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扒裤子
领土扩展并不一定要用刀子,平定四边也不一定非要征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是,大汉民族的优越性,让汉人先天的排斥异族。
汉家王朝的正统观念,也让生活在中原边缘地带的少数民族很难融入到中华文化圈之中。
可实际情况呢?
一直到南宋,汉人实控的领土一直都是那么三四百万平方公里。
北不过燕幽;南不出五岭(明朝以后,岭外的黎、苗、壮、百越、民才逐步被同化);西则不出甘陕。
就算有些地方一度归入汉土,也最多是武力进驻,从来没有真正掌控。
这种思维确实巩固了汉文化的传承。
可是,自古以来,从匈奴到诸胡,再到突厥、党项、辽金、蒙古、吐蕃、苗壮,包括现在的黎峒,这些所谓的异族一直威胁着汉民族的生存环境,阻拦着汉文化的扩张之路。
为什么?为什么中原那么先进,那么美好,却历尽千年也不曾改变四边。为什么打下来,却永远也站不住?
因为,汉人太高傲。
要么如汉唐,拿刀子说话;要么如大宋,只会玩嘴炮。其实是打心眼儿里没把这些外人当人,更不屑于把这些外人变成自己人,为我所用。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客观原因。那就是,古代的通信交通水平有限,皇权所能实际掌控的领土面积能到汉人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纵使有这个理由,也改变不了汉家正统左右对边政策的事实。
这一点,唐奕并不认同。
放在后世,不看身份证谁知道哪个是满族,哪个是黎族,哪个又是蒙古族?
后世太祖之所以是伟人,就是因为他老人家懂得左手大棒,右手甜枣的道理。把大汉民族圈扩展成了大中华文化圈,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
才多长时间?几十年而已,成果又如何?
......
唐奕想要汉化黎峒,把这里变成真正的宋土,那么就要双管齐下。
琼州立碑,杀一还百。而现在,则是要喂甜枣了。
要让黎人看来他的善意,看到跟着他干有奔头。这样他们才成转变原有的观念,进而真正的接受中原文化。
而吴育,能把黎人当宋民一样看待,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当然值得唐奕大礼敬之。
......
曹国舅听唐奕念叨了半天,还是有点云里雾里摸不到边际。没办法,这本来就不是他这个闲散国舅应该考虑的问题。
“算了。”最后,曹国舅听得实在头大。“你高兴就好。”
“我去看看炎达他们还有什么需要。”
唐奕看着曹佾的背影发笑,这好像也不是他这个闲人应该考虑的问题。可是,想以他现在手里的力量去掌控整个海南,这也许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吧?
......
转了个弯,上了施雄所在的兵船。
好吧,唐奕本来是想,炎达的人已经到了,等都安顿下来,便可开始大干一场。而现在首要的,是让炎达他们先造几座木楼,好让大伙儿从船上搬下来。想着施雄等人闲着也是闲着,打算让他盯着点儿。
可是......
“施营头儿,你怎么不穿裤子?”
从施雄到底下的兵卒,有一个算一个,一船的大老爷们儿都是只穿了一条衬裤满甲板的晃荡,外面的罩裤却是一个都没有。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唐奕不悦道:“就算再热,你也得注意点体统啊,我那边还有一船的女眷呢!”
不想,施雄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殿下啊,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太丢人了!”
“怎地了这是?”
唐奕也有点懵,怎么就哭上了?
只见施雄一把鼻涕一把泪:“曹景渝,曹景渝那厮欺人太甚啊!”
“带着他那帮活阎王,上船就扒俺们的裤子,却是一点理都不讲啊!!”
“噗!!!”
唐奕一口老血喷出来,听说过当兵的被缴械,还没听说谁被扒裤子的。
“他扒你们裤子做......”
好吧,说到一半儿,唐奕也就明白了。不意间看了眼岸上,曹老二正欢快地拿着施雄等人的裤子分发给黎峒老幼。
“你看你看......”
施雄也看到曹觉,“殿下你看,某家的裤子啊!”
呃......
唐奕一时语塞,让曹觉去弄点衣服给炎达的族人,可却没让他从施雄身上扒啊。
源头在自己这里,唐奕也不好说曹觉什么,只得没理辩三分,斜了一眼施雄。
“瞅你那窝囊样儿!”
“当兵的能让人把裤子扒了?你这兵当的也够可以的。”
“干他娘的啊,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
施雄心道,我得打得过才行啊。
却闻唐奕又道:“你这兵当的不行,得空让曹觉好好训练训练。以后在我手底下干事儿,出去可别丢老子的人。”
说完,两手一背,调头下船了。
“我的裤子啊!”施雄望着唐奕的背影哀嚎。
得,裤子没了不说,又捞了一顿挤兑,将来还得受那个曹阎王的鸟气。
“别想你的裤子了。”
却是巫启航来到施雄身边,同样是差一点就光腚了。
“想想怎么熬过那所谓的训练吧。”
“......”
施雄一个机灵,差点没坐地上,表情夸张地看着巫启航,“他不会......照着那帮活阎王的样子来训吧?”
......
唐奕可不知道施雄在那边儿愁的快上吊了,更不知道他无心的一句话意味着什么。
回到自己的船上,见君欣卓与萧巧哥、福康,还有董惜琴等一众女眷在甲板上吹海风,立马奔过去急道:“出来做甚?赶紧回舱。”
一众女眷一怔。
要知道,自打过了琼州,唐奕一直是铁腕行事,一路打杀过来,众女见不得血腥,整日都躲在舱里,气闷难耐。
好不容易到了亚龙湾,唐奕也不再打打杀杀,自然是想好好出来透透气。
可是,这才刚出来,怎么就又让回去?
萧巧哥嘟着小嘴,很是不满,“这是怎么了?还不让人出来了呢?”
唐奕下意识看了见旁边的大船,“让你回去就回去,过两天再出来。”
“为什么呀?”萧巧哥也顺着唐奕的目光看去。“那边有什么?”
“别看!”唐奕急忙捂着萧巧哥的眼睛。
“一群光腚老爷们儿,你看什么看?”
“呀!”
萧巧哥一声惊叫,跳着脚地跑回了舱里。
福康与君欣卓等人也是红着脸,急步回去。
唐奕一阵无语,就差没问候曹觉的祖宗十八代了,特么你没事儿扒人家裤子做甚?
不过,转念一想,是得抓紧让炎达他们先给自己盖一处住所了。不然,天天和这帮男爷们混在一块,他倒是没什么,一众女眷却是太不方便了。
......
第765章 不懂享受
感谢“灵海听涛”的五万飘红!又多了五张月票,又能在热销榜多待一天......
涯州不是开封,最好的建筑也不是亭台楼阁错落、雕梁玉瓦有致的汉宫飞檐,而是竹木飘香的吊脚木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所以,唐奕根本就没打算像观懒那样建的极尽奢华,而是入乡随俗、返璞归真。
选一处依山傍海的僻静海滩,修上三五竹楼茅舍,院子里种上花花草草,一切自然恬静,景致也不一定会比开封的唐家小楼差上多少。
......
搭竹楼的活计炎达最在行,人手又足,根本就不用唐奕操心。
只几天的工夫,在亚龙湾靠东的海滩前,一处别致竹篱围着几栋小楼的院落就已见端倪。
萧巧哥和福康来看,知道这是她们以后的家,又听唐奕说可以自己随心布置,立时眼前一亮。
二人,一个是在观澜里鲜有出行的大辽贵女,另一个是久居宫中的大宋公主,哪想过有一天也可为与唐奕的新家添砖加瓦,自然新奇的紧。
欢快地让君欣卓陪着,亲自去山间海畔移植来奇花异草,更是亲自培土照料。唐奕看着三人忙前忙后,活脱脱就是三个乡间农妇,既觉好笑,又温馨。
海景别墅啊,还带私家花园和海滩,放在后世,可是值钱了。
可是现在,物料就地取材,人工两个大钱一天。盖这么一个院子连一贯钱都没花出去,说出去谁信?
......
曹佾过来看唐奕的新居。
“不错嘛,给我也留一栋。”
唐奕横了他一眼,“想的美,你又不在这儿常住,留什么留?”
曹国舅眼睛一立,“长不长住,你也得给我个住的地方吧?总不能老让我住船上啊?”
和唐奕出来这趟是遭了活罪了,别的不说,光船舱就住了好几个月了,现在曹国舅见着船舱就腻歪,住的够够的了。
“那也不行,要住自己建去!”
曹国舅这个气啊,怎么这么抠儿呢?
“算了,大不了让炎达再建一处!”
隔着木栅栏,往唐奕院外一瞅,“那我就建你边儿上,做个邻居总行了吧?”
“不行!”唐奕瞪着眼睛。“最少一里之外,自己找地方去。”
“做邻居也不行!?”曹国舅怒了。
你至于吗?老子没瞧不起你这个被贬到这里的癫王,你倒嫌弃起老子来了。
“你够了啊,我还非得跟你做邻居不可。”
“炎达,在边上给我建个一模一样的!”
他还就不信了,治不了唐奕这个小疯子。
唐奕无语地直摇头,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曹佾一眼。
“你说,你一个堂堂国舅爷,曾经的开封首富,怎么就不懂得享受呢?”
“这点事儿还得我教你?”
“享受什么?”曹国舅一脸懵逼。
“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还享受个什么劲儿?”
“诶......”
长叹一声,揽过曹国舅的肩膀,“算了,受个累,教教你。”
一指这花草飘香、色彩斑斓的小院儿。
“鲜花、绿草、椰子林,其景可还雅致?”
曹佾下意识点了点头,“还行。”
唐奕又一指碧海蓝天,“海阔、天高、云荡漾,气候可还舒爽?”
曹国舅又点头,“也还行。”
“那到了晚上,星空如缀、月照白沙、海波南岸、幽香满楼,情趣可还妩媚?”
“嗯嗯!!”这回曹国舅更是连连点头,仿佛眼前就已经浮现出唐奕描绘的海天胜景。
“不错不错!”
唐奕心道,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咋还不明白?
“你说,老子要是在那样的景致之下,在院子里弄个大浴桶......”
“美人在侧、温香软玉,多了你这么个邻居在边儿上围观,煞不煞风景!?”
“!!!!”
曹佾眼睛都绿了,僵着身子看着唐奕,特么这孙子还真会想啊!
立时破口大骂:
“如此迷乱之举、伤风败俗之事,你也......”
......
“炎达!!!”话说一半,曹佾就嚷开了。
“给我在东边海岸也选一处好所在。”
说着,奔着正在指挥建屋的炎达就去了。
“离这腌之人越远越好!”
“......”
唐奕无语,这货怎么这么猥琐?
这时,身后一个声音踩着点儿的响起:“你们在说什么?景休这般激动?”
唐奕一回头,却是吴老头儿也来看他的小院儿。
“您来了啊,没事儿,就是教教曹国舅怎么享受。”
“哦。”
吴育漫不经心地点头,四下扫看着唐奕的小院儿。
老头儿心说,曹景休什么没享受过,还用你教?
“嗯,不错。”老头儿看着院里栽满的花草满意点头。“巧哥那丫头还挺能干的。”
一背手,“老夫住哪间啊?”
“这个,没您老的地方。”
“嗯!?”吴育一皱眉头。“没老夫的地方?”
老头有点急了,这小子不厚道啊!
得,唐奕心说,打发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我跟你老说啊......”
“你看这鲜花、绿草、椰子林......”
“嗯,还行。”
“那你再看......”
....
没过一会儿,唐奕说完了。
吴育回过味儿来,红着老脸瞪了唐奕一眼。
“咳咳。”清了清嗓子,又是把手一背。
“炎达啊,照着癫王的院子给老夫也建一处。”
“离他远些,省着他扰了老夫的清净。”
......
“......”
唐奕彻底石化。
“吴爷爷啊,您都五十多了,悠着点儿!”
......
于是乎,炎达领着全族老少头一个多月什么都没干,光给这些汉人老爷建院子了。
唐奕的盖完了,又盖曹国舅的,然后是吴相公、范纯礼的,连曹觉和秀才也来凑热闹。
这帮汉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哪儿偏僻往哪儿钻,专捡没人的地方落脚。炎达觉得,这帮人有病。
这边离唐奕规划的市镇可是老远,将来进趟城都得走上一两个时辰,图啥?
......
而终于把这些大爷的海滩别墅都建完了,开始伐大木、开垦荒地,却是海上突然来了十余条巨舰。
大宋龙旗猎猎招展,却是潘丰回去之后准备的第一批物资到了。
只不过,潘丰没有随船而归,带领船队到此的是另外三人,三个唐奕没想到的人。
观澜商合王家主事王咸英、杨家主事杨怀良、还有唐奕的大管家张晋文。
......
第766章 失去
三人的到来,让唐奕颇为意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涯州可不是回山,说来就来,恨不得溜着弯儿就到了。
“你们怎么来了?”
张晋文哈哈一笑,“听闻大郎要在岭外大兴土木,我等自要来看看,癫王殿下这是打算长住,还是压根就要烂在涯州了。”
唐奕白了他一眼,不与之贫嘴,转向王咸英。
“老国公身体可还安好?”
王咸英道:“父亲大人身体甚好,一顿尚可食一斤牛肉,特意转告大郎不必挂怀。”
唐奕闻言,欣慰一笑,又看杨怀良。
不等他发问,杨怀良已经开口了。
“我爹已然回京,一切安好。怀玉也还行,就是挂念你和景渝。”
唐奕闻言,木然点头,“都好就好!”
王咸英见他一副心系远方的样子,出声道:“挂念就回去!陛下说了,想回去说一声,一道圣旨的事情。”
唐奕听了,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想再与几人说这些无趣之事,猛然问道:“你们都出来了,那观澜怎么办?”
现在商合那么大一个摊子,没人盯着可是不行。
算起来,几大合股家族的主事可都在这儿了。除了一个潘丰,也是回去为涯州的事情奔走,肯定也顾不上商合。
张晋文道:“我爹进京了,有他老人家和大伟支应,足够了。”
“张伯?”
唐奕一拧眉头,张晋文要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唐奕倒起了疑心。
张全福管邓州那一块十多年了,从来没插手过观澜的全局布置,他怎么可能胜任?就算多一个马大伟,可是马大伟和张伯的情况差不多,也不是独挡一面的好手.。
三人看唐奕表情,就知道他多想了,王咸英瞪了一眼张晋文。
说那多做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不说不行了,王咸英只得道:“李大官退下来了。”
“李大官?李秉臣?”唐奕轻疑一声,随之暗自点头,李大官年岁已高,是该退下来了。
“陛下安排他在观澜颐养天年。”
下面的话,王咸英没说,可是唐奕一下就懂了。
“现在观澜商合的事务都是李大官在主理?”
“......”
扫视众人,“别告诉我,你们几家也被架空了!”
“呵....”问完,唐奕自己都乐了。
“还用问吗,要是有事儿干,你们也不至于闲到往岭外跑了。“
“不是的。”王咸英急辩。“现在朝中对观澜微词颇多,官家也是迫于压力,实在没办法。”
“行了。”
唐奕打断道:“无需多言,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现在他收归已用也是应当。”
朝臣有压力这是肯定的,可是要说没有赵祯自己的意思,那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说到底,还是购物卷动的太早,吓到了赵祯。
“也好.。”唐奕安慰众人,也是安慰自己。
“不用出力就有钱拿,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枉和我一起折腾了十年!”
“真不是大郎你想的那么回事儿!”王咸英急了。“不信你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
“这是你离京之后,观澜所有的大帐。陛下特意让我拿来给你,还嘱咐说,让你列出来年商合的主要方向,带回去让李大官照办。”
杨怀良也道:“陛下说,观澜还是唐子浩的观澜,谁也动摇不了。”
唐奕默然地接过册子,默然地掖进怀里,看都没看。
他知道有这么一天,甚至从最开始创建观澜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庞然大物他留不住。可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就像让人抢了孩子一样心疼,进而对那个如父如亲的官家,也隐隐有着怨气。
“算了,不说这些。”戏虐地看着三人。“你们不是空着手来的吧?”
这倒说到了点子上,王咸英嘿嘿一乐,指着身后的十几艘大船,“怎么可能空着手来?”
“你就说吧,你缺什么!?”
“我什么都缺!”唐奕扁着嘴道。“这破地方,你就说能有什么吧?”
“别卖关子,快给我交个底,老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七十万石细粮,够不够!?”
“够!”一听有粮食,唐奕眼睛都冒绿光。“最缺的就是粮食。”
王咸英得意道:“国为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筹粮。陛下听说之后,急调了禁军的军粮南下,要不哪能这么快!?”
“还有呢?”唐奕急道。,“工匠和物料也是急需。”
“那个就没那么快了。”张晋文接道。“国为兄在京中正在筹措,应该还得个把月才能南下。”
“这一趟只有九船粮食和两船的副食干货,别的就没什么了。”
唐奕一皱眉,数着码头上的船只,“这才十一船,多出两船是什么?”
“你是说那两艘小的?”王咸英接道。“那是两船水军,从雷州护送过来的。”
说着,王咸英还颇为不愤,“国为说海南不太平,非得让咱们到雷州找曾公亮那厮调派两营水军护送。”
“要我说,哪有这个必要。可是国为不干,一定要我等照办,说是到了涯州,交给大郎就知道了。”
“哈....”唐奕听完,笑出了声儿。
喃喃出声儿:“还是潘国为懂我啊!”
“老二!”
“又来了两船‘南瓜’”
这两船水军也别想回去了。
......
码头自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也只是寒暄几句,唐奕吩咐炎达派人卸船,就引着三人朝自家的小院走去。
而炎达一看,来的都是粮食,且都是大米、白面这等精粮,眼珠子都直了。癫王殿下说话算数,不但管饭,没想到还是精细好粮,差点没又带着族人给唐奕磕上几个。
亲自敦促族人卸船,而且小心到了极致。谁要是不小心撒出一粒粮食,非得挨上他一顿暴揍不可。
且不说炎达,众人回到唐奕的住处,又命人把曹国舅叫了过来。
这货正盯着仆役装点自己的小院,弄的比唐奕的还精致。
众人落坐,王咸英三人也终于言归正传,说出来此行的来意。
“听说大唐缺钱,我等来看看,这钱都要花在何处?”
......
第767章 五味杂陈
唐奕多少也猜到一些,潘丰回去,不定说了什么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弄不好,就是打着唐奕的旗号管几家要钱。
要说千万贯之数放在观澜商合,算不得大钱,可是换做是几家的私库,那就另说了。
观澜这些年是赚了不少,可是别忘了,曹潘王杨,还有张家在商合之中的占股不过百分之一,纵使观澜赚的再多,分到几家手里的也是有限。
“确实缺钱!”唐奕实话实说。
看向王咸英和杨怀良,“可是你们两家和曹潘两家不同,你们在入观澜之前就没什么家底,不用听国为瞎说,陪着我填这个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咸英斜了唐奕一眼。“十几年的交情,最后因为几个臭钱就没有了?”
“要是让我家老爷子听见,非大耳刮子抽你不可。”
杨怀良也道:“来之前,父亲大人让我带话与你。”
“大郎有恩于杨家,但有所用,赴汤蹈火。”
杨怀良说的“恩”,当然不是观澜为杨家挣了多少钱,而是收复燕云,让杨老令公魂归大宋的恩情。单凭这份恩,杨家也不能看着唐奕犯难。
而张晋文更是干脆,“三百万!我爹说,家里现在能拿出三百万贯,要是不够,变卖邓州的田产家什需要些时日。不过,最多半年,再出百万,不是问题。”
“嘿!”王咸英吃味地一声干笑。“咱家可是和你们家比不了,但是拿个百万出来,应该还不难。”
张家、曹家、潘家,这三家是占了入伙早的便宜,不但观澜有股,在唐奕自己的生意里也有一成份子,自然是财大气粗。张家可以出三百万,王咸英能拿出一百万贯,已经是极限了。
“杨家也出一百万。”
“......”
唐奕的眼睛有点发酸。
十年间,几家与他因利结缘,可是却早已经超出了利益的范畴。有些东西,已经不是用钱可以来衡量的了。
这三家甚至都不知道他要钱干什么,就倾力相助。这份情义,却是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难得的。
“我......”
想说几句体己的话,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什么我?”王咸英把唐奕堵了回去。“你就说够不够吧?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还真不够。”却是曹国舅接过话头儿。
苦笑着看向三人,“潘国为跟你们说大郎起码要一千万贯吧?”
“可那是两个月前,没算野猪岛的投入。”
“野猪岛?”三人一怔。“什么野猪岛?”
“就那个巴掌大的小岛!”曹国舅一指海上的孤岛,那个岛才是真正砸钱的地方。
“天勒!”王咸英望着海上那个丁点儿大的小岛。“这么点地方就要那么多钱?”
言语中尽是不敢相信,可是却没一点意外。
没头没脑地嘟囔一句:“看来,还是陛下了解大郎。”
“嗯?”
唐奕一声轻疑,“什么意思?”
只见王咸英回过神来,从怀里又拿出一张东西。
“陛下说,唐疯子行事,从来没有一个定数,说要一千万,弄不好就得花出两千万。”
“所以,让我把这个给你。”
唐奕接过一看,僵在当场。
那是一张华联铺朝廷专用的大额兑票,面值是,一千万贯!
“陛下说,这个钱不用你还,朝廷来还,算是他欠你的。”
......
欠我的?什么意思?
遣散费?安家费?还是补偿款!?
也许唐奕此时有点偏激,可是,他总觉得,这一千万他要是接了,从今往后,观澜商合与他,可能就只剩下分红时那一点点关系了。
刚刚王咸英说什么永远都是他的观澜,什么官家的承诺,早就抛之千里之外。
他又不傻,一国之财政,掌握在一个商铺手里,而这个商铺又掌握在一个疯子手里。哪个皇帝都不会放心。赵祯如此,他也是理解的。
可是,他想不明白,拿去,那就拿去好了,何必又拿一千万贯来打我的脸!?
如果他们只是君臣,这样自然合情合理。可有那么简单吗?唐奕宁愿赵祯什么都不说,或者只说一句:这个我有用,给我吧!
因为,那才是父子之间应有的默契。
“呵呵,当真是,人走......茶凉啊!”
