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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平凡的清穿日子txt下载     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三五、难解

    宁瞪大了眼,从上瞧到下,又从下瞧到上,心中一个出:“你是……桐英哥?!”看到对方笑着点头,她微微张大了口:“怎么会……我们都以为你失踪了呢!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半年都没有消息?我哥哥都快急死了。还有,你为什么会跳进我的院子里来?”

    桐英眨眨眼:“这不是你哥哥的院子么?”“怎么会?我哥哥住旁边的院子。”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你哥哥明明在信里说,从南到北第四个院落就是他住的,我数着第四个院子才跳进来的,没想到是淑妹妹的院子。”

    淑宁想了想,就明白了:“我知道了,前头仆役们住的院子,因为地方大,又加建了一排房屋,桐英哥从外头看,大概是错认成两个院子了。其实我这里是第三个。只是你为什么不从大门口进来?”

    桐英“呃……”了一声,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淑宁好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便笑着说道:“幸好你认错了院子,要是真到了哥哥的院子,他如今不在,丫环们说不定会把你当贼办呢。”

    “你哥哥不在?怎么会呢?我记得他十天才去一次国子监啊,不过就算他不在,他那俩丫头不是见过我么?就算我如今狼狈些,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啊。”

    “哥哥是去国子监参加五天一次的演射,你忘了?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淑宁抿嘴笑道。“至于丫环们,原来那两个已经嫁了人,现在地两个才来了一年不到,如果是遇上马三嫂还好,要是别人,定会以为你是哪来的江洋大盗。先不提这个。桐英哥先说说为什么要爬墙进来吧?方才似乎有人在追你,莫非你被哪家的小姐看中了,要追你回去当上门女婿?”

    桐英笑骂:“小丫头,就知道编排我!”然后脸色一正,道:“淑妹妹,我有正事,本来是想找你哥哥帮忙的,如今只好托你了。我想在府上借住几日。但又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很重要,请妹妹帮忙。”

    淑宁见他一脸肃然,也收敛了笑意。她知道桐英虽然看上去大咧咧的,但从不打诳语,既然他这样认真,自有他的道理,于是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听得身后咣当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素馨。她看到姑娘地后院突然来了个男人,大吃一惊,把手里的水盆打翻在地。

    淑宁与桐英不约而同地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素馨捂住自己的嘴巴,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前院传来冬青的声音:“素馨,你怎么了?”淑宁忙喊道:“没事。她看见了一只虫子,吓了一跳罢了。”待安抚了外头的冬青,淑宁回过头来望素馨,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

    她敲了敲素馨的头,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是哥哥地好朋友,有事请我们帮忙。你别声张,到前面去,叫冬青去二院把我漏在东厢房里的那方竹节砚拿回来。再叫扣儿趁花园还没关门,去采两把芫荽回来,就说我今晚要用来做菜。顺便暗示一声,差事不急。让她们不必那么早回。快去。”

    素馨悄悄望两眼桐英,眨眨眼,去了。淑宁便回头对桐英说:“桐英哥的事想必关系重大,小妹不敢作主,恐怕要禀告父亲一声。”桐英想了想,道:“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淑宁点点头:“这我醒得。对了,你不是还带了个人么?怎么不见?”桐英只是淡淡地道:“他自有事要做。”

    不一会儿素馨回来了,回说已经把人支开,淑宁便又吩咐道:“你去哥哥的院子,看有没有闲人在,若有就支走,只留下茶香砚香两个,若有马三嫂就更好了。”素馨眨眨眼,委委屈屈地去了。

    淑宁把桐英请到前头的书院来,又打了水来给他。桐英接过巾子,笑道:“还是女孩子想到周到,你是怕我这副江洋大盗的样子吓到人是不是?”淑宁找出一盒金创药,没好气地道:“快快洗干净伤口擦点药吧,就算伤口不深,也不能让血就这样流吧?回头到哥哥的院子里再好好梳洗换衣服。”桐英看了看手臂,果然那两道口子都在渗血,摸摸头,接过了药盒擦起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素馨又回来了,淑宁走到外头过道,左右看看没人,便领着桐英往端宁的院子走。明明是要避人耳目,偏那桐英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是在乡间漫步,让很紧张地跟在后头地素馨忍不住翻白眼。

