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换掉文扒皮
散了朝,文彦博找上范仲淹和贾昌朝,神情虽有犹豫,但还是咬着牙向两位老相公提出了一些异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子浩一言独大,是不是....”
“是不是有些欠妥啊?”
联金灭辽几乎是举朝同意,唯唐奕一人反对,这事儿就给否了。如此下去,那不就能了唐奕的一言堂了吗?
对此,贾昌朝淡笑一声,“宽夫既然心存疑虑,那在殿上之时,为何不言?”
“呃...”一句话就把文彦博顶的屁都放不出来。
老贾心下之意,不敢当唐奕的面儿说,找老夫来做甚?
良久,文彦博终于还是臊红着脸开口道:“毕竟是家国大事,还望贾相公莫要见怪。”
“唉...”却是范仲淹长叹一声接过了话头。
贾昌朝语气不善,那是有他自己的道理。这么多年被文彦博这些人压着,如今一朝得势,多多少少有点情绪和怨言,也属正常。
不过,做为唐奕的老师,范仲掩却是不能为难文彦博的。
“宽夫安心便是,子浩处理的已经很好了。”
文彦博一怔,拧眉细想,“范公的意思是......”
范仲淹淡笑,“宽夫心思缜密,自然一想就透。”
得到范仲淹的肯定,文彦博一脸释然,“学生愚笨,多谢范公提点!”
说着话,也不多留,告罪离去。
......
看着文彦博离去的背影,老贾颇为不屑,“这是来要差使的,你搭理他做甚?”
“呵。”范仲淹干笑一声。“想要,给他便是,又不是给不得。”
老贾一拧眉头,“什么意思?你想把与大辽议和之事交给文宽夫?”
范老爷一摊手,“有何不可吗?”
文扒皮今天来,表达的不就是担忧吗?担忧朝堂成了唐奕的一言堂,担忧此决定群臣不服。
可是,真的不服吗??
听听文彦博的说辞就知道了,他担忧一言堂,却不担忧给辽朝留一口气是祸害。
这说明,他并不反对唐奕的决定。
这一点唐奕并不鲁莽,他否决了群臣的想法的同时也抛出了另一个诱惑。
在大宋这些朝臣眼里,在大辽面前扬眉吐气,比灭掉大辽更来得有诱惑力。
这是一种报复心理,唐奕抓的很准。
而文彦博,拿的更准。
什么人担心一言堂?
原来的癫王系当然不担心,他们巴不得唐奕威震朝堂呢,当然就是太子党。
现在,有没有这个担心已经不在重要了。重要的是,文彦博提出来,那你就不得不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
平衡呗!
怎么平衡?依当下来看,那就只有在屈辱大辽,扬我国威的功绩上,分一杯羹出来了。
......
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范仲淹和贾昌朝?只不过,文彦博可能也没打算瞒,今天这是明着来要了。
此时,老贾有点不乐意。
在他的设想中,与大辽议和这事儿,范仲淹不好意思争,也不屑去争,那他贾子明当仁不让,就应该是他了!
现在横插进来一个文彦博,贾相爷能高兴吗?
象模象样地一拍桌案,满脸怒容,“这个文宽夫,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如今大宋众志成城,他怎可继续利欲熏心!?”
看向范仲淹,一脸正气,“依老夫看来,文宽夫不适合再在政事堂呆着了。”
老贾够狠的,不但要抢差事,而且要把文彦博一棍子打死。
本以为范仲淹会帮文扒皮说几句好话,哪成想,范老爷不按常理出牌啊!
“确实不太适合。”
“嘎?”
老贾噎的不轻,几个意思?范仲淹也同意把文彦博踢出去?
只闻范仲淹继续道:“对于文宽夫,子浩早有预判。”
“此人嘛....”
“如果头上是富彦国这样和气的搭档,是先帝这样仁慈的君上,其才华十成可取十成!!”
“但是,换了你我这样的老前辈,加上唐奕如此强势的主政者,那十成可尽其半已经是万幸了。”
说白了,文彦博好钻营这谁都看得出来,他上面不能有人,得是富弼和赵祯这种老实人,他才能放开手脚。
可是换了现在,文扒皮脑子里就剩琢磨人心了,哪有什么精力干事情?
“子浩的意思是,把文宽夫从参知政事的位置上换下来。”
“......”
贾相爷怔在那里,脑子里想的不是要把文彦博撤了,而是....
“子浩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怎么没跟夫老说呢?”
“噗....”范老爷乐了。
斜眼瞅着贾昌朝,“我们师徒一起吃个饭话个家常,也要与你报备不成?”
“嘿!!”
贾相爷更不干了,“吃个饭?话个家常?换掉宰相这是家常吗??”
“你们师徒过分了啊!!”
“承认吧....”范老爷突兀的一话,把贾昌朝弄的一楞一楞的。
“承认什么?”
“承认你在吃醋!”
范老爷指着贾昌朝的鼻子,凑到跟前儿。
“你啊....“皱皱着鼻子,一脸的‘调戏’。
“和文扒皮一个德性!”
“满脑子都是钻营。”
说完,范老爷两手一背,悠哉悠哉走了。
把贾相爷气的呦,“范希文,你给等着!”
“抢不来徒弟,老夫抢你的儿子!”
......
数日之后,大内御苑。
三月的开封不似关外的寒冷,春暖花开,色彩斑斓。
赵曙、唐奕于亭中安坐,对面则是心绪不宁的文彦博。
......
政事堂里没有什么秘密,范仲淹与贾昌朝的那段关于换掉参知政事的谈话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传到文彦博耳朵里,这几天他都惶惶不可终日。
他知道,唐奕终究还是对他下手了,去找范仲淹和贾昌朝要差使是个昏招,催化了这个结果。
但是,秋后算账也是意料之中。即使他不去争,那唐奕就能放过他吗?
......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的官家和唐奕,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宰相的身份坐在这里......
可是,文彦博突然不想再争取了,更不想再辩驳什么。
“说吧....”语气之中透着无力与释然。
“打算把彦博换到哪里去?”
“陛下放心,不论去到何处,彦博始终是陛下的臣子,始终会尽心理政,做好每一事。”
不是虚言,句句真心。
也许是四十年为相,还太年轻,养成了文彦博的官欲和利己,想在相位上坐的更长,结果却因此失了相位。
现在真的要离京了,文彦博反倒释然了。他已经是大宋在位最长的宰相了,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即使是去涯州,臣也绝无怨言。”
......
“呵呵....”赵曙和唐奕都笑了。
唐奕更是一点都不客气,“还想去涯州?美的你!!”
勉强憋住笑意,“看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
“嗯,那也省得我废话了。”
“本来呢,是想亲自把此事与你商量。”
“不过,老师说宽夫尚需一些磨砺,所以就由老师先透漏出去,让你难受几天也属好意。”
文彦博恨的牙根直痒,你狠!!还特么好意!?
可是官家在此,他也不好与唐奕硬刚,梗着脖子点头,算是吃了这个哑巴亏。
“说说吧,你想去哪儿?”
“我....”文彦博心说,还行?还能自己选地方呢。
想来想去,算了,还是别清高了,“若是陛下抬爱,可遣臣回介休,也算是....告老归家吧。”
“介休?”却是赵曙一皱眉。
“有点远啊。”
而唐奕则是撇着嘴瞅着文扒皮,“回老家介休?那介休的官员可是倒霉了。”
“就您这体格,挺个三、四十年好像没啥大问题,介休官员还怎么升得上去?”
唐奕这可不是胡说,文扒皮这老货能活到九十一岁,堪称老不死。
那边文彦博心里一哆嗦,啥意思?还真要三四十年的永远也不让我回来了啊?
一咬牙,“但凭陛下安排。”
唐奕闻言,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
和赵曙相视而笑,大有看文彦博笑话的意味。
两人笑的文彦博直发毛,不知道唐奕到底憋着什么坏。
煎熬...两人越是不说,越是笑,文彦博越是难受。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终于,赵曙强忍笑意,让李孝光捧着一道旨意到文彦博身前。
“文卿家自己看看吧。”
文彦博接过圣旨,抬眼就看见李孝光那扭曲的脸,立马不乐意了。
特么唐疯子和官家笑笑也就算了,你一个阉人笑特么什么?
狠狠的剜了一眼李孝光,这才展开圣旨一观。
“嘎!?”
怔怔抬头看着唐奕和赵曙,“不......不......不离京?”
唐奕心情这个好啊,难得见文彦博那不死不活的样子。
“谁说让你离京了?”
“呃....”文彦博一窘,心说,还特么是唐疯子会玩哈!
谁能告诉他,旨意上写的这个“北府参邦使”到底是个什么“使”??
大宋有宣徽使、召讨使、枢密使、三司使......哪有什么参邦使?
瞪着眼珠子抬头看着唐奕,“这个北府....是何府啊?”
他彻底懵了,大宋有东府也就是政事堂,有西府也就是枢密院,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北府。
啥意思?两府变三府?那这个北府是管什么的啊?
没错,文彦博猜对了,就是两府...变三府。
此时,唐奕眼神一眯,不再逗弄文扒皮,“不知道是什么官儿吧?”
“这是专门给你设的一个官职!!”
“专门....”
正在文彦博怔怔之际,唐奕看向赵曙。
小赵曙立时会意,站起身形,原本的戏谑荡然无存,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
“文卿彦博,上前听封!”
文彦博不敢大意,立时下拜,“臣...在!”
“朕命你拣选精于外务之得力属官,开设北府外务省。”
“领参邦使之职,统政北府,振我大宋!!”
“......”
.....
文彦博都听傻了,一时之间竟忘了接旨。
“北府...外务省...”
“与礼部同权?”
邦交礼节这是礼部的职权,怎么还多此一举,闹这么大动静?
“不是同权。”唐奕给文彦博解释道。“礼部管邦交之礼,而你....管的是邦交!!”
“从今往后,大宋与万邦诸仪还是礼部主理,但是大宋与谁有邦交,与谁为敌,却是由你文彦博替礼部拣选了!!”
“包括外派使臣、设立使馆、友邦诸事,还有维护我大宋威仪,也由你文彦博一肩挑起!”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宋脸面,是大宋的‘外相’!”
“对外言论皆出你嘴,是宣是和,皆由你定!!”
......
“这....”
文彦博怔在那里,外相?原来还是宰相啊?
可是,有必要这么隆重吗?专设一省,再开一府来处理邦交?
“文相公。”唐奕看出了文彦博的心思。“别觉得轻松,现在的大宋和以往大为不同,甚至和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一样。”
“我皇宋攻略几万里,打到了地中海,横渡大洋远走美洲。”
“天下被越走越大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紧密。”
“这个时候,邦交之事就不是来了哪个使臣,要出什么规格的礼节招待的问题了。”
“如今,需要建立使馆的邦国就已经不少,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多,需要和大宋时时保持沟通的国家更多!!”
“大宋需要一张嘴,一张对外的嘴。”
“我们的敌人也在变多,他们也需要一张嘴,一张彰显大宋天威的嘴。”
“毫不客气的说....”
唐奕逼近文彦博,“其职之重,其谋之详,其事之繁,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宰相!”
“宽夫肩上的担子很重,而且...会越来越重!!”
“你...能胜任吗?”
“我....”
文彦博一阵支吾,让唐奕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肝儿颤。
“没关系...”唐奕一挑眉头。“不行可以换人,让你回介休养老。”
你大爷!
文彦博急了,有宰相不当回家养老,你当我傻啊?
“干!!”恶狠狠的咬着牙。“端是干得!!”
“嗯。”唐奕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
“那现在...”
“做为外相,文相公第一个任务就是....”
“是什么?”
“榨干大辽!”
......
说到此处,文彦博还没等应下,上首的赵曙竟然两掌抱前,给文彦博作了一揖。
“外邦诸事,就拜托文卿了。”
“......”
文彦博怔在那里,他猛然意识到,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躬身下拜,一揖到地,“陛下放心...”
“臣彦博,必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
......
看着文扒皮那视死如归的劲头儿,唐奕心情大好。
所谓物尽其用,连王天真那头倔驴都有他的用武之地,何况一个文彦博呢?
这老货头上不能有人,那就给他放权,给他个外交部长当当,让他那扒皮死抠儿、一心钻营的心思都用到外面去吧.
“来....”
“咱们现在就聊聊,要怎么榨干大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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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原来如此简单
让一个既会算计,又小心眼,还特么抠门儿的外交部长去和大辽议和,几乎已经注定辽朝这次是要倒了血霉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被唐奕彻底放飞的文扒皮跟打了鸡血一般,干劲儿十足。整整在家里憋了三天,把议和的目的,谈判的步骤,还有大辽近五年的情报详详细细过了一遍。
根据唐奕的战略思想,放大辽,灭金五国部,而这个“放”,还不能给大辽喘息之机,让他们半死不活,最好没有喘息的时间,这是最好不过了。
对此,文扒皮很兴奋。因为把一国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但名正言顺,还能名留青史,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
......
十天之后。
文彦博领北府外相之职,正式于北府外务省职院照会大辽使臣张孝杰,还有金五国部亲使完颜劾里钵。
......
呵呵,说起北府职院,其实就是原尚书六部在宫外的职房。
出于职能的考虑,外务省将来主要是接待和洽谈国务使者,设在皇城之内不大方便,于是鸠占鹊巢,把六部的地方给占了,变成了外务省。
至于六部去哪儿?这个唐奕另有打算,还没有具体选址,暂且搬到政事堂里,去和中书省、门下省挤一挤。
且不说这个外务省出来的有多突然,单是这一个照会,就看出来文扒皮到底有多坏吧!
三国会盟,两家求和,这老货明摆着就是要坐山观虎斗。
得意扬扬的坐在外务省等着,心里还琢磨着,等辽使和金使到了得怎么摆脸色,让这两家先斗一波,大宋好坐享渔人之利。
但是,见到张孝杰,还有完颜劾里钵,文扒皮不用“装”着摆脸色了......脸色本来就不好看。
说起来,这两位和文相公还是有许多共通之处的。同是“少年得志”,权盖一方。
“张小姐”那是大辽清宁元年状元及第,也就是大宋的至和二年,西历的1055年。
这才多少年?
才八年就做到了宰相,简直就是坐了窜天猴儿往上升,比文彦博这个四十岁为相还要牛叉好几条街。
而完颜劾里钵,文彦博更没法比了。这货才二十四岁,论意气风发,比张小姐还发得狠。
文扒皮这个不高兴啊,在大宋他算升得快的,可是和人家一比......
算了,也没法比。
冷着脸看着二人。
“说说吧!”不咸不淡的开口。“辽朝勾结属部毁我辽河,围困莱洲,意欲何为?”
二人一怔,这......这和设想的不一样啊!?
完颜劾里钵认为,宋朝把辽、金两使同时召来并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大宋一张嘴,那么其意图是亲辽,还是亲女真,是要战,还是要和,也就明了了。
因为,不管大宋打算和谁议和,都必然要打压各一方。且金辽同召,这里面必然有激将之法。
也就是说,完颜劾里钵现在就在等,等大宋先冲谁发火,先冲谁示好。
先冲谁发火,那很可能最后议和的就是谁,反相示好的那一方并不一定笑到最后。
这很正常,大宋要取得更大的利益嘛,借另一方吓唬吓唬,才能诈出更多的油水来。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白胡子老头儿看上去文文弱弱,却是这么凶猛,一上来就把大辽和金五部绑在了一块儿。
啥意思?大宋要一杆子干倒?准备金、辽一起干!?
......
而张孝杰那边和完颜劾里钵的想法差不多。
虽然他一到开封便得知金五国部也派了使者,就已经预料到了要坏事儿。
是个人都知道,宋辽乃是世仇,这么好的一个联金灭辽的机会,大宋不会轻易放过的。
但是,今日前来,也算是准备充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当“托儿”的准备,做好了大宋这个外相摆出一副亲近自己,刺激完颜劾里钵放出更多好处的准备。
他更是做好了大放血的准备。
准备用金人给不了,大宋无法拒绝的利益,把这个已经定了九成的败局反转过来。
但是......
但是这个文扒皮特么他不按常理出牌啊,一个本应该规避的问题,却被宋人自己第一个提出来了。
他们要干嘛!?张孝杰实在理解不了。
这是邦交大忌,大宋再强也没必要两个一起得罪。一个一个的解决,永远比让敌人联合起来成本更低。
这没道理,更没有逻辑。
文扒皮这个开场白就像一个无知的政治新嫩,用幼稚到极点的骄傲来彰显自尊。
......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大宋把大辽和五国部逼到了同一战线,辽金联合应对大宋......
辽金会赢吗?
......
很难说。
现在大宋只出动了十五万禁军,就把大辽主力堵在泽州,更别说涯州军在古北关还没出来。
而这个季节,涯州军已经可以出关了。
况且,就在前天,张孝杰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开封左厢营的二十万禁军已经秘密出京。现在,就坐落在外务省斜对面的左大营,是空营。
二十万禁军去了哪里,张孝杰无从得知。
但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北方!!
......
想到这里,张孝杰有点怕了,对面的文彦博彻底打乱了他的算计,心中对大宋要决战两国的想法越来越生疑,越来越不敢笃定。
想着想着,张孝杰猛然一震,又想起了另一个细节。
前天,就在前天,那个同在大宋馆驿暂住的西撒克斯国王向宋臣进出了严正抗议,还在馆驿里大发了一次脾气。
张孝杰虽然听不懂他吼叫的是什么,不过,敏感的张小姐出于慎重,还是花重金买通了翻译,得知西撒克斯国王的怒火原来是源于海贸。
大宋知会爱德华,在未来三年之内要暂停整个欧罗巴,还有阿拉伯世界的商贸往来。
这对已经开始依赖大宋商货的西撒克斯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
......
本来张孝杰以为这个情报无关大辽,钱是白花了,可是现在一想到此事....
表现上看还是无甚忧关,但是细想之下,张孝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船队!大宋现在急需船队!!
废止海商,不是大宋不想挣钱了,而是他们现在所有的舰队都在支撑西方战场,还有西方贸易。
他们要抽调船队,至于抽到哪去儿,这根本不用去想。
渤海,一定是渤海!
大宋舰队要争夺渤海的制海权,他们真的要和辽金同时开战。
要知道,大宋的巨舰早已名声在外,一但让它们进入渤海,那就凭大辽那五万水军,可就没法象现在这般舒服了。
只凭这五万水军,大辽阻断了辽河口与大宋本地的联系,阻断了燕云对莱州的海上支援......凭的是什么?
不就是大宋的海船都忙着在给西方运粮、运兵、运商货,都在跑西方航路,来不了渤海吗?
可是,大宋一但放弃了西方贸易,那闲下来的舰船要往哪儿停?
此时此刻,张孝杰脸色煞白。
他不敢想象,在封锁了海面的坚舟巨舰之下,大辽的五万水军能不能守住海岸线,甚至能不能守住内河,大宋是不是可以在任何一处有水的地方登陆?
他更不敢想象,十五万燕云禁军,加上六万涯州火神炮,再加上二十万京师禁军......
这样的阵容,大辽能不能顶得住,加上一个金五部能不能顶得住。
......
张孝杰不知道,文彦博只是一句话,他就已经乱了方寸;更不知道,完颜劾里钵那边也同样茫然无知。
等待他们的是一场互殴,也只能是一场互殴。
虽然他们的政治生涯比文彦博光彩得多,虽然他们也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但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两人还太嫩,和当了十六年宰相的文扒皮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个....”
张孝杰抹了一把冷汗,对于文彦博质问辽金合谋害宋之事....
“文相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
“只是一个巧合。”
说完,还暗暗撇了一眼完颜劾里钵。心中暗道,你可得顶住啊,绝不能承认!
他哪知道,完颜劾里钵早就承认了,特么向大宋觐的表册里就把大辽卖了。
而且,现在文扒皮这么一吓唬,完颜劾里钵更是打定主意,赶紧把五国部撇出去,
“宋臣明鉴!我女真各部远在重山万水,又怎会觊觎大宋之壮丽河山呢?”
“辽河口不但没有威胁到我们女真人的生活,还给我们带来了财富,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无端攻伐呢?”
“这一切,都是辽朝皇帝耶律洪基挑唆所至。望大宋原谅女真人的鲁莽,重修旧好,共讨奸贼!”
......
把张小姐气的哟,恨不上去挠这个鼠尾辫儿的蛮子一个大花脸。
他-娘的,全无节操可言,果然是不可信的野人!
......
那边文彦博都憋不住乐,这女真人还挺会说。
可是,面儿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冷笑一声:
“重修旧好?共讨奸贼?”
“怎么好啊??大宋与女真!有什么好!?”
“抢出来的‘好’吗!?”
完颜劾里钵气势一弱,自知理亏...还真是抢出来的好。
“这个...”
“若大宋......”
“别!!”一听完颜劾里钵开始放好处了,文彦博立马打断。“我天朝地产丰饶,富庶无缺,真看不上你们那点小恩小利。”
“回去吧....”