寂寥地转身回到竹楼之中,留下满院子的人怔怔地看着唐奕的背影,不知道其哀从何来,叹从何出?
......
入夜。
唐奕坐在窗前发呆,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福康来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一天都是闷闷不乐?”
唐奕回过神来,“没怎么,就是想起好些以前的事儿。”
“什么事?和我说说行吗?”
唐奕轻轻一笑,让出地方让她坐在身边。
“都是些琐碎小事。记得第一次见你的父皇,我张嘴就说什么渠道为王,要掌控大宋的运输命脉。”
“把你父皇吓的,以为我要造反呢!”
“呵呵......”福康听的咯咯直乐。心道,可惜当时没机会看到,想来一定是很有趣的。
“还有呢?”
“还有?”唐奕不着痕迹地抓起福康的小手。“还有一次,他让我去帮忙搞定张贵妃,自己却躲在屏风后面听墙根。”
“你也知道我那个冲脾气,当然没什么好话,结果张贵妃没怎么样,倒是把你父皇惊的差点没把屏风扑倒了。”
“哈哈哈哈......”福康笑的不行,真不知道唐大郎和父皇还有过这么有趣的一段。
“还有吗?”
“有啊!”要是说他和赵祯的过往,唐奕能说上三天三夜。“记不记得?有一点我夜闯宫门去见你爹,结果让他拿鞋给揍了出来。”
“记得。”
福康一边笑,一边道:“当时你还强撑着说,说他老人家失去理智了。”
“可不是失去理智了!”唐奕扁着嘴道。“哪有皇帝扔鞋的?”
福康自然要为父皇说话,“那也没有臣子半夜冲进宫去,气得皇帝扔鞋的呀。”
“也对,那算我自找的吧!”
“诶......”
说到这里,唐奕不知为什么顿感无趣,长嘘一声,望向夜色中的亚龙湾。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
福康静静地看着他,说了这么多,她哪还听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回不回得去,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福康很肯定。”
“什么?”
“大郎没有变,父皇也没有变。”
唐奕闻之,心口好似堵了一块大石。
“我们都没变,那到底什么变了呢?”
这个问题福康回答不了,只能唐奕自己去解开这个心结。
转头见案上一本小册子,“这是什么?”
“你父皇让王咸英稍来的观澜大账。”
“那你为什么不看?”
唐奕回来之后,就随手把账本丢在那里,未曾看过一眼。
唐奕冷笑,却是不答。
已经拿走了,还给我看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福康只得自顾自地打开,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她是唐奕的人,同时也是赵祯的女儿,她不知道怎么化解父亲与爱人之间的矛盾,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做一点事情。
福康固执的想着,父亲让唐奕看这本账,想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吧?
夜空下,一个少女柔声细语,朗读着枯燥的账目。
唐奕斜倚在竹榻上,观海、赏月、听涛,好似根本没听少女的诵读。
只不过,心中却在盘算:
通济渠通航一年了,为何所得甚少?
......
第768章 给魏国公的信
通济渠通航一年有余,连通汴水以南的淮河、长江,进而通达荆湖两路、川蜀、江浙、淮南、福广等沿海市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北通黄河、洛水,使得西北诸路,以及黄河沿线近百州府相通。
说句夸张一点的话,如果不考虑江船海船的限制,现在的大宋从涯州发船能一直开到西京去。
可以说,南北水道之咽喉、大宋航远之命脉,全系一渠。
当初修渠之时,唐奕就是引入的后世高速公路收费理论,在这条枢纽之渠上收过路费来收回成本。
这件事,看上去有点惊世骇俗,而且有点傻,毕竟私人出资修路、修河,大宋可是没有过的。
可纵使投入千万之巨,但是别说是唐奕了,就算是曹国舅、潘国为这些不懂行的人也一看就明白,这事不可能赔钱,而且是大赚特赚的一笔买卖。
曹佾曾精算过一笔帐,通济渠始成,大宋每年有近四成的漕运要走这条水道。
四成?那得是多庞大的一个数字。
可是,赵祯传的账目之中所载,通济渠这一年,观澜只收了三十多万贯。
闹呢?特么这账是谁会的?文扒皮?当老子不识数啊?
......
福康但见唐奕脸色数变,可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过却是说明他实实在在地听进去了。
继续脆声念叨,虽未亲看,但唐奕也是被动听了个大概。
直到最后一笔账目念完,福康顿了一下,盯着册子的最后的一行小字,一眼就看出是父皇亲笔。
“岭外瘴气流毒,大郎且自珍重!”
唐奕一怔,随着起身抢过册子,随手一扔。
“睡觉!”
......
次日晨昏,唐奕与曹国舅、张晋文、王咸英,还有杨怀良用过早饭,就带着众人来了涯州新城所在。
此时,炎达部的青壮早就开始劳作。
物料未齐、工匠未至,工人们也只得干些伐树开荒,平整土地的粗活儿。
看着近万人热闹劳作的场面,王咸英等人也是服气,唐奕这才来多长时间,竟已经聚拢这么多人为之所用。
“狼行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张晋文不由感叹出声。“子浩这匹疯狼,走到哪儿都是吃肉的命啊!”
王咸英撇嘴接道:“嗯,就是这肉有点贵!”
哈哈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这话一点没错,涯州这破地方,唐奕都能折腾出那么多钱,可不是有点贵?
唐奕也是嗤笑出声,误交损友,这帮家伙却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通济渠那一块儿,现在谁在主理?”
“......”
“......”
“......”
三人一滞,相看一眼,却是丝耗没觉得唐奕问得轻松。
“大郎......看过账了?”
唐奕拧眉看着远方,“没看,听了一遍。”
“怎么?我不在,文扒皮又开始翘尾巴了?”
“呃......”王咸英愕然,这事瞒不了唐奕,却还是得他来触及唐奕的那根神经。
“通济渠的事情文相公却是没有插手。”
“嗯?”唐奕转头看向王咸英。“那是谁?范镇?还是包黑子?”
“敢贪老子的钱?三十万贯,他也交得出手!”
“这......”王咸英迟疑了一下。“也不算贪。”
“陛下把通济渠事务,交给了......魏国公。”
“你大爷!!”唐奕直接爆粗,立时就炸了。
“陛下脑子有包啊?怎么能用他!?”
文扒皮还好说,这家伙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扣唐奕一点钱,也是进了赵祯的兜,左手倒右手的事情。
可是,魏国公那老不死的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
你说,这话让王咸英怎么接吧?
说陛下脑子有包,全大宋也就他骂得出来。
“其实,也怪不得陛下。”
“那怪谁!?”唐奕眼睛一立,都快失去理智了。“怪我喽?”
“当然......也不怪你。”
“此次魏国公进京,说是给陛下贺寿,可是住下就不走了,谁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想干嘛?”
王咸英讪笑:“西北盐改彻底断了魏国公的财路,这次来,当然是想捞一点补偿。”
“啊呸!!”唐奕猛淬一口。“哦,和着还真怪我啊?”
西北盐改是他的主意,魏国公的财路也是他断的,现在就拿老子的通济渠给他补缺了?
“也不是。”王咸英和唐奕说不明白。
“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陛下......”
“陛下也是逼不得已,暂时安抚。”
其实,实际情况比王咸英描述的要严重得多。
在魏国公的问题上。满朝上下都在给赵祯施压。那位老国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唐奕又不在京中,富弼等人也不在,甚至狄汉臣和那二十万禁军也牵制在燕云,官家独木难支,只得退而求次,把通济渠交给了魏国公。
“又是破财免灾!”唐奕脸色阴沉,“他妈咱们大宋就不会别的了!”
“......”
王咸英又不能接了,破财总比大乱要好得多。
却见唐奕猛的抬头,瞪着王咸英。
“回去告诉陛下,温和改革不是这么个温和法,他这是在养虎为患!”
长点脑子就看得出来,那家伙儿所图甚大,赵祯怎么还敢把通济渠交给他?
“老子拼了命弄倒了汝南王府,他不能再立起来一个魏国公挡道!”
王咸英悻悻然道:“就是点钱财之事,总好过他在朝上给革新找麻烦。”
“......”
“要不,你回京得了。”
“有你在身边,陛下还有些底气。”
唐奕闻之一怔,随后缓缓摇头:
“够了......也累了。”
大宋的文雅曾经让他很向往,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是个最美好的时代。
可是,当唐奕开始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他又深深地痛恨这份文雅,甚至痛恨赵祯。
也许,他并不怪自己混到这个地步,被挤到了涯州。
也许,他并不怪赵祯人走茶凉,夺了他的观澜。
也许,他只是......只是见不得这个国家和皇帝的文弱与隐忍。
“拿纸笔来。”
吩咐仆役拿来笔墨。
王咸英一看,立时大喜,“给陛下写信?”
“这就对了嘛,你说的话,陛下还是听的。”
唐奕摇头,运笔如飞。
“给魏国公!”
“给他?”大伙儿心说,你给他写的哪门子信?
正迷糊着,那边唐奕已经写完了。
一把塞给王咸英,“帮我带给那个老不死的。”
王咸英拿着信,低头一看。
我噗!!!
当真是口水都喷到了纸上。
“这这这......这不是挑事儿吗?”
只见纸上只有一行大字:
“敢贪老子一文钱,老子弄死你!!”
......
今天只有一更了,下午送家具的大车进不了村,从村口到家,一里多地啊....折腾死我了,以累瘫。
明天补上。
第769章 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王咸英心道,这信要是带给魏国公,那老货就算是不气死,估计也彻底恨上了唐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哪知道,就算没这封信,魏国公现在也恨不得扒唐奕的皮,吃唐奕的肉,搓唐奕的骨,盖因除了这封信,还有另一个口信儿也传到了京城。
等王咸英一个月之后把这封信带回京城,其热闹程度,绝对不是他现在可以相像得到的。
......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唐奕路经雷州,曾公亮那厮半挑事儿,半提醒地和唐奕提到了魏国公,结果唐奕让他也带个信儿回京:
“别特么搞事,否则让他一家也蹦着见人。”
本来呢,这事儿曾公亮不该嚼这个舌头,可是转念一想,干嘛不传?他既不是观澜系的人,不用给唐奕保名声,现在又不算是保守派的人。
于是,王咸英、张晋文他们刚出京,曾公亮的信就到了。
这下可好,笑的笑,喷的喷,怒的怒。
百姓们无不大笑有趣,这个癫王唐疯子贬到涯州都不消停,蹦着见人......亏他想得出来。
而汝南王那一家本来都快被人忘到旮旯去了,唐奕这口信一传过来,立时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他们这一家子现在就是蹦着见人的。
赵宗实气的直接一翻白眼晕了过去,听说在床上躺了三天也没起来。唐奕就是他命中煞星,纵使远遁万里,也能搅得他不得安宁。
而魏国公,也算是真证见识到了什么是唐疯子。都沦落到五岭之外了,还能放出这等狠话,确实不是俗人啊。
但是,气愤之余,这老头可不是汝南王府的那一群草包,唐奕放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嘴炮,落在他手里,却是难得的政治资源,怎能不用其做点文章,就这么轻易过去?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国公不但不恨唐奕,甚至有点庆幸。
可惜,魏国公不但低估了唐奕,同时也低估了赵祯。
自打曾公亮的传信儿一到,魏国公这老家伙就开始又是喊冤,又是哭诉。明白人知道他要搞事,不明白的还以为唐疯子真的打断了他的老腿。
满朝文武也是齐齐上表,痛陈癫王不顾礼教,疯疯癫癫有损皇家威仪。更有甚者,甚至上请赵祯,要废了唐奕这个癫王了事。
这要说幕后无人指使,傻子都不信。
......
对此,赵祯也是哭笑不得。吐槽唐奕,这算怎么着?走了都不省心,还要朕给他擦屁股。
要么你就别逞这口舌之快,给朕省省心;要么,你就回来真打断他的腿给朕办点实事儿。
连带着曾公亮也给恨上了,吃饱撑的,传这个信儿干什么!?
于是,唐奕还没怎么着,先下召罚了曾公亮一年的俸禄,指责他讹传罔顾,有违君子之道。
可把曾公亮乐坏了,心中自叹,这个信儿传的漂亮!
......
岭外的臣子不怕什么责罚,更不怕什么骂名,都已经是流放三千里的罪臣了,已经不能再坏,还有什么担心的?
要说担心,可能唯一的担心就是怕被遗忘,怕皇帝想不起这个人,怕百姓忘了曾经有这样一个相公......
所以罚不罚俸对于曾公亮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在意的是:赵祯还能想起他,还有心思责罚于他....
且不说曾公亮,京里这几个月一直被癫王的这个口信儿弄的不得安宁,群臣鼎沸,百官激昂,非要赵祯给个说法。不然,唐子浩说要打断谁的腿就打断谁的腿,那还了得?
对此,赵祯还是和稀泥,闹的轻的安抚,实在闹的凶,或者上来就要削唐奕的王的,则是直接打发出京,小半年也没个准确的说法。
终于,魏国公和群臣们反应过来了,不能再特么闹了,他们让赵祯给耍了。
这半年,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一个岭外的流放之人身上,倒是把“正事儿”放到了一边。不知不觉,却是让赵祯又把革新之举向前了一步。
文扒皮前些日子上了一本,请谏重设官员考勤、堪舆制度。大伙儿都在跟唐疯子使劲,官家随口一提,包拯、唐介等人附议,这事儿就算成了。
本来大家也没当什么大事儿,考察吏制大宋改的勤着呢,几乎是三五年一动。可是,这几天文扒皮和范镇把亲制报上去,大伙儿才发现不对味了。
新制明显就是针对恩荫举荐之制,要是照着新法行事,那将来谁的七大姑八大姨,八杆子打不着的二舅母家的亲戚想蒙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上了赵祯的鸟当!”魏国公大怒。“这分明就是官家与那个疯子唱的一出双簧好戏。”
下首韩琦、赵宗懿个个低眉顺眼,这事儿是大伙儿疏忽了,可这时候不能出声,出声就是给自己扣屎盆子。
而贾昌朝,此时不知为何,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这回知道唐疯子的手段了吧?除非你把他弄死,否则别说是涯州,就算把他流放到大辽去,他也有招儿让你不自在。
魏国公现在可不知道贾子明心里在想什么,依旧怒不可揭,几近抓狂。
让一个万里之外的疯子牵扯了他小半年的精力,吏制一改,表面看不出什么,可是深远影响却绝对不小。
谁家还没几个烂眼子的亲戚,谁家还没个想吃皇粮的后人?让官家这么一弄,却是把恩荫的窟窿堵上了大半,再想往朝迁里安排白吃粮的自己人,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且先放过那个疯子!”魏国公阴沉着脸。“涯州虽远,但也跑不了他,早晚收拾了那疯子!”
“先......”
......
“先个屁!!”魏国公拍着桌子跳着脚,想说先把吏制的事情扳回来才是正事儿。
可是,还怎么扳?当初他是在朝上点了头的,百官也是山呼过“臣等附议”的,这块吐出去的肥肉是说什么也收不回来了。
“那就继续死盯唐子浩,不除了这个后患,老夫终不得安寝!”
正说着,“老爷,小人有事禀报。”
门外的传来仆役的禀报之声。
“什么事?”
“鲁国公府上的王咸英来访。”
“王咸英?”不光魏国公一怔,一众人等也是怔怔地左右四顾。
“他来做什么?”
“而且,听说王咸英出京好几个月了,这是回来了?”
......
第770章 嘴炮最强阵容(三合一)
王咸英来访,这是魏国公说什么也想不到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王家与唐奕合股观澜商合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王家的那尊大神王德用就住在观澜,几乎就是观澜的一块镇山神石,魏国公又怎会不知?
说王家和唐奕是穿一条裤子的都不为过,王咸英怎么会来魏国公的地头儿?
狐疑良久,最后还是给韩琦等人使了个眼色。
“几位且先回避片刻,老夫见一见这个王咸英!”
众人自然没有话说,由使女引着,先到后厅吃茶。
不一会儿,王咸英到,魏国公倒也算客气,起身迎出厅外。
“贤侄到访,当真是意外之喜,快请快请!”
“国公爷客气!”王咸英松松挎挎地一拱手。“过府叨扰,罪过罪过!”
话是好话,可是语气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魏国公心里犯嘀咕,看来,这是来者不善啊。
只是心里想着王咸英到底为什么来,倒也没工夫和他计较这些礼术。
把王咸英让进厅中落座,一边等着下人备上茶汤,一边寒暄道:“听闻贤侄出京数月,不知是何要事,要贤侄亲出方可顺达?”
王咸英一笑,朗声道:“去了趟岭外,倒是让国公爷惦记了。”
“......”
王咸英用的是“惦记”,不是“挂怀”“挂心”之类的客套话。
魏国公就纳闷儿了,没听说王家老大是个愣头青啊?你来拜访我,说话还夹枪带棒,这也是没谁了。
强忍着不悦,“哦?岭外?贤侄去岭外做甚?”
“呵。”王咸英干笑一声。“国公爷还真是有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去岭外,当然是见我那个兄弟唐子浩!”
“呃......”魏国公有点不适应,够直接的。
王咸英也没工夫和这老货磨洋工,伸手探怀,取出书信。
“咱们本来也不是一路人,且直来直去些来得干脆。”
“这是子浩让我带给国公的书信,但请国公爷过目。”
魏国公眼睛一眯,脸色拉了下来。既然人家已经撕破面皮,那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冷着脸刚要去接书信,可是,王咸英把手又缩了回去,把信放小几上一扔。
“您老自己看吧,某家告辞!”
说完,起身就走。
“你!!!”
魏国公这个气啊,欺人太甚!耍横已经耍到自家门里来了。
可惜,王咸英根本不给他撒气的机会,充分贯彻了唐奕那一套装完逼就跑的理论。调头就走,留给魏国公一个大大的背影。
行至门前,又停下了,看了看门口侍立了两个使女,蹦出一句:
“还不去扶着点你家老爷?别一会儿一头载下去,明年就得过祭日喽!”
......
等王咸英走了,韩琦等人出来,大伙儿都看不下去了。
看着魏国公脸色铁青的样子,赵宗懿只得出声:
“这个王咸英与那疯子呆久了,却也沾染了一身匪气,简直不像话!”
韩琦则道:“老国公保重身体,何必与这粗人一般见识?”
“且先看看唐子浩的信上都写了什么吧。”
“呼......”魏老国公长出一口浊气,这才想起唐奕给他写的那封信来。
立时好奇,那个疯子怎么会给他写信?写的又是什么?
拿起信来,拆开蜡封。
“写的什么!?”
魏国公还没来得及看着,赵宗懿就急不可待地凑上去急问。
嘎......
回答他的,是老头儿嘎的一声翻着白眼儿就往地上载。
真如王咸英所说:得扶着点。
“老国公!!”
众人大惊,七手八脚地上去搀扶。唐子浩到底写的什么啊?这么大威力?说晕就晕了?
韩琦狐疑地捡起地上的书信展开一看,“......”
瞬间石化,脑袋都不会想事儿了。
“敢贪老子一文钱,老子弄死你!”
韩琦哭笑不得,就一句话,真的很唐子浩。
“扶老夫起来!!”此时,魏国公已经缓过劲来。
“诸位......随我面圣!”
这就是再一再二啊!
魏国公咬牙切齿,“前面那件还没解决,他自己又送上门儿来了,这回且看赵祯如何为他开脱!”
韩琦和赵宗懿眼前一亮,登时明白了魏国公的用意。
气是挺气人,可从另一方面来看,却是好事。正愁怎么才能永除后患,唐疯子这算是自己往刀尖儿上撞。
......
“国公,还是慎重行事吧!”
出声的却是贾子明。
这老货可没另外三位那般激动,双手抄前,不温不火。
魏国公登时就来气了,不说他说的话气不气人,单这神情就该杀。老夫让人几次三翻的威胁,你就是装,能不能装得义愤填膺一点!?
“老夫心意已决,怎地?汝南王府要做壁上静观!?”
一下子就上升到整个汝南王府的高度,赵宗懿却是不能不说话了。
“国公爷哪里话,我汝南王府自然是站在国公一边的。”说着,还瞪了一眼贾昌朝,意思是说,你别出声。
贾子明暗暗摇头,心说,我也是多余有此一劝。
“那我回去换朝服,几位先去,随后就到。”
说完,转身离去。
魏国公看着贾昌朝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眯。
“宗懿啊,贾子明已经不是从前的贾子明了。”
赵宗懿一怔,“国公的意思是?”
魏国公也不说破,“你们兄弟,要早做打算啊!”
......
老贾说是回去换朝服,可是这货分明就是做朝服去了。魏国公在皇城前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他来,心道,贾昌朝果然是躲了。
看向赵宗懿,“老王爷英武一生,最后却所托非人。宗懿,现在明白老夫之前的话了吧?贾昌朝已经不会尽心为你兄弟出力了。”
后面的话魏国公没说,只能赵宗懿自己去体会。那北方诸族的网联细账放在贾昌朝手里,已经不是最明智之举了。
他有此一说,图的不也是那样东西吗?
多说无益,老贾不来也是他意料之中,看向身后,十数文武位列左右。
少了贾子明,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召集这么多的朝臣与他一同入宫,这阵仗也不算小了。
与韩琦、赵宗懿对视一眼,不再迟疑,进宫请见。
......
而此时,赵祯正在福宁殿中听支度判官王安石汇报工作,起居注编修司马光侍立一旁,记录着皇帝的一言一行。
文扒皮和包拯、唐介在一边没事儿干,就那么站着。
内侍来报,魏国公、汝南郡公,还有三司使韩琦等十数朝臣请见。
正听着王安石汇报的赵祯轻声一笑:
“来的倒是挺快!”
文彦博则是苦笑,“子浩这一封信,没把魏国公气出个好歹,却是苦了陛下又要与他受累。”
“诶......”赵祯长叹一声。“子浩心里有怨气啊!”
唐介和包拯则是眼观鼻,鼻观心,这一仗可不好对付,大宋的两门重炮此时也是严阵以待。
王安石就算情商再低,都这份儿上儿了,哪还看不出原来文相公和唐、包二人在这是等着别的事儿,自己在这汇报纯属多余。
“既然陛下不便,那臣......改日再报。”
赵祯摆了摆手,对于这个新任的三司支度判官他还是比较满意的,现在朝中就缺这种能干实事的踏实官员,自然宠爱多些。
“不用,且在此听听,对介甫无害。”
这是明显有栽培之意,王安石自然谢恩从命,站在末位,等着魏国公等人的到来。
......