    淑宁一迈进端宁的院子,便先向马三嫂小梅打了招呼,指指桐英道:“小梅姐还记不记得桐英哥?他如今有些狼狈,请诸位姐姐帮忙料理一下吧,只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这就去回阿玛。”小梅瞧瞧桐英,笑道:“几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快请进来吧。茶香去烧热水,砚香去找一身端哥儿的衣裳来,想必小贝子穿得上。”桐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梅姐,我已经不是贝子了。”小梅温柔地笑笑:“这个我听说了,但已经叫习惯了,您就听着吧。”

    淑宁见众人都忙起来了,便退出院子往正院走。路上素馨几次张口欲言,又忍住了,她便问:“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啊。”素馨苦着脸道:“姑娘,你真要去回老爷么?”“当然了,不回阿玛,怎么能把人留下?”淑宁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自然没好气:“早就叫你别胡思乱想的,你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算了,随你怎么想,但要记住,绝不能跟人说,知道么?”素馨吐了吐舌头,应了。

    张保听女儿说完,沉思片刻。道:“听他说得这样严肃,只怕真有什么事,我去见见他吧。”淑宁忙阻止道:“阿玛脚伤还没好呢,让他来就行了,横竖也算是熟人。”张保笑了:“胡说,再怎么说。他身份摆在那里,我们怎么能托大?”便拄起拐杖往外走,淑宁连忙扶着他。

    来到端宁地院子,桐英已经梳洗完毕,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连手臂上地伤也重新上过药包扎好了,往日的俊朗王子风采回复了六七成,只是黑瘦了些。他与张保二人在端宁的小书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张保便出来召集两个院里的丫环媳妇,道:“今天这位小爷来咱们家的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太太娘家地远房侄儿,生了病来咱们家疗养,怕过了病气,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众人齐齐应是。

    桐英轻声道:“还请伯父为我安排一处安静少人打扰的住处,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张保点头:“这是自然。园子里的枕霞阁,随时可以入住。那里平日是不准人过去地,小贝子尽管在那里住就是。我会安排人送食水衣物过去。”桐英笑着谢了,又道:“其实我如今已不是贝子,伯父不如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张保微微一笑:“当着人面就喊名字吧,但私下

    子也无不妥,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复爵了吧?”头,微笑不语。

    张保叫来长贵,如此这般吩咐一声,便让他领着桐英经夹道往园子里去。淑宁微微皱了皱眉,悄悄问父亲道:“阿玛,你安排桐英哥住枕霞阁,要是那一位来了怎么办?”她伸出四个手指,示意那位四阿哥。

    张保道:“你放心。四阿哥那边先前叫人报过信,说他不久要到山东去陪祭孔庙,暂时不会来了。”淑宁这才放下心来。

    桐英就此在枕霞阁处安置下来。为了减少知情人的数目,张保最终决定由女儿淑宁每日送饭过去。另由马三儿夫妻负责送洗漱用品,一应用具,则都由长贵准备。

    淑宁每日送三次饭,桐英都是在外间用的,她只能隐隐看到里间地面上似乎铺了好几张纸,上头有字有画之类地,但实在看不清是什么。另一方面,她每一天都要送许多笔墨纸来,似乎桐英在这方面地消耗挺大,却又不见他叫人清理废纸,明明之前看到他地面上有好几个纸团的。

    直到她有一次送饭时来得早了,看到桐英在阁前升起火盆烧纸,才知道那些废纸去了哪里。但是,有必要那么神秘吗?他到底在搞什么东东?淑宁试着去问父亲,张保却只是摇头,叫她不要多管。

    好吧,不多管就不多管。淑宁只是每日送饭,看着桐英吃完,又把碗筷收走。只是过了没几天,她发觉桐英更瘦了,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想起早上来送早饭时,蜡烛似乎刚熄灭了不久,便知道他一定是熬了夜。她道:“桐英哥,你别嫌我啰嗦,不管这事儿有多急,也不能把身体弄坏了。既然你不要人侍候,就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怎么连觉也不好好睡呢?”