“回去等着接战书,咱们沙场上见!”
完颜劾里钵心里一突突,真要打啊?
立马急了,说白了,金五部还没到一甲子之后那个程度,不论大宋,还是大辽,抢一票就跑还行,真要摆开阵势大干一场......一来没那个实力,二来没那个精气神。
一咬牙,“我女真各部愿世代奉大宋为主,纳土归降!”
反正给辽朝当孙子也是当,给大宋当孙子也是一样,完颜劾里钵干脆使出惯用伎俩,认怂。
可是,他忘了,边上还站着个张小姐呢!
完颜劾里钵越这么低声下气,张孝杰越是恨。恨女真人无信无义,恨当初怎么相信了这么一帮奸贼。
张小姐打定主意,回到大辽,必将今天所闻尽数转告耶律洪基。
以大辽皇帝那个暴脾气,不用大宋,大辽就不能容忍这帮混蛋!
......
这正是文彦博要的效果。
牵一个打一个,或者说,亲一个疏一个。看似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大宋从中也确实可以把利益最大化。
但是,此为下策。金辽都不傻,让大宋牵着鼻子走一时,不可能走一世。
将来让他们缓过气来,再联合起来打大宋,那就不美了。
......
与其留有后患,不如上来就让两家互怼。
看张孝杰和完颜劾里钵那表情就知道,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
当然,情绪上的对立还远远不够,让金辽互掐,得有实际利益的冲突。
接下来,文彦博开使和稀泥。
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把张孝杰赶了出去,单独与完颜劾里钵聊了聊。
当然,文扒皮可不是和完颜劾里钵在议和,而是明确的告诉他,若想议和也不是不行,让完颜乌古乃亲自入宋请罪。
对此,完颜劾里钵当然不肯同意。
他又不傻,特么来了还回得去吗?
......
他不同意,那没办法了,文彦博直接送客,反正压根就没打算和女真来软的。他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万一完颜乌古乃脑袋一热真来了呢?
那他又能立上一功。
这一出是专门给辽人看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大宋要钓的大鱼其实是大辽。
在门外等了半天的张孝杰见完颜劾里钵出来,二话不出就要往里闯。
该轮到他了吧?“张小姐”急坏了。
从早上到现在,那个文扒皮根本不给他谈条件的机会。特么不管是和是战,起码你得听听吧?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但是,他想说,文彦博偏偏不想听,直接把张孝杰拦在了门外。
“时辰不早,马上就要用中饭了,张使臣还是大后天再来吧!”
大后天??你特么怎么不一杆子支明年去?
张小姐不淡定了,“文相公看...外臣过了晌午再来...可好?”
“不好。”文彦博摇着头。“老夫下午要面见我朝官家,尚有要事要议。”
“那明日....”
“明日休沐,不起国事。”
“哦....”张孝杰点了点头,倒是淡定了不少。
说实话,文彦博这么拖着不见不谈,反倒让张小姐安心不少。
大宋要是真想打,也就不用拖着他了。
说明大宋还是想谈的,只不过人家占了优,要抻着你罢了。
狠一咬牙,心说,这两天能不能等?
能等,只要大宋想谈就行!
但也最好不要等,再多两天,意味着左厢营的禁军离大辽又近了两天,意味着大辽又要更加的被动。
“不瞒文相公,孝杰就直说了吧!”张孝杰打算摊牌了。
也不进去了,就站在门口,当着完颜劾里钵的面儿,准备亮底牌。
“只要南朝退兵,我朝皇帝已然示下,莱州、辽河口两地百年租税可尽数免除。”
“南朝与我朝之岁币...亦可不付。”
“且大辽愿以每年五十万贯宋钱之数......与岁大宋,以补莱州之失!”
说到此处,张孝杰见文彦博毫无动心之意,知道这个筹码还是不够,犹豫再三......
“还有!!”
文彦博淡笑着看着他,“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张孝杰神情极为难看,终还是勉强道。
“以泽州为界......”
“以南...我朝再不设刀兵!!”
......
那边完颜劾里钵都听傻了,知道大辽这回想和就得放血,但是没想到,放的这么彻底?
等于彻底割让莱州和辽河,不但免除宋辽岁币,反过来还要给大宋岁币。
更牛逼的是,耶律洪基疯了,泽州以南不设防?相当于把防线退后两百里,大宋的古北关立时没了压力。
这本钱,还真不是金五国部出得起的。
但是,这条件文扒皮能答应吗?
屁!!
扔几个岁币就想把大宋打发了?那他也就不是文扒皮了。
他想要更多,多到......
大辽无法承受!
......
淡然一笑,此时文彦博发现,好像是他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大宋已经不是那个绞尽脑汁,要夹缝里求生存的大宋了,今非昔比,使得和辽朝掉了个个儿,咱们也能试试什么叫简单粗暴,什么叫以大欺小。
看看张孝杰那股绝然无助,拼上所有的劲头儿,还有完颜劾里钵刚刚还坚决不同意让完颜乌骨乃来宋,现在却纠结到不行的表情,文扒皮就知道,多余了。
绕这么远干嘛,一棍子闷倒就得了。
背起手来,转身入屋。
“进来说吧!”
张孝杰提的那些条件,也就只够一张进屋的门票。
......
第922章 坑出翔
张孝杰怔怔地看着文扒皮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后悔,从他开出来的条件上看......不难看出大宋是动心了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文扒皮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让张孝杰也分不清到底这些条件大宋是接受,还是不能接受。
可是,进屋说,张小姐有点....
有点不敢,他是真怕这老货狮子大开口。
......
只是,不进又不行。他要是敢不进,大宋就真敢灭辽。
心怀忐忑地随着文彦博进去,还没坐下,张小姐就已经急了。
“实话与文相说吧,这是入宋之前,我朝陛下与孝杰的底线。只能到这了,孝杰再难开出更好的条件。”
他也是光棍儿,说的跟真的似的。
但是,文彦博闻罢,也只是轻蔑一笑。
“底线不是大辽说了算,而是我大宋来做主!!”
“!!!”
张孝杰急了,“真的不行了,我朝军防最多只能撤到泽州。”
“文相公是清楚的,若再往后撤,那我大辽就只有迁都一途了。”
泽州离大定只两百里,大辽把边防线压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再往后压,那大定就呆不下去了,只能往北缩。
其实,张孝杰这段肺腑之言也暴露了大辽最看重的是什么。
莱州和辽河口,他们不在乎,一点岁币也都是外财。甚至低声下气的屈辱,在国家安危面前也不值一提。
张孝杰,或者说耶律洪基,看中的是边防,是后撤到泽州的防线。
这里不得不说,辽人还是很爷们儿的,以往宋辽议和,主要的问题不是三十万还是五十万的岁币,也都是边境驻防之事。
大辽也知道,莱州和辽河口,还有岁币那都是添头儿,关键问题还是边防。
所以,张孝杰没用文彦博废话,直接就把大辽主动后撤的条件开出来了。
而现在,张孝杰也等于是明着告诉文彦博了,别的都好谈,但是防线,最多撤到泽州。
......
结果,张小姐又失策了。
“撤不撤兵不急着说。”文彦博四平八稳的往那一坐。
八辈子没见过辽人这么憋屈,文扒皮还不得好好享受一下?
“既然张使臣如此坦诚,那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
把玩着桌案上的镇纸,抬起眼皮瞅着张孝杰,“辽使可知,唐子浩?”
这都哪根哪啊?张孝杰都快被文彦博绕哭了。
但是没办法,只得和声做答:“大宋癫王纵横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哦不,现在是镇疆王了。”
“不对。”文彦博摇着头。“唐子浩已经自卸爵位,甘为布衣了。”
“呃....”张孝杰还是不懂,文扒皮到底要说什么?
“文相公的意思是......”
“唉...”文扒皮长叹一声。“孝杰还是太年轻啊!”
“殊不知,唐子浩与你朝陛下那可是旧交挚友!”
“啊....啊?”
张孝杰木头桩子一样定在那里,他是真糊涂了,特么这个时候怎么大宋开始攀交情了?这事......
这事儿不是应该他来干吗?
......
张小姐没进屋的时候是“有点后悔”,现在是特么“真的后悔”。
开始是有点迷糊,现在是非常迷糊,这文扒皮攀交情......有点渗人。
他真明白这老货目的何在,越是不明白,越是没底,越是如坐针毡。
......
他哪知道,特么文彦博扯东扯西,根本就没目的,那是因为他自己都有点尴尬。
因为下面他要开出来的条件,文扒皮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也就唐奕那个坏种想得出来这么阴损缺德的招数。
......
“那什么....”扯了半天,早晚是要说的。
“跟孝杰说实话吧,大宋也不想打!”
张孝杰一振,心肝儿差点没蹦出来。
哦操,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刚才还洗干净脖子准备受死,现在人家自己说了不想打,人生之大起大落,折磨得张小姐不要不要的。
......
“但是呢....”
果然,俗话说“但是”之前全特么是废话,张孝杰狂喜的心肝上又浇了一瓢冰水。
瞪眼瞅着文扒皮,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呢...”文彦博就像唠家常一般,有模有样地开始说了起来。
“大宋的情况,孝杰也是知道一二的。”
“如今唐子浩别看是布衣,但是谁敢把他当布衣?”
“那是,那是。”张孝杰使劲点着头,布衣当国,唐子浩那是开了先河的。
“可是你说说...”文彦博掰着手指头数着。“唐子浩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凑到张孝杰耳边,生怕传出去,“一群臭丘八!”
“那帮人和我们不是一路,得要军功啊!”
“对对对。”张小姐点头附和,大宋文武不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嗯?”点完了头,他反应过来。
立时又是快哭的表情,“那......那唐子浩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打不打?文彦博这不等于没说吗?
“别急嘛!”
文彦博拧着眉头,“实话说吧,可打可不打!”
“全在唐子浩一念之间。”
“......”张孝杰有点明白了。
唐奕手下的将门是想打的,只有打仗才有军功嘛。而大宋文人是不想打的,符合大宋文官的一惯作风,喜欢太平。
况且,他们也不想看到武人势大。
而唐子浩,则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他说打那就打了。可是,他要说不打,也有不打的道理。
是什么呢?
自然就是文彦博刚刚提到的,唐奕与辽主之间的交情。
......
怔怔地看着文彦博,“文相公的意思是......”
“别!!”文彦博一摆手。“老夫可是什么意思都没有。”
一副卖国也得压着武人的嘴脸演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张孝杰很懂事,不再多问。
低头沉思,又觉不妥,抬头道:“可是,事关山河社稷,唐子浩会念及旧情吗?”
文彦博还是把玩着桌案上的镇纸,根本不看张孝杰,好像在自己和自己说话一般的嘟囔:
“他要是按常理出牌,那他就不叫唐疯子喽。”
“明白了!!”
张孝杰大喜,恶狠狠的一抱拳,“多谢文相提点,日后必有重谢!”
说着话,张孝杰已经开始憧憬了,算来算去,哪有那么复杂,原来只要辽主卖个交情的事儿啊!
猛然抬头,“之前,大秦国来找我主联合抗宋,我主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
“这份情谊,唐子浩该还吧??”
文扒皮一摊手,“这你与老夫商量不着,回去问你家君上吧!”
“对。”张孝杰立时点头。“对对对!!”
“外臣冒失了。”人家文相公怎么说也是大宋宰相,哪能明着和他说这个?
不过,心里这么想,看文彦博的时候,却少了开始之时的凝重与畏惧。
在张孝杰看来,有这样儿的宰相,简直就是大宋的悲哀,大辽的福气。
这种不顾家国,只参一己之私的人身居要职,大宋还好得了?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得谢这个“草包宰相”。
再次躬身一礼,“孝杰这就与我主上奏,再谢文相大恩大德!”
说着话,就要往外走。
“回来!!”
文彦博一声厉喝,把张孝杰叫住。
弄的张小姐还有点楞神儿,“文相还有何指点?”
“你就这么走了?”
“啊?”张孝杰左右看看。“那......那不就这么走了......”
文扒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真当你朝皇帝面子这么大?”
“他一句话,大宋说不打就不打了?”
“啊...啊??”
张小姐差点又闪着腰,那特么不是你说的吗!?
“唉....”
只见文彦博又是长叹一声,“还是太年轻啊!”
满脸关心地看着张孝杰,“仍需磨砺!否则,是要出问题的。”
“我...”张小姐这个委屈。“还请文相指点。”
“指点什么啊??”文彦博撇着嘴。“交情归交情,唐疯子就算再疯、再傻,他也得有个台阶下。”
“否则,他说不打,他手下的将门会服气吗?”
“大宋百姓,会认可吗?”
“你不帮他把这个台阶铺好,辽主就算把交情弄出花来,那也没戏!!”
“台阶?”张孝杰楞在那儿。“刚刚孝杰所提之事......还不算台阶?”
文彦博无语,“那点小恩小惠就想让大宋罢兵......”
“是你辽人天真?还是我大宋好欺啊?”
得,张孝杰脸色登时垮了下来,绕了半天,还特么是想敲竹杠!!
行,让你敲!张孝杰豁出去了。
“还请文相公明示!”
“但是,有言在先,其它都好说,只兵防之事,最多....”
“只能到泽州!!”
文彦博摇着头,感觉有点寂寞如雪。大辽派了个愣头青来,简直就是败笔中的败笔。
懒得和他再磨叽,直入主题。
“明说吧,这点岁币,唐疯子看不上,将门看不上,大宋百姓也看不上......”
“你得再加点。”
“啊?”张孝杰不干了。“五十万岁币不少了啊!”
“从前,我大辽也才每年收南朝五十之数。”
文彦博一瞪眼,“从前??”
“从前那是施舍,现在是赔款,能一样吗?”
张孝杰差点没气背过去,你特么会说,行了吧?
一咬牙,加。
“那文相说,当加到多少?”
......
“你们大辽有多少丁户?”
“嘎??”
张孝杰真就纳闷儿了,大宋都是这种货色吗?特么你能不能别这么跳?老子跟不上!!
怎么又问起丁户来了?
勉强答道:“户百万,丁口四百万。”
“胡说!!”文彦博一声爆喝:“一派胡言!”
“真的只有四百万。”张孝杰强辩道。“原来却有九百丁口之数,但是大宋夺去了燕云,我大辽只剩北疆稀疏人口,只剩四百之数了。”
“四百万??”文彦博不屑道。“四百万丁,就能有四十万的精兵屯于泽州?就能有二十万西北骑防守西域?就能有三十万部族兵镇守云州防卫西夏、大宋??”
“这还不算各族家将族兵,加在一起百万之军!!”
“就算你们大辽全民皆,你告诉老夫,四取其一,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张孝杰被文彦博问的哑口无言,也知道那么多兵在那摆着,瞒不住。
“一千一百万!!”
这是一个真实的数目,丢了燕云之后,耶律洪整肃各族,励精图治,把原本的隐丁、逃户,还有各部牧民重样造册统计,得出的丁口之数。
“啧啧啧...”文彦博砸吧着嘴,一千一百万人口,确实不少了!!
“这样吧....”
“既然有这么多人....”文彦博开始开价了。“那就一人五贯宋钱吧。”
“......”
“多少?”张孝杰那边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几个意思?一人五贯?一千一百万人......
五千五百万贯宋钱??
你大爷的!你怎么不去抢!?
“文相!”张孝杰怒道。“这可不是开玩笑,我辽朝哪来的那么多钱!?”
文扒皮一撇嘴,“没钱就用东西抵嘛....”
“羊毛、牛马,皆可充数。”
“那也没有那么多啊!?”
五千五百万...贯!!
这对大辽来说,简直就是扯蛋。
“确实有点多哈....”文彦博自己都有点觉得过分。
其实,唐奕跟他说的时候是一人一贯,而且是按大辽明面儿上的人口来算的,也就五百万贯左右。
谁知道让他一诈,就多诈出来一倍多。
“要不,这样吧...”文彦博为难道。“要不一人三贯吧。”
“总不能太少,否则无法服众啊!”
三贯也不行啊!张孝杰无语。
纵使现在有羊毛贸易,大辽每年的财政收入也没过得了千万之数,文扒皮这是真要扒皮是怎地?
“那你说多少?”文彦博干脆让张孝杰自己出价。
只见张小姐一咬牙,“两贯!!不能再多了!以羊毛抵用,可以交付一部分的牛羊。”
“但是马匹......孝杰做不了主!”
“成交!!”
哪成想,文扒皮答应的那叫一个干脆,弄的张孝杰心里直画魂儿,是不是开高了?
......
“就这么定了!!”文扒皮乐坏了,太年轻,就是太年轻。
“咱们来说下一项吧。”
“还有!?”张孝杰不干了,特么两千多万贯还喂不饱你?
......
而文扒皮才不理他那要杀人的表情,自顾自道:“大宋要渤海湾的制海权。”
语气虽风轻云淡,可是心里,连文彦博这种坑人无数的主儿都有点提心吊胆。
这才是大头儿啊,要是制海权要不来,两千万赔款那就是个屁!
强压激动,继续道:“从今往后,辽朝除了民船,任何水军、兵船,未经大宋允许,不得入渤海半步。”
“不行!”
张孝杰一口回绝,不能出海的水军还要水军吗?
渤海要是归了大宋,那特么大辽的五万水军就成“河军”了。
“不行?”文彦博挑着眉,手都有点抖。
往后一靠,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那没办法了,渤海湾的制海权,还是退兵泽州,你自己选一个吧。”
“.....”
张孝杰一阵无语,这还用选吗?大辽本就不善水军,当然是选....
“等会儿!!”
想着想着,张孝杰怔在那里。
“文相公的意思是,大辽如果同意南朝之议,就不用退兵泽州了?”
“这话让你说的.....”文彦博一脸的嫌弃。
“古北关以外,那你辽朝的土地,我大宋没有权力,也没有兴趣关心你们在哪儿驻军。”
“你就算把兵都驻到临璜去,与我大宋何干?”
“这....”张孝杰完全懵了。
大宋不要求边境退兵?
真特么新鲜了,张孝杰完全看不懂啊!
在他看来,什么两千万赔款,什么渤海制海权,哪能和边境退兵的重要性相比?
文扒皮有没有点常识啊?
但闻文彦博道:“你们都撤出那么远,那大宋的军队还有什么用?”
“总要给将门一些安慰啊......”
“明!!白!!”
张孝杰彻底信了,这老货还真就是为了打压大宋将门,在促成此事。
兴奋的一拱手,“只要不退兵,以上两件,皆是好说!”
“不过,孝杰要亲自回辽请示我主,还望文相,拖延一二。”
只要不退兵,他就是大功一件。虽然另外两条有点肉疼,但是和退兵泽州相比,耶律洪基是一定会答应的。
......
对面,文彦博淡然一笑,“好说....”
“孝杰....快去快回。”
看着张孝杰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文扒皮一下子瘫在椅子上,胸口扑通扑通,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他居然......”
“应下了!”
......
张孝杰说走就走,比谁都急。
......
有宋燕大道之利,张小姐四天便抵燕云,十日之内已经回到大定。
把文扒皮的条件一说,耶律洪基也是愣了半天,良久方看向张孝杰。
“孝杰答应他们了?”
张孝杰急忙躬身答道:“未经陛下圣准,臣自不敢做主。”
“不过....”
犹豫了一下,“臣以为,海权与赔款,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不退兵,南疆稳固,大辽就无忧心之处!”
“嗯.....”耶律洪基眯着眼睛点着头。
“单凭谈下与南朝防务不退这一事....”
“当赏!!”
“来人,传朕旨意,张孝杰出使有功,上下三族,官觐三级,女眷妻女,尽封郡主!”
“赐予国姓!!”
张孝杰一怔,随之大喜。这赏赐,不可谓不高了,简直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谢陛下隆恩!!”
“呵。”耶律洪基干笑一声。“先别谢恩。”
“因为....朕要...杀了你!!!”
“啊....啊?”
张孝杰懵了,“陛,陛下,这是何意?”
“你个蠢货!”耶律洪基暴怒起身。“被人耍了猴戏,还在此沾沾自喜!!”
“我大辽怎么用了你这么个草包!!”
见张孝杰被吓的惊若寒蝉、茫然无知,耶律洪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到现在还不明白,是吧?”
“好!朕来告诉你!!”
“制海权!!制海权!!”
“你把该死的制海权给朕应出去了!?”
“没有海上之势,你告诉朕,辽阳各州,还怎么和大辽联通!!?”
“朕的东京,要还是不要!?”
“......”
张孝杰怔在那里,本能地强辩:“把...把五国部赶回会宁,打通陆上通路不就好了?”
“哈哈哈.....”耶律洪基都特么气乐了。
“你也知道啊?打通陆路!!”
“对,朕别无选择,只有打通陆路!!”
“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大辽必须和五国部开战,大宋坐观其成,眼瞅着咱们和五国部着斗得欢实!!”
“!!!!”
张孝杰立时瘫软在地,脑子里不是大辽因此而被五国部彻底牵制,而是......
