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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山月     调教大宋txt下载     调教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5章 真相

    这一章提到的几个人物有点乱,先标注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章献太后即刘娥。

    章惠太后即杨淑妃。

    章懿太后即李宸妃。

    ......

    “大郎可知,朕的生母章懿皇太后?”

    赵祯直奔主题,上来就提到了一个让唐奕有点摸不着头脑的人物。

    “章懿太后?”唐奕怔怔地看着面容扭曲的赵祯。

    这位章懿太后,他自然是知道的。

    赵祯的老子赵恒,生前一共立了三位皇后,章怀皇后潘氏,章穆皇后郭氏,还有就是章献皇后刘氏。

    赵恒死后,赵祯又把先帝的两个妃子追封为太后。分别是原本的杨淑妃追封为章惠皇太后,李宸妃追封为章懿皇太后。

    此时赵祯说要给他讲一个故事,又提到了章懿太后,唐奕脑袋里下意识地浮现出几个大字

    狸猫、换、太、子!

    ......

    这是清代石玉昆所著的话本小说《三侠五义》里的著名桥段,在后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讲述的是,宋真宗时期,刘妃与内监郭槐合谋,以剥皮狸猫调换李宸妃所生婴儿,李宸妃随即被打入冷宫。

    宋真宗死后,赵祯即位,包拯奉旨赴陈州勘察国舅庞煜放赈舞弊案。途中,包拯受理李妃冤案,并为其平冤,迎李妃还朝的故事。

    而故事中,那个命运多折,被刘妃诬陷诞下妖孽,又被抢了孩子,还被打入冷宫的可怜人李宸妃,就是此时赵祯口中的章懿皇太后。!

    当然了,话本小说里的段落都是杜撰出来的,颇有几分荒诞。

    但是,现实虽没有小说里写的狸猫换太子那么玄乎,却远比剥皮狸猫更加的荒诞。

    ......

    这个李宸妃,也就是后来的章懿皇太后,确有其人,也确实被人夺了孩子。抢她儿子的那个人也确实是刘妃,即后来差点成为武则天2.0的章献皇太后刘娥。

    而且,李宸妃的儿子后来也确实当了皇帝,也就是现在的赵祯。

    只不过,真实历史中的李宸妃福薄,没等到母子相认就撒手人寰了。而且,李宸妃生下赵祯的时候还不是宸妃。

    要知道“宸”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北极星”,是天帝所居,高贵无二。

    所以,借以得名的“宸妃”可不是一般的妃子,乃众妃之首。当时,刘娥还没当上皇后呢,宸妃的品级比她还高,哪是她说抢就抢的?

    “宸妃”不过是李氏临死的当天,刘娥才赐下来的“安慰”。在这之前,李氏既不是妃,也不是嫔。真宗生前只是婉仪,死后也不过是顺容,陪守永定陵。

    甚至在她生下赵祯的时候连个名份都没有,只不过是刘娥宫中的一个婢女,真宗赵恒去刘妃那里,顺便临幸了这个小宫女,

    结果......

    结果那天赵恒肯定是吃仙丹了,一枪即中,而且是个男孩。

    赵恒一高兴赐李氏崇阳县君,再后来李氏又生了个女儿,才升为才人。

    李氏所生的男孩,也就是后来的赵祯。

    赵祯出生的时候,刘娥已经封后,李氏又无依无靠,在赵恒的一手策划下,刘娥把赵祯留在自己宫中,声称是自己所生,与杨淑妃(章惠皇太后)一同抚养成人。

    至于李氏,呵呵,赵宗忙着修仙和专宠刘后,哪还有心思管她?

    就这样,年幼的赵祯从小在刘皇后身边长大,也一直以为皇后才是自己的生母。

    再后来,赵恒终于得道升仙挂了,赵祯少年即位,刘太后垂帘听政,独揽大权,小赵祯的身世更成了禁忌,宫闱之内莫不敢提,满朝文武亦避之不言。

    全天下都知道皇帝的生母不是刘太后,可唯独赵祯一人被蒙在鼓里。

    直到十多年后,刘娥也挂了,才有人敢告诉赵祯,皇太后不是他的亲娘,生母李氏被刘太后打发到永定陵去给先帝守陵去了,而且早在一年前就离世了。

    够狗血了吧?

    这事儿要不是真真实实的历史,就算放到小说里,都得被人喷逻辑不通。

    首先,真宗赵恒修仙脑子修坏掉了才能干出这么二五仔的事儿,李氏给你生了儿子,就封了个县君?

    这倒可以理解,他想把这个孩子变成刘娥的,自然不能把李氏抬的太高。

    可你这么干也行,屁股擦干净啊?

    用脚后根想也知道,赵祯长大后要是知道太后不是自己亲妈,而且还虐待自己亲妈,完了亲妈还活着....

    那后宫要是能消停得了才怪。

    可偏偏赵恒到死也没解决了这个隐患,他可以狠心抢人家的骨肉,可是却狠不下心来永决后患。

    ......

    刘娥也是个神人,赵恒一死,独揽大权,一个励志要当武则天的女人竟然也脑子不灵光。

    这个时候已经瞒不住了,赵祯早晚会知道真相,在这种情况下,杀李氏绝对是下策。

    可是,刘太后果然没选下策,她选了个下下之策。

    为了不让赵祯母子相见,她让李氏远离京师去给先帝守陵。

    这种近乎虐待的做法,皇帝知道那不恨死你?她一死,刘家后人还有好日子吗?必定遭到赵祯的清算。

    可是,也不知道是刘娥太了解赵祯,还是她太瞧不起赵祯,真的就一直留着李氏。直到李氏临终前,才安慰性地封了宸妃。

    后面还有更狗血的。!

    刘娥一死,赵祯果然知道了真像,原来被宫里宫外苦瞒了二十年。龙颜一怒,派军包围了刘家,大有秋后算账之势。

    可是,打开李宸妃的棺椁一看,老妈躺在水银里,尸身不腐,走的看似挺安祥。

    刘娥也挺“够意思”,以后服之仪入殓。

    赵祯居然哭了一鼻子就此罢过,刘家人不但没动,且另有重用。

    这也就是在大宋啊,也就是摊上赵祯这么个慈悲为怀的皇帝,这事要是随便换成哪个朝代,不得杀他个人头滚滚,以泄母子永隔之愤?

    后世,唐奕在史书中读到这一段都不尽吐槽,这特么还没有狸猫换太子来的逻辑缜密呢!

    ......

    顺着赵祯口中的“章懿皇太后”几个字,把这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唐奕有点想不明白了:

    特么咱俩吵架,你把你老妈都搬出来干嘛?想借此来告诉我,宫闱之内亲情难寻?

    “陛下想说什么?”

    赵祯道:“朕的生母章懿太后的事情,大郎应当略知一二吧?”

    “知道。”

    点了点头,赵祯猛的瞪圆双目。

    “那你知道,章献太后离世之后,是谁把这件事告诉朕的吗?”

    “这......”唐奕支吾开来。

    他确实知道是谁,可是一时又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不知为何,赵祯此时几乎魔障的神情让唐奕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敢直视。

    那是怎样的表情?有愤怒,有苦楚,有无尽的哀戚,有无助,亦有几分......孤独。

    ......

    谁向赵祯告的密,有两个版本。而这两个版本同样经不起推敲,同样疑点重重。

    第一个是宋史上记载的,燕王当殿告知赵祯,李宸妃才是他的生母。

    宋史应该是值得一信的吧?

    屁!

    唐奕身处大宋,把大宋朝宗室扒拉个遍,也没找着一个“活着的燕王”。

    大宋一共出过两个燕王,一个是太祖次子赵德昭,也就是赵德刚的二哥,已经死了八十来年了。而且,现在也还没封燕王呢,那是大书画家宋徽宗给追封的。

    还有一个燕王是赵俣,神宗十二子,还有二十多年才能来到地球表面,哪蹦出来的燕王向赵祯告密?

    所以,第二种说法比燕王告知要靠谱一点,就是如传闻所说,是章惠太后告诉赵祯的。

    也就是与刘娥情同姐妹,一同抚养赵祯长大的杨淑妃告诉的赵祯真相。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说的过去。刘太后一死,赵祯接掌大权,章惠太后抢在朝臣前面告知赵祯,求的是自保。

    不然,等赵祯从别的地方知道真相,那她这个同样瞒了皇帝二十多年的人,是定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不过,这个说法也有经不起推敲的地方,那就是,章惠太后的为人,

    一个不论正史,还是口传,都以贤良淑惠、深明大义著称的贤后,晚年却为自保出卖好姐妹刘娥,着实让人不想不通。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章惠太后告的密,那就有点......有点太不道德了。

    刘娥虽然专横后宫,权倾朝野,抢了别人的孩子,害的赵祯母子难见,可是....

    这个女人纵有千般坏!,却一生从没对章惠生出过歹意,她是真的把章惠当姐妹一样看待。

    死后却被章惠出卖,听着就有点不仗义。

    .......

    到底是不是章惠太后,唐奕不能确定,就算确定是章惠太后所为,那也不应该从唐奕嘴里说出来,把一个“佞言告密”的恶名安在亡人头上。

    所以,唐奕只能装糊涂,不说。

    “不知!”

    “不知?”赵祯讪笑出声。“连总角孩童都能把朕家里这点事儿说的绘声绘色,你会不知?”

    “......”

    “哎~~~!”唐奕不语,却是那边的李大官一声长叹,似有追忆。

    “章惠太后一生淑德无双,死后却要背负如此不义之名,真是......”

    唐奕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大官,这是老大官知道他不好说出来,帮他接话呢。

    “真是章惠太后?”唐奕怔怔出声。

    赵祯冷然一笑,仿佛料定唐奕会有这个表情。

    “怎么,没想到吗?”

    “朕也没想到!”

    “朕没想到,朕视若生母的刘太后是如此自私卑鄙!”

    “朕没想到,先皇凉薄寡性,亲疏至此!”

    “朕没想到,和蔼可亲的章惠太后与那女人一样不堪!”

    一指旁边的李秉臣。

    “朕也没想到,视若亲信的内侍近臣,也和他们一起瞒了朕二十年!”

    “朕更没想到!!”

    “读圣人书,以君子自居的士大夫们也是欺君罔上的小人!!”

    ......

    “朕没想到....”

    说到这里,赵祯眼中朦胧,几近崩溃。

    “没想到,那个奇奇怪怪,总是怔怔地看朕的李仪....”

    “就是朕的母亲!!”

    “所以!!”

    赵祯猛然瞪着唐奕。

    “你管朕要真情!”

    “那朕的真情谁来给朕!?

    惨然一笑,“什么真情!?”

    “这宫墙之内!!”

    “皇权之侧,哪来的真情!?”

    “又哪来的信任!?”

    .....

    唐奕平静地看着赵祯,“所以呢?”

    “什么所以!?

    “所以陛下是想用这个故事告诉奕,皇权无情?”

    “还是陛下想告诉奕,正因为这件残酷的事实让陛下意识到,不能有情?”

    赵祯沉默了,冷眼看着唐奕。而唐奕也是正视赵祯,寸步不让。

    “陛下说这宫墙之内无情可言,那陛下又为什么怒火中烧,几十年过去仍不能释怀呢?”

    “为什么章懿太后看陛下的眼神让陛下记得如此清楚呢?”

    “为什么刘太后如此对陛下,纵使有当时朝局的牵绊,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陛下还能不清算,却要善待他的后人呢?”

    “不正说明,陛下有情吗!?”

    .....

    唐奕说完这些话,福宁殿中的三人再无声息,场面静的吓人。

    沉默良久,唐奕方悠然开口。

    “陛下对章懿太后有情......”

    “对刘太后也有情。正是这份情,让您放下了心里的恨,这难道不是这个故事里最温情的东西吗?”

    “呵....”

    赵祯反常地干笑一声。

    “大郎错了!”

    “光靠情,是不足以消除朕心中的恨的。”

    “朕之所以善待刘家后人,不是因为不恨,更不是朝局所迫。”

    “因为朕根本就不恨章献太后,反而十分感激于她。”

    唐奕眉头一皱,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赵祯这话是真心,还是气话。

    说不恨,有点太假了吧?

    只闻赵祯继续道。

    “刚刚那个故事还有没讲完。”

    看向唐奕的眼神也缓和了下来,“大郎也以为是章惠太后告密的吧?”

    “呵....”

    “世人也都认为是章惠太后向朕告的密。”

    “可是,告密者,另有其人。”

    “章惠太后只不过是代他人背下了这个恶名罢了!”

    “另有其人?”

    唐奕着实有点意外了。而且,谁有那么大的背景可以让章惠太后为他背锅?

    “谁?”

    “章献皇太后!”

    “什么!?”唐奕惊呼出声。“她不是......”

    “她不是死了吗?”

    赵祯扬起一边嘴角看着唐奕,“你想不到吧?正是章献太后自己把自己夺人子,冒领天伦之乐的丑事告诉朕的!!”

    “......”

    唐奕心说,真特么是日了狗了!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是章献临终悔罪?还是这老妖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这故事怎么越来越扯了?

    而下一刻,赵祯也马上解开了唐奕心中的疑惑。

    “那时章献太后大行归天,确实是章惠太后把朕叫到了保庆宫,朕也确实是在保庆宫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这也是世人把此事算在章惠太后头上的原因。”

    “但是,章惠太后却不是为了世人所说的自保而告密,乃是应章献太后临终之托,把一封亲笔遗书交到朕的手上。”

    “章献太后在那封遗书里,把朕的身世交代的明明白白。”

    说到这里,赵祯欺前一步,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奕的眼睛。

    “你知道那遗书中说了什么,让朕不但不恨章献太后,反而要感激于她吗?”

    “不,不知道....”

    故事讲到这里,唐奕已经没法用逻辑来推敲了,这可比《狸猫换太子》曲折离奇得多了。

    “章献太后在遗信之中,提到了一句话。”

    “她说....”

    话到此处,赵祯几乎一字一顿。

    “一个朝中无依,后宫无靠的小宫女......”

    “保不住一个可能成为下一代君王的孩子......”

    “!!!!”

    唐奕只觉头皮发麻,嗡的一声,脑袋就炸了。

    而赵祯还没说完。

    “先帝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声称朕是章献太后所出。”

    “太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二十年未损朕的生母章懿太后分毫。”

    “朕的生母,章懿太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二十年不曾与朕相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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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颈椎和腰椎的疼痛让我无法正常的思考剧情....正常的排列文字。

    苍山的脑袋现在是懵的....

    手是麻的....

    脊椎是个写坏了的“3”字形,脖子和后腰已经突出来了,而且颈椎还是往右歪的...

    .....

    这几天脑子很乱,没有连贯的思维,但是却胡思乱想一刻都没停过....

    看你们催更,我也着急,也沮丧。

    甚至到崩溃,半夜给责编发消息,问能不能烂尾完本。

    呵呵....

    编辑可能也觉得我是失心疯了,没回我。

    昨天看我真没更新,才发来消息问:“你的故事写完了吗?”

    我回...

    “没事儿了,前天脑子不好使。”

    ....

    记得还没上架的时候就曾和读者们说过一段关于责任的话,在文中也曾感叹,“我这个每年要进两三次医院的塑料体格,居然能坚持这么久。”

    真的想过放弃....

    但是不能。

    我的故事还没写完。心里的那段精彩写不出来,不甘心。

    ....

    责编说,“休息一段时间吧,身体要紧。”

    主编锐利得知近况,也立刻来安慰。

    还是不能。

    我怕懒下来。就勤快不起来了。

    ...

    其实苍山每天都在写...

    还是一熬一宿,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高效了。更没了应该有的精彩。

    ...

    其实上一章《真相》是21号就写完的,一直不满意,一直找不到我要的那个觉得。一直改。

    改了三天...

    结果你们虽然都说好,可我自己知道,还是没达到我要的那个感觉....不够in。

    ....

    记得前几天我说有一个地方写错了吗?

    知道赵祯和李秉臣的对话,为什么分了三次,弄的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吗?

    其实赵祯和李秉臣的对话,应该是在唐奕上殿之后的,也就是那一波爽完了之后。

    我之前一直在给唐奕上殿做铺垫,一直在加码,一直让你们期待着唐疯子发疯。

    可是那天写着写着....

    按照时间逻辑就把赵祯说“不得不防”这个事秃噜出来了。

    一下子把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赵祯和唐奕的矛盾,等于是弱化了殿上发疯的爽点。

    所以那断对话就分成了三次,又臭又长。

    ....

    上一次断更,被人带了节奏,心里特憋屈,索性再也不想书评了。

    可是昨天忍不住又看了。

    这里想对那些人吐槽几句。

    你们只知道苍山又没更新。

    你们只知道骂苍山更的少,更的慢

    你们只知道我靠这个养家,累死也得码字是应该应份的。

    你们只知道...断更让你不爽了。

    ....

    可是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从发书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苍山休息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天,平均每个月不到两天。

    你们不知道,你们骂更新慢的这个人,一年里更新了近两百万字。

    你们不知道,发表的这两百万字背后,还有一百多万字的废稿。

    你们不知道,除了码字、思考剧情,我每天唯一不是与写书有关的事情就是做饭。

    你们不知道...你们五分钟看完的故事,倾注了我多少心血和努力。

    你们不知道...我也是人。

    不是机器,有感情,会累。

    ...

    语无伦次了。

    其实我就是想告诉大家,近期的更新没法保证。

    每天还会写,可是不满意,我不会发。宁可被骂也不发!

    养病,这也是重点。我才三十五,世界还精彩,路还长。不想摊在床上过。

    向理解我,容忍我的书友说声抱歉,又跳票了。

    向轻辱我,奴役我的大爷说声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向媳妇说声抱歉,这个月的稿费又特么少一大截儿。(好吧,这才是重点。)

    更新随缘了...

    爱你们。

    还是那句话。

    下辈子.....娶你!

第806章 我是个威胁

    “二十年!”

    福宁殿上,赵祯已经失控,双目充血几近疯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间,章懿太后有无数次机会与朕擦肩而过,有无数次机会与朕母子相认。”

    “有无数次机会,问问朕冷不冷,热不热......”

    “有无数次机会,摆脱那个凄冷可怜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她不但没有与朕相认,甚至没有与朕说过只言片语。”

    “这......”赵祯怒吼着冲到唐奕身前,一把擒住他的衣襟。

    “这就是大内之中的真情!!”

    唐奕愣愣地看着赵祯,心中有震撼,亦有感伤。

    说实话,皇帝的这个故事让他意外,很意外。

    原来那些所有的说不通,所有的不和逻辑的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

    刘娥遗书中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一个小宫女如何保得住赵祯平安长大?又如何把他推上皇位?

    也只有刘娥这个有手腕、有势力的女人,才能让宫廷之内的阴暗与丑恶远离赵祯。

    而那个可怜的李宸妃......

    不,现在唐奕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

    她是伟大的,她自己选择了一个可怜的人生来成全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唐奕由衷长叹:

    “章懿太后......大爱无疆。”

    “哼!”赵祯冷哼一声,却是一点都不领情。“你在嘲讽于朕吗!?”

    此时的皇帝近乎偏执,他在发泄,与其说是在把往事说给唐奕,倒不如说是用怒火把憋在心里几十年的往事交待给自己。

    “你是不是以为朕要用一个‘无情的故事’来说服你,最后却讲了一个有情的故事来自相矛盾!?”

    “你错了!”

    “朕从来都没说这是一个无情的故事。”

    “朕也从来没说朕是个无情的皇帝!”

    “朕有情,母后亦有情。”

    “先帝、章献、章惠两位太后也有情。”

    “可是,这宫墙之内的情份,不是你唐疯子要的情份。它有条件、有代价,有时候甚至比无情更无情!”

    说到这里,赵祯喘着粗气,拉着唐奕的衣襟把他拖到眼前。

    “朕有情!!”

    “朕对你这疯子依然爱护有加!!”

    “可是,朕......不能因为朕的情,就把祖宗基业、千秋社稷都押在这份情上!“

    “你明白吗?”

    ......

    唐奕任赵祯提着衣襟,平静地看着他的“真情流露”。

    “我明白。”

    “更明白,江山为上、社稷居前的道理。”

    “但是!”唐奕话锋一转,尤为坚定。

    “如果这江山!”

    “这天下!”

    “这朝堂!”

    “这君臣......”

    “成了只靠阴谋权术维系的虚假!”

    “如果我身边的人......”

    “所爱的大宋......”

    “为之奋斗的宏愿......”

    “成了冷冰冰的算计,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那,那也太让人失望了吧?”

    ......

    “你,你这个疯子!”赵祯颤抖出声。

    “朝堂、天下,不是你的情义,是国之大体。”

    “你,你非要朕把话说绝吗!?”

    唐奕寸步不让怒吼出声,彻底盖过赵祯的声音。

    “老天让我这个疯子到这世上走一遭,如果还是从一段悲剧走到另一段悲剧,从一处阴暗迈向别一处阴暗的轮回......”

    “那我来又有什么意义?你要我又何用!?”

    济世、为人,唐奕从来不是一个理性的存在。

    重生、梦回千年,他回来就是改命:

    改一个叫唐奕的升斗小民的命;

    改千年起落汉家儿郎的命;

    改命运多桀、屈辱民族史的命;

    纵使这不符合历史法则,不符合万物规律,纵使荒谬!

    可是,难道不值得一试吗?

    老天派他这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回到大宋,绝不是让他来重蹈盛衰更迭、万物浮沉的。

    “我不接受!”唐奕激动看着赵祯,掷地有声。

    “而且......”挣开赵祯的手。“而且,我劝陛下也别接受。”

    “如果我是陛下,我不会以此来做为衡量权与情之间的标尺,而是打破它,不再让章懿太后的悲剧重演。”

    ......

    “听听,听听!!”

    赵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奕之前说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指着唐奕对李秉臣大吼:

    “如果他是朕......听见了吗!?他要取朕代之了!”

    李大官面容一苦,“陛下知道的,子浩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不是!?”赵祯吼叫着,转头看向唐奕。

    “你真的要让朕把话说绝吗!?”

    唐奕平静地一拱手,“陛下但可直言。”

    事到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还有什么是避讳的?

    “....,,”

    赵祯沉默了,看着唐奕的眼神一连数变。

    把话说绝?

    下面的话,他真的想把话说绝,但又不敢把话说绝。

    他怕,怕失去,怕这个疯子从此离他远去,他必没有表面上那般绝决。

    稍稍让自己缓和下来,“你......”

    “你确实是绝顶聪明,也确实有济世之才。”

    “从你进京的那天起,朕就知道,朕得了一个奇才。”

    “事实证明,朕也没有看错。这些年,你为朝堂做了多少,为朕做了多少,朕都看在眼里。”

    “可是......”

    “可是在这朝堂之中,人臣之道,你根本就不够格!”

    ......

    “你的观澜!”赵祯越说越激动。“你的名望!”

    “还有你唐子浩,疯魔一般的行事。”

    “让人怎不害怕!?”

    “换了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你!?”

    ......

    赵祯豁出去了,这些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绝不用拿到台面上来说。

    “你明不明白!?”

    “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你必须接受,必须顺从的。”

    “因为,朕的江山......容不下这份威胁!”

    ......

    “陛下说我是个威胁?”相比赵祯的怒火冲天,唐奕怔怔反问,突然自嘲地笑了。

    “哈......”

    “哈哈......”

    “威胁!?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越来越凄惨。

    “我是个威胁!!”

    猛的顿住笑声,面目狰狞地瞪向赵祯。

    此时的唐奕就有如刚刚的赵祯,神情之中有愤怒,有苦楚,有无尽的哀戚,有无助,亦有几分......孤独。

    “威胁!?”

    “哈哈哈哈......”

    “我拼了十几年,换回来的就是一句‘威胁’!?”

    唐奕的癫狂一下子把赵祯神智扯了回来,下意识倒退两步,表情木讷,心中更是骇然。

    “朕,朕这是在干什么?”

    而那边唐奕已经彻底疯了,步步紧逼,直奔赵祯。

    “我十四岁进京,从做酒坊开始,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想过权倾天下!”

    “想过千古流芳!”

    “想过一统汉土!”

    “想过强宋富民!”

    “可是......”

    “老子唯独没想过的,就是反你!!”

    “唯独不当回事的,就是这什么狗屁皇权!!”

    ......

    赵祯任由唐奕扯着龙袍,也是全然忘了什么君臣之礼。

    “朕......朕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

    唐奕怒吼着,纵然从没有去涯州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亲口听赵祯说出这个话,那种冲击依然让他无法平静,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

    “我把观澜给你了......”

    “把我挣的每一分钱给了你,把十年的苦心钻营,十年的心神精力也给了你。”

    “到头来......”

    “你说我是个威胁!?”

    “你、疑、我、会、反!?”

    ......

    “子浩!”李秉臣慌张出声。“你冷静点!”

    老大官怎么也没想到,这对君臣吵着吵着,竟吵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出声,却是要出大事。

    “那是陛下!”

    “我没法冷静!”唐奕吼叫着。

    “好啊!”唐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祯。

    “你不是说我是威胁吗?那你杀了我已决后患啊!”

