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葡萄牙人的担忧
尽管南越朝廷和当地的葡萄牙人对于海汉商品都有一定的排斥意愿,期望借着贸易制裁的手段来对海汉的商贸活动进行打击和限制,但他们却低估了经济规律的作用,单纯想要通过法律手段来彻底禁止海汉货入境,已经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一时间根本就难以实现。(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叔哈哈-
因此当钱天敦等人漫步于会安的街市上,不难发现这里随处可见的海汉商品,其存在感甚至堪比广州。除此之外,这里到处都能看到身着大明服饰的华人,听到的几乎都是福广一带的口音,街边的建筑也多以中式建筑为主。钱天敦没走多久,便先后看到了‘潮’州会馆、福建会馆、广肇会馆、琼府会馆等华人聚居之处,也有妈祖庙、关帝庙等中式特‘色’的宗教建筑,看起来香火还相当不错。
单单从街面上的情景来看,与广东沿海一带的市镇别无二致,很难想像这里居然是距离广州上千里的另一个国度。不过这样一来,没了语言和文化的障碍,倒是给钱天敦的侦察任务省下了不少麻烦。
根据相关部‘门’事前搜集整理的资料,加上詹贵所提供的一些信息,钱天敦在制定侦察方案的时候把目标定为了两个类别。一是本地的军事目标,包括本地的驻军情况、军事设施位置、主要防御手段、军队布防状况,以及附近的大规模驻军地等等;二是本地的经济目标,换句话说,就是破袭战所要打击、劫掠的目标。
会安城所处的位置在秋盆河的北岸,入海口附近的地区是由秋盆河千万年来所形成的冲积平原,形成的河岔众多,因此南越方面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在水面进行防御。作为南越地区最大的海贸港口,这里虽然也有一支小规模的水师,但在钱天敦看来,其存在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维护港口航运的治安秩序,军事方面所能起到的作用极其有限。像这种排水量全部在五十吨以内的小船所组成的船队,很难对武装到牙齿的海汉大型战船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而所谓的会安城,其城防设施在钱天敦看来甚至还不如大明的一个县城。比如与胜利港毗邻的崖城,虽然有年久失修之嫌,但相比这会安城低矮的砖土‘混’合城墙,依然在可靠度上胜出不少。而南越的陆军实力,钱天敦此前已经在战场上见识过了,也就是跟北越半斤八两的水平。
或许是在这商贸港口待久了,见惯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这里的南越驻军对于外界的警惕‘性’相当差——当然他们可能根本就不曾想过会有人起了心思要攻打这里。钱天敦一行人的侦察活动几乎没遇到任何的阻碍,第一天下来便搜集到了大量的军情信息。
当天‘色’擦黑的时候,钱天敦等人回到落脚的华人会馆,发现詹贵正一脸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詹贵看到他们回来,脸上的神情也是一松,快步迎上来道:“钱小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事情可还顺利?”
“顺利,比预计的顺利多了。走,进去说!”钱天敦心知詹贵是太过紧张,不想他在公众地方‘露’了破绽,赶紧拉着他进了会馆。
詹贵今天一直在码头上处理买卖,这一船装来的货物已经卖掉了一半,银子也赚了好几千两,可詹贵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钱天敦走了之后,詹贵这心思也跟着就走了,每次看到有巡逻的南越兵从码头上过来,詹贵都会担心这是不是来抓捕自己的。虽说钱天敦早就跟他承诺过这趟会安之行不会出任何事情,但詹贵还是难以完全放下心来。
钱天敦将詹贵叫到自己房中,屏退无关之人,然后让高桥南从随身的背囊中取出来几件装备。(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詹贵见这些东西有方有扁,有的如同一个小匣子,有的却呈筒状,一时也看不明白。
钱天敦拿起一个薄薄的小册子翻开封面,手指在上面拂动几下,递到詹贵面前:“有几处地方,还要请詹老板帮着辨认一下。”
詹贵探头一看,见这哪是什么小册子,而是平平整整的一块海汉玻璃,四边黑框,中间显出清晰的画面,是城内一处建筑。这画细致之极,远非人力所能描绘,便如实景置于面前一样,詹贵看得呆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虽然早就知道海汉人掌握有种种神奇的器具,但看到眼前的这件东西,还是让他大为震撼——这到底是妖法还是仙术?
这当然不是妖法或者仙术,而是从21世纪带来的平板电脑而已。手中掌握着超越时代的黑科技,这让军方在进行侦察任务的时候拥有了极大的便利‘性’,各种摄影、摄像、录音的器材应有尽有,‘偷’拍一些照片自然是小意思。钱天敦在侦察过程中便将城内一些功能不明的建筑物拍了下来,传输到电脑中,等晚上回到住处,才拿出来让熟悉本地情况的詹贵一一进行辨认。
“詹老板,这地方你认得吗?”钱天敦见他一直没出声,便催促着又问了一遍。
詹贵强行按捺住心神,仔细再次看过这画面之后才回应道:“此乃本城大商户阮山的居所,据说阮山与顺化府执政的阮氏有亲戚关系。”
钱天敦点点头,手指在画面上轻轻一拂,便换作了另外一张画面:“那再看看下一张……”
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图,詹贵的差事才总算完了。钱天敦起身将他送出房‘门’,詹贵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道:“钱小哥,刚才你拿出这宝贝,是否有出售的可能?”
钱天敦一愣道:“你想买?”
詹贵鼓起勇气道:“在下愿出白银千两。”
钱天敦摇摇头道:“对不起,不能卖。”
“那在下再加一千两!”詹贵感觉钱天敦的口气并不是很紧,便决定再试探一下。
“不是钱的问题,你不懂。”钱天敦摇摇头道:“这个东西以胜利港的现有条件,我们造不出来。我们自己造不出来的东西,是不会拿出来卖的。詹老板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詹贵确实听得似懂非懂,但钱天敦的话倒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个东西的宝贝程度。詹贵依依不舍地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宝贝”,才迈步跨出了房‘门’。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钱天敦继续带着手下,在会安城内外进行侦察活动。而詹贵则是白天谈买卖,晚上帮着钱天敦整理情报图片。或许是有了“宝贝”的刺‘激’,詹贵参与情报工作的积极‘性’明显比来会安之前强多了,每天晚上连着看一两个小时的照片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疲倦之态。
五天之后,侦察队完成了工作,登船撤离会安。詹贵临走的时候也带上了他在本地娶的妾‘侍’,并处理了自己在本地的房产,因为他知道这个月之内,海汉大军就会兵临城下,攻打这处港口城市。而南越在会安的军力,肯定无法抗击海汉民团的攻势,城池陷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这里被攻打之后,恐怕两三年之内都难以恢复元气,今后南越的海贸生意估计很难再达到现在的繁荣程度了。
商船从会安出海之后,没有急于北返,而是在距离会安不足十海里的占婆岛停留了一天的时间。这个岛其实是由七个临近的小岛屿所组成的群岛,最大的占婆岛面积约为13平方公里,岛上有一处小小的天然避风港。大本营在制定作战方案的时候便已经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准备在实施行动时将这里作为发起攻势的近岸基地。根据侦察队的考察结果,岛上只有一个很小的渔村,约莫二十来户人家,届时海汉民团完全可以轻松接管岛上的港湾。
在完成最后一项侦察任务之后,商船依照原路先返回了北边的永安港,将隶属于黑土港军区的一帮人放下之后,又在当地装运了一批北越土特产和数十名挑选出来的移民,才向东返回胜利港。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钱天敦在侦察活动中可以使用种种黑科技,但这些资料依然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送回胜利港。因此直到七月中旬,军委这边才终于得到了侦察队送回来的第一手资料。
有了这些资料之后,军方所制定的作战方案就可以规划得比较细致了。特别是攻破城池之后,需要打击和劫掠的目标,基本都是以侦察队发回的信息为参考。届时各个连队完全可以用照片作为参照物,在城中寻找目标也会方便得多。
不过就在军方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准备的时候,胜利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从澳‘门’来的葡人特使若昂·恩里克·巴达克·托马斯。
“尊敬的陶总,很荣幸再次能够与您会面!”这家伙依然是一身浮华的欧式服装,‘操’着一口与外表严重不符的广东味官话,向来迎接他的陶东来大声地招呼道。
“恩里克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陶东来倒是没忘记这个家伙上次主动拉拢关系时,曾经要求自己称他为“恩里克”。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港口城市!陶总,作为一个游历过多个国家的商人,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们竟然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如此奇迹!”恩里克一上来就毫不掩饰地对胜利港的繁荣景象给予了赞美。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这里的码头设计和工作效率,已经远远超出了澳‘门’和广州这种传统的商贸港,而海汉人在这里落脚的时间却不过才一年多一点而已。
“如果你愿意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想你会见识到更多的奇迹。”陶东来对于对方的赞赏也并未表现得很谦虚,毕竟事实就在眼前,这个时代的东亚的确也很难找到第二支势力能以穿越集团这样的效率建设出一个港口城市。
“我很乐意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多住一段时间,这里的阳光和沙滩看起来都非常不错!”恩里克由衷地赞叹道:“而且看起来这里的环境也非常的安全!”
与其他第一次来胜利港的外来者一样,恩里克同样也被港口的炮台工事群吸引了注意力。类似这种密度的炮台,他还是在东亚地区第一次看到。大明虽然在珠江口沿岸也有数处炮台,但其密度都远远不及胜利港。而且海汉人的炮台显然并不是修出来当摆设吓人的,当恩里克乘坐的船只驶入港湾的时候,距离岸边不过数十米,恩里克可以清楚地看到炮位上那一‘门’‘门’的火炮。以他对武器的认识,很容易就能从炮口直径分辨出那是大约24磅的火炮——这也几乎就是葡萄牙人在东亚地区的武装商船上所能装备的最大口径火炮。
当然船上装的火炮跟这种岸防炮在‘射’程和‘性’能上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这一点恩里克也很清楚。船上的火炮炮管一般都较短,以方便安置和装填,‘射’程也大多控制在500米以内,而岸防炮由于没有空间的限制,可以将炮管铸得又厚又长,即便‘射’程超过2000米都很正常。而胜利港进港处左右两岸的炮台工事,至少布置了超过三十‘门’火炮,这种火力密度简直让人绝望,恩里克不需要进行太复杂的计算,就知道自家的武装商船基本没有凭借火力优势硬闯胜利港的可能‘性’。
而当他看到了港湾深处那些传闻之中的钢铁巨舰之后,便彻底打掉了和海汉人在海上决一雌雄的念头。恩里克到过欧洲不少国家,见过无数的海船,但从未见过哪个国家能制造出体形如此之庞大的海船,而且这船还是通体都用钢铁制成!恩里克可不是没见识的明人,他很清楚要造出这么大的船,在造船技术上需要何等的先进,更何况这是用沉重的钢铁造出来。海汉人能驾驭这种大船跨过大海抵达琼州岛,至少说明他们的造船技术已经远在西方国家之上了。
在此之前,海汉人善于造船,能用百万斤‘精’铁造出铁船的传言也传到了澳‘门’的葡萄牙人耳中,当然这种可信度极低的传闻并没有被太多人当回事——他们认为这个世界上要论航海造船,葡萄牙人至少也是前三,连葡萄牙人都没听说过的造船术,根本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但恩里克用双眼确认了这一事实之后,他心里开始暗骂澳‘门’的葡萄牙理事会里那些迂腐的官员,真该让那些自大的家伙来胜利港亲眼看一看,好让他们早点打消妄图凭借海上力量来压制海汉人就范的念头。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漫长争吵之后,澳‘门’的葡人理事会终于得到了海汉民团在番禺县出手的消息——虽然官方公报上描述的情况是李家庄民团打败了围攻当地的上千流寇,但民间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是当地的大财主李继峰‘花’重金从琼州岛请来了海汉人的团练民兵,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围攻当地的流寇土匪远远不止官方所说的一千来人,有说三五千的,有说六七千的,更有人宣称当时攻打李家庄的各路好汉有上万人。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这些土匪流寇、绿林好汉在战斗当中死伤惨重,却是公认的事实。
葡人理事会从中至少确认了几件事情:首先,琼州岛的海汉人的确具备了跨海作战的能力,不管战场是在安南还是在广州,只要有必要,他们都可以跨过这段距离实施攻击。其次,海汉的装备水平非常高,火枪、火炮这类的武器一应俱全,虽然这一点在早前从安南传来的信息中也有提到,但当时澳‘门’的葡萄牙人普遍认为这是安南那边兵败的一种借口而已,而如今看来这并非是战败者想出来的借口,而是可怕的事实。第三,以驻澳葡人的实力,顶多只能临时组织起不超过五百人的武装部队,而这种实力跟海汉人相比似乎还存在着比较大的差距,这已经足以让理事会开始感到有些不安了。番禺的事情没过几天,澳‘门’方面又接到新消息,海汉人已经联合多家富商,在珠江口的某个无人岛上建起了一处据点,而且似乎还在当地驻扎了武装人员。这下理事会就彻底坐不住了,因为珠江口水道是自家商船南下的必经水道,被一支外来的武装势力在这种位置上建立起据点,几乎无异于被人掐住了咽喉。如果是放在一年前,碰到这样的烦心事,理事会或许会趁着对方羽翼未丰而果断采取武力手段来解决。但眼下要对海汉人采用武力,所冒的风险就太大了,何况这中间还牵扯了一个近期在广东省内名声鹊起的“琼联发”大商行在内。这个由十几家福广两省富商所组建的超级商行可谓有钱有势,不管是‘私’下还是官面上,根本没人敢于公开得罪他们,葡萄牙人也不例外——得罪了这些势力庞大的商人,说不定今后连采买大明的商品货物都会变得困难重重。
第三百四十七章 恩里克的见闻
既要尽力保住自家航路安全,又不能轻易得罪地头蛇大商行,澳‘门’的葡人理事会就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最快更新访问:。想要劝说“琼联发”主动放弃在珠江口的动作基本不可能了,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在背后主导这件事的是海汉人,而海汉人对外界威胁所采取的态度,已经通过他们前后两次的跨海作战体现无遗。最让理事会无奈的是,即便采用武力手段也未必干得过海汉人,反倒有可能会因此而引火烧身。
于是理事会只能再次找到驻广办,希望通过协商的方式来解决珠江口据点的分歧。不过驻广办目前并没有执委驻扎,对于外‘交’事务的权限不高,在与大本营通气之后,驻广办便回复葡萄牙人,让他们的使者去胜利港与执委会进行更直接的磋商,于是这才有了恩里克造访胜利港的这一出。
“恩里克先生,你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恕我直言,你们的理事会要求我们退出珠江口这件事,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进入正式的会谈流程之后,陶东来便收起来了先前的客气,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执委会为了建这个大万山岛基地,可是已经投入了不少资源。前期运往岛上的各种物资、人员的费用,就已经超过万元,根据建设部的规划,要将这个据点的设计方案一一落实,至少需要投入三万元以上,这还没算上驻岛部队的军费在内。
除开经济方面的账,这个据点更多的是负载了军事方面的作用,而执委会在这一领域的利益是绝对不容退让的,为此军委不惜冒险发兵打掉了东面担杆岛上的海盗,目的也是为了让大万山岛驻军能在附近海域内拥有绝对的控制力。而且目前在番禺的李家庄已经开始建设穿越集团在大陆地区的第一个移民中心,大万山岛据点的存在不但能保证大陆到三亚这条重要航路的安全,同时也能在必要时对李家庄进行快速援助。
“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折衷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情。”恩里克见陶东来态度坚决,便试图换一个角度进行劝说:“贵方如果是需要一个珠江口的货物转运点,其实可以考虑在濠镜澳选址。”
陶东来笑了笑道:“是这样吗?如果理事会可以允许我方武装人员进驻濠镜澳,那恩里克先生的这个提议我觉得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
恩里克脸‘色’一变道:“不不不,我并没有说过武装人员也能进驻濠镜澳!”
理事会之所以如此忌惮大万山岛据点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个岛上驻扎了数量不明的海汉武装人员,而且大万山岛距离澳‘门’不足二十海里,顶多半天即到。这么近的地方驻着一支态度不明,战力可观的武装力量,不能不让理事会心生忌惮。但开发这个岛是“琼联发”以商业名义出面‘操’作,恩里克也只能试图从这个角度来劝说陶东来改变主意,如果“琼联发”愿意放弃这个计划,那澳‘门’这边出几间仓库来换个太平也是很值得的买卖。
只是恩里克没想到陶东来直接就把话给挑明了——我在岛上派驻的就是军队,你想让我把岛上的仓库搬到澳‘门’,那岛上的军队就得一起搬过去!
理事会隔着一片海都觉得不安全,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引狼入室的办法?恩里克赶紧回绝了陶东来,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免得海汉人得寸进尺,把主意直接打到濠镜澳头上。
“前次陶总曾经提到过,愿意与我国开展贸易往来,理事会对此很有兴趣。”恩里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谈谈生意上的事,毕竟这些海汉人是以贸易起家,谈生意应该不会像谈军事那样火‘药’味十足。
“我们很乐意与贵国进行贸易,稍后你会拿到本地的进出口商品清单,可以好好挑一挑你们葡萄牙人感兴趣的货物。”陶东来顿了顿道:“另外我还有一个特别的要求。”
“陶总请说。”恩里克眼睛一亮赶紧应道。他与明人打过不少‘交’道,深知这个东方民族在各种事务中的潜规则,如果对方提出某种‘私’人要求,那就表明很多事情还有得商量——前提是满足他所提出的要求。
“我这个要求不是为自己提的,你不要误会了。”陶东来见恩里克满脸兴奋,猜到他是对自己的话有所误会,立刻就进行了辩解。
陶东来清了清嗓子道:“天启年间,大明从濠镜澳征调了一些葡萄牙人去当军事顾问,为他们训练部队,这事是有的吧?”
“是有这件事。”恩里克听陶东来问及此事,本想自吹自擂几句,不过陶东来提这事的意图不明,恩里克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
“如果别人出得起价钱,也能从你们这里雇请到军事顾问吧?”陶东来继续问道。
恩里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承认陶东来的这种猜测。葡萄牙的雇佣兵服务可不仅仅只是在澳‘门’与大明之间存在,从16世纪到18世纪这段时间,整个欧洲都是雇佣兵们建功立业的战场,而参与这个行业最深最广泛的,就当属葡萄牙人了。从欧洲三十年战争到‘波’兰镇压哥萨克起义,从美洲的殖民地到明朝与满清的战场,全世界到处都有葡萄牙人为了金钱在作战。
比大明更早雇佣葡萄牙人的国家是暹罗,早在1511年,葡萄牙人就进入了暹罗国王的军队为其作战,并且教会了暹罗人制造和使用火器。1538年暹罗巴拉猜王在位时,其‘私’人卫队竟然就是由120名葡萄牙人所组成,这支外国雇佣军后来还在1545年时参与了暹罗与缅甸东吁王国的战争。不过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当时缅甸国的军中,同样也有来自葡萄牙的雇佣兵存在,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葡萄牙雇佣兵的职业‘性’。
在澳‘门’落脚的葡萄牙人为了得到中央王朝的认可,对于援明一向都是非常的热衷,明末徐光启、孙元化等人都曾使用过葡萄牙雇佣兵。因此对于雇佣兵这件事,恩里克并没有任何否认的必要——在葡萄牙人看来,雇佣兵和其他的货物买卖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只是一‘门’生意而已。
“我们希望能以合理的价格,雇佣一批葡萄牙军事顾问,作为教官帮我们训练士兵。”
陶东来的话让恩里克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几秒钟——海汉人要找葡萄牙雇佣兵,这是什么情况?、
“请允许我确认一下,你是说你们需要一批葡萄牙雇佣兵?”恩里克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没错。对了,我们只要炮兵。”陶东来提出了更细致的要求:“至于费用好说,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待遇不会低于为大明服役的那些人。”
随着各处港口的炮台工事逐渐完工,海军战船一艘艘地接连下水,炮兵的缺口已经成为了制约海汉军事力量发展的最大瓶颈。穿越集团中本身就没有正规的炮兵,教官们也都是半路出家的非专业人员,因此炮兵的训练一直都是弱项。三月份陶东来从广州回来之后,便已经提出了向葡萄牙人雇佣军事教官的打算,只是当时因为周年庆的原因,别的事务太多,又加上澳‘门’方面的态度不明,这事便耽搁下来。这次澳‘门’派了使者来访,执委会认为可以就此再试探一下澳‘门’方面的态度。
恩里克喃喃应道:“这个应该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可是理事会那边……”
“如果你们的理事会里边都是聪明人,那他们就应该能够想到,我们对濠镜澳,对葡萄牙人都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我们总不可能雇佣了你们的士兵,再下令让他们去攻打你们的居住地吧?”陶东来看恩里克已经有点拎不清了,只能是主动帮他点明了这个举措的积极意义。
恩里克果然一下子回过神来:“啊!陶总你说得对!我想这大概是在当前这种局面下表达善意,化解争端的最佳举措了!”
澳‘门’方面不放心海汉人在珠江口建立起具有军事作用的据点,而海汉人也不愿意因为澳‘门’方面的质疑就主动放弃这个据点,双方如果继续互相猜忌下去,无疑将会影响到尚在商谈之中的贸易关系建立。在澳‘门’这边缺乏行之有效解决办法的时候,陶东来所提出的这个雇佣兵方案反倒是成为了事情的转机。
澳‘门’是绝对不可能放海汉民团进去驻扎的,但海汉民团却可以用合理合法的方式雇佣一批葡萄牙的军事顾问。而当海汉的军队体系中有了葡萄牙军人的存在之后,海汉如果再试图对澳‘门’的葡人有什么不利举动,显然难度会增加不少。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不复杂,恩里克相信理事会的人也一定能够理解,并且很难对此提出反对意见。
但即便能够让海汉人与澳‘门’的理事会消除在珠江口据点问题上的分歧,恩里克的调解任务也并没有就此结束——或者准确一点说,他此行的调解任务只完成了一半而已。
至于另一半,那就是来自南越方面的意见了。虽然澳‘门’这边的理事会认为需要与海汉人保持和平的态势,但南越那边的葡萄牙人可并不这么想。他们所能接受的底线,就是海汉人承诺不再直接介入到安南的内战当中,至于什么武器禁售之类的条规倒是没有提出,毕竟他们也很清楚武器贸易根本不可能禁绝。
“我们是否直接介入,这区别很大吗?”陶东来听完恩里克的转述之后,含笑回应道:“不管我们是否直接介入,从长远来看,南方阮氏的失败都是必然结果,我能给予的建议就是,让你们的人尽快退出安南战场,该做生意就老老实实做生意,如果一定要强行介入,当心以后在安南连生意都没得做!”
恩里克对陶东来这时软时硬的态度很不适应,皱眉问道:“贵方在安南北部有很多利益,不能坐视北方在内战中失利,这个我可以理解。但贵方在安南南部并没有实际利益,为何要坚持对南方的阮氏采取敌对态度?”
“现在的确没有,但以后会有。”陶东来言简意赅地答道:“阮氏的存在,会影响到我们今后在南方的利益。对我们来说,一个统一的安南会更为有利一些。我们并不是跟阮氏有什么仇恨,我们的态度和做法只是单纯地为了自身利益考虑而已。”
“如果当地的葡萄牙人不愿意退让,那么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我希望你能尽快地把这个态度传达给他们。”陶东来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为恩里克先生准备了简单的接风宴,请吧!”
