在是匪军太狡猾,找了老夫扳不动的人脉在背后支持。

    许心素继续说道:“老夫这几年也曾策划过几次大的行动,指望着能够一举歼灭十八芝主力,但每次还没等动手,就已经走漏了风声。老夫虽有与其决战之心,但奈何一直有人拖后腿……”

    宁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许大人如果有什么忌讳的人,不妨先列个名单出来,或许我方有办法给许大人一些建议。”

    许心素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亮,海汉人能够趋吉避凶的预言术在民间的传闻颇多,许心素自然也是听过不少。据说近两任两广总督的交替,和广东诸多新兴富商大户的崛起,都与海汉人所提供的预言有着诸多的关系。如果海汉人愿意使用这种神奇的能力,替自己指点一下迷津,那倒真不失为一种参考手段。

    而宁崎说这个话的目的也的确是在于此,如果是官场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那么海汉的大数据库里大致都能查得到其相关的资料,或许能够给许心素提供一些帮助。

    不过许心素旋即便神态坚决地摇摇头道:“其实也无需用到这些手段,只要堂堂正正地灭了十八芝,这些背后的势力也会立刻就改变立场,站到我们一边来。”

    宁崎心道这许心素虽然出身草根,但能混到现在的地位,倒也的确不是单纯凭运气上来的。很显然相比倚重某些玄乎的手段,他更相信武力解决问题的可靠性。而且他的这种观点,宁崎也非常赞同,十八芝背后支持他们的力量无非都是看中了海贸中的巨大利益,但如果福建沿海没有了十八芝,那许心素就将会成为海龙王一样的人物,到时候只要是想在东南海贸里分到一杯羹的人,就必须跟许心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除非他是有海汉这样的能力,可以自行打造出一支强大的海上舰队来讨伐异己。

    “许大人如果能有这样的决心,那我回去之后也会尽力说服执委会,在近期尽可能为福建军方提供更多更强力的军事援助。”既然许心素交了底表了态,那宁崎也要给点甜头鼓励对方作出这样的选择。

    “多谢宁先生!”许心素抱拳作揖道:“不过老夫心中也有一些疑问,可否请宁先生为老夫当面释疑?”

    “许大人请说!”宁崎点点头道。

    “据老夫所知,贵方人员是天启七年才从海外抵达琼州岛上如今胜利港的所在处,此事可是属实?”许心素一开始所提出的问题却跟十八芝这事毫无联系。

    不过宁崎还是原原本本地回答了他:“没错,我们在琼州岛登陆的时间是在天启七年年初。”

    许心素接着说道:“如果老夫记得没错,十八芝手下的人马最远也就只去到琼州海峡附近,从未到琼州岛南端活动,而贵方开始与老夫接触,却是在天启七年下半年的事。老夫一直很好奇,十八芝当时是如何得罪了贵方,以至于不惜在千里之外向老夫提供军事援助,以对抗十八芝的扩张?”

    宁崎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愕然,当时派出的使者是用的什么理由跟福建方面解释这中间的关系,时隔几年之后已经有点想不起了。但没想到许心素居然几年后都还记得这个细节,看得出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埋藏了太长时间。

    许心素见宁崎沉默不语,便又接着说道:“老夫上次去广州的时候,也曾与马主任谈及此事。”

    宁崎道:“马力科?他当时怎么说的?”

    许心素道:“他当时的反应,便与宁先生此时一模一样。是以老夫在想,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宁崎不禁哑然失笑道:“秘密?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秘密,既然许大人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马力科的反应说明他肯定也是已经忘记了当时给福建方面的说辞,不过许心素的问题对于宁崎来讲并不难回答,就刚才的片刻时间,他就已经想出来一条合理的解释:“许大人大概也知道,我们海汉人对于某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会有强烈的预知能力。”

    许心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刚才宁崎让他提供支持十八芝的大明官员名单,许心素便已经预感到宁崎的目的跟海汉人的这种神奇本领有关。

    宁崎接着说道:“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许大人或许不会相信,只当是我痴人妄语随便说说就好。我们当时对福建局势变化所作出的预判,十八芝将会在一年内攻陷福建沿海的主要据点,对福建水师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其后郑芝龙会接受福建巡抚熊大人的招安,摇身一变成为朝廷武将,并且从此开始霸占福建与大员岛之间的这条黄金航道,对往来这里的商船征收高额保护费,并且借此来累积财富,在数年内成为福广沿海最强大的海上巨枭。就算是朝廷,到时候也不会拿他有更多的办法。”

    许心素听完之后奇道:“为何宁先生没有提及老夫的去向?”

    宁崎默然片刻才道:“实不相瞒,在我们的推测当中,如果局势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许大人在崇祯元年就会战死于漳州附近海域。”

    许心素听完之后脸色也有点难看,任谁听到别人这么预测自己的命运,恐怕心情都好不了多少。许心素道:“宁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海汉当年没有向老夫提供军事援助,那现在世上早就没有老夫这号人了?”

    “虽然这会让许大人感到很难接受,但我方推测出的结论就是如此。”宁崎点点头承认了许心素的看法:“我们在登陆之后半年,自己还尚未在崖州站稳脚跟的时候,就急急匆匆向千里之外的许大人提供军事援助,协助福建明军对战十八芝,而在此之前我们跟十八芝从未有过接触,也谈不上有任何恩怨,我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希望阻止十八芝统治福建沿海。而我们所知的能够阻止郑芝龙的人,不是当时的福建总兵俞咨皋,也不是福建巡抚熊文灿,而是刚刚买下官职不久,才开始学着带兵的许大人!这就你一直想知道的原因,不知道我的解释能不能让你感到满意?”

    许心素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应道:“这似乎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但老夫还想知道,如果贵方当初选择支持郑芝龙和他率领的十八芝,那岂不是更容易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以贵方的手段,要让郑芝龙在占领福建沿海要地之后为海汉提供特殊待遇,似乎也不是什么难题吧?为什么贵方选择了老夫,而不是年轻力壮的郑芝龙和他手下声势浩大的十八芝?”

    宁崎很淡定地回应了这个问题:“据我们所知的资料,郑芝龙这个人性格阴狠,脾气反复无常,对于身边的人都缺乏信任,对合作伙伴更是如此。就算他愿意主动投靠我们,我们也不会选择跟他进行合作。他的实力再怎么强大,其实在我们眼里也只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时候到了,我们自然就会出手收拾他。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时间来发展壮大,必须要有可靠的人在福建的第一线顶住郑芝龙,而我们认为许大人就是最好的人选。许大人不用妄自菲薄,被我们选中的对象,才是真正有实力的人!”

第608章 两路并进

    虽然福建方面每年都要付出大量金钱来换取海汉的各种援助,但对于许心素等人来说,花多少钱倒不是问题,能够得到这种独一无二的军事援助才是重点,毕竟这些领先于时代的精良武器和相应的战术,除了海汉也别无二家。许心素等人要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必须得抱紧海汉这条大腿才行。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海汉人并不像佛郎机人或者红毛人那样见钱眼开,只要出得起价,他们会出售武器给任何人,只认钱不认人,而且要价远比海汉的武器高出许多。

    而海汉人在福建的武器销售却一直只有许心素集团一个对象——按照海汉人的说法,这是为了避免这些武器流入到福建官军的对手十八芝手中,像这种良心军火商可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虽然海汉武器也同样说不上便宜,但是供应稳定,质量也明显优于番人的货色,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但在此之前,许心素对海汉如此不遗余力地扶持自己的原因和目的一直都心存疑虑。作为一个商人,他并不相信精明的海汉人做这事仅仅是出于发善心或者凑热闹,亦或是当初他们那些什么担心“战事久拖不决祸及福建民众”之类的说法。在许心素看来,海汉民团能够自行练兵、制造枪炮乃至战船、完成跨海远征,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对十八芝动手,而是扶持明军去打海盗,这中间的原因着实让许心素想不明白。

    像今天这样与海汉高层人士当面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机会,许心素其实已经等待很久了。上次他虽然去过广州,但马力科和何夕都还不算是海汉权力机构顶层的人物,因此对于一些大政方向上的事务并不敢给予许心素太多的保证,多数时间都是在沟通双方商贸与移民领域的问题。因此前次去广州虽然买到了数量可观的海汉军火,但许心素个人对于会谈的效果却不甚满意。

    这次海汉主动提出派使团来福建访问,并且还有宁崎这种海汉高层带队,许心素也认为这是双方谈论一些实质性问题的好机会。不过许心素所没有想到的是,宁崎一行人抵达漳州才不过两天时间,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在这个当口上他的确是无法主动向海汉特使提出商议这么严肃又本质的话题。万幸的是宁崎并没有因为遇刺的事情盲目地怪罪福建方面,而是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了会谈要求,内容还正好是许心素一直想弄明白而找不到机会的一些问题。

    虽然宁崎所作的这些解释听起来的确可信度堪忧,但许心素察言观色之下,却认为宁崎并没有多少演戏的成分。最重要的是,许心素认为海汉人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编造谎言来欺骗自己的必要。而宁崎对他所做出的评价,无疑也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至少在福建地区,海汉所看好的人就只有许心素一人。这个结论让许心素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宁先生实在太过奖了!许某何德何能,竟能被贵方如此看重!”

    宁崎也笑着应道:“能够把福建海防经营到今天的局面,已经说明了许大人的能力。说实话,我们海汉执委会对于许大人在任期间所做的事情是比较满意的,所以才会决定在今年进一步加大对福建军事援助的力度。”

    “若是贵方能够多卖一些武器弹药和战船给老夫,那十八芝又有何可惧?一两年之内,老夫便可捣其巢穴,灭其羽翼,让十八芝这个词从福建沿海彻底消失!”许心素立刻不失时机地表明了决心。他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军火购入会不会仍然遭受像以前一样的限制,很可能就是要看这次与宁崎会谈的结果了,因此也是抓紧了时间在宁崎面前刷好感。

    宁崎应道:“许大人也不用急,军火订单的事情,可以等过两天我们的联合军演结束之后,再来慢慢谈内容。先让你们看看东西,觉得东西好,你们再下订单购买不迟。”

    “是是是,还是海汉各位首长想得周全!”许心素一不留神也用上了从麾下留学生那里听来的称呼。

    宁崎微微一笑道:“这刺客案要侦办,但联合军演的事情也请许大人抓紧时间准备。我们这次出访的时间有限,还想看看能不能往北边再走走。”

    “贵使团想要去江浙?”许心素立刻很敏感地问道。

    宁崎点点头道:“如果时间够的话,我倒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还不好说,等军演之后再看吧。”

    “那老夫回头催一催手下的人,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三天之内,便答复宁先生,如何?”许心素现在的配合度相当高,几乎是对宁崎言听计从。

    宁崎点点头道:“那我就等着许大人的好消息了。对了,关于刺客案的侦办进展,也希望许大人能够及时通知一声。”

    “一定一定,有了消息一定在第一时间告知宁先生。”许心素赶紧应道。

    出了厅堂之后,许心素便让人立刻传信去中左所,让驻守当地的许裕拙立刻与海汉舰队的高官开始就演习一事进行接洽,尽快上报所需调动的部队规模,补给物资状况,以及出航进行海上演练的具体安排。

    当天晚上这道口述的命令就和刺杀案的最新调查进展一并送到了中左所,许裕拙在看过了内容之后,赶紧去找到石迪文向他通报状况:“今日有刺客在漳州城中试图行刺宁先生,好在护卫得当,宁先生平安无事逃过劫难。”

    他却不知石迪文这边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已经从电报中获知了漳州城刺杀事件的过程,甚至连宁崎跟许心素会谈的结果,都已经早就用无线电报发过来了。

    石迪文也是存心要逗一逗许裕拙,笑着应道:“你先不要说,让我猜猜还有什么好消息……嗯,许大人应该是安排了两军的联合军事演习。”

    许裕拙一下瞪圆了眼睛,下意识道:“石先生是如何得知此事……”

    不过话没说完,他就已经反应过来:“……莫非是用了海汉千里传信之术?”

    石迪文见把戏被许裕拙识破,便也没有再继续玩下去,点点头道:“说说吧,许大人对你有什么指示。”

    许裕拙应道:“许大人命卑职尽快与石先生就联合军演一事列出行动方案和所需物资、人员的规模,并将此方案上报到漳州。”

    “这个简单。”石迪文立刻拿出了纸笔,开始给许裕拙讲解起来:“我方会出动三艘战船和四艘补给船中的两艘,共计五艘作战船只。人员配额大约在五百四十人左右。假设明军与我方出动的人员数量接近,因为明军的船只较小,所以我预估你们大致需要出动十二到十五条船,这个数字误差大吗?”