    “完了!”李大官眼前一黑,几近晕厥。

    有些话是绝不能说的,不管你是天子,还是人臣。

    赵祯说唐奕是个威胁,换了别人,那就是等同于是逼死。

    可是,唐奕偏偏是那个疯癫的性子,又反说让赵祯杀死他。

    这两相叠加,事态就已经是没法控制了。

    “李孝光!小崽子,你在哪狠呢?还不把癫王哄出去,都说些什么胡话呢!?”

    ......

    “不用你哄!”唐奕全然不顾。“我自己走!”

    说着,对已经心如乱麻的赵祯道:“臣......就在观澜等着。”

    “等着陛下,除了我这个威胁!”

    说完,转身而走,决然而去。

    “李孝光!李孝光!!”

    李大官反常地急声呼喝,比唐奕还疯。

    这个时候李孝光才从殿外小跑进来,“在呢,在呢!这是怎地了?癫王怎么这就走了?”

    李大官上去就是一个耳光,“你是死人啊?不知道进来拦着点!”

    “去!!去把癫王押回观澜,交与范公严加管教!”

    还不忘碎碎念地怒骂:“这都什么事呀,越来越没规矩!”

    可是,趁着打李孝光,又背对赵祯,挡住官家视线的一瞬间,老大官用只有李孝光才能听到的微弱之音,急速吩咐一句:

    “告与范公,癫王即刻离京......”

    李孝光怔了一怔,一时没明白老大官的意思。

    “愣着干什么!?”

    李秉臣又是一声高叫,“还不快去!”

    “去...去。”李孝光忙不跌地点头应承,急走出殿。

    ......

    目送李孝光离去,老大官愁容不减,这才转身看向大宋官家。

    只见赵祯已经怔怔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从懊悔到迷茫,从不知所措到狠辣与柔软变换......

    “陛下!”李大官忍不住急急出声。

    “不能啊!!”

    赵祯抬头,茫然嘟囔:

    “不能?”

    “真的不能吗?”

    “诏,石进武、文彦博、包拯、唐介进殿议事。”

    “等等!”

    还没等李秉臣反应,赵祯又神神叨叨地沉思起来。

    “赐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守忠休沐十日,十日之内不得离府。”

    “诏,古北关守将杨文广移兵权与狄汉臣节制,即刻南下涯州,接掌朱涯军路。”

    ......

第807章 坑出翔

    赵祯似乎真的做了什么决定,言辞不容有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秉臣沉吟着官家的这两道诏令,深深地看了一眼赵祯,却是没有再苦劝。

    若是刚刚二人剑拔弩张,唐奕负气而走时,老大官还心中惊惧,可是赵祯的这三道旨一下,反倒让他稍松了口气。

    这三道旨有问题,并不那么简单。

    只是待石进武、文彦博、唐包四人上殿之后,向递来询问目光的文彦博拧着眉眼,重重点头。

    这回轮到文扒皮纠结了,摇头我懂,别说话。点头是几个意思?还有就是......

    唐疯子呢?这货不是下朝就来面圣了吗?走了?

    文彦博哪知道,李秉臣在他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只这一个点头就把他坑出了翔,文扒皮差点没恨这老太监一辈子。

    ......

    待赵祯当着石、文、唐、包四人把刚刚颁下的诏令又说了一遍,殿上四人已经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这圣旨让人看不懂啊?皇帝要向癫王下手?

    令杨文广南下,是夺唐奕的兵权,这和早前大家料想的一样。

    涯州屯守重兵,必然要派一个官家绝对放心的将领。可是,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唐奕刚把守旧派轰成了渣渣,回前沿就夺权,有点寒心啊!

    除非......两人聊崩了,换掉王守忠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冷落王家,是为了保君侧无忧,毕竟王家是观澜铁杆,老将军王德用又长驻观澜。要是官家想夺权,防一手无可厚非。

    而杨文广接手涯州,更说得过去。杨家后人,虽然也是观澜系的人,可是绝对够忠。

    叫他们四个来,明显就是让来表态的啊!

    这时,李秉臣老大官不等官家吩咐,抢前一步,把刚刚在殿上发生的一幕原原本本叙述一遍,也坐实了四人的猜测。

    唯独.....

    老大官唯独有一句没说,那就是,唐奕说在观澜等着赵祯来除了他这个威胁的搓火疯话,只道癫王负起而走,面容可怖。

    ......

    四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文彦博心道,唐疯子就是唐疯子,在紫宸殿把韩琦炸晕了,回头到福宁殿又是一顿狂喷,也是没谁了。

    他现在有点明白李大官那个点头是什么意思了。

    ....

    赵祯看着殿下四人怔怔之态,表情阴晴不定。

    没错,他就是叫这四个人来表态的。至于表什么态,赵祯自己都不知道。

    他是想听到杀唐奕的表态,还是给唐奕求情的表态?

    皇帝此时心乱如麻,他真不知道想听的是什么,应该听的是什么。

    首先看向石进武。

    京中兵权,除了殿前司,就只剩他这么一个实权人物了。

    ......

    石进武汗都下来了,你别看我啊?我能怎么说?

    硬着头皮躬身大礼,“臣......但凭陛下差遣!”

    这就算表明立场了。

    只是,石进武说完,还是多了一句嘴。

    “不过,癫王与陛下情似父子,陛下还是要三思啊!”

    “嗯?”赵祯冷然一疑。

    石进武一哆嗦,知道多嘴了,急声改口。

    “然,不管怎样,臣是陛下的臣子,手上的刀,亦听陛下的诏令。”

    赵祯这才满意点头,偏头看向文彦博。

    兵权落地,当然要征求宰相的意见。

    而文彦博可是难受坏了,满脑子都是官家要处置唐奕,还有......

    还有李大官的那个点头,在脑海之中交织盘旋。

    这老东西到底几个意思??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宽夫以为如何!?”

    见文彦博沉吟良久不言,赵祯疑声又问了一遍。

    文扒皮见不说话不行了,低眉再想,抬眼又看了一眼李秉臣。

    就见老大官又点了头。

    得,信你一回!恶狠狠地一咬牙,豁出去了。

    “回禀陛下!”

    “臣以为,癫王......不能留!”

    嘶!!

    赵祯倒吸一口凉气,万没想到,文彦博是这样的回禀。

    深深地看了文彦博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哦?爱卿,何以见得?”

    “启禀陛下!”

    文扒皮豁出去了,李秉臣的那个点头必有深意。而且,事到如今,他这个宰相必须表态。

    “圣人云:天地、君、亲、师。”

    “君在上,亲为下。国之体大,不可容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陛下对癫王纵有百般真情,却是不得不为国家社稷着想,灭私欲,存天道!”

    抬头看向赵祯,面上虽有艰难,可还是决然又道:“一个名望极高,手有兵权、财权的异姓王爵,与陛下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却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文彦博这话说的,于公于私都没毛病。

    于私,他是宰相,必须和皇帝一条心,与唐奕有多少私交都没用。

    于公,正如他所说,有此话不能挑明,挑明了,就算唐奕不想反,也得被赵祯的话逼反。站在赵祯的立场,只能将错就错。

    ......

    石进武都听傻了,都已经分不清是文相公玩的太高级,还是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按道理说,以文博对唐奕的了解,这个时候不是得劝官家别冲动吗?

    以石进武的立场来分析,这四个人里,只有自己是别无选择,只能表示效忠的。

    一来,兵权不容有私;二来,自己的儿子现在算是唐奕的手下,更要避嫌。

    不过,他料定,另外三个是一定会给唐奕求情。

    别看文扒皮和唐奕又是打又是骂的,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文扒皮能在相位上坐这么多年,正是拜唐奕所赐。两人是明分实合,演给大伙儿玩儿的。

    这个节骨眼上,文博必是要死保唐奕。

    唐介和包拯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位是根本不看什么官场法则的,做事全凭本心。

    要不怎么叫“大宋的良心”呢?

    正是猜到了这些,石进武才加了一句让赵祯三思的‘多嘴’。潜在的台词就是,陛下杀唐奕我一定听,可是我是不愿意的,谁也怪不着我。

    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的。

    可是,文扒皮怎么不按剧本演啊!?

    把话说的比他还绝,这就尴尬了,他倒成了犹豫不决的那一个。

    心道,唐介和包拯可别也反常啊,那自己可就坐蜡了。

    ......

    此时,殿上的另一个人却与石进武想法完全不同。

    文彦博的慷慨陈词一完,李秉臣撇着赵祯的表情一变再变,越来越纠结,老大官就松了一口气。

    他太了解赵祯了。

    现在的赵祯并不理智,甚至有些偏激,需要一点反常来让皇帝冷静下来。而文彦博的话,正是那个让皇帝意外的反常。

    至于唐介和包拯,老大官眼睛一闭,根本就不关心了,那老哥俩绝不会让他失望。

    事实上,启止是不失望,简直就是惊喜。

    这老哥俩可没那么多朝堂算计,正气凛然、公道于心,说起话来,也是一点不给赵祯留余地。

    ......

    见文彦博说完了,官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淡淡的目光看过来,唐介立时上前一步,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赵祯从龙椅上摔下。

    “请陛下,将老臣......”

    “满门处斩!”

    你大爷!

    赵祯差点没骂娘,他知道唐介会帮唐奕说话,但不知道这老家伙火力这么猛,一上来就要砍自己脑袋。

    满门处斩?

    大宋杀过士大夫吗?再说,你怎么着了,就满门处斩?

    那边的包拯也不示弱,也不等唐介完事了,也是上前一步。

    “陛下决定了?”

    “朕......”

    赵祯一阵错愕,我就是没法决定才叫你们来的好不?

    皇帝被顶的说不出话来,包拯可没打算就此放过。

    “如果陛下决心已定,那就请陛下先下罪自诏,再处死癫王也不迟。”

    “而且......”

    “而且请陛下连同老臣,一并处置。”

    说到这里,包龙图抖袖、正冠,躬身大礼。

    “老臣,请死!”

    “我......”赵祯气乐了。

    “你们干什么,逼朕?”

    ......

    “癫王所犯何罪?”

    包拯不咸不淡的一句,把赵祯的半句话生生给怼了回去。

    “他,他咆哮于朕,藐视天威,难道不该死!?”

    “这是国事,还是家事?”

    老包就是有那么股子劲儿,把赵祯气的不行,自己却风轻云淡。

    “国......”

    赵祯“国”不下去了。

    唐奕跑他这来发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回算是国事了?朝臣们都不当是国事,他还国个屁。

    “可是,可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让朕怎....”

    “癫王是忠的!!!”

    包拯猛的一声大喝,吓的赵祯一激灵,怔怔地着着包拯。

    老包还没说完,一声比一声大,差点没把房盖儿掀开。

    “陛下知道他是忠的!”

    “满朝文武也知道他是忠的!”

    “黎民百姓更知道他是忠的!!”

    “若陛下以为是国事,那大可以咆哮天家,藐视皇权来定罪。”

    “但是,陛下也要和朝官,和百姓交代清楚,为什么处置一个大忠大义之臣?为什么以前容得下,现在却容不下了?”

    “而且!!”

    包拯上前一步,这回连礼都不见了

    “而且,臣也自许忠臣!”

    “与癫王属一丘之貉,既然癫王必死,臣愿受这个诛连!”

    “......”

    边上的唐介也出声儿了。

    “世人皆知,犬子正平与癫王亲若弟兄,也是一党。”

    “既然癫王服诛,那老臣一家也逃不了干系,还请陛下赐老臣......”

    “满门抄斩!”

    赵祯后悔了,我吃饱撑的,把这两人叫进来干嘛?

    包拯则是一抬头,看了一眼赵祯,差不多就得了,老包又不傻,得给皇帝个台阶下。

    而那个台阶......

    猛的转向文彦博。

    “文相公这官当的,都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文彦博刷的一下脸就白了,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心说,你冲我来什么?

    只闻那边包拯继续道:“陛下与癫王不睦,心存猜忌也无可厚非,乃是为君本分。”

    “纵有偏颇,也属不得不为。”

    赵祯听后,身板不自觉的一挺,老包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可是!”包拯还没说完了,算文彦博倒霉。

    “文相公身为宰相,本是为国立身、为君正思的辅佑之臣!”

    “却仅凭一句猜忌就要处死一个嗣王!?”

    “你这谗臣当的够彻底啊!”

    “这......”

    文扒皮让老包顶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除了哑口无言,就剩下臊的通红的脸色了。

    心里哀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看向李秉臣。

    是他!

    是他对我点头,我才这么说的......

    而李大官哪肯搭理文彦博,两眼一闭,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了。

    ......

    “哎......”

    赵祯一声长叹,算是把众人的注意力从文彦博身上拉了回来。

    “文爱卿之谏,却有偏颇了。”

    “嘎!?”

    文扒皮眼珠子没瞪出来了,特么没这样儿的啊?怎么倒成了老子是坏人了?

    只闻赵祯语气诚恳地与包拯道:“朕也没说把癫王怎样,调杨文广南下本来就是早有预想的,众卿何必反应如此之大?”

    “至于让王守忠休沐......”

    “唐、包两位卿家也得为朕想一想啊,那疯子说出这样的话,朕总不能不有所顾忌吧?”

    包拯闻言,眉头一展,与唐介一道,恭敬行大礼拜下。

    “合情合理,陛下圣明!!”

    说完,两人儿就跟刚才请求砍头的不是他们一样,没事儿人似的倒退归班,眼观鼻,鼻观心。

    没动静了。

    ......

    得!!

    文彦博一翻白眼,老子成赵祯的台阶了。

    而赵祯则是略一沉吟,看向石进武。

    “今日之事,虽无甚多想,可是癫王的性子也要给点教训。”

    “令步军都司所属虎威营、镇远营、定远营调于回山,囚癫王于观澜,未有必然,不得离开半步!”

    ......

    没说要杀唐奕,却是用重兵囚禁。

    众人一时也分不清赵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找个台阶下,给唐奕一个警告?还是缓和众人的心绪,再图后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唐奕这回疯大劲儿了,赵祯必有后招。

    见好就收,就算以后有什么事儿,现在也没法再劝了。

    唐奕惹到赵祯起了杀心的地步,至少能让官家冷静下来,开始有所顾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

    “都退下吧!”

    赵祯支起身子,仿佛极为艰难的行向后殿。

    众人忧心忡忡地目送他消失在殿门,这才准备离去。

    包拯、唐介不咸不淡地瞪了文彦博一眼,之后默然离。

    二人打算出宫直奔观澜,最起码见到唐奕之后,了解细节才有定计。

    那两道目光跟刀子似的,剜得文相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跟着他们走,可是老哥俩一副嫌弃的样子,让文相公又抹不开那个脸。

    恶狠狠地瞪向李秉臣,都是这阉人出的主意。

    现在他得问问了,点头到底什么意思?我会错意了?

    至于李秉臣....

    走到文彦博身边,竟然深施一礼。

    “今日,多亏相公了!”

    “你!!!”

    文彦博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

    事到如今,他哪来看不出蹊跷。

    什么会错了意?这老货是故意的,这是让他当枪使了。

    刚刚在殿上,老谋深算的文扒皮脑子里都想着李秉臣的那个点头儿,倒是把真正应该注意的细节都给扔到一边儿去了。

    反常在哪?

    唐奕确实是惹怒了官家,赵祯也是气愤难明,真动了杀心也说不定。

    可是,可是赵祯真下定绝心了吗?好像没有吧?

    可以看出,皇帝就算再怒,也保留了一分理智。那就是,叫来的人不对啊!

    石进武,这没得说。石家两个儿子都在涯州,而且京城守备换了王守忠首推石进武,官家必须要他的态度。

    但是,另外三个呢?一个自己,两个谏官。自己是宰相,说的过去。

    可是,这事儿关台谏什么事儿?八杆子也打不着。

    .赵祯叫“大宋良心”进来,不是来议事,而是来听真心话的。

    况且,包括自己,三人都是观澜铁杆。既是赵祯的自己人,也是唐奕的簇拥。

    要是.赵祯真想杀唐奕,会叫这三个人来给自己添堵吗?

    文扒皮现在才想明白赵祯的真正心理,那就是纠结、心神乱。

    首先,皇权受到威胁,让赵祯愤怒,让赵祯恐惧,所以才做出了布置。

    可是,那个人是唐子浩,深入民心、广得臣意,又是他真的用了真情的晚辈。

    功利的一面告诉赵祯,唐奕不能留了。可是,理智的一面又让他再考虑考虑,犹豫不绝。

    诏朝臣觐见,可以说赵祯并不理智,是愤怒之下的决定,已经把“家事”升级到朝堂的层面。可是,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叫对了人。

    ......

    而自己上来就说唐奕不能留,让赵祯很意外,反倒冷静了下来,真正思考唐奕能不能留的问题,进而听得进去唐介和包拯的话。

    “你耍我!!”

    文扒皮怒了。

    刚才是一个极为微妙的情形,有一万个如果让赵祯痛下杀心。只有一个可能让皇帝冷静下来,那就是自己说不能留。

    比如:

    石进武要是给唐奕求情,那唐奕就死定了,因为兵权太敏感。

    自己要是给唐奕求情,也好不了。因为宰相都倒向唐奕,就算是赵祯的亲儿子,也容不下他。

    唐介和包拯可以说,因为这两个人是正义的化身。

    “大宋的良心”不用考虑朝局,只论对错、公道。唐奕不该杀,就是不该杀,也只有他们说话才有用。

    可是,赵祯不一定听的进去。

    而且,必须是在前面两个人都“回答正确”的情况下,唐介和包拯的话才有用。

    李秉臣太了解赵祯了,而自己也太了解这阉人深明圣意了,信了他的那个点头。

    可是,那个点头就是特么误导。你们都如愿了,帮了唐奕一把,老子却要坐蜡了。

    唐奕要是死了还好,特么他要是不死,知道了我想弄死他,那死的就是老子了。

    “大监谋害老夫!”文彦博瞪牛眼,气的胡子都歪了。这帮没卵子的阉人,没特么一个好东西。

    ......

    李大官淡然一笑,“相公说的哪里话。”

    “咱家是在救你!”

    “救我?”文彦博明显智商不在线。“明明是害我!”

    李大官道:“相公难道没想过吗?”

    “癫王一倒,那文相公也就好日子到头儿了。”

    “......”

    文彦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明白李秉臣的意思。

    唐奕一倒,改革派的头羊陨落,面对魏国公和汝南王府的半宋势力,他文彦博就是庆历新政之范仲淹。

    心有不甘,怔怔出声:“那陛下不是在......”

    赵祯这不是在自毁长城吗?

    李大官知道他要说什么,摇头道:“陛下可从来没说要杀癫王啊!”

    “那为何....”文彦博指着大殿。

    既然没动杀心,何必叫我们来?

    说到这点,文彦博冷汗都下来了。赵祯在干什么?借我的口杀唐奕?还是......试探众人的反应?

    ......

    李秉臣也是服气了,文扒皮脑子今天真的不灵。

    “陛下从来没说过要杀唐奕,他也没真的打算杀唐奕!”

    “为什么?”

    ......

    “顺序反了。”

    “什么顺序反了?”

    “相公遇到过已经下了旨,还叫人来议的情况吗?”

    “!!!!”文彦博惊了。

    对于揣测圣意,纵观局势,这个老太监简直深不可测。

    对啊,这事儿不但找来的人不对,办事的顺序也不对!

    哪有下了旨,已经决定对癫王下手了,回头却叫人来议:“这事我应不应该办”的?

    这就好像一顿饭都吃完了,才吩咐下人备菜一样,顺序反了。

    朝李秉臣深施一礼,“彦博....受教了!”

    李秉臣欣慰点头,安然受之。

    “咱家要是相公,现在就应该想想,怎么让陛下消了火气,解了这个危局了。”

    ......

    说完,老大官也是迈步出殿,准备回观澜了。

    文彦博在福宁殿中独自站了好久,怎么解决?顺应实事。

    李大官说的一点没错,赵祯动了杀心也不假,但这些都不是文扒皮关心的,他现在是想的是,差点又着了那阉人的道。

    老子还想什么别人啊?先顾好自己吧!

    要是唐奕死了,那这笔弑杀忠良的罪名,不但有赵祯一笔,他也成了帮凶,这必然是他文彦博一世英明当中最大的污点。

    可要是唐奕没死......

    那精彩了,唐疯子能放过他才怪。

    唐奕死不死,都没他好果子吃,还是让这阉人给坑了。

    文扒皮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既不让唐奕死,又能让他没工夫找自己的麻烦。

    ......

    可是,想破脑袋也没个定计,转而想到唐奕,不由苦声一叹,沮丧摇头:

    “朝堂险恶啊!我文彦博都有玩不转的时候,着了一个老阉人的道儿。你唐子浩还和皇帝谈什么情义?简直是找死!”

    在他看来,赵祯就算冷冷静下来,深思熟虑之后,纵有不忍,也不会再留唐奕在这世上。唐奕除了逃回涯州自成一境,绝无生路。

    这个局......

    难破!

第808章 智商被碾压了

    文彦博在福宁殿上琢磨了半天,极其磨蹭地往外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殿前内侍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见文相公想走又不想走,想留又不想留的一脸纠结,忍不住多了句嘴......

    “相公这是还有事要与官家议上一议?”

    文扒皮抬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是内务副总管大监阎康,不由一皱眉头,装起傻来。

    “大监何出此言?陛下不是刚回了后殿?”

    阎康掩嘴一笑,颇有几分不男不女的阴柔之气,“咱家观相公踌躇满志,举步有疑,还当是有什么话没说尽兴呢......”

    “却是咱家多心了。”

    “哦?大监看出来了?”

    阎康一摊手,“相公是爽利果决之人,此时却一反常态,哪个又看不出来呢?”

    “......”文彦博微微怔了怔。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随之面色一缓,却是不那么纠结了。

    淡然道:“大监所言不错,老夫确实还有话与陛下说。”

    “劳烦大监,进去通禀一声吧!”

    阎康微笑点头,“愿为效劳,相公稍侯。”

    ......

    目送阎康的背影消失在后殿,文彦博眼神渐渐决然。

    心道:“唐奕既然杀不得,也放不得......”

    “那就只有这般了......”

    另一边。

    包拯与唐介风风火火地杀到回山,没见着唐奕,但见范仲淹与王德用二人正于上院凉阁之中闲茶对弈,尹洙、孙复则在一旁观棋,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老哥俩登时就急了,上去就把棋局搅乱。

    “大郎呢?”

    范仲淹无奈地抬头苦笑,吐出两个字:

    “睡觉!”

    “嘶!!”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特么都火燎腚门了,还有心思睡觉?

    疑惑地对视一眼,心道,这混小子不会是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和范公说吧?

    “希文!”包拯抢前一步。“老夫问你,大郎回来是不是....”

    “说了。”

    范仲淹当然知道老包要问什么,回答的依旧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就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不就是又发疯了,与陛下聊崩了吗?”

    包拯听闻眼珠子没瞪出来,“那你还有心思下棋!?”

    范仲淹顿了一顿,渐渐敛去笑意。

    “那老夫又待如何呢?”

    猛的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面目瞬间狰狞,两只老手箍成一个圆圈,张牙舞爪地朝着包拯比划着。

    “大义灭亲?”

    “亲手勒死那个小王八蛋,以表忠君爱国之心吗!?”

    “......”

    “......”

    唐、包二人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态的范仲淹,一时之间竟是哑口无言。

    看来,这老头儿不是真有闲心下棋,心里的怨气也不小啊!

    唐介怔怔地看着范仲淹,有些哭笑不得。

    颇感无趣,悻悻然地撇嘴道:“你这老货与我等使劲是何道理?”

    “有那个功夫,多管管你那宝贝弟子,让他少发疯才是正理!”

    “管什么?”范仲淹眼睛一立,还真冲唐介使上劲了。“管什么!”

    “有什么可管的?”

    碰的一声,把棋子砸在棋盘上。

    “老夫的弟子就这个德行,你第一天知道啊?”

    “有本事你们别用啊!?”

    一指唐家小楼的方向,“他哪件事干的不出格!?哪件事不应该君臣猜忌?”

    “哪件事又不是为了大宋、为了官家!?”

    “现在讲什么君君臣臣......”

    “早干嘛去了!?”

    .....

    这话是冲着唐介吼的,可是......唐大炮怎么感觉有点指骂槐的感觉呢?

    心里吃味的一声嘀咕,“谁使换你那宝贝疙瘩了?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官家说去啊?”

    “当着官家说怎么了?”范仲淹梗着脖子。“当着官家说怎么了!?”

    “当着官家,老夫也敢这么说!”

    “行了行了!”眼瞅这两个老头要吵起来,包拯急急出来圆场。

    横了范仲淹一眼,“知道希文怨气大,可现在不是使脾气的时候,你啊...还是收收吧。”

    他是看出来了,范希文这回是打算‘护犊子’了。可是,这不是他想护就能护得住的事儿。皇帝动了杀心,岂是臣子就能拦得住的?

    “我二人也是为那混小子着急,你跟我们使什么劲?”

    范仲淹知道自己这气出的不是地方,面颊一阵发烫,一时间又找不着台阶下,索性把头一偏,不看唐介和包拯。

    他不说话了,包拯却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个时候他比范仲淹要清醒的多,硬着头皮凑上前去,话锋一转。

    “真睡觉呢?”