恩里克能够感受到陶东来在南越问题上的强硬,这种强硬与他在大万山岛问题上的态度还有所不同,珠江口那件事虽然也没得商量,但陶东来至少没表现出对澳‘门’的敌意。而在南越问题上,恩里克却不难感受到陶东来的决心——南越阮氏政权不灭,海汉人就不会停下手来。而任何帮助南越阮氏的人,都将会被海汉视作对手。虽然陶东来话中并没有明言下次针对南越的军事行动会在何时进行,但恩里克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执委会为恩里克安排了丰富的参观节目。本地除了军营区和工业区之外,绝大部分地方都开放了让恩里克进行参观。执委会希望能借此让葡萄牙人明白,在琼州岛东南角落脚的可不是什么蛮荒部落,而是代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最有创造力的一支新兴势力。
恩里克在参观当中所关注的重点也与过往的访客们有所不同,虽然他同样也会被巨大的铁船、奔驰的火车所震惊,但恩里克更多的注意到了这些“神迹”背后所隐藏的细节,比如本地极高的幼儿入学率,先进的金融管理制度,无孔不入的基层民政机构,以及海汉人辖区内所独有的土地制度等等。各种各样的细节,都彰显出这里是与大明境内其他城镇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社会。
在海汉人所构建的这个社会体系之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恩里克在这里没有看到任何乞丐、闲人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民,所有人从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很清楚今天所需完成的工作。每天早上固定的时刻一到,恩里克便能看到民众从居住区内成群结队地出来,进入机关、农田、工地、学校、码头等等地方,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职责,这样的秩序感是他过去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的。
恩里克在来之前很难想象出海汉人究竟是如何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建成了胜利港,但来到这里之后,他发现这种奇迹的确是有可能实现的,不过前提是得有海汉人这样的社会管理能力才行。相比海汉执委会的高效,恩里克感觉大明的官府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从未在广东省内见过有任何一个城镇的基建像胜利港搞得这么好,所有的道路、居住区、生活设施,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规划。
城区中没有垃圾的臭味,没有污水横流,道路平整笔直,居住区虽然大部分都是竹木结构的棚屋,但样式、大小、朝向都是整齐划一。水井、澡堂、食堂、厕所,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都在最大限度上考虑到了覆盖的区域,为民众的生活提供了方便。在胜利港生活的民众,基本不需要‘花’太多心思来‘操’心自己的衣食住行问题,能够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而这大概也是本地有限的民众能够完成如此之多工作的基本原因之一。秩序,是恩里克对胜利港最为深刻的初步印象。他虽然不懂得海汉执委会是如何做到的这一切,但短短的几天生活之后,他就能感受到这里的社会制度绝对比他以前所待过的地方更为先进和完备。不管是大明还是遥远的欧罗巴,与这个琼州岛上的新兴城市相比都差得太远。而每隔两三天就有一艘移民船抵达胜利港,每个月都会有上千的新移民来到这里定居,参加到海汉人的建设大业当中来。海汉人并不禁止恩里克与本地百姓的接触,所以他也从中了解了不少关于海汉人的信息。海汉人刚到这里的时候不过几百人,‘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发展到近两万人,而这个发展速度看来还有继续加快的趋势。恩里克作为一个从遥远的欧洲来到亚洲开辟殖民地的从业者,他当然能看出海汉人的这套发展模式其实跟西方国家建立殖民地的方式很接近——建立一个港口城市,然后以此为中心向外辐‘射’,建设更多的殖民地和据点。但海汉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工作效率实在是高得可怕,西方同行们或许需要几年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只需十分之一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完成,而且做得更加出‘色’。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兵发南越
海汉人抵达琼州岛的时间不过才一年多一点,但他们已经先后建立了多处拓殖点,以惊人的速度进行对外扩张,这种效率让曾经以殖民全球为傲的葡萄牙人都会感到羞愧……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葡萄牙是最早开始在亚洲地区进行殖民的欧洲国家,1498年达迦马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西南海岸的港口卡利卡特,建立据点并被任命为首任印度总督,当地出产的香料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为葡萄牙人带来了极为丰厚的利润。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除了印度西海岸的果阿,葡萄牙人在亚洲的主要殖民地也就只增加了满剌加、帝汶和濠镜澳等几个地方而已。对比海汉人的扩张速度,恩里克觉得亚洲这几处殖民地的历任总督都应该被吊死才对。
当然了,熟知葡萄牙殖民史的恩里克也很清楚,自己的国家在亚洲地区开拓殖民地的过程与海汉人有着本质的区别,相比之下海汉人的手段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达迦马初到印度的时候,因为其态度强硬,被当地人拒绝了贸易要求,于是达迦马便下令开炮攻击当地人,并抓了许多人质。更多的时候葡萄牙船队扮演的都是强盗、捕奴者和罪犯的角‘色’,而并非给落后地区带来福音的先进文明。
16世纪莫卧儿历史学家塔利士曾经在著作中记述了当时葡萄牙人的所作所为:“来自缅甸北部海滨若开的海盗,既有葡萄牙人也有当地人,他们过去经常通过水路来到孟加拉进行抢劫。他们掳走他们抓到的人,刺穿他们的手掌,用细藤条穿过手掌上的‘洞’,把他们挤成一堆关在船甲板下面。他们每天早上撇下一些生米,就像我们喂‘鸡’那样……”
虽然葡萄牙人自己是将亚洲之行看作了新的十字军东征,为了传播天主教教义而不懈余力,但他们试图用屠杀、拷打、敲诈勒索之类的方式来强迫人们改变宗教信仰,这也‘激’起了当地人强烈的宗教仇恨。
当然出现这种状况,在恩里克看来也并非都是自家的错,由于国内的基础薄弱,无法持续为海外基地提供人力和财力,导致葡萄牙人在亚洲的地位正被荷兰人和英国人所取代,以至于很多葡萄牙人不得不从事海盗活动,或者是接手一些其他欧洲国家不屑去做的小笔买卖。对殖民地的统治,由于人手有限,也只能更多地采取简单粗暴的方式。
而恩里克所看到的海汉人在殖民方面的做法,无疑要比自家的手段高明许多。海汉人为其属下的明人、安南人所提供的生活条件,要远远好于他们来到胜利港之前的水平,并且有十分完善的民政系统来管理日渐增多的外来移民。
这种利用优厚条件来吸引移民的办法虽然效果极佳,但恩里克也自知濠镜澳或者其他的葡萄牙殖民地是无法模仿的——原因很简单,这样做所需消耗的钱财和物资实在太多了,没有足够丰厚的财力肯定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当然即便有这样的财力,达官贵人们也绝对不会在如同蝼蚁的百姓和奴隶身上‘浪’费一个银币。
建在胜利港西北方凤凰岭坡地上的新迎宾馆在六月才刚刚启用,而恩里克便有幸成为了这里的第一批主客。早就听说过海汉人生活奢靡无比,但住进这里之后恩里克才明白了这种说法的真正意义。除了夺人眼球的玻璃窗之外,更让他瞩目的是这里的卫浴间里竟然全是陶瓷的设备,墙面瓷砖、洗手盆、‘抽’水马桶,还有那每天供应八小时的热水淋浴设备,恩里克觉得这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足以让濠镜澳那帮乡巴佬惊叹出声了——虽然他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同样忍不住发出了叹息声。
每天的三餐也很丰盛,主食是米饭,‘肉’食以海鲜为主,间或也有‘鸡’鸭之类的。恩里克在味觉方面比较敏感,他能够从海汉人所提供的饭菜中吃出多种香料的味道,他知道这意味着陶东来先前说过的香料‘交’易并非是在吹牛。而这样的伙食放在欧洲,至少也得中等贵族才有条件享用。如果不是出了某件事情,恩里克真的很想在胜利港住上几个月,好好享受一下这种难得的生活。
某天早上,恩里克从睡梦中被一阵喧闹声所惊醒。他起身走到窗口,拉开窗帘望向外面,从这里能够清晰地看到整个胜利港港湾的美丽景象。但当他看到码头上的景象之后,立刻就睡意全无了。
“科科,你这个蠢货,赶紧起来!”恩里克一脚踹醒了睡在地上的黑人奴仆。
黑人奴仆翻身起来,手忙脚‘乱’地帮恩里克穿上外套,套上靴子。
“拿好我的帽子,现在我们去码头!”恩里克也顾不得仔细检查着装了,慌慌张张就出了‘门’。仆人科科更是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抓着恩里克的帽子快步跟在了后面。
恩里克如此心急火燎,是因为他看到了码头上有大量的武装人员在集结登船,一大四小五艘战船,加上至少四艘的补给船,正在码头准备出港。
如果是早几天,恩里克未必会对这样的情景感到惊慌,因为海汉人很喜欢在不作任何警示的前提之下就集结军队搞各种演习。但昨天他在很偶然的情况之下,听到两个本地人‘交’谈,说是马上就要出海去安南打仗。
恩里克当然很清楚海汉人在安南内战问题上的态度,如果海汉人再次出兵,那么他们打算要对付谁就不言而喻了。恩里克本想今天再去找陶东来谈一谈南越的事情,就算无法组织海汉人,但至少也要设法给自家留出更多的缓冲时间,尽可能减少葡人在南越的经济损失。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海汉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昨天才刚听到传闻,今天便准备好要出发了。
其实这次的备战期也并不短,军委在六月初就已经提出了针对南越港口城市的破袭战计划,但由于种种客观原因,这个计划一直延后到七月下旬才进入实施阶段。而在此之前各个部‘门’早就已经做好了备战工作,就等着执委会下达最后的命令了。此次作战将由海军上尉王汤姆担任总指挥,率领九艘船组成的船队从胜利港出发,北越军分区钱天敦上尉担任二把手,带领黑土港特战部队从北越南下。两支部队将在南越的会安附近会合,然后对会安城发起攻击。
“陶……陶总,你们这……这是要……干什么?”跑得气喘吁吁的恩里克冲到码头,立刻便向陶东来提出了质询。
“你看到了,出兵啊!”陶东来一脸的平静:“北越的盟友向我们提出了援助申请,站在我们的角度上,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所以我们决定派出部队,对南越的叛军进行打击。”
“你们这是在挑起新一轮的战争!”恩里克怒斥道。
“不,我们是在加速安南内战的结束,灭掉了南越的叛军,安南就能换来和平和统一。”陶东来对恩里克的斥责根本就不以为意。这种贼喊捉贼的把戏,陶东来在穿越前看灯塔国的发言人演过无数次了,其脸皮之厚远非恩里克所能及。
“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做法不妥,那你现在可以搭船去安南,阻止这次战争的发生。”颜楚杰可没陶东来的城府深,当下便展开了反击:“只要你让阮氏献城投降,那我们可以保他一家老小的人身安全,这样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杀戮,你说好不好?”
恩里克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去安南当和平使者游说这几家放下武器?那怎么可能做得到,这可不是赔钱道歉就能解决的纠纷,而是争夺一国政权的战争,不管是南是北,当权者都肯定不会放弃手中掌握的权力——即便为此要付出成千上万的‘性’命,在当权者看来也在所不惜。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别指望靠着嘴皮子就能拿回来!”颜楚杰看着恩里克吃瘪的样子,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忘再奚落他一句。
恩里克听到这句话也恍然大悟,为何海汉人的态度如此的强硬,那终究还是因为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武力。如果南越在战场上能够有好的表现,那葡萄牙人居中调停,或许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海汉民团的战力明显要超过南越军队一大截,想单纯地指望谈判桌上的调停来阻挡海汉人的攻势,的确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恩里克又看了一眼正在缓缓驶离码头的海汉战船,水手船员们在船舷边站成了一排,举起右手向码头上的送行队伍敬海汉军礼,而送行的民众也报以热烈的欢呼声。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支出征远行的舰队,倒像是普通的出海巡逻而已,恩里克也明白,这是本地民众对海汉民团的战力有极高的信心,因为这支部队自成立以来,便从未打过败仗。而民团在半年之前的那次参战,最终为胜利港赢来了大量的战争红利,如今再战南越,民众肯定都对胜利的结果确信无疑。
“难道这一切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恩里克十分沮丧地说道。
“或许有,但那并不是我们想要的。”陶东来望着远去的帆影,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在海汉部队出动的十天之前,北越军队已经开始按照事前的约定,在争江横山一线作大规模的兵力调动。数以千计的北越部队补充到各处关卡,这也引起了南越军的警惕。为了防止北越军突破这条防线,南越军开始调动广平、广治两省的军队向北集结。南越甚至还专‘门’调了五千人的部队,驻扎在上次被海汉民团从海上偷袭的‘洞’海,以防运往前线的辎重粮草又受到敌人的破坏。不过他们没有想到是,这次对手根本就没打‘洞’海的主意,而是将目标定在了远离‘交’战区的南越腹地。
就在海军部队从胜利港出发的同一天,在永安港集结完毕的黑土港特战部队也登船南下。从永安港到会安,与胜利港到会安的航程几乎是一样,因此双方便约定了直接在会安碰头,而不需要让大本营出发的船队再到北边去转上一圈。
一月的那场战争结束之后,黑土港特战连因为在战斗中的优异表现而受到了嘉奖,军委也给钱天敦提出的扩军方案开了绿灯。经过半年之后,黑土港特战部队已经从一个加强连的编制,变成了三个加强连。如果不是北越这边的炮兵数量严重不足,钱天敦其实很想再加上一个炮兵连的编制,从而将特战部队升级到营级单位。
目前的特战部队兵源仍然是以北越移民为主,士兵中超过八成都是安南出身。这支部队的驻训地并不在黑土港,而是在与涂山半岛隔海相望的吉婆岛上。这支部队的训练环境相比大本营要艰苦得多,而相应的野外生存战斗能力也强出许多。但相比大本营而言,这支部队的作战机会却要少得多。
军委在大陆地区的几次军事行动,都是从大本营调拨部队参与,而黑土港这边因为距离实在太遥远,基本都没份。南边的对手虽弱,但没有执委会的直接命令,钱天敦也不敢带着部队南下自行开战。至于说北部湾里的零星海盗,则是早就被特战连清了个‘精’光,如今从黑土港到大明这边的廉州府、雷州府,都不再有海盗出现。
因此这次有了新的作战机会出现,钱天敦也是格外的重视,提前一个多月便开始进行特训。在七月的侦察行动回来之后,钱天敦还利用手头的资料,在永安港建了一个简易的训练场,模拟攻入会安之后的巷战。有了军工部‘门’提供的新式短筒滑膛霰弹枪,特战部队也是如虎添翼,就等着南下之后大干一场了。
八月二日,在海上兜了一个大圈子的钱天敦终于等来了大本营的主力船队。两支船队在距离会安约四十海里的外海会合,然后钱天敦乘***通小艇登上了这次行动的旗舰“探险号”。
具体的作战计划是早就已经制定完成,这次的碰面主要是就一些登陆之后的细节问题进行最后的确定。王汤姆和钱天敦都是参加过多次军事行动的老手,对这场战斗的认识和态度也比较一致,因此很快就完成了会谈,确定了作战流程。
当天傍晚,船队驶入了距离会安仅十海里的占婆岛港口。船上的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岛上的渔村,将二十多户渔民暂时收押到一起。为了能让士兵们调整到最佳的作战状态,第二天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而是进行了整整一天的休整,直到八月四日天‘色’亮起,这支船队才离开了占婆岛,向西驶向秋盆河入海口。
这样一支总吨位超过3000吨的船队行驶在海面上,难免就很引人注目了。会安作为南越地区最繁华的商贸港口,在秋盆河入海口处进出的船只也是川流不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支来历不明的船队。当然,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真正意识到危险,因为根本没人能料想到会安这种大后方也会遭到攻击——而且这种攻击居然是来自于一向被南越视作天然屏障的海上。
当这支船队进入秋盆河口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这不是商船,这是战船!看那船舷上的炮窗!”
一部分人驾船冲向入海口,试图先逃出即将遭受攻击的区域;另一些人则是驾船冲向会安城外的码头,想要趁着敌人尚未到达的时候向城中示警。但可惜这种示警实在来得太晚了一些,从秋盆河入海口到会安城,也仅仅只有5海里左右的航程而已,这么点时间甚至还不够守军调集兵力——当然或许王汤姆等人巴不得守军能将兵力集中到一起,这样就可以凭借猛烈的炮火攻势直接来个连锅端了。
南越虽然在秋盆河上也布置了一些武装人员和船只,但相比这支闯进秋盆河的入侵者,南越水师的船简直就是小舢板,根本连靠近对手的勇气都没有。唯一一艘不知好歹冲过去试图阻拦这支船队的南越战船,直接就被“探险号”当头碾压过去,毫无悬念地变成了漂浮在河面上的一堆碎木片。
“所有炮手进入战斗位置,开炮窗,准备作战!”王汤姆通过步话机向队伍中的战船下达了命令。
“步兵检查武器,做好登陆的准备!”钱天敦也向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前方,已经能看到会安城外的河岸码头,以及码头上仓惶奔逃的本地民众。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看到本地的驻军成建制地出现。“开炮,告诉他们,我们来了!”王汤姆放下望远镜,向二层甲板的炮兵下达了命令。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攻打会安城
“探险号”船艏的24磅火炮发出怒吼,沉重的炮弹以450米/秒的初速冲出炮膛,将岸边一栋挂着南越王旗的灰‘色’砖石建筑砸出了一个斗大的窟窿。(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这当然不是船上炮兵无的放矢的胡‘乱’‘射’击,事实上钱天敦在前次来侦察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这个目标——会安城外码头上的水师衙‘门’。
说是“衙‘门’”,其实也就是水兵们上岸歇脚,军官们喝茶聊天的一个地方。当然了,从军事角度来看,它同时也承载着指挥机构的作用——而这也正是它首先成为海汉战船的打击目标,遭到炮火强拆的主要原因。
不得不说炮火强拆的效率非常高,到第三炮的时候,炮弹在打穿墙壁之后击中了屋内某根承重的梁柱,然后这栋建筑立刻便坍塌了一半,等到烟尘散去,那一带已经没了人影,估计只要没被埋在房里的人都已经逃进会安城里去了。虽然仅仅只有“探索号”一艘船在开炮攻击,但会安的守军显然没有要站出来当炮灰的觉悟,并没有在码头上组织起成建制的防御力量,丝毫没能给海汉民团的登陆制造麻烦。
“黑土港特战队,准备登陆!”钱天敦见码头上一片狼藉,微微摇了摇头,向自己的队伍下达了命令。黑土港特战连将作为先头部队,在河岸码头上建立起阵地,并掩护后续的部队和物资登岸。
相比前次在争江附近登陆作战时条件恶劣的自然环境,会安港的登陆难度指数简直低得惊人。会安在近几十年中一直都是南越最繁华的海港,这里的内河河岸都建有整齐的码头和栈桥,可供进攻船队非常方便地靠岸登陆。过程当中也不需要再搭建浮桥之类的设施,直接从船上将物资吊装到河岸上就行,大大地节省了劳力和时间。唯一让军方觉得有些遗憾的是,刚才的炮火强拆把码头附近的民众也全都吓跑了,以至于现在想临时征一些民夫都没有办法。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逃回到会安城中,事实上葡萄牙人在本地的商会就设置在会安城之外。爱德华多·德·奥利维拉是本地的葡萄牙商会会长,当秋盆河上传来第一声炮响时,正在进餐的爱德华多还以为这是某种错觉:“本托,出去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仆人本托走到‘门’口看了一下天空,然后回头报告道:“老爷,天气很好看起来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就在这时又传来了第二声炮响,爱德华多悻悻地扔下手中的羊排,用餐巾胡‘乱’抹了下嘴道:“你这个蠢货,没听到天上在打雷吗?你到底是瞎了还是聋了?”
本托又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然后一脸惊恐地回过头道:“老爷,不是打雷,是在打‘炮’!”
“炮?哪来的炮?我们的两艘武装商船两天前才从会安出发去满剌加,这地方难道还有别的人拥有火炮?”爱德华多扔下餐巾站起身来:“你这个该死的蠢货,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爱德华多走到阳台上望向河面,结果便正好看见“探险号”的第三发炮弹在五十米距离上轰塌了岸边的水师衙‘门’这一幕。
“我的上帝!是敌人!有敌人攻打会安了!”爱德华多以一种与‘肥’胖身躯完全不相符灵活身法转身冲进了屋里:“该死的本托,快去召集人手!叫大家准备好火枪!”
葡萄牙商会中一片‘鸡’飞狗跳之时,海汉民团正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进行登陆。作为民团的必修课程,两栖登陆几乎可算是海汉民团的拿手好戏,更何况眼前的战场竟然连对手都没有出现,对士兵们来说简直就是无障碍登陆。(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我们这会不会打得太轻松了一点?”钱天敦看着有序行进到岸上的部队,有些困‘惑’地问道。
“好像是……南越这边完全没反应啊!难道他们就缩在城里等着我们去打?”王汤姆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攻城战,并没有相应的经验能够参考。
军官们在事前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已经将各方面可能出现的困难考虑得比较充足,比如登陆受阻、敌军顽抗等等,但千思万想就是没考虑过登陆过程中根本没有遇到抵抗这种情况。至于守军龟缩到城内进行防御,军官们倒是丝毫都不担心——对于占据优势的攻方来说,一动不动的目标更容易对付一些。
“那要不要先把城外的目标逐一清理掉?”钱天敦继续问道。
在原本的计划当中,民团登陆之后的首要目标是敌军,不过现在看来敌军主动现身的可能‘性’不大,钱天敦便考虑要不要把城外的一些目标先进行清理——在长达数里的河岸码头上,各种商会、商行、仓库林立栉比,其中有不少都被列入了这次的洗劫清单当中。
“不急,还是先打主城!”王汤姆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们现在去清理城外这样的地方,肯定会遭到一定的反抗,倒不如先把主城拿下来,回头再清理城外,或许还能起到更好的震慑作用,遇到的抵抗也会少一些。”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钱天敦并没有固执己见,点点头便也登岸指挥部队集结去了。
会安城座落在秋盆河北岸,南边的城墙距离河岸仅仅只有一里地左右,在这个距离上就连“探险号”上的舰炮都能通过调整角度击中城墙。不过王汤姆并没有打算让舰炮来承担攻城的任务,这次出征他们带来了军工部‘门’研制的特别攻城武器——臼炮。
大口径的臼炮在这个时代的作战中也并非什么稀罕玩意儿,事实上发‘射’石弹的臼炮早在13世纪就已经出现在战场上,而明清时代军队所使用的将军炮,有很多都是属于臼炮的范畴。相比长身管的火炮,短管臼炮的铸造难度要低得多,而且炮身也要比同等口径的传统火炮轻得多。当然了,受制于其炮身,‘精’度和‘射’程都无法与传统火炮相比,不过要对付城墙这么大的目标,臼炮就已经够用了。
这次海汉民团带来的是十‘门’48磅臼炮,每‘门’炮的炮身才700多斤,而‘射’程可达1000米以上,已经足以让守城的南越人领略到重炮攻城的威力了。
当然为了达到更好的‘射’击效果,距离自然是越近越好,而普通的陆军炮在这个时候就必须要承担起火力掩护的作用。除此之外,这次王汤姆还带来了十支仿惠特沃斯步枪——虽然还没最后定型,但军工部‘门’已经决定称其为“二八式狙击步枪”。不过由于试用品有限,所以普通民兵这次肯定是轮不上了,只有少数的几个穿越众军官才能亲手试用这种威力巨大的老式步枪。如果有哪个倒霉鬼等下在城墙上探出头来,那这颗脑袋就很可能会面临好几支狙击枪的集火打击了。
攻城部队‘花’了近两个小时的卸载人员和物资,建立好河岸防御阵地,布置了河面上的警戒,这才不慌不忙地开进到会安城外。军官们虽然没有急于求成的意思,但也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玩什么劝降的招数——要是守城的南越官员真的直接降了,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步兵在距离城墙大约300米的地方开始挖坑架设炮位,到了这个时候,城内的守军似乎仍然没有开‘门’出城一战的意图。等到炮位架设好,火炮开始进场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不过炮兵们在此之前就提前享用了午饭,这个时候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下午一点,在王汤姆的命令之下,阵地上的二十多‘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开始向会安城发起了攻击。顷刻之间,城头上就烟尘四起,躲在墙后的南越士兵不难感受到巨大的臼炮炮弹砸中城墙时的那种冲击力。军官们虽然试图驱赶士兵上城头防御,但当接连几个倒霉鬼被空中‘乱’飞的炮弹撕成碎片之后,求战心最强的人也默默闭上了嘴。
会安城虽然驻扎有一支千人规模的军队,但实力却与这座海港城市的地位不太一致。这支部队别说火炮,就连火绳枪都没有成建制地装备。由于财力有限,南越地区能够按葡萄牙人的标准武装起来的部队也就一两千人,而这些新军都被布置在北边的争江横山防线附近,以防备北越军队随时可能会发动的攻击。会安守军手中的远程武器,也就几十把弓而已,但以目前所遭受到的这种程度的火力压制,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力。
“上帝啊……”在两里地之外的葡萄牙商会观看这场大战的爱德华多喃喃自语道,抓着火绳枪的手忍不住微微地颤抖着。虽然商会的人很快就集结起来,并且组成了一百三十人的武装防御力量,但想凭借这些人打跑会安城外的那支可怕部队,显然是白日做梦。
葡萄牙商会是一栋回字型结构的两层砖石结构建筑,在设计之初就加入了堡垒的功能,必要时只要把大‘门’一封,整个商会就可以立刻化身为一个堡垒,火枪手们可以通过二楼的各种窗户对外进行居高临下的‘射’击,足以打败上千人的冷兵器部队攻击。
但再怎么坚固的房屋,也没法跟会安城的城墙相提并论,眼看着会安的城墙在火炮的轰击之下摇摇‘欲’坠,爱德华多很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对方想要攻打商会,那么估计一***击就能把这栋房子拆成一片瓦砾,这让他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抵抗勇气几乎在瞬间就消散了。
爱德华多将手里的火绳枪慢慢放下,用一个隐蔽的动作将仆人本托招到身边:“听着本托,我要你去准备好马匹,另外收好我屋里装银币的那个箱子,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本托鞠了一躬问道:“老爷,那到底需要准备几匹马?”