    “大致如此。”许裕拙点点头肯定了石迪文的推算:“这还要看水师目前的船只保养状况,如果那几条大船的状况适合出海,那差不多十二条船就应该够了。”

    “好的,那我们可以按照大约1200人的规模来准备补给品,数量嘛……我们这次计划的演习时间是两到三天,但我要求至少准备好七天左右的淡水和食物,以防临时有什么变化。”石迪文一边在纸上写一边继续说道。

    石迪文在纸上记录的内容非常简单,其实也就只是一排简写的阿拉伯数字而已,如果许裕拙不是在胜利港进修过,估计也看不懂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许裕拙一边听石迪文讲解,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按照对方提出的方案,需要准备多少补给才够。

    “那在演习期间,我们会再在福建沿海停靠并进行补给吗?”许裕拙问道。

    “大概不会,我建议你们提前做好实战的准备,出海之后会发生什么状况,我们当中并没有人能预测得到。”石迪文说道。

    其实就算他不叮嘱这一句,许裕拙大概也会做出相应的准备,毕竟福建外海经常会有十八芝的海盗船成群结队地出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撞上。而这次有海汉战船同行,福建水师也不用再避讳被海盗船围攻了,如果真的又遇到十八芝的船,那水师的人马却是要抓紧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最困难的部分,看看怎么安排这次出海演习的航程和相应的作战演练计划了。”石迪文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手绘的福建沿海地图。

    石迪文并没有避讳许裕拙,是因为对方在胜利港接受培训的时候,早就见过类似这样的精确海图,也算是见怪不怪了。这副图上除了标明了福建海岸线的轮廓之外,还标注了沿岸有明军所驻扎的各处卫所,用卫星图复制出来的这张地图的精细程度自然是远远超过了同期的大明军用地图。

    当然,仅仅有这种精细的地图是不够的,关于福建沿海的海况,作为外来者的海汉船队是根本不清楚的,也只有长期在本地海域活动的水手船员,才能熟练掌握这里的天气状况、洋流走向等等。对福建明军而言,这是一次大号带小号的联合军事演习,但对海汉来说,这却是一次提前熟悉福建海况的好机会。

    在中左所这边紧锣密鼓地策划联合军演的时候,漳州城防军大牢里的审讯也是片刻都没有停止过。虽然审讯时间才仅仅数个时辰,但有伤在身又饥肠辘辘的几名刺客的精神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审讯他们的捕快按照摩根所传授的办法,在密室里点了数根火把,让小黑屋变得明亮耀眼,又准备了冰水、针刺等手段,不断地对昏昏欲睡的受审人员进行刺激,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从半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

    而每一次清醒之后,审讯人员就会不断重复提问那几个相同的问题——你们从哪里来?你们听命于谁?你们的同党躲藏在哪里?

    每隔一个时辰,审讯人员就会换班,以确保他们反复的提问方式不会连自己也给催眠过去。摩根中间来看了两次,指示审讯人员定时给刺客喝一些红糖水,以维持其体力不至于饿晕过去。

    这种方法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第二天上午就有人因为扛不住这样的精神折磨而选择了招供。从精神恍惚的刺客口中断断续续所供出的只言片语,基本坐实了行刺案与十八芝海盗集团年之间的联系。

    十八芝在一个半月之前就已经通过某些非官方渠道,向许心素提出了和谈的要求。后来郑芝龙派出了手下的幕僚之一郑新知秘密潜入漳州,寻机与许心素一方进行面对面的接触。但双方这种自以为很隐蔽的接触却并没有那么保险,不但海汉情报机构很快得知了相关的信息,就连来漳州做生意的木材商人陈林也在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消息走漏风声之后,海汉这边很迅速地作出了反应,要派出使团来福建访问。

    原本这个消息也应该是对外保密的级别,但许心素手下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就反向传到了郑新知那边。而海汉使团的来访的消息,令得郑新知也感到非常惶恐不安。

    十八芝并不是傻子,这几年败仗不断,控制地盘日渐缩小,他们当然知道许心素的强硬后台是何方神圣。即便原本不清楚,在1628年年底珠江大战之后也已经一清二楚了。海汉人的实力有多强,无需什么麻烦的手段就能打听到,十八芝自知无法远征琼州岛去跟海汉人的舰队血拼,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缩回福建海峡。但十八芝要在这边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又必须铲除许心素这个绊脚石才行,只是接下来的两年中依然是屡战屡败,已经没法再继续打下去了。

第609章 刺杀案的影响

    十八芝虽然要人有人要船有船,算得上是福建沿海实力最强大的一支海上武装,但同时他们的短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人口基础太差,无法支持他们长时间对外作战。十八芝在澎湖和台湾岛的统治区人口加在一起不到十万,所能提供的战争物资数量有限,平时搞搞海上劫掠倒是问题不大,但要维持一场长期全面的战争,对手是这个时代远东地区最强大的帝国,背后还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海汉人提供军火支持,所能取得的战果就不言自明了。

    在此前的几年作战中,十八芝已经损耗了相当一部分精锐人手,以及大量的财富。而这部分损失要靠着他们的劫掠和走私已经难以弥补,阵营中也已经有不少头目对于看不到希望的战事心存异议,不愿再继续出钱出人跟明军耗下去。

    正好在这个时候荷兰人跳出来做和事佬,愿意替十八芝铺路,为双方的和谈提供意见沟通渠道并担任中间人。郑芝龙权衡利弊之后也就坡下驴,便派遣幕僚郑新知秘密到了漳州,代表十八芝跟福建官府进行和谈。

    双方在这个阶段因为不同的原因而都存有停战意愿,在初步沟通之后就一拍即合,暂时停止了在漳泉两州附近海域的敌对行动。不过这种停战也只是限定范围的短期行为,双方还必须就具体的停战条件进行谈判才行,而这个环节却进行得不太顺利。

    正如海汉使团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十八芝的底线是至少要在福建获得稳定的贸易窗口,而这却正是商人出身的许心素难以接受的条件。许心素深知垄断福建海贸的好处,也能预见到被十八芝插足这个行业之后的局面变化,对于这样的要求自然不会接受。而十八芝对许心素所提出的退出澎湖,所有十八芝武装人员必须无条件接受明军收编的先决条件也同样难以接受,于是双方就此僵持不下,直到海汉使团的消息传出来,形势才开始起了变化。

    许心素每年花费大量金钱购买海汉武器,并且不断派出人员前往三亚接受军事训练,将福建市场向海汉商人敞开,这些举措都并不是秘密。海汉对于福建的影响力有多大,对于十八芝是什么样的态度,郑芝龙这边也是心知肚明,而海汉在双方和谈的这个节骨眼上派出使团造访福建,很显然不只是一个巧合。

    十八芝使者郑新知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送信回去,征询郑芝龙的意见,并且建议派出船队,在途中截杀海汉使团。不过这个计划的可行度太低,直接就被否决掉了——许心素已经调派了数艘船只南下,准备去途中迎接海汉使团,而双方正处于停战期,如果许心素的船在附近海域出事,那这停战谈判也就不用继续再往下谈了。

    海汉使团抵达中左所城当晚宁崎等人在接风宴上的发言,在第二天就已经传到了郑新知耳中。海汉人已经亮明了主战的态度,而郑新知认为许心素大概最终还会听取海汉人的意见,毕竟为了十八芝而开罪这个大靠山是一种相当不智的举动。但这样一来,十八芝议和的意愿就会完全落空,而继续再打下去,十八芝很可能内部就会因为战争损耗太大而分崩离析了。

    要实现停战,就必须阻止海汉干涉谈判,这是郑新知最后所得出的结论。要实现这个目标无非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十八芝直接与海汉接触,达成某种程度的谅解,让海汉主动退出这个局,但这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两年十八芝也试图通过各种渠道与海汉说和,但海汉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在福建就只认许心素一人,十八芝想要和平可以,郑芝龙必须自行向福建官府投案自首——这显然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而另一种阻止海汉的办法就比较冒险了,郑新知认为如果海汉使团在漳州出了事,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影响到海汉与许心素之间的合作关系,届时十八芝可以利用各种民间舆论,散布一些对许心素不利的消息出去,千里之外的海汉人大概也很难分辨事情真相,到时候必定会对许心素心生怀疑,说不定会直接终止对福建的军事援助。

    郑新知没有花费太多工夫就打听到了海汉使团主事人的身份,并且在漳州城里准备了一批人手,全是郑芝龙供养多年的死士,打算寻机刺杀海汉使者宁崎等人。但由于宁崎等人的行程并没有确定的安排,郑新知也没有办法对刺杀行动作出提前的准备,只能是通过监视来了解目标动向,寻找下手机会。

    宁崎当时在汪加林的带领下去了那间茶楼,在外围监控的郑新知认为这便是一个极佳的机会。于是派了三人装着茶客进去埋伏,又在茶楼门口布置了十多人。外面的十多人实际上只是郑新知用来吸引护卫注意力的幌子,而伪装成客人进入茶楼的三名刺客才是动手行刺的主力。

    这三人的身手在十八芝中都算是上乘,而且都练就了一手飞刀绝活,三丈之内的精准度相当了得,称其为百发百中也不为过。而且他们都是抱定了必死之心,行刺之后如果无法逃脱就会自行了结,以免将自家主子给牵连进去。

    郑新知虽然也注意到宁崎身边还有几名着装不同的贴身护卫,但他对自己的人有着充分的信心,认为他们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对方的护卫。不过他所没能想到的是,这几名刺客虽然身手了得,但在超越时代的近战武器面前却根本没能派上用场。如果他们事前知道海汉护卫所装备的近战枪械,或许还能做一点有针对性的准备,但可惜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仅仅在仓促之间扔出了三把飞刀,刺客们就被海汉护卫们的手枪子弹击倒,连近身一战的机会都没得到。而这三把飞刀阴差阳错竟然没有一把命中真正的目标,只是苦了汪加林这个人形沙包在无意中替宁崎挡下了一刀。

    而在外围指挥这场刺杀行动的郑新知当然没有等到结果出来再撤,事实上他在发出动手的命令之后,就立刻撤离了现场。他这么做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怕死,不管刺杀结果如何,他都必须暂时离开此地,一是要将漳州城里的局势消息送出去告知郑芝龙,二是要在得到结果之后尽快作出必要的应对。

    至于他的撤退线路和藏匿地点,却并没有告知这帮死士,因此虽然摩根提供的审讯办法奏了效,但仍然没办法立刻获知主使者郑新知的下落。

    “如果他撤离的速度足够快,可能动手之后就已经离开漳州城了。”摩根在获知审讯结果之后不无遗憾地叹息道。

    从刺客在茶楼外动手,到杨禄接到消息,下令各处城门关闭为止,其实中间的时间也并不长,但出事的地方离最近的城门仅仅只有一里地,如果郑新知选择了这条撤退路线,那的确是有充足的时间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安然离开漳州城。

    “不管如何,老夫手下的人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尽力将涉案人等缉拿归案,还海汉各位一个公道!”洗清了嫌疑的许心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忘记表明自己一查到底的态度——抓不抓得到真凶是其次,但态度一定要明确。态度高于一切,这是许心素跟海汉打了几年交道以来所学会的一个重要道理,海汉人对此的看重程度在某些时候甚至还大过金钱利益。

    宁崎倒是没有忘记随时都把事情的严重程度再上升一下:“十八芝的这种行为,不但是对我个人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对我们双方友好关系的破坏!他们的行刺虽然是针对我实施,但实际上我们双方都是受害者,许大人以后也不要再跟这些当面嘴上抹蜜,背后掏刀子下狠手的匪徒谈什么和平了,只有彻底剿灭他们,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宁先生说得极是,今后谁在老夫面前再提及和谈,那就一律视作十八芝同党!”许心素此时也的确淡了再跟十八芝和谈的心思,这郑新知将他搞得这么被动,许心素简直恨不得能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两天之后,许心素按照海汉使团的意思,在漳州城对这次刺杀案被抓获的人员进行了公审公判,审完便直接拉去菜市口行刑砍了脑袋,并且挂在城门口示众半月。在漳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许心素基本可以做到言出法随,并没有什么判完死刑之后等到秋后问斩之类的程度,要的就是一个震慑效果。

    而这次的公开处理,也就意味着福建官方与十八芝之间的完全决裂,以前那种睁只眼闭只眼,明面上打仗私底下仍然有经济往来的局面,以后大概就不会再在福建沿海地区继续出现了。许心素在审讯结果出来的当天就签发了数道命令,在漳州、泉州、福州等地捉拿那些为十八芝效力的人。

    这样的抓捕行动当然会引起不小的乱子,但对于许心素来说,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顾忌了。宁崎已经给他表了态,只要站在海汉一方,那不管未来福建形势发展如何,海汉都可以保许家富贵平安——大不了混不下去卸任福建总兵,海汉这边立刻就可以在海外交一处正在兴建中的港口城市给许家经营。

    这种支持力度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挑剔的了,有了这条后路,许心素的想法也就简单了许多。至于说消灭十八芝之后,海汉在福建的利益分配,宁崎也已经代表海汉执委会表明了态度,只要每个港口的自由通商权,不会主动在福建境内驻军——当然近期将向福建派驻的民团部队并不在“主动”的这个范畴之内。既然海汉人愿意以这么大的力度和决心来支持自己,许心素原本的一些后顾之忧也就彻底没了。