    “不会是你给放跑了吧?”

    你还别说,范仲淹还真干得出来,别看自打唐奕从燕云回来之后,诸般际遇范仲淹一直是沉默的,不论是朝中暗流,还是眨出涯州,老头儿一直没为唐奕说过一句话。

    可是,谁都知道唐奕是范仲淹的肋骨,摸不得,也碰不得。

    真把他惹急了,这尊离朝十余年的大神不定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

    包拯越想越心惊,要是范仲淹真把唐奕放走了,那可就无法收拾了。离京的唐奕除了反,就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范希文,你可不能糊涂啊!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大郎要是真走了,那可以无可挽回了!”

    “哼!”范仲淹冷哼一声。“走?”

    “老夫倒想让他走!”

    “可惜......”

    范仲淹一撇嘴,“不信自己去看!”

    “鼾声震天,睡的香着呢!!”

    “嘿!!”包拯这个气啊,还真有心思睡觉?

    “你们师徒......心真大!”

    ......

    无心一扫,正见王德用虽然面色凝重,可是也是不紧不慢的在那整理棋盘。

    尹洙和孙复往那儿一坐,也是面无表情,亦无甚担忧。

    老包这个急脾气有点受不了了,窜到三人面前,王德用辈份在那摆着老包还得客气客气。

    “王公怎么也和希文一起使性子?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却是说一说啊!”

    尹洙和孙复那就另说了,都是同辈,老包是一点面子都不留,指着二人便骂。

    “你们老糊涂了啊!希文和王公有气,你们也跟着起什么哄!?”

    孙复捋着长须,嘿嘿一笑,两手在身前一箍。

    “不然怎样?”

    “大义灭亲?”

    “拿根绳勒死了事?”

    得,口气都和范仲淹一样,包拯气的一口气没导上来,差点晕过去,指着面前这四个老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窝都是什么货色?加一块儿都快三百岁了,唐奕不理智,怎么你们几个也都跟着添乱呢?

    这时,王德用出声了,依旧是面色凝重,依旧不紧不慢的整理着棋盘。

    “希仁莫急,没你想像的那般紧迫。”

    包拯更是无语,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和着你们都不急,就我急?

    哀然,“事已至此,总不能眼看着大郎惹祸上身吧?”

    见包拯急的面色通红,老将军淡淡地笑了,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包拯、唐介。

    “大郎是不是惹祸上身等等再说,倒是你们二位......”

    “这个时候还敢往前凑?二位就不怕也惹祸上身吗?”

    包拯无语地一翻白眼,“我一个老绝户,怕什么?”

    老包只有一个儿子,五年前病亡未有子嗣。老包自己年近六十,估计是生不出来,包家的香火到他这就算是断了。

    唐介则道:“只我家正平与大郎的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要是真有牵连,也不差这一遭了。”

    “王公还是先说说,大郎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次却是弄的有些冒失了。”

    王德用道:“这边无甚大事,希仁只说陛下是何反应便是。”

    “哦哦......”包拯这才想起,唐奕回来的时候,赵祯的那几道旨意还没下呢。

    当下把赵祯的两道旨复述一遍,然后瞪眼看着王德用、范仲淹等人,且看众人如何反应。

    ......

    可是...还反应?

    这四个老头儿根本就没有反应。

    王德用只是淡淡点头,然后继续收拾棋局。对于赵祯重用杨家,却提防王家的亲疏之别好像早有预料一般,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

    至于范仲淹....则是连回应都欠奉。听完之后,除了心情更差,再无它情。

    “都回去吧...”范仲淹长叹一声。“无甚大事,用不着急着。”

    “......”

    老哥俩彻底懵圈了...

    这已经是范仲淹和王德用第二次说无甚大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

    唐介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这里面有什么是他没看出来的?

    “难道希文就不怕陛下真动了杀心?”

    “哼....”范仲淹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极为不屑。“杀心?”

    “若是陛下真与大郎讲什么父子之情,那一怒之下砍了那个气死人的混球还有可能。”

    “可是...”范仲淹抬起头看着唐介。

    “若真是公事公办,只论君臣互利...”

    “那大郎....”

    “想死都不容易!”

    “何解?”唐介越听越迷糊,一时没转过这个转儿来。

    范仲淹看着包拯二人...

    沉默良久...

    突兀的冒出一句:“二位知道为什么这十几年间,老夫教他学问,教他知礼,教他做人!”

    “但是,却从来没教过他,不许发疯吗?”

    “呃...”

    范仲淹这一句还真把老哥俩问住了。

    细细回想,好想真是这么回事啊。自打唐奕出世,范仲淹这个老师就总是一副纵容之态。

    大伙儿好像也都习惯了,从来没想过....一代名臣大儒范仲淹的门生,怎么会是个目无礼法,行事疯癫的疯子!

    “为何?”

    范仲淹一字一顿道:

    “因为,那就是唐大郎的君臣之道!!!”

    “.....”

    见二人一脸呆滞,范仲淹不仅傲然的扬起头颅,饶有几分得瑟!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明白唐子浩的高明?

    悠然道:

    “陛下猜忌大郎。”

    “可是....大郎又拿什么来让他猜忌呢?”

    “不是有...”包拯说到一半竟然怔住...说不下去了。

    “对啊...”唐奕有什么可让赵祯猜忌的?很多事情,似是而非,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回事儿。

    这时,只闻范仲淹悠然道:

    “唐奕功高震主...”

    “唐奕富可敌国...”

    “唐奕笼络将门!”

    “唐奕深得民心!!!”

    “这些看似给了官家足够的理由防着唐奕。”

    “可是...”

    “只要冷静下来仔细掂量...”

    “唐奕有什么啊?”

    “他评什么让人猜忌?”

    “他一无所有!!”

    “观澜?那是官家的观澜!

    “财富?他挣来的钱都花给大宋了!”

    “将门?就大宋这个政局,将门自己想反都没可能,何况是他?”

    “还是人心?”

    “唐奕树立起来的心人,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心...”

    “他是英雄不假,可他也是疯子!”

    “说白了,他可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可以是人人顶礼膜拜的英雄。可是...”

    “他不能是一位皇帝!”

    “百姓可以敬仰一位疯子,可是却不敢把身家性命交给一个疯子皇帝!

    “这就是人性。”

    “这就是唐子浩的君臣之道!!”

    说到这里,范仲淹极为不屑的冷然一笑,“官家还说大郎不如郭子仪?不懂得合尘同光?”

    “哼!!”

    “他的道理比合尘同光高明得多!”

    “比郭子仪高明得多!”

    “他从十几年前进京开始,就想到了这一切!所以他疯!所以他狂!”

    “他越疯,就离那个受人猜忌的位置越来越远!”

    “他越疯,大宋就越安全!!他自己就越安全”

    ......

    包拯已经被范仲淹的气势所摄,虽有疑惑却是不那么确定了...“可是....”

    怔怔出声道:“可是现在陛下已经起了猜忌...”

    范仲淹听闻,更是不屑,不答反问:“此事一出,除了官家,谁相信唐子浩会反?”

    “这....”

    包拯再一次怔住。

    是啊,所谓灯下黑,老包此时恰恰忽略了这一点。

    自己和唐介从来就是认理不认亲的人,他维护唐奕,可不是因为与唐奕私交如何,不正是因为料定唐奕不会反吗?

    包括李秉承、李孝光,他们是赵祯的近侍,按理是应该站在官家的一面才对,可是...他们也出来帮唐奕,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

    “这件事上....”范仲淹沉重的继续道:“感情用事,头脑不清的那个人不是大郎,恰恰相反...是官家。”

    “官家?”

    “对!官家!”

    “唐奕就像他的孩子,有宠溺,也有信任。”

    “但是,正因为他把唐奕当自己的孩子,却生出一种天然的掌控**。”

    “他想让这孩子听话,想让这孩子按照他定下的前程一路向前。”

    “可是,唐奕恰恰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殿前罢考,第一次偏离了官家给他安排好的路。”

    “之后又不顾反对执意进燕云,回朝之后拒恩科......一次一次挑战官家的耐心。”

    “让他当官,他偏要为民。”

    “让他留在京城,他非要远走涯州。”

    “让他认错,他偏就不认错。”

    “现在与其说官家在猜忌唐奕,不如说他就像一个气糊涂了的家长!”

    “这....”

    包拯和唐介面面相觑,范仲淹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范仲淹一甩手。“在老夫看来,少了这层所谓亲情大义,倒是好事!”

    “一但陛下不在以一个长者自居,不在纠结这份父子之情,一但他开始从君臣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么....

    他自然也就发现,唐奕不值得猜忌,更没有必要猜忌!”

    说到这里,范仲淹凝重的看着包唐二人,“那时......”

    “陛下少了一个亲人,只余一个臣子!!我想他应该满意了吧!?”

    “希文误会了。”包拯急急出声。“道理确实如此,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官家已经动了心思,你就不得不防!!”

    亲情、人伦,这是人性之源也,皇帝亦不可免俗。可是,正因为他是皇帝,有时候就不得不干出点非常之事!

    纵论古今,皇室之争大多因为范仲淹所说的这个“气糊涂的家长”而起。

    汉武帝于太子,唐太宗于李承乾、李泰,女主武氏于李弘、李贤....

    细读史籍不难发现,哪有那么多阴谋篡位、父子离心?相当一部分是事后为了给众人一个交待而捏造出来的缪言罢了。

    开始的时候,不也就是因为父欲教,而子不从?因为气糊涂了吗?

    最后不还是发展到了父子相杀,不死不休的地步?

    在老包看来,就算范仲淹分析的很对,可是现在的官家和刘彻、李世民的情形没什么区别,任其滋长,结局同样不会好到哪儿去。

    “希仁,放心吧....”

    王德用终于整理好棋盘,淡然地抬起头来。

    “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因为...大郎已经把那种可能...”

    “彻底堵死了!”

    “堵死了?”

    老包啊....

    此时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要说包拯性子是直了一点,但是论政治智慧,自认不输任何人。

    可是....

    今天这一趟观澜走的,他和唐介怎么就像两个无知小儿,光顾着问为什么了。

    “为什么?”

    “希仁真以为大郎毫无准备,就敢往福宁殿里冲吗?”

    “他准备什么了?”

    “希仁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我看到什么了??”包拯一脑袋的包。

    特么老夫就多余来!纯粹是在这看你们秀智商的。

    范仲淹也不想在抻着老包,索性直接交了底。

    “紫宸殿上,大郎一怒之下放出了华联,彻底打懵了韩琦、魏国公。”

    “你以为他是闲的没事儿,跑去逞威风的?”

    “嘶!!!!”

    包拯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惊醒。

    “他....”

    “他....”

    他了半天,舌头都硬了。

    “他那不是疯给魏国公等人,而是....”

    包拯这才反应过来,他就说唐奕在紫宸殿疯的有点过了....

    说白了,没那个必要。

    真有那么多招式,不用说,直接干就是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能动手,就别吵吵!”

    一样可以惩治那些人,何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一时口舌之快?

    显的低级,不够大气。

    现在才明白,唐奕那一疯,根本就不是给魏国公等人看的。

    而是....

    给赵祯的!

    关键在哪里?

    关键在观澜!!

    唐奕不在京城这一年,观澜一直在官家的实控之下,可是呢?

    可是这个大杀器什么作用都没起到,反而让人家一个罢役就治的赵祯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奕这是在明着告诉赵祯:

    观澜给你,那就是个挣钱的生意!只有在我手里,才是无往不利的国之重器!

    ....

    萝卜加大棒!!

    唐奕一方面彻底和赵祯脱离那层危险的关系,只留君臣之谊。

    另一方面,也在展现肌肉,彰显自己的重要性。

    如此一来,冷静下来的赵祯就不得不掂量掂量:

    是杀了一个毫无猜忌基础的唐奕,久绝后患。

    还是......还是留着一个没有观澜实控权,但是却可以把观澜经营的更好的唐奕来的实用。

    这中间的取舍,不用猜也知道,依赵祯革朝之需,还有新政之利,他还真舍不得杀唐奕。

    ......

    王德用把呆楞的包拯从思絮之中拉回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杨文广。”

    “只要他顺利接掌涯州兵权,那大郎就一点值得作文章的地方也没有了。”

    “所以,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按照大郎的这个步骤走下去,想死都不容易!”

    包拯木然回道:“传闻,这一年官家给大郎去信,次次询问观澜之事,可是大郎一次未回?”

    “难道他早就有所准备了?故意不理,只为今日回京的这个局?”

    “呵....”范仲淹干笑一声。“那小混蛋精着呢!用不着咱们操心。”

    包拯怔怔不语,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渐渐缓和。

    良久方吐出一句:

    “幸好他没入朝为官,否则....”

    “也是个难缠的奸滑之徒!”

    说完,一刻都不想多留,扔下唐介,调头就走。

    老包有点受伤....

    智商......被碾压了。

    ......

    ps:包拯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在这个时间节点,刚刚来到地球表面,只不过老包还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这老不正经的和范仲淹一样,快六十了还有耕田....)

    通报一下近况。

    颈椎间盘脱出,腰椎间盘膨出。压迫了神经。

    看的中医,推拿、针灸、火罐、理疗。每天都在正在努力的恢复中。感谢谢你们的宽容,苍山会快点好起来。

第809章 夹板气

    时近黄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是往日,作为大宋第一书院的观澜书院,此时正是大课刚散,学子们撒着欢奔向食舍,准备大吃一顿的当口。

    到处朝气蓬勃,到处充满着活力。

    可是,今日的观澜......

    却笼罩着一股沉闷之气。

    唐奕睡了一下午也未解乏,一脸疲态、双目通红的来到食舍。

    抬眼一看,不由怔住。

    “人呢?都不用吃饭?”

    诺大的食舍就那么小猫几只,空空荡荡,甚是萧条。

    王伯一边给他备上饭菜,一边忧心道:“过晌午来了几营禁军,把前后山都围了。”

    “进出都有盘查,现在大伙儿都摸不准是咋了,也没心思吃饭了。”

    唐奕微微一怔,“围了?”

    木然地行至桌前坐下,一边怔怔地往嘴里塞馒头,一边出神。

    “吃饭就吃饭,想那么多做甚!”

    正想着事儿,身后猛的响起一声呵斥,却是把唐奕从神游之中拉了回来。

    抬头一看,急忙站起身行。

    “王爷爷,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身后正是王德用、范仲淹、尹洙、孙复四人。

    只见王德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唐奕身边,嘴里蹦出两个字:

    “吃饭!”

    唐奕一阵无语,平时都是送到宅子里,这跑到食舍来吃的哪门子饭?这就是奔着他来的。

    ......

    唐奕猜的没错,别看当着包拯、唐介的面,几个老家伙表现的云淡风轻,把老包和老唐的智商摁在地上踩稀碎。

    可是,天子之怒啊!谁知道“万”里有没有个“一”?谁心里又能有底?

    替唐奕着急的同时,也恨不得掐死这个小王八蛋......

    这小子玩火上瘾是怎么着?回回不弄的惊心动魄绝不罢休。

    现在,几个老人家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

    唐奕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也不去触那个霉头,脖子一缩,装起了鹌鹑。

    他不出声,王德用可是看不下去了,这疯货吃的还挺香......

    “吃吃吃!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心思吃!!你他娘的就不能给老夫省省心!?”

    “嘿嘿嘿嘿......”

    唐奕慢着性子抬起头来,贼贱贼贱地咧着嘴冲王德用露出两排小白牙。

    “看您说的,这不还没架脖子上呢嘛......”

    “再说了......就算刀真架到脖子上了,那也该您老吃不下饭才对嘛!”

    “啊呸!!”老将军一口老痰啐地上。

    “我管你那屁事!?”

    “你死不死!?”

    “不能够!”唐奕好像当真了一样,立着眼睛。“我死了,谁孝敬您老啊!”

    “行了!”范仲淹一声厉喝。“耍宝也得分个时候!”

    “你当这是玩闹呢!?”

    唐奕一伸舌头,不敢在聒噪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玩闹,他当然内心不似表面这么轻松。

    可是,还能怎么着?我自尤怜?让几位老人家跟着他上火?

    “哎......”

    唐奕安静下来,范仲淹反倒心绪更乱,长叹一声也没了下文,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

    良久。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老夫亲自送你走,官家不会拦。”

    “走吧!”王德用气极败坏地一甩手。“回你的涯州,当你的土皇帝,永远别再回来!”

    唐奕一怔,缓缓放下筷子,没接话,却是突兀地反问出声:

    “陛下......有决断了?”

    他回来之后,交待一声就回小楼睡觉了,还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

    范仲淹语气阴沉地答道:“有!”

    “杨文广南下,禁军的三个营已经把观澜围了。”

    “旨意是......”

    “囚癫王于观澜,不得出!”

    重点不在日后赵祯会不会杀唐奕,重要是这个“囚”字。

    可以是几天、几个月,也可以是......

    一辈子!

    不想,唐奕听完,只是稍稍一愣神。

    “......”

    随后问出来的话,差点没把大伙儿气死。

    “没了?”

    “没了?”王德用这个暴脾气啊,有点压不住了。

    这小子还想有什么?这还不够严重?心怎么就那么大呢?

    “赶紧滚蛋!滚的越远越好!!”

    “多看你一眼,老夫都脑仁疼!”

    “不走。”

    唐奕摇着头,竟露出一抹让人费解的笑意。

    有几分释然,也有几分欣慰,甚至......

    还包含着一丝丝胜利了味道。

    范仲淹不知道唐奕这抹笑意味着什么,他的心思都在唐奕那“不走”两个字上。

    “你应该知道,现在不走,可能永远也走不了了!”

    唐奕无所谓的一摊手,“那就留下来呗,正好侍奉您左右。”

    “这不是玩笑!”范仲淹有些激动。

    “宫里刚刚传出来消息,李大官走后,文彦博再次请见陛下,觐了一条幽禁之策!”

    幽禁这才是范仲淹等人最为担心的。

    之前说的没错,于公,赵祯没有杀唐奕的理由,所以这个小疯子不用担心把命丢了。

    可是,此事一出,赵祯和唐奕之间的关系裂痕难合,能不能放心让唐奕回涯州,就成了另外一个大问题。

    ......

    那问题来了,不放唐奕回涯州,又要留着他的命操控观澜为朝廷变法出力,该怎么办呢?

    那就只剩圈养一途了:

    像其他的皇族一样,圈养京中,不得高位,安安心心在皇帝的视野之内不做非分之想。

    这是最好的办法。

    甚至有可能比这还严重,唐奕很可能连京城的待遇都没有,被幽禁在观澜书院,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换了别人尚可苟活,可是唐奕......

    这比杀了他更加的煎熬!

    “你真的甘愿在这回山里憋闷一辈子?”

    唐奕苦笑着摇头,人也安静了下来。

    “不甘!”

    抬头看向范仲淹,眼神之复杂让人很难读懂。

    “可是,没办法了啊!”

    “这是我的命!”

    ......

    人活着,从穷苦大众到无上君王,不外乎两个诉求。

    第一个,就是活着。吃的饱,穿的暖,睡的香。

    这是生理需要,谁也绕不过去,谁也逃脱不了。

    第二个,是吃饱饭之后的精神追求,或者叫自我价值的体现。

    俗称......吃饱撑的!

    上一世,唐奕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还没到那个层次。

    可是,来到大宋之后,他成了大宋吃得最饱的那个人,也是撑得最厉害的那个人。

    有钱!

    有势!

    有名师重臣撑场子!

    有兄弟风雨同行!

    除了折腾,他无事可做......

    他的精神诉求自然而然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与赵祯这位不像皇帝的皇帝保留那一份“真”,这只是一方面。

    重要的,是他“折腾”出来的成果。

    是他十年的奋斗!

    是他的宏图伟愿!

    如果真如范师所说一走了之,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时,观澜真的就成了皇家的生意,而不是推动汉人前进的发动机。

    通济渠,也不再是联通大宋的枢纽,而是魏国公的私产。

    抢回来的燕云,更不再是大宋版图的重要一环,而只是另一块税收之地、用兵之所!

    有些人一但有了理想,就会不顾一切!而恰恰,唐奕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包括他自己!

    “要走......”

    唐奕攥着拳头神态绝然,泛白的骨节微微颤抖。

    “也是陛下心甘情愿的放我回涯州,而不是这么灰溜溜地跑回去做什么土皇帝!”

    唐奕不怕死!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甚至算上在大宋的曲折坎坷,他是死过好几次的人。

    可是,他怕没意义。

    来的没意义!

    拼的没意义!

    死的没意义!

    .......

    王德用气的咬牙切齿,“纵使幽禁回山,终身不得出,也不后悔!?”

    唐奕抬头看着王德用,反问道:“老将军在古北关下披甲上阵,后悔过吗?”

    目光一转,直视范仲淹:“老师明知庆历新政一但败了绝无善终,后悔过吗?”

    扫视众人,“几位长辈坐在这里,要私放我出京......”

    “后悔过吗?”

    憨然一笑,不无几分耍赖的味道在其中。

    “我是你们教出来的......”

    “当然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我也有我的坚持!”

    “你!!!”王德用气的指着唐奕,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心把唐奕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最后,老头儿没办法,指尖一转,点着范仲淹就开骂:

    “你教出来的好弟子!!”

    范公这个憋屈,一起教的好不啦?怎么怪到我一个人头上了?

    可是,范大神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王德用那算是他的老师,怎能顶撞?

    不敢和王德用使劲,只能看着唐奕。老的说不了,小的还可以教育教育吧?

    尽量平复心绪,缓声道:“要是没有人给陛下搓火还好......”

    “就是刚刚,我等也没想让你忤逆出走。”

    “陛下冷静下来,念及旧情,是很有可能放你一马的。”

    “可是,文彦博这么一搅合......”

    后面的话,范仲淹没说。意思很明显,文扒皮这么一搓火,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不见得!”

    唐奕不似范仲淹那般如临大敌,反倒十分轻松。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嗯?”

    几个老家伙齐声轻疑,“何以见得?”

    唐奕抬头,“下月初六!!”

    一字一顿道:“下月初六之前,说什么都早!”

    ......

    “初六?”

    范仲淹猛的一惊,“对啊,初六!!”

    刚要惊然出声儿,却是食舍之外突兀地传来铁甲碰撞之声,似是一队带甲兵将由远而近。

    范仲淹只得放下心中所想,看向门外。

    果然。

    眨眼间,一银甲战将扶着腰间配剑,领着几个将校进得门来,径直朝这边过来。

    唐奕也是把注意力移到几员将校身上,凝眉看着他们过来。

    不知为何,打头的那人唐奕没见过,但是总觉得眼熟。

    ......

    军将脸上并无肃杀之色,所以食舍之内的气氛也不算紧张。

    等来到桌前,一众将士恭敬抱拳。

    “末将石全福,见过癫王殿下,见过老国公,见过范公、尹公、孙先生!”

    这一报名号,唐奕也就明白为什么看着眼熟了。原来是石进武家的老大,石全安和石全海的大哥。

    玩味地扫了一遍石全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众禁军将士。

    “原来是石家大兄,怎么有空来观澜转悠?这是想弃武从文,也考个进士之类的玩玩了?”

    “呵......”石全福尴尬一笑。虽然唐奕这话说的不太友善,可反应倒还自然。

    佯装嗔怪地一拧眉头,“诶......?”

    “殿下这可就不厚道了,全福的两个弟弟都在殿下手下当差,咱们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怎么还拿某家说笑?”

    一扬满是老茧的大手,“某这糙爪子拿刀还能混混事儿,写文章还不把考官气死?”

    “哈哈哈哈......”说完,自己率先大笑。

    “哈......”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奕附和陪笑。心里大概也有了个衡量,这个石全福比他那个傻弟弟圆润得多。

    可惜,没心情和他攀交情。

    “那石大兄到底意欲何为?”

    石全福闻言,若无其事道:“陛下有旨,让某家调守回山。”

    “既然到了殿下的地头,又怎能不来给殿下请个安呢?”

    朗然道:“家父有命,让全福到了回山第一件事就来见过殿下。家父还让全福转告殿下,谢殿下对两个舍弟的照拂之恩。”

    石全福这话说的是相当委婉,赵祯盛怒之下的原旨是“囚癫王于观澜”,到他这儿变成“调守”了。

    唐奕听了,哈的一下又笑了。

    “大兄都说了,咱们算一家人。”

    “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我不喜欢绕来绕去,大兄有话就明说吧!”

    “这......”

    这回石全福有点犯难了。

    心说,我给你留面子,你接着就是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为难地看向范仲淹、王德用,眼神之中还有几分求助之色。

    意思是:你看,唐疯子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啊!我就是个听差办事儿的,和他又没仇。

    范仲淹当然知道自己的徒弟是什么脾气,轻咳一声,把话头接了过来。

    “石将军是领了圣旨来的,有什么话大可直说,大郎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不会迁怒将军的。”

    “呃......”

    得,和着这观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要面子的直性子。

    “好吧!”

    石全福一咬牙,顺着范仲淹的话看向唐奕。

    “癫王殿下也是知道的吧?”