“如果你能带着银箱跟上马奔跑的速度,那就只需要一匹!你这个蠢货!”爱德华多又气又急,但又不敢大声叫骂,唯恐被旁人听到。
会安城的战场虽然打得热火朝天,但截止目前还并没有出现大的伤亡。城中的守军军官暗自庆幸,没有冲动地率军出击,否则恐怕早就在这密集的火炮轰击之下变成了‘肉’渣。只有极少数的倒霉鬼,在这场似乎没有终点的轰击中成了牺牲品。
而另一件让守军感到庆幸的是,攻城的一方似乎并没有提前在城中安排作‘乱’的‘奸’细,截止目前城内的秩序倒是还没有出现大的‘混’‘乱’。除了军事人员之外,民众基本都回到自己家中紧闭‘门’户,暗暗祈祷这场祸事能快点过去。
虽然在敌军登陆之初,城中的守军便已经派出了求援的使者,但其实他们也并没有对援军给予太多的希望。距离会安最近的大股驻军在200里之外的顺化府,而且中间有一半的路程都是崎岖的山地,就算使者与援军都长着飞‘毛’‘腿’,这一来一去,至少也得要四五天的时间。而对手如果朝着会安城连续轰上几天,只怕整座城都会被轰成渣渣了。
而且还有一点很要命的是,虽然守军派人向外求援,但对手的来历、目的、兵力都一概不知,这样跑出去请求增援,使者被当成骗子砍头的可能‘性’估计比请来援兵的可能‘性’更大。城中守军里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设法去会安城的另一边,因为对手并没有包围城市,等到城破之时至少还有机会从另一个方向脱身。
怀着各种心思的守军并没有为此而‘操’心太久,在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的炮轰之后,会安城南‘门’连同城‘门’楼一同坍塌下来,在城南形成了一道宽约二十米的大豁口,而南边城墙的其他各处也都纷纷出来了塌陷和开裂的状况,守军甚至都无法登上城墙进行防御。事情至此,对民团来说城南的防御基本就已经告破了。
事实上想要攻破会安的城墙,军委至少还能拿出五六种更为省时省力的办法——比如说趁夜埋设炸‘药’直接炸掉城墙之类。但经过权衡之后,最终还是选取了以蛮力取胜的方案。这么做一是为了检验臼炮这种攻城利器在实战中的使用效果,同时总结出一套臼炮攻城的作战方案。二来也是对炮兵的一次实弹加练,毕竟这个兵种的消耗太大,平时的训练中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采用实弹,战场反而是一个难得的练习机会。当然最关键的是,南越这个对手弱到难以给民团制造麻烦,各兵种都可以放心地在南越战场上进行‘操’练。
“步兵上吧!”看着会安的城墙如预期的那样终于崩塌,王汤姆一脸平静地下达了命令:“控制城防之后,不要随便杀戮,允许接收投降的俘虏。”
率队冲杀在最前面的依然是进击的高桥南,某种程度上他甚至已经成为了民团冲锋的形象代言人。而高桥南本身的传奇经历,也让他在民团内部拥有了一批模仿和追随者——特别是那些为了获得归化民籍贯而参军的安南籍年轻人,都将高桥南当作了成功的范本。毕竟从囚犯逆袭当上了军官,这种表现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再加上高桥南在战场上所表现出的勇猛果敢,更是让民团的年轻人热血澎湃,争相效仿。
城墙被轰塌之后,城中的守军面对涌上来的敌人,终于是组织起了一‘波’抵抗,只可惜被短筒燧发枪的霰弹扫过一遍之后,南越士兵迅速地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开始向城内各处奔逃。
高桥南事前得了钱天敦的叮嘱,倒也没有急于追杀败军,而是先带领手下部队控制住了城墙豁口,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打的仗多了,高桥南也开始逐步理解了上司们的作战理念——海汉人在战斗中并不是以杀戮为目的,而是力求以最小的损失和最高的效率达成战术目的。比如攻打会安城的计划中,就没有对杀敌作出明确的要求,反倒是对如何在攻入会安城之后控制局面作出了相当多的细致安排。
这一作战计划执行起来需要各个连队的分工合作,或许会稍显复杂,但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城里的人,可以让他们逃,但城里的物资,不能轻易放过。海汉民团进城之后,所要控制的战略目标依次是本城的官府机构,粮仓,各个商会、大商行的所在地,最后才是全城清剿残余的南越军事人员。这个过程中比较敏感的就是对华人华商的处理了,这些在会安扎根的华人华商大多都与本地已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支持南越政权的存在,跟穿越集团在根本利益上就存在冲突。但他们的华人身份又让民团在行动中不得不心存忌惮,毕竟穿越集团还是打着汉人后裔的旗号,如果对这些人处理得过于严厉,传出去之后难保不会背上“残害同胞”之类的黑锅。
第三百五十章 洗劫会安
这种攻城战在攻方取得胜势之后,如果对部下的约束不严,很容易就会变成一场‘混’‘乱’的大抢劫。(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更新好快。海汉民团虽然军规严厉,但谁也不敢保证士兵们能够经得起财富的‘诱’‘惑’,在这种战‘乱’环境之下,只要有几个人带头滋事,就很容易形成群体效应。
虽说这次军事行动的本质就是来会安抢劫,但军委可不会乐于见到民团士兵变成了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强盗——即便是打劫,那也有专业跟业余之分,海汉民团好歹也是职业军队,不能失去了基本的约束。战前除了军官们反复强调军纪之外,也较为细致地对破城之后的状况作出了安排。
作战计划中将会安城按照中轴线大致分为了东西两城,其中东城由大本营的部队负责,西城则由黑土港民团负责。两片城区又被划分为若干个区域,这些区域的控制权则将细分到连排一级。这样任何一个区域内出现了状况,都可以很快追究到指挥者头上。
而对于遍布会安城的华商该采取何种态度,军委也给出了底线——看对方是否主动与民团军敌对。如果有人看不清形势,要跳出来作死,那民团可以不必顾忌太多,直接采取武力手段进行镇压即可。但对于愿意合作的华商,原则上还是要给予一定的保护,因为这些商人极有可能在会安城被捣毁之后,把根据地转移到正出于上升期的三亚去。
至于安南籍和其他国籍的商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因为他们将是这次军事行动所要洗劫的主要对象。按照詹贵和钱天敦的预计,攻下会安之后至少能在这里搜刮出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财富,而执委会也早就拍了板,会安获得的战利品将会有一半折价返还给军方,作为本年度的额外军费补贴。军官们在出发前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早就做好了让会安城天高三尺的准备。
高桥南在与后续部队‘交’接了南城墙的控制权之后,便带着自己的突击排直奔城北的官衙。城中的守军从城墙坍塌的那一刻开始就几乎没有再组织起像样的抵抗,而零星的抵抗在全副武装的海汉民团面前就是单纯的送人头,个别顽固分子的下场就是被近距离的火枪齐‘射’一‘波’带走。
尽管高桥南的行动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会安城的官员们逃命的本事显然也不差,当高桥南率部到来的时候,衙‘门’里的人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院落。
不过高桥南本来就对抓捕南越官员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所肩负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拿下官衙,并保证官衙内的物品完整无缺失。这官衙里可能并没有太多的财物,但记录了本地民情的书面资料却是执委会很看重的东西,特别叮嘱了军方一定要将其带回胜利港,以便对这一时期进入中南半岛的西方势力能有更直观深刻的了解。
下午两点,民团已经基本控制了会安城区,并且将主要的几处城‘门’都置于控制之下,城内的南越残兵也抓的抓,杀的杀,没有再发现成建制的驻军出现在城中。不过以现有的战果来看,城中的驻军大部分都在城破之后选择了逃离会安,被杀被抓的只是少数顽固分子以及没来得及逃出城的倒霉鬼。
虽然城墙被重炮轰塌了一段,但城内的建筑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整个过程发生得实在太快,大多数居民甚至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城市就已经沦陷了。不过这样一来,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民众倒是很容易就被管控起来,整个会安城也没有因为战事而陷入到‘混’‘乱’状态,大大方便了民团军接管城区。(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控制了城区的各个咽喉地段之后,剩下来的事情便是逐户清查,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了。当然城外的目标也没有被忽视,比如位于会安城外以西两里地的葡萄牙商会,就已经被王汤姆亲自带了一个连给围上了。
根据钱天敦上次来会安的侦察结果,常驻本地的葡萄牙人至少有四五百,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商人和水手,虽然不及华商势大,但其武装水平却是大大高于华人,不但拥有大量的火枪,并且还自行在城外以商会会馆的名义修建了一座堡垒式的建筑。由于南越朝廷在军事方面有求于葡萄牙人,因此对于这些有逾矩嫌疑的行为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主动干涉。
但海汉民团军可不会像南越人那么好对付,这次出兵会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打击葡萄牙人在南越的势力。就算不把葡萄牙人赶尽杀绝,至少也要让他们退出中南半岛,为执委会的战略规划铺好道路。钱天敦让人拿了铁皮喇叭,开始对葡萄牙会馆喊话劝降。
但葡萄牙人显然并没有立刻开‘门’投降的意思,事实上他们的求战**似乎比正主南越还强烈一些。几个葡萄牙人拿着火枪,从会馆二楼向着外围的民团军阵地开枪。虽然以火绳枪的‘精’度,零星‘射’击不太可能在百米外准确命中单兵目标,但这种作死的行为还是成功地‘激’起了王汤姆的怒火。他下令终止劝降,将四‘门’6磅陆军炮推到阵前,对准了会馆大‘门’。
随着两声轰鸣,会馆的木制大‘门’顿时被崩成了一堆碎片,甚至能够隐隐听到会馆中传来的惊呼声。王汤姆并未立刻下令终止炮击,而是让火炮瞄着大‘门’,继续向会馆里发‘射’炮弹。在进行了十分钟的连续炮轰之后,葡萄牙人终于在断垣残骸中打出了白旗选择投降——这倒不是他们畏战,而是从会馆里看到外面的进攻方已经将攻城用的48磅臼炮推到了阵地上,没人会天真到认为会馆的建筑比会安城的城墙更加牢靠,如果还不投降,那接下来可能就会被埋在瓦砾当中了。
商会会长爱德华多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就让仆人本托去准备逃命的马匹和钱财,但当他好不容易支开了众人准备跑路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平时蠢得吓人的仆人竟然带着他的银箱和坐骑偷偷从会馆后‘门’溜走了!
而这还并不是爱德华多噩梦的终点,在代表本地的葡萄牙人向攻方部队投降之后,他才知道攻打会安城的这支军队就是老冤家海汉人。而代表海汉民团军接受投降的王汤姆同时宣布,所有投降的葡萄牙人将得到人身安全的保障,但同时作为他们武力抵抗的代价,海汉民团军将查抄他们在本地的财产。
这个举措让爱德华多等一众葡萄牙商人顿时如丧考妣,作为抢遍全球的老牌殖民者,他们当然明白海汉人可不是因为商会的抵抗才要查抄自家的财物,而是本来就抱定了心思要抢一把——战胜方想要对战败方进行洗劫,总是能找到很多理由的。但他们已经选择了投降这条路,绝大多数人也没有勇气再进行任何形式的反抗,何况王汤姆同时也宣布了,任何形式的反抗都会被施为暴动,而暴动的唯一下场就是立刻处以绞刑。
但人的作死‘精’神真是与生俱来,就算葡萄牙人面对的局面已经如此被动,还是有胆大妄为者试图要搅出一点水‘花’。五名躲藏在会馆旁边仓库中的葡萄牙人,试图对民团士兵进行偷袭,可惜他们的身形暴‘露’得稍早了一点,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民团兵给按在了地上。
于是王汤姆的警告立刻就得到了兑现,五名葡萄牙人以暴‘乱’的罪名被立刻除以绞刑。由于事发仓促,民团士兵们连绞刑架都没有搭,直接借着路边的大树完成了行刑。
眼看着五具尸体吊挂在空中,爱德华多颤抖着提出了抗议:“你们这种野蛮行径会遭到报应的!”
当然了,尽管爱德华多因为生意的原因也会说一点汉语,但他还是很机智地用自己的母语表达了愤怒之情,以避免‘激’怒海汉人吃到不必要的苦头。不过他的这个计划并没能顺利完成,话音刚落便听到那个皮肤黝黑的海汉军官用葡萄牙语回应道:“你如果不希望自己获得同样的下场,那最好马上闭嘴!”
王汤姆当初可是参加过好几次环球帆船赛的人,到过的地方多不胜数,世界上应用最广泛的几种语言他都粗通一二,语言能力在集团内基本也就仅次于国际巨骗施耐德了。爱德华多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闭嘴,心里暗自盘算该如何才能从海汉人手里保住‘性’命。
会安城里的战后清算也并不比城外轻松,当本地的商人们发现占领会安城的敌人准备要进行大规模洗劫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爆发了最后的勇气选择抵抗,只是这种螳臂当车的举动实在作用有限,除了能延缓一下民团的抄家进展之外,就是在街头增加几具被吊挂起来的尸体而已。
偶尔有那种依仗着深宅大院想要进行负隅顽抗的人家,民团这边很快就能调来轻便的6磅炮,对准大‘门’进行轰击。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这种业余水平的抵抗简直就是闹剧而已。
而本地的华商们则很快就意识到,这支说汉语的军队似乎在有意识地放过他们,抄家行动几乎都是在针对安南籍的商家。这种时候只要脑子没坏的人,自然都选择了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不去主动招惹海汉民团军。当然在他们中间也有少数的聪明人已经想到,等这支军队离去之后,华商与本地人恐怕会因为这种待遇差异而产生极大的矛盾,而这种矛盾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今后在这里的生活和生意。
截止当天傍晚,民团军在会安城内外已经查抄粮食四十多吨,金银贵金属折合下来价值已超过三十万流通券,还有堆积入山的各种货物由于数量太多,暂时无法清点出具体的数目。另外秋盆河码头上的船只,也暂时被民团全部征用,准备运送从城中查抄的各种物资。这次的攻城战中,本地有七百余人死于海汉人之手,这其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是死于城破之后的清剿阶段。而海汉方面的伤亡则要少得多,只付出了三人战死,二十多人受伤的极小代价,便拿下了会安城。
入夜之后,民团军将城外抓获的葡萄牙人全部押解到城内进行关押,而钱天敦也很小心地向南、西、北三个方向都派出了哨兵,虽说南越军队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会安增援,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清剿行动在第二天继续进行,民团军临时在会安城征了一千四百民夫,将堆积入山的战利品搬运到船上。这里面既有西方商人运来的各种工艺品、武器,也有本地出产的香料、珍稀木材、珠宝象牙,还有从大明贩运而来的丝绸、瓷器、蔗糖等等。就算是钱天敦、王汤姆这样对钱财并不十分看重的人,也都忍不住感叹这一趟的收获之丰厚。
“这南越可比北越有钱多了啊!”钱天敦连连摇头道:“如果要是南越先跟我们接上头,说不定早就‘花’钱雇佣我们打到升龙府去了!”
“那不可能,毕竟我们一开始就是盯上了黑土港的煤,南越这边可没有我们急需的煤。”王汤姆摇摇头否定了钱天敦的臆想:“南越有钱也是占了一定的地理优势,西方的商人要到大明进行贸易,几乎来回都要经过中南半岛,这会安城是必经之地,自然而然就繁荣起来了。北越的地界没有热‘门’航路,也没有天然良港,单纯的农耕经济肯定没法跟南越的海上贸易比拼赚钱本领了。”
“拆了会安城,基本就是拆了南越的聚宝盆啊!”钱天敦也很认可王汤姆对会安的看法,点点头应和道:“我之前听詹贵说过,光是会安一个地方,每年流动的银两大概就有好几百万,没了海上贸易的经济支柱,南越恐怕也很难把内战继续撑下去。”
“我们这次洗劫了会安,这地方起码两三年之内是没法恢复元气了。”王汤姆笑了笑道:“不过这下子军费倒是充足了很多,之前一些搁置起来的计划,现在终于有条件可以实施了。”
军方的发展计划其实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扩军。尽管目前海汉民团的编制已经比一年前的同期扩大了足足有五倍,算上尚在培训期的学员已经超过两千人,但在军官们看来,现有的编制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炮兵这样的特殊兵种,更是存在着极大的需求缺口。以军方的计划,年内要在黑土港、胜利港各保留一个独立营的作战编制,同时海军要完成第一支舰队的组建,各种军备武器的换代工作也必须要抓紧进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海汉民团将通过海上航路,向东北的福建、江浙沿海,向南的中南半岛两个方向逐步扩大控制范围,而这些动作都需要大量的作战部队才能实现。而每一次扩军,都意味着天价的军费投入和执委会上争执不休的讨价还价。这次能够通过作战行动为军方拿到一笔额外的军费,对于军官们来说甚至比获得军功奖励更有意义。
军官们并不会因为在中南半岛和珠江口所取得的一点战绩就沾沾自喜,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目前都还并没有与真正强大的对手‘交’过手,而穿越集团的势力扩张,势必将会有面对强敌的那一天出现。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将准备工作做得更为充分一些。
码头上的船只每装满一艘,便在战船的押送之下出海驶向占婆岛,将船停靠在岛上的港湾之后,船员们再搭乘战船返回会安。两地之间一来一去只有不到二十海里的距离,倒也不算太费事。由于这次在会安“征调”的船只实在太多,民团军自己带过来的水手船员完全不够用,除了在本地临时雇人之外,昨天也已经向大本营发去急电,让那边赶紧送一批水手过来驾船。据说两艘双体帆船在今天一早就已经从胜利港出发,搭载了百余名水手赶来救急,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两天之内就能抵达会安。直到八月八日,民团军才终于将这次的战利品全都装上了船。在临走之前,他们没有忘记在会安城墙的多处地点埋设火‘药’,很蛮横地将几处城墙都炸塌了。如果南越不愿放弃会安这个港口,还想继续在这里从事海上贸易,那么他们要嘛修筑更高更厚的城墙,要嘛就冒着随时被抄家的风险,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城市继续做买卖。“这真是一场悲剧!”直到海汉人撤退之前才重获自由的爱德华多看着变成废墟的会安城,心中也是一片灰暗。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战乱之后
作为马六甲海峡到中国澳‘门’之间的航程中点,中南半岛临海港口对葡萄牙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能够在中南半岛上建立起新的殖民据点,他们可是下了不少的工夫-
在中南半岛上选择谁作为合作伙伴,葡萄牙人也是动过一番脑筋的。中南半岛东岸的几股主要势力分别是北边郑氏控制的升龙府政权,中南部阮氏控制的顺化府政权,以及南边的占城国。占城国近几十年都被安南压得抬不起头来,国土大部分已经沦丧,虽然占城人倒是很硬气地还在主动参与暹罗和马来人的战争,但他们的实力太弱,葡萄牙人并没有兴趣‘花’费宝贵的资源去扶持这样一个在走下坡路的王朝。
而安南的南北两方当中,占据红河三角洲这块产粮宝地的北方郑氏无疑实力是要比南方阮氏强出一截,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的领土上没有合适的天然良港,而且也并不处在传统航路上,反倒是南边阮氏控制的区域内有好几处港口城市,更有会安这样的传统贸易港存在,又正好处于航路中点。两厢比较之下,葡萄牙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南越朝廷作为合作伙伴。
葡萄牙人想要在南越地区获得更多的利益,首先就得保证南越政权不会覆灭,所以他们向南越出售了大量的军火,并且协助训练了使用火器的新式部队——就如同穿越集团在北越所做的一模一样。葡萄牙人曾经很乐观地认为,有了他们在军事方面的援助,顶多三五年时间,南越便可以剿灭北方的郑氏势力。
但这种观点在海汉人出现之后就变成了笑话,半年前这股神秘势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安南战场上,以猛烈的炮火打得原本已经占据胜势的南越部队毫无还手之力,在十余天的战斗中,南越方面就损失了超过了两万人。而让南越引以为傲的新式军队,也被打得狼狈不堪,当时如果不是在葡萄牙军官的建议之下及时后撤,说不定已经被海汉人在争江北岸的战场上来了个一锅端。
虽然这一战南越输得很惨,但葡萄牙人很清楚北越已经是强弩之末,并没有一鼓作气拿下南越的实力,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突然蹦出来参与安南内战的海汉人,如果他们一定要搅合到底,那南越恐怕很难抵抗住那种水陆结合的进攻方式。不过好在海汉人似乎也无心恋战,将南越军队赶回争江以南之后就没有再南下追击,这让阮氏和葡萄牙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半年的时间过去,南北之间没有再爆发新的战事,南越市场上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海汉货物,似乎所有人都逐渐忘记了海汉人的威胁,而在南越的葡萄牙人慢慢也失去了向海汉人实施报复的动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半年的海汉人居然又杀了出来,而且这次是直接就杀到了南越腹地,葡萄牙人最为集中的区域会安城。仅仅用了半天多一点,海汉人便攻下了防御形同虚设的会安城,然后又‘花’了好几天时间把这座城搬空,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城墙给拆了。
海汉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以爱德华多为首的葡萄牙人其实是能理解的——会安是南越地区最主要的商业城市,毁掉了这里就相当于毁掉了南越的聚宝盆,没了会安城的南越,将很难有足够的财力把南北对抗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
而且海汉人的目的还不止与此,爱德华多也注意到本地的安南商人和西方商人几乎无一幸免,遭受了海汉民团军的抄家,但华商却大多避开了这个劫难,只要能证明自己具有大明的籍贯,几乎都在这次的灾难中丝毫无损。(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海汉人这样做看似是对明人的维护,但爱德华多却明白这是一着狠棋——华商此时已经是会安本地最有钱有势的一股势力,然而其他人岂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平安无事?这些华商与入侵本地的外敌有着同样的外貌,说着同样的语言,战后被本地人视为海汉人的同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们如果想今后活得轻松一点,恐怕就得考虑尽快离开这里了。
葡萄牙人来到会安之后,明里暗里斗得最凶的便是华商了。相比翻过半个地球才来到这里的葡萄牙人,华商在会安落脚的时间要早得多,几乎把持了会安七成以上的对外商贸。葡萄牙人一边要争夺更大的市场份额,一边又不能得罪能够从大明运来珍稀货物的华商。但即便是一心要想争夺会安控制权的葡萄牙人,也并没有想要把华商彻底赶出会安,因为那样做的结果势必也会伤及到葡萄牙人的自身利益。然而海汉民团并没有这样的顾忌,一招‘欲’擒故纵,就已经让华商在会安地位瞬间跌落。尽管华商们并没有失去钱财,但却失去了在此扎根的社会基础。
‘乱’局比爱德华多预计的来得更快,就在海汉人的船队离开会安港不到一个时辰,一片瓦砾废墟的会安城里就爆发了‘骚’动。
部分在这场洗劫中遭受损失的本地商人和民众纠集起来,要向毫发无损的华商讨要说法。而口头声讨很快就失去了控制,演变成大‘乱’斗。但海汉人或许早就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在离去之前发了不少在城中收缴的刀枪棍‘棒’给本地华商,而城中的武器早就被海汉民团搜缴一空,围攻华商的本地势力一时间也找不到武器,只能在废墟中扒拉砖石来用,双方在打斗中都各有死伤。
这场战斗很快就从一两户遭到攻击的华商扩大到全城范围,于是城内的多处华商会馆成为了华人避难所,数千在会安定居的华人华商不得不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抱团取暖,抵御本地民众的攻击。到当天晚间,死于不同阵营之间械斗的人数已经上升至过百人,海汉民团的撤离非但没有给会安带来和平,反倒是引发了进一步的严重暴力冲突。
第二天城内的‘乱’战继续,死伤比起第一天更多,不少曾经的生意伙伴在这两天当中反目成仇,甚至出现了多起亲戚决裂的状况。西方国家的商人则是较为理智地躲到了城外,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意识到,不管最后谁胜谁负,这一地区的安南人和华人已经势成水火,今后恐怕都没有办法再和平共处了。而会安城以往的繁华,很可能也会因为这种新出现的仇恨而无法再得到复原。
到了第三天清晨,几个大的华商商会开始组织起来向城外突围,冒着砖石袭击撤到河边,开始登船撤离会安城。至于他们目前所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两条路,要嘛返回大明,亦或是去海汉人的地盘上谋生路。
海汉民团占领会安城期间,几乎每个华商家里都来了海汉军官造访,他们除了劝说华商们不要与海汉民团作对之外,同时也给他们留下了海图,让他们可以在必要时离开会安,去琼州岛的胜利港落脚。当然了,最好就是跟着民团的船队一起撤离此地,一路上还可以得到免费的护送。
但最终只有极少数眼光者意识到了会安城将要发生的形势变化,选择收拾家产与海汉民团一起撤离会安。而抱着幻想留下的人,则经历了地狱般的两天两夜,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在这场‘骚’‘乱’中失去了家产甚至亲人,而这份仇恨他们也无法将其记在海汉民团头上,毕竟在这两天中作恶的并非海汉,而是已经红了眼的本地人。
葡萄牙人的会馆倒是没有遭受到本地暴民的攻击,这当然不是他们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威严,而是他们的财产也同样被海汉人抢了个‘精’光,连会馆也给拆得七零八落,现在根本就没什么油水可言。除了海汉民团撤离时“仁慈”地留下了两千多斤粮食,在会安的葡萄牙人可以说已经一无所有,连他们在码头上的船都全部被海汉人以征用的名义给带走了。根据爱德华多的估计,仅仅是葡萄牙人在这场灾难中的直接经济损失,至少就已经超过白银二十万两。如果要算上整个会安城,爱德华多都很难推算出海汉人究竟在这一票买卖中捞了多少。
但有一件事已经确定无疑——失去了巨额财富和华商的会安城,很快就会成为一座死城。别说南越朝廷没有闲钱来重建会安城,就算有,也很难再恢复会安城以往的繁华了。
爱德华多也知道澳‘门’的理事会在跟海汉人进行接触,但很显然这种接触并没能改变海汉人对南越的态度,甚至有可能是被海汉人当作了示弱。爱德华多认为这次会安遭到洗劫之后,葡萄牙人先前在本地所做的各种措施,甚至包括军援南越朝廷,都已经变得意义不大。不过他同时也能感觉到,海汉人对自己这边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恶意,除了最初那几个自寻死路的倒霉鬼之外,海汉人没有再虐待或者杀死任何一名葡萄牙人。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海汉军官的直接表态,爱德华多记得那位会说葡萄牙语的军官在离开前对自己说过,只要葡萄牙人置身事外,不再干涉安南国内的事情,那么一切都好商量。但如果选择继续支持南越朝廷,那海汉方面就不能保证今后不会对葡萄牙人采取某些必要的手段。
至于是什么样的必要手段,王汤姆没有明说,爱德华多自己倒也能猜出几分。海汉人既然是打算要彻底断掉南越朝廷的财路,那光断了华商自然不够,肯定要想办法让葡萄牙人也退出这个棋局。王汤姆的话即是警告,同时也是一种提示。海汉人既然具有跨海作战的能力,那么整个安南的东海岸都可以视作其攻击范围,而偏偏南越又拿不出像样的海上防御力量,除非是葡萄牙人派自己的船队帮他们出头,否则今后南越也别想再有类似会安这样的海贸港口城市出现了。
葡萄牙人会为了南越的利益,派自己的船队跟海汉人干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尽管爱德华多自己在这场灾难中也被洗劫得相当‘肉’疼,但他仍然认为这并不足以构成让葡萄牙与海汉进入‘交’战状态的充分理由。虽说在此之前已经知道海汉人具有一定的海上作战能力,并且在一月的时候成功深入争江上游和南越海岸搞了好几次破袭战,但当爱德华多亲眼确认了海汉人的战船和作战方式之后,他认为有必要将己方对海汉军事实力的认识再上调一级。
虽然爱德华多以前从未见过海汉的战船,但他好歹也是踏足过半个地球的人,看一支舰队的作战潜力还是能看出来的。海汉人的战船并非大明那种粗笨的样式,外形显得简洁明快,类似西式的帆具,但在外形上又有着显著的差别,这种战船一看就知道并非普通民船,甚至不是由商船改装而来,而是实实在在为了海上战斗而设计的战船。换句话说,海汉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民间组织的‘私’人武装,而是实打实的军队!