    在处理完刺杀案之后,双方的会谈内容便由军事合作转向了商贸领域。双方约定将在未来三年中向联合经营的“闽海行”各自注入不少于十五万两白银,用于建造大型商船,开拓远东地区的新航线,以及在东南沿海各地建设专用码头和补给点。

    扩大经营规模之后的“闽海行”,除了要为日益增加的两地海上商贸提供运输服务之外,还将负担福建向海南岛大规模输送移民的运输任务。虽然福建本地的移民人口会比较有限,但许心素将会设法从与福建接壤的浙江、江西等地组织移民。海汉给予福建的移民政策非常灵活,这些移民既可以与海汉按人头进行现金结算,也可以算作许心素在海汉治下地区的投资股份获取长期收益。虽然价格与早年民间人贩子组织猪仔下南洋也相差不大,但许心素显然更看中这种合作的政治效应。

    而且近年北方大乱、粮食欠收,有相当数量的难民都在往局势比较安定的南方逃亡,以低廉的成本收罗难民并没有太大难度。对于地处遥远海南岛的海汉人或许存在地理上的天然障碍,但对于福建来说却要容易得多。

    当然了,所有的这些合作都有一个必须先达成的前提,那就是海上航道的平安。而要做到这一点,解决十八芝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一步棋。早先福建官方想要停战,是因为作战的代价已经大过了可能获得的预期收益,但如今海汉所承诺的预期收益大大超过从前,与十八芝作战也就重新成为了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福建方面从中将能获得的收益增加,甚至会大大地超过与红毛人贸易所得,许心素等福建官员倾向于哪一边就无需多说了。

    在漳州城住了近十天之后,许心素终于与海汉使团一同出城返回中左所,准备参与接下来的联合军演。

第610章 联合军演

    在宁崎率领使团主要人员出使漳州期间,石迪文在中左所也没有闲着,这些日子他让许裕拙带着自己,几乎跑遍了漳州近海区域的各处岛屿,对明军在漳州的军力部署状况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

    作为福建最重要的出海港之一,漳州一直是十八芝重点关照的区域,近几年几乎年年都会遭受十八芝来自海上发起的进攻,因此这里的防御压力也是相当大。驻军的主力部队部署在漳州城内外,城防军约三千四百余人,以中左所城为核心的出海口岛屿防御体系有驻军两千两百余人,另外驻扎在此的水师部队还有八百余人的编制,合计兵力超过了六千人,也算得上是重兵布防了。

    当然了,按照明军一贯的作派,这个兵力统计也仅仅就只是纸面数据而已。尽管部署在漳州的明军有相当一部分实际上是许心素养的私军,军中空额状况要大大好于一般卫所军,但仍然无法完全禁绝军中有吃空饷的现象。按照许裕拙的说法,能够让卫所军编制部队的空额比例低于两成,就已经算是做得相当不错了。

    因此虽然漳州驻军的纸面数据有六千人,但实际兵员只有大概五千上下,再除去后勤、指挥等部门,其中真正的作战部队编制也就不到四千,要靠这点人马守一座城大概是够了,但要再加上漫长的海岸线,诸多的海岛据点和近岸海域,那的确还是有一点捉襟见肘的味道。如果不是许心素一直按照海汉的建议走精兵路线,并大量购买火炮加固了各处据点,建立起了多层次防御的战略纵深,那这种分散部署兵力的格局还真是很容易被来自海上的对手各个击破。

    福建明军虽然一直在效仿海汉的军制,并且大量购买了海汉出产的制式武器来武装士兵,但实际的作战效能还是与海汉民团存在着较大的差距。这一是因为海汉向福建出口的武器本来就是性能缩减的外销版本,或是已经淘汰换代的旧式武器,与海汉民团所列装的武器在性能上存在着一定的差距。第二是海汉有着明军无法效仿的高效率指挥体系,建立黑科技基础上的无线通信系统根本就没法照搬,而指挥系统的这种差异也会显著影响到战术安排和作战效能,在战场上体现出的效果就会呈几何级数放大了,海汉民团所能完成的一些战术,对于明军来说就如同天方夜谭了。

    另外还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因素,那就是部队的士气。海汉民团至成立以来,不管大小战事未尝一败,这种常胜军的形象到了战时,对于部队成员的士气鼓舞作用是非常大的。所以尽管海汉民团经历过的战事大部分都是以少打多,但也从未发生过部队畏战溃逃之类的事故。而身处这样一支军队之中的成员,对于海汉的忠诚度也会无形中增加许多。而福建明军空有官军称号,在与海盗的对垒中却长期处于被动,久而久之这些部队的自信心也会受到负面的影响,进而直接影响到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

    福建明军在许心素上台之后虽然战绩有所提升,但总体局面仍然处于被动状态,士气上很难与海汉民团那种自信爆棚的感觉相提并论。石迪文在中左所附近考察多日的结论,认为福建明军的战斗意志虽然较海南岛上的明军要强一些,但这种所谓的强也是相对而言,很难预料如果他们连续吃上几场败仗,会不会如同原本历史中的本地守军那样变成了一群在海盗面前毫无抵抗力的绵羊兵。

    不过这对于海汉而言倒也并不是什么坏消息,石迪文认为这从侧面说明了海汉对军备出口的限制政策起到了明显的作用,福建明军的战力不高,是与其训练和作战的频率直接挂钩的,而其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海汉限制了向其出口原厂弹药,使得福建明军很难保证日常实弹训练和大规模的持久作战,往往是打上十天半月之后,哪怕局面占优也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们必须等待下一批军火送抵之后才能重新开战。

    当然这种尴尬的局面已经成为了过去,在未来的一段时期内,对十八芝失去耐心的海汉会逐步放开军售方面的部分限制,以便能支撑福建明军向十八芝发动大型攻势。一旦武器供应问题得到解决,福建明军的战斗力立刻就可以上升一个台阶,届时派到福建指导战局的钱天敦也可以充分利用好这些“协从军”,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来逐步消灭十八芝在福建与台湾两地的势力。

    在宁崎和许心素回到中左所城之后,石迪文首先向他们介绍了联合军演的大致规划:“……联合舰队将从中左所出发,向东绕行过金门之后折向北边,在泉州外海进行为期一天的海上作战演练。然后继续向北,以南日岛为目标,进行一次两栖登陆演习。整个演习过程大约会耗时三天,另外我们准备在这次演习中的射击环节全部安排实弹操演,以求尽可能贴近实战的状况。具体的准备情况,由许参将来说吧。”

    许裕拙接着介绍道:“这次联合军演,双方共计投入参演兵力为1500人,船只三十艘,相关的人员和物资都已经调配到位,前几日石先生已经召集了参演部队军官召开了准备会,如今只等一声令下便可随时出发。”

    许心素皱眉道:“这南日岛……可需再斟酌一下?”

    宁崎不解道:“南日岛有什么问题?”

    许心素解释道:“宁先生有所不知,这南日岛乃航道要冲,十八芝一向视其为命,在岛上筑有磐石营寨,平时就驻扎了上千的战兵,数十条战船,十分难缠。我军虽然发动过几次攻势,但都未能夺下此岛,也算是横亘在漳泉两州与福州之间的一根刺。”

    石迪文道:“许大人说的这些情况,我前些天也与许参将认真讨论过了,许参将还向我出示了岛上的布防概图。恕我直言,我认为这个岛可能并没有贵军想象的那么难以攻克,我们完全可以在一两天之内就拿下这个地方,然后实现福建沿海几个主要贸易港的安全通航。”

    “一两天内?”许心素有点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石迪文的说辞。想当初他率部攻打南日岛上的海盗营寨,足足打了七八天,伤亡近千,最终自己耗光了弹药和士气,不得不选择了撤离。而南日岛这个位置刚好卡在漳泉两州与福州之间,日复一日地给漳泉两州通往北方的航线造成麻烦,而且十八芝以其为落脚点,随时都能从南日岛向南北两边的港口城市发动偷袭。要不是拿不下南日岛,福建沿海的防务又岂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我知道许大人或许对我们的这种安排有些疑虑,没有关系,许大人可以登上我们的旗舰‘威信号’,与我们一起见证这场小小的战斗。”石迪文对此却是十分的自信,立刻开口邀请许心素也亲临观摩。

    当然当初在谈及这场联合军演的时候,海汉方本来就已经明确地表示过想要邀请许心素参与。不过按照石迪文的安排来看,这次的联合军演可不仅仅只是演习而已,而是真的打算要动一动手炫耀一下武力了。

    许心素略微有些犹豫道:“若是真要攻打南日岛,这一千多人的数量是不是偏少了一点?不如再给老夫几日时间,从漳泉两州各县集结精兵,再图攻岛。”

    “没必要。”石迪文摇摇头道:“许大人,我们并不有打算把你们的部队当炮灰去消耗海盗的战斗力,这次登陆南日岛的作战,我们海汉民团打主力,而明军只需要配合行动就好。”

    石迪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心素便不好再反对了,人家出人出船去帮着明军抢地盘,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反而可能会让海汉人心生疑虑——你又不是跟十八芝一伙的,为什么要拦着不让打?

    “剩下的事情,就是挑一个良辰吉日出发了。但我个人建议是越快越好,因为我们拖得越久,走漏风声的可能性就越大。”石迪文很不客气地说道:“如果要赶在这个消息传到南日岛之前先动手,那我们最好能在两天内就出发。”

    许裕拙见父亲的眼神望向自己这边,连忙心领神会地躬身应道:“卑职也认为海汉所制定之方案可以大胆一试!恳请大人准许!”

    许心素默然一阵才开口道:“良辰吉日之类的说法,老夫是不信的,既然石先生说了两天内出发,那就后天一早,兵发南日岛!”

    石迪文点点头道:“很好,那么许参将明白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措施了吧?”

    “立刻封锁全岛进出,所有人员归队候命,从即刻起开始进入战备状态。”许裕拙按照自己所学的海汉军事理论,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还有一点,通知军需官,准备好美酒佳肴,等我们的联合舰队凯旋归来,是要在这中左所城里好好庆祝一番的。”石迪文很是自信地补充了一句。

    许心素大概也是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到,跟着兴奋起来:“若真是此战能将南日岛拿下,那老夫战后必犒赏三军……嗯,海汉民团的人也算在里面!”

    不过兴奋劲过去之后,许心素很快就又有一点后怕起来,趁着酒宴的时候向坐在旁边的宁崎问道:“宁先生对此战可有把握?”

    宁崎心道你还真是病急乱投医,我是教书先生又不是武将,问我有没有把握,你还不如去庙里求个签。当然腹诽完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往漂亮了说:“许大人不必紧张,我们海汉民团自天启七年成立以来,到现在大大小小也打过二三十场仗了,不管对手是什么人,都从来没有过落败或是无法完成战斗目标的状况发生。想当初我们出兵安南,对手的兵力是我们的好几十倍,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安南顺化城号称是其国内第一坚城,比起漳州城可能还要强上几分,不也一样被我们民团军给攻克了?”

    宁崎其实并没有亲身参与安南内战,所以这番话也是胡诌的成分居多。当初海汉民团出兵安南,虽然在一些关键战役的关键位置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其实攻打南越的主力的依然还是北越的军队,否则以当时民团军那点人马,光是守卫打下来的城池都有点不够用。

    不过这些说辞用来糊弄许心素倒是很管用,毕竟海汉民团的战绩早就名扬福广,在那些来到福建做买卖的安南商人的口中更是传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一般的威风。许心素听了之后也是感觉信心大增,脸上露出笑容道:“若是此举能够平定南日岛,福建往北的航路上便又少了一颗钉子,届时运往北边的货物便不需再像如今这般借重陆路运输了。”

    宁崎笑着应道:“许大人说的是,我们可是盼着早一点能把货物大量买到杭州府、松江府、南京府这些有钱的地方去!”

    石迪文在旁边听得分明,借着酒劲也是杀气腾腾地表了一个态:“我们两家联军剿灭十八芝,就从这南日岛开始下手!”