    苦着脸一摊手,“陛下正在气头儿上,做出什么不理智之举也属正常嘛。”

    神情甚是笃定地继续道:“家父料定,等陛下过了这个劲儿,自然也就没事儿了,殿下还得是圣恩独宠,不可撼动。”

    “所以......殿下别......”

    “别......别不冷静。”

    感情绕了半天就为说这个“别不冷静”,唐奕都替他累得慌。

    低着头用手肘拄着饭桌,眼皮都没抬一下。

    “石大兄,还是说重点吧!”

    “重点就是......”

    石全福支吾片刻,突然面容一垮。心说,你不要面子,那我也别要了......

    苦着脸道:“陛下想来也不想为难殿下......”

    “您呢......”

    “这几天,安心歇歇......就......”

    “就别出去转悠了吧?”

    说完这句,石全福都快真哭了。

    “求殿下体谅体谅咱们!”

    “咱就是个当差的......”

    “受不得这夹板气啊!”

    ......

    “噗......”

    范仲淹、王德用这种老神仙都没把持住,笑出了声儿。

    心说,这差让你当的,也是没谁了。

    按赵祯的旨来说,唐奕现在就是囚犯,而石全福就是牢头儿。

    可是,有这么低声下气的牢头儿吗?

    这哪是看守囚徒?供爹也没这么个供法儿!

    ......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石全福这个差还真不太好当。

    问题在于......他,还有他那三营的禁军拦得住唐奕?

    在观澜这个地界,他拦得住谁啊?

    拦得住范仲淹?还是拦得住王德用?

    刚刚范仲淹自己还说要送唐奕走呢?

    说句不好听的,石全福在这里就是个摆设!

    石全福也好,石进武也罢,他们都很清楚,唐奕要是想出观澜,谁也拦不住。

    要是三营禁军就能降住他,他也就不是唐疯子了。

    再说了,别看赵祯现在又是动了杀心,又是囚禁的,可真要是唐奕被人怎么着了,皇帝就得急眼。

    赵祯现在正是那种大家长心理,自已的孩子自己打可以,别人动一手指头试试?

    可问题又来了,赵祯旨意已经下来了,癫王要是现在出了观澜,那就不是癫王的问题,就是你石家的问题了。

    正好找不着出气筒呢,那到时候倒霉的就是石家了。没办法,皇帝就是可以这么任性,这就是所谓的“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

    此时,石全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就差没给唐奕跪下了。

    “殿下就安心在观澜养着,要见什么人,买什么东西,传什么话,全福尽数代劳!”

    “全福给殿下当仆役使唤......”

    “可好?”

    ......

    “好!”

    唐奕哭笑不得,答应的还算干脆。石家算是躺枪,没必要为难人家。

    “不过......”话锋一转。

    “有句话咱们得说在前头。”

    “说......说!!殿下有何吩咐尽管说!”

    石全福回的比唐奕还干脆,这位爷只要不下观澜,一切好说!

    “第一!”唐奕立起一根手指头。

    “我没想走。”

    “回去告诉你爹,我压根就没想动!心放肚子里,不会为难你们石家。”

    “第二!”唐奕牵起嘴角。

    “我要是想走......”

    “你也拦不住!!”

    “所以......别见天堵着山门儿,生怕人不知道你在这儿办差一样。”

    “观澜的人胆儿小,别吓着我们。”

    “得勒!!”石全福差点没蹦起来。

    只要唐奕不折腾,他管你说的是好话还是赖话,能交差,就烧高香了。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啊!”石全福开心的像个孩子。

    “那末将就不打扰殿下和几位相公吃喝了!”

    “末将告退!末将告退!!”

    一起来的禁军将士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直咧嘴。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将军有点太特么......

    太特么“狗腿”了点了。

    ......

    范仲淹心心念着唐奕之前的那句“下月初六”,等石全福一走,立马问向唐奕。

    “下月初六,你何以肯定?”

    唐奕怔了一怔,良久道:“陛下......终归是一代仁主。”

    范仲淹一皱眉,“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相信你的情义?”

    唐奕淡然一笑,看向老师,“不值得吗?”

    “值得!!!”

    “可......”

    “可”还没说完,食舍之外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之声。

    张晋文一阵风似的冲进食舍,看见唐奕就喊:

    “不好了!!”

    范仲淹第二次被打断,心有不悦,拧着眉头沉声道:“慌甚?”

    张晋文立马抱歉一礼,顺手抹了一把额前细汗,强行镇定下来。

    转脸看向唐奕,刚酝酿的一点镇定又扔没影儿了。

    “不好了,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了?”

    唐奕也有点生疑,张晋文可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

    张晋文也不说话,塞给唐奕一封信。

    “你自己看吧!”

    唐奕一看信封,心里咯噔一声。

    忙不迭地拆开,只看了两眼,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疯了一样朝外面冲去。

    范仲淹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王德用有些无措地指着门外,“这,这又发的哪门子疯?”

    范仲淹也是头疼,“怎么就没一刻安宁!?”

    尹洙则是无语摇头,“看样子......是要下山啊......”

    “呃......”

    几个老家伙登时怔住,眼前突然浮现出石全福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儿。

    心说,这位也是够倒霉的......

    观澜山门。

    石全福刚在山门前站定,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唐疯子不找事儿,这差就不难办。

    还好,还好,癫王给面子啊!

    不经意的往观澜书院里面望了一眼,心说,从现在开始,老子就天天给你们站岗了。

    这一看不要紧....

    天色将黑不黑,虽说看人有点费劲,但是还能认出个大概。

    远处狂风一般冲下山的人影......不正是那个“活祖宗”吗?!

    我地个娘喽!

    石全福心跳都漏了一拍,脸都绿了。

    这位爷要干嘛?要下山?不刚说好给面子,不为难吗?

    张开双臂迎着唐奕就奔了过去。

    他想拦......

    “殿下不可,殿下不可啊......”

    ......

    唐奕满脑子都是那封信,还管你是守山门,还是守城门的?管你是石全福,还是石全祸的?

    “我去你的吧!!”一个飞脚就招呼过去。

    石全福猝不及防,砰的一声,唐奕的大鞋底子正印在前胸。

    倒着就飞了出去,顺着山势闷葫芦一样往下滚,那叫一个惨啊。

    等他滚到山门前,忍着浑剧痛看向唐奕。

    这货已经冲出去四五丈了.......

    一众将士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石全福扶起来。

    “你们特么扶我做甚!”

    石全福一边往起爬,一边大吼:“追啊!!抓回来!!”

    “这......”众将士一阵错愕。

    “真......真追啊?”

    石全福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心说,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接了这么一趟差??

    无力地挥手驱赶众将,“跟着......跟着......”

    “别跑了就行,他爱上哪儿上哪儿!!”

    忍着剧痛,与一众将士追着唐奕,就上了街。

    回山街上,立时呈现出诡异的一幕:

    唐疯子,真疯了一般在前面跑。

    后面一大队禁军兵将在后面追,知道的那是大宋疯王,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抓强盗呢。

    ......

    还好,唐奕没有让石全福追太远。

    不顾一切地冲到凝香阁前,只见大门紧闭。

    唐奕速度不减,红着眼睛瞳仁一缩,猛的一脚踹在门上!

    哐!!!

    中门大开,内景映内眼帘。

    空旷的花厅,杂物凌乱......

    街上的暖风吹入,卷起纱帘窗菱......

    抬眼望,二楼回廊之上只余一面歪掉的匾额,再也没了那抹火红。

    凝香阁......

    人去,

    楼空......

    萧瑟、昏暗。

    唐奕茫然无措,手里信封悄然滑落......

    露出信纸一角......飘零风中。

    ......

    子浩吾夫亲启......

    妾:香奴敬上。

    ......

    爷,奴奴走了。

    ......

第810章 文扒皮的智商也被碾压了

    爷......

    奴奴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倘若在爷的心中真的有奴奴的一席之地,那就让奴奴这样走了吧,只当奴奴没有那个福分伴爷左右!

    ......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

    爷的这首词,奴奴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写的真好。

    可是,若奴奴自己看自己都不能做到“应如是”,又何以让爷看奴奴......“多妩媚”呢?

    有些事一但做了,就没法回头。

    有些命一但认下,就再难转寰......

    与爷相识是奴奴的造化,可是身坠风尘,又甘为耳目,也是奴奴的造化。

    奴奴恨这造化,可又不得不认这造化,因为......

    奴奴无从选择。

    奴奴常常想,要是奴奴不是冷香奴,要是假装不记得过住,奴奴只是爷身边的一个小女人,沉浸在幸福里,再也不管世间的粼粼种种,那该多好啊!

    可是......

    不能。

    吟儿的母亲,不能是一个歌妓贱妇!

    唐子浩的女人,也不能是个怀有二心的蛇蝎之人!

    奴奴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奴奴觉得,奴奴这个不堪的人唯一能为之做的事情,可能就是离他远远的吧?

    思量再三,唯有一走了之。

    望爷原谅奴奴的贪心,奴奴想永远住在爷的心里,而不是留在爷的身边,慢慢的......原形毕露!

    待吟儿长大成人,若是问起,请爷转告于他......

    他娘......

    不是个坏女人!

    ......

    “这个倔女人!!”

    “傻婆娘!!”

    等到唐奕反应过来,忍不住冲着人去楼空的凝香阁放声咆哮。

    “真当老子是二百五,什么都不知道吗!?”

    “何必!!!”

    “何必!!”

    “何必......”

    声势渐弱,唐奕仿佛一下泄光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哀叹。

    “何必要走?”

    “我都知道......”

    “都知道的......”

    “不用走的......”

    ......

    石全福领着一众兵将堵在门口不敢进来,这时候谁敢触唐奕的霉头?

    不过,一个个心里也是犯嘀咕。心说,这是咋了?看屋中的架势,这个冷香奴眼见癫王失势,先跑了?

    不至于这么快吧?

    这时,张晋文也是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推开众人来到唐奕身边,上来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怪我,怪我!”

    “本打算今天上午派人来帮着收拾,哪成想香奴姑娘连夜就走了。”

    “今早你那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你说......你说我怎么就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说到这里,见唐奕面色煞白,面容哀戚,又急忙劝道:“你别着急,别着急!”

    “已经派人去追了!”

    “放心吧,水汉两路都是咱们观澜的人,最晚明早我就给你找回来。”

    唐奕捡起地上的信封,缓缓直起身子,又慢慢摇头。

    “哪个方向?”

    “西北!”

    “那就......别追了......”

    张晋文一时没听懂,“啥?啥意思啊?”

    不追了?就让冷香奴这么走了?

    只闻唐奕木然又道:“追上也不用带回来......”

    “暗中关照着吧!”

    唐奕冷静下来一想,她现在走了也好,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留在身边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以后再说吧!”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出走,“以后再说吧......”

    那个女人有她的倔强,有她的坚持。

    有她的......

    放不下。

    ......

    冷香奴的出走,让唐奕一连数日都提不起精神,对于自己的事如果解决,反倒不那么上心了。

    在大宋,除了理想和信念,唐奕最在乎的是“情”。

    可是,在“情”之一字上面,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不论亲情,还是爱情,好像并没有表面那般风光了。

    ......

    另一边。

    朝中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

    赵祯每日早朝都是一副死人脸,显然囚禁唐奕并没有给他带来好心情。

    包拯等人知道这个时候不可冒进,只能静等,也都集体失声,不提唐奕这个人。

    而魏国公、韩琦那些只要唐奕有屁大点儿事都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的守旧之臣,也都安静了。

    不是不想掺合,实在是没胆子掺合。

    那个疯子太可怕了,对他们来说,华联那一劫还没过,真的惹急了唐奕,他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唯独文彦博一个人,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快特么疯了!

    ......

    此时,早朝刚下,文相公疯子一般冲进给事中职房。

    给事中归班范镇屁股还没沾着椅子,鼻子就先让文扒皮的老爪子顶上了。

    “范景仁!!!”文彦博狂吼怒哮。

    “你大胆!!”

    “大胆?”范镇轻蔑地斜了文彦博一眼。

    别看官儿比文彦博小,资历也不如文扒皮,可实际上两人就差了一岁,范镇还真不吃他这一套。

    一把把文彦博的老手打到一旁,“什么跟什么,我就大胆了?”

    “出去出去,老夫忙着呢!”

    “你!!!”

    文扒皮这个气啊!

    “你逾越!!”

    “嘿......”范镇脾气也上来了。“文宽夫!你把话说清楚,逾越从何说起!?”

    知道文扒皮奔着什么来的,也懒得和他绕弯子,指着桌子上一摞待发的旨意,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发旨乃老夫职责所在,怎地?”

    嫌弃地又送了文彦博一个大白眼儿,“陛下都没说什么,你跑来叫什么叫!?”

    “你!!你和我商量了吗?你就发旨!?”

    范镇呛道:“文相公管的太宽了吧?”

    “陛下中旨,何时开始也要问过文相公了?”

    “你!!!”

    文彦博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辨不下去了,这事他理亏。

    “你......坑煞我也!”

    哀嚎着掉头就走,他要找根绳上吊去。

    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

    ......

    文扒皮怎么也想不明白,特么我就是个吃瓜群众的角色,唐奕和赵祯两人的事儿跟我有一点关系吗?怎么弄着弄着,老子成了最着急上火的那个?

    ......

    那天在福宁殿上,确实被李秉臣误导,也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是,说了就说了,这特么是感冒吃了避孕药了,又出什么幽禁的损招儿。

    这些天,文扒皮可以说是上窜下跳,一门心思的要把唐奕摁在观澜。

    可是到头来,被太监坑了一手,回头又让范镇给坑了。

    范镇手里这道旨一发,老文才明白,老子就是个傻叉!

    ......

    其实,站在文彦博的立场上来说,他出这个幽禁唐奕的主意,客观上并没有什么错。

    人都是自私的,文扒皮为自己考虑考虑这也无可厚非。

    出幽禁之策,既可以自保,又算是深解圣意,正中官家下怀。

    赵祯多半是会采纳这个意见,先把唐奕控制起来,哪怕不是囚禁一辈子,也得是把癫王羽翼悉数剪除之后再放出来。

    那时候,老文也就不用担心唐奕跟他发疯了。

    可是,问题来了。

    那天他去而复返,赵祯虽然意动,说要考虑考虑。

    但是......

    这几天下来,文扒皮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越琢磨越心惊胆颤。

    特么,失算了!

    官家真是考虑考虑,只不过考虑的结果和他考虑的有点不太一样......

    好像没听他的啊?

    ......

    问题出在哪儿呢?

    就出在范镇今日早朝发下去那道中旨上面。

    所谓中旨,就是官家自宫廷发出的亲笔命令或诏令,不用通过中书门下,直接交付有关机构执行的旨意。一般都是紧急事务、法度铁律,或者皇家内务。

    不用政事堂来议,只要在门下省盖个戳,走个形式,就算齐活了。

    而范镇今早盖戳的那道中旨,也不是今天的旨意,而是癫王回京的第二天早上就送到门下省的一道旨。只不过是多压了几天,到今天才发。

    那到底是什么旨意让文扒皮这么纠结呢?

    中旨上面写了一段皇家内务:

    “制曰:嘉佑三年寅月任戌诏示!”

    “皇极浩渺,国朝安泰,圣隆天眷,万世昌盛......”

    “礼部钦天卜天道,得卯月葵巳黄道大吉之日。”

    “赐帝女福康陈国公主爵,出降涯州,下嫁癫王!”

    皇帝要嫁女儿了......

    这道旨一放出来,文彦博不跳脚才怪?

    他猛然意识到,赵祯确实听了他的意见,也确定把唐奕关在回山了。更明确的一点是,这两人之间也确实生了嫌隙。

    但是......

    早前嫁女儿那道旨却没收回来,一直在范镇那压着呢。

    卯月葵巳,也就是下个月初六。

    到时候还幽禁什么唐奕?他得赶紧带着公主仪仗回涯州娶媳妇去。

    什么囚于观澜思过?什么天子一怒人头滚滚?什么特么幽禁癫王剪除弊患?

    也就都特么不了了之了。

    ......

    哦!!!

    和着你们玩的都挺高级。

    和着官家还留了一手,没把事情做绝。

    和着你们闹的惊天动地,就差没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最后嫁个女儿就打发了,又成翁婿佳话了?

    和着......

    就把老子一个人装进去了?

    文彦博感觉,他的智商也被碾压了。

    李秉臣那是一个坑;

    赵祯那又一个坑;

    范镇不但帮着挖了个坑,还顺手直接把他埋了!

    这是一个坑接一个坑的让他往里跳啊!?

    最后谁都没事儿,就他自己把唐奕得罪的铁铁的了。

    ......

    失魂落魄的出了给事中职房,他太了解唐奕了,感情用事,睚眦必报。

    那天他在殿上说唐奕不能留,是被李秉臣误导,这话要是落到那疯子耳朵里,肯定是得给他穿小鞋的。

    可是,幽禁这个事儿再出来,那就不是穿小鞋这么简单了......

    这是真结仇。

    文扒皮越想越头大,越想越冷,可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呢?

    索性不想了,猛一咬牙,终于智商在线,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调转身形,直接出宫,奔着回山就去了!

    ......

    他很清楚,唐疯子记仇;他也很清楚,唐奕吃软不呼硬。

    事到如今,也别绷着了,当面锣对面鼓,跟那个疯子把话说清楚得了。

    想出气,现在就出,老文可受不了唐奕那一套阴招,真像韩稚圭、吴奎似的,连根拔起......

    文扒皮也是一大家子人呢,真受不了这个!

    ......

    文相公到了回山,就见三三两两的禁军在山门前晃荡着,哪有一点像是封山,就是个样子货。

    老文更是闹心,他娘的,连厮杀汉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老夫一个傻子!

    当兵的都知道癫王拦不住,他还在那异想天开要幽禁呢......

    禁军的人都识得文相公大名,遂见他上山也没人拦着,只派了一小校先一步上山通传。

    正好,文扒皮来的不光彩,也不愿与他们纠缠,快步上山。

    只不过,刚走到上院门前,还真有人拦。

    老文一抬头,看清是谁拦路,心说,得,这位,我惹不起。

    朝着挡在道中间的人抖袖正冠,大礼拜上。

    “弟子彦博,给尊师请安!”

    拦路的,正是文彦博的老师孙复。

    老头儿一张脸能阴出二斤水来,手里还攥着根绳子。

    见文彦博大礼,也不搭理他,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彦博。

    ......

    文彦博有点渗得慌,汗都下来了。

    “尊师,这是......”

    “等你!”

    “等我?这语气不善啊!”

    目光落到孙复手里的绳子上。

    “尊师拿......拿绳子做甚?”

    “勒死你!”

    文相公打了个冷颤,差点掉头就跑。

    他光想着唐奕会怎么报复他,却是忘了,坑了唐奕,观澜里那几尊老神也不会放过他。

    ......

第811章 敲打

    文彦博活了五十二年,四十二岁即被官家拜为宰相,何其风光?

    从庆历八年到现在,整整十年,在相位基本上是稳如泰山,何其尊贵?

    这十年,文相公呼风唤雨,政绩斐然,何其荣耀?

    富弼在朝之时,二人并称文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富弼一走,文彦博则独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威严?

    可是,就算文扒皮上天了,给老天爷当宰相去,他也还是孙复的弟子。

    只凭这一点,老孙头就能把文扒皮踩碎了、碾实了......

    蹂躏到欲死欲仙!

    ......

    此时,大宋宰相文彦博跟个三孙子似的站在观澜上院门前,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任孙老爷子指着鼻子这顿好骂。

    “脑满肠肥的东西!”

    “......”

    “当官把你脑子当坏掉了怎地?”

    “......”

    “你还敢欺师灭祖!?还敢六亲不认了!?”

    “不......不敢......”

    “嘿,还敢顶嘴!?”孙老爷子眼睛一瞪。“这次你敢弄死师叔,下回是不是就轮到老夫了?”

    “不是......”文彦博苦着脸,勉强辩白。“是李大官......”

    “什么李大官?还敢巧言强辩!?”

    “我......我......”孙复气的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我现在就勒死你个逆徒!”

    说着话,就要把绳子往文彦博脖子上套。

    “躲!!你还敢躲!?”

    “......”

    得,文扒皮哭笑不得地杵在那儿,这回连动都不敢动了。

    孙复当然不可能在这儿把他勒死,可是......

    可是这算什么事儿啊!?

    堂堂大宋宰相,众目睽睽之下,这老脸还往哪儿放?

    文彦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他十分后悔跑到观澜来遭这份活罪。

    正当不知如何收场之时,门前忽的传来一声戏谑嘲弄:

    “哟,这不是文相公吗?”

    “今日的装束很别致吗?”

    文扒皮先是差点没跳脚,谁特么这么贱?看热闹还落井下石?

    随之又是一激灵。

    循声望去,不是唐奕那个贱人还能是谁?这货正抄着膀子斜倚门沿,一脸的贱笑,看的那叫一个喜行于色。

    文彦博一见是他,立时无助地苦声哀求:“还不出来拦着点?这......这成何体统?”

    这语气一点不像仇家相见,倒有几分埋怨之间,实为由心而发。

    孙复一听就不干了,这是什么态度?真怕仇怨不够深是怎地?

    “敢说老夫成何体统?今日不勒死你,不算完!”

    那边唐奕倒是没什么,站直了身子,迈着四方步缓缓上前。

    “正好......”

    “文相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文相公呢,走吧!”

    “去我那里聊聊?”

    说着话,还真帮文彦博解了围。

    上前接过孙复手里的绳子,“您老歇歇,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孙复悻悻然地顺势放手,狠狠瞪了文彦博一眼,“且先听你怎么自辩,若有半句不妥,老夫和你没完!”

    唐奕苦笑摇头,也不与孙复多言,把绳子交到文彦博自己手里。

    “请!”

    文彦博把绳子从脖子上胡乱扯下来扔到一边,给孙复行了礼,就跟着唐奕走。

    而孙复琢磨了琢磨,眉头一拧,也要跟着去听。

    唐奕这回是彻底无语了,翻着白眼与孙复道:“您老就先回去歇着吧!”

    “老夫听听。”

    “唉......”唐奕更是拿这老头没办法。

    又道:“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大宋宰相是怎地?”

    “嗯......嗯?!”

    孙复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被唐奕看出来了。

    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瞪着眼睛道:“老夫有什么不放心!?你不动手,老夫也动手除了这个逆徒!”

    说完,还真就不跟着去了。两手一背,调头回去了。

    文彦博还有点心虚,不太放心......

    扯着脖子嚷道:“师尊不来了?还是来听听吧?”

    孙复头都没回,“你死不死!”

    ......

    唐家小楼。

    此时,只剩下文彦博和唐奕两人。

    老文有点的慌,见唐奕久不开口,只能局促道:“那日殿上不怪老夫,是李大官......”

    “我知道。”唐奕不咸不淡地打断。

    “对嘛!”文彦博一拍大腿。“实非老夫本意,殿下莫当真便是。”

    “我没当真。”

    “嘎?”

    文彦博被唐奕这句咽的够呛......没当真?

    真的假的?

    “没......没当真?”

    “对,没当真。”

    “这么说,殿下......也不记恨?”

    “不记恨。”

    文彦博更纠结了:我是信你,还是不信你啊?说的跟真的似的。

    “殿下不会......”

    狐疑地看着唐奕,心说,咱俩也别绕弯子了,直接挑明吧。

    “殿下不会背后下手,让我文家步韩琦和吴奎的后尘吧?”

    “会。”

    噗!!!

    文彦博一口老血喷出来,有点太直接了......

    “这还说不记恨?小疯子!”

    “你,你可不能那么干啊!”

    ......

    “孙先生有一句说的没错。”

    唐奕不搭边的一句止住了文彦博话头。

    “哪句?”

    “你怪不得李大官。”

    文彦博心说,你这都是什么想法?他坑的我,还不怪他?

    “怎会怪不得李大官!?”

    唐奕笑了。

    “为什么李大官唯独朝你点头,而你也能马上心领神会呢?”

    “为什么包拯、唐介没和你一起,顺着点头的那个意思说呢?”

    “这......”

    唐奕连发两问,问的文扒皮哑口无言。

    这特么怎么回答?老子比他们聪明?不见得吧?不然焦头烂额的应该是那两个老货才对。

    “你的心不正!”

    唐奕替文彦博回答了。

    “文相公的功利之心太重了。”

    “所以,一进福宁殿,你才会第一时间看向李大官。“

    “所以,李大官一点头,你就马上会意。而且想都没想就转变了立场,把我给卖了!”

    文彦博当时的第一反应可不知道他的觐言会救唐奕,也就是说,他的出发点是他自己。

    李秉臣一点头,他觉得李大官的意思对他自己有利,所以才说的“唐奕不能留”。

    而不是像包拯、唐介那样,完全出去正义,发乎于心。

    说白了,就算李秉臣朝包拯和唐介点头,他们也不会听。

    ......

    唐奕一连几句,说的文彦博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彦博......惭愧......”

    “还望殿下海涵,莫与吾这腌之人一般见识。”

    唐奕摇头,“我还真没和你一般见识,甚至连生气都没生气。你相信吗?”