这要是拖后十年,如果魏国公知道福宁殿里等着的是这样的阵容,说什么也来不触这个霉头。
可着两宋三百年,最犀利的几张嘴,嗯,少个寇准,剩下的都在那儿了。
......
魏国公一进殿,人还没见着就嚎开了。
“陛下圣明,为老臣做主啊!”
“陛下圣明,为臣等做主啊!”
“陛下圣明,为宗礼正典啊!”
呼啦啦拜倒一片。
赵祯眉头微皱,纵使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但见这场面也有点发怵,暗骂唐奕怎么就没个省心的时候呢!?
想来也属正常,王咸英拿着唐奕的信回来,怎么可能不给赵祯先看后再说送不送呢?
按常理来说,赵祯应该把这信扣下,不能由着唐奕胡闹。
但是,他也知道亏欠了唐奕。不管是唐奕发疯也好,还是打断了汝南王府一家的腿,包括天下至圆之说,哪一件不是为朝廷在分忧,哪一件又不是为了他这个皇帝?
可是,最后不但人去了涯州,辛苦十年创下的观澜也被收走,有些怨气也是正常。
所以,赵祯明知道这信让魏国公看到肯定又是一番大闹,可还是硬着头皮让王咸英送去了。不为别的,只为那个混小子能顺气。
和声一笑,尽量平静,“老国公这是作甚?有话好说。”
魏国公心说,好说得了吗!?
也不废话,直接拿出唐奕的亲笔信。
“陛下看看吧,且为老臣做主!”
“且为臣等做主!”
一帮跟风的大臣又是一阵山呼。
赵祯让人把唐奕的亲笔信承上来,展看假装细看。
纵使看过一次了,也不由得眼皮子直跳,就是土匪也没这么直接的。
“这......”
赵祯抖着信,“这是癫王亲书?会不会弄错了?”
“王咸英亲自送到府上,绝无差错。”
“诶!”长叹一声。“还是朕把他惯坏了啊!”
“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那......”赵祯为难道。“那你说,子浩已经贬到涯州去了,还当如何?”
“削藩贬职,纵容必害。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得,这老货占着理,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让赵祯给他做主。
而下首的一众臣子也是随之附和,也是那么一句,“为臣等做主!”
赵祯不说话了,低眉冷目,看着自己的脚面。
文扒皮一看得我出场了,扫了一眼魏国公,“国公爷和癫王有仇?”
魏国公眼睛一立,“文相这是什么话?老夫连见都没见过那个什么癫王,何来仇怨?”
“哦......”文彦博点了点头。“那国公爷这是快死了?”
“你!!”魏国公气的不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老夫活得好好的!”
“那就奇怪了,癫王就写了几个字,您老就激动成这个样子。要是他在京城,还不直接就吓死了?”
“......”
不给魏国公反驳的机会,文彦博继续放炮。
“马行街的李四抢了张三的生意,张三放言要杀之报仇,那开封府是不是就可直接把张三拿来砍头?”
“癫王就写了几个字,还没真把你‘弄死’吧?国公又激动什么?”
......
赵祯在上面都快笑出了声儿,文彦博这是没理也要辩三分。
包拯和唐介微微点头:还行,但是终究还是强词夺理,压一压气势还可以,解决不了问题。
而赵祯身边的司马光,站在角落里的王安石,则是一个急的直冒汗,一个不屑地暗暗摇头。
司马光是想说话,可又不能说,只能干着急。
文相公太弱,让我来啊!
可惜,他身为起居注编修只有看的份,没有说的份。
而王安石更是不屑,多简单点儿事,倒让文相公弄复杂了。
......
其实呢,文彦博现在有点灯下黑的味道,只想赶紧化解此事。包括赵祯,还有包拯、唐介,都没有完全领会唐奕这封信的真正意图。
文彦博见魏国公不说话了,又道:“国公久居西北,当不知癫王的性情。其向来有口无心,放几句狂言,陛下都习惯了,不与理会,国公何必揪住不放?”
言下之意,半劝半威胁,官家都不出声,你想干嘛?明着和官家对着干吗?
“文相此言差矣!”韩琦开口了。
论诡辩之术,他一点不比文扒皮差。
“癫王是没有行动,可是做为大宋王族,这样的狂言浪语是他所应说得出口的吗?”
“礼法何在!?大宋宗室尊仪何在!?”
瘸着腿上前一步,“陛下宽仁,不忍与罪。可是,我们做臣子的怎可置若罔闻,不管不问!?”
说着,转向赵祯,大礼及地。
“恳请陛下明查正法,以正宗威!”
文彦博一拧眉头,正要反驳,却是唐介抢先一步,冷笑出声:“韩相公倒真是尽心竭力啊!”
“那是自然。”韩琦一脸正气。“为大宋正仪守制乃我等臣子的本份。”
“呵。”
唐介干笑一声,不接他的话,却是生蹦出一句,“稚圭理解错了。”
“!!!”
韩琦瞬间脸色涨红,哪还不懂唐介的意思?
唐大炮可不是盖的,这句话顶的韩琦差点没背过气去。
尽心竭力,可不是为大宋尽心竭力,为谁,韩琦自己清楚,否责也不会做贼心虚的脸红。
“诶......”
包拯上前一步,“有宋以来,君慈臣贤,还没有一人流放涯州(丁渭也只是到詹州)。
看向魏国公等人,“唐子浩是第一个!”
“祖上有训,收燕云者封王爵,是为不世之功!”
又看向魏国公等人,“唐子浩收了燕云,封的却是一个戏虐癫王。”
魏国公一众暗自嗤之以鼻,心道,又来这一套,功过岂可同论?
却闻包拯继续道:“陛下重刑处之有宋为最,做为有德天子,是为不仁!”
“以癫王戏之,不义复土这功,是为不义!”
“......”
连文彦博都惊了,包拯开起火来是不管不顾,连赵祯也成不仁不义之君了。
“今,复燕功臣经年不足就被贬至岭外......”
包拯瞪着魏国公等人,“老夫且问,你等是何居心!?”
“我......”魏国公有点懵。
主要是,他一时没懂包希仁的意思,怎么扯到我们是什么居心上了?
“有功自当封赏,有过也是当罚,何来居心?”
“哼!”包拯冷哼一声。“为了安抚某些人,陛下已经是违背君德,行不仁不义之事,把千古功勋流于海外。”
“可是,某些人尚不满足,还要陛下落井下石。”
“且问!!”
“居心何从?是要陛下灭君德,失民心,以带之吗!?”
“......”
“......”
绕了半天,包希仁是扣帽子,天大的帽子。
谁敢接!?
魏国公和韩琦暗嚎一声:你狠!
急忙拜倒,朝着赵祯高呼:“臣等不敢!臣等无心!”
赵祯苦着个脸,让老包这么一说,他真成不仁不义之君了。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解围的无奈之举,还是根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庆幸把文彦博、唐、包三人叫来。有这三个在,好像就没有打不赢的嘴仗。
就坡下驴,双手虚抬,“众卿平身吧!”
柔声道:“你们也要体谅一下朕啊,唐子浩已经去了涯州极南之地,你待如何?”
“要不......”
“朕下旨把他召回来,按律宗正寺大理寺并审,再治他的罪?”
“不用不用!”魏国公没说话,倒是韩琦吓坏了。官家这是威胁,让召癫王回京?
那疯子回来干嘛?治不治罪另说,他回来就是大事儿。
魏国公也是看出来了,官家这是早有准备。
自己来的太过草率,反倒让他得以蒙混过去。
这要是放在朝会之上,文彦博断不敢胡搅蛮缠,唐介和包拯也不敢这么嚣张啊!
正在琢磨是不是等大朝会,辽夏和诸邦使臣都在的时候重提此事,那时效果和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
“爱卿且先下去?”
赵祯开始下逐客令了。
“老臣......”心有定计,魏国公一咬牙。“老臣鲁莽......老臣告退......”
说着,一众朝臣也是称罪欲退。
......
“且慢!”
正当赵祯、文彦博暗松一口气,唐介、包拯冷眼静看众臣退走,司马光急的就差没冲到赵祯身边咬耳朵的时候,王安石一声大喝,吓得魏国公一哆嗦。
“老国公就这么走了?”
魏国公心说,我不走还等着供饭啊?但见眼前这位油渍麻花整个儿一邋遢大王。
哪儿蹦出来的?
“你是何人?还有何事?”
“诶!”王安石暗叹一声,大有寂寞如雪之感。
“国公爷不再追究癫王之过了?”
“......”
魏国公一滞,这怎么答?
他当然不想就这么完了,可是,此情此景,他又不能说没完。
赵祯也是眼前一亮,心说,这个支度判官当真不错,这是强逼着魏国公落下口实,以后想翻案都难。
无法。魏国公只得硬着头皮道:“老臣不能违背圣心,且不与癫王计较!”
赵祯闻之大喜,王介甫干了件好事。
殊不知,王安石要是只为落个口实,他就不是大神级的人物了。
点了点头,“完了就好......”
看向魏国公,“那咱们来聊聊,癫王为什么要弄死国公吧!”
轰!
如果这句话是一颗炸弹,那此时福宁殿上必会有一个惊天炸响,震晕所有人的心神。
魏国公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聊......聊什么?”
王安石淡然一笑,“癫王殿下在信中说,再贪他一文钱,就如何如何......”
“言外之意,岂不是说,国公已经贪了癫王的钱?”
“可是,正如国公所言,从未与癫王谋面。”
“下官左思右想,似乎,只老国公主理通济渠槽钱一事,与癫王的观澜商合有交集。”
“莫非......”
王安石摆着一张臭脸,不咸不淡地看着魏国公,“莫非在通济渠上,国公爷有所贪墨,触怒了癫王!?”
......
文彦博都听傻了,这小伙儿行啊,比我猛!
司马光也听傻了,这王八蛋哪儿蹦出来的?
抢戏啊!?
......
哦靠,居然更了这么多,能不能求个票?
第771章 既生瑜,何生亮!(三合一求票)
魏国公现在,心里有一万头神兽狂奔而过,小心肝儿啊,踩的稀碎稀碎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心道,光盯着文扒皮和唐、包三人了,这位你算干嘛地?竟敢质问老夫?
他哪知道,这殿上论吵架,文扒皮只能算是三流,唐介和包拯勉强入二流。真正的一流强者,一个正在皇帝边儿上满心怨念地记笔记,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邋遢大王了。
好吧,别管他干嘛的,反正这一问却是一刀见血,直取要害,差点没要了魏国公的老命。
“我......”
“你!......”魏国公一阵慌乱。
“你是何人,怎可在陛下面前胡说?”
王安石都懒得和他废话了。
这事儿要是魏国公藏着掖着忍这一次,只让癫王一时痛快那也就罢了,赵祯把通济渠给魏国公,本来就是安抚、补偿之意。
说白了,就是让你去贪。
可是,你别瑟啊!得了便宜就闷声发大财好了啊,非要得理不饶人地来殿上闹,那王介甫还能惯着你那个臭毛病?
那封信往出一拿,他就开始为魏国公默哀了,更是暗自佩服唐子浩杀人于万里之外,只一句话,某些人就自己往刀口上撞。
唐子浩那要是普通的警告信件,言辞委婉一些,甚至措辞激烈一点,也不要紧。估计魏国公不那么激动也得掂量掂量,说不得真就把该是唐奕的那一份让出去了。
可是,偏偏是这么一句不入流的污言秽语,再加上之前那一出“蹦着见人”,纵使魏国公再老成持重,也气的什么都不顾了。
“国公心虚什么?”王安石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恼人样子。“下官只是随口一问,国公就这么大的反应,莫非......“
“莫非这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你血口喷人!”魏国公不得不反唇相讥。“此为空穴来风,不足为信!”
指着赵祯手里的信,“只赁那个疯王的一句污言秽语,你就妄加揣测,是何居心!?”
王安石淡然一笑,“国公慎言。”
“癫王乃陛下亲册的嗣王,爵高你一等,直呼疯王,有失礼数。”
“我......”
“再说,是不是妄揣,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你......”
“国公不会是怕查吧?”
“......”
魏国公直接让王安石轰的北都找不着了。
“王介甫!”
却是韩琦看不下去了,再让王安石说下去,可就没法收场了。
“你一支度判官,官不过六品,职不通监察,何以乱权,妄论国勋!”
韩琦是王安石的顶头上司,自认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而且,他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大宋官体庞大,各司其职,监察贪腐那是台谏的事情,各部属官是不能妄论的。
不论是士大夫,还是皇帝,对这个都尤为敏感。私议、越权,甚至是告密,这种事儿是小人事,奸民所为,非君子也。
“还不退下!?”
王安石闻主,眉头一皱。
“计相(同财相)所言极是。”
“乱权、妄论,实非我辈所能事。”
一抬头......
“那韩相公在这里干什么?”
“我......”韩琦没噎死。
他在这干什么?他在这当然是借着那条断腿旧事重提,和魏国公今天的事两相叠加,给赵祯施以重压来的。
可惜,一进来就直入主题了,没他什么事儿。
“其后文武诸官,又在这里干什么?”
王安石把炮口一转,火力覆盖之下,没一个跑得了。
众官属面面相觑,一时无答。
怎么答?说我们是来给魏国公站台的?
以前这种群臣请见的场面多了去了,也没人这么刁钻,从这上面挑毛病啊?
“诶......”
王安石长叹一声,一转头,看向赵祯。
“看来,陛下还真要好好查上一查。癫王就一句话,就勾起诸般反映,说不得当真有贪墨**之举,牵扯甚大啊!”
赵祯差点没笑出声儿,这真是个宝啊!刚才还是魏国公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逼宫逼朕,只数息之间,却是反转的这么彻底。
“嗯......”赵祯煞有其事的一阵沉吟。
“此事......”
“陛下!!”
“陛下!!”
韩琦、魏国公皆是急急抢前一步。
“陛下,老臣冤枉啊!”
“陛下,王介甫越权弹奏,不可纵容啊!!”
“韩相公这计相当的,可真是不称职啊。”
都没用赵祯出声,更不用王安石再冲锋了。
接下来,文扒皮和包拯、唐介要是还接不下去,那也不用混了。
老包那嘴可是一点口德都不留。
“王介甫身居支度之职,分掌计司八案。其中,发运案所辖汴河、广济、通济、蔡河槽运、桥梁、折斛、三税。”
“正是其所辖之务,怎么就成了越权了?”
“韩相公不会连自己主司之职所概何务,都不记得了吧?”
唐介也道:“清者清,浊者浊,查一查却是没有坏处的。否则,此事传将出去,癫王旧习自然让百姓更知其性,可是,若误会了魏国公真的贪墨枉私,那可就不好了。”
“臣请奏!”
唐介话音刚落,文扒皮气都不让韩琦和魏国公喘一口,高揖大礼,直接就给赵祯拜下去了。
“臣提请大理寺监察院,伙三司同出,查办此事。待事实清楚,妄言者重罪,还老国公一个清白!!!”
......
魏国公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就成了这么个局面了呢?
文彦博这么一拜,这事儿基本就算是板儿上钉钉,就这么定了。
看着福宁殿上安然高坐的赵祯,似笑非笑的文彦博,还有老神哉哉的唐介和包拯,再加上一个臭脸臭衣袍的王安石。
魏国公心中暗骂,特么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赶上这么一帮子恶鬼拦路!
不过,万幸。
赵祯最后指派监察院的殿前侍御史贾昌衡、大理寺承吴奎,并三司共检,监察通济渠槽钱。
看上去是查了,可是,可能是官家也不想此事闹大,用的这两个人却是很是微妙。
贾昌衡是谁?看名字就知道了,和贾昌朝就差了一个字,两人是亲兄弟。而吴奎则也是守旧党人,听命与汝南王府。大伙儿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让魏国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想来,赵祯的君子病又犯了,之前把通济渠交给魏国公,现在也只是把事情翻篇就算了事,没打算真拿他开刀。
至于三司,韩琦就是三司使,还有何惧怕?
......
可惜,魏国公想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赵祯令退,众人低眉臊眼地往出走,那个杀千刀的王安石也跟了出来。而且贴着韩琦,生怕韩相公闻不着他身上那股子怪味。
“你跟来做甚!?”韩琦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呵斥。
今天他是既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弹劾唐子浩没成,还让这个“下属”挤兑的屁都放不出一个。
“回去干你的分内之事,少在老夫面前晃荡!”
王安石一摊手,“计相又糊涂了,下官就是在干份内之事。”
韩琦狠不得踹死他。
“你干什么份内之事?”
“不是彻查通济渠账目吗?小官当然要跟着。”
“你!!!”
“陛下已经指派了官员查验,与你何干?”
“计相真是健忘,却是要好好回去看看大宋官各职辖了。”王安石冷着脸道。
“刚刚包龙图已经说了,计相忘了?槽运三税皆在支度司管辖,下官不跟着,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徇私舞弊之举?”
“......”
韩琦算是看出来了,不光要防文彦博,防唐介、庞籍、丁度这几个老臣,这个新冒出来的王介甫,也不是什么好鸟!!!
......
韩琦还不知道,王安石必成大患已经初见端倪,而另一个不世妖孽,还在福宁殿里伏蛰,也等着一个一炮而红的机会呢。
......
“君实似乎也有话要说?”
等人都走了,殿中只剩皇帝和司马光,赵祯方悠悠开口问向司光君实。
他心思如发,又怎么看不出刚刚司马光一直也是跃跃欲试,只是碍于职责所在,一直没开口呢?
温和一笑,一点没有为君为帝的架子。
“说说吧,憋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司马光一阵局促,恭敬回道:“倒是逃不过陛下的慧眼。”
“什么慧眼?”赵祯讪笑。“只是心中有愧罢了。”
“臣...惶恐...”
赵祯言下之意,当然是有愧司马光。
对于这个唐奕力荐的司马君实,赵祯确实有亏欠之心。
远的不说,只他在大辽周旋数年,为燕云得复立下的功劳,回朝之后,就不应该只是一个起居舍人的微职。
可是,也正因为司马光不止一次为唐奕解围,和唐奕走的太近,过于敏感,赵祯不得不在这个微妙的时期委屈于他。
“若朕没看错,刚刚殿上逞威的,不应该是王介甫,而是司马君实吧...”
“这....”司马光当然想说是,文相公灯下黑,看不出端倪,可是....
“臣不敢冒领。”
“呵...”赵祯轻笑,知道他是谦虚。“说说吧,此事你怎么看?”
“臣以为....”聊到这个份儿上,司马光也就不能再谦虚了。
别看起居舍人官儿小,还不如王安石那个支度判官。可这个官还不是一般人能求得来的,天子近臣,盖莫如是。
“臣以为,陛下把通济渠交与魏国公,已经是宽仁无双了。”
“哦?”赵祯一歪头。“怎么讲?”
“给了他是陛下的恩,可是魏国公拿在手里却不知分寸,那就怪不得陛下了。”
“臣觉得,借机收回来,也是顺理成章...”
赵祯一笑,不无考校之意:“可是朕已经把差事交了出去,想必吴奎是查不出什么的。”
司马光顿了一下,“臣不敢妄揣圣意!!”
“说说看,朕不怪罪。”
“......”
司马光沉吟了片刻,终还是开口道:
“王介甫终还是管着发运案的槽河税支,韩计相是压不住他的。”
“还有呢?”赵祯可是知道,一个王安石还不足以左右此案。
“还有就是......贾昌衡!”
“......”
赵祯赞赏的好好看了看司马光。
“君实为起居舍人,屈才了啊...”
司马光闻之,急忙拜倒,“陛下谬赞!!”
有赵祯这一句话,司马光想不起飞都难了。
心下感激圣恩,却是不知为何,猛然想起一位远方的故人,忍不住叹道:“子浩神来之笔,千里杀将!!”
“可惜....”
赵祯怔了一下,随之接过司马光的话头:“可惜,此信一但传开,癫王恶名更甚,却更是回京无期了。”
......
话说回来,为什么司马光提到贾昌衡,赵祯立时大赞呢?
因为这一步棋,可以说非惊才绝艳之辈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这是一步活棋,一举数得,连赵祯自己都有点小得意,却被司马君实看得通透。
首先,他要是想用这件事做文章,大可用唐介、包拯这种大杀器,保准魏国公一败涂地。
换而言之,要是想不了了之,也可用别人。只要是守旧派,都可以保证魏国公平安无事,可偏偏赵祯用的是贾昌衡!
司马光能一语说中赵祯的心里,正因为他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
今天魏国公带群臣逼宫,韩琦来了,连汝南王府都出动了一个赵宗懿,可是却偏偏少了一个贾子明。
贾昌朝为什么没来?赵祯不知道,司马光也不知道。
不过,从贾昌朝最近几年的行事来看,这位汝南王的托孤之臣,并不是与魏国公一条心,这几乎是肯定的。
所以,赵祯用了他的亲弟贾昌衡,主旨不无试探之意。如果这个守旧派的关键人物有所松动,那么赵祯以后在朝上的活动空间会大上很多。
老贾要是和魏国公站在一边,那么此事不了了之,赵祯可以接受。可是,如果他和魏国公不是一条心,那就有意思的多了。这件源于通济渠的贪腐之案能做的文章,却是足够让皇帝开心上几天。
......
事实上,贾昌朝并没有让赵祯失望。
等魏国公一众人等出了皇宫,也终于摆脱了王安石的纠缠。毕竟不是说查马上就查,王安石总不能就这么跟着了吧?
刚松口气,就见老贾顶着个大太阳站在皇城之外。一见众人得出,急忙迎了上去。
“老国公怎么不等等我?却是有些心急。”
魏国公差点没骂娘,等你!?老子不出来,你也不带来的。
“哼!贾相爷这朝服换的可是够精细的。”
“呃......”老贾一阵尴尬。“忽起腹疾,却是耽误了一会儿。”
我肚子痛,这没办法吧?