    桐英听了眨眨眼,笑了:“从前听端宁说过,虽然你是他的妹妹,但他觉得你有时更像是他的姐姐。我今儿算是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了,其实他说得不全对,与其说你像姐姐,倒不如说更像娘呢。”

    臭小子!这是在嫌我婆妈吗?我哪有那么大年纪?!淑宁磨着牙,眯了眯眼。

    也许是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桐英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道:“哥哥只是在说笑,淑妹妹不会生气吧?”淑宁扯出一个甜甜的笑:“怎么会?桐英哥多虑了,快吃饭吧。”桐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又觉得自己过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哪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

    但当他看到淑宁送来的晚饭时,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这、这是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地?”桐英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那碗猪肝汤,“一定是老端告诉你的,对不对?”

    淑宁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道:“桐英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把调羹塞进他手里,道:“快喝吧,这是最补血的,桐英哥流了不少血呢,可得好好补一补。”她把整个碗端到他面前,用最热情最天真无辜的眼神盯着他。

    桐英含着泪把猪肝汤喝下,又强忍着恶心吞了里头地猪肝。他不该小看这丫头的,端宁是什么人呀?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端宁的妹子,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小丫头?!

    第二天的晚饭有豆腐,桐英吃了几口,计上心来,便开始饶有兴致地说起了豆腐的菜式,淑宁不知他想做什么,跟着应和了几句。说着说着,桐英便把话题转到象豆腐的菜式上来,然后讲起了一道“某个古国某个王公想出的某道菜式”——猴儿脑。他绘声绘色地讲着这道菜地典故,讲到血淋淋的情节时,还时不时地留意淑宁的脸色,预防小丫头受不了时就停下来。

    但淑宁由头至尾都没动声色地听完了,最后桐英古怪地看着她,她还问:“讲完了么?”见桐英点头,便哂道:“这个王公真不懂美食,猴儿脑有什么可吃的?我吃过别人做地猪脑,那是熟的,还嫌它气味不好呢。这人只用热油去烫,也不嫌腥啊?”

    小样儿,姑奶奶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个猴儿脑的典故她早就听说过了,怎么可能会被吓到?看着桐英一愣一愣地,她心里就忍不住得意。

    不过,就算是早就听说过了,她吃自个儿的晚饭时,看着那道南乳豆腐,就忍不住联想到猴儿脑,直犯恶心,结果那顿饭就只吃了很少。晚上睡觉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就在磨牙:明天等着瞧吧。

    结果翌日中午,她特地吃过饭再送饭菜给桐英。等饥饿的桐英一看到她特地准备的焖鱼丸和鱼蓉羹,立马变色:“我不爱吃鱼,怎么送这个来?”

    淑宁严肃道:“桐英哥,不可以挑食,多吃鱼对身体有好处。这是我们园子的小湖里养的鱼,最是肥美可口,外头还吃不到呢。要是你想打回去重做,只怕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呢。这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快尝尝?”然后不由分说地把筷子塞进桐英手里。

    桐英满面悲愤地吃了一个鱼丸,脸色有些古怪,又吃了一个,笑了:“这里头有什么东西?花生么?一点都不腥呢,怪好吃的。你不知道,我家的厨子不会做鱼,吃起来腥死了,在外头吃,不是煎炸就是烤的,我都不爱吃。这是你做的?挺好的。”

    淑宁见他吃得欢,脸色也缓和了些:“我在里头加了炒香的花生碎,还拌了些芫荽。你觉得不腥,可能是因为我一路用热水温着过来,热着吃就不腥了。”

    桐英又尝了尝鱼羹,笑道:“这个也好,里头加的是冬菇丝和香菜吧?小丫头做得不错,凭这手艺,你可以嫁人了。”

    淑宁啐了他一口,见他吃得不亦乐乎,心不由得软了。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跟个不到二十岁的小男孩儿闹别扭,难道还真当自己是小丫头么?这孩子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才逃回来的,人也瘦了,还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大事,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桐英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冷战。

    淑宁发现了,看到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夏衣,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回来时带了一个包袱,对桐英道:“这本是给哥哥做的秋衣,你先穿着吧,如今外头风大,当心别着凉。”桐英擦擦手,接过衣服比了比,笑道:“正合适呢,多谢淑妹妹。”

    淑宁笑笑,自去收拾碗筷。

    她拎着食盒离开了枕霞阁,见湖上风有些大,便借道树林往回走。走到临渊阁附近时,忽然听到有个男声在问:“你们真不知道那水阁子里头住着什么人么?”