    说到这里,唐奕忍不住笑了。

    “我们朝里朝外明分暗合,合作也将近十年了,这点默契和度量还是有的。”

    “所以,我不怪你。”

    “那你还......”

    文彦博也是日了狗了,心道,漂亮话可都让你说了。

    有默契,不怨恨?

    那你还要报复?睁眼说瞎话啊!?

    只闻唐奕道:“于私,正如我刚刚所说,真的没什么可怨恨的。”

    “可是......”

    “于公,却是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于公......?”文彦博一挑眉。

    “此事完完全全就是你我二人的私事,何来于公?”

    “且问相公一句......”

    “与富彦国搭档了这么多年,富相公可是功利之人?”

    “不是......”

    这一点上,文彦博无话可说,富弼比他高尚得多。

    “那宋公序呢?”

    “......”文彦博略一沉吟。“不是......”

    宋庠爱享受,可是有原则。

    “包拯、唐介、王拱辰、庞籍、丁度、范镇、司马光,又当如何?”

    “也....也不是......”

    “且再问文相公,将来新政若成......”

    “将门、仕族,军政两界势必重新洗牌。”

    “其中蕴含多大的利益,又包藏多少私欲,相公心里有数吗?”

    “你!”

    唐奕此言一出,文彦博立时瞪圆了眼睛,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往上钻,一直凉到天灵盖。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不明白唐奕的用意?

    私欲!!

    ......

    “你这是妄加揣测!!”

    “不是的!”唐奕与文彦博对视,寸步不让。

    “你当这是什么!?”

    “这不是你文宽夫的政绩,亦不是你浩荡官途的浓重一笔,更不是你有,而别人没有的政治资源!”

    “这是大宋朝生死存亡之机,逆天改命之挣扎!”

    “容不得半点差池,更容不得有人心存功利、徇私罔顾!”

    “你现在可以为了李大官的一个点头出卖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改革大业!”

    逼前一步,瞪着面色慌张的文彦博。

    “知道为什么范师因君子党人而被构陷,可十几年过去了,范师、富弼、包、唐、庞、丁等人依旧不知自醒,仍以君子党人自居吗?”

    “知道所谓观澜系的朝臣司马光、包拯、唐介、宋庠、王拱辰、范镇.......”

    “是靠什么走到一起,靠什么与天下士族抗争的吗!?”

    “是信念!!”

    唐奕近乎咆哮着把“信念”二字灌到文彦博耳朵里。

    “是一群真正的君子为了同一个信念,逆流而上,并肩前行!”

    “是一群真正的君子凭借最后的一点良心,殊死一搏的壮烈!”

    “而你呢!?”

    “......”

    不等文彦博辩白,唐奕继续吼道:

    “知道官家为什么不杀我吗!?”

    “也是因为信念,也是因为殊死一搏!”

    “你当真的因私而放?”

    “错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没有半点私欲,全为大公,官家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大宋不改不行了,大宋不改早晚就要亡!!”

    “而能帮他改宋革新的那个人,非我莫属!”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在皇权稳固和万民安危之间做出选择。”

    “于是....”

    “他选择了后者,选择了牺牲。”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帝王能做到这一点,没有一个帝王能牺牲如斯!”

    “这就是官家的仁心所在,这就是我能活着的根本原因!”

    “而你呢!?”

    ......

    “我......我并非子浩所说那么不堪......”

    文彦博虽无可辩驳,但是多多少少心里有点委屈。

    这十来年,官家也好,唐奕也罢,用的就是他文彦博的这股子功利,用的就是他的“不君子”。

    唐奕自己也说过,恶人就得用恶人来惩治。

    哦,现在因为威胁到你了,又换说法了?

    这特么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吗?

    “子浩这么说有失公允!”

    “没错,是不太公平。可是不得不防,你说是不是?”

    “这!!”文彦博又惊又怒。“这是欲加之罪!”

    唐奕一耸肩,“那就欲加之罪好喽。”

    “文相公就当是自认倒霉,反正依你的行事作风,老子今天不弄你,早晚官家也得防你这一手。“

    说着,唐奕嘿嘿奸笑,“官家不也是这么防我的吗?”

    “而且......”

    “官家防我的时候,文相公不也说......‘不能留吗?’”

    “你......”

    文彦博脸色煞白,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几个大字:

    现世报!!

    ......

    唐奕就那么冷眼看着阴晴不定的文彦博,看着他想辩又无可辩的挣扎。

    良久。

    “文相公怕了吗?”

    “......”

    “怕!”文彦博沉静下来,沉声回答。

    “唐子浩的手段陛下都怕,何况是老夫?”

    “呵呵。”唐奕干笑一声。

    “怕就对了......”

    “你很幸运,今天我心情很好,打算放你一马。”

    “嘎?”

    文扒皮差点没噎死。

    “放,放放放,放谁一马?”

    那你刚刚说的跟真事儿似的,逗老子玩呢啊!?

    唐奕泯然一笑,“怎么?不想让我放你一马?”

    “你......”

    文彦博瞪着牛眼,张个大嘴,怔了半天才猛一抬手指着唐奕: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文彦博还没蠢到那个份儿上,“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分明是被这孙子套路了。

    “你是何企图?”

    唐奕闻言,渐渐敛去笑意,面容肃穆。

    “这不是什么企图。”

    “这是警告!”

    “文相公记住,今天是你和我关起门来说这些话。”

    “若再有下次,不管是因为我,还是别人,只要关乎改革大业,那就不是我敲打于你。会是谁,相公应当清楚!”

    文彦博登时萎靡,大汗淋淋,仿佛失了全身力气一般,呆愣当场。

    “是......是官家......”

    “是,也不是。”唐奕诚然道。“是一种默契!”

    “官家因为要改革放任于我。”

    “而我,也是为了改革,要替官家说一些话。”

    “这与我们之间的嫌隙无关,与大义有关。”

    默契。

    是啊,默契!

    文彦博此时沉浸在唐奕的言辞之中,反倒有些豁然开朗了。

    这君臣二人,不论怎么闹,无论怎么不和,但始终有一种默契,是外人无法理解的。

    比如,唐奕一回朝,赵祯面都没见,就安排他上殿;

    比如,唐奕那股莫名的自信,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赵祯不会杀他。

    想到这里,文彦博忍不住问道:“有一件事老夫到现在也想不清楚。”

    “你怎么就知道陛下一定不会要你的命?怎么就知道陛下不会听从我的觐言,把你幽禁起来?”

    “呵呵呵......”唐奕闻声笑了。

    “你是当局者迷!”

    “脑子里都是自己的那点小九九,陛下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所有人,他不会杀我。”

    “范镇看出来了,才绕过你,发了那道赐婚的中旨。”

    “魏国公也看出来了,才会这么消停,不敢生事。”

    “只有你没看出来。”

    “我没看出来?”文彦博更懵。“什么事我没看出来?”

    唐奕无语摇头。

    “我问你,陛下既然把我囚禁回山,既然派了杨文广南下接掌涯州兵权......”

    “既然生了杀我也好,囚我也罢的心思......”

    “那为什么不再下一道旨,让杨文广顺手把福康公主,还有皇子宗麒,直接送回京城呢?”

    啪!!!

    唐奕刚说完,就听文彦博那边抡圆了膀子,照着自己的老脸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老夫蠢死算了!”

    文扒皮现在是完明白了:

    要是赵祯真想杀唐奕,或者囚唐奕,还怎么会放任皇子、帝女远在蕃外?

    ......

    铛铛铛铛~!

    涩破rua师~~~!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高不高兴!?

    以节操担保,明天真儿真儿的没有了!!

第812章 阎康

    唐奕当然不会只因为这一件事就把文彦博和韩琦那帮人划上了等号,更不可能真的心生怨恨,进而报复于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事实是,在文彦博那个位置上,没有人做的比他好。不论是唐奕,还是赵祯,都离不开这个老狐狸。

    唐奕更不求今天这一番话就能把文扒皮说的无地自容、痛改前非,从此立马跟包拯、唐介一样浩然正气于身了。

    他只是给文彦博提个醒,或者说是一个警告,是一个威胁。

    起码得让文扒皮心里有数儿,有些东西能碰,有些东西不能碰。

    否则,真的有一天大宋士族重新洗牌,在文彦博那个位置上要是想中饱私囊,那他贪起来可是比什么魏国公、汝南王府要可怕得多。

    唐奕也好,赵祯也罢,都不愿看到将来打倒了一批,又立起来一批更难对付的。

    而之所以唐奕来出这个头,而不是赵祯,则真的就是唐疯子和皇帝之间的默契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能选择大义放我一马,那我就替你把脏活儿干了,不辜负你的大义。

    这是这对君臣之间十年来的默契,与利益无关,也与猜忌无关。

    原因就是,他们的方向相同,目的相同,都想让这个国家变的更好。

    ......

    此时。

    张晋文从院外进来,显然是找唐奕有事。

    唐奕顺势道:“文相公好自为之吧!”

    言尽于此,算了下了逐客令。

    文彦博有些失魂落魄,朝唐奕一抱拳。

    “老夫......受教了。”

    说完,转身欲走。

    这边张晋文递给唐奕一个条子,唐奕只是看了一眼,不由喃喃出声:“回老家了?还回去做甚?”

    抬眼正看见文彦博的背影,立时一震。

    “文相公,等等!”

    文彦博都已经走到了门口,狐疑转身,“还有事?”

    唐奕嘿嘿一笑,把条子捏在手里,缓声道:“若我记的没错,文相公的本家是汾州介休吧?”

    “正是。”

    文扒皮心不在焉地随口一答,心里还道,无端端的你问这个干嘛?

    答完了才发现不对,哇啦一声,调儿都变了。

    “好端端你问这个干嘛?”

    “你要干什么!!?”面容扭曲直朝唐奕就冲了过来。“你出尔反尔!不是说不记恨,不追究的吗!?”

    唐奕嫌弃地斜了他一眼。

    “瞅你那点出息,本王是那自食牙烩的人吗?”

    又轻描淡写地道:“交待你一个事儿,帮我办办呗?”

    文彦博闻言,心中稍松,不过仍旧眉头不展。

    “什么事?”

    观唐奕那一脸奸笑,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

    “介休有一户人家,劳烦相公帮忙照拂一二。”

    “就这事?”文彦博有点不信。

    只是一户人家,还用唐奕亲自过问?再说了......

    “子浩手眼通天,还用求老夫帮忙?”

    “这不是求,而是吩咐!”唐奕盯着文彦博。“求你,你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

    “而这次,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

    “没什么你!”唐奕阴着脸。“西北我的手伸不过去,就算伸得到,也是多有不便,就只能劳驾相公了!”

    “希望您老上点心......”

    文彦博看出唐奕是认了真了,忍不住问出了声儿:“什么来头?让子浩这么上心?”

    只见唐奕缓缓摇头,“相公以后就知道了......”

    “好吧!”说到这个份儿上,文彦博不点头也不行。“老夫亲自给宗族去信,这总行了吧?”

    “嗯。”唐奕略一抱手。“那就谢过相公了!”

    文彦博一摆手,“好说!”

    “那老夫......”

    刚要说“告辞”,文彦博又顿住了。

    让唐奕这么一搅合,文彦博不似刚刚那么失神,倒是想起一个事儿来。

    “对了!”

    “大内副总管大监阎康......有问题。”

    “!!!”

    唐奕本来已经打算送客了,文彦博突然来这么一句,说的唐奕心里咯噔一声。

    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好好看了文彦博一眼。

    “哦?阎康有什么问题?”

    文彦博摇头,“老夫还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具体如何还待查证。”

    “不过,他肯定有问题!”

    “多半是魏国公或者汝南王府在宫中的耳目。”

    唐奕默默听着,寻到桌案旁缓缓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汤抿了一口,这才抬头道:

    “何以见得?”

    文彦博凑到桌案前坐下。

    “那日老夫向陛下觐言要幽禁子浩,其实也必非发乎于心,而是又被人阴了一道。”

    唐奕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刚刚他刻意只说在福宁殿里的发生的事情,而不提文彦博这些天上下撺掇要幽禁他这个仇,其实就是给两人都留了余地,没想到文彦博自己提出来了。

    而且,听他的意思,还偏偏和这个阎康有关。

    淡然一笑,尽量让自己语气随意一些,带着几分戏谑道:

    “文相公最近脑子还真是不太灵光啊,这又是被谁阴了一道?”

    “呃......”

    文彦博大窘,最近确实有点上头。

    “就是这个阎康!!”

    说着,文彦博把当日的情形详详细细地叙述一遍。

    “当时,陛下回了后殿,一众同僚也尽数散去,老夫纠结于殿上说错了话,一时踌躇难进,走的慢了些。”

    “却是这个阎康,主动上前搭话,诱使老夫又出了那个幽禁的馊主意......”

    好罢,文彦博倒也光棍儿,自己都知道那是馊主意。

    “子浩试想,一个天子内臣,大内副总管太监,不顾内外之嫌,主动去和宰相搭话,够反常了吧?”

    “而且,阎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却什么都说了,恰到好处地把老夫推到了那一步。”

    “再者,细细琢磨,这个阎康是不是太年轻了?”

    “今年不过二十七岁,进宫也才不到二十年,就已经当上了大内副总管,是不是升的有点太快了?”

    唐奕道:“李孝光也不过三十来岁,不也已经是大内总管了吗?”

    “不一样!”文彦博自信反驳道。“李孝光是李秉臣的义子,随了李大官的姓。不论是官家,还是李大官,都是极力推捧的。”

    “而这个阎康......据老夫的所知,他是前前大内总管王质告老还乡的时候,从路上捡到,举荐入宫的。也就是王质的一些旧识照顾一二,怎可与李孝光相比?”

    “要是没有大人物暗中相助,怎么可能爬的这么快?”

    ......

    话说到这里,文彦博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一个爬的快,看似没靠山的大太监,又暗中使手段,让文彦博去加害唐奕......

    那么是谁想扳倒唐奕,又有能力把一个小太监送到副总管这个位置呢?

    除了汝南王府或者魏国公,不做二想。

    ......

    待文彦博全部说完,唐奕端着茶碗在那里发呆。

    听文彦博这么一说,这个阎康确实有问题。

    而且,不用老文多嘴,唐奕就知道他有问题,而且早就知道他有问题。

    可是,偏偏这个阎康是唐奕所有敌人之中,最不想到的那个。

    良久。

    再不回应就说不过去了,唐奕只得长叹一声:

    “唉......”

    有些事没法告诉文彦博,只能转移话题。

    “看来文相公还是改不了功利的毛病。”

    文彦博眼睛一立,“子浩怎么能这么说?老夫可不是推卸责任,是这个阎康当真有问题!”

    唐奕放下茶碗,不接他的话头。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难得糊涂......相公明白吗?”

    “真要掰扯清楚,那就真的在成仇了。”

    “......”

    文彦博呆愣当场,怎么...怎么唐奕这么大反应?可是,这个阎康绝不可能是唐奕的眼线啊?否则怎会对唐奕包藏祸心?

    文彦博有感觉,这个阎康肯定还有别的故事。不过,唐奕显然不想再聊这个阎康,文彦博自己刚刚躲过一劫,不想再多生事端,只得拱手告辞。

    狐疑的行至院门,身后却再次传来唐奕的声音。

    “求文相一件事。”语气之中似有几分艰难。

    “求?”

    文彦博怔住,刚刚那件事唐奕都没用到求字,这次却用了“求”。

    “何事?”

    “暂时别动这个阎康。”

    “留着可能有用!”

    “好......”

    说完,文彦博转身离去,再无迟疑。

    ......

    望着文彦博离去的背影,唐奕似有心事,久久未动。

    张晋文靠到他身边,“你求他,不就等于告诉他了吗?”

    唐奕苦笑,“他又不是真傻,我不求,他自己回去一查,早晚也得知道。”

    张晋文又道:“大郎这一遭并不明智。”

    唐奕喃喃道:“何以见得?”

    “万一他先你一步告于官家怎么办?”

    沉吟了一下,唐奕不确定道:“经过前面的敲打,在没有搞清状况之前,文扒皮应该不太会冒进。”

    烦躁的一甩手,“算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经尽力了!”

    ......

    喂喂喂!!

    四天了啊,再不砸点推荐票、月票啥的说不过去啊!!

    ......

    聊几句有节操的吧。

    这几天复更之后,很多书友在书评留言让我好好养着,很暖心,很仗义,相当的提气!

    能有这么一帮通情答礼的读者,很特么知足。

    更新的问题大伙儿放心吧,苍山心里有数。

    脊椎这个东西,你就算躺一年也就那么回事儿。之前断更,不是因为病的多严重,而是疼的没办法码字。

    养了一段,不疼了,自然也能写一点了。真让我躺着什么也不干,反倒更难受。

    当然,现在没法像以前那样一坐一天,更没法保证一天更多少多少。但是每天写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写的多我就发出来,写的少那就攒着第二天一起发。

    不保证不断更,但是我尽力。

    谢谢大伙儿的关心!

    ps:明天真儿真儿的没有啦!!得去医院做后续治疗。

第813章 意外访客

    唐奕与赵祯之间的这场纷争,来的凶猛,去的......

    却是悄无声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又有几人明白,这看似闹剧一般的一囚一放之中,又隐藏着多少暗流汹涌、人伦悲哀呢?

    赵祯也好,唐奕也罢,包括一众观澜系朝臣,刻意隐形的诸多将门,尚有一丝家国情怀的台鉴言官,他们都很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

    大宋朝这个千疮百孔的老帝国,此时此刻正是命悬一线的生死存亡之时,已没有精力顾及君王与臣子到底是分是合,更承受不起身为大宋一号人物的皇帝与高居次位的唐奕之间的内耗。

    每一个人都在克制自己,每一个人都如履薄冰!

    看似荒唐的一场争斗,以同样荒唐的方式结局;看似惨烈的一局权力游戏,却因某个国家大义草草收场......

    这不禁让唐奕有些感慨,让他想起后世的国共合作大敌当前、一致对外、众志成城。

    但是,感慨之余,也有一丝......挫败。

    此事到了这个地步,看似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朝中罢役之围、赈灾之困尽数解决,唐奕如愿娶妻,亦可重回涯州再展抱负。

    至于汝南王府、魏国公、韩琦那群苍蝇为什么没出来搅局?

    呵呵......

    唐奕那一招华联放贷,让很多人不死也得扒层皮,哪还有工夫管赵祯和唐奕之间的打打闹闹。他们倒是希望唐奕马上从这世间消失,顺便把那个观澜巨兽带走。

    赵祯不也正是因为这点,要留着这头巨兽,才没有痛下杀手的吗?

    总之,现在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十分圆满。

    可是。

    虽看似云过雨歇,但唐奕同样也很明白,有些东西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且这一次能侥幸过得去,下一次就过不去了。

    那粒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去,时间就成了最好的养料,只等它滋养、发芽、绽放......

    终结......恶果!

    接下来数日,观澜书院之中的气氛也是渐渐松弛。

    公主出降的旨意一发,所有人都明白,这回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唐疯子和官家之间,无甚大事!

    当然,正如唐奕所想,大伙儿的精力都不在这个事儿上,各有所忙,各有所想。

    比如范仲淹、尹洙等人。

    他们现在关心的是:

    唐奕这个小混蛋眼看就快到而立之年,总算要成婚了,而且一帮子的“小唐奕”马上就要降世,跟着他们的爹一起祸害人间了。

    对这些土埋半截的老人来说,这才是头等大事儿。

    ......

    不过,可把观澜上下的仆役和女人们支使惨了。

    没错,范仲淹那是相公,王德用那是大宋的老神仙,最次最次,尹洙、孙复那也是一代大儒。

    名臣大儒那是有架子的,是要端着的,怎么可能为了婚俗琐事放下身段,亲自上手呢?

    所以,老哥儿几个只动嘴,不动手......

    可是,唐奕要回去完婚的那个地方叫涯州,穷乡僻壤,要什么没什么,这几位老伙计恨不得把整个开封城都给他搬海南去!

    只看范仲淹光动嘴吩咐几天下来嗓子就哑了,您就想想,那些动手办事儿的得忙成什么样儿吧?

    可苦了甄金莲、桃园夫人这些女人了,一个字

    买!买!买!

    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婚床、衣柜,从恭桶草纸到金玉珠宝,只要“范老爷”想得到的,她们只管跑腿采买。

    别说什么下人代劳,筹备婚娶样样都要精细,买回来之后是要范老爷看过,点了头才行的,下人怎么能行?

    只甄金莲和桃园夫人是肯定不够忙活的,于是乎,观澜的女人们全员出动!

    甄金莲、桃园夫人,加上孙复的发妻胡氏,还有张四娘,领着范纯佑、范纯仁、尹文若、尹文钦的媳妇,连没出阁的苏小妹都被动员起来,几天时间把开封城转了无数圈,差点没把城里搬空了。

    也就是唐奕不知道,要是让他看见这帮师娘和嫂嫂们给他准备了多少东西,非得把眼珠子瞪出来不可......整整装了十艘大船的东西。

    知道的是癫王娶妻,不知道的还以为唐疯子要在涯州开华联分铺呢!

    那唐奕在干什么呢?

    他也很忙。

    此时,唐公子正窝在唐家小楼的院子里,在忙着看礼单。

    唐疯子要完婚,这可真不是小事儿,朝中上下,不管是新党,还是守旧派,但凡有点头面的人物就绕不过去。

    你就算把唐疯子恨到骨子里,有些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连汝南王府、魏国公、韩琦这种都要送上贺礼,何况是别人?

    再加上观澜这些年生意上有过往来的富户大族......官家赐婚的旨意一发,唐奕就没闲着,收礼收到手软!

    有气无力地端着一张礼单,看向身边的张晋文。

    “这又是谁的?”

    张晋文有些哭笑不得,“有你这样儿的吗?收礼还老大的不愿意?”

    唐奕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指着身边的几口大箱子呛道:“你坐这儿试试!?”

    箱子里装的全特么是礼单,都是这几天送过来的。

    也就是说,唐奕这几天看了几大箱子的礼单......就算是范师父逼着他读书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过。

    张晋文瞥了那几口箱子一眼,也忍不住头皮发麻,“还是你自己来吧......”

    又指着唐奕手里那一张道:“这一张看仔细点啊,回头得回一封谢贴。”

    “谁啊?”

    唐奕好奇地直接翻到最后看名字,登时了然。

    大辽通政使耶律德绪。

    “那是得回一封!”

    拧眉一想,“算了,也别回了。派人送一封请柬,走之前与德绪大兄见上一面,当面谢过吧!”

    他回来之后,就进了一次皇宫,哪儿也没去,自然也没见过什么旧交。

    今天看到耶律德绪送来的贺礼,唐奕才想起来,好久没关心过大辽那边的情况了。

    正细细看着礼单,忽闻院外一纯娇声呼喝:

    “来来来,都抬到院里去。”

    唐奕一翻白眼,听动静就知道是小师娘,这不定又淘换了什么东西,要硬塞给他呢。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见石全福亲自带着一队禁军抬着十来个大箱子进到院中。

    而跟在身后的,除了甄师娘、桃园夫人,还有一大串人......连范师父、尹师父都迈着四方步进了院。

    唐奕无法,只得起身,先是瞪了石全福一眼,“你也够掉价的了,堂堂禁军统领当起苦力还挺尽职尽责。”

    石全福这个冤啊,老子招谁惹谁了?这几天光给你家当苦力了。“牢头”干到我这个份儿上,结果“犯人”还老大不满意,也特么是日了狗了。

    低眉顺眼的躲到一边儿装没听见,老子认怂行了吧?谁让你牛叉呢?

    而唐奕显然也没想让他搭话,揶完这句,立马转向了甄金莲,语气可不敢那么随便了。

    “我的师娘啊!”摊手一指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院儿。“直接装船就是了,你看我这儿哪还放得下?”

    他可不敢说“别买了”,前天说过一回,范师父差点没踹他。

    那边甄金莲闻言,嫌弃地瞪了唐奕一眼。

    “这回的物件可使不得,非你放在身边,小心带到涯州不可。”

    唐奕无语,这一院子的东西都是“非得放在身边,小心带过去的......”

    ......

    也不给唐奕犟嘴的机会,待禁军把箱子都放下,甄金莲急不可待地打开一箱,颇为得意地嚷道:“来来来,你这当爹的先过过眼,看喜不喜欢?”

    “噗!!”

    唐奕搭眼一瞅,差点没坐地上。

    眉头拧成了麻花儿,瞅着一脸得意的小师娘,负手而立、超然于世的范师父,哀嚎出声儿:

    “师父......师娘......”

    “哪用得了这么多啊?”

    箱子里装的都是小衣服、小鞋,也就是后世的“童装”,特么整整十来口箱子。

    “用得了,用得了。”甄金莲甩着香帕。“又不是让你们一次穿完?”

    一个一个指给唐奕看,“这一箱是出生时穿的......”

    “这一箱是一岁的......”

    “这是两岁的......”

    “这是三岁......”

    按照小师娘的意思来,孩子从降生到会打酱油之前的衣裤鞋袜,是都不用唐奕操心了。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你懂什么!?”范老爷开口了。

    “你带过孩子是怎地?让你拿你就拿着!”