魏国公懒得和这老奸巨滑的家伙磨嘴皮子,再说以后的事还要仰仗他的亲弟。
缓声道:“陛下下诏令子平主理、大理寺、三司监理彻查通济渠槽税,子明还要与子平通个气啊...”
“啊?子平主理?”
意外的是,老贾听到这个事儿一点都不意外。
唯一有点吃惊,就是自己的弟弟来管这个事儿。
心中暗道:陛下啊,你这是逼我...
见贾昌朝半天都不言声,魏国公眉头一皱,“怎么?子明很为难?”
“不是不是......”贾昌朝急忙摆手。“老国公误会,昌朝一定支会子平,让他办的妥帖。”
魏国公无力地点点头,老贾能答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子明费心,老夫回府去了...”
“老国公慢走,昌朝这就去子平府上,与之交待。”
“劳烦子明了....”
魏国公说着话,由下人搀着,缓步离去。
......
贾昌朝看着众人的背影,神情渐冷,转了个方向,真的就去了亲弟贾昌衡的府邸。
贾昌衡一见是兄长来访,急急的迎了出去,这可是稀客。
别看两人是亲兄弟,又同朝为官,可是,这些年老贾处境不好,为了不连累亲弟,除岁末年节,祭祀先祖,两兄弟很少往来。
把老贾迎入内堂,亲自点茶相待。
“兄长终于肯来弟这里一叙了。”
这么多年,两兄弟形同陌路,换了谁,心里也肯定不是滋味。
老贾一摆手,“为兄不德,不能连累于你。”
“兄长说的哪里话?两兄弟,又什么连累不连累!?”
“再说....”要说贾昌衡没怨气那是假的,但不是对老贾的怨气。
“再说,你看那一家不成气的样子,何劳兄长如此殚精竭虑!?”
“诶....”老贾一叹。“老夫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何尝不知那一家不成气候,可是,若没有赵允让当年的知遇之恩,哪有后来的“贾相公”?可惜,昌朝已经尽力了......
“算了,闲话少说,今日前来,有一事相告。”
当下,贾昌朝把赵祯的有意让他主理通济渠案的事情与昌衡一说。
贾昌衡一听,皇帝给他派了这么个差事,又是兄长亲自来送信。
“兄长的意思是?”
他有点不确定贾昌朝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网开一面,让魏国公得以脱身?还是说要改庭异张,借机靠近皇帝一边?
“拖!!!”老贾吐出一字,是昌衡说什么也没想到的。
“拖?”贾昌衡瞪着眼睛。“那不是两头都得罪了?”
“错了!”老贾闭着眼睛,一副高深之相。“你拖的越久,陛下越高兴;拖的越久,魏国公也无话可说!”
“......”
贾昌衡明白了。
拖!!
魏国公的屁股不干净,要是一下就查清,反倒太假了。拖的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这种事儿在大宋是常态,一抓一大把。
可是,真的能不了了之吗?
显然不是,要是没人想找你的茬当然就不了了之。可要是有人想在适当的时机,做适当的文章,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何况那个人还是皇帝?
赵祯的真正用意也就在这里,现在办了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自己默许的事情,能把魏国公怎么样?况且那老国公手里还有守旧派的支援。
可是,找准时机,用另一个事儿把这件事再牵出来,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兄长放心!”贾昌衡深施一礼。“此事定不让兄长失望。”
“嗯...”老贾点了点头,默然地看了昌衡半晌。
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以后为兄不在了,子平遇事要多个心眼...轻易不要站队,别学为兄....苦悔一生!”
“兄长!!!”
贾昌衡大惊,“兄长何出此言!?”
老贾苦笑。
“心意,我已经给官家了,他也应该放我走了吧....”
在京师困顿十年,老贾最大的心愿可能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了也好,可是...”
贾昌衡不明白,走就走了,兄长这些年在京城受的气罄竹难书,走了反倒是好事。可是听兄长之意,怎会这般哀戚?
只闻贾昌朝道:“很多人....”
“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老夫活着离开京师的。”
“兄长!”
“不必多言!”
贾昌朝抬手止住贾昌衡的惊骇,沉默良久方吐出四字:“这就是命!”...
老贾从昌衡的府中出来之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天,英雄迟暮,不复当年。
现在,他开始理解赵允让最后时刻的那种心境了。
以他贾子明之才,放眼大宋可曾服过谁?怕过谁?
可惜,瑜亮同出,时不复我!
偏偏遇上那个妖孽唐子浩!
苍、天、无、眼!!!!
......
唐奕可不知道,老贾此时已经把自己和他自比瑜亮了。
那封信发出去之后,唐奕很解气,进而也算释然了。
老子跑到涯州来就是来躲清净的,要是真在乎通济渠那点钱,真在乎观澜商合到底归谁,那还来涯州干什么?
把建城的事彻底扔给了曹国舅,放飞心情!
玩!
乐!
胡闹!
是一点正事儿都不管了。
潘丰载着中原高价请来的工匠、物料再次回到涯州的时候,船还没在亚龙湾靠岸,就见不远处一艘小排筏上坐着萧巧哥、福康和君欣卓。
碧波荡漾,水清至极,映着水底的珊瑚水草,虾蟹游鱼,三女宛若仙子临凡。
潘丰心道,这也不算啥破地方,起码呆的舒服。
拢声高喝和三女打起了招呼,随后又叫道:“大郎呢!?怎不见大郎!”
三女咯咯大笑,齐齐往水下一指。
似是应景儿,哗啦一声,水面翻起白浪,一精壮青年鱼跃而出,一身扎实肌肉黝黑锃亮,泛着水光。不是唐奕,又是何人!?
潘丰眼睛都看直了,随之苦笑:
“你要不要这么放肆啊?”
这货就穿了个大裤衩子。
而唐奕一点不觉害臊,猛一举右臂,手里擒着一只一尺多长的大龙虾,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唐奕见是潘丰,咧嘴露出两排白牙:
“醉仙烩龙虾!”
“国为大兄有口福了!”
......
第772章 宰了(五千字求票)
海天一色,纵游随心,却是有别于繁花似锦的开封古都,别有一番韵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见唐奕把大龙虾扔上排筏,吓的三女叽喳一阵惊叫,躲的老远。
而唐奕似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水中哈哈放笑,好不快活。
潘丰立时被此情所染,附和大笑,“三位弟妹,失礼了!”
说着,一扯锦袍,虽然不能像唐奕那般只一条内裤就出来见人,却是也剩了中衣在外。
“大郎,且看某家的本事。”
纵情一跃,扎到了水里。
“......”
一船人都看傻了,你老可悠着点儿啊。
别忘了,潘丰已经快五十了。再说,这可不是小排筏子,这是海舟巨舰,离水面起码四五丈高,潘丰就这么跳下去了。
......
而且,随潘丰一起来的潘家仆从心里甚是纳闷儿:没听说家主还有戏水之技啊?
“不好!”脑袋灵光的立时大叫,奔向船沿儿。
果然,潘老爷一激动,忘了自己是个汉鸭子了,只在水里扑腾着,大叫救命。
“快,快拉......快拉老夫上去!”
这下可把大伙儿吓坏了,水性好的扑通扑通下饺子一般往水里跳,剩下的人则是又扔绳子,又顺竹竿,一船人忙成了一锅粥。
要是潘国为刚到涯州就投海而亡,那可就笑话大了。
七手八脚,众人总算是把潘丰救了上来。
万幸,潘丰还不算淹着了,自己扑腾了几下,就有人下水施救了。
而此时,唐奕也是游到大船之侧,顺着船上顺下来的绳子上了船。
“你说说,你得多想不开吧?再激动也不至于跳海啊?”
“呸呸!”潘丰一边吐着嘴里的腥咸,那叫一个闷气。
“老子不是看你游的欢快,想......”
“想一起凉快凉快吗!”
“哈哈哈哈......”
一船人都忍不住大笑,咱们这位潘家主从来都不服老,却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回倒是真凉快了。
唐奕也跟着大伙儿轻笑,却是不好意思再戏虐于他。
“怎样?我要的人都招齐了吗?”
潘丰一撇嘴,悻悻然道:“癫王有令,谁敢不从?”
“陛下亲自过问,还有不成之理?”
唐奕点头,物料之需他不担心,有钱就行,可是营造匠人却是个难题。
中原汉人视岭外如蛮荒地狱,不好招人那是肯定的,但是官家亲自帮忙,却是唐奕没想到的。
“弄了多少?”
“匠师八百,熟工千五!”说到这里,潘丰不无得意之色。“营造司都让老子给搬空了。”
凑到唐奕耳边,压低声调儿,煞有其事地又道:“有些不想来的,都是绑来的。”
唐奕一阵无语,这事儿也就潘丰干得出来。
回首四顾,此时甲板上都是人,都出来看“潘老爷戏水”。
一指除了潘家仆役的一众生人,“这些都是?”
“这只是一小部分,另外还有五船呢!”
唐奕点了点头,不与潘丰再说,而是向着众人所在行了几步。
一众匠人呆呆着着唐奕。
唐奕不知道,皇命难违,这些人是不来不行。
他们中,有些人来的时候,甚至把后事都交待好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现在大宋疯王就在眼前,这群人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蔫头耷脑,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活脱脱一帮活死人。本来就不想来岭外这种地方,哪还会有精气神儿?
“怎么?”唐奕讪笑。“怕我?”
众人不语,皆是心道,怕倒算不上,都知道癫王疯是疯,但从不与百姓为害。
只不过,中原对岭外传的邪乎,大伙儿心中疑惧在再所难免。再者也没想到,与这位传说中的唐疯子见面是这番情景。
见大伙儿都在自己身上扫看,唐奕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嗯,是挺另类。
光着个膀子就穿了条大裤衩子,还被海水浸湿,就贴在身上,裆下还鼓了个大包。
“看什么看!?”唐奕面不改色,笑意不减。“都是男爷们儿,谁没见过站出来我看看?”
“轰......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却是没想到,癫王是这样的癫王。
“嘿!”唐奕一撇嘴。“都会笑啊?老子还当你们一个个把笑脸儿都落在姐儿的肚皮上了呢!”
“哈哈哈......”众人又是大笑。
癫王倒会说笑,都是苦出身的穷手艺人,哪有大钱往姐儿的肚皮上扔?
而太熟悉唐奕的潘丰则是暗自撇嘴,这货又要开始忽悠了。
侧耳静听,倒看看他是怎么忽悠的。
......
气氛缓和,唐奕也不再耍宝。
“涯州到底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本王不废唇舌,你们自己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咱们今天就说两件事。”
“第一,佣资!”
“你们来给我唐奕做事,多了不说,我不但让你过活得下去,而且让你们活的好,活的滋润!”
“佣资,三倍!”
嗡的一声,全船的匠人皆是哗然。
三倍?那可当真不少。
这些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平头百姓,在大宋,他们不像后世的手艺人,日子过的并不算好。
要说大宋开明是开明,可是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的遗毒并非荡然无存。从地位上来说,匠人不如农户,而单从收入上来说,又不如商户,属于底层的存在。能糊口,但别想发财,更攒不下什么余钱。
癫王一张嘴就是三倍佣资,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他们不但能糊口,而且还能攒下余钱寄回家。
这么说来,远赴万里来岭外做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件!”
待众人静下来,唐奕再次出声。扔出去的又是一颗重磅炸弹,比三倍佣资只强不弱。
“在涯洲,士农工商三六九等,都给老子扔到茅坑里去!”
“这里不分贵贱,只看本事。”
“没有黎汉之分,也没有农工商贱之别。”
“谁有本事造最好的房子,谁就拿最高的佣资;谁有能种出最多的粮食,谁就是人上之人!”
“做的好,不管你是土坑里刨食的佃户,还是地位低下的工匠,也不管你识不识字,读不读书,老子给你请官,给你重赏,给你这天下最好的享受!”
“......”
“......”
此言一出,底下的工匠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足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眼睛都直冒绿光。
“殿下所言当真!?”大伙儿都不敢相信。
这样的所谓不分贵贱,赁本事吃饭的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唐奕一笑,也不说是真是假。
“下船之后,别着急干别的,领上半年的佣资,等大船回转,先给家里稍回去,乐呵乐呵!”
众人闻言,再不疑有虚,扑通扑通拜倒一片。
“殿下隆恩,我等定效死力!”
......
潘丰啊,服气啊......
这孙子忽悠人是真特么疯啊,又让他煽动了一帮子憨汉替他卖命了。
可是,这本钱下的有点大啊!
趁着船行入港,大伙儿都去领工钱的当口儿,潘丰靠到唐奕耳边。
“过了啊......”
“别忘了,你正缺钱呢!”
没想到,唐奕面容一肃,双手背后,看着欢天喜地下船迎接新生活的一众工匠们:
“再缺钱,也不能省!”
看向潘丰,依旧无比正式,“国为大兄知道我最痛恨儒家什么吗?”
潘丰愣了一下,“什么?”
“路!”唐奕吐出一字,掷地有声。
“儒道把除了读书人的路全部堵死。”
“士农工商,唯士通达。”
“天下巧匠、善耕利农者,无上升之路,无报国之门,无光耀宗门之机,更无改变命运的手段!”
“......”潘丰怔怔地看着唐奕。
“所以你,你要在涯州给农户艺匠开辟一条上升之路?”
唐奕长叹一声,不胜哀戚。
“在中原,我做不到......”
“只得远遁海外!”
......
有学而优则仕,可是却从没有农而优则仕、工而优则仕的说法。
这是士大夫的天下,唐奕暂时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只能躲得远远的,给精农者、重技者、格物穷理者一个上升的通道。
纵使达不到后世那样,全民向上生机勃勃的社会大发展,但至少在涯州一地,他可以营造一种氛围,一种探索求是、积极向上的氛围。
毕竟......唐奕只有一个人,他需要更多的助力。
“我明白了!”潘丰难得思考起来。
“你这是千金买马骨、抛砖引玉?”
唐奕欣然一笑,“国为兄明白就好。”
“不是,你等会儿。”
潘丰脸色一变,退后一步,上下扫看唐奕,这货已经上升到神棍的高度了,三两句话把自己也给忽悠的北都找不着了。
可是,潘丰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且看唐奕现在的造型:
双手附后,做高深莫测之姿,只不过,光着个脚丫子,露着个肩膀头儿,一条大裤衩子裹着蛋......
“你这鸟厮,耍着流氓就把我忽悠了!”
“哈......”唐奕大笑。“句句肺腑,绝非忽悠!”
一揽潘丰的肩头,“走,曹仙人昨天刚好打了一些野味,晚上咱们沙摊起火,烤野味,蒸螃蟹,醉仙烩龙虾!”
“保准你吃的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
“那感情好!”潘丰欢叫一声,就要随唐奕回去。
走了几步,又想起点什么,“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且先等会儿!”
唐奕一疑,又等什么?
只见潘丰一回身,朝仆从吼道:“把那小王八蛋给我带出来!”
“谁啊?”唐奕更是纳闷儿。
潘丰也不说是谁,只道:“本来早一个月就应该回来了,专门去把这小崽子抓来,与大郎处置。”
说话间,仆从从船舱内押出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汉子,披头散发,嘴角带着血嘎巴儿,一身又油又臭,那叫一个惨啊。
押到近前,唐奕都直紧鼻子。看这样子,估计塞到船舱里就没出来过。
“这是......?”
潘丰上去就是一脚,“小崽子,说话!”
那汉子被踹的一个趔趄,恨恨地撇了潘丰一眼,可是大气都没敢喘。
抬头看向唐奕,却是不善,又恨恨地瞪着唐奕半晌,方咬牙道:
“潘勇,给癫王殿下赔罪来了!”
日!!!
唐奕差点没咬着舌头,怔怔地看向潘丰。
“国为大兄啊,过了啊!”
潘丰眼睛一立,“过什么过?打死他都不过!留着狗命就是带到大郎面前有个交待,是杀是刮,但由贤弟。”
“真过了啊!”唐亦哭笑不得。“你这么弄,就是见外了。”
说着,急令仆从给潘勇松绑。
却是连问都没问,为什么给他使绊子,暗中资助海南都老暗算于他。
怎么问?潘丰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明摆着就是让唐奕没法下手了。
见仆役给潘勇松绑,潘丰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能不心疼?可是没办法,这个姿态必须要摆出来。
潘家和唐奕,唐奕和官家,这种合作无间,信任如一的关系,绝不能因为这个儿子而产生裂隙。
再说了,正如唐奕所想,潘勇都这样儿了,唐奕还好意思下手吗?
上去又给了潘勇一脚,“杀了你都不解气!”
吩咐仆役:“押下去洗洗,严加看管,且等日后再与之算账!”
等把人带下去,唐奕才道:“大兄这是何必?问清楚就是,如此一来,反倒生份了。”
潘丰摇头,面色极冷。
“不光是给你一个交待,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不管怎么说,这小王八蛋是老子的种,说明我管教无方。”
知道唐奕是给他留面子,什么都没问就让潘勇下去了。潘丰又道:“已经问清楚了。”
唐奕拉着他,“不着急说这些,走走走,五十多岁的人了,跑了几个月的船也不嫌累得慌。”
潘丰立马不干了,“老子还没到五十!”
“对对,没到五十,一个猛子扎海里直喊救命。”
“我......”
“行啦!”唐奕无语地看着潘丰。“谁家还没两个败家孩子?我都不上心,你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走,回去喝酒!”
“不行!”潘丰甩开唐奕的胳膊。“这事儿不说清楚,老子觉都睡不好。”
“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可偏偏朝你动刀子的是我儿子,你让我如何自处?”
“好好好!”唐奕也是服了他了。“那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潘丰长出一口气,终于道出其中真相。
......
其实呢,特别简单,潘家老二本来就是个纨绔,还不像潘越那么有脑子,整个就是一个莽夫。
加上年纪轻轻就被潘丰一恨心扔到了军中,对自己这个老子也是不太感冒。
这些年,很少回京省亲,对于潘家与唐奕合股的事儿也只能算是知道,但是其中细节却是一点也不上心。
此次唐奕被贬涯州,曹国舅和潘丰是跟着他出来溜达的,可是潘勇知道了这个信儿,加上别人一撺掇,说是京城都传开了,潘家的家底儿都让唐疯子给充了军费了,他亲弟弟潘越和唐疯子倒是关系非浅,可是也被他坑害的不知所踪,至今音信全无。
潘勇一听,这还了得?潘家岂不是让这个唐疯子败光了?于是,立马给家里写信,问家中近况,还有四弟潘越去哪儿了。
那时候,潘丰正和唐奕在海州,自然看不到儿子的信,回信的,是潘丰的老婆。
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只言其父与癫王同去海州了,至于四弟潘越。
潘越深入西夏,那是绝对的机密,连潘丰都只是知道儿子去了西夏,干什么连他都没权知道,潘妻怎么可能知道?
这下潘勇不干了,四弟生死不明,家财尽数充公,老爹也跟着唐疯子受苦。这特么不弄死这个鸟癫王,还留着他?
于是,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乌龙之事。
“挑唆潘勇的人呢!?”
唐奕听完,立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潘丰眼睛一立,“宰了!那还留着他!?”
“宰了?”唐奕呆愣地看着潘丰。“你倒是干脆。”
“放心!”潘丰知道唐奕担心什么。“查的明明白白,否则怎可放之黄泉。”
“谁啊?”
“兴化军团练使,姓赵。”
“姓赵!?”唐奕更懵。“哪,哪个赵?”
“西北赵!”
靠!!
还真是皇亲国戚。
唐奕原本以为和汝南王系或者西北魏国公有关是肯定的,但也是“赵”姓......
“那你就给宰了?”
潘丰杀了个人,是一军团练使,还是皇族旁支。
“怎么让你说的这么容易?”
潘丰目光一敛,“在军中死个人,那还不容易!?”
.....
好吧,唐奕也算是服气,这将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那这个西北赵,什么来头?魏国公怎么把手都伸到东南来了?”
潘丰嘿嘿一笑,“来头不小。”
“魏国公的嫡孙!”
“靠!!!”
唐奕差点没蹦起来。
“你特么比我还疯!”
......
第773章 给黎人一个前程(二合一)
宰了?
别看潘丰说的轻松,可是这回他却是下了血本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魏国公的嫡孙,也就是说,这是正统的赵氏子孙,说宰了就宰了?
潘国为也不傻,哪会不知道这不是小事儿?
弑杀皇族,还是朝廷命官,一路团练使,万一事情败露,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谁也救不了他。
可是,不宰了怎么办?
自己的儿子和魏国公的孙子搞到了一起,还设计欲截杀唐奕,不痛下杀手,他说得清吗!?
而此时,唐奕看潘丰的眼神儿都变了,这位爷也真是够愣的,跟谁学的?
“问你个事儿。”
“何事?”
“当年醉仙和樊楼对着干,你要是一激动,是不是把我也给宰了?”
“嘿!”潘丰咧嘴一笑。“我还怕你一激动把我的腿也打折了呢!”
唐奕一翻白眼,和着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
“我看,你暂时还是别回中原了,在涯州看看情况再说。”
这事儿确实有点麻烦,毕竟潘丰不是唐奕。唐奕可以玩了命的疯,打断那一家子的腿都没事儿,因为他是唐子浩。
可是,他身边的人却是不能出一点差错。一但被人抓住把柄,必是一场亡命攻伐,因为大宋绝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唐子浩。
而且,一但出事,唐奕还是救无可救。只要一施救,那就是结党,这顶大帽子谁也顶不起。
当年的庆历新政是怎么倒的?不就是一个朋党之说吗?
“不是,我说......”唐奕苦声道。“你这人杀的有点冒失。”
“我的老兄弟啊!”潘丰的声调儿更苦。“你也为我想想啊!”
“就算你不疑我有它,陛下那里我怎么交待?将来在咱们观澜内部让老哥哥我又如何自处?”
也是,听潘丰说完,唐奕也一想也对。
这事潘丰要是不做的绝一点儿,那就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别说官家了,就算是唐奕自己心里也得犯嘀咕。当然了,他也不会相信潘丰有变,但是以后说话做事却是不得不防一手了。
“他娘的!”
潘丰越想越气,撸着袖子就往前冲。
“这个小王八蛋,坑煞我也!!”