    1631年6月4日,大明崇祯四年五月初五,正好是端午节。不过这一天的中左所可没什么节日的气氛,因为早在几天前岛上对外的联系就已经完全封闭,所有人都知道最近几天便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只是目标未曾公布,只有少数高级军官才知道内情。

    出于稳妥考虑,石迪文没有让宁崎也参与这次的军事行动,而是让他留在岛上,作为后方的策应。许心素一大早便在石迪文的陪同下登上了“威信号”战船的甲板,趁着出发前的短暂时间参观这艘令人过目难忘的巨型战舰。

第611章 帝 黑科技

    许心素海商出身,早年也曾时常随船队远航,跑过不少地方,从北边的日本、朝鲜、琉球,到南方的安南、吕宋、爪哇等地都有涉足,各种大大小小的海船都见过不少,但类似“威信号”这样独特的战船,许心素的确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外形上看,这艘战船很像是福建水师已经开始装备的“探索级”战船的放大版,但许心素自己也是行家,当然知道造船可不仅仅只是按比例放大就能造出来的,船身大到一定程度,其结构强度就未必能够承载船体自重了,否则福建这么多造船的船坞,早就应该实现自行建造大型战船了。而且从海汉购买的“探索级”战船到了之后,他也曾亲自去仔细查看过船身内部构造,的确还有很多船身构件是福建这边无法仿制的,海汉人敢要价那么高,应该也是很清楚别人无法轻易仿制出这种船体。

    两边船舷布置的火炮都罩着油布炮衣看不真切,许心素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他很快注意到船艉有一处粗大的铁筒从下层甲板一直延伸上来,笔直指向天上,上端比指挥舱室还高出了一丈五六,而这个构件在“探索级”和这次海汉使团中的“探险级”战船上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许心素看不明白,便向石迪文问起,石迪文笑着反问道:“许大人看这像是什么东西?”

    许心素又仔细观察一番才答道:“老夫看这铁筒外烟熏的痕迹很重,倒有点像是一根烟囱。”

    “没错,这就是一根烟囱。”石迪文点点头肯定了许心素的猜测结论:“许大人跟我一起到下层甲板看一看吧。”

    顺着船艉的通道下到船舱,许心素发现这里面居然隐藏着一个硕大的铁家伙,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许心素却辨认出了这东西其中的一部分:“此物……跟老夫府上所安装的热水锅炉倒是有些相似……”

    石迪文道:“没错,许大人所看到的这个铁罐子,实际上就是一个热水锅炉。不过它倒不是用来给船员们提供热水的,而是另有妙用。”

    许心素还等着石迪文揭示谜底,但石迪文却已经将话题转到别的方向:“一直以来,我们在海上航行都只能依靠风力或者人力,航速慢不说,受到气候的影响也非常大。所以我们用了很多方法,来探寻另一种不需要风力或者人力,就能推动船只在海上航行的解决方案。”

    许心素奇道:“世间真有如此妙法?难道说这便是胜利港那些无帆无桨的大铁船渡海而来的办法?”

    “许大人的说法虽然不是很准确,但也差不太多了。”石迪文笑眯眯地应道。穿越使用的那些船只基本上都是柴油机动力,而“威信号”上所安装的则是蒸汽推进动力,虽然构造和原理有所差异,但的确都是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的运用方式。不过“威信号”上的蒸汽机还属于原型机阶段,功率不够大,运转稳定性也比较有限,更多的时候仍然需要依赖风力推进系统。

    关于胜利港的海汉大铁船在民间的各种传说,许心素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他个人并不太相信这种玄乎的东西,认为这多半只是海汉人搞出来的某种噱头——要是这些船真的能动,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这些船驶出胜利港?

    然而石迪文话里所表现出的意思,显然是在这艘“威信号”战船上已经装备了类似的装置。许心素看到连接着锅炉的那一大堆怪模怪样的金属传动装置,忽然灵感一现:“莫非这便是石先生所说的东西?”

    石迪文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有了这套装置之后,我们这艘船的航速能够在单纯使用风帆的基础上再提高三成左右,我想许大人一定能明白这三成的加速功能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许心素当然很明白航速的重要性,他花重金向海汉订购战船,除了看中船上的强大火力配置之外,其超过传统中式战船的高航速也是原因之一。过去与十八芝的海盗船在海上对峙,往往会因为数量吃亏而选择退避,但采用了海汉的战船之后,即便是场面上不如对手的船多,但因为航速占优,却可以更加灵活地安排战术,且战且退放对手的风筝。

    如果有办法能在“探索级”战船的基础上再增加三成航速,那许心素认为单凭这个优势就已经足以在海上吊打十八芝的海盗船了——航速差了至少一倍,火力配置差了好几倍,这要是还干不过那些海盗船,许心素觉得自己就该第一个带头跳海自杀算了。

    “石先生……此话……当真?”许心素问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些抖了,这要是能够实现,那剿灭十八芝真的就不是那么困难了。

    石迪文道:“空口无凭,许大人大概也很难相信我所说的话。等会出海之后,我让人演示一下,许大人就知道真假了。”

    “好好好,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许心素心道要是早知道海汉战船上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那真该催促联合巡演的准备工作早点弄好。但这种好东西,大概也就只有在旁边看看的份,估计海汉人是决计不会往外发卖的。

    参加此次联合军演的部队集结登船完毕之后,石迪文便请许心素到船头宣布军演开始。不过因为这次使团船队并没有携带高音喇叭过来,所以也没有请许心素发表什么动员讲话之类的环节了。“威信号”的主桅上升起了斗大的“许”字旗,码头上的鼓手看到之后,便擂响大鼓,作为船队出发的信号。

    参加此次军演的福建水师战船率先驶出港口,海汉的“威信号”及两艘“探险级”战船是此次出航的主力战船,与另外两艘明军福船一起充当中军,最后面则是海汉和明军的数艘补给船。

    大大小小三十艘船的舰队驶出港口,其声势还是颇为惊人的。如果在这附近有十八芝安排的探子,大概很难不去注意到这一幕情景,只是海汉一方制定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去顾忌十八芝的感受,即便他们发现势头不对,等消息送回澎湖,再从澎湖调兵出来救援,那应该也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按计划到那时候联合舰队早就已经打下了南日岛,隐不隐藏行迹根本就无所谓。如果十八芝真敢大举出动,那石迪文倒是有心好好在漳州附近跟这群海盗周旋一番。

    按照演习计划,今天的行程是往北前往泉州,在泉州外海进行一些海上科目训练之后,当晚舰队会到泉州港附近落脚,第二天再往南日岛方向行军。

    石迪文为舰队所计划的航路,是从厦门岛出发之后,穿过大担岛与小金门岛之间的海峡,从金门岛东侧绕行过去,向北一路直行泉州,航程大约为七十多海里。这个航程对于海汉的战船来说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全速航行的话,赶在晚饭前就能抵达泉州港。不过明军的船只航速较慢,要完成这段航程至少需要十几个小时,虽然是清晨就从厦门岛出发,但很可能还是得赶一段夜路才能完成这段航程。

    不过这也是此次出海训练中的一部分,夜间航行对于舰队来说是一个必须掌握的训练科目,明军水师在这方面的训练经验相对较少,借着这次机会倒是可以好好练习一下这个特殊技能。

    事实上从漳州港到泉州港之间的海岸线上,明军的防御据点也并不止中左所城一处,还有金门所、福全所、永宁卫这几处据点,只是部署的兵力和防御力度不及中左所。

    驶过金门岛之后,前方海域已经一片开阔,视野良好。许心素忍不住提醒石迪文,先前说好的出海之后便启用加速功能一事。石迪文知道已经将他胃口钓得差不多了,便下令让轮机舱发动蒸汽机,开启辅助推进装置。同时让船员在桅杆上打出旗号,通知前方船只给“威信号”让出前进的航道来。

    片刻之后,身在驾驶舱的许心素便听到船身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响动,很快连脚下的船板都开始跟着抖动起来。许心素大惊失色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石迪文安慰道:“许大人不要怕,这只是我们的装置启动之后的正常现象,我们出去看看吧。”

    许心素惊魂未定地跟着石迪文出了船舱,一眼便看到船艉的那根铁烟囱正不断地冒出灰白烟气。石迪文带他走到船艉,指向海面道:“许大人请看!”

    许心素闻言望向下面,见船尾的海面浪花飞溅,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拼命扭动,推动着这艘巨大的船只前进。

    “竟然是真的!”许心素当然知道并不是什么水怪在下面推船,而是石迪文所说的东西在起作用。而这种装置对于船只的航速提升也非常明显,许心素发现这艘船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超越其他船只,甚至连另外两艘与这艘船外形相仿的“探险级”战船也已经被逐渐拉开了距离。

    “以这艘船的航速,在海上不太可能有别的船能够追得上它。当然了,任何对手想在海上包围或者截停它,也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石迪文充满自豪地向许心素夸耀道。

    作为船用蒸汽机制造人员之一,石迪文对于自己的作品还是比较满意的,尽管这种蒸汽机的改进空间还非常大,但以本时空现有的条件来说,这已经是人类目前所能造出的最了不起的动力推进装置了。要知道在距今一百多年之后的1769年,法国发明家乔弗莱才第一个将蒸汽机装到了船上,而且还是带动的一组木桨作为推进装置。1802年的时候,英国人威廉·西明顿才利用瓦特改进的蒸汽机制造出第一艘蒸汽动力明轮船“夏洛蒂·邓达斯”号,不过这个试验品并没有获得世人的认可,被拖船主们以一些荒谬的理由扼杀在摇篮中。直到1807年美国人罗伯特·富尔顿制造出的“克莱蒙特”号汽轮船,才被公认为世界上第一艘投入商业航行的蒸汽动力船。而第一艘使用蒸汽推进技术的军舰,是建造于19世纪初期的美国战舰“德莫洛戈斯”号。

    至于螺旋桨取代明轮作为推进器,则要等到19世纪中叶的英国人率先行动了。但穿越者们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将这个时间表提前了两百多年,就算是福建的船匠们看到隐藏在水面之下的螺旋桨,也很难明白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换句话说,海汉方面根本就无需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不会有第二家能复制出海汉所掌握的这种黑科技。

    明军水师倒是也有轮船,不过是采用了人力辅助。桨轮船在中国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唐代李皋设计的战舰,在《旧唐书》中有“挟二轮蹈之,翔风鼓浪,疾若挂帆席”这样的记载,比西方早了七八个世纪。南宋时期最大的桨轮船长达二三十丈,吃水一丈左右,能载千余人。不过这些各式各样的桨轮船都是以人力为基础,与许心素在“威信号”上看到的蒸汽动力推进装置不可同日而语。

    许心素一生中也不知见过多少怪异的事情,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激动过,连脸色都憋红了:“有此等利器,纵横四海,易于反掌啊!”

    石迪文笑而不语,蒸汽推进系统厉害是厉害,但也没有许心素说的那么夸张。不但会受限于燃料、淡水的供应,而且其运行稳定性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在现阶段仅仅只能作为辅助动力来使用,要完全依靠蒸汽动力来推进还不太现实,而且因为现有蒸汽机的功率较小,推进效果也还远远不及风力。当然这些短板和隐患,石迪文肯定不会主动告知许心素。

第612章 性能与战术

    石迪文很大方地带着兴致勃勃的许心素又到轮机舱里转了一圈,不过这次他们很快就出来了,蒸汽系统在运行期间,轮机舱里面煤烟混杂着水蒸气,再加上巨大的机械噪音,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从轮机舱旁边仅仅两尺宽的过道向船头方向穿过两道密封门,就来到了二层火炮甲板。

    这层甲板上布置了左右各十门24磅火炮,全部采用了最新式的活动炮座和弹簧制退系统,使得每门炮只需四名炮手就能实现完全操控。在船舷炮窗关闭的情况下,这里几乎无法从外面采光,所以舱内用了不少海汉特产的防风油灯作为照明光源。为了防止风浪颠簸中油灯摔到甲板上引起火灾,这些油灯都是被固定在了舱顶上。

    许心素注意到这里的舱室结构明显要强于小一些的“探索级”战船,舱室内有大量用钢铁构件链接起来的支撑结构,很显然是为了克服这些舰炮开火时对船身所造成的冲击力。而明军的战船上很少装备大威力火炮,原因之一就是船身结构不能承受发射时的巨大震动,比如从嘉靖年间开始装备明军水师的大号铜发熕,就因为震动太大无法安装到战船上,而不得不在战船后拖着一个木筏,用来承载这个武器,作战时所能发挥出的效能可想而知。

    从16世纪中期的嘉靖年间开始,东南沿海地区开始出现铸铜或者生铁打造的前装炮,据说“发熕”一词有可能就是来自于葡萄牙语的野战炮。笨重固然是个明显的缺陷,但其威力又让明军难以舍弃,明军水师当时大量使用这种武器作为战船的舰首主炮。至于陆军不喜欢这东西的理由也很简单,这炮没法俯击,因此无法用来守城,野战就更不用说了,用这玩意儿还不如用同样沉重但性能大大超过的红夷大炮。

    明军战船上装备的火器虽然不少,但真正射程远精准度高又有一定杀伤力的却少之又少。许心素虽然早就知道这“威信号”上装备了大量火炮,但真正进到船舱里看到实物的时候,那种震撼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克制住脸上惊讶的表情。