文扒皮那张天杀的老脸!!!
......
“来人!!”耶律洪基的爆喝在殿中回荡。“把这个蠢货给朕压下去....以误国之罪问斩!!!”
看着瘫软的张孝杰....
”放心去吧。,朕会善待你的家人!“
......
张孝杰闻罢,终是彻底崩溃,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文贼!!!”
“坑煞我也!!”
.....
第923章 别怪哥们儿手黑
张孝杰稀里糊涂就被咔嚓了......
此事传回开封,文彦博楞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后进宫觐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啧啧啧啧....”
唐奕见了文扒皮都直咧嘴,调笑道:“看来,得换个外相了,如此下去,大宋的形象却是要让文相败光了。”
语气尽是调侃,却全无计谋被耶律洪基拆穿而落空的担忧。
而文彦博也是淡若止水,一点都不担心,“彦博只当子浩这是在夸老夫了。”
“没错!”唐奕极是干脆。“就是夸!!”
“继续保持,大宋就需要文相公把形象败光。”
......
二人这赤果果的追捧,倒是把赵曙弄的有些迷糊。
如今的越曙与从前已经大不相同,与唐奕之间再无从前的小心、忌惮,倒是多了几分亲近,疑声插话:“姐夫,朕不明白,我们不要渤海的制海权了吗?”
“为何计谋被耶律洪基拆穿,姐夫与文爱卿却全然不见担忧,反而如此轻松呢?”
唐奕闻罢,淡淡一笑,“陛下要明白一个道理,拆穿是一回事,断然拒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哦?”赵曙还是不明白。“姐夫是说耶律洪基即使拆穿,但也还是不会拒绝??”
“没错。”唐奕肯定点头,随之反问:“陛下觉得,张孝杰做错什么了吗?他答应大宋什么了吗?”
“......”
赵曙低头沉思,缓缓摇头,“似乎没有......”
“就是嘛!”唐奕笑呵呵地回道。“他除了被文相公戏耍,其实还是很称职的。”
“至少没有对大宋做出任何承诺,更没有答应大宋任何要求。”
“甚至此人谨慎到,没有以书面奏请的形势报知辽帝,而是自己亲自回辽了。”
“以臣子的标准来看,张孝杰是合格的。”
“那耶律洪基为什么要杀他呢?”
“这....”赵曙有点明白,却还是有点不明白。
“为何?”
“因为,耶律洪基需要一个人来背负所有的骂名。”
“他需要一个替罪羊!”
“他更需要表现一个姿态,告诉大宋,即使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代表他是傻子!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唐奕太了解耶律洪基了,两千多万的赔款,让大宋把战舰开到家门口的耻辱......
此等奇耻大辱,即使有宋辽边境不退兵的诱惑,他又怎么有脸默默吞下呢??
耶律洪基杀张孝杰,不是因为张孝杰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正好处在那个位置,大辽的群臣和百姓们要恨也得恨张孝杰,不能恨他这个皇帝。
......
“可是....”赵曙还是有疑问。“可是,辽主完全可以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啊!”
“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其实也不想打,那又何必为了虚势,吞下所有苦果呢?”
说完,赵曙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问的太多了。
局促地挠着后脑,“朕是不是太笨了,老是把事情想的简单?”
对此,唐奕没说话。
赵曙此言有点不和时宜,不能安慰,也不能教训。
看向文彦博,文扒皮立时会意,拱身下拜。
“陛下多心了!此事只是角度不同,陛下若身处辽主之位,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赵曙疑声。“玄机何在。”
“在于边境不退兵!”
“对耶律洪基来说,这既是诱惑。同时也是警告。”
“警告?”
“对,警告!”
文彦博说到此处,一脸傲然。
“边境不退,让耶律洪基安心的同时,也让他没法安心。”
“因为,如今的大宋已经自信到不在乎大辽在边境设不设兵,设多少兵的地步了。”
“这是在暗示辽主,我皇宋要是想打你,随时可以打你,不论你的防线有多稳固!”
赵曙立时恍然:“原来如此!”
看似简单的讨价还价,原来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的门道,赵曙知道,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唐奕已经断定耶律洪基一定会同意割让渤海,来换取边境稳固了。
“大辽现在是何表现?”
文彦博作答:“耶律洪基已经另派耶律乙辛担当使臣,启程入宋。”
“耶律乙辛?”唐奕一皱眉头。
有些出神道:“如此看来,他确实改变不少啊....”
“什么?”
这回文彦博也是一楞,不明白唐奕在嘟囔什么。
“没什么。”唐奕回过神来,“以后再不能把辽主当一个昏君庸主了。”
说完,也不管文彦博和赵曙明不明白,继续问道:“五国部那边是何动向?”
可是,唐奕没想到,他一提到五国部,文彦博立时来了精神,一脸的得意。
“完颜劾里钵此时当是如坐针毡了吧?”
“完颜劾里钵?”唐奕拧头眉头嘟囔,这个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文彦博立时搭话,“就是金五部的使臣。”
“哦,”唐奕点头,暂时放下心绪,应当是完颜部的某个首领吧?
“说下去。”
“不出意外,完颜乌古乃有可能会亲自入宋请降!”
“真的假的!?”唐奕差点没跳起来。
行啊,文扒皮还真有两下子,要是把完颜乌古乃诓到大宋,那特么省多少事儿?
“留住他,让他永远埋在大宋!”
“姐夫....不太好吧??”赵曙又插话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人家要是来求和,就算不答应,也没必要杀人,于名声有损。
“陛下记住!”唐奕一脸狰狞。
“任何礼数还有仁慈,都是有底线的!”
“像这种永绝后患之机,绝不能放过!”
赵曙一滞,不明白姐夫为何如此醉心于弄死金五部。
他哪知道,杀了完颜乌骨乃,那完颜阿骨打也就没影儿了。不管这个人将来还会不会威胁到大宋,也特么不能留这个祸害。
另一边,唐奕的说辞倒是得到了文彦博认可,“陛下当知,先帝之仁,并非妇人之仁。”
“如今五国部初定未兴,除去一个完颜乌骨乃,并无大贤能臣。”
“若除此一人,五国部必乱!”
“换了是先帝,也不会放他苟活于世的。”
“好吧!”赵显终是点头。“可是...完颜乌骨乃会乖乖入宋吗?”
“现在大宋视其为血仇,他若不傻,当不会以身犯险。”
文彦博略有沉吟,最后道:“应该会....”
“为何?”
“因为他别无选择!五国部现在打不过大辽,也打不过大宋,他想求活,就必须按照我们的路数来走。”
“况且,完颜劾里钵是乌骨乃之子。”
“亲儿子如果力劝他入宋,那最后的一点疑虑当也能抹平了。”
哪成想,文扒皮说完这句,赵曙没怎么样,唐奕差点没蹦起来。
“不是,你等会儿......”
歪着脑袋看着文彦博,“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文彦博被唐奕弄的一怔,下意识作答:“他,他别无选择啊?”
“不是这句!!”
“他....他当无疑虑?”
“也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啊??文彦博都蒙了,不知道唐奕闹的是哪一出。
憋了半天,“完颜劾里钵是乌骨乃的儿子。”
“操!!!”唐奕直接暴了粗口。
面色潮红,指着文彦博大吼,“那特么还废什么劲儿,把完颜劾里钵给老子宰了!”
“立刻!!马上!!”
他就说听这个名字耳熟嘛,原来玄机在这儿。
可是赵曙和文彦博却是傻眼了,唐疯子这是几个意思?杀完颜乌骨乃全家啊?
可是,完颜乌骨乃还没来呢,你着什么急?
“要不,再等等?等完颜乌骨乃入宋之后,再行处置。”
“他还来个屁!”唐奕大叫。“有亲爹,老子还杀他爷爷做甚?”
“啊???”
二人更是迷糊,“什么又亲爹,又爷爷的?”
全完听不懂。
“呃....”唐奕这时也反应过来,特么说秃噜嘴了。
“没,没什么。”
“听我的,现在就把完颜劾里钵给我宰了。”
“......”
文彦博一阵无语,这也太太漏骨了吧?想让一个人消失,什么方法不行?非得这么明目张胆?
“不行...”却是唐奕那又变了挂。
“你把完颜劾里钵给我叫来,我见见他。”
......
“好,好吧!”
文彦博虽然不知道唐奕这是闹的哪一出,不过这么多年了,一个眼神他就明白,这货要发疯,躲远点,别问为什么,不然会崩一身血。
乖乖去传完颜劾里钵。
而完颜劾里钵那边也挺纳闷儿,大宋这回是摆足了姿态,除了一外相文彦博,还有馆驿小吏,谁也没见着。
这下可好,突然让他去面圣,而且还有大名鼎鼎的唐疯子。
更摸不着头脑的是,一见面儿,礼数还没拜完,唐疯子就冲到他面前。
“你有儿子没有?”
完颜劾里钵虽是不解,你查我家谱做甚,但还是老实作答。
“让宋皇见笑,育有一子,刚刚两岁。”
说完就见对面的唐子浩脸儿都绿了,好像极为愤怒,良久才又蹦出一句:“叫什么??”
这回劾里钵有点害怕了,支吾道:“叫...叫乌雅束.....”
“哦.....”对面的唐奕闻罢,长出一口浊气。
又追问了一句:“就这么一个儿子??”
“呃...就这么一个。”
“好吧!”唐奕彻底放心。
“你下去吧,在馆驿之中,好生修养,想吃什么就吃点,想干什么,就尽管享受吧!”
“这....”
完颜劾里钵彻底迷糊了,叫老子来就问我有没有儿子?怎么这就赶咱走了?
“您看这纳降之事....”
“回去等着吧。”唐奕一笑和煦。“会让你满意的。”
说着话,不由分说,让内侍把完颜劾里钵带了下去。
只不过,看着完颜劾里钵背身的眼神,却是渐渐冷了下来,心中还不住念叨:
“劾里钵啊,劾里钵....”
“不是哥们手黑...”
“要怪...就怪你那没出世的儿子叫...完颜阿骨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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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传承
完颜劾里钵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馆驿之中,对此,唐奕没有给出任何理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理由。
众人只道他这是在绝朝臣们的后路,对,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
完颜劾里钵不明不白的死在大宋,做为老子的完颜乌骨乃估计也就断了降宋求和的念想了,那么大宋与五国部之间,将再没有和平的可能。
那些仍不死心,还幻想着联金灭辽的朝臣这回却可以彻底断了念想了。
......
四月初,耶律乙辛入京。
虽然议和盟约尚未签订,可是,大局已定,狄青却是再没有围困泽州的必要。
狄汉臣也没法再围下去了,再围,那耶律洪基就真得和大宋拼死了。因为泽州的三十万辽军已经断粮两个月了,都快开始人吃人了。
而耶律洪基直到宋军已经撤回了古北关以南,他也没看着张孝杰吹嘘的那二十万增援宋军。
后来他才知道,特么那二十万宋军是在给重新组建的阎王营腾地方。
而且,根本就没往北走,全特么是大宋剔下来的老弱残兵,被唐子浩发配到岭外种地去了。
把耶律洪基气的呦,恨不得把张孝杰从坟里挖出来戮尸。
但是,话说回来,能怎么样呢?有没有那二十万增援有区别吗?
通过此役,耶律洪基仿佛被大宋当头一棍彻底打醒。
他终于明白,现在的大宋已经不是大辽能够撼动的了,要想赢,当自醒、自强!!
“传朕旨意,宫廷用度缩减一半,各属职院、州衙尽量节俭。”
“西京道、上京道、中京道......各部族牧民产出之牛羊、毛料施行官买,严控严管。”
“诸卿!!”
耶律洪基立于辽殿之上,挺拔的身躯站的笔直。
“我们输了....”
“但要也要输得起!!”
“然,我契丹男儿顶天立地,三年之内,还清这两千两百万!再五年,重整旗鼓,再行图宋!!”
“诸卿家!!”
耶律洪基再次逼前一步,高呼众卿。
“尔等可愿,与朕同舟?”
“风雨共渡,同赴艰难!?”
大殿之上,辽臣无不怒目红光,齐声下拜,“谨遵......圣谕!!”
....
“爱卿们....”
耶律洪基已然走下高位,与群臣并肩。
“记往今天的耻辱吧!”
“我们君臣齐力,总有一天,契丹狼族会再临中原!”
“总有一天,南朝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
“陛下放心!”辽臣激愤难平。“我等必肝脑涂地,重振大辽!”
......
“对!陛下放心,契丹男儿赢得起,也输得起!!”
......
“没什么了不起!当年太祖千匹狼驹,百十战将,从草原上一路打下这大辽天下!”
“我等不才,不比太祖,但也敢废后而立,重振契丹雄风!!”
......
“好!!”耶律洪基爆喝一声。
“有这股气劲,大辽就亡不了!!”
“诸卿也不要妄自菲薄!!”
“此役大宋虽胜,此役我大辽虽耻,然,泽州的三十万大军毫发未伤!”
“诸州各道兵勇将枭,大辽筋骨未损,尚有余力!!”
“只要我们度过眼前难关,克宋不难!!”
......
“告诉朕!!”
“我大辽,能不能胜宋!?”
“能!!”
“我契丹男儿,能不能报仇血恨!?”
“能!!!”
高呼海啸填满宫城。
......
华夏大地,当世第一与当世第二的两大帝国,同时觉醒!!
獠牙...渐露!
......
开封。
唐奕并不知道,耶律洪基经过他的“调教”,再不是那个只知道寻猎玩乐的纨绔皇帝,再不是昏庸无度,把自己的老婆儿子亲手送葬的蠢货。
此时此刻,唐奕正在桃花坞的岸边送别着一位大宋名臣。
其实,调富弼南下涯州的旨意是赵祯下的,早就应当成行。
不过,大丧期间诸多礼仪,富弼这个赵祯最近的臣子上请陪先帝最后一程,也就留到了现在。
昨日,先帝灵柩请御正殿,主要的丧礼已经行完,富弼不敢耽搁,隔日起程,远赴海南。
......
虽然从涯州回来的人都说涯州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养人。但是,中原人千百年的思想之中,对岭外的恐惧还是很难剔除。
河岸之上,离愁别绪悠然笼罩。
许多来送行的朝臣皆是默然,富彦国一身无暇,却在最不该他领罪的问题上大义挺身,实乃君子大德,人臣典范。
倒是富弼神态淡然,“诸公何必愁眉苦脸?”
“放心吧,唐大郎这小子是不会放过老夫的!说不得转过年去,老夫就又回来喽。”
众人不语,怎么也笑不出来。
没去过岭外的朝臣只要想一想这一去就是千里万里,就不由为富弼叫屈。
倒是唐奕嘿嘿媚笑,“相公可是说错了,您老到了涯州千万别拆行李。”
“哦?”富弼一怔。“这是为何?”
“拆了还得打包,说不得头天下船,第二天调令就到了呢?”
“去!”富弼斜了唐奕一眼。“我这老骨头可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随后又好言安慰唐奕,“不用刻意想着老夫,一切以国事为重,且不可徇私乱政。”
唐奕大乐,“相公放心,您操劳多年,也该好好歇歇了!”
“三年之内,且在涯州静养!京师这边,有奕在。”
“嗯。”富弼点着头。“也好,三年就三年!”
......
没想到,那边老贾不干,“三年!?你把家搬去算了!”
贾相爷瞪着牛眼,“一年!!就一年。”
“一年之后,你回来当你的相公,老夫回去做我的知州。”
“咱们你好,我也好!!”
富弼一皱眉头,这已经不是贾子明第一次不乐意他去涯州了。
心下好奇,那个涯州就真有那么好?
而前来送行的唐介等人也是纳闷儿。
唐介靠到富弼身边,”回头老夫请一个五岭宣徽使之职,巡察岭外。倒要去涯州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让贾子明咬住就不撒嘴。”
“别!!”这话让唐奕听见了,立马断了唐介的念想。
如今包拯年世已高,卸职休养。大宋的两门重炮只剩一门,唐介肩上的担子很重,哪有精力让他公费旅游?
“台鉴三院就靠您老撑门面呢。”
“您啊,哪儿也别去,就在京里呆着吧!”
唐介闻声一撇嘴,“嘉佑二年的那帮臭小子陆续回京了,交给他们便是,老夫可不想为了点鸡毛蒜皮和一个疯子吵来吵去。”
“您想的美!”唐奕一立眉毛。“那一批都是宝贝,放到台鉴岂不是屈才?”
“嘿!?”唐介大怒。“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瞧不起台鉴是怎地!?”
“好啦,好啦!”
富弼急声劝阻,否则唐大炮一开火,唐疯子就又要放疯话了。
看着唐奕,富弼甚是欣慰,只觉以往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如今唐子浩贵为一国之柱,权倾天下,可是对待他们这些老家货还是和从前一样,亲而不疏,没有半点位极之傲。
这是本心,很难得。
“都回去吧,天色不早,老夫也要启程去涯州享福喽!”
众人也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道理,收拾神情,一一上前与富弼道别。
轮到唐奕....
“相公且去便是,已经知会涯州那边准备妥当。
说着话,贴到富彦国耳边,“给您老准备了一套最隐蔽的宅子,包您满意!”
“隐蔽?”富弼有点懵,不明白这个“隐蔽”到底有什么好的。
勉强答应,把唐奕这个小没正经的打发了。
却是贾相爷靠了上来,“别动野猪岛,那是老夫的地盘!”
得,又是这句。
“好好好....”富弼无语应承。“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嗯。”老贾满意地点着头,一副欺负老实人的架势,“这还差不多。”
看着富弼,又有点善心大发,忍不住安慰:“彦国放心,今日之涯州非昔日可比。莫要抱着岭南旧观,心怀凄切。”
“呵...”富弼淡然一笑。“那老夫就去看看,让子明心心念念的涯州到底是何景象。”
“看着吧...”贾相爷自信开口。“不出十年,涯州之盛,远盖开封!”
......
富弼走了,去了一个他十分好奇,又注定让他大吃一惊的地方。
唐奕在岸上看着官船远去,心里却在犯愁,特么人不够用啊!
包拯告老,王德用隐居观澜,韩琦跑路,王安石去忽悠欧洲了,现在又走了个一个富弼......
大宋朝堂一下子又空了不少,找谁顶上来?
这是个大问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现在是深刻体会从前赵祯的操劳了,单单是一个人事问题就足够伤脑筋。
要不,把曾公亮调回来?
还是不够啊?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观澜匪帮终于开始陆续回京了。这帮活土匪经过六年的历练,不知道能给唐奕带来多少的惊喜。
正想着,汴河上一条与富相公错行的槽船吸引了唐奕的主意,因为船头上站的是曹老二。
一拧眉头,这货不是忙着重建阎王营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曹老二也看见了唐奕,不等靠岸,就已经扯开嗓门儿嚷起来了。
“大郎,大郎!!”
“正找你呢!!”
“找我?”唐奕一楞。“要钱啊?”
特么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当初脑子一热,跟杨二哥说,重建阎王营粮饷不设上限。
这帮兄弟是真特么不帮他省啊,花钱如流水,唐百万也快扛不住了。
待曹觉上岸,没等他开口,唐奕已经抢先张嘴了。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你看着办!”
不想,曹老二瞪了唐奕一眼,“谁管你要钱啊?兄弟们是不知道节省的人吗?”
“走!”拉起唐奕就往船上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唐奕心里还在吐槽,你们特么知道节省?
可是一听去见一个人,立时怔住,“谁啊?”
曹觉却卖起了关子,“你见着不就知道了。”
......
一众朝臣眼睁睁看着大宋的辅政大臣被曹老二给掳走了,却是只得相视苦笑。
唐介调笑道:“先帝要是在世,非后悔不可...”
“瞅瞅,哪有一点位极人臣的样子?”
贾相爷不屑一顾,“所以说,他宁可当个布衣,也不领镇疆王爵。”
“哦?”唐介疑声。“何意?”
贾相爷大乐,“你们真当他是为了安扶朝臣,才卸任王爵,好让你们放心啊?”
“这疯子是受不了官大爵大的束缚,借布衣之名,好继续为所欲为!”
......
阎王营的重建,分了两个营址。
轻骑军、步军皆在城中,也就是刚刚空出来的左厢营。
至于铁浮屠的黑骑重装,因为夏尔马的关系,杨怀玉觉得,暂且还是不要露面的比较好,等到将来用时也可出其不意。
所以,黑骑营的营址在老阎王营的旧营地,也就是观澜后山的位置。
为此,兵部特意把观澜后山方圆二十里划为了军事禁区,以防外泄。
此时,曹满江领着一部分老兵在城中训练轻骑步战,而杨怀玉、曹觉则是在老营选拔新的黑骑营。
这一路,怎么问曹老二也不说,唐奕一度以为,难道是辽河口的老兵有人生还!?
可是,细观曹觉的神情,又好像不是。
那会是谁?唐奕猜不出。
“你没见过,但是....一定记得!!”
曹觉只撂下这一句,就不再多说,眼神之中,又好似无限追忆。
......