“看某家这就宰了他,永绝后患。”
“行了行了。”唐奕急忙拉住他。
忍不住嫌弃地揶揄一句:“真有心下手,也不押到这儿来了。”
“且不说你家老二的事。”唐奕话锋一转。“带来了吗?”
潘丰怔了一下,“什么带来了吗?”
“哦哦哦。”随之反应过来。“带了带了!瞧我这记性,险些给忘了。”
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陛下亲笔,还是商量下一步观澜商合的事儿。”
唐奕没接,把信打到一边,“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兵!”唐奕瞪着眼睛。“兵呢?你不会是白跑了一趟吧!?”
“哦哦哦......”潘丰被家里老二的事搅得脑子都有点不太灵光了。
“带了,带了!”
一指身后海上一艘明显小一圈的海船,“都在那儿呢,这怎么能忘?”
唐奕一皱眉,“怎么才一船?”
噗!!
潘丰差点儿没呛着,“知足吧你,曾公亮的家底儿都快让你搬光了。”
“你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身上拔毛吧?都快拔秃了。”
唐奕初来的时候,曾公亮给了两营水军;王咸英南下运粮,曾公亮又给了两营;这回潘丰回来,又去找曾公亮那儿“借”兵压送。
曾公亮都要疯了,整个雷州水军一共就整五千人的一军,这都让你们捣腾走一半儿了,还来借!?
关键是,借完了你倒是想着还啊?整个就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完了连个谢都没有,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所以这次,潘丰软磨硬泡,就拉来一营。
“差不多得了啊!”潘丰提醒唐奕道。“加上这一营,你手里已经是整整一厢的水军了。再多,京里又该不消停了,少不得又来一个癫王拥兵自重的大帽子。”
“姥姥!”唐奕瞪着眼。“老子堂堂朱涯军团练使,手底下就一厢的兵还多?”
“不是,你要那么多兵干嘛呀!?”潘丰就想不明白了。“涯州方圆百里的都老势力让你扫了个干净,还养那么多兵?没必要!”
“没必要?”
唐奕暗暗冷笑,老子要荡平整个海南,要把周边海匪都打回姥姥家去,一厢水军够吗?
唐奕算过,要是想把海南的几十万黎峒全部收编,“甜枣”当然有用,可是手里的大棒也必须得粗。最少最少,他手里要有两万人以上的武装才有底气。
更别说将来海南与中原的航路如果形成常态,那周围那些跟苍蝇一般的海盗是必须要清理掉的。这又需要一批人手。
可惜,这些事儿暂时和潘丰说不着。吩咐人去叫曹觉来接收那一船南瓜,便带着潘丰回自家小院细谈。
可是,没想到仆役没找着曹觉。唐奕回到住处,但见这厮正等在自己院儿里。
萧巧哥与福康她们还没回来,曹觉正在院里看着唐奕用石头垒起来的大澡池发呆。
看唐奕引着潘丰进来,先和潘丰打了招呼,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澡池子上。
其实什么澡池子?那分明就是个后世的游泳池。别说洗澡了,里面能放一条小船。
“你不厚道啊!”曹老二撇着嘴。“早怎么没告诉我还能这么干?”
他的院子里就摆了个大木澡盆,和唐奕这个根本就是爷爷和孙子的差别。
唐奕一撇嘴,“你光棍儿一条,弄那么大有什么用?”
曹觉的家小都在京城呢,黎峒的小娘他又勾搭不上。现在海滨别墅是有了,可惜就他自己一个人住,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曹觉一听,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怎肯放过唐奕?
“你家小倒是都在这儿,怎么着?”用下下巴一指那大池子。“用过吗?”
“呃......”唐奕一窘,还真没用过。
“你们说什么呢?”潘丰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这大水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嘿嘿!”曹觉大乐。“来,我告诉你。”
说着,附到潘丰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潘丰本来全脸疑惑,听着听着眼睛都直了。
“炎达呢?给我也弄一个!”
唐奕一阵无语,男人啊,都逃不过那点事儿。
讪笑道:“炎达现在没工夫给你弄这些,你先住曹国舅那套吧,过几天他就要回中原了。”
“我来了,他怎么就走了?”
唐奕道:“正因为你来了,他才能抽出身子走啊。”
唐奕现在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整个涯州新城的建设就都压到曹国舅一个人身上了。
此时已经临近十月,还有两个月就到年关,曹国舅却是不得不回京了。
“行吧。”潘丰佯装为难的一点头。“某家受点累,接了他的班。”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唐奕心情大好,直接进了厨房。“都别走了,晚上我亲自掌厨,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一场!”
“那感情好。可是有日子没尝过大郎的手艺了。”
“对了,老二。”唐奕从厨房里出来,取了干柴,准备直接就在院中生火。
“又来了一船水军,你盯着点。”
曹觉一听,登时不干了。
“你够了啊,再别把那种榆木疙瘩往我那儿塞!”
唐奕讪笑,“条件有限,你就将就着用吧!”
雷州水军当然没阎王营的兵训着顺手,阎王营那可是从几十万禁军里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不是凡人。曹觉这是被惯坏了,突然接手这样一群渣子兵,自然瞧不上眼。
“你是没看见啊,一个个除了草包,就是笨蛋,老子和他们都生不起那个气。”
唐奕不信,“就没几个像样的?”
曹觉略一沉吟,“有倒是有,那个巫启航不错,是块好料!”
唐奕一瞅眉,“他?脾气臭了点吧?”
曹觉道:“臭归臭,但是,绝对是个人物。”
“那施雄呢?”
“他!?”曹觉扁着嘴,满眼不屑。“那特么就是块烂泥,还滑的很,老子恨不得抽死他!”
唐奕闻之,一边摆弄着干柴,一边笑,“你要不待见,干脆踢出来算了,正好我有用。”
曹觉默然良久,“还是留着吧,其实他挺像一个人......”
“谁啊?”
“你不认识,说了你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似是某些东西触动了曹觉心中的柔软,喃喃道:“有些人,没人认识,也没人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
唐奕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曹觉,“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没他,就没我,也没现在的阎王营!”
唐奕点了点头,“那他是英雄,应该被铭记!”
......
夜幕四合,星月映波澜。
白色的沙滩上燃起篝火,四周用木签串着整只的锦鸡、成串的海虾,还有螃蟹。
映着火光,唐奕、吴育、孙郎中、曹国舅、潘丰、曹觉、秀才、黑子等人围火而坐,抱坛痛饮。
萧巧哥、福康,还有君欣卓,则也是斜坐在细沙上,手里端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椰子,用麦管小口小口允着清甜的椰汁。
潘丰见巧哥和福康三女都来凑热闹,独不见黑子家那口子,不由发问:“怎不见弟妹?”
“老哥我还特意给你们两口子带了礼物,还想借此讨一首曲子听听呢!”
黑子闻声,憨然一笑,“嘿,夜里风冷,却是不敢让她出来吹风。”
潘丰一怔,“怎地,弟妹病了?”
“病倒没有......”下面的话黑子没好意思说,却是吴育大笑接过话头。
“国为好生多事,人家黑汉的内子当在安胎,可不是不能吹风?”
“啊?”
潘丰大乐,“那倒是要恭喜老弟,又要当爹了!!”
董惜琴这已经是第二胎了,当然要用“又”。
黑子家的老大还太小,没有带到海南,留在京里交由桃园夫人代养。
没想到到了海南,这黑汉还能又添一喜。
转向唐奕,“你看看人家,再瞅瞅你?”
“某家这个干爹却是何时能落到实处!?”
唐奕恨不能上去给潘丰一脚,五十岁的人了,一点正经的都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偷偷撇了一眼萧巧哥三人,正好三女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唐奕目光一躲,做贼似的低下了头。
他也想啊,可是前期装逼装大了,现在骑虎难下。
特么也是,非要三个一块娶,现在可好,发配到涯州来了,一个都娶不成,当初装这个十三干嘛!?
真以为唐奕真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啊?
他都快憋神经了,可是自己装出去的十三,含着泪也得装下去啊。
正是尴尬之计,万幸的是有人帮他解了围,正赶上范纯礼领着炎达老汉来了。
唐奕急忙借着由头起身相迎,“炎达族老,可是就缺你了!来来来,快坐快坐!”
三女立时无语地横了唐奕一眼,这家伙,好狡猾!
其实,依萧巧哥和君欣卓来看,还不如就让唐奕正娶福康,她们做妾也比现在来得干脆,那起码也算是一个名份。
当初被唐奕三妻并娶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是现在倒好,打断了几十条腿躲到涯州来了,等官家赐婚却是摇摇无期了。
......
且说炎达老汉这边,由癫王亲自相应,自是受宠若惊。
“殿下可是使不得。”
看着火堆旁围坐的人,不是皇亲,就是贵胄;不是帝女,就是国舅。他这个粗人、乡巴佬,哪敢上前?”
“坐就不坐了,工地上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老汉得去盯着点,不然那帮混小子不好好干活!”
唐奕立时强拉着炎达坐下,“族长就别客气了,没有外人,何必拘谨?”
“不行啊,老汉得看着,不然那帮......”
炎达不胜言词,既不敢坐,也说不出别的。
唐奕讪笑,“黎家儿郎都是好汉子,哪还用您看着?”
说起来,还真不用炎达看着,黎人的实在劲让唐奕都有点不好意思。
开了佣资,也管着工人们的一日三餐,在黎人眼里这是大恩情。知道癫王急着建城,岭曲部的汉子们自发的日夜赶工报答癫王。别看现在已经入夜,可是新城工地那边却是灯火通明,干的正是热乎。
“来,拿着。”唐奕不容炎达推辞,硬是把一坛子醉仙塞到老汉手里。
“喝酒聊天最是快活,这些人以后都是熟脸,低头不见抬头见,族老总不能天天躲着吧?”
炎达老脸一红,“没躲着,就是,就是咱黎峒面恶,怕吓着各位贵人。”
老汉指的是刺面。
黎人有在脸上刺青的习俗,所以,从炎达到族里的青壮年个个是大花脸,乍看之下,确实凶恶。
这话倒是引来了曹觉的注意,一指自己额前的大金印子,“老哥哥看看我,咱也是大花脸!”
“哈哈哈!”
众人大笑,气氛顿时融洽不少。
炎达老汉抱着酒坛子也终于释然,小口抿着香甜的果酒,心道:汉人的酒就是好啊,这么好喝的美酒老汉八辈子也没尝过。
唐奕见他喜欢,正好借此有话要说。
“老哥哥喜欢这酒吗?”
炎达急急点头,“好酒啊!”
“喜欢就好,那等新城建妥,老哥哥也就别回山里了,我教你们酿这种酒。”
“将来卖到中原去,可算是为全族老少谋一个前程。”
第774章 升米恩,斗米仇
要问海南所产之最为何?
除了海珠,当然就是四时果鲜,不胜枚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把果酒厂弄到这里来,绝对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且,唐奕更是想借此机会让黎峒各部走出深山,为之所用。
“老哥就别回山里了,我教你酿这种酒,也好谋一个前程。”
炎达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酿酒?能吃饱饭吗?”
“哈哈哈哈!”
众人闻声,放声狂笑。
曹国舅言道:“炎达老哥,我要是你,立时给癫王行个大礼,哪还有心问什么吃不吃得饱?”
“啊?”炎达还是没明白。
曹国舅继续道:“看到那些做苦力的都老们了吗?”
“啊,看到了。”
“老哥要是得了这门生意,他们加在一块儿都没有你们岭曲部有钱,哪还有吃不饱吃之理!?”
“我地老天爷!”炎达差点没咬着舌头。
二话不说,直接就要给唐奕跪下,行跪拜大礼。
得亏唐奕眼尖,有过在码头那次,却是早有准备,急急将之扶住。
“老哥哥快快请起,在咱们中原,连皇帝都不肖跪,您老这是折煞我也。”
炎达不肯起来,“活命的大恩,哪能不拜?殿下就是天神降世,仙人下凡,来拯救咱们黎峒苦人的啊!”
老头儿劲儿还挺大,唐奕扶之不住,只得瞪向曹国舅,“却要你多嘴,还不来帮忙?”
曹佾一扁嘴,好心当成驴肝肺,老子帮你捧臭脚,最后倒落了个埋怨。
与唐奕一起把炎达搀扶起来,老汉倒也实诚:
“殿下的恩情老汉领了,可是......”
“怎么?”唐奕一疑。“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炎达急忙摆手。“自然是愿意的,可是......”
炎达面色一苦,“可是,你看这酒,在中原也是很值钱的吧?”
“酿造更是少不得投入,咱们......”
“没钱......”
开酒坊啊,在老汉眼里那得好多好多钱。他们岭曲问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钱酿酒?
唐奕闻言,忍不住笑了。
“老哥安心,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出钱。”
“我出钱,你们出力,咱们合伙儿。”
“啊?”炎达大喜。“当真?”
还有这好事儿,不出钱光出力就行?
唐奕轻笑,“自然当真!且等老哥把新城建妥,咱们的酒坊即可开动。到时,本王别的不敢保证,黎族兄弟的日子越过越好,却是没问题的。”
炎达一听,盖完新城就开酒坊,登时来了精神。
“那还等着什么?老汉这就是回去盯着,越快越好!”
说完,放下酒坛子就往工地跑,拦都拦不住,恨不得今天夜里就把涯城新城盖完。
唐奕看着炎达老汉的背影,无语摊手,“还说和他多聊聊增进一下感情呢。”
吴育大笑,“你许了那么大一张饼与他,这老汉哪里还有心思和你喝酒聊天?”
唐奕心说,确实是这个理儿。
往地上一坐,“那就不去管他,咱们喝!”
众人举坛共饮,一大口醉仙下肚,痛快无比。
潘丰抹着嘴角的酒渍道:“无怪乎炎达欣喜若狂,你这回许的好处可是不小。”
醉仙的酿法,别说是岭外了,就是在中原,这么多年,多少酒商做梦都想得到。
唐奕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许给了这个老汉,换了谁也淡定不下来。
“是不是给多了?”范纯礼觉得给多了。
“你要弄酒坊,花钱雇他们做工就是,大不了多开佣资便是。”
“你看现在,两个大钱一天的佣资就把黎人乐成那样儿,有必要许那么大的好处吗?”
说句实在的,唐奕就算酒坊也是两个大钱一天的佣资,黎人照样给他干活。
“就算你大发善心,佣资与中原相若也就算了,何必直接就是合股?”
唐奕闻言一笑,他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有的时候,事儿不是这么干的。
看向曹佾,“你与他说说,让这小子也长长见识!”
曹国舅眼睛一立,“你自己说!好事儿怎么想不着某家?”
唐奕哈哈一乐,只得自己与范纯礼解释开来。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况且,咱们的目的也不是生意。”
“什么意思?”
唐奕道:“说到底,咱们都是外来户,想在涯州站稳脚跟,甚至是入主此地,那就不能算这些蝇头小利。”
唐奕掰着手指头给范纯礼算了起来。
“我当然可是只开佣资,独占其利。更为甚者,在修建涯州城之前,依着炎达老汉的本意,甚至可以不开佣资,只要管饭就行。”
“可是。”
话锋一转,“可是,黎人不可能永远这般蒙昧,也不可能永远满足于管饭就行的待遇。”
“将来,等他们看懂了,明白事理了,回过味儿来了,大钱都让咱们挣了,他们连零头的零头都没落着,那纵使今日有千般好,到时也成了万股仇!”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范纯礼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唐奕说的很明白,他自然也听得懂。
“可是......”
“到时再把佣资涨上去不就得了?”
唐奕轻笑摇头,“临时抱佛脚和雪中送炭,哪一个更得人心?”
抬头看向夜色笼罩的亚龙湾,环指四周,“咱们是引路人。”
“将来,涯州新城拔地而起,海外诸国的海商在此补给停靠,加上黎峒极其廉价的劳动力,中原商贾必然闻风而动,大举进驻。”
“可是不管谁来,也不管谁为黎峒百姓做了什么,那也只能算是临时抱佛脚。”
“可咱们今日这一点利让出去,就是雪中送炭。到什么时候,黎人只要记得谁的恩情最大。”
“咱们在海南的地位,就谁也撼动不了!”
范纯礼听得脑袋都大了。
“我就说吧,我果然不是做官的料,更不是经商的命。你瞅瞅,你们这些弯弯绕,我可一点都学不会。”
“哈......”潘丰大笑。
“这有什么绕的,这一招大郎用的可是熟着呢!”
范纯礼一挑眉头,“怎么讲?”
“你想啊!?”潘丰鄙夷地斜了一眼唐奕。“当初他在邓州去找张全福,和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当年,他也大可让张老汉代销,让出一部分利就行,何必直接给股份?”
范纯礼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一成份子,不但给马大哥忽悠来一个俏媳妇,还把张家彻底绑在了唐奕的船上。
猛然一惊,看向潘丰和曹国舅。
“那这么说,你们......”
二人一脸无奈地一摊手,“不然,你以为呢?”
这两人当然也是让唐奕这么绑上船的,五十万入股观澜,亏吗?当然不亏。
可是,唐奕除了观澜的股,等于又白送了自己生意的一成分子。
也就是这份慷慨,让曹潘两家彻底上了唐奕的贼船。
......
第775章 唐奕也会害怕(三合一)
唐奕讲了一堆的大道理,最后,潘丰仍有疑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郎!”
潘丰喝着酒,借着跳动的篝火映出一张满是疑惑的脸。
“纵是如此,某家还是觉得,你给多了......”
似是怕唐奕理解有误,潘丰又继续道:“某说的不是炎达,而是我自己。”
唐奕眉头一皱,“你?”
“对,我!”潘丰严肃点头。
“当年,我以全部身家赌观澜的一分股,而你不但给了我那一分股,而且,还把严何坊的一成份子送给了我。”
“以你我那时的交情......”
“啊呸!”潘丰自己都嫌牙碜,狠淬一口。
“你我那时就谈不上交情!你大可不必又送了严河坊的一成份子给我。”
那一成份子,潘丰当年自然是不知意味着什么的,只当是唐奕给官家面子送给他点好处,借此来消除芥蒂。
可是,唐奕自己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一成有多少的。
太多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潘丰当年开的那个价儿,观澜一分股是够了。可是,要是换作是唐奕自己的生意,就算三个潘丰搭进去,也不够那一成股。
唐奕这等于是卖了芝麻,另外又送了个西瓜,心肠好的有点过分了。
这是潘丰一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直到今天依旧不懂的。
要知道,那时的唐奕已经有范仲淹这个老师,又得了曹家之助,还有官家为其开道,他大可不必把他潘丰放在眼里,更可以不这么仗义。
何必破财?钱多烧的不成?
......
既然聊到这儿了这事,潘国为自然要借着酒劲儿问个清楚了。
“为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什么雪中送炭之说解释得了的吧?”
“......”
唐奕一阵默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醉仙。
“我要说,我是害怕了,你信吗?”
“不信!”潘丰把脑袋摇的生风。
“唐疯子还有害怕的时候,这可是新鲜的紧。”
他要是真会害怕,就不敢当着开封百姓、满朝官员的面,把他潘丰骂的狗血淋头了。
“我就是害怕了!”
唐奕诚然出声,面容不掺一丝狡黠,抬头看向潘丰。
“而且,一直在害怕。”
众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皆是惊讶。
唐奕也会害怕?这可是大宋头等新鲜事儿。一个个集中了精神望着唐奕,只等他的下文。
此时,唐奕也不卖关子,讪笑一声,悠然开口:“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嗯嗯嗯!”
连萧巧哥都使劲地点着头,唐哥哥也会有怕的时候?当初把她带出大辽,面对耶律涅鲁古的围追堵截,千里杀阵,可没见他怕过。
“我真的害怕!”
唐奕又重复了一遍,依旧诚恳。
自嘲地一笑:“这句害怕,我在心里憋了十几年,本以为会永远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今天倒是勾出来了。”
吴育闻之,默默地看着唐奕。
唐奕说他害怕了,吴育也很意外,但是心中又隐隐不觉意外。
“你在害怕什么?”
“很多。”唐奕叹道。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人世间,朝堂之争、商贾之诈、权力之威,哪桩哪件都是从前的我所无所企及的。”
看向吴育,“您老可知,初出大世的奕只有十四岁,心中纵有千般变化、万般本领,却也还是一个生于微末的市井顽童罢了。”
......
众人神情一暗,都以为唐奕说的是他的身世。
天下皆知,唐子浩少年丧母,继而丧父。家道中落之后,奋发图强,才闯下了今日的成就。
可是,没有人知道,唐奕指的不是这个,是指比这惊世骇俗万倍不止的另一个真相。
说着说着,唐奕笑意更浓。
“那时的我,就好像一个怀抱重宝的幼童,行于闹市,觊觎之心不胜凡几!”
“我不知道下一刻面对的是善意的笑容,还是凶恶的屠刀。”
“所以,从决定拜入范师门下那一天开始,或者说,从我决定要登云驾雾,闯出一片天地开始......”
“就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所以,从最开始,我就需要朋友,需要靠山。”
说着,看向范纯礼,“你,当年虽跳脱、荒诞,可我看到了你的真诚,所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又看向君欣卓和黑子,“你们虽是强盗,但心中有义,我知道施以恩情必有回报。”
再看向众人,“和张家、曹家、潘家!”
“从最开始我就没在乎过钱。我在乎的是,身边有人与我同风共雨,走过这一程!”
“......”
“......”
“......”
众人默然,这样的心里话,还是头一次听唐奕说。
曹国舅木然接话,“所以,陛下收权观澜......你......”
“没错!”唐奕坦然承认。“在我心中,他是如父如师的长辈,是可以扶着我前行的最大倚仗。”
“可惜......”自嘲地苦笑。“他终究还是帝王。”
当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山忽而变成唐奕另类人生的潜在威胁,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许是实在憋的太久,唐奕需要倾诉,他说了很多,而且句句肺腑,没有半点虚言。
他确实很害怕,确实很孤独。
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行走于千年之前这个陌生的人世,这整整一千的差距在带给唐奕无尽机遇的同时,也把无尽的恐惧强加于身。
他知道的太多,懂得的太多,以至,他所要背负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在这个繁花似锦的大宋,他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他也是格格不入的。
一步踏前,就是荣华富贵、千古风流。
一步踏错,却也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何以求安?
唯抱团取暖,给自己一些慰藉罢了。
......