葡萄牙人在安南地区只有一支规模很小的军事顾问团,为南越朝廷提供服务。但这支队伍常驻在北边的顺化府,远水救不了近火——当然即便他们适逢其会,爱德华多也不认为他们能够在正面战场上抗击近千人规模的海汉民团。至于海军就更不用指望了,满剌加以东就没有葡萄牙海军的存在,只有七八条武装商船会定期押送货船航行在澳‘门’——会安——满剌加——果阿这条远东航线上,而武装商船要对付海汉人的战船,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当然能够殖民全球的葡萄牙人并非手里没有战船,只是离得稍微远了一点。目前距离会安最近的海军部队,驻扎在印度西海岸的果阿——从那里到会安的航程超过6000海里,战船要航行差不多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果阿总督绝不可能为了一帮商人的损失,就让自己的宝贝战舰跑这么远来打一场目标不明而且毫无把握的海战。
就算暂时胜负不论,出动战船跑这么远一趟的军费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会安本地的葡萄牙商人这次被洗劫一空,短时间内根本凑不出钱搬救兵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凑出钱收买果阿总督出兵,这一去一来,加上中间各种事务的耽搁,等救兵来这边的时候大概也得半年后了,到时候海汉人的海军会发展成什么规模,自家的海军能不能打得过他们,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爱德华多也并不是纯粹的酒囊饭袋,他很快就作出了相应的决定。首先派出使者,去顺化府向军事顾问团报信,告知他们会安城所发生的灾难,然后由顺化府那边派船,分头北上南下到澳‘门’和满剌加的据点报信,再由满剌加那边向果阿派船完成接力——会安港稍微大点能出海的船全被海汉人和华商带走了,现在要找艘船过秋盆河都不太容易,想要报信也只能兜一个大圈子。
其次就是组织起本地的葡萄牙人,暂时避开会安城的暴‘乱’——大部分的华商撤离之后,会安城里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社会秩序,人们为了城中有限的粮食和无主的财富开始互相杀戮。一部分先前逃出会安城进入西北山区的散兵游勇,在海汉人民团离开之后返回会安城,但这些人并没能起到维护秩序的作用,反而迅速加入到暴‘乱’当中,冲杀在第一线。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所有的明眼人都知道会安城彻底完了。即便是像爱德华多这样曾经坚定地支持南越朝廷,并且说服了其他商人向南越提供军事援助的死硬派,现在也不得不转变思想,考虑应该如何另寻出路了。不仅仅是需不需要另行选址再建贸易港的问题,而是要考虑是否应该继续支持南越朝廷,选择一条跟海汉人继续对着干下去的道路。海汉人已经把态度表现得很明白了,南越与海汉之间所存在的利益冲突是无法调和的,像会安这样的贸易港,海汉人毁掉了第一个,同样的事情肯定还会再次发生。如果南越朝廷不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那么再建一个贸易港的下场大概也会跟这里一样。更何况会安的事情传播出去之后,大概也不会再有大明来的华商在南越地区定居了。直到海汉人撤离会安五天之后,从北边顺化府赶来的救兵终于出现了。只是他们实在来得太迟了一些,所看到的会安城已经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这个曾经的贸易港在十来天的时间里先后经受了炮轰、封城、全城大抄家、拆毁城墙、暴‘乱’、纵火、抢劫等等一系列的暴力洗礼,带队的南越将官甚至都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对抗与合作
根据南越官方统计的数字,会安之‘乱’中死去的民众超过三千人,而在战‘乱’中逃离会安的本地居民则超过了三万人……更新好快。但在这个死亡数字当中,直接被海汉民团军所杀的其实不满千人,反倒是战后的暴‘乱’中死的人更多。当然南越官府不会公布这种内幕,这个黑锅只能由入侵者海汉人来背。
死亡人数相对比较容易统计一些,但财产上的损失就难以计算了。海汉人搜刮并带走了本地的大部分财物,逃难的民众也带走了一部分,之后的暴‘乱’中,数千暴民劫掠瓜分了剩下的残羹。
对于南越朝廷来说,会安城死了多少人,被劫掠的财物究竟价值多少,这都不是事情的重点。会安被毁之后,相应出现的财政窟窿要如何填补,今后要如何应对来自海上的打击,才是执掌朝政的权贵们真正感到头疼的事情。
当南越朝廷为会安之‘乱’而一片震惊的时候,远征会安的船队已经分别回到了黑土港和胜利港。与出发时有所不同,船队的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这其中有大量被民团军以战利品名义缴获的海船,也有一部分是属于跟随民团军撤离会安的华商。
会安到珠江口的航程超过500海里,仓促逃离会安的华商大多都没能在船上准备足够的补给物资,因此跟随海汉战船撤离会安的华商,几乎都选择了到胜利港休整补给——顺便也看看海汉人一直不懈余力宣传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有他们鼓吹的那么好。
执委会对于这批人的到来也相当重视,并在接到电报之前就进行了相应的接待准备。这些华商对东南亚的海贸状况都较为熟悉,有不少人在满剌加等地还有贸易关系存在,这都是商务部‘门’所需的资源。而这次民团军归来之后的总结报告会,大概也是有史以来气氛最为轻松的一次。
“……在会安战斗中缴获的现银约十七万六千四百两,金八千三百两,生铁七十二吨,铜四十四吨,各种珠宝‘玉’石若干,价值需要详细鉴定之后才能统计。另外缴获瓷器一万四千余件,各种香料共近二十吨,象牙四百七十根,各种动物‘毛’皮一千三百余张……”
仅仅是念战利品的清单,王汤姆就足足用了有一刻钟。这次在会安的缴获实在太丰厚,以至于离开时因为舱位有限,不得不放弃了部分价值不够高的物资,比如稻米之类的粮食。战利品的总体价值,还需要‘花’费一些时日才能统计出具体数目,但仅就纸面上的物资统计来推算,七八十万元肯定是有的。民团军对外的军事行动搞了好几次,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但这次的收获肯定是最多的,经济上的收益甚至已经超过了前几次行动的总和。
当然了,执委们兴奋之余,倒也没有忘记采取这次行动的初衷是为了在战略层面上打击南越,摧毁其外贸事业。所有人耐心地等待王汤姆念完战利品清单之后,陶东来才清清嗓子道:“这次的战利品多到船装不完,这下大伙儿也不用担心打仗会亏本了。”
众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陶东来接着说道:“缴获的物资,先‘交’给相关部‘门’进行清点,该折现的折现,该变卖的变卖,统计好数据之后,按我们事前定好的比例,由财政部划拨给军委。汤姆,你认为这一战之后,会安当地是否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很难。”王汤姆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我们摧毁的可不仅仅是会安城,还有南越人的信念。他们应该很清楚,就算能重建会安城,也无法阻止我们再次摧毁它。不管是华商还是葡萄牙人,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大概都不会对会安再存有什么妄想了。”
“只要葡萄牙人断绝了对南越的军事援助,此消彼长,顶多一年的时间,北越就可以南下剿灭阮氏了。”颜楚杰对于安南内战双方的军事实力非常清楚,立刻便补充道:“即便要重建会安,那也得等到安南内战结束,让北越朝廷把会安‘交’到我们手上来建。”
“重建会安意义不大,那个地方的地势不太好,内河港会限制城市的发展,我认为将来如果要在那个地方建立港口城市,还是放到会安以北的岘港比较好。”王汤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一味地赞同上司的看法,而是根据自己在当地探明的情况提出了新的看法。
“汤姆说的没错。”宁崎也开口道:“会安港因为是内河港,必须要每年定时清淤疏通河道,这可不是个小工程。原本历史上到18世纪的时候,会安港就因为河道淤塞而逐步荒废了。相比之下,拥有天然港湾的岘港条件要好得多,具备了建设大型港口的潜力。”
“不管会安也好,岘港也好,现在葡萄牙人大概更着急的是要找到一处新的中转港。”陶东来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要是让他们自行讨论下去,这话题不知道会被带偏到什么地方去:“恩里克前两天又来找我谈过,希望能在胜利港设立葡萄牙商站。”
澳‘门’派来的特使恩里克在海汉民团出兵之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胜利港,只派了人乘船回澳‘门’去报信。对于他的这个举动,执委会根本就没有阻止——葡萄牙人要是有能力在安南问题上给海汉使绊子,那大概也不需要派出恩里克这个特使到胜利港来进行游说了。
尽管待遇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恩里克在胜利港的生活却一下子从悠闲天堂变成了度日如年。他也曾经到过会安城,知道那里的防御状况根本抵抗不了荷枪实弹、坚船利炮的海汉民团,会安城的陷落仅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对会安城的安危,恩里克并不担心,他所担忧的是当地葡萄牙人的人身安全——如果这些人死在了海汉民团手中,那么双方的和谈势必破裂,而一旦进入‘交’战状态,澳‘门’的葡萄牙人未必能扛得住海汉民团的攻击。
出于种种考虑,恩里克必须要在胜利港等到战果才能作出下一步的决定。就这样煎熬了十来天之后,恩里克终于从海汉人这边得到了通知——会安城已毁,当地葡萄牙人为虎作伥,被收缴了个人财产,另有五人因为试图用武力攻击海汉民团,被除以绞刑。
收到这样的消息,恩里克反倒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死了五个人,而且都是不知名的小角‘色’,那就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说当地商人的财产被海汉民团收缴,这对恩里克来说就更加无所谓了——谁让他们选择去会安那种地方待着呢?至少海汉人并没有赶尽杀绝,还放了当地的葡萄牙人一条生路,这就给双方的继续谈判留下了一条后路。
恩里克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也就想到了会安城被毁的后果——葡萄牙人虽然还没有彻底失去在中南半岛上的立足地,但这毫无疑问已经将支撑南越经济的海上贸易摧毁了大半,南越今后想要再组织大军北伐,势必会面临经济上的困难。当然这些都是南越朝廷的问题,恩里克也没心思去为这个开始走下坡路的王朝打算,他所考虑的是失去会安港之后,应该在哪里寻求一个新的贸易中转站。
中南半岛的东南部沿海地区,其实还有不少的天然良港,如归仁、金兰等地,葡萄牙人想要在这些地方建立商站,倒也没有太大的困难。但问题在于光建立商站是不够的,想要形成一个新的海贸港口,得有大量的海商愿意去这些地方才行,而葡萄牙人手里并没有足够多的货物来吸引海商。而整个南海除了南边的满剌加和巴达维亚之外,最繁华的港口恐怕就得数目前还处于快速发展期的胜利港了。
恩里克在胜利港这些时日里也没闲着,能得到允许的地方他几乎都去转了一圈,对于胜利港周边环境也有了更深的认识。胜利港这地方拥有一大一小两个天然良港,这种自然条件对于建设大型港口城市而言是非常适合的。而且胜利港开埠以来,已经吸引了大量的大明商人到这里进行贸易,海汉人甚至还组织起了“琼联发”这样的大型商业机构,砸下重金对本地进行开发建设。
恩里克曾在施耐德的陪同之下去三亚新城区看过,对于海汉人的规划,他只能用野心勃勃来形容——可同时容纳数百艘商船停靠的内河港,连绵十里的城区,面积以万亩计的大型农场,以及未来将生活在这里的几十万居民,这一切的构想,都正在海汉执委会的指挥之下逐步地实现。
而胜利港所执行的免税政策,毫无疑问会在未来一段时期内吸引更多的商人到这里来进行贸易,大明商人肯定很乐于将货物运到这里卖给海汉人,而非要被强制收取关税的巴达维亚或马尼拉。而当西方的商人得知这里的政策和环境之后,大概也会放弃在自家殖民地等待明商的到来,主动到胜利港来购买成本更低廉的货物。
葡萄牙人如果需要在南海地区寻找一个新的贸易中转站,胜利港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恩里克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甚至都没有再派人向澳‘门’理事会请示,便直接找到陶东来提出了建立商站的申请——会安被毁已经无可挽回的状况,葡萄牙人如果不想输得更多,那至少要赶在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之前在胜利港站住脚。
“葡萄牙人想在胜利港建商站?这是好事啊,只要遵守我们制定的游戏规则,让他们来就是了。当然,别忘了收钱。”施耐德笑着应道。对于外来的商户想要在胜利港建立商站这种事,施耐德一向都是一力促成,何况商务部‘门’也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掌握了西方航路的合作伙伴。
作为拥有大量跨时代黑科技的穿越集团,生产的商品如果只能卖到大明境内,那就实在太‘浪’费了,遥远的西方国家同样也是商务部‘门’预定的目标客户。特别是一些利润丰厚的产品,如丝织品、瓷器、蔗糖以及永远不用担心销路的军火,都是可以向西方国家大举贩卖的硬通货。然而目前限制了这种贸易的并非穿越集团的自身生产力和技术水平,而是无边无尽的大海。
穿越集团中的确拥有一些类似王汤姆这样的航海专家,但整个海运业的实力还是偏弱,甚至比不了许心素这样的大明海商。目前海运部下属比较稳定的航线,也仅仅就只有胜利港去往黑土港、广州的两条而已,至于更远的地方,则根本就还只停留在纸面计划的程度。
从亚洲到欧洲,要通过万里的海上航程,单程耗时就要超过半年以上,对于这种长途航行,穿越集团在今后的几年里恐怕都没有实力去完成,也不太可能把有限的‘精’英人员投入开辟远洋航路的任务中,毕竟穿越集团的主要发展区域,仍然是集中在远东及南亚地区。因此开拓西方市场这个任务,执委会一直都是希望能找到合作伙伴来进行——就如同与“福瑞丰”合作开辟大明市场一样的原理。
对于恩里克所提出的请求,执委们也难得一致地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民团军在安南对葡萄牙人手下留情,这本来就是执委会事前作出的决定,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手段表达出己方的“善意”,恩威并施的同时让葡萄牙人意识到他们在寻找合作伙伴这个方面所犯过的错误。而恩里克现在显然已经是想到了这一点,并且正在设法进行补救。
就在民团军回到胜利港的第二天,恩里克便匆匆离开了胜利港赶回澳‘门’,他尽快地向理事会报告自己在胜利港的所见所闻,并且将安南最新的形势变化告知理事会。
而恩里克离开胜利港的当天,这里也迎来了第一批由李家庄在广州附近招募而来的大明移民,共计七百余人,月内还将有近千人到港。
这个时候距离民团在李家庄作战,敲定建立移民转运站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之所以拖了这么久的时候,一方面是因为要在当地建立大量的移民临时居所和相应的生活设施,而当地招募的民工工作效率显然无法与胜利港的归化民相提并论,工期一延再延。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家与广东一把手李逢节公开决裂,当时受到广州官府的有意压制,甚至连剿灭匪首廖大鼻这样的功劳都没有得到公开嘉奖。为了不给官府找茬的借口,李家并没有急于公开招募流民,直到近期李逢节终于如海汉人所说的那样下了台,刑部右‘侍’郎王尊德接任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李家才终于亮出招牌,招募移民去琼州岛垦荒。
由于事前早就得到了宁崎等人的“指点”,李家早在半年以前就开始在王尊德那边烧冷灶,而这种举动显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王尊德一上位,便对前任一直缄默不提的李家庄之战补发了官方嘉奖令,并在嘉奖令当中称赞李家“为国为民,忠心可鉴,勇气可嘉,当为两广士绅楷模”。对于李家主动提出以工代赈,负担全部费用,招募广东境内的受灾难民和无业游民到琼州岛开荒一事,王尊德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并且一路大开绿灯,允许李家派人到省内各州县进行公开的招募。
这样一来,李家的招募活动无疑就有了官方的背书,在进行当中就有了更高的公信力。李家在各个州县的招募活动都有官方的衙役出面维持秩序,甚至还有崖州官府开具的公文,证明李家的招募活动是有当地官府的政策支持,民众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装船卖到南洋去当猪仔。而官方由此也找到了解决积弊多年灾民问题的一条新途径,将这些无衣无食的灾民装船送到偏远的崖州去,让他们到当地开荒做工,一应衣食用度都有李家负责供应,地方官府再也不用担心流民为了生存而造反生事了。至于说这些移民在当地开垦出的田地究竟是属于他们自己还是李家,还是别的什么地主,王大人可并不会关心那么多,治下太平就是最大的政绩,土地归属方面的问题,自然会由当地官府去负责处理。番禺县的李家庄目前已经建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三千名临时居民的移民转运点,并且重新修整了码头,以便能让更多的移民船同时停靠到这里。按照事前的约定,这笔费用全部由穿越集团负责承担,算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光是修建这个转运点以及准备招募所需的各种物资、人手,就‘花’出去了万两白银,而五到八月期间运往当地的大米更是达数十吨之多,衣物三千多套,还在广州采购了大量的‘药’品和生活物资,说起来民政部在建立这个转运点上也算是下了血本。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万山岛的变化
民政部招揽移民的费用,几乎堪与民团招新兵的军费持平,但军费是基本上只进不出的无底‘洞’,而招揽移民却能获得稳定的长期收益,因此对于移民方面的经费申请,执委会一向都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叔哈哈-
从广东向胜利港移民,在招募渠道上存在的费用要远远大于北越。由于北越移民的来源绝大部分是战争难民、罪犯甚至是南越俘虏,几乎都是以猪仔的形式被北越朝廷变相卖给了穿越集团,因此基本在招募环节上基本不存在太多的‘花’费,胜利港这边只要定期派船到指定的地方装人就行了。而广东这边不但要建立大型的移民收容站,还要雇佣人手,带上粮食、衣物、‘药’物等物资,深入到广东的内陆州县招募移民,中间环节的费用相当可观。如果不是有“福瑞丰”以及“琼联发”的部分股东也参与进来,凭借业务关系在各个州县撒网布点,光靠穿越集团自身还真不太容易实现这种大规模的移民招募行动。
但就算费用再高,执委会也不会停下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从外界招募移民的脚步。目前正是穿越集团的高速发展期,集团的实力增长速度,几乎就等同于归化民人口的增长速度,而人口增长就意味着生产力、战斗力和经济总量的同步增长。穿越众在有生之年能够将海汉的势力扩张到何种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依赖于前期爆人口的速度是否能跟得上执委会的战略规划。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军委由牵头在珠江口建设的大万山岛军民两用港,经过了几个月的运作之后,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鄙人是‘潮’州府澄海行的管事,这是上月与海汉驻广办签的购买协议,货款已付,这次是来装船的。”
一名中年男子向码头上的工作人员递上了一纸文书,上面有双方签署的货物买卖协议,写明了在万山港‘交’付装船,下面有驻广办负责人马力科的签名和公章。
工作人员与广州送来的发货记录仔细核对无误之后,便点点头道:“随我来,你们澄海行的货物已经准备好了,即刻便可装船。”
从码头拾阶而上,大约五十米之外,就是一排近五米高砖石结构仓库。修筑这些仓库所用的砖石,大部分来自广州附近,而水泥则是从胜利港运过来。仓库中除了存放着胜利港运来的货物之外,也有其他海商运到万山港来‘交’割的货物。
工作人员将澄海行的管事带到仓库‘门’口,把提货单‘交’给仓库的工作人员,然后在登记簿上签字画押,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仓库工作人员打开库‘门’,带着这管事走进去,指着右边堆积如山的货物道:“看到那些外面画了白圈的麻布口袋了吗?每袋一百斤,一共五百袋,都是你们家的货,一边搬一边清点吧!”
“谢了。”管事一挥手,搬运工们鱼贯走进仓库,开始搬运这些货物。
澄海行作为“琼联发”的股东之一,也是第一批进入万山港并使用这里转运服务的商家。上个月澄海行通过驻广办订了五万斤海汉‘精’盐,如果以原本的‘交’易方式,大概澄海行只能自行派船到胜利港去取货。不过在有了万山港之后,澄海行的取货地点便由遥远的胜利港换到了珠江口的万山港,大大地缩短了‘交’易的时间。
大万山岛据点在策划之初是以军事目的为主,商用为辅,修建货舱、允许商船停靠等措施只是为了拉商务部‘门’的票,让指挥能够顺利通过这个项目。不过当万山港投入使用之后,选择将这里作为货物转运站的商船却是出乎意料的多,以至于海军不得不安排了两艘“探索级”战船,提前入驻到万山港,以维护附近海域的安全。(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
最乐于停靠万山港的莫过于来自于珠江口以西沿海地区的海商,他们以往要购买海汉的货物,要嘛直航胜利港,要嘛从珠江逆流而上去广州城,而如今一部分出货量较大、型号单一的海汉货,如海汉‘精’盐、铁制农具等等,已经可以直接在万山港购买装船完成‘交’割,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而他们销往胜利港的货物,同样可以选择在万山港进行‘交’接,由海汉商船自行运回胜利港——当然价格上肯定要被压低了一截,毕竟从珠江口到胜利港的航程来回也得十多天了,这运费肯定是要折价算进去的。这个买卖对双方来说都是很划算的,海商们节省了大量时间,以往与海汉人‘交’易一次或许要在途中‘花’费一个月的时间,而现在将‘交’货地点改在珠江口之后,时间就缩短了近半,这就意味着同等时间下的‘交’易频率可以增加一倍,而赚取的利润自然也大大增加。而海运部的货船目前已经有七成完成了帆索系统的改造,船速比之前提高了近一倍,这也带来了运费的下降和转运效率的提高,在万山港卸货由海运部进行转运的货物,算下来也比过去至少降低了两成的成本。
当然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乐于见到万山港变得如此的热闹,比如现任万山岛军事主官陈一鑫对于岛上的状况就不甚满意。
“告诉那些商人,未经允许不得随便下船登岸!已经上岸的,不能随便进出划定的商用码头区域!”陈一鑫忿忿地向勤务兵下达命令:“不遵守规矩的,以后不准进港!你就把我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们!”
“行了,行了,你也别这么气,他们不懂规矩,我们可以慢慢教嘛。”旁边的厉斗忍着笑意,不动声‘色’地劝解道。
随着外界商船的陆续到来,一开始陈一鑫在岛上营造出的军事基地气氛也很快就‘荡’然无存了。这些海商和船员们在到达这里之后,总忍不住想在岛上到处转转,去看看海港两边正在修建中的炮台,岛南侧海汉民兵驻扎的营地,甚至还有人想去山顶看看在海上就能看到的白‘色’建筑究竟是什么来头。然而这些地方都是属于明令禁止的军事禁区,特别是炮台和山顶的瞭望岗,就连岛上的非军事人员也不能随便接近,更别说外来者了。
于是在想看与不准看两种态度之间,就难免发生了一些纠纷,有些海商水手不免把话说得很难听,嘲讽的意味比较重。而陈一鑫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哪容得外人在岛上说三道四为所‘欲’为,直接就下了禁令,再有意接近军事禁区的外来者,一律按‘奸’细抓捕处理——如果不是厉斗在旁边劝解,说不定陈一鑫直接就下令绞刑也难说。
“厉斗,你别把这事看得太简单。”陈一鑫看不得厉斗一脸和事佬的模样,忍不住又继续说道:“这些外来船只频繁的进进出出,把岛上的情况都‘摸’了个‘精’光,日后要是有海盗打算来袭击,绝对也会先派人上岛来打探情况。我们现在不把规矩立好,以后吃亏的也是我们自己!”