    唐奕一缩脖子,不挣扎了。

    你是老的,你说了算。

    而得了范仲淹镇场面,小师娘更是来了劲头儿,正看见张晋文在那杵着。

    “晋文啊,正好你也在。回头你吩咐一声,让华联采买之时,调一船蜀锦直接运到涯州去。”

    “......”

    “一、一船......?”唐奕有点无语。

    当初范纯仁张罗婚事的时候,也没见师父师娘这么“下死手”啊?

    “还有还有!”甄金莲可不想就这此放过。

    “等大郎回涯州的路上途经扬州时,你记得进趟城,从素香阁总店给君丫头他们采买几箱胭脂。”

    说到这儿,小师娘还颇有几分遗憾,“本来从他们家京城的分号买一些也是可以的,还省得你们在扬州下船了。”

    “可惜不巧,今日去了,素香阁掌柜说,几种上等胭脂水粉的存货都被人订光了,只能让你们路上再买了。”

    “几箱......”

    啪......

    唐奕猛拍了一下脑门儿,一个脑袋两个大。

    “师娘,别买了......”

    “那怎么行?”甄金莲不依。“别家的胭脂怎么能和素香阁的比?”

    “大郎,师娘跟你说啊,你可不能委屈了几位娘子。”

    “不是。”唐奕哭笑不得地指着耶律德绪的那张礼单。“你要的胭脂都在这儿呢。”

    那个捷足先登的人,正是这位老哥......

    一点没少,都在礼单上。

    小师娘怔了一怔,“在哪儿呢?”夺过唐奕手里的礼单好好瞅了瞅。

    最后有些悻悻然:“那就算了,算这耶律德绪会送礼。”

    “不行。”刚说完就又变卦了。“还是再买些存着吧,涯州那个地方可没有素香阁的胭脂。”

    “......”

    事到如今,唐奕已经放弃抵抗了,任由小师娘摆弄。

    放眼一院子的东西,唐奕心说,别说娶三个,娶三十个,再生一个加强连的娃娃,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啊!

    ......

    见唐奕一脸的不愿意,范老爷又出声儿了。

    “这是心意!”

    “是你这些师父、长辈的苦心,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一趟又不定多少年能回来呢,你师父、王公、孙先生,还有马家老哥,我们都是土埋半截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

    “下趟回来,有我们没我们还在两说呢。帮你张罗着,你有什么不满意?”

    “......”

    唐奕一愣,心里猛的往上反酸。

    立马收起那份不情愿,柔声道:“您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你们都能长岁百岁的!”

    “我收,都收着,行了吧?”

    甄金莲捅了捅范仲淹,小声道:“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作甚?”

    范仲淹清了清嗓子,也觉得话有点重了。

    局促道:“反正你拿着就是,又不用你背到涯州去!”

    ......

    正在这时,门口又有仆役捧着贺贴礼单进来。

    唐奕本来心里就有点堵得慌,见又是来送礼的,这个腻歪。

    “又是谁啊?”

    “启禀殿下,昭文馆大学士贾相公贺到。”

    “贾昌朝?”唐奕拧着眉头。

    “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什么汝南王府、魏国公之流报都不用报,扔到一边儿去。赶明儿都送到河北路灾区去,老子瞅着膈应!”

    仆役苦脸道:“礼物确实已经和魏国公诸家放到了一块儿,没打算给殿下添堵。可是......”

    “可是什么?”

    “来送礼的人说什么也不走,非要见殿下一面。”

    “呵呵。”唐奕干笑两声。

    真特么新鲜了,老贾的人要见我?见我干嘛啊?一刀捅死老子给主家报仇?

    “不见,不见!”不耐烦地甩着手。“打发了便是。”

    仆役得了吩咐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

    “对了,来的那人让小的禀报陛下,说是只要说是‘贾辜氏求见’,殿下定会应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辜氏?”

    听这意思还是个女的?

    唐奕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问道:“这个贾辜氏是谁啊?”

    范仲淹拧着眉头,“贾子明的结发之妻是真定辜氏,莫非......”

    范老爷疑惑地环视众人,“莫非这个贾辜氏,正是贾昌朝的发妻?”

    “可是,她怎么会亲自来送贺礼?有点太反常了吧?”

    经老师这么一说,唐奕猛的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

    那不是辜胖子的姑母吗?

    ......

第814章 过分了

    贾辜氏的到访还真让唐奕有点摸不到头脑了...

    她虽然是辜胖子的姑姑,可是一来二人从未谋过面;二来,不论从所处的位置,还是“技战术水平”,老贾都得算是唐奕这十多年来最大的仇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老婆来找唐奕,确实有点扯淡。

    ......

    但是,不管怎么说,来者即是客。况且,就算看辜胖子的面子,这个贾辜氏唐奕也不能不见。

    无法,只得吩咐下人引之来见。

    小师娘等一众女眷颇有眼色,知道这个访客不一般,她们这些妇道人家是不便在场的,于是借故退去。

    范师父、尹师父倒是留了下来,他们也是好奇,这个贾辜氏来干什么?

    ......

    不多时,仆役引着贾辜氏入得小楼。

    唐奕只见一雍容老妇,花白鬓角,衣着华贵,仪态端庄得体的迎面走过来。

    不禁暗自点头,先不说她为什么来的,单说这贾辜氏出身名门,又是宰相之妻的架子就不俗。用后世的话说,“范儿”是很足的。

    只不过,出乎唐奕意料的是,还没等唐奕起身,贾辜氏已经先他一步,拂礼下拜,语气也一点贵族应有的不卑不亢也没有,倒有几分凄苦。

    “老身贾辜氏,见过殿下。”

    本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还是辜胖子的亲姑姑。但是,又有老贾那一层关系,唐奕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下意识瞥了一眼老师范仲淹,见老师面上无甚变化,这才略有尴尬的起身上前扶起贾辜氏。

    “快快请起,您这是折煞晚辈了。”

    扶起贾辜氏,唐奕又道:“奕与敛之亲如兄弟,若让他知道姑母上门,奕这般怠慢,却是要与我拼命的。”

    从老贾那论,唐奕恨不得让贾子明一家也都蹦着见人。可是,从辜胖子那来说,倒当得起唐奕的这分客气。

    “姑母,请上坐!”

    ......

    贾辜氏却是不依,再次下拜。

    “罪人之妻,不敢在殿下面前尊大!”

    唐奕没办法,再次把贾辜氏搀扶起来,说话倒是不装傻了。

    “姑母见外了,今日咱们不提那些不堪过往。”

    “这里只有敛之的姑姑,晚辈也只是代兄弟款待至亲,可好?”

    话说的很明白,我招待的是辜胖子的亲戚,要真说什么罪人之妻、贾子明的老婆这些,那就没法聊了。

    ......

    可是,唐奕话说的敞亮,貌似贾辜氏不太领情,神态谦卑的缓缓摇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敛之识人之目,老身自叹不如。能交下殿下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他的福份。”

    “可惜,老身却不可为了自己,坏了殿下与敛之的这份情分。”

    “今日老身更不敢托大,冒领这个‘姑母’之称。”

    “今日只是以贾昌朝之妻名,一来是向殿下贺喜;二来则是有求于殿下。”

    贾辜氏知道,和唐奕打交道还是直来直去比较好,所以不但开门见山,而且没有厚着脸皮借辜胖子的名义和唐奕攀交情。

    如果真的是上来和唐奕套一堆近乎,唐奕还真不一定搭理她。

    话说回来,她说不借辜凯的之名就不借了?怎么不借啊?刚刚不就因为她姓辜,才见的她吗?

    这东西是绕不开的,不管你求的是什么,唐奕不可能不考虑辜胖子那一层关系。

    这就是贾辜氏聪明的地方,嘴上不说、不论,其实什么都说了,都攀了。

    ......

    可偏偏唐奕还真吃这一套。

    他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你跟他坦诚相见,他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局促的面有犹豫之色,抬头又看了一眼老师范仲淹。

    ......

    “您先坐下,慢慢说!”

    贾辜氏一听,心道,还慢慢说什么啊?趁热打铁吧!

    再次拂身下拜,语气极尽哀戚。

    “癫王殿下宽怀忘结、深明大义,还请帮帮老身这一次吧!”

    唐奕心说,这是咋地了?一进门什么实惠的都没唠,先拜了三拜。

    自己也是什么都没干,光扶老太太了。

    脑袋一热,“快快请起,您起来说话!”

    “殿下不答应老身之请,老身万难起身!”

    “行行行行!”唐奕忙不迭地点头,就想赶紧解了这尴尬的场面。

    “您先起来!”

    “但有奕力所能及之请,必定鼎力相助!”

    “......”

    “......”

    ......

    说完,特么就该唐奕后悔了......

    只见刚刚还泪眼婆娑的辜老太太闻声,立时眉梢上挑,含泪的老目笑成了月牙。

    唐奕是真长见识了,头一回见人哭着笑,还能笑的这么灿烂的。

    心里隐隐感觉好像上当了。

    而贾辜氏下面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唐奕听蹦起来。

    “殿下此言当真?”

    “当,当真......吧?”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救救我家老爷吧!”

    .......

    我去你大爷的!

    此言一出,不但唐奕心说日了狗了!连范仲淹、尹洙都是一滞,刹那间,眼中精光爆射、面容可怖。

    ......

    救你家老爷?

    救贾昌朝?

    这老太太的脑洞是怎么开的呢?

    ......

    说实话,刚刚贾辜氏张嘴说“求”,唐奕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准备。

    这段时间,除了唐奕和官家之间吵了囚,囚了放,放了又嫁女这出闹剧,朝中唯一算得上大事儿的,就是贾子明外放这个事儿了。

    贾相爷自唐奕回京之后就不上朝了,并且一连上了几道折子请求辞相外放。

    可以说,是铁了心要走。

    官家推脱数次,见贾相爷去意已决,遂降旨准其出知梁溪。

    赵祯这事儿办的相当厚道,大宋外放官员最想去了两个地方,之前咱们说过,无外乎扬州和苏州。

    那梁溪是哪里呢?

    就是后世的无锡市,紧挨着苏扬二州。虽然没有二州那般人口稠密、富户云集,但怎么说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鱼米丰饶之所。

    老贾给赵祯捣了一辈子乱,最后赵祯还能把他送到这么一个好地方养老,说明这皇帝当的真的没毛病。

    ......

    那话说回来,贾相爷的养老问题已经解决了,贾辜氏还能求唐奕什么啊?无外乎让唐奕放贾相爷一马,尽弃前嫌,别等到了地方让他们一家过的不消停。

    可是,唐奕没想到的是:

    不但让我“放”,还特么让老子救他一命,这老太太的要求就有点过分了啊!

    要不是辜胖子拦着,上回贾相爷就已经断腿了。

    此时一听贾辜氏哭天抹泪的嚷着“救她家老爷一命”,唐奕这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真想砰的一拍桌子,瞪着眼珠子怒吼出声:“救你大爷!”

    ......

    “那什么......”

    “您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好吧,临了唐奕还是萎了。

    于是乎,贾辜氏登时把老贾怎么和汝南王一家决裂,那一家又是怎么准备灭口,老贾怎么决心赴死,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了,老太太还把贾子明是怎么受的汝南王知遇之恩,怎么决心报恩,怎么不同意那一家卖国卖祖产生的裂痕,怎么十几年殚精竭虑却落得如此下场的......说的更详细。

    唐奕觉得,她就是出身大户啊,要是扔到秦家瓦子里去说书,保准把猴七儿的饭碗给抢了。

    此时,贾辜氏一边说,一边哭,那叫一个感人!

    “我家老爷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现在,一门心思在府中等死,等着那一家来送他去见老王爷。”

    抬眼看着唐奕,“老身和儿女们劝了好些天,他就是听不进去啊......”

    唐奕哭笑不得地一摊手,“那您来找我也没用啊,我的话他更听不进去了。”

    “能的,能的!”

    贾辜氏一下子蹿起身来,抓着唐奕的衣袖。

    “这些天,我家老爷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嘴里不停念叨着两个名字。”

    唐奕瞪着眼睛一指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我吧?”

    “正是!!”

    贾辜氏一副“回答正确加十分”的表情。

    “除了老王爷赵允让之名,我家老爷只念叨陛下的名字。”

    “说明陛下在他心里地位超然。”

    说道这里,贾辜氏再次掩面泣不成声。

    “老身也是实在没办法,只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求殿下!”

    “还望殿下......看在与敛之的兄弟之情的份儿上,救救我这可怜的一家吧!!!”

    唐奕也特么是服了。

    特么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提辜胖子这层关系吗!?

    这老太太套路有点深......

    ......

    但是,此时的唐奕居然没有一点责怪这个老太太,更没有一点仇者痛的快感。

    在刚刚贾辜氏的叙述之中,他听到了许多之前无从听到的,关于老贾的过往,知道了老贾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另一面......

    在唐奕眼里,贾昌朝是奸臣,是专门给他搞破坏的绊脚石,是个坏到流脓的“反一号”。

    可是他不知道,老贾竟也有他的底线,老贾竟也有“忠”的一面,竟也有......

    他的骄傲。

    说心里话,唐奕开始有点敬佩老贾......是那种对敌人的敬佩。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特么让我去救老贾,这真的过分了。

    不说我救不救,老贾让不让我救,这也是个问题啊?

    ......

    “姑母啊!”唐奕满脸的为难。

    “这个......”支吾起来。

    下意识的抬眼,又看了老师范仲淹一眼。

    而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亦未掺一言的范仲淹,在唐奕这一眼看来之后,终于开口了。

    “贾夫人请回吧!”

    “且让大郎权衡一二,再做定夺。”

    贾辜氏心里咯噔一声,范仲淹这句就相当于婉拒了。

    “范公......”

    “晋文,送客!”

    范仲淹冷声吩咐,直接送客。

    “贾夫人,请!”

    张晋文得了吩咐,立马伸手一让,根本不给贾辜氏多说一句的机会。

    ......

    强请贾辜氏出门,厅中只剩唐奕与范尹两位师父,气氛也一下子沉寂下来。

    唐奕偷偷抬眼看向两位老师,亦没有打破沉默。

    ......

    这事情上,对于唐奕来说有些为难。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为难。

    他能因为辜胖子的情分放过老贾一次,这一次虽然更进一步要“救他”,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退一万步,抛去兄弟情分不谈,只聊利益。

    一个已经废掉的贾子明的死与活对唐奕来说毫无价值,可是一个已经被拉拢到身边的辜家......却很有价值。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可是,话再说回来,还有另一层道理比上面的更重要。

    那就是:一个已经被拉拢到身边的辜家固然有价值,但是老师范仲淹,还有尹洙的感受,对唐奕来说,却是什么价值也衡量不了的。

    刚刚贾辜氏在场之时,唐奕之所以一再犹豫,最后也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且一连数次看向老师的脸色,正是因为这一点。

    正是因为......

    贾昌朝不但和唐奕有过结,与范仲淹和尹洙的过结更大!

    如果说范仲淹政治生涯之中有政敌,那么首推就是贾昌朝。

    别忘了,范仲淹的庆历新政正是被贾昌朝用最见不得人的诬陷推倒的。

    范仲淹与尹洙也正是因此,而彻底远离朝堂的。

    要是没有唐奕,也就没有范仲淹和尹洙的致仕之举。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老哥俩儿都将埋骨他乡,死在贾昌朝的迫害之下。

    真要算起来,贾昌朝与范仲淹之间的仇怨要比唐奕深得多。

    这个时候,唐奕怎能不考虑老师的感受?

    范师父还没开口,他敢自己就定了?

    ......

    小楼中。

    总这么沉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唐奕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没话找话的活跃起气氛:“这贾夫人也真够逗的,求到咱们头上来了,她也好意思!”

    “......”

    “......”

    回答他的,是两个老人的沉默。

    尹洙低头发呆,范仲淹则是抬眼淡淡地看了唐奕一眼,也没说话。

    “呃......”

    唐奕有点尴尬,这个话头儿起的不好。

    眼珠子一转,再生一计。

    登时换了一副死了人似的表情,“我说,您二位能别这样儿吗?”

    “我这是娶媳妇,又不是娶母猪,看把你们给愁的,真没那么可怕!”

    “噗......”

    范仲淹轻笑出声儿,又瞪了唐奕一眼。

    尹洙则是无语笑骂:“臭小子!”

    见两个老师终于笑了,唐奕立马顺杆就爬,往前凑了凑。

    对范仲淹道:“要不,老师也跟我一块去涯州得了?”

    “到那儿就抱孙子,多好。”

    “山水也好,养人。”

    “嘿......”

    范仲淹这次笑的更开怀了,暂时放下贾辜氏带来的不悦,仿佛真的抱到了小唐奕一般,满脸都是开心。

    可惜,嘴上却道:“老了,走不动了,让你尹师父代劳就行了。”

    这是早前就商量好的,尹洙随唐奕去涯州。

    唐奕的三个老婆都在涯州,所以这个大婚的仪式自然也只能在涯州进行。

    而唐奕无父无母,也无血亲,高堂之上主持大婚的人,便唯有观澜的这些长辈了。

    按说,最有资格受唐奕夫妻奉茶跪拜的人是马老三夫妇,也应该是他们随行涯州。

    可是,今年开始,马老太爷的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虽无大碍,但也万万经受不起数千里的舟车劳顿。

    范仲淹、王德用也是一样,也就尹洙还算“年富力强”。

    所以,几个老头商量了一下,尹洙走这一趟,代大伙儿受唐奕的大礼,再顺手帮他们抱抱孙子。

    ......

    此时,尹洙听了唐奕的插科打诨,也彻底把自己从思绪里抽出来,笑着附和起唐奕来,对范仲淹道:

    “希文可别后悔,咱去了就不回来了,专心在涯州教小唐奕。”

    “好好!!”唐奕使劲儿点着头。“正好,涯州就交给尹师父打理,我好收心在野猪岛干点正经事。”

    “想的美!”尹洙眼睛一立。“老夫才不给你出这苦力。”

    唐奕诚然道:“真的,我可没开玩笑。”

    涯州新城一建成,必然要一个精于政事的人来打理经营。这一点来看,尹洙比较合适。

    本来吴育老头儿就在涯州,他应该是当仁不让。可是,吴相公的身体刚刚开始好转,唐奕当然不敢劳烦于他,只能是把尹洙扣下了。

    别看尹师父辞官也十多年了,当年在朝之时那也是一方能吏。

    ......

    “你想都别想!”

    对于唐奕的如意算盘,尹洙是坚决反对。

    “老夫教书已经教习惯了,再去执政一方,却是没那个心气儿,也没那个能力了。”

    “那就没办法了。”唐奕一撇嘴,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那我挑个人,你们得帮我弄过来。”

    “谁啊?”尹洙顺嘴就问了出来。

    唐奕看得上的,应该不是那么好弄。

    “王介甫。”

    “噗!!!”尹洙直接就喷了。

    这小子是会挑呢?还是记仇啊?

    “你不会是因为人家的那‘两法’不和你的心意,故意恶心王介甫呢吧?”

    唐奕一扁嘴,也不否认。

    “没办法,那货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只能是委屈自己了。”

    “放身边儿看着,勉强用用喽。”

    “......”

    还勉强用用?尹洙也是无语了。

    “你还是别勉强了。你瞧不上,陛下可是喜欢的紧。”

    “别说你要不来,我们出面也要不来。”

    ......

    “老夫给你举荐一人,你看如何?”久未开口的范仲淹突然插话。

    唐奕被其吸引,下意识问道:“谁啊?”

    “贾、子、明!”

    “嘎!?”

    唐奕怔怔地看着范师傅。

    此时此刻,范大神仿佛在发光!

    那是特么圣人的光辉......

第815章 我也有故事

    说心里话,“贾子明”三个字一出,唐奕真有点傻眼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老师......”

    范仲淹淡然扬起嘴角,“怎么?你觉得为师没有那个肚量?”

    “呃......”唐奕一缩脖子。“不是。”

    嘴上说不是,心里却在吐槽:这岂止是有肚量,这肚量大的都有点儿丧心病狂了。

    ......

    贾昌朝于范仲淹,那和唐奕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

    这些年,别看老贾时不时给唐奕出点幺蛾子,当真是没少使坏。

    可是,老贾从唐奕身上却从来没占到过便宜,一路被碾压、蹂躏过来......带给唐奕的快感多于仇恨......

    所以在潜意识里,唐奕并不是怀着十分的恨意。

    况且,要是真如贾夫人所言,这老头儿就是“玩命一保四”,实力“1vs9”啊!

    而且唐奕这个白金大神加开挂的无解存在还是在对面......也够特么可怜的。

    但是,在范师父那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当贾昌朝用最卑鄙的手段,以一个谋反的罪名,不但毁了范仲淹的理想,同时也毁了范仲淹的前途,而且还差一点就要了范仲淹的命。

    再后来,范仲淹回京,同样是贾昌朝上蹿下跳,百般构陷。若不是范仲淹决心致仕,远离官场,那下场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可以说,范仲淹满腹的抱负不得施展,只能寄情观澜的境遇,完全是拜贾昌朝所赐!

    这两个宿敌之间的恩怨,绝非一句“相逢一笑抿恩仇”就可以化解的。

    现在范师父和他说什么肚量,唐奕还真持怀疑态度。

    “师父......您放心!”唐奕得表态了。

    “在贾昌朝这个问题上,您徒儿我的立场那是十分坚定的!”

    “您真不用给我留面子。”

    范仲淹横了唐奕一眼,“看把你能的!”

    “给你留什么面子?你在为师这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

    “第一。”范仲淹倒也干脆,正气凛然地伸出一根手指。

    “贾子明不光代表他自己,他背后还有整个真定的氏家大族。”

    “推行华联银贷,报复韩琦、吴奎是‘打’。”

    “而救下贾子明,进而救下真定士族则是‘放’。”

    “这一打一放之间,必然会在北方士族抱团对抗新政的阵营之中埋下一颗不安分的种子,于朝局有百利而无一害。”

    说到这里,范仲淹又补充了一句。

    “你拉辜家下水,固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从朝堂,还有对北方大族的影响力来说,一个左右逢源的辜家,是没法和贾昌朝这么有分量的宰相之家相提并论的。”

    “所以老夫不管你想不想救贾子明,于国于朝你必须救。”

    “这与私怨无关,与家国有关!”

    ......

    唐奕一翻白眼,心说,用不用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啊?就不掺一点私人的情感在里面?

    “可是,他毕竟是贾昌朝,害的老师......”

    “第二。”

    范仲淹根本不让唐奕说完,又伸出第二个手指。

    “老夫从来没有输给过贾子明,甚至是赢了他,又何来仇怨?”

    还没输呢?唐奕一脸的嫌弃。

    官都丢了,让人从京城撵到西北,又从西北撵到邓州。要是不我拉您老人家一把,就让人给埋了。

    只见范仲淹对唐奕的怪异表情毫不在意,面上露出一个傲然的神情,缓缓站起身形,两手一背。

    “无论看现在,还是可见的将来,老夫都没输!”

    “因为老夫后继有人。”

    “我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可他却没有。”

    咦~~!

    唐奕忍不住往后躲了躲,刚才还一身正气,跟个圣人似的......

    “老师,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您自己呢?”

    “你看老夫象是在夸你吗?”

    得,一眨眼的工夫,那股为老不尊的臭屁劲儿就上来了。

    唐奕也是无语了,闹了半天,自己倒成了斤斤计较的那个。

    眼珠子一转,立时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老师还是先把这些敞亮话收一收吧。”

    范仲淹一拧眉头,“怎么?”

    唐奕一摊手,“咱们想施这个恩,人家领不领这个情,还是回事儿呢。”

    “我就算想救,也得救得了才行啊?”

    “老师也不想想,让我救他,那不比杀了他更难受?”

    ......

    老贾想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那是他的骄傲。

    他若是想苟活,有一万种方法能活下来,哪需要仇敌来施以仁慈?

    这件事,在唐奕、范仲淹看来,是豁达、是大义。

    可是换到贾昌朝的角度,那就是近乎残忍的怜悯。

    他怎么可能接受?

    范仲淹沉思起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对嘛!”

    唐奕一拍大腿,身子不由得往范仲淹那边倾斜,一脸的希冀。

    心说,您老这么深明大义,这么心思细腻,应该知道好人做到底的道理吧?

    ......

    范仲淹低头捋了捋胡须,眉头几皱几展。

    “看来,只有......”

    眼看着唐奕要的那个答案已经说出来了一半儿了,可范老爷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正看见唐奕那张奸滑的坏脸,顿时反应过来。

    “好你个臭小子,为师你都敢算计!”

    “嘿嘿......嘿嘿嘿。”

    眼看被老师识破,唐奕却一点都不尴尬,厚着脸皮凑上前去。

    “本来就是我救不了,您能救;我出面不合适,您出面正合适的事情吗!”

    “做梦!”范仲淹眼睛一立,赌气发愿地一甩大袖。

    “你个小混蛋一肚子坏水,使什么招救不下一个贾子明?用绑的也能把他绑到涯州去!”

    “何以劳烦老夫?”

    说完,范师父傲娇地一扬下巴,转身走了。

    “哎哎......别走啊?”

    唐奕追出好几步,“让我上赶着去求老贾别死,多尴尬啊?”