福康似是感受到了唐奕身上的那股寂寥,“那你何必......”
“何必冲锋在前,何必把自己置身危难?”
他完全可以不疯,他甚至完全可以躲在邓州做他的小财主。
“......”
唐奕一笑,茫然长叹:“老天爷把我送到这世上走一遭,要是不做点什么,问心有愧啊!”
......
“问心有愧”,字字千斤,砸在众人心头。
这就是唐子浩,纵使惆怅诉怨,依然是那般坦荡轩昂,依然不肯低头。
......
可是,他们还是不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唐奕的心里话。
他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这场穿越千年的造化?更不明白,凡人兆亿,为什么又偏偏是他?可是,他相信,上天如此安排,却是一定有他的理由。
既然前世从生到死,今生从死到生,经过了生死劫,看尽了两世人间。
既然大宋千万黎民,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上苍既然让我来,那就做点什么吧!”
“纵有惧怕,也能无悔于心。”
福康闻之,更是心疼。
“有愧就有愧,不要为难自己。”
唐奕欣慰大乐,“傻丫头,要是我安于邓州的一家小食店,又哪来今日你、君姐姐,还有巧哥,咱们四人月下共饮,听我大倒苦水的这一遭美事?”
福康不依,“那以后不要了,不要让我们担心。”
唐奕这次却是不答了,哪里还停得下来?
“喝酒喝酒!”潘丰似是猜到了唐奕所想,为他解围。
“好风好景、好酒好肉,你这鸟厮,尽说些煞风景的胡话。”
说着,张罗众人又是好一通豪饮。
饮罢,潘丰又道:“有一点,大郎说错了。”
“某家这个朋友,可不是你用一成份子买来了的,而是唐子浩的一颗仁义之心换来的。”
看向曹佾,“你说,是也不是?”
曹国舅一撇嘴,“你这粗人倒也说了句好话。说到底,还是唐子浩的人值得一交。否则,一成份子就想我堂堂国舅与之卖命,想也别想!”
众人哈哈一笑,这一篇就算翻过。
不过,唐奕的一翻肺腑之言却是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大宋疯王他也是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更有不堪承受之重。
......
夜色渐浓,众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回到院中,福康吊在最后,待巧哥与君欣卓先进了竹楼,这才转身迎向唐奕。
借着月色,唐奕看着福康白皙俊俏的小脸儿上隐有忧虑,“怎地了?还想着刚刚的事情?”
福康抿嘴,与唐奕对视,眼中柔情仿佛要化出水来。
“你若累了,那就停下来,父皇是不会怪你的。”
唐奕心道,果然是还惦记着刚刚的那事。
只是有些话不知与福康怎么说,他要是停下来,就算赵祯没什么,又怎么过得了自己这一关。轻轻揽过福康的细肩,“大可安心,我有分寸。”
“可是,刚刚你不还说害怕?我不想你害怕。”
唐奕轻笑,“害怕,也要做啊!”
之前,他可以说十年奋进只为燕云,可是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他和赵祯都不敢明说的。
收复燕云,只为强宋啊!
如今大幕拉开,谁又能做这个逃兵?
长叹一声,“你的父皇也在害怕,可是他也不得不做。”
福康闻声,眉头清触。说实话,她只是一个小女人,不懂男人的大道理。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做?”
唐奕不答,反问道:“你不想看到大宋越来越强、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吗?这就是必须做的理由。”
“不想,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心安于世。”
“......”
唐奕把福康搂的更紧,无言对月,静立良久。
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只想他好,余者,皆是浮云。
......
潘丰刚到涯州没几天,曹佾却是要踏上归途了。
已进十月,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年关了。
他与潘丰不同,身为国舅,皇后之弟。不单单是观澜的一份子,唐奕的好伙伴,同时也是曹后在朝中最大的倚仗,却是不能与唐奕在涯州就这么耗下去。
临行之前,唐奕又备了许多海南特产让曹国舅稍回去。当然,还是给官家的那份最为丰厚。
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
这位皇帝太过委屈自己,唐奕若是不帮他想着,赵祯就又要节省了。
临行送别,曹国舅问唐奕:“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唐奕略一思索,艰难摇头,“让陛下保重身体,其它的......就没了。”
曹国舅无语暗叹,这又何必?
自从唐奕到了涯州,几乎每月赵祯都有书信送来,可是唐奕从来都不回信。最多就是一句:保重身体的客套话,却是半句多余的话也欠奉。
“你这又何苦?陛下不是说了,观澜还是你的观澜。且每月都有财报账目送到涯州,足见陛下之心,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唐奕苦笑,“你这和事佬,越来越会顺嘴胡诌了。”
心中暗道,咱们这位官家没有什么盖世武功,亦不是治世明君,唯有一点千古第一,那就是处事待人滴水不漏,绝对让你挑不出毛病。
否则,也不能落得个仁宗的庙号了。
说是不取而代之不假,也确实每月送来观澜财账与唐奕过目,甚至每次都问计唐奕。
可是,让李秉臣坐阵观澜是真,把王、杨、张几大股东架空也是真。
其中意味,曹国舅会看不出来?睁眼说瞎话。
......
被唐奕说是顺嘴胡诌,曹国舅自然有些面热,讪笑道:“他毕竟是陛下,你何必......”
唐奕眼睛一立,“那你还想我怎地!?”
把老子架空了,我还得年年好礼相送,生怕他委屈了自己,唐奕自觉已经够意了吧?
“得得得,东西你也别往宫里送了,只当没我这个人,省着个个说我的不是!”
犯起倔来的唐子浩可是谁也拦不住,一摆衣袖,“走吧,回去当你的老好人!”
“别别别!”曹国舅急急拉住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我这一去,可是没时候能回来了,你好歹与我个安心啊!”
这话倒是不假,涯州与开封相隔万里,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曹佾这趟回去,却是很难再回来了。
唐奕讪讪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软了下来。
“告诉陛下,防着点儿魏国公。”
想了想,又道:
“至于观澜,别动官也别动兵,剩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说完,甩开曹佾的纠缠,大步而走,却是没有半点留恋。
曹国舅不怒反乐,唐奕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很大进步,回去也好交差了。最后看了一眼正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亚龙湾,心道:“再回来却不知是几年之后,那时的亚龙湾,当是大不相同了吧?”
转身上船,离港而去。对于下一次再来却也有着小小的期待,不知唐奕所说的新城,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哪知道,下一趟,哪是几年之后?
三个月都没到,这位国舅爷成专门跑腿儿的了,回到开封三天都没呆上,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涯州,苦了曹国舅年都是在船上过的。
至于原因......
曹国舅没想到,但是想骂娘。
赵祯也没想到,但是想骂唐奕。
特么唐奕也没想到,但是,想骂自己......
那是后事,且先不说。
曹国舅走了没几天,涯州又来人了。
要是换了别人,唐奕都懒得搭理,老子不来,你们也不这么勤快。岭外极南之地现在倒成了好地方,谁都来溜一圈儿。
可是,偏偏这位的到来,既是大喜事儿,也是惊喜之事,唐奕管辜胖子要的精于农事的佃户到了。
准确地说,是整整五百户、两千余人到了。
辜凯这次还是很厚道的,确实是把唐奕的事当正事来办了。辜家就算再家大业大,选出五百户精农那也是下了血本儿了。
可把唐奕乐坏了。
岭曲黎部不懂农耕,王咸英带来的工匠里也没有长于农事的人物。亚龙湾这段时间一共开垦出近千亩田地,却是一直荒着,只等辜胖子的人到。
一下来了五百户,唐奕高兴的不得了,亲自到码头迎接。
可是,好几艘大船一靠岸,还没等唐奕迎上去,一个肥得离谱的胖子就从跳板上蹦了下来。“他娘的曾公亮,老子与他没完!”
唐奕愣住了:
第一,他没想到,是辜胖子亲自来了涯州;
第二,这货一下船就骂曾公亮做甚?
“你怎么来了?”
辜胖子没急着答,先是四下扫看,暗暗咋舌,特么这孙子来了也就半年吧?怎么就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只见亚龙湾内,到处是在建的房舍楼台,到处都在忙碌。
要不是干活的黎人一个个都是刺青满面,有异汉人,辜胖子都以为这是中原哪个新兴大城呢!
“你是真不消停啊,涯州这么远都拦不住你折腾!”
“别扯没用的,你来做甚?”唐奕不与做答,依旧逼问。
之前,这胖子跟着他在海州转了一圈都是极不情愿,这回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辜胖子一撇嘴,戏谑道:“我来瞅瞅你过的怎么样。要是让都老压的连饭都吃不饱,胖爷还能接济接济你这家伙。”
唐奕闻之,欣然一笑,辜胖子还是够意思的。
接济什么的,那都是玩笑,能千里迢迢跑来一见,就说明这人值得一交。
顺着他戏谑的语气一点不落下风:
“这回就不怕把你辜家都搭进来了?”
辜胖子一立眼睛,“少提辜家!我来,辜家可没来。”
“那这五百户佃农,下了血本儿了吧?”
“那是当然!”辜胖子立时来了精神。“我跟你说,这回你得给我补偿!再这么下去,有多少家底都让你搬空了。”
在开封就坑了他几十万,加上这五百户佃农,等来年开春,辜家的地至少得荒上一半儿无人耕种。“行!”唐奕满口答应。“回头补偿你个大头儿。”
“什么大头儿?”
唐奕一笑,“这个不急,先说说,曾公亮怎么你了?下船就骂?”
“别提那鸟厮!”辜凯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老子去他那借点人护送南下。”
“这家伙跟胖爷要抢他闺女似的,死活不给。害得老子这一路让海匪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娘的!”辜胖子想想就来气。“要不是跑的快,胖爷这身贵肉就喂了鱼虾了。”
“哈!!”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唐奕大笑。
“曾公亮给你一个兵算你本事!”
那货已经让唐奕拔秃了,哪还敢给辜胖子人?
“不提那鸟厮。”辜凯懒得再提曾公亮,心里念着别的事儿。
“你先跟我说说,什么好处?”
辜家日子确实不好过,要是能从唐奕这里捞回来一点儿,还不至于把全家都搭进去,自然最好不过。
唐奕闻言,似笑非笑。
“毛纺织你想要吗?”
“毛纺织!?”
辜凯心里咯噔一下子。
毛纺织啊!现在不论是大宋,还是大辽,毛布横行,极为流行。
可是,毛纺织只在燕云一地铺展,辜凯知道,那边儿的名门望族只毛纺一项都赚飞了。中原北方的富族想要这笔大财都想疯了,挖空着心思,就想把毛纺南引。
可是,朝廷明令毛纺不出燕云,加之那边各族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谁也拿不到毛纺工艺。
唐奕能给他弄来毛纺织的生意?
“你,你有办法得其工艺?”
“呵。”唐奕干笑一声。“什么叫我有办法,那本来就是我的生意!!”
“噗!!”
辜胖子直接就喷了。
“真的假了!?胖爷很单纯,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甚?”唐奕无语。“你真当燕云的那些大户有本事把羊毛变成布?”
“那是老子教他们的手艺。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一边儿倒的反了耶律重元,一心归宋?”
“靠!!”
辜胖子大骂出声:“你是真损啊!”
原来朝廷能顺利拿下燕云,还有这么一层事儿在里面。
“少废话!”唐奕笑骂。“说吧,想不想要?”
“......”
辜凯沉默了,王八蛋不想要,现在毛布就是闪闪发亮的铜钱。不,比铜钱还值钱!
可是,换用现在的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辜胖子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天上掉馅饼那是做梦,很可能掉下来的是磨盘。
他也太了解唐奕了,这孙子不定又憋着什么坏,不然早怎么不给我?
“你有什么条件?”
辜胖子自认猜出唐奕必有所图,可惜,唐奕的回答大出所料。
“没有条件,只当补偿。”
“真的假的?胖爷单纯,你别骗我!”
唐奕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
“要,要!!”
既然真是白给,那凭什么不要!?
辜胖子不放心,“真没条件哈?”
“真没条件!”唐奕笃定点头。你只要敢要,这特么就是个事儿,还要什么条件?
心中暗道:“胖子啊,这可是你自己要要的,可不是我坑你啊!”
“这回辜家,想不上老子的船都难喽。”
......
第775章 唐奕也会害怕(三合一)
唐奕讲了一堆的大道理,最后,潘丰仍有疑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大郎!”
潘丰喝着酒,借着跳动的篝火映出一张满是疑惑的脸。
“纵是如此,某家还是觉得,你给多了......”
似是怕唐奕理解有误,潘丰又继续道:“某说的不是炎达,而是我自己。”
唐奕眉头一皱,“你?”
“对,我!”潘丰严肃点头。
“当年,我以全部身家赌观澜的一分股,而你不但给了我那一分股,而且,还把严何坊的一成份子送给了我。”
“以你我那时的交情......”
“啊呸!”潘丰自己都嫌牙碜,狠淬一口。
“你我那时就谈不上交情!你大可不必又送了严河坊的一成份子给我。”
那一成份子,潘丰当年自然是不知意味着什么的,只当是唐奕给官家面子送给他点好处,借此来消除芥蒂。
可是,唐奕自己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一成有多少的。
太多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潘丰当年开的那个价儿,观澜一分股是够了。可是,要是换作是唐奕自己的生意,就算三个潘丰搭进去,也不够那一成股。
唐奕这等于是卖了芝麻,另外又送了个西瓜,心肠好的有点过分了。
这是潘丰一直到今天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直到今天依旧不懂的。
要知道,那时的唐奕已经有范仲淹这个老师,又得了曹家之助,还有官家为其开道,他大可不必把他潘丰放在眼里,更可以不这么仗义。
何必破财?钱多烧的不成?
......
既然聊到这儿了这事,潘国为自然要借着酒劲儿问个清楚了。
“为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什么雪中送炭之说解释得了的吧?”
“......”
唐奕一阵默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醉仙。
“我要说,我是害怕了,你信吗?”
“不信!”潘丰把脑袋摇的生风。
“唐疯子还有害怕的时候,这可是新鲜的紧。”
他要是真会害怕,就不敢当着开封百姓、满朝官员的面,把他潘丰骂的狗血淋头了。
“我就是害怕了!”
唐奕诚然出声,面容不掺一丝狡黠,抬头看向潘丰。
“而且,一直在害怕。”
众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皆是惊讶。
唐奕也会害怕?这可是大宋头等新鲜事儿。一个个集中了精神望着唐奕,只等他的下文。
此时,唐奕也不卖关子,讪笑一声,悠然开口:“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嗯嗯嗯!”
连萧巧哥都使劲地点着头,唐哥哥也会有怕的时候?当初把她带出大辽,面对耶律涅鲁古的围追堵截,千里杀阵,可没见他怕过。
“我真的害怕!”
唐奕又重复了一遍,依旧诚恳。
自嘲地一笑:“这句害怕,我在心里憋了十几年,本以为会永远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今天倒是勾出来了。”
吴育闻之,默默地看着唐奕。
唐奕说他害怕了,吴育也很意外,但是心中又隐隐不觉意外。
“你在害怕什么?”
“很多。”唐奕叹道。
“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人世间,朝堂之争、商贾之诈、权力之威,哪桩哪件都是从前的我所无所企及的。”
看向吴育,“您老可知,初出大世的奕只有十四岁,心中纵有千般变化、万般本领,却也还是一个生于微末的市井顽童罢了。”
......
众人神情一暗,都以为唐奕说的是他的身世。
天下皆知,唐子浩少年丧母,继而丧父。家道中落之后,奋发图强,才闯下了今日的成就。
可是,没有人知道,唐奕指的不是这个,是指比这惊世骇俗万倍不止的另一个真相。
说着说着,唐奕笑意更浓。
“那时的我,就好像一个怀抱重宝的幼童,行于闹市,觊觎之心不胜凡几!”
“我不知道下一刻面对的是善意的笑容,还是凶恶的屠刀。”
“所以,从决定拜入范师门下那一天开始,或者说,从我决定要登云驾雾,闯出一片天地开始......”
“就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所以,从最开始,我就需要朋友,需要靠山。”
说着,看向范纯礼,“你,当年虽跳脱、荒诞,可我看到了你的真诚,所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又看向君欣卓和黑子,“你们虽是强盗,但心中有义,我知道施以恩情必有回报。”
再看向众人,“和张家、曹家、潘家!”
“从最开始我就没在乎过钱。我在乎的是,身边有人与我同风共雨,走过这一程!”
“......”
“......”
“......”
众人默然,这样的心里话,还是头一次听唐奕说。
曹国舅木然接话,“所以,陛下收权观澜......你......”
“没错!”唐奕坦然承认。“在我心中,他是如父如师的长辈,是可以扶着我前行的最大倚仗。”
“可惜......”自嘲地苦笑。“他终究还是帝王。”
当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山忽而变成唐奕另类人生的潜在威胁,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许是实在憋的太久,唐奕需要倾诉,他说了很多,而且句句肺腑,没有半点虚言。
他确实很害怕,确实很孤独。
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行走于千年之前这个陌生的人世,这整整一千的差距在带给唐奕无尽机遇的同时,也把无尽的恐惧强加于身。
他知道的太多,懂得的太多,以至,他所要背负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在这个繁花似锦的大宋,他是独一无二的,同时,他也是格格不入的。
一步踏前,就是荣华富贵、千古风流。
一步踏错,却也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何以求安?
唯抱团取暖,给自己一些慰藉罢了。
......
福康似是感受到了唐奕身上的那股寂寥,“那你何必......”
“何必冲锋在前,何必把自己置身危难?”
他完全可以不疯,他甚至完全可以躲在邓州做他的小财主。
“......”
唐奕一笑,茫然长叹:“老天爷把我送到这世上走一遭,要是不做点什么,问心有愧啊!”
......
“问心有愧”,字字千斤,砸在众人心头。
这就是唐子浩,纵使惆怅诉怨,依然是那般坦荡轩昂,依然不肯低头。
......
可是,他们还是不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唐奕的心里话。
他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这场穿越千年的造化?更不明白,凡人兆亿,为什么又偏偏是他?可是,他相信,上天如此安排,却是一定有他的理由。
既然前世从生到死,今生从死到生,经过了生死劫,看尽了两世人间。
既然大宋千万黎民,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上苍既然让我来,那就做点什么吧!”
“纵有惧怕,也能无悔于心。”
福康闻之,更是心疼。
“有愧就有愧,不要为难自己。”
唐奕欣慰大乐,“傻丫头,要是我安于邓州的一家小食店,又哪来今日你、君姐姐,还有巧哥,咱们四人月下共饮,听我大倒苦水的这一遭美事?”
福康不依,“那以后不要了,不要让我们担心。”
唐奕这次却是不答了,哪里还停得下来?
“喝酒喝酒!”潘丰似是猜到了唐奕所想,为他解围。
“好风好景、好酒好肉,你这鸟厮,尽说些煞风景的胡话。”
说着,张罗众人又是好一通豪饮。
饮罢,潘丰又道:“有一点,大郎说错了。”
“某家这个朋友,可不是你用一成份子买来了的,而是唐子浩的一颗仁义之心换来的。”
看向曹佾,“你说,是也不是?”
曹国舅一撇嘴,“你这粗人倒也说了句好话。说到底,还是唐子浩的人值得一交。否则,一成份子就想我堂堂国舅与之卖命,想也别想!”
众人哈哈一笑,这一篇就算翻过。
不过,唐奕的一翻肺腑之言却是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大宋疯王他也是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更有不堪承受之重。
......
夜色渐浓,众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回到院中,福康吊在最后,待巧哥与君欣卓先进了竹楼,这才转身迎向唐奕。
借着月色,唐奕看着福康白皙俊俏的小脸儿上隐有忧虑,“怎地了?还想着刚刚的事情?”
福康抿嘴,与唐奕对视,眼中柔情仿佛要化出水来。
“你若累了,那就停下来,父皇是不会怪你的。”
唐奕心道,果然是还惦记着刚刚的那事。
只是有些话不知与福康怎么说,他要是停下来,就算赵祯没什么,又怎么过得了自己这一关。轻轻揽过福康的细肩,“大可安心,我有分寸。”
“可是,刚刚你不还说害怕?我不想你害怕。”
唐奕轻笑,“害怕,也要做啊!”
之前,他可以说十年奋进只为燕云,可是后面还有一句话,是他和赵祯都不敢明说的。
收复燕云,只为强宋啊!
如今大幕拉开,谁又能做这个逃兵?
长叹一声,“你的父皇也在害怕,可是他也不得不做。”
福康闻声,眉头清触。说实话,她只是一个小女人,不懂男人的大道理。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做?”
唐奕不答,反问道:“你不想看到大宋越来越强、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吗?这就是必须做的理由。”
“不想,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心安于世。”
“......”
唐奕把福康搂的更紧,无言对月,静立良久。
这就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只想他好,余者,皆是浮云。
......
潘丰刚到涯州没几天,曹佾却是要踏上归途了。
已进十月,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年关了。
他与潘丰不同,身为国舅,皇后之弟。不单单是观澜的一份子,唐奕的好伙伴,同时也是曹后在朝中最大的倚仗,却是不能与唐奕在涯州就这么耗下去。
临行之前,唐奕又备了许多海南特产让曹国舅稍回去。当然,还是给官家的那份最为丰厚。
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
这位皇帝太过委屈自己,唐奕若是不帮他想着,赵祯就又要节省了。
临行送别,曹国舅问唐奕:“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唐奕略一思索,艰难摇头,“让陛下保重身体,其它的......就没了。”
曹国舅无语暗叹,这又何必?
自从唐奕到了涯州,几乎每月赵祯都有书信送来,可是唐奕从来都不回信。最多就是一句:保重身体的客套话,却是半句多余的话也欠奉。
“你这又何苦?陛下不是说了,观澜还是你的观澜。且每月都有财报账目送到涯州,足见陛下之心,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
唐奕苦笑,“你这和事佬,越来越会顺嘴胡诌了。”
心中暗道,咱们这位官家没有什么盖世武功,亦不是治世明君,唯有一点千古第一,那就是处事待人滴水不漏,绝对让你挑不出毛病。
否则,也不能落得个仁宗的庙号了。
说是不取而代之不假,也确实每月送来观澜财账与唐奕过目,甚至每次都问计唐奕。
可是,让李秉臣坐阵观澜是真,把王、杨、张几大股东架空也是真。
其中意味,曹国舅会看不出来?睁眼说瞎话。
......