到了老营,唐奕一阵恍惚,这片营地,却是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从各军,还有民间选拔而来的精壮儿郎让老营重新有了人味儿,让唐奕不由得想起阎王营第一次在这里集结的情形。
点将台上,杨怀玉、秀才这些老兵都在。
等到唐奕到了近前,杨怀玉不由分说,攥着唐奕的胳膊指向一处。
“你看那儿!!!”
唐奕顺其所指望去......
只见一个个新嫩的面孔之中,有一青年十分显眼,身长九尺,轮廓粗犷,却是面白如玉,眉眼间英气袭人,一身小校鳞甲把整个人衬托得威武、霸气。
......
看着那张....已经印在灵魂最深处的脸,唐奕整个人怔在那里,心跳都漏了一拍。
砰,跳下将台,朝那小校行去。
行至其身边,唐奕想张嘴,却是卡在那里,不敢问出一句。
那青年也发现了唐奕的异样,清澈的眼睛带着与生俱来的凶猛,瞪着唐奕。
“你也是新丁?”
唐奕不答,眼有湿气。
良久,终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校抱拳施礼:“本将....”
“申屠昊。”
“敢问壮士大名!?”
“哈......”
“哈哈哈哈!!!”
唐奕眼中带泪,被这白面巨汉逗的哈哈大乐,一拳砸在申屠昊胸口。
“申屠这黑厮......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净儿子!?”
......
ps:申屠,你儿子来接班了。
第925章 倒霉的王韶
命运就像一个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阎王营在这片老营区崛起,又在这片老营区重建。
而黑骑营送走了那位黑脸巨汉,又让他的儿子接过了传承。
......
这些年,阎王营走南闯北,唐奕也是奔波劳碌。
虽然老兵们都会往申屠老家去信,或是捎去一些财物,可是,申屠的儿子倒是谁也没见过。
没想到,小申屠和老申屠长的这么像,更没想到......
居然是个白的!
......
“知道你爹当年做过些什么吗?”
看着眼前的申屠昊,唐奕百感交集。
既对申屠的儿子也来阎王营有些于心不忍,又万分欣慰,黑骑营终究烙上了申屠的烙印。
“知道。”申屠昊诚然回答。
现在,他已经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唐子浩。
“古北关外,大败辽军!”
“不错!!”唐奕重重头。“五百骑力战二十万辽军,一战定燕云。”
“这就是你爹的丰功伟绩,这就是黑骑营的不灭神话!”
“知道。”申屠昊面色潮红。“所以...我来黑骑,我来接他的班!”
“好!”唐奕拍了拍申屠昊的肩膀。
“是阎王营的种!”
说完这话,眼眉一挑,破啼为笑。
“可是,你爹黑的掉渣,你怎么这么白啊?”
“嘿...”申屠昊憨憨的一笑,想极了老申屠。“随俺娘。”
“哈....”唐奕大乐。
黑骑营有好传承,他应该高兴;申屠鸣良的儿子如此出息,他更应该高兴。
“家里有什么难处,可随时来找我。”
说完,离开申屠昊,转身回到将台。
“你们从哪儿把这小子挖出来的?”
杨怀玉大乐,“怎么样?像吗?”
“像!!真像!”
杨怀玉也瞅着远处的小申屠,“这小子自己非要来。”
“挺好!”唐奕点着头。
“黑骑营就应该姓申屠!”
......
“对了。”杨怀玉转过话头儿。“和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唐奕一楞,不会又要钱吧?
杨怀玉看着场中刚刚集结的新营道:“铁浮屠暂时就留在京中受训。”
“可是轻骑和步军那边....我想拉到辽河口去。”
“啊!?”唐奕瞪圆了眼睛。“你也太急了吧?”
现在就要去辽河口?看来,杨怀玉是等不及要为老阎王营的兄弟们报仇了。
“咱不是说好了的,半年吗?”
“起码你也得训上半年,才勉强可堪一战吧?”
......
杨怀玉摇头,“阎王营从来不是训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看向唐奕,“只有到辽河口,只有到战场上,我才能更快的拉起一支新的阎王营。”
“可是....”唐变不太愿意。
轻骑和步军那边也是刚刚完成筛选,这就拉出去,他怕出事儿。
“放心!”杨怀玉宽慰道。“虽是刚刚成军,可大多数都是禁军老兵,就算没训过,也不至于抓瞎。”
“再说了....”
“拉到辽河口,不代表过去就开战。我需要的是一个气氛,一个离战场最近的气氛。”
“没有绝对把握,是不会冒然出战的。”
“......”
唐奕没话说了。
他倒想再劝劝,可是,他也知道,杨怀玉去意已决,劝不住的。
“也好。”终还是点了头。
“不过,你答应我,今年夏秋不可北进!”
“来年开春,阎王营形成战力,随你怎么折腾。”
“行!”杨怀玉应下。“放心,你二哥我不是莽夫。”
“好吧!”唐奕叹了口气。“那回头与范师父和老贾商量一下,奏请陛下,给你下出蕃调令。”
......
“对了......”
唐奕似是想起什么,“给你配个文臣,行不行?”
“嗯?”杨怀玉一皱眉,什么意思?要给他配监军?
“你别多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唐奕急忙解释。
“不是监军,最多算是个....‘老妈子’。”
“军事决断还是你说了算,让他只管吃喝拉撒,后勤军绩。”
杨怀玉稍有缓和,却还是不太乐意,“好端端的,放这么个人来干什么?”
只见唐奕面色一苦,“就当帮我的忙了,算是军制改良的小试之举。”
“哦。”杨怀玉终于释怀。“那行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软软趴趴、指手划脚的,你趁早省了,小心我给你打回去!”
“放心!”唐奕大乐。“肯定选一个比你还血性的!”
“嗯?”杨怀玉一挑眉头,听出点不一样来。
“原来你是给你的那些门生安排的啊?”
比他还血性的文人他还真不奢望,不过,和他差不多血性的倒是知道不少,就是观澜的生土匪呗。
“那行!”杨怀玉脸上见了笑模样。
观澜匪帮的人他大多都认识,相处起来比较容易。
“要不我自己选一个得了。”
“谁啊?”
“王韶,王子纯。”杨怀玉点了将。“我看那小子不错。”
“别啊!”唐奕立时哭丧个脸。
你特么也挺会挑的,一下就把最好的给划拉过去了。
“我有别的用处。”
王韶抓了六年的土匪,办了六年的侦缉,政绩斐然,名声在外,那是朝廷下一步重点培养的对象。
唐奕也打算让他继续干律刑,将来说不定当个司法部长、公安部长啥的。
“不行!”杨怀玉还来劲了。“就要王子纯!”
“否则啊,别人我还不要了呢!”
“.....”
唐奕一阵无语,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
你说我多这个嘴干嘛?将来事情定下来了,直接往里塞就得了,还用跟他商量?
现在可好,让这孙子和自己拿价。
“好吧,那等王子纯进京...我商量商量....”
“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哈!”
王韶在观澜的时候成绩不是最好的,却是这六年间政绩最好的。好不容易回京,却发配到军中,说不过去啊!
......
王韶要是知道,就因为唐奕多了句嘴,他这个“大宋好政委”算是没跑了,估计要和唐奕拼命。
......
“还有一个私事儿。”
坑了王韶,唐奕又想起另一件事儿,就着今天的机会,也就都说了。
“私事?”杨怀玉笑了,唐奕有私事求他?那可新鲜了。
“不会是弟妹家里的私事儿吧?”
只见唐奕竖起一个大拇指,“兄弟,真是兄弟!一下就猜着了。”
他现在还能有什么私事需要求人,求的还是杨怀玉?除了阎王营要去了辽河口,离辽阳比较近,好像也没别的了。
“到了辽河口,如果方便的话,争取和萧家取得联系。”
杨怀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发问道:“辽阳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
“大辽在渤海一撤,辽阳就成了孤城。”
“现在完颜乌骨乃的儿子死在了大宋,议和已经不可能了。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想办法和大辽议和。”
“那不正好吗?”杨怀玉不解,他想议和,辽阳之围自解啊!
“不是。.”唐奕摇着头。“他想议和,手里得有筹码。”
“哦。”杨怀玉明白了。“辽阳就是他的筹码。”
让唐奕这么一说,辽阳比以前更加危险了。五国部会继续围困辽阳,甚至打下辽阳,直到和大辽和谈之后。
“好吧,我想想办法。”杨怀玉应下。
“唉....”眼睛一斜,瞅着唐奕,脸上来泛起一丝调笑。
“你说,要是我大宋把辽阳打下来了?那辽阳是不是就成大宋的了?”
“别!!”唐奕吓的一哆嗦。
“你省省吧,打下来是累赘。”
“呵呵。”杨怀玉闻言干笑两声。“到底是累赘,还是回去和娘子没法交待啊?”
“你!!”唐奕僵在那里,指着杨怀玉半天没说话。
“是不是兄弟?别闹!”
......
说完,自己都觉得说服力不够,茫然看向远处,坦白道:“有一点点,确实是这个原因。”
唐奕心里其实是有点愧对萧家,当初忽悠萧家上了他的贼船,那可是拿大辽的皇位做的饵。
可是,十年过去了,不但皇位没给萧家谋来,反倒因为他,萧家被耶律洪基边缘化了,混的还不如突吉台和纳其耶两部。
这些年,不但萧惠、萧英两兄弟无缘大辽核心,连萧欣、萧誉这两颗新星也赋闲无为。
对此,萧家越是不提,越是没有一句埋怨,唐奕越是愧疚。
现在,要真的连老窝都给人家占了...
有点太不仗义了。
......
当然,对萧家的愧疚,这也只是一点点原因之一,更多的....
“二哥啊!”唐奕轻声道。“大宋不能像拿燕云一样耍流氓了。”
“什么意思?”
唐奕苦笑,“万万双眼睛看着咱呢,这天下千百个城邦看着大宋呢。”
“有些事...就没法再为所欲为了。”
大宋要开始经营“国际形像”了。
这看似无用,却意义深远的东西,将来会影响很多事。
......
“那行吧!”杨怀玉一叹。“咱就给弟妹一个面子,放辽阳一马!”
唐奕瞪了他一眼,“后天要为先帝宗庙请谥,还有事忙,先走了!”
“你看看....”杨怀玉起着哄。“走什么啊?”
“怕老婆又不丢人!”
“那什么,弟妹有什么要往家里捎的书信没有?为兄帮你一并带过去。”
......
“滚!!”
第926章 誓碑
请谥宗庙,依旧是大丧礼节的其中一环,意为把先帝谥号上请祖宗祈求天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赵家祖宗不可能张嘴说行还是不行,且谥号已经是朝议过的,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
这一天,赵室宗亲加上文武百官尽聚宗庙,请谥宗上。
唐奕作为辅政大臣,又是驸马,自然站在靠前的位置,仅次赵姓宗亲之后。
可是说实话,唐奕的心思根本就没在烧香焚表、磕头下拜这些礼数之上,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往后殿飘。
......
虽然来赵氏宗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怎么说也是个外臣,寝殿可是从来没进去过的。
当然,那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有个“传说”一直勾着唐奕的好奇心。
话说,太祖曾立一誓碑于宗庙寝殿的密室之中,上书三律被两宋皇帝奉为“天条”。
一曰:“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二曰:“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三曰:“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
此誓碑在后世传的沸沸扬扬,有信其真者,亦有生疑不屑之辈,谁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这块碑。
唐奕好不容易身在北宋,他也好奇到底有没有这玩意。
如果有,是不是真写的就是这三句?
不过,要是真的有....
“啧啧啧....”不得不说,赵匡胤绝对是个自虐狂。
为了江山社稷,这位爷也是拼了,特么他一句话弄的两宋三百年的皇帝差点没让文人气死。
好不容易把繁文俗礼熬完了,群臣告退,唐奕也随着大流儿往出走。
不想,曹太后出声叫住唐奕,“大郎,且留步!”
唐奕不敢怠慢,“太后,还有何吩咐?”
曹太后抿然一笑,似有深意,“陛下要在太庙用斋,子浩可同食!”
百官们听的直砸吧嘴,心道,当官当到唐奕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小皇帝连吃个饭都想着他,而且还是太后亲自请,这等殊荣无出其右。
而唐奕却是另一番计较,祭祖这么大的日子,没事儿吃哪门子饭,估计是有事儿。
也不矫情,随赵曙和曹太后留了下来。
而接下来,可把唐奕乐坏了。
这吃饭不在偏殿,而是把地点设在了后殿寝宫。
一进去,唐奕这眼神儿就不老实了,四下扫看,就想找找哪有暗门。
可是,哪那么好找?与平常宫殿别无二致,屁都看不出来。
悻悻然暗道:本就是个传说,估计是没有吧!
收拾心情肃立一旁,等着曹太后先张嘴,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非得今天说。
......
可是等了半天,曹太后就是不开口。
斋菜都上齐了,老太后就领着赵曙在一旁站着,不入席,亦不说话。
这时候,唐奕终于感觉到有一丝不对。
因为此时,侍奉左右的内侍宫人都出去了,寝殿之中只剩唐奕、赵曙和曹太后三人。
唐奕有点生疑,主动开口:“陛下、太后,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曹太后点头,确有要事,需大郎在场。
“?”
唐奕一脑门问号,只见曹太后终于向殿外一声招呼,应声进来一个老大监。
唐奕细看,竟从未见过。看那龙钟老态,应该比李秉臣的岁数还大。
“见过陛下!老奴见过太后,见过唐贤士!”
唐奕有点懵,看向曹太后和赵曙。
但闻太后为其解惑,“这是钱大官,专司太庙寝殿看护扫洗。”
环指大殿,“已经守护这寝殿近七十年了!”
“.....”唐奕心里咯噔一声。
七十年,专思“守护”?且太后言语之恭敬,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扫洗太监的程度。
难道......
唐奕下意识扫视着大殿,这里面还真有什么秘密?
......
另一边,曹太后并没有让唐奕疑惑太久,介绍过钱老大监,就从赵曙胸前贴身处取出一把钥匙交到钱老大监手中。
“有劳大官了!”
“太后客气,此为老奴本分。”
说罢,行至龙榻一侧,书格外,老佝偻的身躯挡着,咔咔两声脆响,书格应声左右分开,露出一密室。
隐隐约约可见密室正中立有一物,金丝大绸蒙着,看不清真容。
但是,依形状来看,不难猜,应该是一块碑。
......
唐奕都特么看傻了,要不是曹太后和赵曙都在这儿,他定会脱口惊呼:“还真特么有啊!?”
没错,真有!此乃赵室皇族之绝密所在,非新旧帝君交叠之际不可一观。平时则由不识字的内侍大监专司守护,世代相传。
但是,那块黄绸盖头的石碑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却是只有掀开来看看才知道了。
“子浩,陪官家进去吧!”曹太后的声音把唐奕从震惊之中拉了回来。
“啊...啊?”唐奕茫然一疑。“我?”
“对,你!”
曹太后淡然笑道:“这是先帝的临终遗命,让你陪着曙儿一起观瞻誓碑。”
“赵祯遗命?”
唐奕一滞,猛然想起,赵祯临终之前确实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
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可是唐奕随之又停下来了。
那上面写的什么?真的是那三条吗?
唐奕好奇,可是好奇之余,他也是清醒的。
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看的誓碑,可能连曹太后都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他唐奕有资格看吗?
即使赵祯给了他这个资格,那他能看吗?
在朝堂混迹这么多年,唐奕唯一认定的真理就是:这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今天只要进去了,早晚会被别人知道。
一段只有皇帝才能看的碑文让他这个臣子看了,合适吗?
会带来多少麻烦?有必要吗?
没有!!
想到此处,唐奕停了下来,潸然一笑,“奕终于明白先帝临终之时那句话的含义了。”
曹太后一疑,“先帝说了什么?”
“先帝说,让奕放心大胆的辅佐陛下,若有疑虑,有机会陪陛下入太庙一观,自然明白。”
看着密室之中黄绸裹身的石碑,唐奕露出一丝苦笑,“现在奕终于明白了,连太祖誓碑都不隐瞒于奕,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一旁的曹太后被唐奕几言触动心思,想到赵祯,面有哀戚,“先帝...是把子浩当亲子一般看待的。”
“嗯....”唐奕由衷点头。
一个皇帝能做到如此坦诚,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一个臣子能得到如此信任,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淡笑着看向赵曙,“陛下,进去吧!”
赵曙一歪头,“姐夫先请。”
“不。”唐奕决然摇头。“我就不进了。”
“为何?”赵曙不解。“这可是先皇遗命,姐夫不能违抗的。”
“呵...”唐奕轻笑。“先皇遗命是让你姐夫我安心辅国,再不顾忌,踏踏实实为大宋谋福。”
“既然我已经安心了,又何必坏了祖宗规矩呢?”
“陛下独自进去便是。”
赵曙一阵茫然,不确定地看了看钱大官,又把目光定格在母后身上。
他是拿不准,要不要听姐夫的。
而钱大官也好,曹太后也罢,此时看唐奕的眼神尽是感激。
唐奕不入室观碑,在他们看来。更多的却是为赵曙着想。
没办法,先帝遗命,让唐奕陪赵曙观碑,曹太后也好,钱大官也罢,必须从命。
但是,一个连观瞻祖训都要辅政大臣陪着的皇帝,将来能有什么威信?又能有作为?于赵曙名声并不是什么好事。
唐奕不观碑,不但保住了赵家祖宗规矩,同时也维护了赵曙的君威。
二人又怎能不感激呢?
曹太后更是深深一拂,“多谢子浩了!”
唐奕没回话,主要是他没想到曹太后那一层,光想别的了。
催促赵曙,“进去吧,看完了好吃饭,姐夫我还饿着呢。”
赵曙扁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那好吧....”
说完,又是少年心性欢脱的一乐,凑到唐奕耳边,贼兮兮道:“没事儿,等朕看完了,背给姐夫听。”
“别!!!”唐奕立马一瞪眼睛。“烂你自己肚子里吧。”
撇了一眼密室,吐槽道:“那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不信你看着吧,早晚因为这块碑气的你想挠墙!”
“啊??”
赵曙登时一咧嘴,“那朕也不看了。”
“噗....”
唐奕心说,你别不看啊!你不看,那士大夫就该挠墙了,老子就成罪人了。
佯怒道:“你是皇帝,不看不行,赶紧的!”
“好吧....”
赵曙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磨磨蹭蹭地进了密室。回身想找母后和唐奕,却是钱老大官已经把密室暗门给关上了。
无法,借着烛光怔怔地看着石碑,伸手要掀黄绸,又有点不敢,犹豫再三,还是掀开了。
定睛一瞧.,立时生出怪异之想:
“姐夫是不是知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啊?”
“还真是憋屈....”
一云:“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一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一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一云:......
看到第三行,赵曙就已经无语了。
苍劲古字在此已陈列了百年,展现在他面前.....
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小赵曙心说,前些年经常见父皇被那些老相公气得饭都吃不下,就是因为这条!!
而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连赵曙都开始不住吐槽,太祖就不能对自己家人好一些?发什么毒誓啊....
“咦??”
回过神来的赵曙这才有心思往下看,却是被第四行誓文惊的发出一声轻咦。
怔怔地盯着碑文看了半天,不由得嗷唠一声怪叫:
“姐夫....你快进来!”
......
第927章 默契
“姐夫,你真不想知道碑上写了什么吗?”
赵曙一脸的幽怨,仿佛一个得到了新奇事物却不得分享的孩子,憋的够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唐奕呢?
唐奕也有点后悔了,自打这倒霉孩子从密室出来,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弄的他脑袋都大了。
瞪着眼珠子,“不、想、知、道!!”
“唉....”赵曙长叹一声。“可惜了!”
唐奕登时忍不住蹦出一句:“可惜什么?”
特么不好奇是孙子,赵曙在密室里嗷唠一声喊他进去,他是真想进去看看,可是......
还是忍住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父皇的一片苦心呗!”
唐奕闻罢一皱眉头,心中暗道:“先帝的一片苦心......难道,那誓碑之上写的真不是那三句?”
......
他现在是真后悔了,来大宋一遭,连特么誓碑之迷都没解开,好遗憾啊!
暗下决心,要是赵曙再多说一句,他就舔着脸皮,还真就问问到底写了些什么。
可是,哪成想,赵曙不问了。
“算了....”赵曙悻悻然的一叹气。“既然姐夫不想知道,那朕就只能成人之美,把那四条烂在腹中了。”
“四条!?”唐奕不淡定了,特么不是就三条吗?
但是没办法,他“端”过了,赵曙小手一背,仰着头,走了。
“嘿!!你个倒霉孩子,跟谁学的,这么讨厌呢!?”
“皇兄。”
“以后你离他远点!”
......
揪着心的唐奕没地儿撒气,直奔赵宗麒的皇子宫殿,准备拿这小兔崽子出一出怨气。
赵曙与曹太后回到福宁殿,也是好奇了一路的曹太后疑然发问:
“既然子浩要成全陛下的君威,那后来为何又要喊他入内?”