    可是哪里拦得住,说话间,范老爷已经出了小院儿了。

    “你呀!”

    尹洙也是哭笑不得,指着唐奕的鼻子怪罪起来。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说着话,也背着手出了唐家小院儿。

    唐奕怔怔地站了半天,一拍脑门儿,颇别头疼。

    “这个贾老儿,死也不死的消停点!”

    ......

    接下来数日,唐奕倒是把贾昌朝的事情暂时放到了一边,依旧是沉浸在收礼、收礼,再收礼的痛苦之中。

    而这段日子,他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封建遗毒”。

    特么华夏这个送礼成风的毛病延续了两千来年,有时候真的让人绝望。

    “来而不往非礼也”出自儒学巨著《礼记》,作者是西汉大儒戴圣。

    可是此时此刻,唐奕无端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戴圣哪里是什么大儒、学者、文学家?他应该是个经济学家、金融寡头。

    这孙子一句话拉动了多少gdp,又创造了多少礼品经济。

    哪怕到了后世,汉学势弱,儒道日衰,老祖宗的东西已经被现代人扔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这个“来而不往非礼也”依旧坚挺,依旧主导着汉民族的价值观。

    ......

    初三。

    距离谕旨所批之吉日,只剩三天。

    同时也意味着,三天之后,唐奕将再次离京,折返涯州。

    一大早,范仲淹陪着唐奕出了观澜,一同入城。

    目的无它,唐奕要在临行前再见赵祯一面。

    不管他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至于范仲淹,唐奕去见驾可不用他陪着。老头一下船即和唐奕分道扬镳,背着手傲然离去。

    唐奕望着范仲淹的背影,贱贱地一拱手,“祝老师......旗开得胜啊!”

    “哼!”

    “早去早回啊!”

    “......”

    “老师,贾府在这边儿,您走反了啊......”

    “滚!”

    “得勒,这就滚!”

    说着话儿,唐奕麻利地朝着皇宫的方向一溜小跑儿。

    生怕范师父一生气改了主意,连随行的仆役都被他甩到了身后。

    ......

    范仲淹看着唐奕那个“小人得志”的坏相,额前青筋直蹦。

    心道,老夫这一世英明早晚让被这小混蛋给毁了,怎么就脑袋一热答应他了呢?

    无语地揉着太阳穴,算了,以后想帮他分担一些却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唉!”长叹一声,认准方向,缓步而去。

    穿过汴河大街,一直走到甜水巷的一户高门大院,范老爷才停了下来。

    望着门楣上诺大的“贾府”二字,范仲淹深深地吸了口气,呆愣了半天也没上前。

    贾府门房的差役岁数不大,一眼没认出来这是范相公。见这老者站在门口不进也不走,好心的上前一问。

    “这位老丈,可是找人?”

    范仲淹闻声回过神来,“呃......”

    “确实是找人。”

    眼神渐渐坚定下来,身板儿一挺。

    “进去通传,就说范仲淹来访,讨一碗香茶!”

    小仆役一哆嗦,差点没坐地上。

    “谁......谁?”

    他是没见过范仲淹,可是贾相公和范相公的恩恩怨怨却是知之甚详。

    要说这贾府最不可能迎接的访客......

    范仲淹的名字应该排在头名吧?

    ......

    与此同时,唐奕已经站在了福宁殿中。

    脸色却是再也没有了下船时的,风轻云淡。

    若大的宫殿之中,一君、一臣、一仆......

    安静得让人从脚底往上冒寒气。

    李孝光冷汗都下来了,在皇宫也呆了小三十年了,他就没见过皇帝的脸色阴到这个地步,更没见过不说话的癫王是有多么的可怕!

    刚想开口帮这对君臣缓和一二,“陛......”

    “你下去吧......”

    赵祯无悲无喜、无怒无威的一句吩咐,生生把李孝光堵了回去。

    “是......”

    弱声应承,稍步往殿外退。

    “把殿门关上。”

    “是......”

    小心行至殿外,刚要关门,大内副总管阎康就端着茶盘要往殿内闯。

    赵祯拔高声调,一声厉喝:

    “你也退下!”

    阎康吓了一跳,怔在那里一脸惶恐,一时之间竟忘了遵旨,被李孝光生拽了出去。

    待殿门关严,阎康还是没有没反过味儿来。

    “这......”

    “这什么这啊?”李孝光无语地瞪了阎康一眼,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茶盘。“这个时候你还上什么茶啊?”

    “再说了,奉茶这种小事也用你一个副总管大监亲力亲为?”

    只闻阎康道:“这不是猜到里面不会消停,怕小崽子们来不方便吗?”

    隔着门又望了一眼,“没想到比上回还凶......”

    李孝光又无语地瞪了阎康一眼。

    别看两人一个总管,一个副总管,却是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分别。

    二人几乎同时入宫,同时服侍官家。一个是前总管举荐,一个是现总管的义子,一同长大,关系亲密。

    “哎呦,我的阎大官啊!”

    李孝光怪叫一声,“你可长点心吧,还奉茶?不送刀子就不错喽!”

    阎康一缩脖子,好像还真有点怕。

    “那咱们还是在这守着吧,别一会儿真闹起来,再出点什么事儿。”

    ......

    殿内。

    唐奕依旧不言,倒是赵祯率先打破沉默。

    缓慢起身,行至书架,新手从一处书匣之中取出一捋东捧到桌案前,慢慢的又坐了回去。

    唐奕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有些事,无所谓对错!

    权力的游戏之中,尽是黑白颠倒、人性无奈的法则,怪只怪这狗日的权力左右着每一个局中人的命运。

    ......

    “呼......”

    赵祯疲惫的长出一口浊气,拿着其中一份,推到唐奕那一边的桌案上。

    “这是贾子明出知涯州的旨意。”

    “旨意朕给你了,但能不能带走,却是要看你自己的了。”

    又拿起第二份。

    “这是萧青瑶、君欣卓与公主同嫁于你的赐婚谕旨。”

    之前的旨意只有公主出降,没有萧巧哥和君欣卓。只有这道旨一下,唐奕三妻并娶的美梦才能算落到实处。

    “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赵祯自嘲地一笑,“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个邀功...并不高明...”说着话,赵祯依旧是自嘲地摇头。

    最后,赵祯把那一捋都推到唐奕面前。

    “这是你不在这一年观澜商合的所有账目。”

    抬眼看着唐奕,“之前给你送到涯州,你都没看,现在可以收着了。”

    “因为你说的对,那是你的观澜,朕以后......不会再插手。”

    ......

    唐奕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缓步上前,探手伸向那一捋圣旨账册......却在马上就要碰触到之时,一只老手砰的砸在那摞东西上面。

    唐奕抬头,赵祯疲惫、哀戚的面容早以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狰狞可怖、扭曲愤恨的脸。

    “答应朕!”

    “久永不要再回来!”

    “朕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这句,赵祯宛若虚脱,砸回龙椅,沧桑老从那摞东西上滑落。

    无力地摆了摆手,老目已经闭上。

    “走吧......”

    唐奕僵在那里,看了赵祯良久,最后探手捧起那一摞“皇帝最后的信任”,缓缓转身......

    “陛下怕我回来...夺你的皇位?”

    赵祯睁开眼,“你会吗?”

    唐奕笑了。

    虽然是背对自己,赵祯看不到唐奕的笑,但是他知道,这个疯子笑了!

    只闻唐奕沉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也许有一天......”

    “奕真的回来了......”

    “那孩儿...也给您...”

    “讲一个故事......”

    说完,唐奕大步朝殿外行去,再没有半分迟疑。

    ......

    最近因为苍山个人的原因更新不给力,自然成绩也不如人意,各大起点榜单早就找不到踪影了。

    然而....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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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为你点赞!

第816章 一个女人的故事

    “孩儿......”

    望着唐奕消失的方向,赵祯怔怔地复述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到最后还是自许孩儿......

    猛的支起身形,追向缓缓闭合的殿门,满是皱皮的老手停在半空之中,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惜,这凄冷的大殿之中,除了巍巍龙座,就只剩下虚无。

    ......

    门,关了。

    赵祯终究没有追出门去。

    殿门的另一边,唐奕也停下脚步,茫然回身。那朱漆木格描龙画凤的殿门背后是怎样的情景,他再也看不到了。

    ......

    站了好久。

    李孝光不由得在唐奕身后轻唤,“殿下...”

    “奴婢送您出宫吧?”

    唐奕愣了一愣,这才发现,李孝光与阎康陪着他站了半天了。

    先不接李孝光的话头,而是收拾心情,看向阎康。

    “这位便是内务省副总管大监阎大官吧?”

    既然唐奕问起,李孝光只得回答。

    “正是。”

    而阎康也是一甩拂尘,恭敬一礼。

    “奴婢阎康,见过癫王殿下。”

    “嗯。”

    唐奕点着头,深深地看了阎康一眼,迈步先行。

    走出数步之后,才对身后的李孝光说出一句让他十分意外的话:

    “李大官去忙吧,让阎总管送本王一程便可。”

    “这......”

    李孝光一时摸不着头脑。心说,这是唱的哪出?癫王和这个阎康都不认识,让他送什么?

    可是唐奕那头一副不容有疑的架势,已经独自迈步走出了,李孝光也是无法,只得嘱咐阎康道:“那你......送送癫王。”

    .....

    阎康显然对唐奕的这个邀请也是十分的意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心怀忐忑地跟了上去。

    也不言语,落后唐奕两个身位,默默地跟着。

    青石铺就的宫城廊道之上,一个王爷,一个总管大监,走的不紧不慢。看似闲淡,却也气氛诡异。

    “阎大官是汾州介休人氏吧?”

    唐奕率先打破了沉默。

    阎康一个激灵,抬头怔怔地看着唐奕。

    “正,正是。”

    见阎康慌乱,唐奕飒然一笑,“你别紧张,本王可没查过你的底细。”

    “呵。”阎康不然自地干笑。

    “殿下说的哪里话,奴婢不过是宫闱之中一个微不足道之人,若是惹得殿下注目,倒是奴婢的福份了。”

    “不过,殿下怎样想起介休这一处所在了?”

    唐奕再笑,背着手缓步前进,目光之中却有几分追忆。

    “没什么,只不过有一位故人也是介休人。”

    言辞语气就像是闲话家常,让阎康神态略松,随声附和:“原来如此。”

    “介休人杰地灵,春秋介子推,汉之郭林宗,还有当朝宰相文彦博,文相公皆出自介休。”

    “像奴婢这样的宫闱内臣,倒是有辱介休之名了。”

    扬起笑脸看着唐奕,“不知殿下这位故人是哪位名士?奴婢可有缘知晓?”

    这句话要是放在平时,那就是一个人情。

    唐奕向阎康提到一个故人这算是引荐,而阎康回问这人是谁,就等于说是记在了心上,结下了这个善缘。将来若是有所交集,必然要关照一二。

    别以为唐奕贵为嗣王,手眼通天什么都能办,万事用不到别人。

    要知道,一个大内副总管的关照,你永远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可惜,唐奕今天显然不是来结什么善缘的。

    阎康一问那故人是谁,唐奕好好地看了阎康一眼,不由停下脚步。

    “巧了,此人也姓阎。”

    “阎、子、!大官可认得?”

    “!!!”

    “阎子”三字一出,刚刚还谈笑有度的阎康脸色大变,再无人色。

    一脸惊恐地看着唐奕,嘴唇都已经紫了。

    “阎,阎子?”本能地支吾应承。“原,原来是个女子!”

    “当然是女子。”唐奕仿佛没看见阎康的神情,笑容依旧。

    “此女子可不一般,大官有没有兴趣听听她的故事?”

    “这......”

    唐奕不等他回话,渐渐敛去笑意,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略带沉闷的嗓音自顾自的把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娓娓道来。

    “本王识得一个女子,正是这位阎子。”

    “这个名字颇具春秋风韵,乃是嗜好古风的阎父精心为她取的。意在祝愿她能有一个闲淡安逸的生活。”

    “只可惜,命运并不为阎父所左右。”

    “子降生不久,西北魏国公府上一场大火烧了大半个宅子,身为国公府长使的阎父葬身火海。”

    “阎家失了顶梁柱,亦迅速衰败。阎母只得带着七岁的儿子,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子,回到汾州介休的老家投亲。可是苍天无眼,回到介休仅仅一年,阎母就失足落水,溺毙而亡,一双孤儿只得寄人篱下,相依为命。”

    “又三年,子的哥哥被告老还乡、途经介休的大太监王质相中,举荐入宫,成了大内之中的一个小黄门儿。”

    “而同样是在那一年,只有五岁的子被无良叔父卖与妓门,辗转多年流落开封。”

    说到这里,唐奕玩味的看着阎康。

    “大官觉得,这个阎子的身世惨不惨?”

    “......”

    阎康额前细汗密布,低头不敢看唐奕的眼睛。

    支吾道:“惨......惨......”

    “一点都不惨!”

    唐奕拉高了声调,回答更是出人意料。

    “其实阎父乃是魏国公心腹,子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

    “就算阎父不死于大火,阎母不坠河溺亡,小子依然会被卖入妓门辗转入京,他哥哥依然会切了命根子入宫当太监!”

    “你......”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唐奕闻声凑到阎康的耳边。

    “因为......这对兄妹......是魏国公的卧底!”

    阎康一哆嗦,啪嗒一声,手中浮尘应声落地。抹了一把湿透的额头,“殿......殿下这都哪儿听来的?民间最爱传些皇家八卦,不足为信。”

    “呵呵。”

    唐奕干笑一声,也不说足不足信,继续道:“大官别急着下定论,本王的故事还没讲完。”

    面露追思的看向远处。

    “第一次见到阎子,她就像一团火....”

    “既不敢靠近,又离之不得。”

    “于是,本王送了一首词给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说到这里,唐奕复杂的神情之中又多了一丝悔意。

    阎康则是心乱如麻,胡乱应承:“殿,殿下文采卓绝......当,当真好词。”

    “好词?”

    唐奕自嘲反问。

    “可恰恰是这首好词触动了她心中的痛楚,更成了她的恶梦!”

    眼神之中又添一丝苦色,喃喃道:“要是没有这首词......她可能会安心做一个细作......不会摇摆痛苦了吧?”

    阎康勉强接道:“殿下果真......果真不是俗人,一首词就可让人心神俱乱呢!”

    唐奕一摆手,“扯远了,不说这个。”

    “总之,阎子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目标。”

    “她是来了解这个人,甚至加害这个人的。”

    “可惜,这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她不能爱却爱上的男人....”

    “所以......”

    “当她生下了本王的骨肉,能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潜伏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窃喜,魏国公甚至在狂喜!”

    “唯独她,心中只有恐惧,只有迷茫!”

    逼近阎康,“说到这,本王想问大官一句,当本王的儿子降生之时,大官是什么心情?”

    “......”

    阎康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唐奕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哪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疯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故事里的阎子......

    那个多灾多难的细作歌伎,正是他的亲妹;而那个十来岁就被王质举荐入宫的哥哥,正是他自己。

    ......

    阎康哑口无言,状若筛糠。

    唐奕也没打算让他答,继续诉说着他口中的阎子。

    “她倔强!”

    “她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出身风尘,还是个细作的身份。”

    “她怕!!!”

    “她怕她爱的那个人真的问起她的过去!”

    “她怕......”

    “怕不说出真相就背叛了爱情,说了...又把亲哥哥置身死地!!”

    “最后......”

    “在自己的幸福和哥哥的安危面前,她选择了后者。”

    “她只有一走了之......”

    “这样,她唯一的亲人就不至于因身份败露而送命!!”

    “而为了不把害端引到兄长身上,她临走前刻意写了一封倔强无二,决绝永别一般的信给本王。”

    “你说,这个阎子......够不够有情有义?”

    “够......够......”

    唐奕闻声,放声大笑,“够就好!”

    “阎大官,好自为之吧......”

    “别辜负了子的这份情义!”

    说完,唐奕再不与阎康多说,大步朝宫外走去。

    “本王去也!”

    ...

    一个细作。

    就算唐奕心大不去理会,更不去查证,可唐奕身边的人又怎么能放任一个细作稀里糊涂的就在唐奕身边潜伏下来呢?

    冷香奴的来历,她的身世,还有她的那些“不得以”,唐奕早就知道,早就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不想戳破,不想提及她的那些伤心往事和脆弱不堪的坚持。

    没错,在唐奕看来,那就是脆弱不堪。

    老子连魏国公都没放在眼里,还在乎你这么个小卧底?

    一个在大内潜伏的兄长就能成为阻挡唐奕追寻所爱的绊脚石?

    这不是脑子有包吗!?

    而恰恰就是这阴差阳错的脑子进水,还有唐奕模棱两可的闻不问,导致了冷香奴的出走。

    此时,唐奕已经站在了宫墙之外,望着繁花似锦的开封城不由长叹一声,尽露无奈。

    “相忘于江湖?”

    “呸!”猛啐一口。

    “我去你大爷的!”

    骂完之后,心情稍缓,接过仆役手中马缰翻身而上,纵马而去,直奔甜水巷的贾府。

    老师还在那帮他忽悠贾昌朝呢,得去接接。

    ......

    贾府之中。

    范仲淹与贾昌朝对几而坐。

    范仲淹腰身挺直,老目凝神。注视着面前的贾昌朝提壶抖盏,动作俊雅。

    只可惜,再美的茶技也掩盖不住对面贾昌朝的颓废、凄凉。

    “双龙出云。”

    贾昌朝把茶碗推到范仲淹面前。

    范仲淹低头扫了一眼,“没想到,有生之还能品得贾子明的无双茶技。”

    老贾闻声一阵烦躁,忍不住呛声:

    “昌朝输了。”

    “可范公也没有赢!”

    ......

    就三千多字勒,一会儿去医院。

    明天....

    你们猜。

第817章 折腾

    为人之道,处事哲学,有时可以让人显得更高级,有时也能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推到了墙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老贾此时,显然就是后者。

    读书人的涵养,人上人的风度......让他即使不情愿,还是把范仲淹这个宿敌迎进府中,并且奉茶款待。

    于礼,无可挑剔。

    可是,于情......

    这特么就是智障。

    老贾现在后悔了。

    这是脑袋灌了多少水?临死都不得消停,还得让范希文在自己面前尽显胜利者的姿态?

    是以范仲淹就评了一下茶,说了一句恭维的话,贾昌朝那脆弱的自尊就受不住了。

    “昌朝是输了。”

    “可是,范公也没有赢!!”

    可谓是火药味实足,直奔吵架去了。

    ......

    显然不能忍啊?况且范老爷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来搓火的。

    一边听着,一边摇头,“不对!”

    “你输了没错,可是......”

    “老夫赢了,也没错。”

    “至少,老夫看到了你的结局,你却看不到老夫的。”

    “你!!”

    老贾一口气没导上来,差点没背过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范希文也不是什么好鸟。小人得意,不外如是!

    愤愤道:“算了,说什么都是惘然!”

    “昌朝的颓然之态范公已经看到了,请回吧!”

    “呵呵。”范仲淹干笑两声,只当没听见。

    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品了品,随之又嫌弃地摇头。

    “这汤茶终多了几分浑浊之气,老夫还是喜欢子浩的清茶。”

    老贾这个气啊!

    “茶也喝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子明输不起吗?”

    “我有什么输不起?”老贾登时就炸了。

    哪还管什么风度雅量,指着范仲淹的鼻子就蹦了起来。

    “你倒是说说,我贾昌朝有什么输不起的!?”

    “老夫就算输不起,还死不起吗!?”

    范仲淹闻言依旧不温不火,斜眼看着贾昌朝。

    “子明死的起,却活不起吗?”

    老贾一愣。

    他是多聪明的一个人?感觉范仲淹这话说的不太对路,略一思量立马就明白了。

    登时气势一缓,摇着头,发出一声无奈苦笑。

    “拙荆去找过希文?”

    他就说吗,范仲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干出这种有辱名声的行径?

    “不过,范公这激将之法,用的有些拙劣了吧?”

    “对你那疯徒弟或许有用,与老夫却是儿戏了。”

    范仲淹又抿了一口茶汤,“看来,子明还真的就活不起了!”

    “算是吧......”

    既然已经识破了范仲淹的伎俩,贾昌朝也随之平静下来。

    朝范仲淹拱手示意,“范公果然高量,竟应拙荆之请而来。”

    “可惜,子明要让范公失望了!”

    范仲淹淡然一笑,既不回理,也不接贾昌朝的话头儿,却是冷不丁地开口道:“子明与老夫是什么时候开始势同水火的?”

    贾昌朝略一回想,“就是庆历年间开始的吧?”

    “这样算起来,时间也不长,只十几年尔。”

    “是啊!”范仲淹长叹一气。“早年间,仲淹外任各州多年,还是子明与陛下举荐,老夫方得入朝。”

    贾昌朝闻言也有追思,“还提那些作甚?早已是前尘旧事了。”

    范仲淹轻笑:“还是要提一提的,否则子明大概已经忘了,你我除了是政敌,还曾经是友人。”

    “......”

    贾昌朝默然无语,心中一阵烦闷。

    谁都年轻过;

    谁都热血激昂,交游天下过;

    谁都胸怀家国,壮志凌云过......

    可惜,在这庙堂之上,人会变,心也会变,理想、信念更是不值一提。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知不觉间,物是人非,留下的不过是几多无奈与惆怅罢了!

    “希文可相信,昌朝当年并不想加害于你,只是......”

    “相信!”

    范仲淹重重点头。

    “若不相信,老夫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你我只是政见不合,理念相左罢了。”

    贾昌朝点头,想起十几年前的新旧之争,不由脱口道:“《陈条十事》太过激进,根本行不通!”

    “加之陛下心意甚决,若任其发展,必成大祸!”

    “昌朝不得不用卑鄙之策行事。”

    “确实行不通。”

    范仲淹意外的没有反驳,竟点头认可。

    “十年前老夫就认识到了这个错误,这才甘心辞官,做一个局外人,看唐奕的路数到底行不行得通。”

    “行不通。”贾昌朝一甩手。“你那弟子却有不世之才,可推旧出新,本就是不可为之难事,谁动都不行!”

    “哦?”范仲淹玩味地看着贾昌朝。“子明不是承认已经输给唐奕了吗?”

    “我是输了!”贾昌朝瞪着范仲淹,“可是,昌朝输的是手段,而非理念。”

    “所以我才说‘我输了没错,可是范公也没有赢!’”

    “子明就如此肯定?”

    “肯定!”贾昌朝笃定点头。“他就算玩出花来,革政说到底也还是均贫富,抑权贵!”

    “可这个朝堂就是权贵说了算的朝堂,他怎么可能成功?”

    贾昌朝越说越激动,越说声调越高。

    “就算他有一时成功又能如何?他做的越多,得罪的人就越多,阻力就越大!”

    “就算他打掉了汝南五府,惩治了魏国公,又能怎样?走了汝南王,折了魏国公,依旧会有另一个汝南王,另一个魏国公站出来。”

    “这是人心,是大势!圣人之理、天子之威亦不可撼动,何况他一个唐疯子!?”

    范仲淹笑了。

    “短视!”

    “你......”老贾脸色涨的通红。

    “你说谁短视!?”

    “我说子明短视。”范仲淹也拔高了声调。“井底之蛙、管中窥豹,不过尔尔!”

    “子明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夫的弟子有什么能耐!”

    “你也不知道他要如何解开这个局!”

    “你更不知道,你坚信的‘人心’、‘大势’是何等不堪一击!”

    “我不用知道!”贾昌朝寸步不让。

    “这是人性,谁也左右不了!”

    “与人性私欲为敌,希文告诉我,他怎么赢?”

    “谁说他要与人性为敌了?”范仲淹鄙夷出声。

    “那是老夫犯过的错误,我的弟子又怎会重蹈覆辙?”

    “什......什么意思?”贾昌朝被范仲淹这句弄的一愣。

    “不与为敌?”

    “那他如何革新推政?”

    “呵。”范仲淹干笑一声。“所以说,子明不知道唐奕的厉害。”

    “若想知道他如何革政推新,何不自己亲眼去看?”

    “......”

    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老贾确实被范仲淹勾起了心中的好奇,可是......

    缓缓坐了回去,老贾疲惫的低着头,“看......就算了吧,老夫累了,想歇歇了......”

    “不过,临死之前能与范公尽弃前嫌,畅论成败,也算是告慰平生了。”

    说到这里,贾昌朝抬头看着范仲淹,眼神之中竟现出一丝胜利者的得意。

    “昌朝说了,激将之策与我无用。”

    “这不是激将法。”范仲淹摇着头。“算是一个邀请吧!”

    “邀请?”

    “对,邀请子明与我一样,跳出来,看看结局到底如何?是你赢,还是我赢!?”

    “难道赵宋百年之命运,你我一生之信念......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不值得子明放下骄傲与自尊,苟活下来,亲眼看上一看吗?”

    “......”

    老贾沉默了,这个诱惑很大,大到他开始动摇。

    他当然想看看最后孰赢孰败,当然想亲眼看着唐奕是怎么败给大势、人心的。

    也正因为老贾笃定唐奕会败,现在才失去了看下去的兴趣。

    可是,若如范仲淹所说......真的有赢面吗?