    石迪文不失时机地向许心素炫耀道:“这艘船设计了三层火炮甲板,安装了大小三种不同口径的火炮共计52门,两侧船舷最多可以同时让24门火炮发动炮击。许大人应该也能想象得出,没有什么船能在五十到一百丈的距离上同时遭受这么多门火炮轰击之后还能保持正常的航行能力。再坚固的船,我们也有信心在五轮近距离炮击之后让其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许心素心道哪用得了五轮,能挺得过三轮估计都是万幸了。这几年他从海汉人手里买了不少火炮,对于海汉火炮的威力还是很清楚的,这一层甲板安置的火炮,他一看就知道是24磅炮,这种炮弹别说打木制船板,就算是同样厚度的砖石,在石迪文所说的距离上也能一发洞穿。虽然没有亲自见证过这种舰炮的威力,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哪怕命中率只有十之二三,五轮打下来也足以把目标打成筛子了。

    然而明军的战船却无法像海汉战船这样装备大量的火炮,许心素估摸着自己手底下水师的战船加在一起,真正派得上用场的火力估计还没这三艘海汉战船多——人家三艘船就装备有百门火炮,而自己手下的船多则多矣,但船上的武器却并不堪用。如果以海汉的火炮标准来衡量,能称得上“炮”的也就新近到手那两艘从海汉订制的战船上配备的火炮了。

    不过想到那两艘船,许心素就打消了向石迪文询价的想法。那装备十门炮的小炮船都要价上万两银子,这装备五十多门炮的大炮船,又有那奇特的推进装置,怕是会报出一个天文数字的价格了。

    许心素虽然看得流口水,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知道这东西并不是明军目前玩得起的装备。就算海汉人愿意卖,福建水师也未必养得起这个大家伙,光是看看船上这么多的火炮,就知道这东西保养起来有多麻烦了。而且这一艘船上所需要的炮手,就比漳州城的炮兵编制还多了,许心素一时半会可腾不出这么多专业人手来操作这个大杀器。

    同时许心素也意识到,海汉民团在专业兵种的人员储备上甚至比福建明军还要更强。按照石迪文的说法,这种大战船并不止这一艘,而是有好几艘,再加上众多的“探索级”和“探险级”战船,所需的炮兵只怕要近千人了,而这还仅仅只是人家海上部队的炮兵而已,编制就已经接近甚至超过全福建明军的炮兵数量了。

    而许心素手下的炮兵,特别是使用海汉火炮的部队,大部分都是送到三亚由海汉军方代为培训,人员规模的增长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自然是比不了海汉炮兵的扩编速度。当然福建军方也可以以老带新自行培训炮手,但效果却远远不及送去三亚交给海汉人代劳。别的不说,就光是实弹射击练习这一项,福建明军自行培训的炮手就远远不及海汉军校里的学员。而类似弹道计算之类的高级科目,更是只有海汉军校里的教员才能深入浅出地讲授相关的学问。双方在炮兵这个兵种上的实力差距,几乎不可能有拉近的机会。

    “这船舱里黑乎乎的也看不了什么东西,我们还是回到上面去吧!”石迪文也并不想让许心素一直在这里待着,虽然海汉战舰上这套作战模式无法效仿,但石迪文也不打算将底牌全部都亮出来——比如说最下层甲板布置的48磅重炮,他就不会带许心素去参观。那玩意儿打出去的炮弹只要命中船身吃水线附近区域,一发就能让船陷入瘫痪状态。

    许心素虽然有点舍不得走,不过他自己就是高级军官,也知道战船上已经属于是军事禁地,人家肯带他参观这就是莫大的人情,待着不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威信号”开着蒸汽推进装置航行了两小时之后,石迪文便下令轮机舱停止运行,而这个时候“威信号”已经把整个参演船队抛在身后足足十海里了,这种航速让许心素简直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我们想走的时候,没人能留住我们,我们想打的时候,没人能从战场上溜掉!”石迪文十分骄傲地给予了这艘承载了海汉最高科技成果的战舰极高的评价,航速和火力上的优势,让它足以傲视整个远东地区的海上竞争对手。

    许心素在参观过船上的动力设施和武器配备之后,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承认石迪文的说法。海汉人在海上武装方面所体现出的强大实力,简直就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念头,许心素绝对不希望自己的有生之年会遇上海汉这样的对手,他甚至有一点同情十八芝,因为那些盘踞在海岛上的匪徒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招惹到了什么样的麻烦人物。

    就许心素对十八芝的了解,对方手头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战船能够对抗“威信号”这种怪物,在海上遭遇除了逃跑之外大概也不会有别的办法——当然能不能逃得掉,估计还得看海汉指挥官的心情。至于说对战,许心素认为并不会有什么悬念出现,海汉这艘船足以吊打数倍的对手。十八芝虽然号称船多,但一个大头目手底下几百条船凑在一起,大概也没这“威信号”上的炮多,双方的武力差了不止一个级数。

    石迪文下令降帆减速,等了许久之后,后续的大部队才终于赶了上来。海汉海军自然是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威信号”和“威严号”在海训时经常都会抛下队友单独跑上一段,以测试蒸汽推进系统的运转状况是否稳定。但参加此次军演的明军水师却是第一次目睹这样的奇景,这艘体形硕大的海汉战船竟然突然就冒着烟加速,而且一溜烟窜出去就把船队给扔在了后面,如果不是旗舰上打出了旗号让船队跟随行进,水师的军官们大概真会以为自己白日见鬼了。

    一些原本还对海汉安排的军演内容抱有疑虑的明军军官,这下也已经基本都服气了。不说打不打仗,光是人家战船这速度,就足以让人放弃抵抗了——连追都追不上,这还怎么玩?

    “威信号”回到船队中之后,便不再担任中军,而是干起了领航的活儿。虽然这片海域对于海汉海军来说相对比较陌生,但船上也安排了由许心素提供的数名熟悉附近海况的老水手协助领航。而对于风向、洋流变化的利用技巧,接受过高级航海训练的海汉海军就具有明显的优势了,再加上“威信号”的性能本就出众,领航时便能带领船队以更高的效率行进。

    船队抵达泉州外海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要早了一个多小时,对于这段仅仅五十多海里的航程而言,能将航行时间缩短这么多已经殊为不易,如果不是海汉海军领航还真很难做到。

    抵达预定海域之后,船队便开始按照计划演练海上协同作战。数艘战船在“威信号”的带领下,开始学习如何抢占上风头用船舷对敌,也就是近代海战中如何抢占t字头的战术。

    这种战术对于尚在使用各种原始火器作为主要输出的明军水师来说的确有点超前,不过随着福建水师逐渐购入海汉战船,火力输出将更多依赖于装备在两侧的火炮,这种将船舷火力输出做到最大化的战术还是必须要掌握的内容。而福建水师方面仅有极少数高级军官曾经在三亚接受过了这类战术的传授,但回到福建之后却完全没办法进行操练,因为这种战术出现的原因就是装备了大量船舷炮的战船开始列装水面部队,然而福建这边却根本没几艘称得上炮舰的战船。

    平时根本得不到训练机会的福建水师,这次却是有幸能够跟随着海汉海军一同训练这种在远东地区还十分先进的战术。石迪文一边下达各种命令,一边给许心素讲解这种战术的妙处。

    其实无需石迪文过多的讲解,许心素看到这个队列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简单来说,就是以己方船舷炮的优势火力来压制对手船艏或者船艉有限的几门炮,而排成一长列的己方炮船,简直就是一道移动的火炮阵地。这么横着趟过去一次,对手的船就算没被打沉估计也离倾覆差不太多了。

    类似这样战术,许心素知道红毛人和佛郎机人也有,不过他们的熟练程度大概还比不了精于航海的海汉人,而且要说战船在海上的灵活程度,肯定还是首推海汉的作品。

    虽然没有安排靶船来进行实弹射击,但仅仅只是在海上这么列队走了两遭,许心素也能自行脑补出战时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他曾听说当初海汉人在珠江口以少胜多打败了刘香的船队,并且使其从那时候起就一蹶不振,想来也是依靠了这种先进的战术。

    直到天色慢慢变暗,石迪文才下令终止演习,船队驶往泉州港休整。

    泉州港开埠的时间已有千年,号称世界第一大港,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认为泉州港可以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齐名。宋元时期泉州是中国最主要的外贸港口,有商贸往来的国家和地区多达70余个。不过在元朝后期,泉州发生的“亦思巴奚战乱”持续了足足十年时间,而这场战乱重创了泉州社会经济,从此开始走下坡路。到了明朝之后,由于朝廷施行海禁政策,泉州只能通商琉球,福建的市舶司也北迁到了福州,泉州港的外贸地位就进一步下降。到穿越者来到这个时空的天启、崇祯年间,泉州港的地位和规模都已经不及临近的漳州港了。

第613章 泉州状况

    虽然大明朝廷不是太重视泉州这个港口,不过海汉倒是对这里很有兴趣。泉州港北至泉州湄洲湾,南到围头湾,海岸线长达五百多公里,历史上便有四湾十六港的说法,港口条件非常优越。而这里距离澎湖马公港仅90海里,距离台湾岛西海岸的航程全在200海里之内,对于有心将台湾岛发展为下一个海南岛式殖民地的海汉政权来说,泉州港是福建沿海位置相当好的一处贸易港。

    如果今后一段时期海汉发展顺利,能够灭了十八芝赶走荷兰人拿下台湾岛,那么多半会跟福建官方进行磋商,把泉州港的经营权部分或者全部拿下,又或是成立一个类似“琼联发”的地方商会组织,拉着本地的大户们把这块地方包揽下来重新进行开发。这个路数对于海汉而言已经算是驾轻就熟,前面已经有不少的范本可以参考,到时候把福建的客商们请到海南岛、安南去看一看当地港口的运作情况,相信也不难把过去的成功模式照搬到福建这边来。

    当然了,在实现这些远景目标之前,海汉人还是必须先务实地解决眼前的问题,彻底地清除十八芝在福建沿海地区的影响力。

    泉州港此时虽然已经明显在走下坡路,但千年商港的很多配套设施倒仍然很齐全,比如许心素为石迪文等人在港口附近安排的住处就相当不错。这是一处占地二十多亩的庭院,但这可不是什么私宅,而是对外营业的客栈,专门为那些出门还要携家带口、家仆成群的豪商大户服务,租住的费用也绝非小数目。不过有许心素这个大地头蛇安排,倒是不需要海汉这边自掏腰包。

    这里的庭院都是从苏杭请名家设计,虽然地处岭南,但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江南气息。石迪文和摩根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入住,而这里安排的下人比他们还多了一倍有余,只要他们愿意,就连擦屁股都会有人代劳。任何事情只要吩咐下去,就会有人跑腿去办,比他们在胜利港当领导的时候还要更舒坦。

    石迪文和摩根都是长期在胜利港待着,就算是出差,多数时候也是上战场或者是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探寻新殖民点,少有这样享受的时候。摩根躺在软塌上,享受着侍女递送到口中的美食,忍不住叹道:“我发现我们在胜利港的日子好像也没有我们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好。”

    为防止被人把谈话内容传出去,两人在路上的交流大多都是用英语完成,石迪文听了之后也用英语回应道:“那当然,你看看这几年的外派人员,有谁主动申请过从外面调回胜利港吗?就算外面生活设置没那么齐备,但过得比在胜利港轻松自在啊!”

    摩根应道:“我应该也考虑一下申请一个驻外的任务了。”

    “不,你没指望的,还是早点放弃吧。”石迪文毫不留情地给摩根泼了盆冷水:“整个团队里就只有你一个主攻心血管疾病的专家,你认为执委会会把你长期安排在远离三亚的地方吗?”