厉斗点点头道:“你说的都对,但也没必要对这些商人水手那么凶吧?现在岛上驻了一个连的民兵,再加上两艘战船轮流在附近巡逻,哪个不开眼的海盗敢来打我们?来少了打不过我们,来多了也得不偿失,这岛上收的银子都按时运走了,又没多少值钱货可抢。”
陈一鑫连连摇头道:“你这个看法太片面了。说实话,以我们现在的规模,就算遭受几次挫败,也不会影响发展的大局。我担心不是有人打上‘门’来,而是由于我们的疏忽大意造成了这里的防御漏‘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懂吗?如果连个万山港都守不好,执委会以后还能给你我机会吗?”
厉斗脸上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不论是之前的军警部还是拆分之后的军委,陈一鑫在其中都是年纪最小的成员,加之又是独自一人参加穿越,因此也一直被当作军方内部的老幺享受各种优待,甚至连他能脱颖而出,以小小年纪担任大万山岛军事主官一事,多少也有高层特殊照顾的人情成分在内。甚至连厉斗这个民事主官的人选,也是陈一鑫向上面推荐之后获得批准的,因此陈一鑫这么一提,厉斗便立刻警觉起来。
虽然他们两人都年纪不大,但穿越前后加起来也在这个团体中待了有两年了,对于内部的权力构成也有了一定的认识,在这个团体中,除了高层的执委和生产单位的技术岗位之外,外派人员的发展前景普遍要优于驻大本营的同行,这是大家已经公认的事实。能够在外面独当一面的穿越众,升迁的速度都不会太慢,而且今后随着穿越集团势力的扩张,这些在外面打天下的人成为一方大员几乎是必然趋势。
大万山岛在地图上虽然只是针尖大的一个地方,但两个年轻人都很明白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如果他们不愿干或者干不好,会有大把的人等着接替这里的位子。而厉斗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他不像陈一鑫那样轻易就得到了高层的赏识,同时也更加输不起。
“这不需要什么内幕消息,自己就可以推断出来。”陈一鑫对于厉斗的政治敏感‘性’只能摇头:“执委会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建立据点?”
“那当然是因为珠江口水域是大陆东南最重要的航道,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大陆商品进出的一处关口,拿住了整个广东的咽喉。”对于这件事,厉斗还是很清楚的,毕竟来之前也参加了几次有关部‘门’组织的培训课,多少还是有些收获。
“不仅是现在,就算再过几百年,这里也仍然是南中国的要害地区!”陈一鑫作为军方人员,对于地域位置重要‘性’的理解显然大大超过厉斗:“就算今后我们的势力扩张十倍、百倍,珠江口这个水域也一定是要拿在自己人手里的。什么叫委以重任?我们现在的职责就是被执委会委以重任!只要把这里经营好了,今后珠江口甚至包括珠江三角洲,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防区。”
“别忘了广州还有驻广办!”厉斗忍不住提醒道:“驻广办的权限可比我们这边大得多。”
“驻广办是管政商的,执委会要跟大明保持和平,就不会在广州城公开驻军,你看现在就是打着‘金盾保安’的旗号,用的也是李家民团的人。军委的目标是香港岛,不过一时半会还拿不下来。等过两年拿了香港岛成立广东军分区,你说这个位子是从大本营调根本不熟悉本地情况的人来坐,还是让我们这种熟‘门’熟路的本地干部上?”陈一鑫一脸老成地拍拍厉斗肩膀道:“现在要是犯错误,不管大小,那都是自绝前途啊!”
“可驻广办那边也还有军代表,他们对本地的情况同样也很熟悉……对了,萧良和虞尧好像都是广东本地人来着,你这个福建人在他们面前可称不上本土干部。”厉斗显然并不完全认同陈一鑫的说法。
如果要说重用的程度,在去年九月就被派到广州的两名军方代表显然比陈一鑫的份量更重一些,今年五月李家庄保卫战的时候,军委对进驻当地民团的指挥权限分配也是以萧良为主,陈一鑫为辅。不过战后军委对两人的嘉奖倒是没有偏心,都是一样的个人三等功。
陈一鑫摇摇头道:“军委当然很信任他们,可他们现在的职责主要是保护驻广办,在大陆地区推广我们的军火和军事体系,李家庄是属于突发事件,但如果要说上战场的机会,他们只要不调动岗位,那就肯定不会有我多。军队内部的升迁,终究还是要看战功的,现在整个珠江三角洲就只有万山港的驻军最多,有什么军事行动,首先出动的就是我们这里。”
“不过周边地区就只剩下‘十八芝’了,那可不是我们现在能够对付的敌人。”厉斗见陈一鑫说着说着就变成跃跃‘欲’试的状态,赶紧劝他冷静下来:“执委会也说了,不要主动招惹‘十八芝’的人。”
“放心吧,我没那么冲动。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不只是对我们这个集体重要,对你我今后的前途也同样重要!”陈一鑫总算为自己的发言作了一个总结。
“我明白我明白,我这就去码头,跟那些商人好好谈谈。到了我们的地头上,那必须得守我们的规矩才行!”厉斗抓起遮阳的草帽,提着水壶匆匆出去了。
当初在岛上施工的队伍,目前已经撤走了大半,只剩下少数泥水匠在港口修建炮台工事。不过岛上的常驻居民并未因此而减少,驻广办在大陆所招揽的移民在转运至万山港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从事过捕鱼业的人都被留了下来。作为南海地区最为著名的渔场之一,万山港在规划之初本就担负了发展渔业的任务,而海汉民团在南越会安这一战,缴获了大量的小型近海船只,当作货船不堪用,但当作近海捕鱼船却绰绰有余了。如今万山港所拥有的渔船有大小近三十艘,渔民近两百人,规模也不算小了。
虽然万山港距离完全建成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仅仅就目前的发展状况来看,其规模已经有点跟不上发展的速度了。这里不但承载着军事防御的功能,同时也有移民中转、货物转运、渔业开发等多种职责,而狭窄的万山港要承担如此之多的任务,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就连当初提出发展万山岛据点的高层们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地方在开发之后能发展得如此之快。八月下旬,从胜利港返程的恩里克也特地兜了个圈子,到万山港作了简短的考察。恩里克是受到执委会的邀请才出现在万山港,倒并不是抱着间谍之类的目的。当然进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仔细地观察了港口南北两端那醒目的海汉式炮台工事——海汉人在任何地方修建港口,似乎都有这种标志‘性’的炮台工事存在,就连万山港这样孤悬海中的小港口也不例外,恩里克实在很想吐槽一下他们到底是有多喜欢打仗。恩里克来万山港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参观炮台,他是到这里会见陈一鑫,并与其商谈双方在军事方面合作的事宜。关于向葡萄牙人雇佣炮兵教官一事,执委会已经跟恩里克谈得差不多了,不过由于恩里克回到澳‘门’之后还需要向理事会进行汇报,并征求理事会的同意,这个中间所需‘花’费的时间难以预计,因此执委会这边没有直接派人跟进,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距离澳‘门’最近的万山港。届时如果这事成了,那么陈一鑫就作为海汉方的军事代表,到澳‘门’去检验一下葡萄牙雇佣兵的质量,避免‘花’大钱雇水货的情况出现。
第三百五十四章 北越变局
恩里克在万山港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与陈一鑫作了简短的会面之后,便匆匆启程赶回澳‘门’-叔哈哈-安南会安城覆灭的消息让澳‘门’理事会大为震惊,他们万万没想到海汉人会在时隔半年之后再次主动攻击南越,而且直接就毁掉了南越最重要的海港城市。尽管还是有人对恩里克带回来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抱有一定的怀疑,但仅仅三天之后,从顺化府赶来的信使就验证了恩里克所说的话。
南越信使告知澳‘门’理事会的情况远比恩里克所知更为详细,而事情的严重程度也超出了理事会之前的判断。整个会安城因为战争和暴‘乱’而化为废墟,城中活下来的居民有九成都逃离了当地,而粗暴的海汉人则以战胜者的身份带走了城中的大半财富。会安城数以千记的人死于战‘乱’、暴‘乱’以及之后的疫病传播,这座城市基本上已经没有了重建恢复的可能,当地的葡萄牙商会会长爱德华多建议彻底放弃这座城市,暂时将葡萄牙人在南越的驻地迁到顺化府。至于海贸生意,由于港口被毁,短期内也将无法恢复,好在上一批葡萄牙货船刚刚才从会安出发不久,等他们返回至少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形势倒也不算特别急迫。
面对这样的状况,理事会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恩里克所提出的在胜利港建立商站,与海汉人建立贸易关系一事了。
尽管葡萄牙人在南越遭受了重大的经济损失,但相比整个东亚地区殖民地的利益,被海汉人从会安抢走的财产算不了什么。如今越来越多的大明商人都更倾向于把出口货物运到琼州岛的胜利港去出售,葡萄牙人也必须得考虑将部分大宗货物的采购地点从广州转移到胜利港——毕竟那个地方是号称没有关税的自由港,即便算上运费,许多商品的采购成本也要低于广州地区。
而恩里克对胜利港的描述也让理事会十分动心,一个设施完备、运转顺畅、管理完善、防御强悍的港口,在当地能够采购到大多数产自中国南方的货物,而且没有可怕的关税,对生意人来说简直就是贸易天堂。恩里克认为相比胜利港的专业程度,南越朝廷引以为傲的会安港简直就是个乡下地方,他甚至建议理事会的长老们有机会去胜利港亲身体验一下,那种有别于西方,但仍称得上舒适而高贵的海汉式生活。
恩里克在去胜利港的时候多少是带着一些高傲的情绪,在他看来虽然海汉人在贸易方面有些能力,但毕竟是生活在海岛上的野蛮人,肯定无法与西方的文明世界相比,但现实却是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海汉人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奢侈,但肯定是澳‘门’这些葡萄牙人所无法企及的。
回到澳‘门’这个臭烘烘的港口之后,恩里克很快就开始怀念胜利港那洁净的居住环境,尽管海汉人的房子稍显简陋,但柔软的大‘**’上绝对不会有跳蚤出现,浴室和厕所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街上不会像这里随处可见堆积如小山的垃圾,发出阵阵恶臭而无人清扫。至于吃的就更没法跟海汉人相比,这里三餐都是毫无味道,难以下咽的饭食,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享用加入了昂贵香料的菜肴。而海汉人一日三餐每餐内容都不一样,并且他们对调味料和香料的使用简直堪称奢侈,那种饭菜的香味是这里难以复制的,恩里克在抵达胜利港第一晚参加接风宴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舌头都给一并吞下去。
就算是驻扎在万山港的那些海汉民兵,也能享受到便捷的热水淋浴和每天三顿的热食,这跟葡萄牙人对从军当兵的认识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恩里克并不担心海汉人招揽雇佣兵的计划难以实现,因为他们对士兵的待遇根本就是别的地方难以提供的。(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即便是在本土为伟大的费利佩三世国王陛下当兵,也比不了海汉民兵在一个无名小岛上的生活待遇好。只要雇佣兵们了解了海汉人所能给予的待遇,一定会争着抢着去为海汉人服役。
理事会在经过几天的研究之后,原则上同意了恩里克提出来的几点建议,即与海汉建立贸易关系,在胜利港设立商站,以及为海汉提供炮兵教官。但有一件事理事会却不愿轻易更改态度,那就是葡萄牙人在南越地区的利益保障。
葡萄牙为了扶持南越阮氏,在当地投入的各种资源、进行的各种扶助,前前后后也‘花’了不少钱进去,并且在当地还有近千葡萄牙人常驻,如果因为海汉人一句话说撤就撤,那堂堂葡萄牙帝国的面子何在——虽说1580年葡萄牙就被西班牙所吞并,但在亚洲地区的葡萄牙人可并没有轻易改换国籍的打算,还是坚称自己为葡萄牙国民。
当然如果为了南越的事情跟战力可观的海汉人开战,那也是极不冷静的选择,理事会并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海汉人已经在最近的几次战斗中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实力,理事会可不想因为南越问题而跟这样一个对手在战场上硬碰硬。说到底,澳‘门’理事会还是希望能够与海汉达成一个能够保全颜面的南越问题解决方式,至少不能让葡萄牙人以失败者的身份退出中南半岛。
恩里克听到这个决定之后只能暗暗叫苦,这就意味着又要与海汉人进行漫长而艰难的谈判。海汉人在此之前已经多次向他表明过在南越问题上的态度,那就是要葡萄牙人首先彻底放弃在中南半岛的利益诉求,彻底退出安南内战并且要保证以后不再参与其中,这才能有继续往下谈判的可能。如果葡萄牙人不愿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海汉人下次在发动战争的时候恐怕就不会再给予葡萄牙俘虏们获得自由的机会了。
不过下一步的谈判,也就意味着恩里克可以暂时离开澳‘门’这个地方,去风景秀丽的胜利港享受一段舒适的生活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理事会的固执倒是也有起到积极作用的一面——至少对恩里克个人来说是如此。
然而就在澳‘门’的葡萄牙理事会还在对南越问题纠结不已的时候,南越这边的局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在王汤姆率领海汉民团军攻破会安城当天,北边的永安港基地也收到了他们所发出的电文通告。由于这次的行动也包括了北越军在争江横山防线上的策应,因此这个消息并没有对北越方面隐瞒,很快前线领军大将郑柏也就知道了这件事。
北越军陈兵在争江一线,本来是为了吸引南越的注意力,以便让民团军在南边腾出手来收拾会安城。但领军的郑柏并没有完全将这次的策应当作表演来进行的意思,在他看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那么也可以直接就率军攻打天险,趁势南伐。
但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会安失陷的消息从600里之外的事发地传到争江前线的南越军营,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天。而这个消息在南越军营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为所有的南越人都很清楚,会安的失陷对南越政权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可不仅仅只是经济上所遭受的损失而已。
由于中南半岛的多山地形,南越的城镇几乎都集中于沿海地区,即便是首府顺化,距离海岸线也不过二十里而已。海汉军既然有能力在一天之内就打下会安城这样的“重镇”,那么整个南越的城市可以说几乎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海汉人的炮口之下。上半年被袭击的‘洞’海,以及这次遭到袭击的会安,都是被跨海而来的海汉军所攻克,而整个南越地区的千里海岸线上,就根本没有一支能与之一战的水面部队。
会安城失陷得实在太快,以至于顺化府得到消息之后也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恐慌,他们不知道海汉人是会选择得手之后离开,还是潜伏在外海某个地方,趁着自己不备的时候向顺化府发起进攻——以海汉人所拥有的火力来看,顺化府的城墙还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于是一纸调令便到了争江前线,要调部分军队南下回援顺化府。
然而这次的军事调动动静太大,并没能瞒过北越的探子,消息传到郑柏这边之后,他果断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对争江防线发起进攻,给南越人一点苦头吃吃。
目前第一批派到胜利港接受培训的北越军官已经悉数回归,而这批人归国之后立刻就成为了新军的骨干,郑廷也继续担任了新军的指挥官。按照他们在海汉所学到的作战方式,郑廷便组织了一帮军官开战前参谋会议,商讨作战方案。而郑柏作为本地的最高军事长官,自然也出席了这次会议,他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这些年轻后生们去了胜利港几个月,到底学到了海汉人的几分本事。
与过去的战前准备会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新军的指挥部里有了更加详细的地图,以及根据地图所制作的沙盘模型——这个囊括了争江横山地区在内的大型沙盘是在胜利港制作之后,装船运回来进行拼装的。材料主要是粘土加青苔,其尺寸比例完全来自于海汉大数据库中的卫星地图,仿真度极高,上面甚至根据北越方面提供的资料制作了南越守军每一处的关卡、军营、仓库等等,体现细节是郑柏以前做梦都没想过的。
当然这个沙盘也并不是无偿提供的,为此北越朝廷需要向海汉方额外提供一千名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移民,可谓价值不菲。不过郑柏在亲眼看过这个沙盘之后,认为这个‘花’销简直千值万值,有了这么详细的沙盘,在制定作战计划时至少就能免去数以千计的士兵无辜付出‘性’命。
争江之所以能够成为天堑,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传统的渡江作战缺乏远程武器对渡江部队的保护,而在船上的渡江部队也难以对岸上的防御部队形成有效打击,这样一来,很容易就会被防御一方半渡而击,因此双方以前都长期驻守在争江南北两岸形成僵持。去年南越军从争江上游偷偷渡河偷袭成功,险些造成北越的大溃败,从那以后双方在上游都布置了大量的岗哨,想要再靠着偷袭战术来争夺渡江点就很难了。
不过受训军官去胜利港留学了几个月可不是白去的,他们在胜利港期间学习的课程都有很大的针对‘性’,几乎都是军委按照南越为假想敌为他们设计的培训方案。至于渡江作战这种课题,自然也是在传授之列——当然他们所能学到的,基本就只是对付南越军这种战斗力的“原始”部队而已,如果日后想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武装到牙齿的海汉民团,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以教官所传授的作战方式来看,最适合争江的,就莫过于炮火掩护,强行渡江了。”郑廷指着沙盘模型侃侃而谈道:“这两天我已经沿着江岸巡视过,争江在入海口这一段有多处分岔,河道并不算太宽,最宽处才百余丈,窄处不过四十丈左右,流速也不急,完全具备渡江的条件。”
“可你不要忘了,我们目前并没有很多船可用。”郑柏沉声提醒道:“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运载大量士兵过河,那先登陆的士兵极有可能因为兵力劣势而被对手吃掉。至于你说的炮火掩护,那只能是登陆之前用用,等你登陆之后,敌军一涌上来,双方‘混’战一起,如何还能使用炮火?”
“我们可以让炮兵和步兵‘混’编进行渡江,登陆之后直接展开阵形,对敌人进行炮轰。”郑廷顿了顿道:“父亲大人有所不知,海汉人新近开发了一种炮弹,其弹中包有千百发铁籽,一炮打出去便能伤及一大片,在四五十丈距离上的杀伤力远胜弓矢,专‘门’用来对付近战时的敌军密集阵形。孩儿在广东番禺曾亲眼见过海汉民团使用这种炮弹对付当地的流寇,一炮出去,便能轰倒数十人,若对手阵形密集,甚至不需观瞄,对准大致方向开火即可。”
郑柏捻须应道:“你说的这种炮弹,我军中似乎并未采购过。”
“永安港的海汉驻军必有此物,我们可以与其联系,让他们卖一些给我们。”郑廷深知海汉人的作派,当下便出了个主意。
郑柏点点头道:“如此倒是可行,就是不知这炮弹价值几何,应该是与先前的弹‘药’同价吧?”
郑廷干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这种新式炮弹,海汉人的报价是二十两一发……”
“什么?”郑柏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不是比以前贵了十倍?海汉人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郑廷早在李家庄观战的时候就向王汤姆询问过这种新式炮弹是否会对外出售,当时王汤姆只给他报了价,但并没有说明出售与否,而是让他回到胜利港之后去找“海汉军工”的人打听。郑廷后来多方打听之后,终于从白克思那里得到准信:可以卖,但价钱没得谈,而且100发起卖不零售。
郑廷当然不会自掏腰包去买海汉人的高价炮弹,因此打探清楚之后便暂时没了下文。不过回国之后第一次制定作战方案,郑廷便想到这种炮弹可以在战斗中发挥作用,这才向自己父亲提了出来。
郑柏怒道:“你说的这种炮弹,老夫虽未曾见过,但这火炮可发‘射’石子、铁钉、也并非什么新鲜手法,海汉人无非就是将其换成铁籽,设法包裹起来而已,有何道理卖出如此高价!”
郑廷摇头道:“孩儿最初也是如此认为,但看过实际‘操’演之后,才知两者差别之大。想那装填石子之法,‘射’程顶多不过十来丈而已,稍远便已坠地,杀伤范围极为有限,而这海汉人产的炮弹却可打出五倍距离,且铁籽仍能穿身而出,伤及第二人,这威力是孩儿亲见,绝无虚假。而且那填充石子铁钉之法,都是炮手自行估量,装填份量,‘射’程远近,全无定数,海汉炮弹却是以标准而制,每发炮弹都是一般份量,更能与现有的火炮通用。虽说这东西贵,却是贵得有道理的。”
郑柏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昔日我军中并无这等海汉火器,一样能够上阵杀敌,剪除叛逆,如今尔等受训归来,求战之心不减,这是好事,但一心就想凭着海汉人的火器取得胜势,老夫认为不妥。若日后海汉以此要挟我朝,那又该如何是好?”“若是早用火器作战,去年我军便不会被南越逆贼所击败,父亲大人,你可是忘了去年的惨剧?”郑廷愤然道:“孩儿又何尝不知海汉人只售武器,不传制造之术是心怀叵测,但如今南北分裂,攘外必先安内才是,待灭了南越叛逆,朝廷才有底气跟海汉人讨价还价啊!”郑柏又默然半晌才开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按你的意思,去请海汉人帮忙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攻打争江
1628年8月底,安南永安港……更新好快。
“所以贵军这是打算让我们出售新式炮弹,以用于攻打争江防线?”钱天敦放下手里的茶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坐着的郑廷:“出兵攻打南越,这与我们事前商定的作战计划不符啊!”
钱天敦在配合大本营过来的主力部队完成了会安之战以后,便率部回到了北越的永安港休整。不过没休息两天,这郑廷便急吼吼地找上‘门’来了,一开口便是要买刚刚开始装备到民团的新式炮弹。
穿越集团在六月制定行动计划的时候,便要求北越方面出兵佯攻,吸引南越军的注意力,以配合民团军在敌后展开破袭战。不过当时北越这边苦于没有军费来实施大型军事行动,多少还有些不太情愿,如果不是后来被海汉执委会在军火贸易上卡了脖子,北越这边并不太愿意参与进来。
而如今北越得知海汉民团在南方势如破竹地捣毁了会安城,又吸引了大量的南越军队从争江防线后撤回防顺化府,就动了心思要趁着南边的‘乱’局打一打。这在北越军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钱天敦眼中却多少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早就劝说过你们一起发兵攻打,结果你们百般推脱,现在看到有便宜可拣就马上跳出来了,这未免也太见风使舵了一点。
郑廷在涂山训练营的时候就曾在钱天敦手下当过学员,虽然两人年纪差不多,但郑廷依然是恭恭敬敬地执弟子之礼:“钱教官,《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长型,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用兵要根据战场形势和外界环境变化而作出相应的改变,这也是教官您当初教过我们的作战原则。当初我方决定不战,是因南越叛军在争江防线上严阵以待,而我军兵力也不占优势,即便打也难有胜果。如今南越叛军已撤走近半,加上会安失陷的消息,已经令其营中人心惶惶,正是发起攻击的好时候,若是换作钱教官在我军指挥,想必也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战机。”
“不错嘛,去胜利港待了几个月,倒是练得能说会道了。”钱天敦轻笑道。
“都是教官们指导有方。”郑廷连忙应道。
“我们这新式炮弹的价格可不便宜,这你大概也是知道的。”钱天敦不急不慢地说道。他也知道郑廷在进修期间曾经跟其他军官生一起到番禺参与了李家庄战斗——或许说观摩更为恰当一些。对于当时民团军在战斗中所使用的新式霰弹,几乎所有的外来军官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向海汉军官打听新式炮弹价格的也并非只有郑廷一人。不过因为新式炮弹的报价实在太高,目前已经明确向“海汉军工”下了订单的也就只有不差钱的福建土豪许心素。
许心素集团自从装备了海汉的军火之后,在与“十八芝”的斗争中也渐渐扳回了劣势。对于许心素来说,海汉军火的价格高低并不是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供应跟不上消耗。因为海汉这边经常都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状况,这种枪暂时停产,那种炮需要限量采购,而且好几次是福建这边运了现银过去结果买不到东西,所以后来许心素干脆就命人存了十万两银子在广州的“海汉银行”里,专‘门’用作采购海汉军火之用。新式炮弹在李家庄一‘露’面没多久,许心素便让人从十万两银子里划了一半出来,点名要采购海汉的新式炮弹,单价不论,五万两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相比福建大土豪,北越的经济状况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即便是前次在海汉民团的协助之下打了难得的大胜仗,但完全没有像海汉这边享受到战胜方的战争红利,反倒是欠了海汉人一屁股战争债。(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用了半年时间好不容易还得差不多了,新的一轮战斗,或者说是烧钱‘潮’,马上又要来临了。
“在下之前也曾打听过,‘海汉军工’的白大人说此种炮弹每发需二十两银子,且百发起卖不零售。”郑廷老老实实地应道。
钱天敦听得暗自发笑,当初他也有份参与这种炮弹的研制开发,对于其制造成本自然是了然于‘胸’。这种霰弹虽然要比原来使用的铸铁实心弹的技术含量要高一些,但其生产成本也并没有上升到十倍那么夸张,白克思对外这二十两一发的报价,多少都有点坑傻子的感觉。而且由于产能有限,加上福建那面下了大订单,因此白克思才会有“百发起售”这样的说法。
“我这里的确是有一些存货,不过数量有限,不知道你们打算要买多少?”钱天敦见郑廷态度十分诚恳,便也打消了继续跟他兜圈子的想法,把话题回到正事上面。
郑廷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一百发……”
“一百发恐怕不够用吧。”没等郑廷把话说完,钱天敦便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问问你,你们制定的作战计划里,登陆地点的宽度,需要多少‘门’火炮,有没有做过计算?”