言语之中不无责备,赵曙还是太小,有些任性妄为了。
如果唐奕进去了,或者路上真的逼问,若是传出,与赵曙有百害无一利。
另一边的赵曙还算乖巧,恭请地给曹太后一揖,“孩儿知错了,刚刚实在一时激动,没能把持心神,才喊姐夫入内的。”
曹氏一叹,也不想过多责备。和声道:“幸好子浩识得大体,否则,你这帝位怕是要坐的憋气了。”
“哦....”
赵显低着头,嘟着嘴,在他看来,现在就很憋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多智之人,小小年纪亦对权欲无甚热忱,又要学这学那,坐立寝行皆有约束,还不如皇兄来得快活,想出宫就出宫,想干嘛就干嘛吗。
略有委屈,嘟囔道:“孩儿只是没想到父皇会多加那一句嘛....”
“嗯?”曹太后一振,“你说什么?”
誓碑是太祖立下的,怎么还有先帝?
“你父皇?”
“对呀。”赵曙抬起来,似是宣泄。“誓碑本有三条祖训,最后多出的一行,一看就是新刻上去的。自然就是父皇所留。”
“......”
曹太后呆立当场,已然被赵曙的话惊的通透,何等大事要先帝在祖宗誓碑之上再加一条?
良久,曹太后略有局促,“曙儿....你....”
“你父皇另加之法......可否告诉母后??”
曹氏之请有些过分,甚至逾越,誓碑之文历来只皇帝一人可观、可知,她一个太后是没有资格,更不应该有此一问。
但是没想到赵曙闻言,登时眼前一亮,终于有人分享心中憋闷了。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放心的凑到曹太后耳边。
“父皇留书:唐家世代辅政,财不盖国,权不过君....百罪皆恕!”
“嘶!!”曹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呆立当场,宛若木鸡。
“世代辅政,百罪皆恕?”她终于明白,赵祯的那句让唐奕安心出于何处了。
不是让他来陪赵曙观碑,而是让他来看,唐奕的免死金牌已经刻在了赵家祖训之上。
震惊的同时,曹太后又有些嫉妒,她曹家是开国元勋,五朝忠良,却也没得到唐奕这般殊荣。
唐奕不但自己显贵至极,连子孙后代,唐姓族亲都要与大宋日月同辉了?
先帝对唐奕的宠爱,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吗??
......
她哪里知道,赵祯这已经超出了宠爱的范畴。
老皇帝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千年至宝”,说什么也得榨干才行。
......
另一边,唐奕冲到赵宗麒那里,把这熊孩子一顿修理,呵斥他以后离赵曙远点,离唐家四小疯远点,离观澜离点......
赵宗麒也是光棍儿,“姐夫,那你把我的腿也打断算了。”
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要腿还有什么用?
“你!!!”
唐奕气的不行,心里琢磨,得给这个熊孩子找点事儿干了,不然这么晃荡下去,真成纨绔了。
“下个月你黑子大哥也回京了,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学功夫吗?你若成安分点,我让他收你。”
话还没说完,赵宗麒已经蹦起来了。
“真的?”满脸的兴奋,立时一个立正。“师尊放心!这一个月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宫中安心等黑子大哥回京!!”
“臭小子!!”唐奕笑骂一声。“学功夫可以,男子汉嘛,当有一技傍身。”
“但是更重要的是,跟你黑子大哥学功夫同时,要学做人,别总毛毛躁躁就知道疯。”
“明白明白....”
赵宗麒猛点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吐槽,疯是跟谁学的?还不是姐夫你?
不过,唐奕这招确实管用,赵宗麒还真就老实多了。
在涯州的时候他就想跟黑子学功夫了,现在唐奕终于松了口,那还不得好好表现,省得他反悔?
......
五月初,宋辽议和终于落下帷幕。
正如文彦博当初提的那些条件一样,大辽负担大宋所有战争损失,还有辽河口重建之资,总共两千两百万贯。三年之内,以羊毛绒、牛羊牲畜还抵。
另废除岁币,免去莱州、辽河两城百年租资。
出让渤海全域行线,大辽船支出入海域需报备宋廷,以免生误。
另外,文彦博又特么使了个坏,逼着耶律乙辛承认当年耶律重元降宋之时签下的归还燕云十六州的降表。
辽人不知道,这条差点没坑死他们,未来之损失比什么两千万赔款、割让制海权来得更心狠手辣。
对此,耶律乙辛本来就是奉耶律洪基之命来的,也没挣扎力争,草草签订以免越拖越丢人。
......
可是,唐奕看着已经拟定生效的宋辽协定,眼神复杂的沉默了很久。
最后,终还是对文彦博道:“放出风去...耶律乙辛使宋期间,收受大宋重礼、宅田无数!!”
“啊?”
文扒皮一时之间没明白,唐奕这是几个意思。
“这....这是何意?”
唐奕这是要害耶律乙辛?没这个必要啊?况且,这本根就是没影儿的事儿,耶律乙辛别说宅田无数了,在大宋连个笑脸儿都没得着。
“恐怕不妥吧?”文扒皮提出疑问。
“耶律洪基只要稍加排查便知是假,到时我们倒落得个小人行径,反倒不美。”
唐奕闻之,淡然一笑,“他不会查的......”
“我送他一件大礼,他又怎会不顺水推舟呢?”
“......”
文彦博一阵无语,唐奕与耶律洪基之间真不是他能理解的。
只闻唐奕解惑道:“咱们大宋的密探都可探知,在大辽援金的问题上,张孝杰和耶律乙辛收了完颜乌古乃的好处,耶律洪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之前杀了张孝杰,纵有嫁祸于张的枭雄本色,但是更多的,耶律洪基是在泄愤。”
“所以,再使大宋,他派的耶律乙辛来签下这耻辱的盟约。这意味着,他早晚也会把耶律乙辛送下黄泉。”
“我只是送个顺水人情罢了。”
“......”
文彦博更糊涂了,“如此说来,咱们更没必要帮耶律洪基除去祸害吧?”
大辽有此奸相,正是大宋求之不得的,唐应为何还要帮人家清理门户?
“这是一种默契。”
“默契?”
“对,默契。”
唐奕笑看文扒皮,“此次宋辽两国倾注半国之力会战泽州,稍有差池,即是灭国之祸。”
“但是,文相细想,两国民间可受其害?”
“这....”
还真没有。
雄州、幽州互市从未关闭,即使泽州打成了一锅粥,辽商宋贩依就往来边境,甚至两国边卒堡哨对探马行商的排查都没严苛多少。
莱州那边,更是辽军头天一退,第二天就城门大开生意兴隆了。
“子浩是说....这是一种默契?”
“对!”唐奕点头。“这是一种默契。”
继续道:“当下来看,一但边贸受阻,大宋的损失比打一场大仗来的更大。”
“而大辽亦是如此,耶律洪已经意识到,不论两**兵之势斗的如何之凶,可是民间的往来,却因为宋辽两国这么多年的努力而变的密不可分了。”
“大宋需要大辽的皮货羊毛养活河北两路近百万之众的毛纺织户,更需要大辽的牛羊肉食来丰富三餐。”
“而大辽也需要大宋的盐铁茶丝来填补内需。”
“这种连接,是运输逐渐发达之后形成的必然结果,与政谋的关系不大。”
“可是话说回来,一但边贸闭塞,损失最大的还是大宋。耶律洪基没把事做绝,这是默契,也是一个人情。”
“礼尚往来,咱们还他一个人情便是。”
文彦博明白了,由衷一叹,“还是子浩想的周全....”
“对于运输、商贸之重,我等文墨还是不如子浩认识之深啊!”
“不!!”唐奕摇着头,并不打算领下这夸赞。
“时代不同了,商道越来越不容忽视,天下也越来越小,很多东西,光我自己想是不够的。”
“哪怕别人不去琢磨,但是文相不能不琢磨。”
“因为....”
“你是外相!!”
“一切因素都要考虑周全,不可疏漏!”
“文相明白吗?”
......
文彦博怔在那里,现在他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一朝外相,想把万邦玩弄于股掌之上,除了国强,还要人强,要洞悉一切,知晓天下。
“彦博明白了....”
“定当守责,不负重托!”
......
唐奕点着头看向殿向,“嘉佑二年的进士都回来了,回头我挑两个够狠够坏的好苗子为文相分忧。”
文彦博脸色一黑,这小混蛋怎么说话呢?
怎么着?外务省就都得是坏胚子??
那我文扒皮.....
好吧,都扒皮了,还想怎么样?
......
第928章 匪帮重聚
今年的端午,观澜并未因不再招收新生而显得冷清,倒是格外的热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原因也很简单,嘉佑二年进士帮回京,并没有在城中驻足,而是不约而同的厚着脸皮跑回书院来蹭吃蹭喝。
正好,观澜转型儒生渐空,而各州选派入院的官员要到秋后才来报道,学舍都空着,孙师父,还有范师父,也不闲麻烦,就让他们都住了进来。
说来也属正常,为人师者,谁不以桃李满天下为荣?况且,这些弟子还个个都是人尖子。
看看观澜匪帮这些弟子,六年间虽政途不顺,但也只是暂时,且一个个都干出了成绩,范仲淹现在回到书院就合不上嘴,上到朝堂则是下巴朝天,牛气的不行。
六部职属,还有东西北三府的首官都知道范老爷现在阔气的很,手里攥着百十多号大能贤臣,不但不诟病记恨,反而讨好巴结。
没办法,这批人非同小可,却也不是都拔尖,谁不想把最好的那几个都划拉到自己的衙门里?一个个都哄着范老爷,求着范老爷。
对此,范仲淹得意归得意,却是谁也没答应。
因为范老爷知道,对于这批进士的去向,唐奕早有安排,他这个师父却是没法添乱的。
正值端午,干脆范仲淹对观澜历届儒生下了命令,凡是在京者皆回院过节。
这下可好,不光嘉佑二年的活土匪基本到齐,从最早的庆历八年,也就是范纯仁的一届,一直到嘉佑八年,也就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加在一起快两百人了,汇聚观澜,同贺佳节。
......
“王子纯!”
人一多,谁也静不下来,也就闹腾了起来,章指着王韶的鼻子,一脸的不愤。
“你个瓜怂别得意,说不定就被派到刑部大狱,当牢头儿去!”
要说这次回京,最炙手可热的就属王韶。这小子政绩实在耀眼,确实谁也比不了。
据说,外务省的文相公已经点名要王韶到外务省任职。而且放出话去,上手就是三把手,算是破格提拔,入相公之列了。
而争王韶的可不止外务省,东府的贾相公、西府的丁相公,还有刑部侍郎都有意招揽。
这其中属刑部最是硬气,王韶下地方干的最顺手的就是刑狱,自然要入刑部展其所长,要不章怎么说王韶要当牢头呢?
牢头是有点夸张,可是最有可能的去处,也就是刑部了。
对于章子厚的调戏,王韶却不见一丝不悦,讥笑道:“嘿,牢头儿怎么了?老子还就爱当这个牢头呢!”
刑部侍郎已经私下里和他谈过了,去了刑部,上手就是郎中。
虽说这条件没有文扒皮开出来的好,但是,一来对口儿,王韶在刑狱、律法之上确有所长;二来,刑部侍郎已经许诺,少则三年,多则五载,老侍郎也到岁数了,必举荐他做刑部首官。
这么说来,升迁之途并不比在外务省差。
要知道,外务省虽与东西两府平级,可是大衙门里相公云集,他这种刚冒头的小官儿反倒不容易出彩。
继续呛声章,“就你这黑心黑肠黑皮囊的坏种儿,就应该发到埃及去,和宋相公作伴儿。”
......
章没说什么,到是宋楷不干了,眼睛一立,“我爹咋了!?”
“我爹那也算封疆大吏,你们熬一辈子也熬不出来!”
“好好好,你爹厉害,行了吧?”
王韶顺着宋为庸的话说,这位爷已经环游世界了,且经历过罗马之难,做为兄弟,众人都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最苦。
“对了......”章接过话头儿。“听说你又要出海?”
“嗯。”宋楷点着头。“本来上个月就该走了,却是知道你们要回来,多等了一个月。”
宋楷是众人之中最不担心前程的,他这个礼部郎中暂时还没有升迁的空间,不过手上的活计却是不少。
过了端午,他就要去海州,在那里带上海州船厂的新船到涯州,然后开始新的征程。
......
“那就....”章等人举起酒碗。“那就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
唐奕是过了一会儿才到的。
朝中大员要人的后门儿已经走到他这儿来了,大过节的也不得消停,就在刚刚才把唐介打发了。
唐大炮当然也不是别的事儿,要人。谏院需要人直嘴臭的家伙来填充火力。
进到厅中,见满堂为之一肃,众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
唐奕哈哈一乐,“怎地?几年不见,都成小媳妇了呢?还学会客气了?”
众人闻声,先是一滞,随后哈哈大笑。
虽然唐疯子已经是辅国重臣,但是还是那个唐疯子,一点没变。
“我就说吧?”章舔着大脸,嚷嚷着。“跟小唐教喻还有咱客气的?”
当初他写那封要官儿的信,就一点没客气,曾巩还因此数落了他好久,说他不识大体来着。
......
可是,他不出声儿还好,这倒让唐奕想起那封要“围殴”他的要官的信来了。
瞪了章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行至主位,与范师父、孙师父见了礼,唐奕这才来到留给他的位子,端进酒碗,举天环视。
“来晚了,自罚一碗!”
说罢,一仰而尽,甚是豪迈。
众人看着唐奕如此,不由得想起在观澜求学之时的点点滴滴,皆是心头一热,举酒齐喝:“与师共饮!”
绝大多数人都心里清楚,要是没有眼前这个疯子,哪有他们的今天?
山呼海啸,字字由心。
......
唐奕放下酒碗,看着大伙儿。
“正值多事之秋,虽是佳期难遇,然,奕尚有要务在身,就不客套了。”
嘿嘿一笑。
“怎么样?都等着老子来呢吧?”
“都等着对号入座,看看得个什么差事呢吧?”
“哈哈哈....”众人大笑,却是没人否认。
只闻唐奕道:“六年不归,是我唐奕对不起大伙儿。”
“但是,如今回来了,却又要对不起大伙儿了!”
众人一肃,神情平静下来,却是等着唐奕的下文。
......
“大伙儿也看见了,不算往届同窗,光嘉佑二年的就有一百多号。”
“奕,尽量做到人人满意,但是....”
没等唐奕说完,曾巩先开了口,“子浩毋须多言,为官者,兼济下天,不论何职何务,皆是报效。”
“我等,并不怨言!”
曾巩的话让大伙儿暗暗点头,其实这不用唐奕说,大家心里也是早有准备。
朝堂之事本就难测,何况百多人同时回京,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
唐奕缓缓抱拳,“奕,在此...多谢了!”
单是这份理解,就属难得。
“那我也不废话了,大多数人已经安排好了。”
“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有几人的去向尚需斟酌,要问你们自己才行。”
“唐正平、章。”
“在呢!”这是唐正平。
“啊....啊?”这是章。
章子厚没想到,第一个就点他的名儿。
......
“你们两个去外务省,可有疑虑?”
“别啊!”章立马摆出一副苦瓜脸,都快哭了,特么唐疯子这不是报复吧?
他已经和贾相爷说好了,直接进政事堂。有他族亲章得象那层关系,老贾怎么也不会亏待于他。
有东府政事堂不进,跑到刚建起来没多久的北府去和文扒皮混,他不是脑子有包?
陪笑着道:“北府事儿也不多,我还是去个操劳的地方吧!”
唐奕抱歉的一摊手,老贾要章他是知道的,章也确实是个好苗子,但是....
“文宽夫那里草创之初,诸多事物还未理顺,急需.....”
“我去!”却是唐正平突兀出声。
嘿嘿一笑,“和蛮子打交道,正和吾意!”
其实,唐正平没说,他老子唐介是想让他入台谏接他的班的。
可是,唐奕是他兄弟,他知道,不是万不得已,唐奕是不会这么安排的。
......
唐正平一表态,唐奕暗暗感激,却是章恨不得弄死这孙子。
这小子就是特么的蔫坏,这不是架着他下不来吗?
看了眼唐奕,心里也知道,唐疯子这次可能是遇到难处了。
“行!”狠一咬牙。“去就去!!”
......
唐奕大喜,无声抱拳,算是谢谢这两个兄弟。
转头又看向苏轼,嘿嘿一乐,“子瞻好似,兴致不高啊?”
苏大才子瞪了唐奕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要把我塞哪儿去?”
苏子瞻当然不高兴,他这个嘉佑二年的状元郎回到京城,和兄弟们一聚才发现,特么属他最平庸。
人家都是政绩一大摞,他倒好,拿下的花魁一大摞。
这些年,人家忙着攒政绩,他尽忙着泡妞儿了,连他那个弟弟苏辙都比不了,状元成榜尾了。
虽然也过得去,可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回来才知道,这六年...他算是虚度了。
能高兴吗?今天坐下来之后,苏子瞻就没出过声儿。
现在唐奕点名儿了,苏大才子也认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爱去哪去哪儿。
“呵呵....”唐奕笑了。
一看苏轼那熊样儿就知道,苏大才子抑郁了。
本来嘛,原本历史上的苏轼也不是当官儿的料,更何况正是青春年少,荷尔蒙飞扬的年纪?
“你,还有张载,再加一个章衡,回观澜阁任教,可好?”
“噗!!!”
喷了,不是苏轼喷了,而是章喷了。
没天理了啊!特么为啥老子只能去外务省?苏子瞻这风流种就能进观澜阁啊?
......
要说大宋现在哪里最炙手可热,当然不是东西两府,而是天下瞩目观澜阁啊!
这特么可是给当官的教学的地方,是昭文馆的延伸,那是什么成色?
嘉佑二年这些土匪,虽然人人都想进观澜阁,但却是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进得来的。
无它,资历不够。
没想到,苏子瞻这货撞了大运了,他怎么就进来了?
而苏轼也是楞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观,观澜???”
“我回......回观澜!?”
“对!”唐奕点着头。“你回观澜,做教谕!”
苏轼当官儿不怎么样,但是水平绝对是超一流的,正好当教谕,又轻松,不耽误他流连风月。
唐奕是想让苏大才子把精力都放在才情之上,说不定这个时空的苏仙能超越原本呢?
......
回观澜任教那是殊荣,苏轼、张载、章衡自然没有意见。
唐奕又把目光看向苏辙,玩味一笑,“子由想去哪儿?”
苏辙心里咯噔一声,“我....”
“我...”
“我”半天,没“我”出个一二三来。
心说,你不会要把我和章一样,发到鸟不拉屎的衙门口儿吧?
却闻唐奕没头没脑的提起了范纯仁,“纯仁二哥的任命已经下来了,破格提拔,昭文馆学士、给事中编修。”
“怎么样?羡慕吗?”
“啊!?”苏辙更是愕然。
给事中编修没什么,其实就是个抄圣旨的。但是,加上一个昭文馆的馆职,那就不一样了。
昭文馆,也就是俗称的翰林院,是宰相的预备馆阁。
这是要把范二哥当宰相培养啊!
淡然苦笑,“说不羡慕却是假了,然...”
“唐师有命,辙不能不从,哪里都一样。”
唐奕闻罢,笑了。
听听苏辙这回答,比苏大才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要不怎么说,他弟弟能当宰相,苏大才子却被贬来贬去呢?
不再逗弄苏辙,“放心,你一点不比二哥差。”
“起居注编修,好好干!!”
“呸!!!”
章听完,直接淬了一口老痰,心中大骂,你特么是不是看上二苏的妹妹了?对他们怎么这么好?
苏轼回观澜任教也就算了,毕竟苏大才子的水平还是有的。
但是,小苏......起居注???
你特疯了吧?那也是预备相公的职位,而且比入昭文馆还特么靠谱。
皇帝身边的人啊!而且还是个十一岁的小皇帝,那将来的感情处出来还了得?
况且,苏辙才多大?才二十四岁吧?
这......
这也太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丧心病狂了吧?
在章看来,特么唐奕一定是看上了苏小妹,要么就是苏老泉那厮走后门了。
......
其实,还真不是。
正因为赵曙年幼,唐奕,还有曹太后,包括范仲淹、贾昌朝,都认为,赵曙身边的近臣最好是配一个年轻一点的。
一来,好相处。
二来,唐奕有涯州之繁,又有欧洲之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离京了,不可能时时在赵曙身边教导。
找一个与赵曙年纪差不太多,好相处的,唐奕不在之时还能教导一下新皇。
要满足这两个条件,又是观澜出身,且思维新潮的人选只有三个:
一个是宴几道,另两个就是大苏和小苏。
而三人之中,最合适的,就是小苏。
宴几道虽然比小苏还小,不过这熊孩子和苏大才子一样儿,学问一流,心不在政。
最后,这个馅饼儿自然就落在了小苏头上。
而且唐奕知道,苏辙将来也是宰相之才,现在到皇帝身边,算是提前培养了吧!