    “你说得对。”摩根自己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有些沮丧地说道:“看样子我得尽快带几个合格的徒弟出来,否则永远都没法脱离这个禁锢了。当初和你们一起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被困在医院里,我可不想来到这里之后还是一直重复以前的生活。”

    当天晚上,海汉驻泉州办事处的负责人也赶到泉州港,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首长汇报近期工作和泉州的状况。驻泉州办事处负责人也是一名归化民干部,而且还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胜利港造船厂厂长张天贵的大儿子张千仁。

    张天贵一家当初便是福建流落到广东,又从广东被海汉招募到胜利港的。而张天贵的五个儿子当中,除了小儿子张千智从小被何夕赏识,做了首长的贴身随从之外,其他四个儿子都是跟着张天贵当了船匠。不过张天贵进海汉体系的时间早,对于这个不同于大明的社会制度也有自己的认识,他认为自己的职业虽然能混得不错,但终究是个技术工种,想要后代能够出人头地,那还是得让他们像张千智那样,走另外一条路才行。

    于是在张天贵的主动要求之下,熟悉福建风土人情的张千仁被派到泉州,负责海汉在本地的商贸和外交事务。这对于干了近十年木匠活的张千仁来说的确是一个全新的工作,好在海汉在泉州当地的商贸事务主要以采买各种工业原料和引进移民为主,大的框架早就有上面商务部和民政部与福建官府协调好,倒也不用张千仁负责那些容易背锅的外事工作,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泉州办事处的工作虽然没什么亮点,但张千仁上任的一年多时间里,倒也没有给海汉捅过什么篓子。

    张千仁对于此次率领海汉战船来泉州的石迪文和摩根倒是并不陌生,当初他还在胜利港造船厂做事的时候,北美帮这几个航海专家都是造船厂的常客,从“探索级”到“探险级”再到最新的“威严级”帆船,胜利港造船厂制造的每一款新式帆船都有他们参与其中。而张千仁也曾不止一次听过他们关于航海知识的授课,认真说起来双方还是有一份师徒名分在的。

    张千仁来到书房之后,没等两人招呼便自行跪下来,按照传统给两人行了师徒大礼,然后才站起身来回话。石迪文和摩根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四年多时间,但对于这种跪拜礼仪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不过两人也知道张千仁只是想向自己表达敬意,倒也不好再训斥他。

    石迪文笑道:“张千仁,你现在也是驻外机构的领导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这可不是海汉干部应有的举动。”

    张千仁正色道:“卑职的身份即是海汉干部,也是两位师长的学生,如果先公后私,那卑职就得行两道礼,倒不如直接行大礼,也可以省去一点繁文缛节的麻烦。”

    石迪文听得哭笑不得,只好妥协道:“像这样的跪拜,就不要在公众场合做了,影响不好……嗯,我这是以师长身份给你的命令。”

    “学生谨遵教诲。”张千仁也不争辩,只是应了下来,不过看他的模样似乎也并没有打算要遵守石迪文的这个命令。

    “这次我们的使团造访福建,本来应该是由宁委员负责商贸外交事务,不过因为他要驻留在漳州处理一些事务,就没有跟着我们的船队过来,所以你的例行汇报就由我和摩根来负责审查。”石迪文很快将话题带回到了正事上面:“先说说我们在泉州的商贸进展吧。”

    “是!卑职准备了两份书面报告,两位首长请过目。”张千仁倒是有备而来,呈上了两份手抄资料,然后开始给二人讲解近期的商贸状况。

    泉州当地的出口商品一直是以丝绸织品和陶瓷为主,而进口商品则是以香料和药物为大宗。海汉与福建建立了商贸联系之后,泉州的进口商品目录中又多出了海汉商品这个大项,现在每年从三亚运至泉州销售的各种海汉出产的工业品价值已经超过了七十万两白银,除了在泉州本地发售之外,相当一部分海汉商品还会通过陆路专卖到内陆的延平府、邵武府、建宁府,甚至是与福建毗邻的江西省建昌、抚州、南昌等地。还有一部分商品会从海路运往北边的福州府、福宁府,乃至更北边的江浙沿海地区。

    这个贸易数字看起来似乎不小,但对于福建本地的消费市场而言,却还远远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这倒不是因为海汉商品价格过高导致了销量受限,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受制于海汉商品的供给量有限,绝大多数商品仍然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基本是运到多少就能卖掉多少,销路并不是问题。

    张千仁在书面报告中指出,即使海汉供应的商品数量再翻上一倍,也绝对不会出现滞销的状况。现在虽然才到崇祯四年年中,但已经有一些外地的客商为确保优先采购权,主动向海汉驻泉办缴纳了部分紧俏商品下一年的订金。

    类似这样状况,使团在漳州的时候也听当地负责商贸事务的宫平提到过,这在福建已经算是一种常态。而海汉在本地的主要合作伙伴许心素几乎垄断了大部分海汉商品的经营权,这也让市场上流通的海汉商品更显紧俏。不过这样的局面在近期内大概还不太可能有改善的机会,执委会认为至少要持续到两三年之后才会随着海汉的原始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带来的产能爆发,才能有望改变当地市场的这种状况。

    目前海汉的出口商品目的地,福建只能位列第三,前两名分别是广东和安南。按商务部的统计,去年出口的海汉工业品大概只有15%的份额是卖到了福建,出口商品的大部分份额还是用于满足更靠近海南岛的主要市场。

    而海汉在当地采购的商品仍然是以各种工业原材料为主,另外农产品也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特别是一些产自北方的农产品,从福建购买的价格要比广东低了约有三分之一。

    不过石迪文和摩根都不是商务部的人,对于商贸状况也只是一知半解,张千仁所提供的大部分数据,因为没有资料可比较,他们一时也看不出这趋势究竟是好是坏,自然没法作出什么点评。相较于商贸状况,他们倒是更关心移民事务的进展。

    “说说最近这一段时期的移民招募情况吧。”好不容易等张千仁介绍完商贸方面的状况,石迪文便迫不及待地转移了话题。

    张千仁继续介绍道:“驻泉州办事处成立之后,紧接着就组建了移民招募机构。截止去年年底,共向三亚地区输送了移民七千三百五十一人。今年前三个月,已向三亚输送移民一千零四十八人,其中成年男子数目为……”

    如果以平均水平来看,泉州的移民招募规模在各驻外办事处里大概只能排在倒数行列,今年头三个月的移民输送数量还比不了广东李家庄移民安置点一个月的量。但考虑到海汉在本地的影响力也远不及广东那边,对于这样的成效似乎也无可厚非。

    石迪文对这样的状况显然并不满意,听完之后摇摇头道:“数量太少!算下来一个月才几百人,连设立一个行政村的编制都有点勉强。如果只是这样的水平,等年底考察工作绩效的时候,你恐怕很难向民政部交差啊!”

    张千仁苦笑道:“卑职也想多招募些人,但要让民众抛弃故土,去千里之外的异乡定居,却是不太容易。若没有大灾大难,谁又会愿意轻易远离家乡?福建这两年的战事趋于平缓,十八芝骚扰地方的时候也比以前减少了很多,没有难民潮,就很难在短期内收拢到大量移民。”

    张千仁所说倒也不是在推卸责任,自从海汉对福建实施军事支持的策略之后,原本时常会扰乱沿海社会秩序的十八芝也受到了直接影响,活动范围和频率都比过去大大降低,相应的受害人群数量也比早几年减少了很多。在没有天灾**的状况下,想要从一个地区大量招募移民的难度就会提升不少,像李家庄那样支口大锅发白粥就能吸引饥肠辘辘的难民自愿报名的手段,在泉州这边却是行不通的。

    当然如果一定要想办法也不是无计可施,比如向移民许诺优厚的报酬,但这样就会导致移民成本的大大提高,这样的额外支出大概是不会得到执委会的批准。就算要花钱招揽移民,对象也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技术工种和专业人员,绝不会是成批招募的普通人。

第614章 南日岛之战(一)

    目前民政部对福建地区的移民政策也正是以“少而精”为指导思想,在暂时无法大批招募移民的时期,就以海南岛现在所欠缺的手工艺人、水手船员及思想活跃的文人为主要招募对象。对于这些人员,民政部倒是给予了驻外机构比较灵活的条件,允许酌情向移民承诺一些较为优厚的条件,比如说移民到海南岛就职之后的酬劳待遇等等。

    相比于普通的招揽方式,这种手段在招揽专业人员时所能起到的作用会更明显一些。特别是有张千仁这个福建出身,又懂得造船航海的人在这边坐镇,招募造船师和水手的效率还是相当可观的。张千仁特别解释道,今年前三月送往三亚的一千多名移民中,有超过三分之二都是水手、船匠及其他手工艺人,技术工匠的比例要大大超过广东那边。从这个角度来说,泉州的移民招募工作也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

    石迪文听完张千仁的解释之后才恍然说道:“如果光是看这纸面数据,倒是要错怪你办事不力了。”

    张千仁道:“卑职虽然能力有限,但一向都是尽力而为,不敢有丝毫懈怠。另外卑职也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望两位首长能够代为向执委会转达。”

    “你说。”

    “卑职想建议今后能多多派出本地出身的人回来招揽移民,特别是那些移民琼州之后混出名堂的人,他们现身说法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就是像你这样的干部咯?”石迪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回去之后会向执委会转达的。”

    像张天贵一家这样因为搭上顺风船而获得新生的成功者,在招募移民方面的确具有很强的示范作用。事实上张千仁回到福建之后,就陆陆续续从他们张氏家族内部招揽了不少亲属送往三亚,前后少说也有六七十人之多了。如果这样的示范群体能够进一步地增大,那其所能获得的效果应该也会呈几何级数放大。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海汉移民这个口碑建立起来,招募的难度就会相应减小了。

    类似这样的做法其实在安南施行得最早,所取得的效果也是最好的。安南朝廷早年是求着海汉出兵帮忙,又赊账购买了大量海汉武器,因此对于海汉在本国搜罗人口的行为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早两年的时候安南朝廷还自行组织移民,交给海汉这边抵偿战争债务,现在虽然境况不像内战时期那么窘迫,但经济和军事上对海汉的依赖程度却似乎有增无减,而付出人口和土地,就成为了安南为数不多的补偿手段。

    现在在安南裔的归化民心中,大多是以能够到海南岛定居为荣,视其为成为真正海汉子民的最后一步。每年安南当地的海汉殖民地都会选拔一些表现优秀的归化民个人或家庭,给予移民海南岛的奖励,这对当地的归化民而言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而现在每年慕名申请加入海汉归化籍的安南民众,都稳定地保持在五位数之上。

    其实不用张千仁建议,执委会也已经想到将类似这样招揽移民的策略运用到福建地区。但考虑到许心素这个地头蛇的感受,执委会也一直没有试图扩大从福建挖人的规模。毕竟海汉从福建招揽的移民大多是专业人才,挖墙脚这种事许心素就算明面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有疙瘩。

    “海汉银行在本地的推广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石迪文突然想起出发前宁崎给他叮嘱过的事,赶紧又问了一句。

    海汉在大明疆域除了推销各种工业产品之外,另一个重点推广的项目就是由海汉银行牵头的金融运作模式了。在执委会的规划中,海汉金融制度应该是随着商业渠道的开拓同步向外推广,因此从前年开始,海汉银行就已经在福建漳州开始设立办事处。不过经营范围还比不了广州分行那么大,主要只负责跟许心素等有限的几个大商家进行货款结算的业务。而泉州这边的银行办事处是去年才开始设立,到现在还没满一年的时间。

    张千仁应道:“到上月为止,在本地已经跟八家商号签了货款代理结算协议,另外记名支票也已经开始向商家推广,收到的评价还算不错。不过目前因为很多商家还有各种顾虑,所以资金流量不大。具体的状况卑职也说不好,要不回头我让银行的人来一趟?”

    “算了,明天一早船队就要出发,等会儿我们得早点休息。没什么特殊情况就不用细说了,按章程办事就好。”石迪文可没兴趣听会计报账,当下便拒绝了张千仁的主动提议。

    张千仁心领神会,三两下将工作情况汇报完之后,便告辞离开了。对于他这样的驻外干部来说,能够顺利通过一次当面汇报,就意味着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得到了认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船队全员便重新列队出发,离开泉州港驶往下一个目的地。

    从泉州港出发仅十余海里,船队就到了永宁卫下属五所中最靠北的崇武所。值得一提的是,治所位于泉州的永宁卫,其旗下管辖的五处千户所却只有福全所和崇武所位于泉州湾附近,而中左所、金门所和高浦所则是距离漳州府更近一些。

    崇武所筑有一座不亚于中左所的大型防御据点,位于惠安县崇武半岛南端。城墙全部由白色花岗岩垒成,墙高七米,周长2457米,城墙上墙碟、箭窗、窝铺等城防设施一应俱全。城墙四面设有城门,东西北三面城门上各建有烽火台一座,南城门外则是加筑有一道照墙,城内建有捍寨、墩台、馆驿、军营和演武厅等设施,制高点莲花山上还设有瞭望台。

    1387年,明太祖朱元璋为了抵御倭寇入侵,委派江夏侯周德兴巡视东南沿海,周德兴到了泉州之后,便组织兴建了永宁卫下属的几个大型防御据点。永乐年间,崇武城城墙增高了四尺,并且加筑了东西两门的月城。明嘉靖年间,又兴建了门楼、跑马道等城防设施。明隆庆元年,也就是距今六十多年前,抗倭名将戚继光就是在这里演武练兵,组织福建军民抵抗倭寇入侵。

    《明史·兵志》中记载:“惠安东偏,穷海而止,其镇崇武。国初以其为岛夷出没之路,设千户所,置官屯戍,以御外护内,虑至远也。”原本时空中郑成功挥师东渡收复台湾,人民解放军扬帆南征攻克厦门,崇武城都是被当作了出发基地使用,可见这个地方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

    不过这趟行程中并没有安排上岸参观崇武城,所以除了能在望远镜里看看崇武城的城墙之外,摩根和石迪文对这里最为直观的认识就是昨天在泉州享用的崇武梭子蟹和崇武鱼卷了。

    船队在绕过了崇武半岛之后,距离此行的最后目的地南日岛就仅仅只有三十多海里的航程了。如果不是照顾到明军水师的航速,海汉这几艘船完全可以在三个小时左右就完成这段航程。不过石迪文策划打这场仗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福建明军炫耀武力,所以还是必须得降速等着大部队一起前进才行。