“这自然是要计算的。”说起打仗的事情,郑廷也恢复了几分底气,开始跟钱天敦探讨起来:“南越叛军在争江南岸尚有近两万的兵力,我方若是想在南岸建立起牢固的滩头阵地,势必要在短时间内让足够多的部队登陆。根据我们的计算,登陆地点至少要能够容纳三千人的先头部队进驻,至于所需的火炮,当以轻便的二七式陆军六磅炮为主。按照在胜利港军校所学的作战守则,以三千人的规模计算,每千人部队配备四至六‘门’火炮,共需十二至十六‘门’炮。”
“说得还算有条理,看来这几个月的确学到一些东西。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百发新式炮弹分配下去,每‘门’炮才七八发炮弹,一个急促‘射’就打没了。如果战事不利,新式炮弹打完之后敌军不退,你让滩头部队怎么应对数倍兵力的敌人?”钱天敦一边分析一边反问道。
“这个……”郑廷一时语塞。他其实想说以新式炮弹的威力,哪有什么部队能在近距离扛得住三轮炮轰而不崩溃的,根本用不着配发太多的炮弹。但钱天敦这么说了,他却是不太敢开口反驳,毕竟现在卖不卖的主动权是在对方手中,要是言语之间得罪了对方,那炮弹买不回去,这场渡河抢攻的战斗也就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了。
“以我看,起码买个三百发才够。”钱天敦一句话就把订购量提升到了原本的三倍。
“可是这……”郑廷吓了一跳,两千两银子尚且让他父亲郑柏感到不快,一口气‘花’六千两出去,这后果他不敢想象。
“没什么可是。你想想,就算渡江的时候没用完,这炮弹也可以留着以后作战的时候用啊!要是今后你们再遇到类似的情况,难道每次都临时跑我这儿来买?有备无患嘛!”钱天敦很“好心”地劝解道。
钱天敦并不是吃饱了没事做要客串当军火贩子,事实上在周年庆回大本营述职的时候,钱天敦便已经向执委会提请过,要求增加黑土港军区的军费预算,以满足编制日益壮大的黑土港部队的日常开支。这个提议最终并没有能获得执委会的通过,因为当初扩编军队的计划可是黑土港管委会自行提出要负担军费,执委会才批准其通过的。不过这也没难道钱天敦,在军委的多方协调之下,“海汉军工”后来倒是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考虑到黑土港军区地处安南,而负责军品制造销售的“海汉军工”在当地并没有专‘门’的营销机构,白克思提议由黑土港军区负责,负担起一部分的军品销售任务,而其中的一部分利润就作为黑土港军区的军费补贴。而第一批试验品,便是受到众多外来军官生关注的新式炮弹。
与过去各种出口的武器弹‘药’一样,“海汉军工”也为这种市场前景看好的高级炮弹设计了专‘门’的外销型号,其威力和‘射’程比起民团在李家庄所使用的炮弹略弱一些。首批出产的外销型号已经发往了福建,供许心素的部队使用。而运到永安港的则是这次从大本营出征会安的部队用船捎带过来的,数量并不多,也仅仅只有不到五百发而已。
由于是扮演了分销商的角‘色’,“海汉军工”给黑土港军区供货的价格自然远远低于对外的销售价格。每卖出一发炮弹,黑土港军区就有十元的利润,而这基本上就是一名民兵一个月的军费开支了。在这样的刺‘激’之下,钱天敦自然而然地当起了业余军火商,不遗余力地向郑廷推销新式弹‘药’。钱天敦的账算得直观又简单——每卖出去一百发炮弹,基本就够一个连的民兵一个月的开支,卖得越多,黑土港军区的军费压力就越小。
钱天敦这边是为了减小自身的军费压力不遗余力地进行推销,而郑廷却不得不面对己方的军费预算赤字。目前北越在争江一线驻扎了近两万的军队,而升龙府拨给前线的军费,每个月也才两万两,这还包括了发给士兵的军饷在内。如果不是有大量的廉价农兵充实阵营,这么点钱根本就不够军费的开支。而想要在这种捉襟见肘的经费当中再挤出几千两银子来购买军火,这其中的‘操’作难度也不小。
这边给海汉人拿出去多少,相应的就得从自家的军费中扣下来多少,而一下子要扣掉当月军费近三分之一这么多,只怕还没等打仗就会引起更大的‘乱’子。这个锅不但郑廷不敢背,他老头子郑柏也一样背不起。因此郑廷并没有一口应承钱天敦略显粗暴的推销,而是开始绕着圈子跟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两人商讨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终于达成以三千八百两银子购入两百发新式炮弹的协议。另外作为协议的补贴和海汉军方的善意,北越军方可以从永安港借用一批近海小船参与渡江作战——当然水手是需要北越军方自备,这一点甚至都无需双方在协议上进行备注。这倒不是永安港没有足够多的水手,而是海汉这边出的每一份人力那都是要‘花’钱的,万一受伤或者战死,还得承担疗伤和抚恤的费用,这可不是北越军方愿意看到的状况。从胜利港借的这些船虽然没有被收取额外的租金,但如果在战斗中被破坏甚至发生沉船,那北越军方还是得拿钱出来赔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北越军方本来船就不多,用于渡江作战多少有些勉强,而海汉人却在近期从会安掳回了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也是唯一能够借船的对象了。郑廷几乎是用逃的方式离开了永安港,因为谈到后来,钱天敦居然主动又提起了派兵协助北越军方作战的计划,吓得郑廷赶紧告辞离开,因为军费已经无法再负担这支天价雇佣军的开支了。
郑廷对于海汉人的财‘迷’作风简直无语,好在这趟拜访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即买到了新式炮弹,也借到了渡江作战所需的船只。虽然被钱天敦小小地敲了一下竹杠,但如果这次作战能够顺利地打破争江这处天堑,让北越部队重新踏足争江以南的疆界,那就是大功一件,朝廷也不会因为这小小几千两的军费开支跟前线领军的大将过不去。
不过作为军事援助计划的一部分,海汉民团还是军事观察员的身份向争江前线派出了顾问团。这支顾问团并不直接参与作战,只是对北越军的军事行动提供参考意见——当然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更直观地掌握‘交’战双方目前的军事实力和战场动向变化,以便为军委今后的决策提供信息。
又经过了五天的‘精’心准备之后,九月二日,北越军队在毫无征兆的状况下向南发动了渡江攻击。
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争江入海口以北数里的海岸上装载了两千余名北越士兵,趁着天‘色’‘蒙’‘蒙’亮的时候驶入争江入海口,直接冲向了南岸。这里的江面宽度仅有百丈左右,在南越军的岗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先头部队的平底小船就已经冲上滩头。
士兵们七手八脚地将船上装载的六磅炮和炮弹抬下来,开始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设立滩头阵地。到这个时候南越守军才反应过来,是北越军队发动了登陆战,当下一边示警,一边出动了小股部队向北越军的滩头阵地发起进攻,试图将立足未稳的北越军赶下海去。
冒然上前‘交’战的南越军队在距离滩头阵地尚有七八十丈的地方,遭受了火枪夹杂着零星炮弹的攻击,在丢下三十多具尸体之后迅速地退了回去。而此时第一批靠岸的船只已经开始离岸,返回江北搭载下一批渡江部队。
南越守军当然很清楚丢掉争江防线会意味着什么,因此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调集了守军中的‘精’锐部队,向滩头部队再次发动进攻。而这次的部队当中,便有使用火枪火炮作战的新军出现了。
北越军队在此时登上江岸的部队不过三四百人,在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时没有任何的火力优势可言。好在他们的指挥官也是到胜利港进修过的人,在登陆之初就利用地形和船上携带的一些木板,架设起了简单的‘胸’墙作为掩护。
这种简陋的掩护设施虽然完全无法挡住炮弹和近距离的火枪‘射’击,但在较远的距离上多少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至少对士兵的心理上会有所安慰。而在这种危急的时候,北越军‘花’了大价钱从海汉人手中购买的新式炮弹终于开始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尽管第一批登岸的只有四‘门’六磅炮,但当这四‘门’炮装填了新式炮弹,向着冲过来的敌军次第开火之后,十分有效地缓解了对方的攻势。正如郑廷所预料的那样,在这种杀伤面积极大的炮弹面前,很难有军队能够保持着密集的阵形冲入到三四十丈的距离之内。绝大多数南越士兵都倒在了五十丈左右的距离上,而且是伴随着火炮的轰鸣声成片地倒下,有在火炮发‘射’间隙零星冲过来的南越兵,也无法逃避上百支火枪的横排齐‘射’。南越军虽然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大量兵力进攻这处小小的滩头阵地,却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战果。南越军所使用的火枪这这个距离上想要打中单兵目标,百分百只能依靠运气。只有两‘门’发‘射’频率为两分钟一发的小炮,打出的炮弹偶尔会击穿滩头阵地上的简陋‘胸’墙,带走几个倒霉鬼的‘性’命。然而战局发展根本就没有让南越军慢慢消磨对手兵力的机会,随着靠岸的船不断增多,滩头阵地上的兵力迅速从三四百人扩大了一倍,士兵们手抬肩扛,将更多的火炮从船上卸下来,推到滩头阵地的炮位上。
第三百五十六章 拉锯战
如果单纯以两栖登陆战的水平来衡量一支队伍的战斗力,那么完全按照后世成熟战术训练出来的海汉民团在当下这个时代的世界范围内都可算是佼佼者。,最新章节访问:。而军官全部师从海汉的北越新军,自然也学习和继承了这一光荣传统,在这个领域的作战能力大大强于对手。当第二批火炮在滩头卸下船,被士兵们七手八脚地推入阵地炮位的时候,就已经预示着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开始向着北越一方倾斜了。
尽管北越朝廷为了武装新军背上了沉重的债务包袱,但新军战场上的表现证明了之前的付出还是很值得的。毕竟一分钱一分货,装备了大量海汉武器,并接受了海汉式军训的新军在战斗力上要明显优于对手,以仅仅不到千人所构筑的滩头阵地,就扛住了南越军近万人规模的攻击。
南越军中虽然也有一部分装备了火枪火炮的部队,并且也接受了西式军队的训练,但其武器装备的确是要比北边的同行们差了一个档次,毕竟他们的后援葡萄牙人在军事科技这个领域跟开了金手指的海汉集团还有着较大的差距。不管是武器持有量还是武器本身的‘性’能,北越军队都呈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以至于南越军的军官们不得不督促着手持冷兵器的步兵们向滩头阵地发起决死冲锋,试图以兵力的优势来弥补武器上的劣势。
但这种企图显然难以奏效,在北越军‘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新式炮弹面前,步兵冲锋除了用‘性’命白白给对手刷新战绩,并没有收到实际的成效。相比南越军在冲阵过程中成片倒下的士兵,北越军中被零星炮弹和铅子所击中的比例要小得多,伤亡连对手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在进行了一个小时的高强度进攻之后,南越方面的指挥官终于悻悻地下达了暂停进攻的指令,而此时被北越枪炮击杀在阵前的南越军大概已经有七八百人之多,不少因为伤重而没有能力自行回到阵营中的伤兵,躺在旷野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呻‘吟’和惨呼声,让‘交’战双方都真切地感受到战事的残酷。
相比之下,北越这边的伤兵就要幸运多了,至少他们倒下的地方是在自己的阵地上,能够得到比较及时的救治。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兵,大多被抬上了返回争江北岸的船,这倒并不是完全是军官的恻隐之心或者担心伤兵的呻‘吟’影响到部队战斗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滩头阵地面积有限,容纳不下太大的伤兵救治场所。如果不把伤兵们运走,那么新登陆的部队甚至都没有足够的地方来完成整队集合。
北越军为了这次渡江登陆准备了近百艘船,一个来回可以运送两千名士兵到南岸,虽说效率依然算不得有多高,但好在争江入海处的河口并不宽阔,算上士兵上下船的时间,船在河面上走个来回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南越军暂停攻势的时候,已经有近三千北越军通过船运登陆到了南岸的阵地上,这其中包括了两千使用海汉火绳枪的新军,以及负责火力支持的的十六‘门’6磅炮。
不过在第一线指挥登陆行动的郑廷并没有因为打退了南越军的攻势而感到欣慰,南越军在战斗中表现出的韧‘性’超出了他的预计,尽管死伤惨重,但到目前并没有要放弃争江防线的意图,而是抓紧时间在后方调集更多的部队,筹划下一次的攻势。
死伤的士兵,郑廷并不是很心疼,无非是再‘花’些时间重新招募训练而已,但在巡视了炮兵阵地之后,郑廷还是无可避免地头疼起来——购买的两百发新式炮弹,在第一轮的‘交’战中就已经打了掉了三分之二,存量很难再撑一场强度较大的战斗了。
在滩头阵地上并没有海汉军事顾问,因此这个窘迫的状况,郑廷也只能自行设法解决。他现在的确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听钱天敦的劝告,‘花’钱多买一点炮弹。当然目前倒也不是没有新式炮弹就无法作战了,老式的实心炮弹还是很充足的,只是在近距离的杀伤效率远远不及新式炮弹而已。而且在河的北岸还架着十多‘门’12磅炮,其‘射’程完全可以覆盖住滩头阵地的前方,必要时隔着争江也能够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持。
只是这样一来,杀敌的效率会大大降低,在近距离上新式炮弹一发能够达到的效果,用老式的实心炮弹恐怕要十发才够,看似在采购环节上节省了一些,但实战当中却需要消耗更多的弹‘药’。郑廷脑子也有些犯晕,今后打仗到底是使用哪一种弹‘药’更划算一些。
其实当初郑廷到永安港求购新式弹‘药’的时候,钱天敦就已经发现郑廷的认识中存在一个误区,不过站在他的角度上,并没有向郑廷指出来。这个误区就是郑廷将围攻李家庄的流寇战斗力看得太高,直接等同于了南越的军队。但事实上这两者之间的战斗力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毕竟一个是正规军,一个是土匪,在面对战斗伤亡的时候承受力并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围攻李家庄的流寇在面对密集炮火的打击时很快发生了溃败,这跟其松散的组织和战斗经验有着很直接的关系。而南越的军队好歹也是经受过正规训练,常年参与作战,加之部署在争江防线的部队本就不弱,自然也不会有郑廷预想的那么容易失去战斗勇气。
当天中午,南越军再次组织了一次攻击,郑廷毫不犹豫地下令将手头现有的新式炮弹全部发‘射’出去。在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对战之后,南越军终归还是没有能够冲破滩头阵地的火力防线,付出近千士兵的‘性’命之后再次退了回去。而北越军也无法避免地承受了一定的损失,甚至有两名曾经与郑廷一起到胜利港接受培训的北越军官也不幸被南越军中发‘射’的流弹命中,当场就伤重不治而死。
当天下午,接到消息从上游匆匆赶来的“南越水师”也参与到这场‘乱’战中来。由于在半年前的那次战斗中,南越朝廷布置在前线的水面部队遭受了海汉战船的毁灭‘性’打击,之后南越水师便一蹶不振,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有六七条船而已,面对着近百条在江面上穿梭不停的北越运兵船,南越水师所能做的事情多少显得有点势单力薄。
对于渡江部队会在江面上遭遇南越水师的袭扰这种可能‘性’,北越军官们在战前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倒是早就有了应对预案。渡江行动开始之后,在北越渡江点上游大概一里地的争江北岸,便已经布置了数‘门’火炮。这几‘门’炮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预防有南越的船只从上游下来参战。而这里的河中心离河岸不足百丈,完全被笼罩到炮火的范围之内,足以对河面上的船只造成致命的打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火炮布置到位之后,甚至还特地进行了两轮校‘射’,确保弹着点的位置。
果然南越水师出现在这段江面上之后,就受到了来自北岸的炮火迎接。在集火之下,冲在最前面的两艘南越战船先后被打穿了船腹开始进水,而跟随在后的船只有的航路受其阻挡,有的试图向南岸靠近以躲避北岸的炮火,江面上顿时‘乱’作一团。
‘混’‘乱’之中又有两艘船被炮弹连续击中,歪歪扭扭地拐向了南岸,眼见是没法继续作战了。最后能够冲过这道火力封锁线还毫发无伤的战船仅仅就只有一艘,而北越军这边得到预警已经有所准备,七八艘船迅速地靠了上去,以接舷战的方式将这艘敌船围在当中,基本已经没有了让其逃脱的可能。
在消除了水面上的威胁之后,南越军就很难再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来阻止对手不断扩大在争江南岸的阵地了。截止天黑之前,北越军已经运送了近五千人的作战部队渡江,基本完成了预定的作战计划。
“经过我们训练之后的军队还是不一样啊!”
在争江北岸的北越大营中,穆夏柏和冯安楠正在‘交’流今天的观战体会。他们俩因为跟北越军方打‘交’道的时候最多,这次也是顺理成章地充当了军事顾问,到前线上观摩北越主动发起的这次渡江战斗。
冯安楠道:“北越的军队只要学会了我们的战术,再配备上我们的武器,差不多也能有民团的六七分了,打南越的农民军应该是足够了。”
“你也别小看了南越的农民军,人家可是硬顶了一天。这种伤亡率的战斗,起码我们现在是玩不动的。”穆夏柏啧啧叹道。他们虽然没有去南岸的滩头阵地,但在北岸通过望远镜观战,多少也知道今天几场战斗的过程。南越军能顶住了伤亡而没有发生溃退的状况,也稍稍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
“还是钱天敦看得准啊,他说起码要在争江打两到三天,南越才会退兵。”冯安楠想起他们南下前钱天敦的预测,也有些感叹:“不过南越要是在这里退了,可就很难再有天险能让他们组织起防线了。搞不好北越真的有机会一鼓作气,直捣顺化府!”
“难!”穆夏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打仗可不是只看这一场战斗的胜败,我说得极端一点,就算南越从现在开始采取不抵抗的政策,你让北越军直接南下试试?从争江到顺化将近四百里路程,光这上万人的作战补给问题就不好解决。”
“他们不是找我们借了那么多小船吗?完全可以用船从海上运送粮草辎重,跟着陆军南下嘛!”冯安楠对穆夏柏的说法提出了反驳意见。
“哪那么容易!”穆夏柏摇摇头道:“他们要是能把海陆两栖作战玩得那么溜,那就不用请我们来教他们打仗了。这争江上的渡江点才三百多米宽,找些业余水手也能够胜任划船渡江的任务。但如果要从海路走,还要保持船队队形不会分散得太厉害,那就不是业余玩家能完成的任务了。依我看接下来的战局变化,最大的可能就是南越军逐步撤退,但北越这边也很难乘胜追击。”
第二天天‘色’一亮,双方战事再起。或许是意识到了北越在炮火上的优势,今天南越军没有再次发动无脑式的人‘肉’冲锋,而是改变了作战方式,在大约一里的距离上架起了火炮,开始跟北越军玩起了远程对轰。也不知道南越军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连夜调来了十几‘门’火炮,远程火力与对手的差距也缩小了不少。
在这个距离上的炮兵对练,北越采购的新式炮弹基本上就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其实在前一天的作战中就已经打完了手头上的两百发,现在根本就没得玩了。而穿越集团出口到北越的火炮,在‘射’程上相比南越军中的火炮并没有特别大的优势,以目前双方的距离而言,可以说双方的炮兵都处在了对方的‘射’程范围之内。
这样一来就是拼真本事了,就看谁能够更快地拔除掉对方的火炮阵地。双方不约而同地采取了集火的方式,针对对方阵地上某一个炮位进行集中攻击。于是炮兵们几乎都能在自己的炮位上看到对方发‘射’的炮弹从空中飞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己方发‘射’的炮弹能够尽快砸翻对手。
这种时候海汉火炮在‘射’击‘精’确‘性’上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北越这边集火对方的炮位,大概平均只需要两到三轮‘射’击就能打中,而对方要集火北越的炮位,则至少需要五轮以上的‘射’击。直到南越被摧毁第五‘门’火炮的时候,北越阵地上才终于有一个炮位被三发炮弹同时击中,使得六名炮手和火炮一起报废。
南越军的指挥官显然也意识到这样的对耗是耗不过敌人,只能下令炮兵阵地再往后撤。而占据了胜势的北越军自然不会坐等机会溜过,立刻也让工兵到防线前挖掘布置新的炮位,让炮兵阵地继续向南‘挺’进。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种步步为营的推进作战打得十分艰苦,北越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争江入海口南岸终于建起了一座大营,并且布置了八千人的兵力。然而在大营以南的几里之外,便是南越军依托横山山势而建的军营,按照侦察的状况来看,兵力至少是北越大营的三倍之多,看样子南越也仍不打算轻易放弃这条防线。虽说北越军占据了优势,但相应的麻烦也开始出现,半年前的粮草物资跨江转运之苦,现在调了个轮到北越了。
由于缺乏海汉民团这种一锤定音的外力协助,这次北越军的南伐开始时倒是打得比较顺利,但真正打过争江之后,却因为军队自身的机动力不足而陷入了停滞不前的局面。再往前打,就要进入东西走向,南北跨度有七八里的横山山脉区域,而大军要进入山区作战,补给就是极为麻烦的问题。以北越军现有的补给能力,显然还无法圆满解决这个短板。
作为前线部队的最高指挥官,郑柏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状况,但既然已经出了手,就算战局不顺也只能继续打下去,因为北越军不可能放弃现在的阵地再次退回到争江北岸,也不可能在争江南岸长期维持一个耗费极大的前哨阵地。这次战斗的最低限度,至少要把南越军赶到横山以南,由北越军控制住横山山区要害关口,才能停下战事进行休整。
九月八日,北越军向南主动发起了渡江以后的第一次攻势,以炮火开路,辅以步兵方阵徐进,从正面攻打南越军军营。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之后,北越军终于攻破南越大营,夺取了南越军在这一区域最大的一处据点。然而战斗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近两万南越军逃进了大营南面的山区。尽管这些南越军的大部分都失去了建制成了‘乱’兵,但仍然给追击他们的敌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使用火枪的步兵在山地很难结成有效的火力输出阵形,战斗力受到环境影响并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因此对山区‘乱’兵的清剿行动进展十分缓慢。直到九月中旬,在横山成股出现的南越军才越来越少,抵抗也逐渐变得零星起来。而北越军的大营也从争江北岸迁至了横山山脚下,并且控制了横山地区的大部分要害地段的关口。由于已经无险可守,南越军的大部队到这时候才极不甘心地向南撤兵,他们的集结地点将是横山以南四十里的‘洞’海港。而北越打到现在,基本也没有余力再继续往南打了。为期十多天的战斗当中,北越军虽然成功地将战线向南推进了十几里,并突破了横山争江这一防御天堑,但也为此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伤亡。最关键的是,前线部队的军粮和军费都快要耗尽,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休整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亚港的新客人
打仗就是打钱,安南内战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时间,南北两个朝廷的收入有大部分都投入到了战场上,即便某一方暂时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势,但也很难利用胜势一举结果对手,双方一直都是在苦苦支撑战局而已。(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更新好快。像海汉民团这样玩敌后破袭战,直接攻打后方腹地的城市,用以战养战的方式来维持军队的费用,甚至还能靠发动战争来获得经济上的收益,南北双方都不可能做到,毕竟他们目前都不具备像海汉海军这样的海上机动能力。特别是南越地区一年之中两次遭遇重创,前一次部署在‘交’战区附近的水面部队被海汉民团扫掉了大半,后一次又被海汉民团从自家大后方抢走了大量民船,现在甚至连出口商品的渠道都成了问题,简直就是祸不单行。
相比之下北越的情况要稍好一些,如果北越朝廷能再忍个一年半载,这种有心无力的局面或许就会改观了。黑土港造船厂目前正在源源不断地出产排水量百吨左右的近海帆船,大概一年之后北越方面或许就能拥有一支小规模的海上部队了。届时困扰他们多时的水陆策应作战问题,也可以得到有效的解决,北越军甚至有机会从海上运兵,直接对缺乏水面部队保护的顺化府地区发动攻击。
当然还有另一种比较快捷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找海汉人租用大船。这次北越军方虽然从永安港免费借到了一批船只,但大多都是小船,像渡江作战这种短距离的运输任务倒是没有问题,要完成长距离的兵力投送就比较困难了。而排水量超过百吨的帆船,海汉这边肯定是不会无偿提供的,但要谈到钱的问题,军费捉襟见肘的北越军方也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即便已经在战场上占据了明显的优势,但如果照现在这样的进度打下去,军费的消耗仍然将是一个巨大的天文数字,北越朝廷甚至都不太有把握是不是能赶在自家彻底破产之前统一南越地区。
北越因为连年战‘乱’造成的军费不足倒也并非无解,海汉早就提出了全面合作一揽子计划,只是条件令北越朝廷无法接受而已。海汉提出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北越用人口和土地来换取军事援助。
北越在最开始与海汉打‘交’道的时候,就因为不明状况而上了贼船,在接二连三被海汉人拿去黑土港、涂山半岛和永安港的土地之后,北越朝廷中终于有聪明人醒悟过来,意识到海汉人是以租界为名,行实际占领之实。而在这些租界为海汉人修建各种基础设施的,也正是北越朝廷曾认为是包袱的战争难民。北越付出了土地和人口,换来的却只是海汉出产的各种消耗品,但偏偏海汉的每一步都走得光明正大,一部分双边协议甚至是北越朝廷求着海汉签的,根本连事后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当北越朝廷中的有识之士意识到海汉的意图之后,就不愿再以昂贵的代价来换取海汉人的出手相助,起码不能再随便以租界的方式把土地出让给海汉人了,特别是沿海区域的要害地区。南越所遭受的军事打击已经充分证明了在沿海地带布防的重要‘性’,而海汉人在北越地区专挑沿海区域建立租界,这让当权者们偶尔会有后背发凉的感觉。而向海汉输出的人口也由原本的战争难民开始逐步转变为囚犯和战俘为主,并逐步减少人口输出的总量,希望能借此来稍稍限制海汉租界的扩张速度。
当然这些手段在海汉执委会的眼中还是稍显稚嫩,毕竟多了四百年的历史经验累积,不管是政治手段还是经济手段,要想整治安南这样内忧外患的国家,执委会都有太多的先例可以借鉴。(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北越的合作是不是心甘情愿,在执委会看来并不是首要问题,由于军事上的需要,北越政权在现阶段是绝对不会与自家翻脸的,而穿越集团向外扩张的最大困难就在于初期这两三年,只要‘挺’过了这段发展期走上正轨,届时扶持一个合作态度更好的政权上台管理安南,也并非不可能。
眼下北越朝廷更急于解决国内的南北分裂局面,因此再怎么困难,也还是得挤出资源来向海汉换取军事援助,即便能把内战继续打下去。就在南北越的对峙战线南移到横山一线的时候,两艘装满安南移民的福船抵达了尚未完全竣工的三亚新港。
船上的水手抡圆了手臂,将缆绳抛到栈桥上,工作人员再将缆绳拉到岸边,牢牢地拴在蘑菇状的水泥墩上。河岸上,一个排的黑衣警察已经整装待命,他们将负责接管这两艘船上的移民。与警察站在一起的还有民政部和医疗队的人,他们要对船上的人进行简单的检疫,并登记核对这批移民的人口信息。
三亚新港经过数月的建设之后,目前进出港的航道修整,内河靠南河岸的码头,都已经基本完工,十余道长短宽度不一的栈桥,分别可供从普通渔船到500吨级的大型战船停靠,而码头后方的堆货场就毗邻新港火车站,每天有四班火车在这里与田独之间对开,进出港的货物运输都十分便利。在这一段码头修建完工之后,执委会便迫不及待地将这里投入使用。
由于来自大陆的商船越来越多,胜利港的港湾虽大,但停靠穿越集团的钢铁舰队就占去了约莫有五分之一面积,港湾东边的军营区码头专供战船停靠,这自然不必多说,而西边则是胜利港造船厂所属的船坞区,于是留给一般的商船民船停靠的码头区域便已经比较有限了。执委会开发三亚新港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分担胜利港部分的货物吞吐压力,因此在胜利港至三亚新港的铁路通车之后,从三亚新港装卸货物便基本没有陆路运输上的困难了,在新港与铁田独工业区之间,都可以通过铁路实现互联互通。
目前两个港口的大致分工是胜利港负责停靠大陆方向来的船只,而三亚新港则主要接待从安南方向定期过来的运煤船和移民船。
一旦涉及到移民事务,这码头上需要处理的问题就比较多了,因此执委会又为此成立了三亚港管委会,行政级别与胜利港管委会一致,并在七月的时候从黑土港调回了当地的一把手周恒行,担任管委会主任一职,至于他所留下的位子则由当地的海运事务主官谢‘春’接手。
今天周恒行亲自来到码头上,主持这两艘移民船的接待事宜。以他现在的身份本来是不必出面处理这种具体的工作,不过今天来这两艘船上的移民都是以南越战俘为主,周恒行出面也是为了防止在‘交’接当***现突发状况。
截止目前,执委会对安南移民的使用依然是延续着之前的政策——北越移民经过隔离期之后基本都强制转为归化民籍,然后分配到各个移民定居点安家落户;而南越战俘则是因为语言和人种问题,大多都被直接送进了苦役营当作免费劳力使用,这些人至少要服满三年劳役之后,才能视其改造的程度来得到重获自由的机会。当然以目前苦役营所安排的劳动强度而言,这些人当中有多少能够服满三年的劳役还真是不太好说。
在船靠岸之后,先由医疗队登船检查,确定船上没有发生疫情疫病之类的状况。由于这两船几乎都是战俘,因此医疗检查的仔细程度也远远不及一般的移民船,码头上的医疗队与船上随队的医疗人员‘交’换了几句意见之后,又随意‘抽’样检查了几人,便签字放行了。
一名船员打开甲板上的通风口,对着黑‘洞’‘洞’的船舱喊道:“到地方了,都出来,一个接一个,不许停!不许挤!”