    老贾开始感兴趣了。

    而同样如范仲淹所说,一但怀疑的种子种下去,那贾昌朝内心之中的所谓坚持,也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因为,这个结局确实值得贾昌朝放下一切,亲眼去看上一看。

    “范希文!”

    字字有声地念着范仲淹的名字,“你敢保证这个结局值得昌朝去等?”

    范仲淹笑了,笑的极为诚恳。

    “以性命担保!”

    “值得!”

    说完这句,范仲淹缓缓支起身子。

    “若老夫所料无错,我那弟子已经拿着子明调任涯州的诏谕,等在府外了。”

    “子明大可随他到涯州看看,看看他是怎么把你眼里的人心、大势作古化尘的。”

    “涯州?”

    贾昌朝略有意外,却马上镇定下来,苦笑摇头。

    “涯州......你们师徒算盘打的端是响亮。”

    “一个心死之人也能利用的这般到位!”

    “子明还在乎吗?”范仲淹反问。

    “不在乎了!”贾昌朝叹声起身。

    “走吧,昌朝送范公出府。”

    ......

    唐奕眼见贾府中门大开,老师与贾昌朝并肩而出。只扫了一眼老师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略有得意地泯然一笑,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可惜,老贾虽然答应了范仲淹的苟活之请,却是还没做好现在就面对唐子浩的准备。

    唐奕只听见老贾没头没脑地对老师道:“说来说去,还是激将之法,拙略!”

    范师父也不示弱,“但是管用!”

    说完,两位宿敌相视而笑,默契地拱手互礼。

    老贾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行之而来的唐奕,没等他上前,便转身回府了。

    咣当......

    府门就这么关了。

    唐奕吃味地一撇嘴,“没礼貌!老子救了你的命,‘谢’字都不说一个?”

    上前虚扶范师父。

    “老师,成否?”

    范仲淹瞪了唐奕一眼。

    “为师出马,有不成的可能吗?”

    “......”

    好吧,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不过......”范仲淹话锋一转。

    “人是可以随你回涯州了,但能不能为你所用,却是要看你自己的了。”

    “放心!”唐奕大包大揽。“不把他榨干,都对不起咱们这以德报怨的肚量。”

    “还有。”

    范仲淹面容严肃,显然不想与唐奕逗趣。

    “你要怎么把贾子明带出京,也是个问题。那些要对他不利的人毕竟都在暗处,你也不能全知全觉。”

    “这个更简单了。”

    唐奕翻着白眼,抬头四下扫看一圈人潮熙攘的街面儿。

    “咳咳。”清了清嗓子。

    猛的一扯脖子,声嘶力竭地嚷开了:

    “从今往后,贾昌朝就是老子的人了。”

    “谁要动他,就先问问我唐疯子!”

    ......

    噗通......

    噗通......

    隔着贾府大门,内外同时传出两声响动。

    街面儿上那声,是范仲淹一脚踹在唐奕屁股上的。

    范老爷真是后悔帮他这一铺,都不够丢人的。

    而门里面那声......

    则是贾昌朝一个没站稳,结结实实的栽到了地上。

    老贾也后悔了,老夫要苟活于世看看那结局,这是何其悲壮之举?

    怎么......

    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你唐疯子的人了?

    ......

    公主出降,这绝对是个体力活。

    礼部报过来的流程唐奕早就看过,心里也有了底,这是个极其麻烦的事情。

    可是,按照唐奕的料想,再麻烦也跟他关系不大。毕竟公主不在京中,初六这天也只是仪仗出降,具体的礼数流程都得等他回到涯州之后再进行。

    那还不是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至于初六这天,需要唐奕来办的就一件事儿把公主仪仗接上船就齐活了。

    可就这么一件事儿,差点没把唐奕折腾死。

    头天晚上就开始了......

    入夜还没敲更鼓,唐奕就吉服顶冠一样儿不少的扮上了。

    首先,唐奕要开堂祭祖,告慰宗族。

    唐奕双亲不在,自无法拜过高堂,只能对着唐家祖先的牌位焚香祷告。

    注意,这个不是等公主入门之后,夫妇二人一起拜,而是要唐奕先拜。

    因为在宋朝,娶公主就没有拜高堂这个说法。

    ......

    这里必须吐槽,大宋虽然不像别的朝代那么过分,驸马联姻皇家还要签婚书,也就是男方嫁到了皇室。

    可是,也有一条章程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那就是:公主出降,到了夫家自动升一辈儿。

    也就是说,嫁到夫家之后,和丈夫平等还不行,得高一辈儿,与公婆平辈而论。

    这特么就过分了......不能细想,会乱套,

    与公婆平辈,就没有了“高堂”,自然也就没了夫妻携手奉茶跪拜父母这一说。

    总之,唐奕自己在这儿拜过先祖,就全代替了。

    等礼毕祭成,已经快三更天了。

    这时唐奕还不能歇着,赶紧垫一垫肚子,然后直奔观澜山门。

    那里设有喜棚,专为接公主仪仗而设。

    到了山下,宫里来的内侍已经等在那里,要代表皇帝,代表娘家人,把御赐的锦织凤绣大红绒花挑于棚上。

    意为天子赐福。

    ......

    挑完了花,赐完了福,就该赐马了。

    没错,唐奕娶公主骑的马必须是皇家赐下,还不能用他自己的。

    驸马驸马,何为驸马?

    说白了,就是给皇帝挡刀的替身。

    皇帝出行,为了安全起见,必设副车并行,佯装皇驾,以混淆刺客视听。

    那坐在副车之中的人,也必然是皇帝亲信之人不可。否则来了刺客,假的那个吓的拔腿就跑,那不一下就穿帮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皇帝的儿女弟兄置于副车之中,来当皇帝的替身。

    可是,这毕竟是骨肉血亲,要真给皇帝挡了刀,死了......也不合适。

    那怎么办呢?

    那就女婿来呗!

    反正没有血缘关系,死了再给公主找下家儿就是,不心疼。

    驸马此名之由来,名如其意。

    所以啊,驸马骑的马自然也得是皇帝钦赐的宝马良驹。

    又是挑花设棚,又是赐马谢恩的,这一套折腾完,也就过了四更天了。

    唐奕还是不能得闲,骑着给官家挡刀的马,需走旱路入城接亲。

    公主出降,依制要水路下嫁。走水那是公主的特权,唐奕这个驸马迎亲的时候是不能沾水的。

    得亏这是从回山进京,走陆路也就三十多里。

    这要是从海南......

    一圈儿都是水,还娶不成了呢!

    ......

    迎亲大队走到开封城下,天光已经大亮,城门也开了。

    唐奕又南熏门入城,走御街正道,一路行到宣德门前。

    文武百官已经等在这里,他们可不是来给唐奕贺喜的,而是给公主送嫁的。

    此时,赵祯置于宣德楼上,算是整个婚礼唯一给驸马面子的举动了。

    挡刀的嘛,总要见上一见,以示恩宠。

    不过,也只是见上一见,一个字儿都不带说的,全由宣旨大监代劳。

    这个宣旨大监还不是李孝光这个总管大监,而是别人。

    为什么是别人呢?因为这是个体力活儿,一般人干不了。

    你想着,宣德楼高余十丈,得扯脖子喊,才能让底下人都听见,况且这个旨意还不是一般的长。

    是太特么长了!

    一共七道圣旨,一道比一道长。

    首先是告天檄文,名为祭旨,相当于好几万字的赞美诗。

    在这个皇帝做个梦都要给老天磕两个头的时代,皇帝嫁女儿不更得和上苍念叨念叨?

    祭旨念完,不用直腰,下面还有福旨。

    也就是和上苍说完了正事儿,得接着这个正事儿,求点比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什么的。

    这绝对是世界上最长的许愿书,听得唐奕腰都木了。

    ......

    祭了天,许了愿,接下来就该给百姓朝官洗脑了......名为恩旨,就是歌颂皇家之德、天子之恩。

    恩旨之后,终于开始说到正题上,是为“封旨”。

    故名思议,就是封赏。

    而所封之人除了唐奕,还有唐家的祖宗十八代。

    皇帝的亲家怎么可能是庸庸之辈?必须封!

    唐奕的爷爷、太爷爷、太爷爷的爷爷,只要能查得着的,封一个遍。

    那个死鬼老爹唐冠宇,估计做鬼也没想到,都死了十几年了,居然成了禄国公。

    唐母亦追封为禄国夫人。

    而唐奕则是在嗣王之外又得了一个武散职镇远将军。

    这充分说明一个问题:

    娶个白富美,是多么的重要啊!

    ......

    封完了唐家之后,则是公主的开府旨意。

    福康在京时,一直居于宫中,随母寝居。嫁人了,自然要开府,这没什么好说的。

    等这道旨一宣完,唐奕终于能够长长的出一口浊气了,因为下一道旨就是真真正正的嫁公主的“嫁旨”了。

    而且这道旨最短,就几句话,宣完也就完事儿了,可以直腰了。

    大宋不用跪拜,可是这么弯腰撅一个多时辰,还不如跪着来的舒服,现在唐奕整个后背都是木的。

    咬着牙,勉勉强强听完嫁旨,刚要直腰......

    “有旨意!”

    靠!!!

    差点晕过去,还有啊?

    ......

    确实还有。

    祭天祈福,恩泽天下,又嫁了女儿,不得借这个机会好好教化一下百姓啊?

    接下来还有一份“告民书”,大概相当于十万字的政府工作报告。

    中心思想差不多就是:你们看皇家有德,下嫁公主,此今也是国顺民昌、政务通达的太平盛世。

    你们做为百姓,做为人臣,也得知天恩而顺天意吧?也得有点眼力见儿吧?要做个五好宋民,爱国爱朝......共建和谐社会哈。

    这一套下来,别说唐奕这个大小伙子了,文武百官,那些老家伙们,领旨谢恩的时候声调都带着颤音了。

    两个时辰,整整一个上午,就在宣德楼前撅着了!

    ......

    终于。

    宣德门大开。

    街道司的士兵几十人打头,每人手里都拿着洒扫工具和镀金镶银的水桶,一边清扫路面,一边洒水前行。

    这就是所谓的“水路”,这些士兵要一直洒到桃园码头,仪仗上船之前。

    而水路嫁俗一出现,唐奕一边揉着老腰,一边真真地长出了一口气,可算完事儿了!

    恨恨地瞪了城楼上的赵祯一眼......他就是故意的!

    翻身上马,再看一眼宣德楼,终还是抱手一揖:

    “陛下珍重......孩儿...走了!”

    赵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朝唐奕摆了摆手。

    ......

    唐奕抿着嘴,亦没有再多说一句。

    拨转马头,寻着仪仗之中最大的一顶红梁镶金大檐子,并于檐前,领着仪仗大队,缓缓离去。

    (古时小乘叫“轿子”,皇家大乘为“檐子”)

    仪仗至桃园码头,唐奕扶着腰下马,也不等下人招呼,自己先嚷开了:

    “赶紧的!上船,起驾!”

    “那个谁,给本王取点心果子来,可特么饿死我了!”

    昨晚上吃的东西,一直折腾到现在,前胸贴后背了。

    “呃......”

    送嫁的一个内庭管事太监闻言,急忙靠了上来。

    “启禀殿下,还起不了航。”

    唐奕眼睛一立,“为什么?”

    太监面色一苦,“仪仗还没出宫城呢......”

    “依制,殿下要等公主仪仗尽数上船方可成行。”

    “什么?”

    唐奕下意识目光延伸,往远处望去。

    “多长啊?还没出宫城?”

    ......

    呵呵,多长?

    唐奕以为,除了他身后这个红梁大檐子,还有在他之前开道的士兵、檐子两侧共十二人的仪仗护卫、遮蔽仪仗的红罗掌扇。就没了?

    想多了。

    其后,还有头戴珠玉金钗、衣着红罗销金长衣的宫嫔马队,这是公主的陪嫁。

    再往后,还有天武官抬着的仪仗轿队,轿子里装满了公主的嫁妆,以及御赐家什器物。

    这一队有多少人呢?

    光轿子就五百多个。

    唐奕这里已经到了桃园码头,那边儿的轿队还没出皇城呢!

    最最后,还有皇帝赐予主府的府卫、掌史等一应文武,大概几百人。

    等这些人慢悠悠的出了皇城,再走到桃园码头,再上船......

    天已经擦黑了。

    唐奕这算是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

    等到他下令的时候,已经是无力吐槽了。

    咬牙切齿地恨恨抱怨:

    “折腾死算了,下回说什么也不娶公主!”

    众人闻言,无不绝倒。

    你还想有下回?

    ......

第818章 崖山

    入夜的开封依旧鼎沸如昼,灯火星布的喏大城郭,昭示着当今世上第一大城的不夜连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宣德楼上,赵祯紧了紧身上的狐绒大氅,眼望着远处汴河之上的一条长长火线。

    那是癫王出京的船队,浩浩荡荡足有几百之数,从周桥一直连到旧宋门,也不见断点。

    纵使开封城的辉煌灯火宛若星河,亦不能掩盖那隆重浩荡的南下阵仗。

    “你说,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皇帝突兀地喃喃出声。

    李孝光与陪着赵祯站了一下午的文彦博对视一眼,没听清官家说了什么。

    文彦博上前一步,轻声呼唤:“陛下说什么?”

    “应该不会回来了......”

    赵祯似乎没听到文相公的呼唤。

    事实上,开头的那句问话是问谁,赵祯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就是在问自己。

    “应该不会回来了......”

    “你把话说的那么绝,他还回来做甚?”

    文彦博低着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

    这句不能接,况且也不用接。

    官家在福宁殿上告诉唐奕“永远不要回来”,皇帝把话说到这一步,就算唐奕想回来也没法回来了。

    除非......

    他真的要谋权篡位!

    ......

    桃园码头的一个角落。

    魏国公与韩琦隐没在黑暗之中,冷眼看着唐奕的船队一艘接一艘的驶离码头。

    “孰能料到,最后救贾子明一命的,居然是这个疯子!”

    “能让贾子明活命的,也只有这个疯子。”

    汝南王一家已经被这疯子吓破了胆,也只有他一声吼,那一家人才真的不敢动贾昌朝一根寒毛。

    “唉!”魏国公一声叹息。

    “如此一来,唐疯子得了一大助力,而汝南王一家却是要寝食难安了!”

    “也不见得。”

    韩琦比魏国公要乐观一些。

    “贾子明就算借唐奕苟活于世,也不会把北方士族的账册之事出卖给那个疯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哦?何以见得?”

    “他要是墙头之草,就不会卸任之前把账册还回去了。更不会在家中待戮,等着唐疯子去救他。”

    “那这....”魏国公有些无措。

    “既然贾子明不会交出账册,那唐奕救他何用?”

    “不知何意....”这一点韩琦也想不清楚。

    依贾府之中传出来的消息来看,范希文入府并不算是“收”了贾昌朝,最多只能算是劝活。

    这样的结果,更印证了他对贾昌朝为人的猜测,老贾不会出卖汝南王的儿孙。

    可是,这点唐奕和范仲淹当然也看得通透。

    那他们还救这个无用的贾子明?究竟是何意?为体现他们的大度?

    显然不是。

    这其中有何深意,韩琦一时也想不通。

    ......

    其实,韩琦、魏国公等人此时要是心无旁骛,静思全局,是不难看出这是唐奕的一个分化之策。

    只是,他们哪静得下来?

    “让你全家揭不开锅!”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缠绕在韩琦等人的心头。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们才真实见识了观澜商合,或者说华联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拿钱不当钱!

    唐疯子这回是动了真怒,为杀敌八百,宁愿自损一千。

    不计成本,就是要玩死你!

    可是,论拼家底儿,谁能比得上华联啊?

    这边儿死八百已经是伤筋动骨,可是人家损一千,兜里还有一万、十万、百万!

    ......

    韩琦家里,是真的快揭不开锅了。

    几代人积攒下的喏大家业,正在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蒸发。北方阵营之中,现在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虽然这进一步让他们认识到了唐疯子的破坏力和可怕,比以往更加团结,可是......

    团结有个屁用?不过是抱团一起死罢了。

    因为谁都束手无策,拿唐奕这个倾销的大招儿毫无办法。

    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有心思去管他贾子明的死活?

    ......

    “哼!”望着南下的船队,魏国公冷哼一声。

    “老夫倒是要看看,这个贾子明,他到底要怎么用!”

    ......

    怎么用贾昌朝,那是唐奕的事,自然不劳韩相公和魏国公费心。

    ......

    此时,船队出城,顺汴水南下,已到了回山码头。

    下令装着公主陪嫁,还有自己这边筹备的货船先行,唐奕则是停船靠岸,下得船来。

    码头上,范仲淹、王德用等一众师长都在岸上相送。

    范仲淹见唐奕下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还下来做甚?径自上路便是。”

    唐奕则是站定身形,大大的给几位师长作了一个揖。

    “奕走了,师父们,万万保重身体......”

    “行了。”王德用甩着手。“走吧,走吧!老夫这身之骨硬朗着呢,不用你操心!”

    说完,又叮嘱道:“过两年娃娃大了,送回来给我们老哥儿几个瞧瞧。”

    “行!”唐奕重重点头。“到时,奕亲自给您老送回来。”

    “......”

    王德用闻言,没说话。

    孩子能回来,唐奕就......不太容易回来了。

    “走吧......”

    老将军无力地再次催促,然后背过身去,再不看唐奕一眼。

    唐奕咬着牙,再次与众师长深深一礼。也不再嗦,上前搀扶尹洙,上船离去。

    这一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

    去涯州的路线已经走过几遍了,自是轻车熟路。

    顺汴河南下,入泗水,经淮河入海,之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本来江河所用的槽船是平底的,经不起风浪,所以在淮河入海之时,依例要换乘尖底海船。

    可是,这一趟的船只实在太多,要是全部换乘,五百多艘槽船,起码也要百多艘海船调度。这一卸一装,又得十多天的时间耗费,实在是太麻烦了。

    所以,唐奕和随行的管事一商量,索性就沿着海岸线慢慢走吧。这一路上也就过琼州海峡稍需注意,倒也不算难事。

    这一日行至新会,本不是靠岸之机,唐奕却意外的下令停船,要下船一游。

    众人皆是生疑,好好的停什么船?上什么岸?

    尹洙也是好奇:“槽船入海本就走的慢,已是延误了行程,大郎又为何要在此处耽搁?”

    唐奕看着船下的孤岛海峡,神情有几分凝重。

    “只是想来看看......”

    说着,淡然一笑,又道:“尹师父也下来走动走动吧!”

    尹洙自无不可,点头跟着唐奕下船。

    走到一半,唐奕回头看了一眼船舱,“那一家人呢?”

    尹洙闻言,苦笑对之。

    “那一家还转不过那个弯,估计不到涯州,是不会出来的。”

    唐奕无奈耸肩,随口吐槽:“装什么清高嘛?自己遭罪,连带一家老小都跟着受罪!”

    ......

    唐奕嘴里的那一家,当然就是贾昌朝一家。

    没错,是“一家子”...

    老贾这回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来了。

    估计老贾是怕汝南王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没办得了他,等他一走,会对自己家人不利,所以夫人儿女,带了一大家子,是一点没和唐奕客气。打算全家都吃唐奕的,喝唐奕的了。

    可是,你都这么不见外了,那还装什么鹌鹑?自打出了开封城,老贾也真有那股子劲儿,就没出过舱房。

    唐奕也是佩服,你这能躲到什么时候去?早晚不得出来见人?就不信到了涯州你还不出来,怎地?打算窝吃窝拉,就住船上了?

    想想就觉得有意思,堂堂贾昌朝,也有解不开的结。

    一边暗自摇头,一边与尹洙踏上了岸。

    脚踏在湿软的沙滩上,唐奕抬头四望:

    并不算秀美的海岛,并不算磅礴的景致。近处浊浪击岸,海水不清;远处稀松的林子,光秃山石岩壁。

    说实话,真的是一点看头都没有。

    可正是这份普通,倒让唐奕的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尹师父相信命运吗?”

    无端端问这么一句,把尹洙问了一愣。

    “你年纪轻轻,什么命运不命运的!?”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要分怎么说。”尹洙坦然道。“以为师来说,当年在邓州重病等死,那就是我的命。”

    “大郎和孙先生的出现,又改变了我的命运。”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你们的出现同样是我的命!分别只在命好、命坏罢了。”

    “谁又能说的清呢?”

    唐奕闻言,长出一口气,由感而道:“我能改变老师的命运,那到底能不能改变大宋的命运呢?”

    “......”

    尹洙更是糊涂,这孩子今儿个是怎么了?尽是说些暮气沉沉这莫明之言。

    他哪里知道,新会,还有他们所处的这个荒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崖山!

    两百年后,就是在这里,陆秀夫背着少帝赵跳海,熄灭了赵宋最后的一丝火种。

    元将张弘范于石壁之上刻下:“灭宋于此”!

    十数万军民投水相随,尽数殉国!

    异邦外族第一次全疆域的征服了汉人文明,绵延数千年的中原传承就此断绝!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崖山......

    这一切都将发生在唐奕脚下的这个崖山!

    他真的不敢确定,如今的大宋会不会再倒在文明粉碎机一般的蒙古铁蹄之下。

    “走吧....”

    站了良久,唐奕终还是眼神越来越坚定,与尹洙登船离去!

    尽人事,听天命!

    即使不知道时空会不会如后世所说,有他的韧性和纠错性。可是,就算有,就算历史终会回到他原本的轨迹,那又如何呢?

    唐奕努力过。

    汉人尽力过。

    如果最终还是沉寂于此,那至少......

    没有遗憾!

    ......

    接下来的日子,唐奕把自己关在船舱里,想了很多。许多从前未明之惑,似乎也豁然开朗起来。

    这一日,船至雷州。

    隔着琼州海峡,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南海大岛近在咫尺。

    唐奕也终于出了船舱,因为,曾公亮又来了。

    站在船头远望,一艘破旧官船打着雷州水军的旗号缓缓驶来。

    唐奕望了半天,忍不住吐槽:“怎么就一艘船?”

    两船相靠,还没等曾公亮上来,唐奕就嚷开了:

    “你的水军呢!?”

    “......”

    曾公亮来本来是出于礼数,恭贺唐奕大婚的。

    手都举起来了,还没等张嘴,就听到这么一句,纵使他再有涵养,也差点儿没蹦起来。

    “还要水军!?你有完没完!?”

    唐奕嘿嘿憨笑,也不接话,明白曾相公是让自己坑怕了。

    “相公且上船,奕正好有事与相公说。”

    待曾公亮登船,没好气地瞪着唐奕,“什么事儿?”

    唐奕还是笑,“水军的事儿。”

    “怎么没完了?”曾公亮这个无语。“别提水军,真的没有了!”

    唐奕看着曾公亮气急的样子,笑道:“相公别急,听我说完。”

    “把你剩下的五千水军,除是日常防务所需之外,也都交给我。我替你训练整顿,半年之后,连原来的那五千一并还你。”

    “啊呸!”

    曾公亮一口老痰就差没啐唐奕脸上了。

    “你蒙谁呢?”

    “给你?给你还能拿得回来?”

    唐奕平静道:“句句实言,绝无诓骗!”

    “......”

    曾公亮不说话了,狐疑地看着唐奕。

    这小疯子今天有点不太对啊?从来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真还?”

    “真还!”

    “不对!”曾公亮摇着头,还是不信。“你肯定有什么瞒着老夫。”

    唐奕也是无语了,怎么真诚了,反道没人信咱了呢?

    “实话说吧,我就是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涯州练兵不差多你这五千,一就手,真没藏什么心眼儿。”

    说到这儿,唐奕诚恳地看着曾公亮。

    “涯州军也好,雷州水军也罢,都是大宋的武装......我能帮一点儿,就帮一点吧......”

    ......

    曾公亮打了个冷颤,这唐疯子不疯了?要当圣人是怎么地?

    下意识四下扫看,那个贾子明也是他圣心大发带过来的吧?

    “好吧!”最后,曾公亮还是点头了。

    “不过,借了一定得还!雷州匪患也不轻,不能没有防务。”

    “一定!”

    ......

    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贾子明呢,没在这船上?”

    扫了好几圈儿也没看见老贾,曾公亮只得主动来问了。

    “在呢。”唐奕答的干脆。“只不过没出过船舱。”

    “没....”

    曾公亮立着眼睛,马上也就明白了。

    唐奕搭言道:“要不,曾相公进去会一会故人?”

    曾公亮沉吟了一下,“还是算了。”

    二人身份特殊,还是不见的比较好。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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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大宋介绍:
庆历六年,中原大地群狼环嗣,赵宋王朝歌舞升平.... 唐奕梦回千年,亲眼见识了大宋的雍容华贵与温情。 起初他只想享受这个时代,什么靖康之耻、蒙古铁骑都与他无关。反正再怎么闹腾历史都有它自己的轨迹。 千年之后中华还是中华!亡不了! 但当那位忧国忧民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变了...他想为那个老人做点什么顺便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 于是怎么把大宋这只羊,变成呲着资本獠牙的狼!成了唐奕唯一的目标!!调教大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调教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调教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