    南日岛位于泉州东北,是十八个大型岛礁中的主岛,面积超过40平方公里,东西狭长呈哑铃状。这个地方在洪武年间曾经是设有水寨并且有驻军近千人,用以抵御入侵地方的倭寇和海贼。但由于这地方孤悬海中,支援和补给都不方便,最终驻军还是迁离了此地。

    十八芝在福建沿海所设立的据点中,南日岛是目前硕果仅存的一处。也正因为如此,十八芝对南日岛的防御十分看重,对岛上被弃用的明军水寨进行了重新加固,并且派驻了大量人手和船只在这里守备。这个地方恰好是在漳泉两州与福州之间的必经航道上,来往的船只想要安全通过,就必须得向十八芝缴纳一定的费用才行。

    许心素虽然也组织过好几次对南日岛的攻势,但最后因为各种原因都是无功而返。对于海汉人声称要在一两天之内拿下南日岛,许心素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疑虑的。不过既然石迪文已经说过不需要福建明军打头阵当炮灰,那许心素也乐见其成,起码能够亲眼看看海汉民团作战的套路也是好的。

    船队在距离南日岛还有近二十海里的时候,便已经遇上了十八芝散布在海上的哨船。拥有三十条船的这支船队自然是立刻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很快便看到哨船上放出一支窜天火箭,飞到半空炸响,看样子是对方的一种传讯方式。

    “我只希望他们能准备得好一点,不要让我们白跑这一趟。”面对仓皇发出警报的十八芝哨船,石迪文却是显得一脸轻松,甚至还有意调侃了一句。

    许心素有些不舍地放下石迪文递给他的军用望远镜,这个千里镜比海汉军工卖出来的货可是要高级多了。那种铜制外壳的单筒千里镜无论是在清晰度还是可视距离上,都远远比不了石迪文所使用的这个黑家伙。不过很显然这又是一个非卖品,就如同海汉人手里那种可以千里传音的小黑匣子一样。

    这两天在“威信号”上待着,许心素才逐渐明白为什么每个去三亚造访留学过的人回来都说自己是井底之蛙,海汉人手里掌握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确是太多了,简直就突破了许心素所能想象的极限。他甚至一度认为海汉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法术,但石迪文很严肃地否认了这种看法,并且重审这是“海汉科学”的力量。尽管现在还在海上漂着,但许心素已经打算回去之后要多选拔一些聪颖的年轻人,送往海汉学习这些神奇的“科学”。

    “许大人,等下或许会有比较激烈的炮火,你是否需要先转移到别的船上去观战?”石迪文倒是很贴心地提前征询许心素的意思。等会一开打,船上火炮一起开火,那种阵势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这老头儿有心脏病之类的毛病,说不定受不得这样的惊吓。

    许心素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老夫乘坐这艘船的原因就是为了能在最近的距离上观摩民团军是如何作战的,石先生不必在意老夫,只管指挥作战便是。”

    石迪文笑道:“许大人既然这么有兴趣,那就依你的意思好了。”

    在距离南日岛还有大约十海里,已经能够从海平面上看到南日岛模糊轮廓的时候,十八芝的船队也终于出现在联合舰队的视野当中。很显然南日岛上的守将并不打算死守岛屿工事,而是准备在海上与不期而至的敌人过一过招,不过这倒是正中海汉民团的下怀。

    “那么我们就开始做正事吧!”石迪文在主桅瞭望哨确认对方已经升起黑旗之后,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开始下达作战命令:“打出信号,全体进入作战状态!我军三艘战船脱离大部队,全速前进!”

    按照瞭望哨所传来的信息,对面驶来的海船有二十五艘之多。虽然数目超过己方八倍,但石迪文和船上的海军将士却并不慌张,因为对方的船只全是清一色的中式帆船,最大的一艘个头也比不上“探索级”的战船,在海汉这三艘更大型的战船面前完全就是一群绵羊。

    此时海上的风向对于交战的双方而言是侧风,客观条件倒是很公平,不过海汉战船的帆索系统更为灵活,对侧风的利用效率也较传统中式帆更高,因此航速上依然占有明显的优势。石迪文下令让轮机舱开始预热待命,视战况走向再决定要不要启用蒸汽辅助动力。至于明军水师的船只,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们只需要在外围等着拦截那些漏网之鱼就行了。

第615章 南日岛之战(二)

    郑芝龙对于南日岛的重视程度不可谓不高,他派驻在南日岛的头领是其长弟郑芝虎,也是十八芝的大头目之一。

    郑芝虎自幼便与郑芝龙一起被逐出家门,先是流浪到澳门,后来辗转又去了日本,靠着武勇过人辅佐郑芝龙,立下过不少战功,江湖上有人以“龙智虎勇”来形容这兄弟二人。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郑芝龙在1628年随兄长一起选择了接受福建官府招安,并出任了水师游击职位。崇祯八年,郑芝龙以福建水师提督之位率部攻打曾经的盟友刘香,郑芝虎也亲临一线作战,但战斗中被刘香所捉获,直接用渔网网住了扔进海里给淹死了。后来郑芝龙为了让生前未成家的兄弟能把血脉延续下去,还专门将其留在日本的儿子过继到郑芝虎名下。

    当然在海汉介入的这个时空中,郑氏兄弟并没有在1628年实现洗白上岸,因为他们的大对头许心素在海汉人的支持之下非但没有像原本历史轨迹中那样死于郑芝龙之手,反倒是力量越发壮大,成为了这场对抗的主角。此消彼长,十八芝的势力在许心素的不断打击之下也被削弱了许多,别说称霸福建海岸线,就连能落脚的地方都已经不多了。

    作为为数不多能够给十八芝提供稳定财源的南日岛,自然就成为了郑芝龙格外看重的地方。正是因为把控住了这个咽喉要道,十八芝才能向来往的客商收取每年总额高达数十万两银子的保护费,并且还为十八芝保持与福建的贸易往来留下了一处窗口。为此郑芝龙也是砸下了不少资源在这个小岛上,力求将其打造成十八芝反扑大陆的桥头堡。

    对于南日岛的存在,石迪文等人并非早前在许心素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一无所知,在联合军演中安排攻打南日岛的环节,本来就是军方的行动预案之一,使团到了福建之后可以根据当地局势,自行择机行事。

    宁崎在漳州城里所遭遇的行刺事件,毫无疑问是十八芝给了海汉一记不算太成功的下马威,这就让石迪文等人更加确定了要在军演中加上攻打南日岛这个行动,让十八芝明白做错事的后果。顺便也让福建军方的统帅看一看,一直给予他们军事援助的海汉民团军到底实力如何,借此机会也给他们敲一敲警钟,打消某些不太安分的念头。

    在距离对方的船队还有大约两海里的时候,石迪文下令开始调整航向抢上风位,这样三条战船所组成的战斗队列可以在对手帆船进入舰炮射程之前抢占有利的t字头位置,以更好的射击角度来进行首轮炮击。

    许心素昨天也观摩了由海汉战船指挥的舰队战斗队列调整的演练,但此时仅有三艘海汉战船操作,比起昨天混编舰队的动作可是要轻快灵活了许多,由此也看得出海汉海军在昨天的演练中并没有拿出全部的本事来。

    当然许心素也想到了另外一种原因,那就是缺乏训练的明军水师拖了海汉海军的后腿,无法与他们做到协调同步的程度。而且许心素认为这种可能性所占的比重还相当大,否则海汉海军怎么会让水师的船拖在后面,而由他们这三艘船来打主力?

    虽然知道海汉水师敢这么做,一定是有着必胜的把握,但看到对面多出数倍的敌船蜂拥而至,许心素难免还是暗暗地攥紧了衣袖遮掩下的拳头。

    相比许心素的紧张,此刻石迪文心中却是兴奋的情绪更多一些。他在最近一两年里几乎都没有再参加这类大型军事行动,再次回到战场上真是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而且石迪文也很清楚此战对于他个人的意义,军方已经内定他为下一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但在这个任命下来之前,他也必须得以自身的表现向军委和执委会证明,自己有充足的胜任这个职位的能力。而打好眼前的这一战,大概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与他一样感到兴奋的还有“威信号”上的众多水手船员,这一战也是这艘船服役一年来的首次实战。尽管另一艘同级别战舰“威严号”已经在两个月前的南海攻岛战中证明了这种战船的实战能力,但当时的作战过程是由海向陆发动攻击,而这种纯粹的海战却并没有经历过。“威信号”此次在泉州附近海域跟十八芝交手,也算得上是海汉海军史上头一遭。石迪文在前一晚的动员会上就告诉了他们,只要此战打出成绩,所有人都会在战后被记录到海军战史当中,成为后来者膜拜的英雄。

    此时下层火炮甲板的炮手们已经打开了船舷上的炮窗,将黑洞洞炮口的伸到窗口。炮弹和火药包早就装填完毕,就等着目标出现在射击视野之内了。

    “威信号”一马当先,领着两艘“探险级”战船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形的航线,正好横穿扑过来的十八芝船队前方海面,对方阵营中最靠前的两艘海盗船距离“威信号”的侧舷已经不到百丈了。许心素现在不用望远镜就能看清敌船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将各种鸟枪土炮架上船头,虽然根本就没有进入他们那些劣质武器的射程范围,但按照海盗打仗的传统,不管打不打得到对手,总是要先听个响动壮一下声势才行。

    果然还没等“威信号”驶入到最佳射击位置,对面的船上倒是先乒乒乓乓地放了一通,不过终归是形式大于作用,那些子弹炮弹在距离“威信号”还有数十米的地方就纷纷落入海中,根本连毛都没沾上一根。

    “看样子他们不是很欢迎我们的到来。”石迪文很是兴奋地搓着手道:“那么开始吧,左舷火炮,目标进入射程后立刻开火!”

    大约一分钟之后,一阵火炮轰鸣声响彻了这片海域,“威信号”左舷的二十多门火炮次第发射,火药的烟气如同从海面泛起的浓雾一般迅速笼罩了整个船身。

    站在石迪文身旁的许心素真切地感受到了火炮发射时脚下甲板传来的巨大震动,这可要比在陆地上开炮时地面的震动幅度强烈多了,饶是他已经有所准备,仍然还是被这番炮击震得心跳加速。

    第一轮炮击结束之后,视野完全被火药烟气所遮挡,甲板上的人一时也看不清这轮炮击的成果究竟如何。许心素只觉得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人都被震得有点懵了。待他重新回过神来,正准备跟石迪文搭话,第二轮炮击又打响了。

    如是进行了三轮炮击之后,“威信号”已经驶出了最佳射击位置,而跟在其后的另两艘战船也陆续开火轰击敌船。不过因为船型较小,单侧船舷的火炮数量远不如“威信号”,射击时的声势也小了一些。但先前十八芝那打头几艘船上弄出来的响动与海汉战船的炮击一比,就完全如同儿戏一样了。

    “威信号”向前驶出一段之后,笼罩船身的烟气逐渐散去,许心素这才得以看清敌方阵营的状况。这一看之下,他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

    打头的两艘船船头已经被刚才的连番炮火轰得面目全非,其中一艘船的吃水线附近被撕开一道三尺多长的大豁口,海水已经不断在从那个大口子灌进去,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连船身都开始有点倾斜了。另一艘船虽然还没进水,但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主桅被炮弹擦过,已经断掉了大半,歪歪斜斜的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慌慌张张地降下船帆,不然这风力稍稍一带,桅杆就有可能马上断裂倒下了。但这样一来,这艘船就基本失去了移动能力,只能在海上随波逐流了。

    十八芝打头这两艘船还都是四百料以上的“大船”,在船队里应该也算是主力战船了,但没曾想连这首轮交锋都没挺过去,就已经被海汉战船一通蛮不讲理的炮轰直接打成了瘫痪状态。

    许心素看了之后心中就只有一个感想——海汉这玩法跟大明水师完全不一样啊!大明水师作战都是抵近之后先使用各种火器攻击对手,尽可能把敌船引燃,如果这一招不是太奏效,那大概就得直接靠上去短兵相接了。而海汉海军则是隔着百丈距离就一通炮火先把对手打个半死,就算还有口气也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等着被慢慢收拾了。

    这套作战方式许心素其实也不陌生,曾经在福建海域与大明水师交手过的红毛人,他们的战船就是采用类似的作战方式,只是炮火的打击力度和精准度大概是远远不及海汉人这么犀利。

    不过十八芝这些海盗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被炮弹洗礼了一番之后居然并没有退却,后面的船依然全速向前,似乎是抱有别样心思。

    十八芝的这套战术,许心素倒是非常熟悉。他们就是仗着船比较轻快,在接近目标之后就利用各种办法实施跳帮战,在甲板上这种狭窄的场所短兵相接,十八芝在人数上的优势就能凸显出来了。

    然而许心素现在就可以断定,他们这套把戏在海汉人这里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因为他们那自以为轻快的帆船在海汉这些怪物面前,只不过是老牛拉破车而已。想在海上追到海汉这几条船,这种可能性大概比十八芝头目集体自首还低。

    许心素所料果然不差,石迪文看到对手还不依不饶地从后面追过来,当下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既然他们还有兴趣玩下去,那我们就来放放风筝好了!”