这些战俘是五天之前在永安港装船的,被关在蒸笼一样的船舱里经过了近两百海里的海上漂泊之后,个个脸‘色’都不是太好。由于多日没有见到阳光,大多数人在上到甲板的时候甚至被晃得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这些战俘按照十个人的编制,分别被铁链和脚镣串在一起,每十人就像一条蜈蚣一样,拖着铁链缓缓前行。绝大多数人的神情都很麻木,只有少数人会东瞧西看,试图通过观察周围的环境来‘弄’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过四处张望的人很快就收起了心思,因为黑衣警察们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警棍,劈头盖脸地疼打那些到处‘乱’盯的人。对付这些苦役,警察们早就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棍‘棒’往往能比说教更有效率地教会新人遵守这里的规矩。只消挨上几顿打之后,他们自然就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这些人都是执委会的财产,你们悠着点,打死打残可是要扣钱的!”周恒行看着码头上略显‘混’‘乱’的局面,忍不住出声招呼道。
“听到周主任说的了?下手都稳着点!”一个身着警服,肤‘色’黝黑,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赶紧帮腔道:“让他们赶紧把队排好,听周主任训话!”
这个中年男子叫做余震,与巡检魏平是朋友,以前在崖城的衙‘门’里做捕快,后来被魏平说动了心,去年年底的时候辞了公职,偷偷来了胜利港投效。他能够顺利地被吸纳进警察系统,这里面多少也有魏平的功劳。
余震跳槽从捕快转职做警察,基本也算是专业对口,本身有在衙‘门’里当差的工作经验,加上魏平有针对‘性’的指点,因此上手倒也很快,做了几个月之后便被司法部公安司的一把手任亮提拔起来,派到三亚新港来主管治安工作。
余震是衙‘门’里出来的人,自然对官场上的‘门’‘门’道道十分敏感。他进入海汉的公务员体系之后,多少也做过一些功课,研究了这个体系中有哪些是升迁快、有潜力的职位。这港区管委会的主任一职,在余震看来绝对算是官途一片光明的好位子。
胜利港管委会的第一任主任是施耐德,海汉执委会九大长老之一,本地的归化民人人都知道施大掌柜是掌管海汉财政的财神爷,自然无需多说。第二任是任亮,现在也已经进了执委会当了大官,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三亚港虽然是一个刚具备雏形的新港,但余震看得出执委会在这里所投入的资源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后的发展潜力有可能还在胜利港之上,而这位周主任据说在安南的殖民港就是当管委会主任,从海外调回来虽然看似没有升级,但先后在两个港口担任一把手职务的工作经验可不是闹着玩的,日后多半也会继续升迁。有了这样的认识,余震在周恒行面前就多少有那么一点逢迎的姿态,言行也多以周恒行的喜好为考量。
虽然余震催促着手下人将苦役们整队集合,但两条船毕竟装了好几百人,让这些不明所以的家伙在码头上按照队列站好,还是颇‘花’了一点时间。到后来余震自己也按捺不住,冲进苦役队伍中骂骂咧咧,连踢带踹,以加快这些苦役的整队速度。
“周主任,已经整队完毕,请您训话!”余震一边报告一边很狗‘腿’地递上了铁皮喇叭。
周恒行接过手来,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执委会服务!”余震在升职前也是去上过好几次专‘门’的政治思想培训课程,虽然不太明白讲师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诸如“为执委会服务”这样便于表忠心的口号倒是铭记于心,时刻都挂在嘴边。
周恒行在安南待了大半年,本身又有一定的语言天赋,现在南北越的方言基本都能够驾驭,因此对这些战俘训话连翻译都不需要。他上前几步,踏上临时搭建的货箱台子,举起铁皮喇叭开始讲话:“这里是三亚港,你们今后几年的生活都将在这里度过!”
“在这个地方,你们最好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以前做过什么,你们的脑子里只需要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听从命令!想要违抗命令的人,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但如果服从命令,老老实实地干活,那么就可以得到让你们维持生存的食物和住处!干满三年,你们就有重获自由的机会!好好想想看,你们为顺化府的小朝廷卖上三年命,他们会放你们离开吗?你们这些人本该全都死在战场上,但现在你们有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珍惜,因为这种机会对你们每个人只有一次!”
周恒行看到台下的苦役一片沉寂,对自己的演说效果也非常满意,下台之后将喇叭递给余震:“你也说两句吧!”
余震受**若惊道:“周主任面前,小人岂敢唐突!”
“让你说你就说,这些人今后的管理工作,你也是有份的。”周恒行朝余震点点头道:“我赶着去胜利堡开会,你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尽管安排这些人上工。”
“是是是,小人必当尽力,周主任慢走。”
余震躬着身子送走了周恒行,也走上货箱搭建的台子,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脑袋,干咳两声清清喉咙,举起话筒道:“你们这些安南崽,到了这里就别再动什么别的心思,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所以规矩先说在前面!今后你们就是十人一队,一人违规,全队受罚!有试图逃跑者,一律绞刑!想在这里活下去,就给我拼命把活干好!”
进行了简单粗暴的演说之后,余震便下令押送这些苦役到他们的驻地。三亚港这边的苦役营距离码头并不远,就在南边的鹿回头岭山脚下。苦役营的住宿条件自然没法与一般劳工的相比,基本就是一间间竹木搭建的简易凉棚而已,四面八方都漏风,下雨天的遮蔽功能也很堪忧,比起船型屋更显简陋,只能稍微遮挡风吹日晒而已。每一间凉棚的居住面积只有不到十平米,但就得住下一个小队十个人,基本上是挤得满满当当没有什么剩余空间可言。唯一能让苦役们稍稍感到欣慰的是,在进驻这里之后,将他们连成一串的脚镣终于被去掉了,不用再像前几日那样窘迫,一个人拉屎其他人都得被迫在旁边围观。每间棚屋都有一个便桶,除此之外基本便没有别的生活设施了。吃饭都是开饭时才领取餐具,吃完后就有专人收走,至于劳动工具那更是得上工时才能接触得到,并且都有专人清点管控。如果有人试图在营区内寻找武器来造反,那么除了使用便桶之外恐怕就只能拆房子了。很快苦役们得到了他们上岸之后的第一顿食物,由椰壳碗装着的白米粥。尽管下饭菜只有一种又黑又咸的不知名酱菜,但苦役们仍然是吃得狼吞虎咽,因为这要算是他们从被俘以来真正吃到的第一顿正餐,实在是没有任何嫌弃的理由。
第三百五十八章 工程中的消耗品
尽管北越地区自古以来盛产水稻,粮食并不缺乏,但战俘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有饱餐的机会,被俘之后一直就只有清汤野菜粥的待遇-叔哈哈-每天两顿米汤下肚,基本就只能起个吊命的作用,很多人都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如果不是北越还存有将他们作为抵债品‘交’给海汉人的心思,这些人恐怕早就饿死在战俘营里了。
这次从北越运来的两船战俘共计六百人,不过由于在长期关押中导致体质太虚弱,运输途中就死了十几个,被船员们无情地抛进了大海中。到港之后的检疫又有十几人因为身体状况问题不佳,被医疗队清理出去进行隔离观察,最后入驻到苦役营就剩下五百六十六人。这些人以运来时的十人一组为小队,十个小队为一中队进行编制,每个中队除了司法部、民政部和建设部分别指派的管理人员之外,还会有一名资格稍老的苦役工头,当然这个工头的职能并不是行政层面的,而只是负责具体指导他们进行劳作而已。每个营区有五个中队组成,而仅仅只是在三亚新城的工地上,就设置有四个苦役营,共计两千余人。
按照执委会的规划,在三亚两河流域的城区,将沿着河岸建设长达数里的内河码头,与之配套的基建工程量极大,仅仅依靠建设部现有的施工队是远远不够的,其中的大部分纯体力劳动都将由目前规模已超过四千人的苦役劳工来完成。尽管这些苦役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施工部‘门’可没有时间让他们去慢慢调养身体了,上头把各项工程的工期催得很紧,不能按期完成预计的建设目标,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便是尽可能充分地利用这些苦役劳动力,能干一点活儿是一点,至少得把这些人抵债的成本给收回来。
“睡你麻痹,起来嗨!你们这些懒鬼,到这地方可不是让你们来养老的,马上到屋外集合,我数到十还没出屋的,晚饭就不用吃了!”李‘毛’仔拿着铁皮喇叭,用最大的音量对准棚屋里躺了一地板的苦役们大声吼道。至于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清楚,只是曾经看到海汉干部用这话喝斥睡懒觉的苦役,感觉非常有气势,便擅自学了起来。
在五月围攻李家庄的战斗中,李‘毛’仔很幸运地在战场上保住了‘性’命,虽然因此而成了民团的俘虏,但却‘阴’差阳错地避开了李家宗族的清算,在战后就被直接押解到了大万山岛上当苦力。能够两次逃出必死的困境,其运气之好也算是难得一见。当然了,这也多亏了匪首廖大鼻死于‘乱’军之中,否则他撺掇廖大鼻来攻打李家庄的事情一旦暴‘露’,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也不用指望海汉人会以需要劳动力这种理由来保他的命。
李‘毛’仔在万山港当苦力期间,继续发挥着他的演技天赋,一面设法逢迎上司,一面压榨同为苦役的其他人。不得不说他的这套把戏多少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万山港待了一个月,李‘毛’仔便因为“改造态度较好,工作积极肯干”的评价,被提拔为小队长,后又升为中队长。八月的时候因为万山港主体工程告一段落,而剩下的防御工事建设,需要考虑到保密‘性’,苦役营的人是没资格参与的,于是李‘毛’仔便和其他一批在李家庄战斗中被俘的人员,被运到了三亚新港的工地上继续劳作。
虽然李‘毛’仔竭力表现自己,但如今的苦役营已经很难再出现高桥南那样在极短时间内就成功逆袭的异类了。司法部明令规定,除了少数由民政部明确列出的特殊人才可以监外执行劳役之外,苦役营的中一般人员全部都得按照判决的刑期执行,即便是有立功表现可以减刑,其最短的服刑期也不能低于原本刑期的三分之二。北越来的战俘全部都是三年刑期,也就是说他们当中即便有人能够获得减刑,其刑期也不会短于两年。而大陆运过来的这批苦役则稍稍得到了一点优待,统一都是两年刑期,如果李‘毛’仔能够做到足够好,那么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在三亚新港的工地上当了一个多月的工头之后,李‘毛’仔又被分派了新任务——到新营区负责带新人。这个任务可不是容易拿到的活儿,基本都是‘抽’调各个苦役营里表现较好的中队长来做,而所能获得的劳动积分,也要比原来的岗位更高一些。
当初由任亮提出的劳动等级和个人劳动积分制度,在如今的苦役营中也同样推行开来,只是积分规则和奖励与普通归化民劳工有所不同而已。苦役获得积分的劳动强度底线要比归化民高得多,扣起来也更狠,只要不出勤,不问理由一律按天扣除原本已有的积分,而不是像归化民那样只是按旷工处理。而苦役积分的最大用处,便是换取刑期的减少,普通苦役一周的积分可以减少一天的刑期,干满一年最多可以用积分减少52天刑期,这个规定对于渴望自由的苦役们来说无疑是地狱中的一线阳光,同时也能促使他们最大限度地贡献出自己的劳力。
而李‘毛’仔在现在这个职位上所能获得的积分,几乎是普通苦役的一倍之多,他依靠积分累计来减短刑期的速度自然会更快,工作中的卖力程度就无需多说了。
李‘毛’仔的大吼大叫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屋内的苦役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赶紧冲到屋外列队。不过这些人显然并不适应海汉制度下任何时候都需要列队的习惯,‘乱’糟糟地半天都站不整齐。李‘毛’仔看得不耐烦,便过去抬脚对着几个站不好位置的人一阵‘乱’踹。在这个环境中,拳脚相加就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关于这点,李‘毛’仔也是深有体会——他当初才到万山港的时候,也没少挨工头的揍。
“以后叫你们集合,立刻就照这样给我站好了!谁要站不好就不给饭吃!”李‘毛’仔对着这一排面如菜‘色’的苦役开始大声训话:“你们这些家伙记住了,在这里不是白吃白住的,必须得给海汉老爷们好好干活!这里不养没用的人,谁要是觉得自己干不了,现在就可以用‘裤’带把自己吊死,免得糟蹋了粮食!”
“现在带你们去上工,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没让你动就不许‘乱’动,谁要违反规矩……就不给饭吃!”李‘毛’仔放下喇叭,指了指队伍派头的人道:“你跟着我,后面的一个跟着一个,不许随意出列,有事先喊报告!”
走到营区‘门’口的时候,李‘毛’仔有意停了下来,指着营区大‘门’右边道:“看到那边吊着的几个家伙了吗?那都是想逃跑的人。有这个心思的人,现在就最好打消念头,逃跑的人抓回来统统都是打断两条‘腿’,吊在那个架子上示众!”
由于这批新人的身体状况不佳,还不适合安排重体力劳动,因此他们的劳动地点被安排在了内河港旁边的火车站附近,工作任务就是敲修建铁路路基所需的石子。虽然现在从三亚新港到田独的这一段铁路已经全线通车,但要实现执委会试图实现的复线建设方案还有很大的工程量,而且根据三亚城区的规划,从内河港还会修建一条沿着三亚河河岸通向北方近海平原区的铁路,以便为接下来在当地进行农业大开发提供运力保障。
李‘毛’仔把这个中队的新人带到工地上,然后领来了小铁锤,一人发了一把。在进行了简单的示范之后,苦役们便坐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敲起了石头。他们今天至少要在这里敲上四个小时的石头,才能得到晚上那一顿的食物。
李‘毛’仔则是屁颠屁颠地跑到车站的凉棚下,向前来巡视的干部汇报道:“于头,工作已经安排妥当了。”
“知道了,你把这些新人盯紧点,有什么偷‘奸’耍滑的直接揪出来,送到三号码头的工地上去,自然有人会教他们规矩。”于大山坐在候车的长凳上用草帽扇着风,不急不慢地应道。
于大山作为首批从龙的归化民,因其一直以来表现良好,已经逐渐被相关部‘门’有意识地树立为归化民干部的代表人物。在半年前周年庆的时候,于大山就已经是由胜利港货运码头工头升任为港区管委会的主任助理,专‘门’负责协助任亮处理移民事务。而三亚新港的工程开始之后不久,于大山便被调到新港这边,重拾老本行当起了工头。不过此工头已经不是当初的工头,于大山现在并不管理具体的事务,而是在新港工程中专‘门’负责民政部和建设部之间的协调工作,主要的工作对象就是苦役营。四个苦役营,都在于大山的职权范围之内,因此在李‘毛’仔这种基层工头的眼中,于大山已经可以算是层次很高的大人物了。
“三号码头?”李‘毛’仔听了之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三号码头是目前正在修建的内河码头之一,依照现在的施工手段,河岸的整修和修建栈桥,都需要有大量劳工下到水中配合施工,而这种苦活累活自然就被建设部‘交’给了运作成本最低的苦役营来做。这个工作需要每天在水里连续泡上好几个小时,不但消耗体力巨大,而且会对身体有一定的危害,甚至下身泡到发烂的情况也有,因此一直都是作为惩罚手段,罚一些苦役中的刺头去做这个工作。
“首长们说了,年底之前,三亚内河港的主体工程一定要完工,要赶工,那就得那人往里面填才行。”于大山抬手指了指坐在‘露’天敲石头的这些苦役道:“首长们对这些南越战俘的态度,大家都应该很清楚,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明白明白,小人完全明白。”李‘毛’仔赶紧应声道:“小人定会看紧他们,若是有那不听话的,小人自会按于头的意思去办。”
李‘毛’仔在三亚新港的工地上也待了一段时间了,自然看到了南越战俘与苦役营中其他人的待遇有所不同。现在的苦役营中除了南越战俘之外,还有来自崖城的犯人,犯了事的归化民,以及少数像李‘毛’仔这样来自大陆的战俘。而在这些人员当中,南越战俘的待遇无疑是最低等的。这些人基本上就是被当作了消耗品在使用,所有最苦最累的岗位上,几乎都是用的南越人,在此过程中所发生的工伤和过劳死,也是以南越人的数量最多。
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还是执委会的态度起了一定的影响。这些南越人在人种、语言、生活习惯上都与北越有一定的区别,要改造这些人所需‘花’费的资源就相对更大,而且本地又有大量的北越归化民,多年内战形成的世仇难以轻易化解,这些南越人即便能够完成改造,想要融入到本地的生活也具有一定的难度。因此执委会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运行中就把南越苦役当作了消耗品,上行下效,到了基层之后,这种情况自然更加严重一些。虽然在严格的看管之下,还不至于发生故意虐囚之类的事情,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的管理人员都对这些南越苦役没有什么同情心可言。
换言之,这些南越苦役到港之后日子最好过的一段时间就莫过于当下了,等他们稍稍适应了本地的环境,身体状况有所恢复之后,可就不会再有坐在地上敲石子这么“轻松”的活给他们做了。能够硬抗到刑期结束重获自由的人肯定会有,但这个数目占整个南越苦役总数的比例也肯定小得惊人。
穿越集团目前的状况是建设开发的速度跟不上发展的需求,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各种规划的严重迟滞。然而基建工程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执委会为了能够更快地实现向外扩张,不得不对各种工程的工期都提出了近乎严苛的要求。如果不是现在有大量的免费苦役可用,建设部恐怕很难依靠自身的力量来完成执委会的要求。对于这个过程中肯定将会出现的大量人员损耗,执委们都心里有数,但并不会有人公开提出来。哪怕是最喜欢维护人权的顾凯,在这种时候也很聪明地闭上嘴充当看客——在政治正确与维护人权之间该选择哪一方,顾凯心里非常清楚。
对苦役的这种严苛的压榨,在本地民众看来却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这些人要嘛是罪犯,要嘛是战犯,没有被海汉首长们吊死就已经算是开恩了,现在要拿粮食养着他们,让他们干活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至于说劳动强度太大,待遇太差,这就更不是什么值得争论的问题了——如果所有人的待遇都一样好,那谁还愿意想法设法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个归化民的籍贯?