不过....
“子由也别太过高兴,你毕竟年纪尚轻,早入核心并非什么好事。”
“今日一问,也是征求你的意见,若不想去,我不强求。”
“......”
苏辙一阵沉吟,唐奕说的句句实言。现在他才二十四,也是心性未定,这么早就到皇帝身边,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这样的机会,有谁会忍心错过?
“我想试试。”
“嗯。”唐奕点头,苏辙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
“......”
最最后,唐奕把目光看向王韶,眼神里......有点于心不忍。
“子纯....”
“啊...啊?”
王韶一怔,还有他的事儿呢啊?
大伙儿也都竖起了耳朵,王子纯现在可是块热得发烫的宝贝,皆是好奇唐奕要把这块宝放到哪儿去。
“算了....”
当着这么多人,唐奕都不好意思说。
“回头咱俩单聊。”
“别!”王韶听着都觉得的慌。
“现在就说,我可等不起!”
......
第929章 一言为定
“什么?你让我去当监军!?”
唐家小楼之中,王韶一声惊呼差点没把院子里玩耍的唐吟、唐风四个小疯子吓着,而屋内的唐奕却是一脸的便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和以往的监军......还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
王韶瞪着眼睛,感觉越来越不好。和唐奕在一起混了那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啊?他越这么吞吞吐吐,越说明后面儿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样儿法。”
“就是....”唐奕陪笑一声。“就是大小军务还是由武将把持,你这个‘监军’只管生活杂项、战时动员。”
得,王韶一翻白眼,和着还是一个说了不算的监军。
“不是....”王韶都气乐了。“咱俩有仇是吧?”
依他王子纯这政绩,就算不进政事堂,老子去刑部,不出十年,也能被人尊一声相公了。
这可倒好,还特么不如章子厚呢,直接混到厮杀汉堆儿里去了。
倒是不是王韶瞧不起当兵的,实在是大宋行武的地位在那儿摆着。他丢不起这个人啊!
“为什么啊?”
王韶也纳闷儿了,心说,你不会真对苏小妹起了色心,把好地方都给了大小苏,剩下没人待见的破坑就扔给兄弟几个吧?
对此唐奕实话实说,“杨怀玉点名要的你。”
“嘿!!”王韶不干了。“杨老二,老子和你没完!”
转头一想,又不对,唐奕没说实话。
又问:“为什么非得给阎王营配这么个多余的‘监军’啊?”
“监军不管事儿,那要他还有什么用?”
“再说了,朝廷给狄青下旨,事急从权,先斩后奏。这已经是展现出以往不同的姿态,说明朝廷开始信任武人,敢于放权了。”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要给阎王营派监军?这不就是自相矛盾,纯属自己打自己脸吗?”
......
对于王韶之问,唐奕这回倒是神情一缓。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直接怼回来。只要你问了,唐奕就能把你忽悠瘸。
“因为有必要!”
唐奕一脸凝重,“与狄青的旨意,与其说是放权,倒不如说是对狄汉臣本人的信任更多些。”
“当然,大宋像狄青一样的忠良很多,朝廷都可以放心。”
“但是....”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韶,“一代王朝,光靠唯心之信终非正途。我们要做的,是在信任之上完善制度,避免意外!”
政治是理性的思维,单靠信任是不健康的。
即使赵祯近乎无限度的信任唐奕,但是在那块誓碑之上,还是加上了“财不盖国,权不过君”的字眼。
这并不是说赵祯不信任唐奕,更不是说预言有一天,唐奕会富可敌国,权冠朝野,而是一种理性的预防,无可厚非。
正如狄青一样,朝廷信任狄青,明旨可先斩后奏。但是,这种信任也只是“事急从权”。
以之为范本鉴行全军,那显然就是荒唐的。
在制度上完善信任,这才是身居庙堂的唐奕等人职责所在。
对此,王韶一阵无语,唐奕说的,自然有道理。
可是,监军之职,大宋历来有之,而且在他看来,纯属扯蛋。
让不会打仗的文人去看管武将,难免会有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主儿指手划脚。
说心理话,大宋百年这几次大败,还真不是武人不能打,就是特么监军误事。
杨业怎么死的?是监军不救!
雍熙北伐是怎么败的?是因为曹彬的监军就是太宗皇帝本人,瞎指挥一通,才把整个大好局势全部葬送。
还有,澶渊之盟是怎么签的?
要不是真宗亲自监军,明旨不打了,大宋能让辽军安安稳稳地撤回去?说不定那个时候燕云就归宋了。
所以说,监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王韶瞧不上眼。
在书院之时,虽然他也算醉心兵法,苦研战阵,可是,王韶自己清楚,和杨怀玉这些名将比起来,他就是个二半吊子。用兵法之术抓抓山贼土匪还行,让他监军,就纯属扯蛋。
况且....
王韶都快哭了,这还是一个不管事儿的监军。
老子拼了六年才拼出今天的政绩,眼瞅着就要冒头儿了,你给我发配到辽河口去?合适吗?
“子纯,你听我说。”
唐奕“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开始忽悠。
“别小看这个‘不管正事’的监军,用好了,其用作绝不亚于一名百战将军!”
“哦?”王韶拧着眉头,一脸的不信。
“把兵喂饱了才能打是吧?那确实不输百战之将。”
“呵呵。”唐奕干笑两声。“你还别不信,这个位置,很重要!!”
掰着手指头给王韶算了起来。
“首先,抛去军中之务不谈。”
“这是朝堂,是士大夫,甚至官家,与兵将之间连接的纽带。”
“大宋军内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朝廷管将,却不管兵,导致兵为家卒,将为家将。”
“你的职责是把朝廷、士大夫,还有官家的指示、思想及时的传递给最底层的士兵,让朝廷更好的掌控军队。”
“其次,随着大宋军制整改的开始,军内职责会越来越细化、越来越繁复,单靠将领主管,必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一军之中,将帅主外,你来主内。”
“说白了,杨怀玉当爹,你来当娘。各司其职,方能让阎王营发挥更高的战力。
......
得,唐奕这么一说,王韶更闹心,我成当娘的了。
苦着脸道:“还有吗?”
“有!!”
唐奕继续,“再者,因你职务之便,军中将校兵卒心中想什么,想干什么,有何思虑,皆可尽知,更方便你提振士气,动员三军。”
“要知道,士气高低,可是战之首重啊!”
说着话,唐奕咧嘴一笑,“在这一点上,杨怀玉怎么可能有你会忽悠?”
“子纯站在将台上讲几句,那底下的兵还不都嗷嗷叫?”
“哼....”
王韶面有缓和,却还是哼了一声,斜眼瞪着唐奕,“我看你去更合适,你比老子会忽悠!”
“可是也不对啊?”
王韶一脸的纠结,“自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兵也好,将也罢,心中只皇权大于天,还有必要再添一个‘唠叨婆子’,天天在耳边絮叨这点事儿吗?”
不想,唐奕一摊手,看傻子一样看着王韶。
“这种事....嫌多吗?”
好吧,王韶败下阵来。
从古至今,对于权力的掌控之事,还真没有人嫌多。
何况,大宋的情况还有点特殊,将阀比皇权对兵的掌控更大。
......
见王韶低头沉思,唐奕就知道,这小子让他忽悠住了,基本算成了。
本来嘛,王韶开的头儿就不对。
他要是和唐奕攀交情,打苦情牌,再把这些年的政绩和前途摆出来,唐奕还真不好意思让他去军队,毕竟他的本意也不想让王韶去。
要知道,王子纯在原本历史之中也一代儒将,那是在大宋已经烂透了的情况下,还能带兵扩土千里的大牛人。让他给杨怀玉打下手儿,是有点屈才了。
可是,这货估计也是死要面子,不想在唐奕这里邀功要人情,非扯什么必要性,那就....
......
说实话,唐奕也诟病监军,但是,他不反对监军制度。而且,和后世一对比就发现,不是大宋的监军制度有问题,是监军的职能有问题。
说白了,大宋的监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后世华夏,要求党指挥枪,所以军队有指导员、政委之职。
不是一党执政的国家,不要求党指挥枪的,其实也有政委之职。只不过换了个名字而已。
比如米国,人家叫“心理医生”,说白了,都是做思想政工工作的职能。
任何时代,任何政体,都不会嫌对军队的掌控力够了。所以,政工之务不论放在哪朝哪代,它绝对不多余。
别说大宋,你就是倒退回春秋战国去,这个王那个公,让他在军队里多一个提振士气,时刻和王权保持一致的角色,他也是乐颠颠的求之不得。
......
开办武学院让赵曙出任院长,这是在将领层面改变军中思维,把家将变成皇权之将。
而在军中配职政委,则是在兵的层面颠覆思想。
这是唐奕军改从农垦裁军,到整合现有的一个过程,不可谓不重要。
“为什么是阎王营?”
王韶终于发问,在他看来,阎王营是最不需要监军的了吧?
“只有阎王营接受文人随军,别人才会接受。”
“那为什么是我?”王韶抛出最后的疑虑。
“第一,这个人即使不是你,也一定是一个通晓兵法的文官。”
“不但通晓兵法,而且必须是观澜出去的人我才能放心。”
“第二,不但要我放心,也要士大夫们认可。否则起不到轰动效应,后期推广会很难。”
“第三,还要要杨怀玉放心,认可的人才行。只有这样,这个人到军中的阻力才会最小,更容易成功。”
“第四....”
“行了行了行了!!”还特么第四?只三条王韶就听不下去了。
这是专门为他编出来的吧?
照这个三条掰着手指数,得是观澜出去的,政绩好、名声在外的,还得懂兵法,还得和阎王营熟悉......
那特么除了他王韶,没别人了!!!
“最后一个问题。”
“问!”
“这很重要吗?”
“重要!”
“对子浩重要,还是于国重要?”
“于国!”
“那我接了!”王韶站起身行。
“旨意一下,我就北上辽河,到阎王报道!!”
唐奕也站了起来,“三年!只要三年!只要新改一成,定不负子纯今日奉献!”
王韶洒脱一笑,打趣道:“有子浩这句话,韶就放心了!”
叹了口气,看向远处,“还真有点怕给人家当一辈子奶娘啊......”
调过头来,看着唐奕,“到时候,即使不回京,你也得让我带兵!”
“行!”唐奕重重点头。
“一言为定!”
......
第930章 难啊
子弟兵的口号,唐奕已经喊出去了,大宋上下对“军汉”“丘八”的印象有所改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是,这种改观也仅仅只限于阎王营,这是一支用胜利铸就灵魂,用生命谱写辉煌的部队,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尊重、爱戴。
但是,话说回来,大宋百万之军又有几个阎王营呢?又有几支军队有阎王营的机遇和挑战呢?
客观的说,阎王营是特例,能改变一军在大宋的地位,却无法实现百万之军形象的扭转。
所以,热血只是引子,是契机。要真正把“子弟兵”,把大宋铁军的概念彻底贯彻下去,还是要靠方法,靠制度。
而王韶,就是这制度的第一人!
让王韶来做这个试点,不单单是在武人和文人之间架设一道桥梁,也不单单是向普通士兵传递忠君、爱国的思想。
唐奕更想通过他,把百姓们对军人的认识,把军人对百姓的情感相互传递。而不是用血的代价,不是用全灭保全百姓的惨痛事实来联通彼此。
如果王韶成功了,真的营造出“军民鱼水似一家”的大氛围,真的做到了军与民同呼吸,文与武共命运......
那么,王韶的功绩不亚于任何一项改革方针。
......
当然了,在这个文武偏见严重,军民关系恶劣的年代,没有人有唐奕的远见,更没有人有能力改变现状。
所以,王韶这颗红得发紫的政治新星被唐奕扔到了辽河口,去和军汉混在一起的消息一经传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没有人能理解唐奕这么做的用心,一个个也不知道哪来的古道热肠,吹胡子瞪眼的都来找唐奕理论。
好像埋没了王韶,就根割了他们肉似的,连范仲淹和贾昌朝都觉得,唐奕这次有点过分了。
“子浩!!”
老贾是最看好王韶的那撮人中的一员,他还亲自找过王韶,想把他要到东府来。
现在不来东府也就算了,特么直接发辽口河去了,贾相爷怎么可能乐意?
“你不瞎搞,派王子纯当什么阎王军宣政使,老夫是没意见的。”
“可是....”贾相爷面容扭曲。“可是你得给他放权吧?”
“捆手束脚,什么都听杨怀玉的,那你还派他去做甚?”
贾相爷说的,是现在朝官们的普遍想法。
在军中设宣政使的新职,在文官看来这算是好事儿,等于是把监军制度常态化。
但是,宣政使却比监军的权力小了太多,里外一算,那不就是明升暗降,变着法的削弱吗?
对此,有的人说唐奕这是在给将门谋福利,有的则是暗地里质疑唐奕的能力。
少年得志,略有疏才,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儿,瞎弄一通嘛!
连范仲淹都觉得唐奕这是一计昏招,特地找唐奕谈过。
唐奕解释了半天,范老爷才算消停了。
而现在换成了老贾,唐奕又得解释一遍,也是特么日了狗了。
今天解决了老贾,明天说不定文彦博又来了,后天唐介也闲不着,大后天还有丁度......
算了,一锅烩掉得了。
吩咐人把东西两府的相公,还有台谏的言官,都叫了过来,包括正准备和赵宗麒偷偷溜出宫的赵曙。
唐奕要给他们“上一课”。
......
等人都到齐了,唐奕也不磨叽直入主题,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炎黄治世、黄灭蚩尤,天下为何法而治?”
“......”
“......”
“......”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唐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小子的脑子实在太跳,大伙儿真跟不上。
贾相爷眉毛一立,“子浩,今日是说王韶的问题,你别东扯西扯。”
“你们先回答我!”唐奕不容有疑,一脸的不耐烦。
贾相爷一阵气闷,可是皇帝和众臣都在,他这个打着“唐奕的人”标签的存在,又不能太落了唐奕的面子。
只得答道:“部落各治,母氏为尊!”
“好!!”唐奕叫好。
十岁孩子都能答上的问题,贾相爷回答得很有水平。
“部落各治,盖国生存境遇,以渔猎为主。且蛮荒世纪巨兽横行,这才逼得人们要抱团!!”
“而有史可考,那时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人们的寿命远逊于今,致使繁育后代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母系氏族才能成为必然。”
“那咱们再往后数,至夏周之时,谓何治也?”
老贾还是不耐烦,但唐奕一看就是收不住了,只得做答。
“分封天下,王候列国!”
“对!!”唐奕又给贾相爷一个大大的表扬。
“随着时间的推移,农业兴起取代渔猎,人们活的更安全,更长久,繁育已经不在是重中这重!!”
“所以母系氏族被更为强壮、能养活更多人的男性所取代。”
“而至夏初,部落各治的政体已经无法满足人们对土地,对扩张,对权力的需求,随着不断的吞并、蚕食,自然而然,国朝的概念渐渐形成。”
唐奕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天子分封天下,把人分为:王候、公、大夫、卿、士、民。三六九等,阶级而治。”
“一直到先秦之前,民就是民,士就是士。民者,生也,只管种地纺织,畜牧纳粮。拿刀的是士,掌权的是大夫卿。主宰天下的,则是王侯。等级森严,莫敢逾越。”
抬眼看向众人,“对吧?”
大伙儿一阵嫌弃,特么还用你给我们上课?
捏着鼻子答道:“对!!”
“嘿。”唐奕奸笑。“对就行。”
“那两汉呢?”
这回唐奕干脆也不问是何治法了,直接自问自答。
“暴秦为何而亡?”
“就是这等级林森严惹的祸!!”
“陈吴二人就是苦于严苛利法,苦于没有上升通道,才喊出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两汉之间,认识到了这一点,给了那些有识之士上升的通道。”
“虽王侯公卿依旧森严,却一直在尝试着放开空间,缓解各阶层的矛盾。”
“从举孝廉到九品中正,两汉一直到灭朝都在努力。”
唐奕看着众人,表情严肃起来。
“诸位都是饱读史书的名儒,后面不用奕来说,你们也当知晓了吧?”
“两晋南北朝,继续沿袭尝试,却成就了世家门阀,加上异族踏马中原的惨痛过往,使得军制之法也成了尝试的一部分!”
“所以,隋时开放科举,给平民,也就是诸位这样的有识之士以升迁之机。”
“盛唐一朝,从都护府到府兵制,再到藩镇乱国......”
“这都是尝试!!”
“而经唐末之乱,太祖痛定思痛,立下了募兵之法,番戍(换防)之策。”
“以文治武,君臣共治!!”
“.....”
众人一阵愕然,唐奕这番话,直到现在才听出一些新颖与不同,并非粗浅之言。
但是,一时之间,大伙儿还是弄不明白,唐奕到底要说什么。
却是赵曙乖巧地听的出神,忍不住发问:“姐....”
“哦...”自知场合不对,暗吐一下舌头。
“唐爱卿,到底要说什么?”
唐奕答道:“奕想说...‘尝试’二字!”
“华夏四千年过往,我们一直在尝试,一直在试图找到一个最适合当下,最有效率的方法治理这片土地!”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时代在变,天下也在变!!”
“而方法,更是不停的在变。”
“一朝之政,今日是好,不一定什么时候它就成了祸根所在,墨守成规绝非善为。”
“况且,太祖立朝本就是大胆尝试,纵雄韬伟略无出其右,但一人之力终有不歹。”
“百年沧桑,问题已经尽露无余,为何不能破而立新呢?”
“.....”
众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唐奕的话句句肺腑,也句句凿心。
监军制度确实问题很大,文人不懂军事却要指手划脚,谁都知道这就是个....
是个笑话!!
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实情又是另一码事儿。
压着武人这是传统,也是惯性,不然怎样?像唐奕似的,把监军置于武人之下?
特么文官们既丢不起这个人,又不放心啊!
......
唐奕看着众人,心思通明,知道大伙儿想的是什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
“其实诸公并不用担心,这个宣政使与将领平级,并不算在其之下。”
贾相爷闻言,缓缓摇头,“不问兵事,不查战务,那又谈什么平级。”
看向唐奕,“这就是置于,武人之下!”
唐奕这解释说不通。
只闻唐奕道:“两码事!”
“拿杨怀玉和王韶为例,各主一方,并无上下之分。”
贾相爷反驳,“兵者以战为先,不主战,何来不分上下?”
“呵...”唐奕笑了。“相爷到底是要掌控军队,还是要战场上有话语权呢?”
“呃....”
老贾噎在那里,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唐奕趁势道:“朝廷的目的无外乎要一个放心,一个掌控。”
“可是,这个掌控可不是什么指手划脚,乱管一通!”
“只要保证不反不乱,不生二心,那放权军事又有何损失?”
“军队还是大宋的军队,不是某一将的军队,这就足够了!!”
“.....”
“.....”
众人无语,低头琢磨.....
好像也对!
贾相爷这个纠结,老脸扭曲,“可是,为什么是王子纯呢?你找别人不行?”
只见唐奕一摊手,“那相爷说谁去吧?”
“这个人得是你们都放心,都认可的人吧?”
“这个人还得是有能力,有才智的人吧?”
“万一干不出效果,或者干脆搞砸了,那就辜负了诸公一番求变、求新的良苦用心,对吧?”
大伙儿听得不由一挺腰板儿,唐奕这个马屁拍的好,虽然傻子都知道是唐奕在求变求新,可是安在众人头上,也没人反对。
“再者...”唐奕继续忽悠。“这个人还得压得住杨怀玉,否则就阎王营那股野劲儿,谁治得住??”
“对!”那边唐介点着头。“就阎王营那帮土匪啊,也就王子纯这个同样是土匪的人物才能镇得住!”
“嘿!!”老贾这个气哟,唐介这老货变的倒是快。
不过,贾相爷其实已经被唐奕说动了,面有缓和:“这么说来....还非王子纯不可了?”
......
哪成想,他这里话音刚落,门外突兀传来范老爷的声音:
“那是自然,非王子纯不可胜任!!”
众人回头一看,范老爷迈着四方步,抬头挺胸的进来了。
左右屋里也没外人,范老爷眼神略有不屑,是言辞稍带嘲讽。
“你们啊,别怪老夫语直....”
“迂腐!!”
“让王子纯去试试又何妨?成了,则军制大善!”
“不成,调回来就是。”
“都已经在各个衙门口儿挂了号的人物,还能耽误了他的前程怎地?”
顿了顿,又继续道:“尝试!!”
“尝试才是重要的!咱们大宋朝走到今天,要是连尝试都不敢了,那还有什么前途?”
“嘿!!”
大伙儿不干了,特么范希文这是教书教上瘾了是怎地?都开始给同僚上课了呢??
而唐奕则是一翻白眼儿,差点没载地上。
心说:节操....
节操啊,范师父!!
就在昨天,他还把刚刚对群臣说的话原原本本和范老爷絮叨了一遍。
而范老爷的表现.....
还不如贾相爷呢!