被唐奕说是顺嘴胡诌,曹国舅自然有些面热,讪笑道:“他毕竟是陛下,你何必......”
唐奕眼睛一立,“那你还想我怎地!?”
把老子架空了,我还得年年好礼相送,生怕他委屈了自己,唐奕自觉已经够意了吧?
“得得得,东西你也别往宫里送了,只当没我这个人,省着个个说我的不是!”
犯起倔来的唐子浩可是谁也拦不住,一摆衣袖,“走吧,回去当你的老好人!”
“别别别!”曹国舅急急拉住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我这一去,可是没时候能回来了,你好歹与我个安心啊!”
这话倒是不假,涯州与开封相隔万里,哪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曹佾这趟回去,却是很难再回来了。
唐奕讪讪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软了下来。
“告诉陛下,防着点儿魏国公。”
想了想,又道:
“至于观澜,别动官也别动兵,剩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说完,甩开曹佾的纠缠,大步而走,却是没有半点留恋。
曹国舅不怒反乐,唐奕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很大进步,回去也好交差了。最后看了一眼正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亚龙湾,心道:“再回来却不知是几年之后,那时的亚龙湾,当是大不相同了吧?”
转身上船,离港而去。对于下一次再来却也有着小小的期待,不知唐奕所说的新城,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他哪知道,下一趟,哪是几年之后?
三个月都没到,这位国舅爷成专门跑腿儿的了,回到开封三天都没呆上,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涯州,苦了曹国舅年都是在船上过的。
至于原因......
曹国舅没想到,但是想骂娘。
赵祯也没想到,但是想骂唐奕。
特么唐奕也没想到,但是,想骂自己......
那是后事,且先不说。
曹国舅走了没几天,涯州又来人了。
要是换了别人,唐奕都懒得搭理,老子不来,你们也不这么勤快。岭外极南之地现在倒成了好地方,谁都来溜一圈儿。
可是,偏偏这位的到来,既是大喜事儿,也是惊喜之事,唐奕管辜胖子要的精于农事的佃户到了。
准确地说,是整整五百户、两千余人到了。
辜凯这次还是很厚道的,确实是把唐奕的事当正事来办了。辜家就算再家大业大,选出五百户精农那也是下了血本儿了。
可把唐奕乐坏了。
岭曲黎部不懂农耕,王咸英带来的工匠里也没有长于农事的人物。亚龙湾这段时间一共开垦出近千亩田地,却是一直荒着,只等辜胖子的人到。
一下来了五百户,唐奕高兴的不得了,亲自到码头迎接。
可是,好几艘大船一靠岸,还没等唐奕迎上去,一个肥得离谱的胖子就从跳板上蹦了下来。“他娘的曾公亮,老子与他没完!”
唐奕愣住了:
第一,他没想到,是辜胖子亲自来了涯州;
第二,这货一下船就骂曾公亮做甚?
“你怎么来了?”
辜胖子没急着答,先是四下扫看,暗暗咋舌,特么这孙子来了也就半年吧?怎么就折腾出这么大阵仗?只见亚龙湾内,到处是在建的房舍楼台,到处都在忙碌。
要不是干活的黎人一个个都是刺青满面,有异汉人,辜胖子都以为这是中原哪个新兴大城呢!
“你是真不消停啊,涯州这么远都拦不住你折腾!”
“别扯没用的,你来做甚?”唐奕不与做答,依旧逼问。
之前,这胖子跟着他在海州转了一圈都是极不情愿,这回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辜胖子一撇嘴,戏谑道:“我来瞅瞅你过的怎么样。要是让都老压的连饭都吃不饱,胖爷还能接济接济你这家伙。”
唐奕闻之,欣然一笑,辜胖子还是够意思的。
接济什么的,那都是玩笑,能千里迢迢跑来一见,就说明这人值得一交。
顺着他戏谑的语气一点不落下风:
“这回就不怕把你辜家都搭进来了?”
辜胖子一立眼睛,“少提辜家!我来,辜家可没来。”
“那这五百户佃农,下了血本儿了吧?”
“那是当然!”辜胖子立时来了精神。“我跟你说,这回你得给我补偿!再这么下去,有多少家底都让你搬空了。”
在开封就坑了他几十万,加上这五百户佃农,等来年开春,辜家的地至少得荒上一半儿无人耕种。“行!”唐奕满口答应。“回头补偿你个大头儿。”
“什么大头儿?”
唐奕一笑,“这个不急,先说说,曾公亮怎么你了?下船就骂?”
“别提那鸟厮!”辜凯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老子去他那借点人护送南下。”
“这家伙跟胖爷要抢他闺女似的,死活不给。害得老子这一路让海匪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娘的!”辜胖子想想就来气。“要不是跑的快,胖爷这身贵肉就喂了鱼虾了。”
“哈!!”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唐奕大笑。
“曾公亮给你一个兵算你本事!”
那货已经让唐奕拔秃了,哪还敢给辜胖子人?
“不提那鸟厮。”辜凯懒得再提曾公亮,心里念着别的事儿。
“你先跟我说说,什么好处?”
辜家日子确实不好过,要是能从唐奕这里捞回来一点儿,还不至于把全家都搭进去,自然最好不过。
唐奕闻言,似笑非笑。
“毛纺织你想要吗?”
“毛纺织!?”
辜凯心里咯噔一下子。
毛纺织啊!现在不论是大宋,还是大辽,毛布横行,极为流行。
可是,毛纺织只在燕云一地铺展,辜凯知道,那边儿的名门望族只毛纺一项都赚飞了。中原北方的富族想要这笔大财都想疯了,挖空着心思,就想把毛纺南引。
可是,朝廷明令毛纺不出燕云,加之那边各族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谁也拿不到毛纺工艺。
唐奕能给他弄来毛纺织的生意?
“你,你有办法得其工艺?”
“呵。”唐奕干笑一声。“什么叫我有办法,那本来就是我的生意!!”
“噗!!”
辜胖子直接就喷了。
“真的假了!?胖爷很单纯,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甚?”唐奕无语。“你真当燕云的那些大户有本事把羊毛变成布?”
“那是老子教他们的手艺。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一边儿倒的反了耶律重元,一心归宋?”
“靠!!”
辜胖子大骂出声:“你是真损啊!”
原来朝廷能顺利拿下燕云,还有这么一层事儿在里面。
“少废话!”唐奕笑骂。“说吧,想不想要?”
“......”
辜凯沉默了,王八蛋不想要,现在毛布就是闪闪发亮的铜钱。不,比铜钱还值钱!
可是,换用现在的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辜胖子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天上掉馅饼那是做梦,很可能掉下来的是磨盘。
他也太了解唐奕了,这孙子不定又憋着什么坏,不然早怎么不给我?
“你有什么条件?”
辜胖子自认猜出唐奕必有所图,可惜,唐奕的回答大出所料。
“没有条件,只当补偿。”
“真的假的?胖爷单纯,你别骗我!”
唐奕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
“要,要!!”
既然真是白给,那凭什么不要!?
辜胖子不放心,“真没条件哈?”
“真没条件!”唐奕笃定点头。你只要敢要,这特么就是个事儿,还要什么条件?
心中暗道:“胖子啊,这可是你自己要要的,可不是我坑你啊!”
“这回辜家,想不上老子的船都难喽。”
......
第776章 你的?你的(四合一啊四合一)
唐奕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洗毛技工只需我一封书信,就可从幽州给你调回来。”
又扬了扬小本儿,“选毛、脱脂、纺织的工艺都在这册中记着呢。”
“你若想要,一句话,就是你的了!”
咕噜......
咕噜!!
辜胖子狠咽了两下口水,心里除了贪念,也有一丝感叹。只道世事真是奇妙,天下人垂涎苦久、梦寐以求的东西,原来不在北方,而在大宋之南,而且得来如此容易。
缓缓地伸出手去,只要接过这个小本本儿......
这哪是什么小本本儿?这就是无尽的财富啊!
可是,不行。
辜胖子把手又缩了回来,事到临头缓三分,这是祖宗的训诫。
一脸狐疑地看着唐奕,“你特么不会坑我吧?”
唐奕讪讪一笑,“我坑你做甚?”
“不对!”
“不坑我,怎么连小本儿都准备好了?”
不是冲着我来,你准备小本做甚?
“靠!”辜胖子越想越不对。“这特么不就是个暗坑,等着胖爷往里跳呢吗?”
唐奕一阵无语,这胖子机警的很,还真不好忽悠。
立时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老子差点就信了!”
“我能掐会算,特么知道你来涯州啊?有种你别接。”眼睛一立。“本儿上有毒,一碰就死!”
“嘿嘿...”辜胖子局促地干笑。“这话让你说的。”
“也对哈。”
好吧,真相只有一个,这个本还真就是给辜胖子预备的。
只不过,唐奕以为护送佃农南下,辜家怎么也得出一个可靠的管事,准备让他带回去给辜凯的。
到时候,东西已经在辜家手里了,唐奕一点不用废话,重利之下,就不信辜胖子不着道儿。
没想到的是,这货自己来了,反倒不好忽悠了。
“你要不要?”唐奕也懒得废话了。
这本子要是扔到北方去,说能逼人造反都不过分,他还真不信辜凯有那么大定力。
“要!!”
辜凯最后还是一咬牙,满脸的便秘,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接过了小本儿。
“真不是坑?”
“真不是!”
“也没什么条件?”
“不要拉倒!”唐奕急了,做势就要把本子夺回来。
“别别别!”辜胖子肥躯一拧,挡住唐奕,直接就把本子揣到了怀里。
最后,还不放心地拿大手捂着,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相儿。
“胖爷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其实吧,真像还有一个
这胖子在演。
辜胖子多精明一个肥猴儿,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本子里一定有故事。这天下就没白来的便宜,唐奕这孙子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只不过,以他对唐奕的了解,就算憋什么坏,也不会是针对他的,最多是又让他当一回枪使。
再说了,一没过分的条件;二没字据,这就是一门生意,还不至于把辜家怎么着。
“嘿嘿...”辜胖子还是护着胸口不放手。
“该说不说的,这事办的不赖,够意思!”
毛布现在在大宋和大辽都卖疯子,这东西虽然没有丝绸那样顺滑服帖,也不光鲜亮丽,但胜在厚实笔挺。
幽州出产的上等毛料,据说是用羊羔的绒毛所织,柔软棉滑,和丝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
现在,大宋普通毛料两贯一匹,上等货色有市无价。
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辜胖子不知道。不过,现在燕云也属宋土,只观那些幽州、涿州的布商南下中原,一个个财大气粗不可一世的样儿,就知道绝对没少赚。
“嘿嘿!”既然毛纺已经在手上了,辜凯也是心下好奇。
“你给兄弟交个底,这玩意儿有多大的利?”
唐奕冷笑一声,“大到你无法想象!”
“真的假的!?”
“真的!”唐奕笃定。
“不过......”话锋一转。“有句话,咱们得说在前头!”
“咦!”辜凯不干了。“不是说没条件的吗!?”
东西已经在手上了,这胖子是下定决心,什么条件也不答应唐奕了。
“拿走拿走,老子不要了!”
嘴上说不要,本子却还在怀里,捂着胸里的大肥手也是一点没挪开。
“别急着鼓噪,且听我说完。”唐奕一脸正色,全不似玩笑。
“东西给你没问题,老子也不指望你这胖子能给我出什么力。”
“但是,你要是捂不住,给我泄露了出去....”
“辜敛之!”唐奕面色冷的吓人。
“你应该知道我唐奕是什么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不能,那不能。”辜胖子把肥脸甩的都变形儿了。
“兄弟放心,咱就是把命扔了,也不敢把你的宝贝让人得了去。”
这不废话吗?这可是大钱,谁会不捂严实,拿去与人分享?
“那就好。”唐奕面容一缓,立时换了个笑脸儿。“你我兄弟说多了就伤感情了,走吧,带你看看这亚龙湾的风光。”
“......”
辜胖子恨不得骂娘,这孙子连蒙带唬,没一个屁是准成的。辜家这回占了便宜不假,可是唐子浩肯定有别的念想是他想不到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辜胖子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
心中吐槽,又不肯吃了这个哑巴亏,胖子眼珠子一转,想从别的地方找吧回来。
一边和唐奕参观亚龙湾,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口:
“最近京中可有信息送来?”
唐奕不疑有异,诚然答道:“每月都有讯息。”
“哦。”辜凯点着头,反倒略有失望。“那都是谁来的信儿?官家?还是范公?”
“都有。”
“魏国公摊上事儿了,这事你知道吗?”
“哦?”唐奕来了兴致,玩味道。“摊上什么事儿?”
这事算起来,是潘丰南归之后才出来了,唐奕还真不清楚。
“你真不知道?”辜凯眯着眼睛。“我可不信,你那句‘弄死他’是无心之举。”
唐奕不答,迈步前走,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是疯子,又是癫王,发疯说胡话不是很正常吗?”
“你果然早有预谋!”辜凯指着唐奕,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一提魏国公,一说那句话,这货连想都没想就答,不是早有算计还能是什么?
“你真是太坏了!”辜凯指着唐奕由衷感叹。
“魏国公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都快在京里呆不下去了。”
唐奕怔了一下,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依官爱的性子,多半会给他留些余地吧?”
“还真不是。”辜胖子道。“这回陛下办事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唐奕停了下来,这倒值得听一听。
“监察院、大理寺并三司共审。”
“嗯。”唐奕点了点头。“三司使是韩稚圭,大理寺也没有观澜系的高职,监察院那边却有唐介和包拯,不会放任他们徇私,这事还真让人猜不透。”
“错了!”辜凯道。“要是真这样儿那还好猜一点,唐大炮和包黑子可不是善茬儿,就算不打懵魏国公,多半也是闹的极大,不好收场。”
“可是。”辜凯笑道。“你肯定想不到,陛下是怎么安排的。”
“王介甫?”唐奕脱口而出。也就王安石一个变数了吧?那家伙入京不是支度判官吗?
“.....”
辜凯立时呆愣当场,嘴角还挂着一条口水。
半天才叫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得了信儿,对不对?”
他还真不信唐奕神到这个地步,可以洞悉万里。
撇着大嘴,极为吃味,“还当能吓你一吓呢?”
“我知道个屁!”唐奕大骂。
他是真不知道。现在范师知道唐奕的重心在涯州,意在为大宋找到另一条出路。所以,朝廷里的事儿不管与他有关无关,一概不提,不去触动唐奕那条敏感的神精。
而赵祯的来信也只说观澜内部的事情,也在刻意避开朝政。
眉头一皱,辜胖子的做态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想。
分析道:“韩稚圭确实压不住王介甫。”
“这么说,陛下下定决心要办了魏国公?”
有三司和监察院站在陛下这边,大理寺独木难支,不敢枉法。
“不应该啊?”唐奕喃喃自语,又觉得不对劲儿。
连他都知道,现在还不是查办魏国公的时候,赵祯不比他想的多?
......
“看来,你真不知道。”辜凯长叹一声。
“你猜到了王介甫,却没猜到另一个人。”
“谁?”
“贾昌衡!”
“贾子明的亲弟,而非唐子方和包希文主导监察院!”
“......”
唐奕呆立良久,终有一叹:
“陛下果然老谋深算!”
......
说着,再不想提这些与他没有关系的琐事。赵祯不提朝政,不就是不想他参与吗?
迈步前走,只当没这么回事儿。
“哎,你等等胖爷!我还没说完呢。”
唐奕偏头,却是不停。
“你还有什么八卦?要是还是朝堂琐事就算了,我不想听!”
“这个,还真不是朝里的事情。”
魏国公那都是开味菜,下面才是正经想说的,这货反倒不上心了。
左右看看,假装若无其事。
“涯州这个地方好住吗?”
“好住。”
“嗯。”辜凯点着头。“看你们一个个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过的是极为滋润啊!”
“还行。”
“就一点不想京师繁华、故友亲朋.....“故意拖了一下。”知己红颜什么的?”
“不想!”
唐奕越来越不耐烦,调都变了,铁青着脸瞪着辜凯。
“你到底要说什么?”
“呃....”辜凯心道,这个效果也不好啊?
“你那三个天仙似的未娶之妻相处可还和睦?”
唐奕怒了,“再多废话一句,老子撕了你的嘴!”
辜凯吓了一跳,但还不肯放弃,“最后一句。”
“说!”
“香奴姑娘没给你飞鸿....传个情?“
”信上没......说点什么别的事?”
“嗯!?”唐奕猛的一震。
“冷香奴!?”
“别的事?”
一把抓住辜胖子的衣领,“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听辜胖子那绕了半天,貌似这才是重点。
“辜胖子,你知道,有的事不能拿来说笑。”
辜凯啊,心中一万头草ni马奔腾而过,这个有了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你你你,你放开!发什么疯?香奴姑娘好着呢!”
挣开唐奕的大手,揉着发紧的脖颈,“也不想想,胖爷是不知进退的主儿吗?”
唐奕闻之,这才面容一松。
自去年出京,那个女人确实没给他来过只字片语。他与京中住来,也没直接与她有过书信。
也许,江边一别,于唐奕,于那个女人,都是一个心结吧?
心中想起那抹火红,还有那无谓的倔强。
喃喃,“她怎么了?”
“没怎么,好着呢!”辜凯整理着衣衫。“吃的好,睡的好。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凝香阁的花楼牌匾也摘了。”
“要不是你们观澜派去的护院、侍卫、使唤婆子每日进进出出,京中都快忘了有这么个琴色双绝的香奴娘子了。”
唐奕听罢,更松口气,忍不住傻笑。
“牌子都摘了?”
“还护院侍卫、使唤婆子?老师也是多余,何需这么大的阵仗?”
在与范师的书信当中,他确实提过,让观澜多多照抚那个红妖精。可是没想到......这照顾的有点过了吧?
“嗯?”想着想着,唐奕眉头一拧。
“不对!”
又瞪着牛眼朝辜凯使劲,“好端端的,你提她做甚!?”
“定是有变。”
说着话,面容更冷,“是不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又特么去她那里找事儿了?”
“行了。”这回可是没吓住辜胖子。鄙夷地斜了唐奕一眼,“你观澜家大势大,哪个没长脑子去触这个霉头。”
“放心,好着呢!”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表情更是精彩,言辞不无埋怨,“你瞅你那样儿,惦记着,又拧巴着。”
“香奴娘子也是一样的脾气,都不知道你们拧的是个什么劲儿,累不累?”
确定真的没事儿,唐奕也总算放下心来。
“那是一种情趣,你懂个屁!”
“呵...”辜凯干笑一声。“那你就慢慢情趣去吧!”
斜眼一琢磨,抽冷子蹦出一句,“这会儿曹国舅大概也快回到开封了吧?”
唐奕讪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不过,你提他做甚?”
辜胖子笑意更浓,不接唐奕的话,更不说为什么提曹国舅。
只道:“那他也差不多快起程了。”
“干嘛?他刚回去,官家又派了差事?”
曹佾出京一年多了,刚回去就又出去?赵祯在给他的信里可是没提这事儿。
“可不是嘛!”辜凯两手一背,那叫一个高深。迈着四方步儿走在了前面,只留一个能遮半边天的背影给唐奕。
“算起来,年前年后也就到涯州喽!”
“噗!?”
这下还真惊着了唐奕,却是万万没想到。
“他还来?来干嘛?”
辜凯答之:
“不可说,不可言!”
........
长叹一声,自得其乐,“简直就是.....”
“妙不可言啊!”
这胖子打定主意,要吊着唐奕的胃口,任是唐奕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肯吐露半句了。
....
辜胖子挺喜欢涯州,现在的北方正值隆冬,哪似涯州这般温暖和煦?(当然,除了刮台风)
所以,胖子也不打算急着回去,且先在住下,准备领略一下海南的年关怎么过。
再说了,要是那出好戏他不亲眼看一看,可是要抱憾终生的。
......
一进腊月,中原又来了几船货物,这次倒不是什么物料、建材之类的东西,全是活猪活羊、活鸡活鸭,还有雪白的面粉。
炎达老汉一边卸船,一边生疑,海南不适合放牧这是常识,癫王殿一下子弄了一千多头肥羊,好几百头猪来做甚?
一问,老汉惊了,这是专门给大伙儿过年用的。
老汉立时满口拒绝,大手摇的根蒲扇一样,“这可使不得,太金贵了!”
这个时代的海南岛不缺野味,也不缺肉食,可是猪羊这种驯养家畜却是稀少的很。
所以,别看平时饭桌上鹿禽山珍、虾蟹海味并不少见,可是对于中原最平常的猪羊,在这里却成了稀罕物儿。
唐奕这是不远千里,劳师动众,特意给黎峒兄弟运来过年的。
此等盛情,炎达哪受得起?
“殿下大恩,老汉心里有数儿得很,怎么还能让殿下费这么大劲,操这么多心?”
“殿下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
唐奕差点没笑出声儿,这老汉也是有趣,我留着自己吃?
特么五百头猪、一千只羊,还有鸡鸭若干、白面五万斤,我自己吃,能吃到解放后去。
大笑着开导炎达,“没什么使不得,这大半年辛苦诸位日夜赶工。”
“从腊月二十开始放休,出正月再开工。”
“咱们杀鸡宰羊,老哥也过一过我们汉人的大年!”
“这....”
“这是命令!”唐奕佯装温怒。“就这么定了,老哥这就去与工人们报信儿,也让大伙儿先高兴高兴。”
炎达拗之不过,只得从命,下去传话了。
老汉心道:“癫王也是心大,一休就是一个半月,何时才能完工?”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唐奕的慷慨、善良,通过事,炎达更是明感五内,对癫王的崇敬更盛几分。
......
“啧啧啧....”
炎达一走,辜胖子砸吧着嘴靠到唐奕身边,“十万贯啊,你是真他娘的有钱!”
“十万贯,就这么撒出去过个年?”
唐奕鄙夷地横了他一眼,“十万贯很多吗?还不够你看一眼‘文武至尊’的呢?”