    “威信号”即便是不启用蒸汽辅助推进装置,航速也要比十八芝的海盗船快了差不多一倍,再加上海汉帆船灵活的超控性能,要在海上遛一遛对手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三艘海汉战船很快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线,在对手还没来得及作出相应的航线调整之前,海汉战船便又再一次从侧翼切向对手战船行进方向的前方。

    这一轮的炮击同样是让十八芝的船队避无可避,在水手们的大呼小叫中,又有几艘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而在第一轮炮击中船头被打出大豁口的那条船,现在已经一头扎进海面,船尾高高翘起,看样子沉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接连遭受了两轮毫无还手之力的炮击之后,十八芝的人大概也意识到了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再这么打下去别说二十几条船,就算再多上一倍也没用——连对手的边都没机会摸着,这个仗还怎么打?海盗们虽然都是亡命徒,但白白送命的事情却是不肯做的。当下便有船打出信号,开始调帆转向准备撤离战场。

    但石迪文可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难得的练兵机会,当下果断下达了命令:“二号舰和三号舰继续进行炮击,让轮机舱开足马力,我们绕过去抄了他们的后路!”

    很快许心素便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机械运转的噪音,心知海汉这是打算要把这些海盗船包饺子了——三艘船包围二十几条船,这个场景实在是古怪得很。

    石迪文倒也没有忘了一直在外围观战的明军水师,下令打出旗号,让水师也进场参战。当然水师的目标有些不同,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收拾那些已经被先前炮击打到动弹不得的船,以及堵住一些试图反方向突围的船。

    “威信号”的蒸汽推进装置开动之后,船尾的海面上激起了大片水花。在海盗们的惊恐的注视中,这艘巨大的战船以超乎他们想象的速度驶往南日岛方向。十八芝这些海盗都是常年在海上拦截船只的老手,一看这动作便已经明白了对手的意图,当下也顾不得再恋战了,近二十艘没有受损的船赶紧各自调整航向,分头向四面八方突围。

第616章 南日岛之战(三)

    在战场上只要生出了“逃跑”这个心思,勇气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此刻的十八芝船队便是如此。在其中几艘船开始调转方向作出逃跑姿态之后,原本还想继续再战下去的船见势不妙,自然也不会再犟着脖子继续拼命。不过这逃命也是要看运气看技巧的,想从海汉的炮口下跑掉也绝非易事。

    在通过两轮炮击试出了对手的份量之后,石迪文发现海汉在船只和火力上的优势太大,大到已经不需要在追杀过程中再使用什么复杂的战术了。对于这种凭着一股血勇往上冲,受到打击后撤得冲锋更快的对手,只需要撸起袖子开干就行。

    就如同狼群赶杀羊群一样,凶狠的猎食者并不会再咬死一只猎物之后就立刻停下来进餐,而是扔下奄奄一息的猎物,继续追杀下一个目标。三艘海汉战船也是采取了这样的战术,抵近十八芝的船之后只管冲着吃水线部位一阵猛轰,将船身打出一排窟窿之后就扬长而去。而海盗船上的水手们就算能在此之后奋力堵住窟窿,基本上这船也已经灌了半肚子海水,想要快速脱离战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这个时候在外围观战的明军水师就起到了打扫战场的作用,他们的航速很难追上那些已经开始逃跑的海盗船,但要围攻遭受炮击之后受损严重,甚至已经开始下沉的海盗船,那还是能够轻松胜任。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海盗打算负隅顽抗,那明军水师倒也不吝啬将船上的炮弹多送几颗给这些作死的顽固分子。

    许心素在“威信号”的甲板上全程观看了这场一边倒的杀戮,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为何石迪文在提出攻打南日岛的时候会是那样的轻松自信。双方的实力差距至少是好几个级数,海汉海军仅仅出动了三艘战船,就势不可挡地碾压了十八芝布置在南日岛的数十艘船,这让许心素心中也忍不住泛起又妒又怕的情绪。

    要说战斗力,其实如今的大明水师也不算太差,只是战船数量稍少了一些,要护卫福建漫长的海岸线还显得力不从心,因此只能舍弃一部分地方,重点护卫几个大港口。如果跟十八芝真刀真枪在海上干,兵力相仿的情况下,许心素还是有必胜的信心。不过今天看到海汉海军的作战方式之后,许心素对于自己麾下部队的那点信心也被磨掉了不少——就算把福建水师跟十八芝打包捆在一起,估计也干不过这强到变态的海汉海军。

    按照石迪文所宣称的海军编制,海汉一支舰队的战斗船只由一艘“威严级”旗舰,三至四艘“探险级”战船和四至六艘“探索级”战船组成,大约是在八到十一艘战船的规模。然而仅仅只出动了三艘战船,就已经打得驻守南日岛的十八芝船队抱头鼠窜,如果是一支满编的舰队出动作战,许心素很难想像出需要多少船才能挡得住这些煞星。

    虽然打得顺风顺水,但石迪文倒也没有太恋战,在抄到十八芝船队屁股后面又击伤三四艘帆船之后,他便下令停止蒸汽动力系统的运转——使团船队所携带的锅炉专用精煤数量有限,需要留到更有必要的时候使用才好,武力炫耀得差不多就够了,继续用来剿杀这些乌合之众实在有点浪费资源。

    虽然海汉战舰火力强大,航速又快,但要想以三艘船全歼八倍于己并且四散逃跑的对手,那还是不太可能。不过在用时一个半小时的这场海战中,海汉一方依然是打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绩——十二比零。

    十八芝出动的二十五艘船里被留下了近一半,其中有七艘都因为船身破损严重而失去了行动能力,最先遭受炮火打击的那艘船已经在这场战斗结束时沉入了海面之下。在茫茫大海上无处可逃的海盗们除了投降之外,也别无他路可选了。

    明军这边在开战前就已经得到了海汉的授意,并不会对选择投降的俘虏大肆杀戮——海汉人已经表了态,抓到的十八芝俘虏活口要统统运走。

    对海汉来说,十八芝手下这些人可是难得有机会大批招募到的水手,只要剔除掉其中一些天生品性不好,穷凶极恶的歹徒,将剩下的人先送到海外去劳动改造一段时间,然后打散分配到各个地方去,应当还是能派上一些作用的。

    而福建明军对此也没什么异议,虽说这些人头意味着大量的赏金和军功,但许心素带的这些人也都很清楚海汉的份量,这个面子不给还不行。而且许心素也在出发前表示了这场战斗不以人头论赏,当时军官们还不太理解这个意思,等到仗打完才醒悟过来,这场仗都是海汉人打的主力,论功行赏也很难论到自己这边。至于说抢功什么的——谁敢从这帮海汉人手里抢功?

    虽然这场海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事后打扫这片战场的工作却是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这主要是因为这个战场实在太开阔,要将十几条船上的上百名俘虏收拢到一起,还真是一件费时费力的活儿。当然了,累也是累明军,海汉海军可不会连这种脏活累活也一起包下来,早就已经撤下了第一线,美其名曰负责外围戒备。

    不过这种戒备似乎没起到太大的实际作用,驻守在南日岛上的海盗们并没有任何反扑的迹象,只是在很远的海面上还留着几艘轻巧的小船,应该也只是为了警惕这些不速之客再次发动攻击。

    石迪文可没打算跟十八芝打夜仗,这即便是对于训练水平较高的海汉海军来说也是难度极大的任务,既然能够稳稳地吃下对手,就没有必要急功冒进去赶这点时间。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好不容弄点军功一个不小心反而会弄得功不抵过。

    己方的三艘参战舰船收拢之后,石迪文便开始统计各船的战绩和战损情况。命中目标最多的自然是火炮数量第一的“威信号”,在一个半小时的战斗**计命中敌船超过50发,这个数字虽然对超过300发的总量来说有点偏低,但考虑到这是海战而非陆战,而且是“威信号”的第一次实战,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加上另外两艘战船的战绩,在这次作战期间三艘船总共命中目标近八十发,这数字算是中规中矩,比起平时的训练水平倒也相差不大。

    而整个作战过程中仅有三名水手受伤,其中两人是在近距离轰击敌船的时候被对方抛射出来的箭矢和碎石所伤,另有一人则是因为海上风浪颠簸不小心从舷梯滑下船舱摔伤,倒是跟这场战斗没有直接的关系。这三人伤势都没有什么大碍,摩根在亲自查看之后确定他们只需要上药包扎,休整数日就能养好。至于战船就更不用说了,也就只有极少数抛射到甲板上的石块箭矢而已,这样的攻势可没法给海汉战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许心素一直都在“威信号”上旁听了整个统计过程,对于这样的战损比,他除了“服”字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说了。

    福建明军跟十八芝已经交战数年,这样投入几十条船的海战也打了已经不下十次,不管输赢,可没有哪次能把自己战损控制在这么低,低到了几近于无的程度。就算是能赢下来,哪次不是要损失几条船和至少两位数的人手?

    许心素由此也更深刻地意识到,像大明水师和十八芝的这种武装水平,要是跟齐装满员的海汉海军过招,恐怕连给对方造成实质性损伤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也难怪这次海汉使团抵达福建之后就各种夸下海口,不但要剿灭福建的痼疾十八芝,而且还声称要连台湾岛上的红毛人也一并拿下。如果说当时许心素听到这些话的直观印象是对方在夸海口,那么在亲眼目睹了这场短暂的海战之后,许心素已经改变了原本的看法——海汉人不是在夸海口,而是很认真地在叙述一件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草草打扫完战场之后,明军这边也并没有再试图拖走那些被炮弹打得满目疮痍的海盗船,与海汉战船一起驶向福建海岸。今天舰队不会再驶回泉州港停靠,而是就近驶向离此不远的东峤湾。海汉民团需要一夜的时间好好进行整备,因为明天还有一场难度更大的两栖作战在等待这些战士。

    但明军水师就没那么好命了,即便这趟军演是跟着海汉过来打酱油,那也得认真打完才行。他们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在海湾入口处彻夜轮换值守,以防十八芝趁着晚上发动偷袭。在岸边将俘虏们卸到岸上之后,水师的船便又陆续回到海上,为在此休整的海汉海军提供警戒服务。

    石迪文和摩根也没闲下来,他们要对明天发动的夺岛作战再次进行审核,看看原来制定的计划中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虽然胜利的结果毋庸置疑,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尽量将战斗的损耗和人员损失降到最低。

    联合军演的第三天清晨,重新整备的舰队从东峤湾出发,驶向二十海里外的南日岛。这也是此次联合军演的最后一个环节,拿下南日岛之后,这次的军演才算是告一段落。

    当然了,到这个时候大概也没人再把这次出海当作是普通的演习,就算是没有在一线作战的明军水师,也明白这次海汉人可是动真格的打仗,而并不只是他们先前所宣称的实弹演习。在近距离观摩了昨天的战斗之后,不少明军将士都感到很庆幸,一是因为能跟海汉这么强大的盟友身处同一阵营,不必在战场上为敌,二是海汉人愿意主动出手,替福建明军扫除十八芝这个大麻烦。要是靠明军自己去清剿南日岛上的海盗,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成功。

    南日岛唯一的港口是位于岛的西北端,这里有一处面积约有一平方公里的天然海湾,四百料的海船至少能容得下一两百艘停靠。不过明军在以前撤离这里的时候,毁去了修建的大部分港口设施,以防止其被海盗所利用。十八芝在占领南日岛之后,也并没有足够的工程力量将岛上的港口设施恢复到明军驻扎时期的水平,因此根据明军所提供的线报,这个小港湾现在所能直接停靠的海船数量并不多——昨天那一波冲锋,至少就已经出动了当地驻扎船只的七成以上。

    岛上的营寨距离港口大概有三里多地,倚着一处坡地而建。这个营寨全部用磐石砌成,当初明军撤退的时候都嫌毁去这地方太费工夫,结果没想到后来还是被十八芝这伙海盗给占下来当贼窝了。十八芝在拿下南日岛之后,为了固守这个战略要地,又对营寨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加固工程,也正是因为如此,岛上有限的人手就根本没办法同时实施港口建设工程,所以才造成十八芝空有上千海船,却只能在南日岛驻扎几十艘船的窘况。

    当然相较于福建明军水师而言,十八芝驻守在岛上的人马倒也并不算弱,因此虽然船上,但也足以防御福建水师的进攻,就算正面扛不过,他们还可退到稍远一些的海上,等水师上陆攻打到岛上营寨的时候,他们再从海上发动袭扰战。而这样的作战方法在过去也多次奏效,福建水师攻打南日岛几乎都是打到半截就因为难以兼顾进攻和防御而无法继续下去,自行选择了退兵。

    不过十八芝大概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南日岛海域碰上海汉海军这样的对手,简直强得离谱,几个回合下来,南日岛能出海作战的帆船就少了差不多一半。而剩下一半处境也很尴尬,是守还是逃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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