现在倒好,才一天,就活学活用,开始“育人”了。
......
不过,唐奕也看得出来了,范师父这是故意的。
有他老人家这么一搅局,原来还找不着台阶儿下的众人却是不用找台阶儿了,直接砸地上了。
可是还拿范老爷没办法,谁让他牛气呢?
而且,不同意也得同意,没看范老爷那里已经上纲上线了吗?
......
唐奕想笑,范师父此时的表情让他想起后世的一句戏言:
“就喜欢你看我不顺眼,还干不掉我的样子....”
可是唐奕笑不出来,暗叹一声,倒有几分忧虑爬上眉头。
他知道,像这样的场合,随着改革的深入,不会是偶然,甚至会越来越多。
无他,很多东西不但对手接受不了,连自己人也没法理解。
他要一点一滴的改变,要一字一句的解释,一小步、一小步的渗透!!
革宋,用超越时代的思维革宋......
真的不容易!!!
......
第931章 大开眼界
王韶没有马上离京远走辽河口,这个军中宣政使到底是何职能,需如何发挥效用,不是简单说说就能了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包括唐奕也一样,说是“政委”,可是政委到底要干什么,精确到每一个细节却也是一知半解,要他与王韶一同琢磨、研究。
不过,好在唐奕长年与阎王营、涯州军为伍,对军中之事了解甚多,而王韶也是熟读兵书之辈,不算是门外汉。
二人既是摸着石头过河,又算是为以后武院培养各军宣政使打下基石。
是以,等王子纯北上辽河口和杨怀玉搭伙儿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
在此期间,王韶几乎每天都与唐奕一同讨论研究,结合大宋的实际情况,还真就弄出了一套宣政使的章程。
当然,这两个月,朝廷也没闲着。
第一件,就是五月中,黄河汛情再次告急,水势之凶,比之嘉佑二年后那次犹有过之。
但是,不同的是,去岁黄河水道就已完工,此次春汛,正好检验沈存中的治河成效。
到了六月初,各州河务上报到京师,黄河中下段沿线两百余州,无一受灾。
此讯一经传出,举朝振奋。
要知道,那可是比嘉佑二年更大的洪水啊,可是结果却与嘉佑二年截然相反。
无论官员,还是百姓,仿佛过年一般欢天喜地。
第一次,这是大宋万民第一次在黄龙起舞之下取得了胜利。
且根据河监的推测,依现在黄河大堤的牢固,至少十年一遇的大汛将不再是威胁。
也就是说,黄河两岸的百姓终于可以不用过年年走水,岁岁遭灾的日子了。
对此,唐奕也很满意。
现在的黄河虽然还达不到后世那般“温顺”,但是,能保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已经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朝廷也无须用“是年河宁”的语句来自我安慰了。
但是,居安思危,唐奕很清楚,治水是一个长期投入的工程,从来没有一劳永逸之说。
当众人还在为黄龙受伏而振奋之时,他已经向赵曙提出把治河当做一个百年工程了。
朝廷不但要重视,而且要设立专款专项,从每年财税之中筹拨治河款,以备不时之需。
......
对此,赵曙自然是什么都听唐奕的。而满朝文武也是出奇的一条心,皆是点头称是,竟无一人反对。
大伙儿是尝到了甜头了。
当初,唐奕斥资几千万贯非要去修河,那时众人还有点心疼。可是,只看今年这一次,就明白绝对不是赔本买卖。
先不说黄河息势,对北方航运的影响有多大,单单这一个夏汛,就免了多少灾祸?
这样的大水,若是放在往年,不淹了半个大宋是不会罢休的。
只赈灾、平乱、复耕这些,就不知道省下了多少银钱,要是算上各州各府重建家园的耗费,那就更无法计算了。
而这次,朝廷不但拨款,而且大方的很,由范仲俺和贾昌朝提意,三司复算出耗费比例,最后定为,每年拨百万之巨于河道维护,还有治河储备。
第二件大事,则是先帝起灵。
所谓起灵,就是把赵祯灵驾从开封运抵永昭陵,于八月十五,先帝殡天整七月之时,下葬永昭陵。
这是举朝大事,非工务所累,满朝文武、赵室宗亲,必要同行,送先帝最后一程,唐奕自然要陪驾前往。
所以,七月初,包括范师父和贾昌朝这些相公,就一同陪赵曙起驾离京,去往永昭灵了。
也正因为如此,唐奕错过了一件大事,一件真正改变这个时代的大事!
......
话说富弼离京之时,唐奕特地嘱咐路上走慢些,富相公毕竟已经年老,唐奕是怕这万里航程再出什么岔子。
万一富彦国因舟车劳顿病了或者怎样,那他唐子浩就能了千古罪人了。
......
正因如此,富弼这一路南下走的确实不快,内河日行百里,不论顺逆,并靠岸歇息。
入海之后,更是过分,只沿海岸水缓浪宽之处航行,且稍有风浪就停下来等好天。
所以,等富弼到涯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了。
......
富彦国得船工报备,知道再行一段就是牙龙湾,涯州就在眼前。
老相公在舱中呆不住了,便站在甲板之上,想看看被贾子明追捧的涯州到底是个什么样。
可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富弼还是被吓着了。
因为....
因为就这一点点的航程,他所坐的官船居然走了一下午还没进得了海湾。
而且,看样子,今天夜里都别想靠岸了。近在咫尺的涯州城,得明天见了。
......
只能说老相公点子有些背,赶上亚龙弯....堵船。
这可把富弼惊着了。
堵船??
除了汴河水道连通大宋南北,还有京师要地卡住咽喉要道,因来往船只过多时有阻塞外,他还头一次听说别的地方也会堵船。
而且,这可是海湾啊!可不是内河窄道!这得有多少船才塞得住一个诺大的海湾!?
......
放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边儿,到处是船,到处是帆。
有大宋的福船,也有新式飞鱼船。更多的,则是挂着五颜六色,老相公根本就不认识的海旗的番邦大船。
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而在大船之间,还有无数的舢板、扁舟穿梭往来。
开始,富弼还以为之所以堵船,正是这些无孔不入的小船惹的祸。
可是后来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小船正是借着堵船来发财的。
只见船上装满了南国水果、即食海鲜,还有大宋各地的土产名货、果酒佳酿,划船的小贩一边在大船缝隙之间游曳自如,一边吆喝售卖。
而大船上的人显然也是见怪不怪,熟练的从高甲板上顺下小篮子,里面放着银钱,等商家把要买的东西放入篮中,再高高兴兴的提上去。
然后,一边享用美食美酒,一边悠闲的等着航道畅通。
......
对此,富弼终于看出一点不同。看这架势,这些小商小贩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大堵,而往来大船也是轻车熟路,早已习惯。
这说明....
说明绝对不是他富弼来的巧,而是涯州此地本就如此,船多常堵。
富相公震惊莫名,他只知道泉州、福州如今是大宋的对外大港,番邦商船往来无数,却没想到,原来涯州之繁华远胜泉福两地。
见一小舟正好划到船边,富弼来了兴致,让船工叫停,也想买上两样水果尝鲜。
那泛舟的竟还是个小女,一身黎族装扮,甚至可人。
听买货的客官操的是北方口音,居然道出一口流利的开封官话,听得富相公一楞一楞的。
富弼兴致昂然,趴在船梆上,与那少女攀谈起来。
“敢问小娘,这拥堵无序,涯州府衙却是不管吗?”
少女挂着甜笑,也是健谈的性子,见船上甚是慈祥的老人家如此发问,就知其是第一次来涯州。
露出两排细牙,“好叫老伯知道,府衙自然是管的。只不过,府衙的海差头都在内湾靠码头的地方调度,这里却是得晚一点才能见着了。”
“哦。”富弼点着头,不由自语。“海差头?这名头倒是新鲜。”
“就是专管海路航道的衙役。”少女为富弼解惑。
“从这里一直到昌化,这片海面儿都归海差头们管辖。”
“所以呀,您老回去的时候,要是在海上遇到什么麻烦莫慌,见挂着涯州海司旗子的船求助便是,自然有他们为您分忧。”
“哦....”
富弼应着,看着无边无际堵得密实的海船又问道:“涯洲总是这么拥堵吗?”
少女顺着老相公的眼神看去,却是一笑,“今日算少的喱。”
“堵上七天的时候老伯是没赶上。”
“啊???”
富弼心下一重,照这么说,涯州这海港不得天天都堵?却是大问题了。
“那为何不阔港疏通呢?或者另开新港,分流到别处去呢?”
少女大笑,“看来老伯还真是第一次来涯州。”
一指海面,“其实,像今天这么多船还不至拥堵,涯州港还是很大的,多数时候还能够用。”
“只不过今日特殊,府衙封了野猪岛到港口的半面海域,要晚间才可进船,所以才会堵成这样。”
富弼闻罢更是好奇,现在涯州政务暂由吴春卿主理。这吴老头儿有什么要紧事儿,非封海不可?
看了看少女的小船,又看了看被帆影遮了个严严实实的涯州城,富彦国不由淡笑。
“与小娘子打个商量可好?”
“老伯尽管开口便是。”
“老夫着急进城,想租你的船入港可好?”
说着,又怕少女拒绝,富弼又急道:“放心,少不得小娘子的银钱。”
少女闻罢,居然乐了。
“老伯说的哪里话,与人方便是咱黎人的待客之道。”
“左右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要回去填补,捎老伯一程又有何妨?”
“不要银钱。”
富弼大喜,甚是欣慰。
世传岭外民风彪悍,今日一见,谬之千里。
由船工帮忙,富弼缓缓下到小船。
可惜,船小载轻,再装不下人了,所以富彦国只得独自一人随少女向海湾深处驶去。
......
过了一会儿,随着离涯州城越来越近,一片帆影让过眼帘。
富弼眼前,豁然开朗,整个涯州城也终于展现在富相公面前。
“这....这是涯州?”富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山峦叠嶂之间,一府铺天盖地的大城横亘在海岸之上。
对,就是铺天盖地!!
涯州除了海边一块儿,别处没有平地,尽是起伏山势。
而涯州城不但把海岸占满了,连目光所到的山间也都铺满,高低错落,可不就是铺天盖地?
少女见老伯一脸惊讶,不由面生得意。
“老伯从中原来,怕是也没见过涯州这么大的城池吧?”
“吴相公可是说了,大宋除了开封,如今的涯州可作第二!!”
......
少女不知道,面前这位老伯刚好就是从开封来的。
可是,尽管不是没见过世面,富弼也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六年??还是七年??”
唐子浩南下,也就六七年的光景啊,他是怎么办到的,把涯州弄到了这等规模?
呵呵。
若是唐奕在此,一定回答富相公。
很简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有利益,别说六年,七年......就是六个月,七个月,起一座城也非梦语。
要知道,涯州不但是黎、侬、占城、交趾等大宋南疆的中心城市,还是西方贸易来到大宋的第一个港口。
不但有各种各样的便利,而且还有唐奕超越时代的经营、管理理念在里面。
当年用半年时间建起来的那座新城,只两年就已经人满为患,无法满足需求了。
加上这几年,彻底打通西方,全大宋的商人、全世界的海船都在往涯州跑......
想想吧,那得有多少人?得需要多大的体量来满足这个需求?
如今。
涯州城在册的居民有五十七万,每天迎来送走的各地货商番邦海员不下十万!
这个吞吐量,是富弼根本无法想象的。
直到此时,富彦国才有点明白,为什么贾子明放着相公不想做,非要回涯州。
眼见为实!!
就这个规模,连富弼都有点后悔了....
“当初答应唐奕三年回京....是不是有点太短了??”
富弼不知道,他这是还没看见吴育过的**生活的,更没见识野猪岛上的神奇。
要是再过几天,等富相公把涯州摸透了,那就不是太短的问题了...
而是...要不要回京的问题。
......
总之,富相公此时心情大好。
本以为来涯州就是遭罪的,没想到唐奕还“藏”了这么个好地方。
一个数十万人口大城的父母官,还不像开封那般天子脚下,束手束尾...
还真不一定比当宰相差。
......
带着满怀憧憬,富相公上了岸,谢过那黎族少女,向码头深处行去。
富弼腰杆都比以往挺的直些,心说,见了吴春卿,接了他的差事,这涯州大大小小的事务就等着他富弼一言而定了。
也不知道吴春卿乐不乐意...
“咦....”
富相公轻咦一声,“吴春卿.....”
特么吴春卿人呢???
愣在那里,左右看了半天,富弼终于反过味来了,在码头上晃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
没、人、接、船!!
要知道,他今日到达的消息早就由快船传到涯州了。
大大小小他也是个相公,是涯州未来的主官,还是吴育的知交好友....
特么就算吴育不亲自来接,也得派个人来吧?
礼数何在??
情义何在??
富相公面上有点挂不住了....
让人家给无视了。
......
第932章 涯州你好
看在上个月苍十万更了十四万的分儿上,这个月就别催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让我缓缓!保持一天四千可好?
知道你们急,我看着也急!!
还有就是,明天可能......
唉!
堂堂大宋宰相,虽说是贬到涯州来的,但是特么也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
富弼确实为人忠厚,可是连个接船的人都没有,有点说不过去。
富相公涨红着脸又等了半天,连个穿官袍的都没看见,倒是有几个衙门里的差役从身边走来走去。
可显然也不是来接富相公的,而是在码头维持秩序的。
得....
看来是没戏了。
富弼心说,吴春卿不来接他,那他就自己去呗,倒要看看,吴老头儿见了他是怎样的说辞!
逮过一个衙差,富弼还算客气,“敢问差官,府衙怎么走?”
差役正忙着,不过见问路的老人家面相不俗,不是读书人,就是大贵之家出身,且问的是府衙,也不敢怠慢。
恭敬回道:“进城沿主街一直走到头,即是府衙所在。”
“不过,老伯赶的不巧,今日府衙那边应该是没什么人。”
“若是报案,或者找人,怕是要落空了。”
“嗯?”富弼眉头一皱,心说,这么大个城池府衙居然没什么人??
登时责任感就往上涌,暗责一声:吴春卿到底是怎么干事的!?
立马板起脸色,“吴育现在何处?”
衙差一怔,更加确信这位爷来头不小,竟可直呼吴相公的名讳。
“吴相公此时正在码头东面。”
好吧,一听吴育也在码头,还特么不来接人,富弼更是恼火,不等衙差说完,调身就走,摸准方向,朝东面行去。
......
还好,码头虽然人多,可是吴育所在并不难找。
因为,前面码头已经被官兵给围起来了,一看就知道吴相公在此。
富弼先是远远看着,冷哼一声,吴老头儿架子还挺大,见带着官兵维持秩序之人他也认识,便背起双手,四平八稳的行了过去。
“咳咳!!”到了近前,清咳两声。“吴育何在?”
领头那人正在指挥官兵别让百姓靠近东码头,本就焦头烂额,耳边突兀的一声,令其更是烦躁。
“吴相公忙着呢,没空搭....”
话只说了一半儿,就见富相公一脸严肃的站在他跟前。
“哎呦喂,您老来了啊!”
范纯礼一声怪叫,转的那叫一个快。
“您瞅瞅这事儿弄的,还说一会儿这边完了,就派船去外海接您呢。”
富弼脸色一黑,心中吐槽,你们还知道老夫要来啊!
嘴上也不忘揶揄,“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回头告与汝父,看范公如何收拾你!”
“嘿嘿...”范纯礼贱贱的笑着。“富相公哪是那种人呢?从小到大,就您老最善,最疼咱了。”
富弼闻之也是笑了起了。
许是自己太过刻板,就偏爱那些活泼的孩子,这批小辈之中,富弼最喜欢的还真就是范纯礼。
笑骂一声,“端是贫嘴。”
随之又转入正题,“吴育人呢?你们这是....”
“哦....”范纯礼这才想起还没通知吴相公,富相公到了。
“吴相公在那边正忙,您....”
话没说完,却是跑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人没到,脆生生的声音却是先到了。
“三哥快来,要开始了!”
好像根本没主意到范纯礼身边的富弼,玉手一探,很自然的拉起范纯礼就走,根本不顾什么男女有别。
范老三促不及防,只得顺着少女的劲头儿往前走。
“秀秀,你慢点。”
又觉怠慢了富弼,回头招呼,“您老随我来。”
玩味的看着二人,富弼心说,这应该就是贾子明的女儿贾秀秀了吧?
看着二人如胶似漆,竟生出一股恶趣味来....
这要是传回京城....
估计范老爷和贾相爷,有得吵喽。
......
也不觉不妥,迈步跟着二人朝里走。
虽然刚到,可是所见所闻让富弼也看出来了,涯州遍地黎侬,民风开放,与中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没走多远,就见一大群人围在一处,尽是熟人。
有老贾家里的六公子,有观澜民学的一众面孔,还有治河功臣沈存中。
当然......还有吴育。
此时,吴春卿正撅在一张桌案之前,一门心思的盯着面前的一个怪东西。
不等,范纯礼开口,富弼己因怠慢之气而清咳两声,只等吴育回头,看看这老货是何表情。
可是...
富相公又被无视了。
吴育根本没听见,还盯着民学的年青人们摆弄着桌上的东西。
富弼这个臊啊,连范纯礼都看不下了,凑到吴育身边,“吴相公...富相公到了。”
“嗯....”
嗯....??富弼心说,什么叫“嗯”!?
范纯礼又道:“已经上岸了.....”
“先送富相公回宅歇息....”
“......”
“就在您身后呢。”
“哦??”吴育终于回魂儿了,回头一看,真是富弼。
结果蹦出一句:“且先等会儿,忙着呢。”
“......”
“......”
富弼这个气啊,心说,吴春卿啊,吴春卿,越活越回去了!
他哪里知道,吴育现在别说是接富弼了,如若把富弼扔海里眼前这物件就能成功,吴老头儿会毫不犹豫的一脚把富彦国踹下海。
因为,正如唐奕所说,眼前的这个东西,不但倾注了观澜民学相当一部分人的十几年心血。而且真的是能改变时代的好东西。
它叫....
有线电报!!
......
没错。
就是这么个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难之又难的东西!!
有唐奕的理论基础,有线电报就不难,无外乎,电能、铜线、电磁感应器,三样儿东西就能造出有线电报。
但是,就是这看似最简单的三样东西,整整难了民学的人十几年的时间。
电能。
好说,后世的人几乎都知道,切割磁力线可以产生电子流动。
可是,要说明白这个道理,要搞懂正负极,甚至直流还是交流,就浪费了唐奕相当长的时间。
铜线。
也好说,大宋解放了金属货币,发行纸币,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铜金属的稀有程度。
而用铜来拉丝制线,自古就有,且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大规模的制造也非难事。
但是,绝缘又成了问题。在橡胶没有应用之前,根本没有适合应用的绝缘外皮。
其实橡胶也不行,因为其特性不耐高温,且易老化,但是作为导线的基本要求还是够了。民学的人只能是先用着,以后再继续寻找替代品。
还有就是电磁感应器。
名字听起来高大尚,其实就是最最基本的电阻继电器。
在后世,只要是见过实物,有资源,连初中生都成造出有线电台,而且是声波接收的那种“高级货”。
但是,这里是大宋。
唐奕懂原理,但也不是专业。他把基础教下去,之后的事就只能靠民学的人自己一点点去摸索,去创造。
唐奕只是一个“1”,后面一直到“10”都是民学的孩子们没日没夜的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
此时此刻,摆在吴育面前的,就是一个最最简陋、最最低级的“接收机”。而一根五里长,裹着橡胶外皮的铜线,则是连接着大海深处的野猪岛。
在那里,同样是最简陋、最低级的一台单点、单向发报机正在待命。
几个观澜民学出身的年青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阳光地里的日晷,只等约定的时辰一到....
“可以了...开机....”
“发报!!”
当阴影正好指向申时之时,韩久久娇躯一振,下令开机。
滴...
滴滴滴...
十一世纪,人类的第一道电波向大海对面的涯州城,传播开去!!
电报很简单...
只有四个字:
涯州....你好。
......
“来了!!!”
海对面的吴育,看见接收机上的划针剧烈的晃动起来,忍不住失态大叫。
“快!!快!!”
“快记录!!”
不用吴相公提醒,沈括已经等不及的按照划针在纸面上划下的轨迹奋笔疾书,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点....划...划...点。”
整个人专注至极!!
......
旁边的富弼都看傻了,这帮人疯了不成?
一时之间也忘了与吴育计较,靠到其身旁。
“这是做甚??”
“别添乱!!”吴老头一点都不客气。
现在哪有心思管富弼?接收机确实动了,可是在沈括没有彻底破译之前,谁也拿不准那律动的划针之下到底是乱码,还是野猪岛上的人为发报。
“且等存中的结果。”
富弼不说话了,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和吴育绝交!
另一边。
划针终于停了下来,沈括又把记录下来的简单“点划”,按顺序,几个一组,翻译成数字。
数字又是四数一组......记录下来,随后便开始翻找身边的《广韵》。
富弼好奇又撇了一眼,鼓捣到现在,只剩四组,十六个数字...