“去!”辜凯立时怒了。“讨厌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特么花费巨万却是只看没喝,全特么撒了,那是辜胖子永远的痛。
“至少老子过瘾了!”心有不服,呛着唐奕喊叫。“你这算怎么回事儿?”
唐奕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辜凯,“怎么回事儿?”
“知道这个城建起来,光佣资我省下多少钱吗?”
“多少?”
“不下百万!”唐奕吐出一个数,没把辜凯吓着。
都不想正眼看辜凯,“我还在乎这十万贯?”
说完,唐奕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你说你是不是傻?就这点眼界还辜家家主,还千年世家呢?”
“我呸!”
“靠!”辜凯被顶的一句话没有。
知道这货是因为在曹国舅为什么又南下涯州的事儿上拿顶,气不顺,可自己也不干示弱,两手一背,掉头就走。
“算着日子,曹国舅可是快到喽。”
“某些人啊,好日子可是到头儿喽!”
“.....”
“你回来!”唐奕追了过去。“把话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事儿?你们都瞒着老子。”
这事儿悬了一个多月了,赵祯信中只字不提,甚至连每每信末,那句体己的话都没有了。
老师来信也是不说,唐奕现在就是百爪挠心,痒痒的无法无法的。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辜胖子这么笃定可以拿住他唐疯子,唐奕还真猜不出来。
.....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大年三十,雷州曾公亮派来快舰传信。
唐奕还以为曾公亮挺会来事儿的,过年还来送点吉祥话,虽不当吃喝,却是让人心悦。
可是哪成想,确实是来送信的,而且是两封信。但是,一封都不是曾公亮写的。而且,要是让曾公亮知道唐奕想的美事儿,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老子都让你掏空了,还想我给你吉祥话?
做梦!
那两封信,一封是赵祯的信,一封则是曹国舅已离雷州,明天即达的消息。
赵祯的信没什么特别,福康念,唐奕听。还是观澜的常账常务,还是那套一成不变的说辞。唯一的差别,许是算准了会在年关前信到涯州。
最末,久违的话语终是出现了。
赵祯的信每月都来,可是最末的那句贴心话却好久没来了,就像两个人真的疏远了一般。
当福康念完账目顿住,却没有放下信笺。
不知为何,唐奕竟神情一松,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一扬,静待下文。
......
半晌,福康还是没出声。
“怎么不念?”
福康犹豫,不过终还是柔声念了下去,一段温情暖心的文字就这么在室中悠然回荡,直击人心。
信上写道:
“又逢年关,万民沸腾,举朝欢庆。兹忆往昔,唯今之盛冠绝三秋。”
“然,朕所思者,不语膝前。守岁贺新,嘘问寒暖,唯缺三儿....”
“纵,朝野上下山呼,万邦贡岁锦贺!亦不足盈。”
“叹兮,哀已....”
福康念到此处,眼中闪着的晶莹垂然落下。
此时,一幅画面仿佛就在眼前,一位老人高居圣位,接受百官朝拜、万邦来贺,看着治下的锦绣江山,百姓安乐,却无法填满老人心中的空虚,因为最思念的人不在身边,远隔万,颓然起身,留给下天一个孤独、无言的背影。
.....
唐奕亦是默然。
三儿,赵祯信上还是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
“还有吗?”
“有...”
“念!”
福康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睛,把信塞到唐奕手里。
“你自己看吧!”
说完,逃似的跑开了。
唐奕捧着信,目光下放,落在信上。
先入目的,是观澜常账,字迹工整,笔锋有力,又不失儒雅之风。
让唐奕惊讶的是,这些琐碎账目,竟然都是赵祯亲笔。
原来他每次都是亲抄账目,其中心思足令唐奕一时动容。
木然地往后翻,终于看到福康没念的那一段。
“子浩吾儿,志向高远,朕所不及。远天涯铭志,朕,愧也...”
吾儿...
唐奕心中一阵刺痛,再往后看。
“景休乃至,子浩自处之,毋须尊礼,香奴姬暂处京师,朕自善之,预留预迁,悉听子浩。”
“然,帝女良善,不知争仪,望子浩善之,匆负其德...”
......
我,噗噗噗......
唐奕连着三口老血飙出来。
神他妈转!怎么好好的煽着情就转到曹国舅南下上来了,还提到了冷香奴?
还福康良善,不知道争宠,让老子善待?
你们到底闹哪样啊?辜胖子就算了,老师信里不提,赵祯信里留尾巴.....
特么断章狗是要挨刀的,懂不懂?
这特么也太悬疑了。
不过万幸,也不用等太久了,只要明天曹国舅一到,也就什么都清楚了。
(好想在这里结束这一章...)
......
大年夜过的稀松平常。
炎达他们还好,杀猪杀羊,白面下饺儿,真过了一回汉人的春节。
可是,唐奕不行,满脑子都是那个迷案。勾得大伙儿也跟着过不好年,也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辜胖子一个人知情,还差点没憋出内伤。
几乎是数着星星,盼着时辰的等天亮,等曹国舅的到来,等唐奕看到那一幕时有惊有喜,有恐有惧,有尴有尬,有故事的“神奇”表情。
大年初一的太阳刚露一个边儿,一宿没睡的唐奕就红着眼睛奔了码头。
他娘的,折磨死老子算了,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值得你们这样装神弄鬼?
大伙儿守岁一夜也都没睡,贱纯礼就差瓜子、板凳都搬到码头去看戏了。吴老头儿和孙老头儿两老顽童凑到一块,一边等船,一边猜到底是什么事儿。
潘丰也凑了过去。
好吧,现在他也自觉归类到老头儿的行列。
这三老头儿也是够可以的,他猜的这个事儿,另一个猜是那个事儿,最后三人决定关扑一局,看谁最有先见之明。
福康、萧巧哥和君欣卓也不能错过,赵祯的信里提到了冷香奴,那这事多半和那女人有关,三女怎能不来?
而曹觉和秀才.....
提着刀就来了。
唐奕立着眼睛,“你们拿刀干屁?”
曹老二嘿嘿一笑,“万一是什么对你不利之事,我们兄弟立马上船杀回开封,谁特么出嘴宰谁!”
“嘿嘿...这不是省事儿了嘛,省着回去再拿。”
“滚!”
“你看....”秀才揶揄。“不识好人心呢?”
好吧,其实他们是刚刚出完早操,怕来晚了赶不上趟儿,直接就冲过来的。
.....
造孽啊,唐奕瞅着码头上一堆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大爷”,心只道怎么交了这么一群损友。
不过,事到临头,唐奕也不知道是释然了,还是给自己提气。
“他娘的!”大骂一句。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十年就是疯过来的,我还真不信了,谁能把我怎么样!?”
众人闻声,略一沉吟,“还真是。”
贱纯礼附和:“想难住这厮,有点难。”
曹觉一听,立时失望,“那不就没意思了?”
“放心!”辜胖子大声说话,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吓半死,我辜字倒着写!”
“靠!”
唐奕心里刚刚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泄了。
....
终于。
终于啊!
一艘海船从海湾一角转过来,一看就是中原来的。
辜胖子下意识抢前一步,脱口而出:“来了!!!快看!!来了!!”
众人一震,急急望了过去。
而唐奕也是急不可待地看过去,却是眉头一皱。
什么情况啊?
转过来的那只是头舰,随着时间推移,后面还跟着一串儿,足足五艘海州船厂出品的大海船,气势汹汹就朝海湾过来了。
这还不算完,二十五艘!
还有整整二十五艘大宋水军的制式福船,把五艘大船围的严严实实。
其中五艘挂的是雷州水军的大旗,余下二十艘则是御前侍卫、殿前司才能挂出来的红底黑绣、明黄四围的大宋龙旗。
“靠!”曹老二忍不住骂出了声儿。
“陛陛陛,陛下自至!!!”
碰!
秀才直接给曹觉一个脖溜子。
“什么特么陛下亲至,想什么呢?”
怎么可能?大宋皇帝是说出来就出来的?况且还是涯州这种地方。
打醒曹觉,秀才转过头去,再看海上来船。
“不过,这阵仗也特么够大的了...”指着挂雷州水军旗的五艘海船。
“连曾公亮都下了血本儿,把全部家底都搬出来了。”
可不是吗?
曾公亮手里就幸存了一厢水军,也就是两千五百人,正好五船。
吴育则道:“这是殿前司足足两个军,两万人!”
“再加上雷州水军护送....”
老相公也有点迷糊,就是太子南下也不至于这么大仪仗,何况大宋还没立太子呢?
他哪里知道,那根本不是仪仗,是实打实的护送。
因为,如果中间那条船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官家不好说,但是唐奕,那就得真疯了。
....
(又想断章...)
煎熬,无比的煎熬。
什么如坐针毡,如踏赤碳,那都不足以形容唐奕的心里的闹腾。
他现在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熏着燎着,恨不得屁股底下的熔浆直接喷出来,一了百了了。
....
终于,大船靠岸,落锚停缰。
好不容易熬到跳板放下,唐奕已经能看到曹国舅站在甲板上看着他了。
急不可待地冲到船边上,就等曹国舅下来给他个了断。
可是,唐奕又愣住了。
无语问苍天,这是闹哪样啊,还有完没完?
只见船上下来的不是曹国舅,而是一群使女、老妈子....
特么你们有没有点规矩?让正主先下来啊!
而且这人还不少,貌似曹国舅这次是把家都搬过来了。丫鬟婆子、使女侍从,加一块没有两百,也得有一百九十九,呼呼啦啦那叫一个隆重。
终于,下人都走完了,自动在船下拱卫两旁,极为正式,曹佾也终于出现在跳板的另一头。
唐奕实在等不了了,特么还以为真来了什么大人物,最后不还是你这鸟厮故弄玄虚?
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跳板,把曹佾堵到了船上。
“你他娘的得绝症了是怎地?带这么多人伺候!?”
“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佾不答,把怀中的一个“棉包包”递到唐奕怀里。
唐奕这才注意到,曹佾手里还抱着东西。
无所谓地接过,入手还挺软。
掀开一角,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
靠!!!是个婴孩!?
抬眼愣愣地看着曹国舅,“你的啊?”
曹佾淡然一笑,“你的!”
“!!!”
唐奕一哆嗦,差点把孩子扔地上......
第777章 一次十环(二合一)
“你的?”
“你的!”
唐奕一哆嗦,差点没把孩子扔海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去,别闹!”
脸上的表情,岂可用惊悚便可形容?
心中也是呐喊止:老子练的可是童子功啊,还是处男好不好?哪蹦出来的孩子?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曹国舅闻言,嘴角上扬,“你当本国舅连年都过不安稳,万里迢迢就是来给你送个玩笑!?”
“呃......”
唐奕登时呆立当场,纵有不信,也是无言以对。
真是我的种?不能啊?真当看一眼就怀孕啊?
特么脑子都不会转个儿了。
孩子啊,还是活的!
特么还是我的!?
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把这辈上起过的邪念,加上辈子射在墙上的都算进去,也想不出来他妈老子什么时候开过荤!?
是不是“九世处男”那咱不知道,可是至少这两世,唐奕敢肯定,我是清白的......
面容一垮,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衰样儿,“真不是我的。”
曹佾观之,登时脸上表情比唐奕还精彩,有几分怨气、几分幸灾乐祸、几分想笑,还有几分无语,这爹让你当的,也是没谁了。
“还真是你的!”
“真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猛的传来,吓的唐奕差点又没把孩子扔海里。
“哟,好俊俏的娃娃呀!”
纵使萧巧哥的嗓音婉转动听,现在落在唐奕耳朵里,也好似九幽轰鸣。
僵着身子回望,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的娘亲哟,萧巧哥、君欣卓,加上福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坏了,唐奕脑子嗡的一声,更是不好用了。
看着三个女人面无表情,却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有的面容,唐奕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呵呵,心中的如意郎君,有情有义的唐子浩,突然冒出一个娃......
人设要崩!
下意识脱口而出:“和我没关系!”
“噗!”
曹佾直接就喷了,和你没关系?你的孩子和你没关系?
而三女之中,属萧巧哥性子最辣,
唐奕一说和他没关系,萧巧哥依旧盯着他怀里的孩子,也不直说。
“还别说,眉眼与唐公子却有几分相像呢。”
“......”
都唐公子了?
唐奕一时无助,被萧巧哥带沟里去了,下意识低头,这才第一次细看那小模小样的奶娃娃。
此时,小家伙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唐奕,小鼻梁高挺,小嘴唇儿薄薄的。见唐奕也看他,一咧嘴,笑了。
......
唐奕一阵恍惚,小孩他见多了,可是这个却尤为不同,一时间,心都化了。
下意识喃喃出声:“还真挺像我......”
说完才发现,说错了。
立时一个机灵,“不不不不,不是,哪哪哪哪,哪像啊!?”
萧巧哥抿嘴一笑,不与唐奕说话,转向曹佾。
“敢问国舅爷,孩子的生母却是哪家的娘子呀?”
“对对对对,这谁生的?”
唐奕脑袋不好使,萧巧哥一问,他才想起来,特么孩他娘是谁还不知道呢。
“哼....”曹国舅半哼半笑。
“孩子的娘亲可是来头不小呢。”
“谁!?”唐奕眼睛一瞪,声色厉敛。
“倒要听听,是哪家的恶妇竟敢诬陷于我!”
曹国舅更乐,“诬陷?也对。”
“堂堂大宋嗣王爵,复燕首功之臣的唐子浩,却和一个不入流的歌伎名妓生了个庶出长子,这还真是天大的诬陷啊!”
“嗯...”唐奕点了点头。
“啊!?!?”
“冷冷冷冷,冷香奴!?”也是怪了,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红妖精,几乎是脱口而出。
紧接着发现,又说错话了,又加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这回连一码头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癫王就是癫王,这话也说的出口?你欠下的风流债,你还不知道?
曹国舅也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唐奕,知道这个孩子会对他震动不小,可是没想到这么大。也不知道是脑子真不好用了,还是在三个女人面前装傻。
“孩子的生辰是七月二十九,你自己算算日子吧。”
“七月二十九....”
“往前数十个月....”
“正好是嘉佑二年离京前后....”
“靠!!”
唐奕登时一脸惊恐,怪叫道:“不可能!那日老子就在她那过了一夜,还特么喝的不醒人事,怎么可能无端端就有了!?”
“.....”
“.....”
他一激动是一点没含蓄,全码头的人听的那叫一字不落,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就一夜....
不醒人事...
有了....
无不感叹:行啊!准啊!一次就有了?牛啊!吃药了吧?特么吃药也没这效果吧?
.....
“行了行了!”却是萧巧哥打断了唐奕。
上前接过唐奕手里的孩子抱在怀里晃了晃,小家伙还真有点唐奕的影子。天不怕地不怕,谁抱都不哭闹,朝着萧巧哥又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儿。
萧巧哥立时扬起嘴角,对着小家伙哄道:“真是个好宝宝,我们不听你阿爹在这里耍宝好不好?”
“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小家伙就像真的听懂一般,咯咯大笑两声,当是回应。
萧巧哥更是高兴,也不与唐奕说话,回身对君欣卓和福康道:“咱们走吧...”
说着,就像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爱护,小心地抱之下船,径直离开码头。
......
唐奕看着萧巧哥三人的背影,心里哇凉哇凉的。
而曹国舅显然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儿,“这回可是热闹喽!”
“滚!”唐奕大骂一声,就差没把自己扔海里,来个一了百了。
萧巧哥极尽贤惠,对孩子宠爱有加。可是,唐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里面的故事深了去了,满满的都是套路。
....
这个时代不是后世,“喜当爹”、“后妈难当”,什么破事儿都有。
这个时代,新娶之妇进门儿就当娘,甚至是十几、二十几岁大小伙子的娘,也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唐宋仕人流行晚婚,但不代表禁欲,家里丫鬟、侍妾难免擦枪走火,弄出个庶出的长子来。
别看有的士大夫二三十岁、四十大几才婚娶,可是,说不准家里的娃已经会打酱油了。
更有甚者,老子和儿子同场科举,同时高中,又同时被榜下捉婿的事情也不是没出来过。
所以啊,像唐奕这样儿,庶出长子见正妻的事儿并不少见。
而且,正娶之妻不能有任何怨言,要以理待之,视若己出,那才是女德中的“慈爱”所述,生嫉就是失德了。
《左传》有云:女德无极,妇怨无终。这是记录在儒家正统的教科书里的。
萧巧哥三人此翻作态无可厚非,况且三女都不是善嫉之辈,对那孩子定是真心以待。
但是,《左传》教导妻子慈爱善待庶子,却特么没说不能给丈夫穿小鞋。
关起门来,帷帐一拉,谁知道得有多少苦头等着唐奕?
更何况,这三个还没娶成呢,孩子就送来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萧巧哥她们就算再良善,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最后,那点怨气还不都撒在唐奕身上?
越想越发冷汗,越想越是....
忍不住抱怨出声儿:“红妖精啊,坑煞我也!”
曹国舅大乐,“行啦,人家给你生了孩子,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唐奕闻之,虽有不愤,可是一想到那抹火红,想到开城城外、贡院门前、江岸之侧的靡靡之音,又是颓然地暗了下来。
“她...可还好?”
“还好。”曹国舅答道:“有陛下和范公照拂,你不用操心。”
说着,曹佾又道:“陛下的意思,想在京中为你设府,好让她住进去静养。再不济,也可住到观澜去。”
“可是....”
“可是她不肯?抱着她那个凝香阁不放?”
“嗯...”
唐奕一阵无语,咬牙骂道:“这个倔女人,逞什么能?”
曹佾接不下去,冷香奴是倔,放在别人,知有身孕,又是歌伎的身份,不是做掉,就是得赖上唐奕这棵大树,谋一个终身。
可是,要不是唐奕送信让照顾一下她,马家大哥亲自去了一趟,看见她挺着个大肚子,竟没人知道她怀了唐奕的骨肉。
那这小唐奕出生,就得在青楼花馆里面养着,那热闹可就大了。
悠然出声:“陛下暗自彻查,你出京前后半年,只有你带人进出过凝香阁。并且,只有你在那里过了一次夜。”
“那女人除了你,再没接触过别的男人,确是你的骨血无疑。”
“可是....”下面的话曹国舅憋了一道儿了,终于能问正主儿了。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怎么办到的?”
“一次...还是大醉...就有了?”
“滚!!!”
唐奕还纳闷儿呢,老子枪法有那么准吗?第一次开枪,还是喝多了,就特么是十环?
愤愤下船,追着萧巧哥等人过去,后面还一堆烂事,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可是,码头上那一帮子人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别说唐奕吓傻了,大伙儿也都看懵了,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是这么个“大事儿”!
吴育与孙郎中,还有潘丰见唐奕下来,不由玩味大笑。
吴老头道:“小疯子就是小疯子,这喜酒老夫不知道有没有命享用,却是可以先喝一杯新生酒。“
唐奕白了他一眼,恨恨道:“为老不尊,妄为人长!”
吴育哪肯示弱,同样眼睛一横,“为少不检,妄为人夫!”
“......”
唐奕立马就怂了,躲着老头儿就逃。
这老头,逮着揭短了呢?
再往前走,就见贱纯礼、曹觉几人刚刚从愣神儿里反应过来,立时竖起一个大拇指,“还真他娘的精彩!”
“啊呸!”唐奕狠淬一口,不与理会,老子当爹看把你们乐的?
.....
“啧啧啧...”辜胖子这贱人砸吧着嘴的声音传来。
显然还嫌唐奕窘的不够,半真半假戏谑道:“用的什么方子,如实招来!”
“你等着!!”
最可恨的就是这胖子,特么早点说,老子哪至于这么被动?
可惜,现在不是和辜胖子算账的是时候,家里还有三只老虎等着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呢。
早晚是一刀,早肯定比晚好,硬着头皮也得回去。
悻悻然地闷头儿往回走,琢磨着这个事儿怎么解释。
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一回头,后面跟了一大串儿。
“你们跟来做甚!?”
“我看孩子...”秀才答得理直气壮。
“我看大侄女。”贱纯礼、曹觉还是理直气壮。
“我看我干儿子!”潘丰、曹佾更是理直气壮。
“老夫看我干孙女!怎么,你能拦我?”吴育更更理真气壮。
而孙郎中一捋胡须,觉得大伙儿的理由都是渣渣。
“尚不足月的婴儿,奔波万里,恐不服水土,老夫要去号号脉!”
好吧,大伙儿连高兴,带看唐奕吃瘪,都忘了问孩子是男是女了。喜欢男孩的只当是男孩,喜欢女孩的自认是女孩。
“......”
唐奕一翻白眼,这特么分明就是来看热闹的。
......
郁闷地回到家里,发现上百号丫鬟婆子把院子都占满了。
“出去出去出去!!”唐奕不耐烦的开始轰人。
“都凑过来算干嘛地!?”
“放休三日,各寻住处,少在本王眼前晃荡。”
“可是...”
一个妇人刚一开口,唐奕瞪时眼睛一立,“可是个屁?”
“再可是,把你们都扔海里去。”
“谁敢近我小院半步,老子弄死他。”
唐奕现在烦着呢,瞅谁都不顺眼。
“滚滚滚,都滚!”
一众使女吓的不轻,哪还敢还嘴?低眉扫眼地鱼贯而出。
但是,众人走了还没一会儿,唐奕就傻眼了。
他是不知怎么面对三女,在院子里直转圈。曹觉,吴育等人说是来看孩子的,却不进去,在院子里抱着膀子看着唐奕直转圈。
没过一会儿,萧巧哥从屋里小跑而出,张嘴就喊:
“奶妈呢?奶妈快进来!”
“奶......”
“奶妈......”
唐奕傻眼了,奶妈、婆子什么的,刚刚都让他撵走了。
“我...”
“你什么你?”萧巧哥一点笑脸都欠奉。“找奶妈来,孩子一直哭闹,定是饿了。”
“啊?刚才不还笑得好好的吗?”
“少废话,快找乳娘过来。”
“奶妈都让我撵走了....”
“你!”萧巧哥闻声更气。“那还不快去叫回来。”
“可....”
唐奕心道,怎么叫啊?刚刚炮都放出去了,这是让我坐回去?
“要不,你喂喂就得了,奶娘也挺累的,别麻烦了。”
萧巧哥差点被他气哭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儿。
“我,我怎么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