随着穿越集团实力的扩张,归化民入籍的好处也越来越大,如今已经不单单只是吃饱穿暖的待遇,教育、医疗以及住房这些相应的社会待遇也在逐步提升当中。
普通的归化民家庭都可以将子‘女’送入本地的学校就读,只要有归化民的籍贯就一律学费全免,‘成’人也可以自行报名参加各种形式的识字班、夜校、技能培训班等免费教育培训机构。由于现在在归化民的劳工等级升迁条件当中加入了对识字率的要求,归化民主动参加各种扫盲班的热情要远远高于去年。而民政部通过各种途径招揽来的落魄文人在这个领域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吟’诗作对写八股的本事虽然在胜利港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但就算单单教人识字念书,收入也已经远胜于从前。虽说海汉人颁发的各种教材中并没有四书五经,全是自行编纂的内容,看起来似乎有些离经叛道,但在胜利港住上一段时间,充分享受了海汉式的糖衣炮弹之后,落魄文人们就很难再坚持理想,纷纷选择了留在这里做个教员或者文书之类的工作。医疗方面除了相关单位在源源不断地培养赤脚医生之外,还有其他各种的配套管理制度,让本地的医疗卫生状况能保持一个较高的水平。外来移民的检疫隔离制度,本地各种基础卫生设施的普及,对于垃圾倾倒和粪便处理的严格规定,都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唯一对此感到不满大概就是两位洋大夫,因为他们的工作实在太过繁重,每天上午看病,下午授课,几乎完全失去了自由时间。特别是老摩根,对于近期由于医疗工作安排而连连错失了参与军事行动的机会深感不满,甚至打算提‘交’报告,将自己的编制从医疗部‘门’转到军委——当然他即便是打了这个报告也不可能获得通过,毕竟整个穿越集团里也就他这么一个心血管疾病专家,再过些年说不定大伙儿都得指望他的医术来保全自己的身体了,怎么可能容忍他如此不务正业。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房产开发
以人均水平而论,胜利港地区归化民享有的医疗和教育资源都要远远高于大明及同时代的其他帝国,而且归化民享受这些待遇的经济成本非常低,甚至近乎免费,这也就变相地降低了本地归化民的生活成本,让他们可以将工资收入用于其他提升生活水平的方面-一些职位较高,收入稳定,有了一定积蓄的归化民,已经开始认购专‘门’为归化民修建的安居房。由建设部组织设计、施工的安居房自年初开始修建以来,已经完成了数百套。这其中包括向穿越众内部发售的筒子楼公寓,留守在胜利港的数百名穿越众经过数次摇号选房的活动之后,大多都已经从活动板房分批搬进了新公寓。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成员的福利房都是制式统一的‘精’装修,室内的家具、洁具全部是大批量订制的。楼内实现了热水和电力供应,室内照明都是安装的穿越前购买的ld灯具,这种长寿命灯具足可以用到今后穿越集团有能力自行生产白炽灯的时候。
尽管这些公寓的内部空间有限,每户不过二十多平的使用面积,热水和电力都是每天限时供应,但却能让成员们重新感受到穿越之前生活在水泥盒子里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一户一间的‘私’密‘性’也远远好于之前多人‘混’住的集体宿舍。虽然距离大家所期望的深宅大院的土豪环境还尚有差距,但相比之前住了一年的活动板房,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再说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执委们也同样都住在这种筒子宿舍楼里,成员们也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地方。
房产项目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在建设部的规划之中了,陶东来作为前房地产开发商,现执委会领导者、建设部一把手,深知满足民众对住房的刚‘性’需求有助于保持社会和经济的稳定,因此他对于房产项目的重视程度也丝毫不亚于军队建设。除了为成员们改善生活环境而修建的福利房之外,陶东来自然也不会放过向普通民众兜售房地产项目的机会。
执委会在治下地区推行了严格的土地集体所有制,因此本地归化民基本上不太可能完成自行购地建房,而他们现有的住房也都是属于执委会及下属的各个单位,民众本身并不拥有其产权。在这样的背景环境之下,归化民想在这一地区获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产,唯一的途径便只有购买官方推出的商业房产。
建设部在七月的时候就试验‘性’地向本地归化民推出了两栋共计八十户的安居房,立刻便引来了一股抢购风‘潮’。这种针对归化民发售的安居房在外形上看起来跟穿越众的福利房几乎别无二致,同样也是两层小楼,每栋四十户,砖石水泥结构。不过其内部只是福利房的简化版,没有热水、电力之类的供应,没有独立的卫浴空间,没有铺设平整地砖,也没有经过粉刷的墙面,基本就是后世‘毛’坯房的模样。
但这些对于归化民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没有热水,但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集体澡堂,而且还免费,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厕所,屋里放个马桶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至于‘抽’水马桶那种高级货,普通的归化民肯定是用不起的。电力对归化民来说根本就没用,照明也不需电灯,目前归化民的照明设备还是以煤油灯为主,条件好点的能用上玻璃罩的马灯,个别归化民干部甚至有工业部刚刚开始出产,尚处于内部试用状态的电石灯。
电石灯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玩意儿,简单说就是碳化钙与水反应生成可燃的乙炔气体,依靠乙炔燃烧来发光。这种灯在二十世纪电力资源尚不发达的时候曾经广为使用,旧时人力黄包车上挂着的灯具就是电石灯。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因为其燃烧原理,其火焰颜‘色’变化会提供缺氧警示,也仍在被当作矿灯和探‘洞’者的必备品在继续使用。其发光原理十分简单,制作生铁电石灯的工艺也不算复杂,而目前碳化钙在炼焦过程中已经可以制备出来,原材料也有充足的保障。这玩意儿除了燃烧时会有点异味之外基本没有缺点,但只要室内的通风条件好,这也并非大问题,其照明的亮度完全超过了油灯和蜡烛,工业部下步就打算将此作为民用方向的新产品大量生产,并且作为拳头产品向外出口。
抛开这些客观条件的差异不论,单单就是能住上与海汉首长们相同的房子,这就足以让归化民们‘激’动了。能够有经济条件申购安居房的基本都是归化民中的干部阶层,而这个阶层作为海汉发展壮大的既得利益者,又经过了长时间的意识灌输和洗脑,几乎都成了海汉文化的死忠分子,将海汉首长们视作了无所不能的存在,并且有意无意地模仿着上司们的生活习惯。
剪发易服,学一些宣传口号,这些都是很表面化的东西,甚至没有干部的身份也同样也可以模仿,根本不足以体现出差异‘性’和优越感。而这种与上司们一模一样的居所,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条件买到,这才是体制内身份和阶层的象征。如果用海汉首长们的话来说,这才是‘逼’格!住在这种地方,跟住在竹木结构的船型屋完全就是层次不同的两个世界了,以三亚地区目前尚不明显的社会分化状况来看,可以说这安居房就是最直观有效的社会地位象征。
当然这种房子也并非没有缺点,以中国传统的眼光来看,好歹也得有个院落才像个家的样子,这安居房一户的居住空间也实在太小了一些,如果是两代人,居住就显得有些拥挤,必须要考虑分户了。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房子的大小,而是在海汉治下地区根本就没有自行建房的选项。
外来的商户虽然可以圈地建房,可那地皮还是属于执委会,只是以租借的方式使用而已,说得难听点这房子到底是谁的都不太好说。而建设部出售的安居房却是有外来者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产权,可以出让、继承,是实打实的家产,有执委会签名盖章的房产证,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算是一个极为有威信的背书了。
建设部在发售这批安居房的时候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门’槛,那就是对申购房产者的身份有着明确的限制,必须要取得归化民籍贯一年以上,劳工等级不得低于三级的人员,才能有资格申购此次的安居房。这基本就是从官方的角度,对安居房的地位作出了解释——能有申购资格的人,基本都算是本地归化民社会中的上层人士了,这就足以让普通民众感到‘艳’羡了。
当然想要获得这份固定资产,需要付出的经济费用也并非人人都能够承担得起。或者准确一点说,以归化民的收入水平来看,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一次‘性’付清官方定价的房款。
建设部给安居房的定价为两百元一户,这个价格如果用来作类比,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崖城的房产价格水平,驻崖办当初买下的院子才‘花’了二百六十两银子,那可是五百多平,七间正房的院子,然而这笔钱在胜利港连两户安居房都买不到,差距甚大。当然即便是有这个财力的归化民,也绝不会把手头的流通券换成银子去崖城买房——就算在那边能买套大点的房子,但几乎不可能找到胜利港这边收入水平的工作,更不可能有“干部”这种非大明体制的官位可做。
两百元一户,看似不高但也绝对不是一般归化民能随手拿得出来的数目,即便是像于大山、张天贵之类的高级归化民干部,平均月收入也不过在十到十五元之间,再刨去生活开支和日常消费,他们一年的积蓄也很难一次付清房款。
不过张天贵最终在这次的竞争中战胜了老对手于大山,成为了本地归化民中第一个申购成功的人,而且一次‘性’就买下了两套房。这也得益于他家中丁口够多,五个儿子加上他自己一共六个劳动力,月收入还是比较可观的。
而于大山则是和其他申购者一样,选择了“海汉银行”所提供的低息购房贷款。由于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可供抵押的实际资产,因此最终的抵押品‘性’质就有些特殊了——他们个人的劳工等级积分。如果发生了不能按时按量偿还贷款的情况,他们的个人劳工积分就按相应的比例进行扣除,并且可能会因积分不足而导致劳工等级下降,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会由“海汉银行”出面收回安居房。
当然于大山等人敢于大胆地选择贷款购房,主要还是得益于“海汉银行”的信用和其公布的低利率。在于大山这种阶层的归化民眼中看来,10%的贷款年利率已经堪称厚道,要知道他们过去向一些富户借钱时的月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海汉银行”的年利水平。以四级劳工和归化民干部的收入来算,只要平时稍微省吃俭用一点,要在一两年内还清并不算多的贷款不是什么难事,因此购房者们在贷款合同上签字画押时都显得毫无压力。
根据民政部‘门’的统计,当时归化民当中有四级劳工三十余人,三级劳工二百七十余人,拥有申购资格的人超过三百。而这中间的绝大部分人都办理了申购手续,因此建设部首批退出的八十套房毫无悬念地被订购一空,在四级劳工完成选房之后,为了公平起见,甚至不得不为众多的三级劳工举办了摇号仪式,以此来决出有资格入驻安居房的幸运儿。
这一‘波’购房‘潮’风头之盛,甚至引起了外界的瞩目。魏平和罗升东这两个消息灵通人士就专‘门’找了陶东来好几次,试图让执委会放开售房对象的‘门’槛,让他们也能够有机会参与购买房产。
这两个家伙自从死心塌地的当了海汉代言人之后,收入可谓节节攀升,手头也有了些余钱。两人是早就指望着能在胜利港这边置产购房,但这里的土地政策又让他们觉得租地建房实在有些不靠谱,人家修建商业设施还可以靠着收入来赚钱,但如果是建住家院落,而且这地还不是自己的,就太不划算了。如今安居房政策一出,两人立刻闻到了其中的商业味道,便自行找上‘门’了。两百元一户在归化民看来或许不是小数目,甚至需要借款才能完成,但在罗升东和魏平这两个靠着投机倒把当上土大款的人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如果执委会肯卖,他们甚至想过两人集资一口气买个十套八套的,回头再慢慢加价倒卖——当然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即便是归化民也有根据家庭人数制定的严格限购令,对于房产转卖的行为也要征收高额的附加税。
对于商业房产的开发,陶东来早就有了全盘的考虑,针对归化民所推出的安居房并不会对外界人员进行发售,因此哪怕这两人磨破嘴皮,陶东来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不过陶东来倒是给他们另外指了一条明路——在三亚新港为中心的三亚新城城区,将由建设部和“琼联发”联合推出专‘门’向非归化籍人士出售的高档房产楼盘。如果他们想要在三亚地区购置房产,那么最好就是去购买当地的这个楼盘。
“琼联发”在成立之初的时候,施耐德便已经向股东们透‘露’过房地产项目的运作方式。不过因为建设部下属的建筑队规模有限,一直都忙于内部福利房和安居房的修建工程,因此“琼联发”这边的项目就被搁置起来。直到入夏之后,在“琼联发”股东们的催促之下,建设部才终于拿出了开发方案,报请执委会审批。
股东们倒也不是急着赚这个项目的钱,目前“琼联发”已经在进行或是准备进行的项目有十多个,最快的在年底前就能见到收益,相对而言收益并不算快的房地产其实没有多少人看好,甚至有不少股东仍然在怀疑这个项目的盈利前景。但随着三亚地区的整体开发,股东们也意识到这一地区的发展前途一片光明,逐步开始有了在本地置产的意愿,租地建房那是肯定不行的,要建那就得在自己的地皮上建,但这又与海汉的土地集体所有制相冲突。
执委会为此所提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由建设部和“琼联发”联合开发房产项目,这样一来,股东们和富商们就可以用购置房产的形式来获得土地所有权——你不能单买土地,但你可以买下土地上的商业地产以获得土地的所有权,这也算是一种政策上的变通。当然了,执委会和建设部会在购房合同中明确土地的使用‘性’质,并且土地所有权不可随意转让,购房者也不用指望能用这种变通的方法买下几十亩地然后自行搞开发。
八月初,就在民团跨海攻打南越会安的那段时期,建设部在三亚新城临‘春’河畔推出了第一个针对外籍人士发售的商业地产“三亚‘花’园”。这个房产项目的主体分为别墅区和‘花’园洋房两个部分,购房者都可以获得海汉执委会认可的产权,包括相应地皮的所有权在内。
‘花’园洋房为三层建筑,每层四户,每栋共十二户。除了没有电力供应,其他的热水、卫浴、内部装修都一应俱全,并配备了本地出产的玻璃窗户,其居住条件几乎与穿越众的福利房一致,而且户型还要大上好几倍。当然相应的价格也不便宜,每一户的价格从一千五百两起步,根据楼层和朝向的不同还有所差异。这种房子主要的销售对象便是罗升东、魏平以及一些常驻三亚地区的外来客商,满足他们想要‘花’费不太多的金钱在这里购置一处房产的意愿。这个价格要是放在两年前,足以把罗升东魏平之流给直接吓跑,因为连崖城都没有到达这个价位的房产,何况还只是没有独立院落的楼房而已。即便是放在广州,这笔钱也足够买下一处品相不错的小院落了。如果当时有人以这样的价格叫卖这种不伦不类的房产,肯定大家都会认为他是疯了。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能在海汉人的地盘上以这样的价格买下一处房产,虽然价格稍显昂贵,却仍然有相当多的人表现出了购买的意图。海商在胜利港买一船海汉商品,拉回大陆卖掉,所得的盈利就已经够在这里买下一套房产了。罗升东目前已经是琼州岛生意做得最大的盐贩子,一千五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数目了。如果不是崖城的老丈人拼命反对,他甚至有‘花’大价钱直接在这里买下一栋别墅的念头。
第三百六十章 房地产的经济账
“小心小心!你们慢点,慢点!”
詹贵一脸紧张地喝斥着正在抬着建材进入施工现场的几个工人,唯恐他们手滑将系在扁担中间的东西掉下来——那是一面由六十四块平板玻璃镶嵌而成的落地式玻璃窗,将会被安装在他所购买的别墅中.最快更新访问:。这种玩意儿并非大量生产的外销货,而是货真价实的手工定制品,就算詹贵财大气粗,对此也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目前碍于生产技术所限,还没法做出面积较大的平板玻璃,但就算是这种由小块平板玻璃镶嵌而成的玻璃‘门’窗,那也是有价无市的贵重器物。詹贵在驻广办的银行办事处见到这东西之后就决定要在自己的房子里装上几扇,如今也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尽管建设部在别墅项目上提供了堪称完备的服务,号称购房者完全可以“拎包入住”,不过‘花’了巨款买房的詹贵始终放心不下,这段时间也不亲自跟船出海跑生意了,几乎天天都亲自来工地盯着修建的进程,唯恐过程***了什么纰漏。
“詹老板,你这玻璃窗真是好生气派,令人羡慕啊!”
詹贵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熟人,连忙拱手招呼道:“罗大人,魏大人,在下这点家产,怎敢在两位大人面前炫耀!”
“詹老板,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堂堂‘琼联发’的大股东,何必太过谦虚?”罗升东不等詹贵再辩解,便又说道:“我看别家的房子似乎并无这玻璃窗,难道是詹老板自行购入的?这房子价格卖得如此之贵,不会连扇窗户都不装吧?”
詹贵应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这别墅里有不少地方都是可以自选式样来订制的,‘门’窗只是其中之一,这屋内的洁具、地板、家具,屋外的‘花’木、外墙、庭院,皆可在建设部提供的资料中自行选择,只是需要另行收费而已。若是不愿自选,那就默认使用最基本的款式,但在下认为远不及这订制的好看,故加钱选了这等高级货‘色’。”
詹贵介绍的时候,也不免有些自傲。海汉人在三亚新城搞的这个地产项目价格极贵,占地不到一亩的独栋别墅,售价竟然高达8000两银子。这种价位的房产就算是在广州、杭州这样的大城市也不多见,能有这个财力的人一般也不太可能跑到这孤悬海外的琼州岛一角来购置房产,单以价格而论,建设部这个定价可谓是相当的***道。
不过海汉人修的这个房子也的确是独一无二,詹贵虽然走南闯北多年,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见到过像海汉人这么善于营造房屋的专业人员。虽然这房子外表看起来方方正正的,缺乏中式建筑的灵动之气,但功能设置却相当完备,客厅卧室厨房厕所一应俱全。采用了全砖石结构,屋内没有传统的梁柱,有了更大的使用空间,采光透气方面的考量也十分细致,远非传统建筑可比。
詹贵买的这栋别墅上下两层,虽然面积远不及他在别的地方购买的居所,但由于内部结构规划得当,他和两房妻妾连同孩子住进去却丝毫不会显得拥挤。不过‘花’钱在这里购房,居住只是一个方面的需求,另一方面也不乏以此来得到执委会另眼相看的目的。
随着三亚开发进程的展开,每一个“琼联发”的股东都在逐步意识到他们所参与的这个经济实体究竟有多大的力量。目前在三亚地区,直接或者间接为“琼联发”工作的人口,加起来已经过万,数千人每天奋战在胜利港以西的新开发区,以惊人的效率将码头、城区和农场不断地扩大,这样的规模化地区开发是这些富商们以前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场景。
股东们从最初抱着投钱试水,维系与海汉业务关系的想法,逐步开始向着主动参与的态度转变。这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们不会看不出,海汉人的这些开发计划所具备的巨大经济前景,早一点参与,就能多一份收益。至于最初对“琼联发”是否能够实现纸面上那些天方夜谭的疑虑,现在也已经被海汉人在三亚开发中的作为抹得一干二净——在琼州南部这片地方,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没人能妨碍到海汉人要做的事,也没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够威胁到海汉人的利益,投资商们实在已经找不到任何担心的理由了。
而投资商们也慢慢意识到,海汉执委会和商务部对于外来商人的待遇其实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像“福瑞丰”李家这种已经全身心贴上去的商人,无疑是最能得到执委会的信任,而李家因此而获得的利益也是各路商家中最为丰厚的,他们不但能在第一时间就代理了几乎所有的海汉新品,独家获得某些市面上根本难得一见的稀缺货,甚至还能让海汉人以军事援助的形势,协助李家庄搞了一支堪称两广地区战斗力最强的武装民团,甚至出兵跨海解救李家庄的危局,这足以让众多投资商‘艳’羡不已了。
当然发生李家庄的战事也让投资商们意识到,只要被海汉当作了自己人,那么他们所能提供的安全保障力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大明官方——数千流寇围攻李家庄的时候,出兵前去解决战斗的并不是仅仅四十里之遥的广州守军,而是‘花’了数天时间乘船跨海而来的海汉民团。至于说李家为了请民团出兵‘私’底下‘花’了多少银子,这事倒是没什么外人知道,但即便知道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当时的状况连家产都要没了,还心疼银子干嘛?
哪怕不为别的目的,就为自家落难时能够有一个靠得住的后援,‘交’好海汉也是相当实用的一件事。而要获得海汉执委会的充分信任,除了经济贸易上的往来合作之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莫过于在本地置产安家,以表明自己乐于长期合作的意愿。这样做的可并非詹贵一人,各家各户都有选派家族中的青少年到胜利港入学,一方面是指望今后能学到海汉人所掌握的那些神奇的生产技术,另一方也是有质押子侄的意味在里面。
罗升东看着正处于工程收尾阶段的别墅,不无羡慕道:“詹老板,你即是购房者,又是那个……那个……”
罗升东一时想不起来,倒是魏平在旁边提示道:“开发商。”
“对对对,开发商……那你买这房子,应该会有很大的折扣吧?”罗升东接着问道。
詹贵应道:“房价方面没什么折扣,不过像玻璃落地窗之类的选装配件,只要是‘琼联发’的股东就可以享受折扣,倒是要比自行定做的价格低了不少。”
魏平不以为然道:“选装的部分也加不了几个钱吧?”
“那也不尽然。”詹贵摇摇头,扳着手指解释道:“在下把五扇落地窗从木雕换成玻璃,就作价八百元;原配的白瓷马桶全换了新出的青‘花’瓷型号,加了五百元;地板从水磨石换成大理石,加了四百元;屋里的家具从普通的松木、杉木,换了从安南运回来的紫檀和黄‘花’梨……”
詹贵一番细数下来,罗升东和魏平都是听得脸上变‘色’。他们自认这一年下来也积攒了一些家产,但跟人家一比,这差距仍然太大。光是买了别墅之后再加钱选购的配套设施,价值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购买的‘花’园洋房了。亏得罗升东还想过咬牙买别墅,现在看来要承担后续的费用,真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詹贵讲完自己的改造方案之后,意犹未尽地说道:“这些东西当然也不是一定要换,但这八千的房子都买了,自然想着要尽善尽美,这东一笔,西一笔的,不知不觉就‘花’出去了。”
归根结底这还是面子问题,这个“三亚‘花’园”里住的全是富商权贵,可以说都是不差钱的主,免不了会有互相攀比的行为。别家有的,自家也一定要有,而自家想要有独一份的,那当然就只能‘花’钱订制更好的配套设施。
待詹贵心满意足地进房督促工人安装玻璃落地窗去了,罗升东才叹道:“当初施总说修房子出售能赚大钱的时候,在下还不怎么相信,如今亲眼看到,才知施总所言不虚。”
罗升东跟着海汉人做生意已经有一年多了,经济头脑比起以前有了极大的进步,听了詹贵这番讲解之后,自然而然地就算起了经济账。
他与魏平所购买的‘花’园洋房,一期工程就有十栋之多,以每栋十二户计算,每户起价一千五,这十栋楼如果卖完,那差不多就是二十万左右的收入。而别墅目前只推出了二十户,据说已经被各路富商抢购一空,这也差不多有二十万上下的销售额,加起来至少就是四十来万。而修建“三亚‘花’园”的这块地的面积不过百亩,以前全是无主荒地,就算有人要买,价值也绝对不会超过千两,如果有人说这块地能卖出几十万的天价,罗升东一定会认为他的脑子坏掉了。
然而海汉人在这百亩荒地上‘花’几个月时间盖了房子,做了几场房产推介会,就把这块原本不值钱的地皮卖出了四十万元的高价,简直堪称暴利。即便是除去建设的成本,利润也必定相当丰厚,毕竟所有的建材、人工,都是出自执委会下属的建设部,费用远低于市场行情。罗升东自认就算帮着海汉人卖一辈子的盐,恐怕也攒不下四十万的财富,这赚钱本领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一点。
罗升东说出自己的计算之后,魏平却摇头道:“罗兄此言差矣,不说这穷奢极侈的别墅,就说你我买下这‘花’园洋房,放眼整个崖州,又有多少富户买得起且舍得‘花’这个钱?在此购房者,十之七八都是外地来的客商,看似卖得极好,但终究求购者有限,若是建得多了,必定便会有销售不出去的空置房屋。本地的民众收入虽然不错,但海汉人出售给高级劳工的安居房不过两百元一户,大概也不会有归化民来买这高价房子。依小弟之见,这三亚‘花’园固然来钱够快,却并非长久生意。”
罗升东想了想,也不禁点头承认了魏平的话有些道理:“除非有大量的外来富商源源不断地来自定居,不然这高价房的确会难以为继。不过就算只给归化民盖安居房,那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听说归化民已经超过四千户了,这些人不同外来客商,迟早都会在这里买房的,虽说安居房便宜,但也架不住量大,何况执委会还在一直不停从外面引入移民。”
“这才月初,到港的移民就已经有将近两千人了……最近几个月从广东来了不少移民,听说是执委会找了李家出面在各个州县招募流民,广州官府也很支持。”魏平分享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罗升东应道:“李家现在在广东的名声好得很啊,放粮赈灾,救济难民,把官府最担心的流民组织起来往琼州岛送,简直就是在帮广州府的大人们排忧解难,也就难怪能得到官府的认可了。”
罗升东最近也接触了一些新移民,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被李家派驻广东各处的赈灾机构招募而来。这些人在近几年的自然灾害中破产成为流民,如果不是有人组织救济,他们的出路要嘛是倒毙路边,要嘛就是成为祸害一方的流寇。在这种陷入生存危机的窘迫状况下,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来琼州岛做工,便能提供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所有生活保障,小孩还能免费入学,而这些承诺甚至还有官府出的公文为证,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乖乖地进了难民营,然后乘船从大陆来到三亚,成为执委会治下的新归化民。
随着海汉实力的不断发展和膨胀,罗升东也不再像去年那般担心海汉人会犯上作‘乱’,因为这地方已经成了实质‘性’的国中之国,只差没有亮出国号而已了。罗升东倒是很淡定,因为他很清楚海汉的实力,崖城官府基本已被架空,属于名存实亡的存在,而大明在琼州岛的驻军也实力不济,已经没有办法撼动海汉人对三亚地区的统治。海汉人现在之所以没有直接把手伸到琼州岛北边的州县去,只不过是忙于埋头发展,暂时腾不出手而已。
但海汉人通过各种手段增加人口的脚步却从未停止过,如果今后海汉治下的人口达到十多二十万,罗升东相信那个时候的执委会一定会撕下讲求和平的面具,把海汉民***出去占领更多的地方,亦或是采用他们对崖城所用的办法,收买地方高官,以利益来将这些人捆绑到海汉这艘船上。
这种方法的效果如何,执委会已经在崖城做出了成功的示范,罗升东自己就可以算是其中的范本之一。放在两年前如果有人试图在崖城分疆裂土,罗升东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大明王朝而尽忠奋战,但时过境迁,如今的罗升东却很难再有当初的勇气,这是因为他很清楚海汉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同时也放不下自己乃至家族亲人已经得到的诸多好处。
“走吧,今天应该有移民船要到港,你我若是不出现,民政部那帮老爷们又会说我们偷懒了。”罗升东收回思绪,叫上魏平离开了工地。
相比詹贵这样一掷千金的富商,罗升东和魏平还是得活得更实际一点,他们没有从事大宗海运贸易的能力,只能从海汉人安排的各种事务中零敲碎打地拣些好处。当然这相比他们以前的状况已经好过百倍,因此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罗升东前月已经打了报告,以修缮水寨的名义,将崖城水寨的驻地由宁远河河口“暂时”搬迁到三亚港这边来。这个报告是直接递到他老丈人章青手里,获得通过基本没有问题,而罗升东今后的常驻地也将由崖城迁到三亚新城区这边,以便他能够更专心地将‘精’力投入到‘私’盐买卖中来。其实罗升东打不打这个报告,崖城水寨都已经名存实亡了。参将何文辉已经在六月的时候离职退休,而整个水寨的战兵编制也全部都被打散,绝大部分人为了高薪,借着各种名义加入了海汉的海运部和海军,由海汉民***人顶替了原本的编制。新的参将倒是还没有委任下来,但罗升东早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付新上司——崖城现在所有的军政头目都已经换成了亲海汉的人在位,几乎是铁桶一个,外人进来之后根本就使不上力,如果不愿意一起发财,那就只能等着被活生生地架空。现在罗升东和魏平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码头上充当‘门’面,专‘门’负责辅助接收移民工作,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大明移民能够感受到官府的存在,从而安心地融入本地的社会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