而吴育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抢前两步:
“是什么??”
沈括缓缓抬头,全身都在颤抖。
“涯州!!!你、好!”
“当真?”
吴育亦是激动莫名。
“真的是...涯州你好??”
“千真万确!!”沈括大吼。“我们成功了!!”
“好!!好!!好!!”
吴育握着拳头,重挥三下连叫三好。
“快!!速将喜讯报知京师!!”
“让唐子浩出钱,老夫这回要扯一条从涯州到琼州的线路,看看两百里外能不能有此效果。”
富弼在一旁,不但听的呆呆傻傻,看也看傻了。
看着沈括手里那四个字,老相公脑袋里冒出一堆问号。
“这...这是何物??”
特么大铁盒子会说话了?
吴育心情大好,终于有工夫搭理搭理富相公了。
一脸得瑟,指着桌上之物道:“此为‘电报’,神奇无比!”
“电报?”富弼不懂。“何为电报?”
只见吴育一脸的嫌弃,“电就是电,报就是报!!什么叫何为电报?”
“电??什么是电?天雷闪电??”
“对!!”吴育点头。“就是闪电!不过...”
“电报所用之闪电乃人力所及,非是天赠。”
人力都能造出闪电了?富相公一脸的发懵。
只闻吴育继续道:“不是这铁盒会说话。”
“而是.....”
神密一笑,凑到富弼耳边,“知道这声‘涯州你好’是从哪里来的吗?”
“哪里?”
“那里!!”吴育一指海面,远处隐约可见的里猪岛。“从数里之外,由同样这么一个铁盒子而来!”
“啊!?真的假的?”
富相公此时就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这也太荒诞了吧??
在这个出门靠走,治安靠狗,通信靠吼的时代,纵使富相公满腹经纶,也无法理解吴育口中那玄之又玄的东西。
不过,等富弼终于听明白,电报到底是何物之后。他也震惊了。
千里传讯,瞬息而至!!
这是只有神怪故事里才有仙法,居然被大宋弄出来了。
老相公简直无法想象,民学的年青人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涯州你好....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却重于万斤,绝对不辜负改变天下这个名头。
很简单的道理,且不说这千里传讯在别处会是何应用。
单单是国防政务,联通诸州,就已经足够改变大宋的很多东西。
打个比方。
如果早有电报,那么...
军事的指挥周期将变得无限短,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王安石那份假旨刚出京,唐奕就可通过电报知晓一切,他可以从容的一路北上。
如果早有电报,大辽资助五国部的情报一经得到,大宋就可以急电辽河口加以防范,可能阎王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如果早有电报,狄汉臣可以就坐在开封的枢密院里指挥燕云之战,甚至南疆军务亦可由他一人掌控。
在瞬息万变的战争之中,把通讯周期从几天,十几天,甚至几个月,缩短到一瞬间......这种优势将是颠覆性的!!
包括大宋政务,各州各府有何急务,一封电报,马上朝廷就能作出反应。
那是什么效果?
富相公终于明白吴育为什么撇下他了....
......
”涯州...你好!!“
这四字之重,确实比他富弼要重得多得多。
......
第933章 亲爹见后娘
其实,富弼只想到了一小部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电报的出现,除了其本身的应用会给大宋带来好处之外,还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
如果换了唐奕在此,让他亲眼看见大宋的有线电报问世,他可能比富弼、吴育还要激动,还要兴奋。
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知道什么是科技爆炸,今天的一小步,可能带动的就是文明的一大步。
或许,在后世人的眼中,一个小小的有线电报不但落后了,且弊端重重,但是......
唐奕清楚的记得,人类从有线电报到有了无线电报的概念,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无线电报的问世,也只比有线晚了一点点而已。
而从有线电报到电话,也只用了不到三十年的光景。
科学一但被撬开了口子,那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能跑多快。
这就好像纺织业,一但引入资本,那纺织业的发展就是不可逆转的了。
从原始的单槌纺车到多槌纺机,从人力到水利,直到电力,也只用了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
科技的爆发,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天才、一个契机。
如今,基础唐奕已经打下来了,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契机。
这就好像,一台发动机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可爆发澎湃的动力,而唐奕,则是那闪出火花的一个小小火花塞。
他只需要引导,做出一个“1”,后面的10、100,甚至是一万,自然而然就会有人去做。
......
有线电报的问世就是这个“1”,这和火炮不同。
直到现在,唐奕也不敢把火炮配发全军,只应用于涯州军。
但是,电报,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来与人分享。
当世人享受到了它的便利,不满足于它的功能,那么....
进一步的发展更先进便捷的电报,乃至电话、广播、电视,也就随之而来了。
......
只可惜,唐奕现在不在涯州,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得知这个喜讯。而他错过的好消息,还远不止这一个。
就在富弼抵达涯州的几乎同一时间,大宋第一位宣政使王韶也到了辽河口。
而王韶受到的待遇,好巧不巧,几乎和富相公如出一辄。
王大宣政使此时怔怔的站在辽河口的码头上,也是一脸懵逼。
同样的,王大宣政也被晾在这儿了....
没人接船!
王韶也是日了狗了,心里面把杨怀玉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他娘的,怎么说也是认识,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娼......
好歹你来接接我,是不是?
就算你对朝廷给你派监军再不满意,那也别拿老子撒气不是?
这个下马威....
端是恶心!!
......
没办法,吐槽归吐槽,既然没人来接,那王宣政自己腿儿去总行了吧?
辽河口此时百废待兴,到处都在重建,到处长的都一个样儿,王韶问了八回路,绕了三四圈,终于找到了军营所在。
正想着见了杨怀玉怎么奚落一番这个小心眼的憨货,迈步进营......
空的!!
王韶傻眼了。
特么人呢?
把厢营翻了个遍,终于在火房里找到几个新兵蛋子。
“阎王营呢?杨怀玉呢?”
这些新兵都是从民间选上来的,见了王韶还是一脸的不待见。
“你谁啊?是你该问的吗?”
王韶也不磨叽,把任命文牒往众人面前一拍。
“说!人呢!?”
大伙儿一看,得,遇上硬茬子了。
言语一个急转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回宣政的话,杨将军他......”
“他带军出征了......”
“什么?”王韶心跳都漏了一拍。
新的阎王营成军不过三个月,这其中还有一个月是在往辽河口赶路,他就敢带兵出征?这不是胡闹吗??
“去哪儿了??”
“打......打辽阳。”
嗡!!王韶脑袋一下就炸了。
杨怀玉胆子是真大,还不是小打小闹,居然是辽阳。
也顾不得问到底是打辽阳的辽人,还是围困辽阳的金人。
“营中可还有马匹?”
“有!!”
“备马!”
说着话,扔下行囊,三尺青锋一背,骑上快马就要去辽阳。
可是,出了营门,王韶就抓瞎了,特么辽阳在哪儿啊?
没办法,回营又要了一匹马,然后到城里转了半天,终于寻到一个认得路,又懂骑术的脚夫。重金相请,直奔辽阳的方向杀了过去。
......
辽阳说远不远,两百六十里路,王韶不惜马力,全力急奔,一日便达。
还算幸运,这一路之上未遇险情。
到了距离辽阳尚有二十里的野地,就远远的看见大宋旌旗烈烈招展,却是一头扎到阎王营的营阵里来了。
多给向导银钱,打发其回辽河口,王韶这才解下背后长剑,抓在手里,一夹马腹,向营门行去。
守营的官兵见单骑而来且是个宋人,稍有松懈,但也不忘拦下盘查。
一听是新来的宣政使,立马报于营帅。
不多时,杨怀玉、曹觉,还有曹满江等人齐齐迎了出来,见真的是王子纯,皆是大喜相迎,唯独杨怀玉不见笑脸。
“子纯初入北境,不在辽河口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做甚?”
王韶眼神一眯,心中怒气更盛。
但是,这是在外面,兵将皆在身侧,他得给杨怀玉留个面子。
难压火气,缓声道:“韶为阎王营的宣政使,自然要与将军同进退。”
“嗯。”杨怀玉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王韶这话听着顺耳。
也不好再多刁难,让出位置。
“请....”
“帐中说话!!”
王韶不动声色,随众人入帐。
到了帐中,只剩曹觉、曹满江这些自己人,王韶终于不用装了,眼睛一立,直接就炸了。
一声爆喝:
“你个狗日的杨老二,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
杨怀玉一愣,这才明白,王子纯在外面是有意给他留面子,可是嘴上却不肯认怂。
“吼他-妈什么吼!?怎地?老子怠慢你了?”
“怠慢??”王韶冷哼一声。“你记住了,我王韶不是来给你当小媳妇的!受不得你那鸟气!!”
曹觉和曹满江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无奈。
这才刚见面儿两人就掐起来了,以后还有好?
“都少说两句!”曹满江出声劝慰。“都是七尺汉子,有话说,有屁放!”
“真有不慕,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便是。”
言下之意,曹满江觉得杨怀玉这回有点小心眼儿了。
而王韶这边闻之,虽然曹满江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可是老曹毕竟是他书院时的教谕,不好拨了面子,只得把狠话都咽了下去,只恶狠狠地瞪着杨怀玉。
而另一边的杨怀玉,其实也知道自己有点混蛋,起码营门前说的话就不太合适,况且.....
是个人都知道,他这是故意挑这个时间出兵,想把王韶晾一边儿。
可是...
他也是没办法,这涉及到将来谁在阎王营里说了算的问题,容不得杨二哥不小心眼儿。
略有局促,可是嘴上还不认怂。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老子管军事,宣政使管生活。”
“各干各的,谁也别耽误谁!”
“你当我愿意管你!?”
王韶不屑一顾,“但是,你不能为了报仇瞎搞!”
指着帐外,“这是怎么回事?”
“杨老二,你行了啊!刚拉起来两个多月的阎王营就敢打辽阳城?”
“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你输得起吗?阎王营输得起吗?”
哪成想,杨怀玉不听还好,听完之后,跟逮着什么大把柄似的,指着王韶,却是看向曹满江。
“瞅瞅,瞅瞅!!”
“我说什么来着??”
“这帮喝墨水的,有一头算一头,都特么得指手划脚!”
“杨怀玉!!”王韶爆喝一声。“你别混淆视听!”
“平时我可以听你的,但是,这关系到阎王营的生死,绝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杨怀玉烦躁的一甩胳膊,“老子是营头,你管不着。”
“行了行了....”曹满江被这两人吵的脑仁疼。
这回却是看向王韶劝了起来,“子纯这回却是冤枉人了。”
“嗯?”王韶一皱眉。“我冤枉他什么了?”
“子纯过来看。”此时,曹满江已经行到了帐内的山河图前。
王韶不解,但还是靠了上去。杨怀玉虽不情愿,但是曹觉推着他,也来到山河图前。
四人围在画前,却是暂时放下了争端,曹满江指着辽阳的位置讲解开来。
“原本,五国部有三万本族兵,外加两万渤海人,也就是五万大军,想要攻下辽阳,以此为筹码,与辽朝谈判。”
“五万?”王韶心头一揪。
阎王营有一万铁浮屠留在京城受训,在辽河口只有四万,虽说差的不是很多,可是别忘了,阎王营刚刚成军,还没有战力啊!
只闻曹满江指着图上另一处继续道:“而在咱们辽河口以西,大辽为了打通与辽阳的陆上通路,正在疯狂的向前推进。”
“这个时候,完颜乌骨乃不想撤回北方的老林子里,就只能在西线与大辽硬扛,争取早日拿下辽阳,好保住一丝生机。”
“他在西线的压力很大,而辽阳又久攻不下,半月前,西边眼看就要顶不住的时候,完颜乌古乃不得不把攻打辽阳的三万族兵派往西线。”
“......”
王韶终于听出了一些不同,插话道:“也就是说,辽阳城下只有两万军马?”
......
(为什么会有逗号?)
第934章 见了鬼了
“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接话的是曹觉。“而且是两万战力不强的渤海人!”
“不行!”王韶有些心动,可还是不肯松口。
“阎王营初创,即使一倍之敌,咱们也不能冒这个险!”
“你们看见了吧??”杨怀玉一脸的鸡毛。“他特么就是来拖后腿的!!”
曹满江一看又要吵起来,急忙对王韶解释。
“非是子纯所想那般。”
“阎王营虽是初创不假,可是阎王营选上来的都是禁军中精兵之中的精兵,只有一小部分是民间选拔,绝大多数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
“不但有战力,而且战力不俗!!”
“别说是渤海人,就算是五国部的本族兵,旗鼓相当之下,亦不惧之。”
“......”
王韶不说话了,照曹满江这么一说,那还真有一战的必要。
“可是......那些民间来的新兵呢?他们可是会拖后腿的。”
“放心!”杨怀阴阳怪气的插嘴了。“老子又不是傻子,怎会让他们冲阵?”
“都放在后方做辅兵,不会拖后腿。”
说完,又贱贱的加了一句:“只要某人不拖后腿,就烧香拜神喽!”
“你!!”
王韶气的不行,心说,几年不见,这个杨怀玉怎么变成了这样儿?
他哪知道,杨怀玉就是专门为了他才变成这样儿的。
心里虽然已经认同了这次出征,但是,做为一个读书人,细腻已经是本能。
看着图上,把前后又过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辽阳城的位置。
“辽阳那边,是何情况?”
曹满江闻言,面色一苦,“不清楚。”
“嗯?”王韶不解。“什么叫不清楚?一点消息都没有?”
曹满江则道:“辽阳城已经被围了四五个月了。”
萧家现在,别说还活没活着,就是辽阳城里还有没有活人,现在也说不清。
“......”
王韶一阵无语,却是突然没了底。
杨怀玉看出他的心思,言语更是不屑,“你上城底下看看去?”
“城墙都快打没了,城上连杆旗都立不起来。”
“除了城外的渤海人,城内一边死寂,谁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四个多月,城里的人就算没打光,也特么饿死了。
王韶不与之争辩,低头看着山河图发呆。
曹满江则道:“应该还有活人,否则金军不可能不退也不进城。”
“也不不一定。”王韶突兀出声。
“金人的目的是借辽阳作文章,只要他们还围着,就还有牵制大辽,进行谈判的可能。”
众人一怔,连杨怀玉都暗赞一声,文人的脑袋就是好使,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辽阳已经是死城了?”
“不是。”王韶否认。“也可能辽阳还有活人,只不过...”
“只不过金人不想打了。”
“不想打了?”
“对!!”
王韶解释道:“如果换做是我,打了四个多月都没打下一座城,士气上也必然低落,自感无望。”
“这种情况下,只围不攻,维持现状,正好也符合完颜乌古乃调三万本族兵去西线的逻辑。”
日!!杨怀玉暗骂一声,特么文人就会说罗圈儿话,特么好的坏的都让他说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先探知城中消息?”
曹觉也道:“这是最稳妥的方法。我们到此三天了,仍不进攻,就是想把城里的消息摸清了再攻不迟。”
“什么!?”没想到王韶闻之大惊。
“三天!?你是说,你们在这已经耗了三天了?”
“啊...”曹觉不知道他抽什么疯,呆愣愣的作答。“确实整三天了。”
“猪!!一群蠢猪!!”王韶破口大骂。
“还等什么?马上进攻!!”
“否则,不是被围,就是让渤海人跑了!”
“......”
“......”
“......”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这是个假文官吧?怎么比他们还猛呢?
杨怀玉也不由纳闷儿,刚才还犹犹豫豫,怎么一转眼,他成主攻的那个了?
“还愣着做甚?”王韶急了。
“三天了,还不打,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两万渤海人在等。等援军,内外夹击,吃掉阎王营。”
“要么,就是指挥的人是二愣子,不知死活!!”
“再等下去,等人家反过味儿来给跑了,你们哭都找不着北!”
“哎呀!!”杨怀玉一拍大腿,终于反过味儿来。
终还是没带过这么大的队伍,缺少大局观。
“快!!”小跑着冲出军帐。“全军出击!!全军出击!!”
曹觉也拎着战盔往出跑,特么比脑袋好使,十个他加十个杨怀玉,也比不上一个王韶。
而曹满江则是不急,拧眉道:“那城中的情况怎么办?”
“悬而不解,终是不妥。”
王韶着急出兵,也不管什么教谕不教谕的了。
“我的曹教谕啊,都这个时候了,城里有人没人还有什么要紧?”
“多半也是帮不上忙了,靠咱们自己吧!”
......
半个时辰之后,四万阎王营整装上阵,逼近辽阳城。
而杨怀玉坐于马上,暗暗的抹了一把冷汗。
因为,压上来才发现,特么的金军真的想跑。
连帐篷都拆了,估计过了今晚,连个人影儿都摸不着了,差一点点就错过了歼灭这两万金军的大好时机。
如今金军被死死围在城下,仓惶应战,不用打,杨怀玉就知道赢定了。
而回头看向四万新军,依照阎王营的惯例,他这个主帅却是要说点什么,提振士气。
正要拨转马头,却见军阵之中,王韶拍马而出。
这货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套银盔亮甲,披挂那叫一个齐整。
还真别说,一身戎装把王子纯衬托的有那么一点.....小帅。
杨怀玉吃味的一撇嘴,“瑟个什么劲儿,穿的再漂亮也就是个花架子。”
不去管他,正要高声训话,却是花架子王子纯抢先一步。
唐奕可是说了,战前动员那是宣政使的本职所在啊!
“大家可能不认识我!!”
王韶已经吼开了,“某名王韶,字子纯!!”
“嘉佑二年二甲进士!”
“从今往后,便是阎王营中一员文将,职曰:宣政使!!”
杨怀玉心说,你特么不是添乱吗?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听你自我介绍?
而那边王韶显然没说完。
“都不知道这个宣政使是干什么的吧?”
“呵呵....”眉毛一立。“老子也不知道!!”
“大概就是管你们吃喝拉撒,一日三餐的吧?”
“不过哈....”
“睡了姐儿,老子可不管付钱!”
“哄......”
下首的将士们登时哄然大笑,开始觉得这个进士和别的有点不一样。
王韶继续道:“总之一句话,从今往后,吃不饱找我!!睡不好,也找我!!”
“怕死!!还得找我!!”
“除了打仗,都得找老子!!”
“老子就是你们的后娘!处的好,娶媳妇老子都帮忙。”
“哄......”下面又是一阵哄笑。
王韶话锋一转,“要打仗了...怕不怕??”
“不怕!!”
“屁!!”王韶狠淬了一口。“没一个实在人!”
“不怕死那就不是人!”
“老子就怕死!!”
“怕的不行!!都是二三十岁的小老爷们儿,大好时光还没享受,死了多可惜??”
“哄......”下面又笑了。
要不是对面全是亮着家伙的金兵,都没人把这当战场。
这个时候,王韶神情又变了。
“不过...老子更怕死的窝囊!!”
众人一怔,平静下来,看着王韶。
只见王韶指着前方的金军,“一群没根没种的渤海人,打着五国部的旗号出来混事儿!!”
“特么五国部算个囊求?他们还觉得挺威风?”
“哄!!!”
没想到是这么一句,把大伙儿又都逗乐了。
“要是死在这帮憨货手里,你们说窝不窝囊!?”
“窝囊!!”众人山呼海啸,回应王韶。
“老子还怕死不得其所!!”
王韶又道:“七尺男儿,顶天立天!!”
“要死,也要死在应该死的地方!!”
“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大宋!!想想你们身上披的这身阎王战甲!!”
“告诉老子!!”
“这样死去,值也不值!?”
“值!!”
“值!!”
“值!!”
“好!!”王韶爆喝一声,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最后......”
“告诉大伙儿一段阎王营才敢喊出来的切口。”
深吸口气....
“人间富贵,爷不恋!”
“阎王殿上,爷不留!”
“爷生只做汉家犬!!”
“爷死也为汉家魂!!”
“好了!!”
全部说完,王韶环视全军!
“现在,让咱们的营头儿,杨怀玉,给大伙儿讲两句。”
......
“......”
“!!!”
杨怀玉石化在王韶背后,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妈了个巴子,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让老子讲什么?
极不情愿的行至阵前......憋了半天,终于大吼出声:
“出击!”
......
“杀!!!”
乌云盖顶一般的大宋阎王营银盔亮甲杀气腾腾,向辽阳城下的金军杀将过去。
只不过,杨怀玉也好,王韶也罢,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在辽阳城中,城门之内,一个同样是银盔亮甲长相猥琐的中年汉子背对城门,用拇指反指身后的城门:
“在这后面,有两万金狗.....”
“怕不怕?”
在他身前,两百多骑勇士个个眼中战意燎天......
“不怕!!”
“怕不怕?”
“不怕!!”
“怕!?还是不怕!?”
“老子天下第一!!”
“好!!”
咱们阎王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间富贵,爷不恋!”
“阎王殿上,爷不留!”
.....
山呼海啸之中,辽阳城门洞开。
两百余骑鱼贯杀出,与前方的“宋军”一起把金军夹击......
凿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