一三六、安之

    宁停住脚,细听是什么人在说话。

    只听得有个少年的声音在道:“王哥问了好几回了,我们真没见过,只是听说似乎是太太娘家的一个侄儿,生了病才来静养的。”“是啊是啊,我们只是负责守在这里看林子的,哪里知道主人家那么多事?”这是另一个少年的声音。

    淑宁认得这是专责守在林子边上的小厮牛小四和汪一水两个的声音。这两人都是家生子,又一向机灵可靠,因此被氏特地安排在这里,一个负责临渊阁的活,一个负责阻止别人穿过林子往枕霞阁里去。至于那个“王哥”,她却听不出是谁,悄悄往前走了几步。

    那“王哥”又道:“你俩少蒙我,打量我是那么好哄骗的么?若真是太太的侄儿来养病,犯得着隔那么一两个月就来么?人人都在私底下传呢,说是京里来的贵人。哥哥我就是心痒痒想知道一下,又不会胡乱往外说,你们瞒我做什么?”

    看来这人似乎是把桐英和四阿哥当成一个人了。淑宁又继续听下去,只听得那牛小四道:“王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哪个贵人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再说,我们怎么没听见有人传什么话?”

    “好你个臭小四,会顶嘴了啊?如果不是京里的贵人,犯得着让咱家姑娘天天送饭去么?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淑宁听到这里。心一沉,走了出去:“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那“王哥”吓了一跳,连忙垂手站在一边。牛小四和汪一水见是淑宁,也施了一礼。

    淑宁打量了那“王哥”几眼,觉得虽然有点面熟,却不认得是谁。便问:“你是哪个院里地?怎么会到这里来?”

    那“王哥”不敢说话,牛小四便替他答道:“回姑娘,这是少爷的跟班王贵,一向都在外院里侍候,因此姑娘不认得。”

    王贵?淑宁细想了想,记起来了,他是王瑞宝夫妻的儿子,老太太生前的陪房王嬷嬷的孙子。当年他们一家被派到三房侍候,王瑞宝夫妇跟着南下广东,却因为不慎造成氏早产,被撵回京城。听说自那以后,他们二人只在府里混了个小管事,儿子虽仍在端宁身边当差,却一直不太得宠。这次端宁回京,也没带上他。这个人立场不清不楚,还是小心些好。

    那王贵本有些害怕,但见这主子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着应该很容易哄骗,胆子便又大起来:“回姑娘,是前头地管事让小的来折几枝花,说是外书房里的花瓶要用。方才只是和两位小兄弟说几句玩笑话罢了。”

    这明显是说瞎话,连旁边低着头的汪一水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淑宁冷笑道:“外书房的活自有人去做,我竟不知道跟爷们出门的人还要管摘花?而且。你要摘花,前头不是花?跑林子里来做什么?如今连果子都收过了,可别告诉我是要折树枝子回去。”

    王贵一噎,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淑宁冷冷盯了他几眼,心想这人起了疑心,不管他知不知道实情,把风声传出去,说不定会惹来麻烦。她沉吟片刻。便道:“我不管你来园子里做什么,但最好不要靠枕霞阁太近,那里的客人正生着病,你贸贸然闯过去。要是沾染了病气,可别怪主人家狠心。”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狠狠瞪了那王贵一眼。

    王贵打了个冷战,哆嗦着问:“既然那人生了病,姑娘每天去,难道就不怕么?”“当然不怕。”淑宁笑笑,“那病不会染到我身上。”王贵犹豫了一下,又问:“莫非……是天花?还是水痘?”

    淑宁不回答,只交待牛小四和汪一水两个好好守着,不许人过去,便拎着篮子径自走了,只留下那王贵站在原地,脸色神色变幻。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问两个小厮:“没听说姑娘出过天花或水痘啊?”牛汪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你怎么知道没有?”牛小四笑道:“王哥,就算哥儿姐儿小时候出过这些,咱们这些后来的也不知道啊,总之你别再瞎打听了,要是惹到主子,你能得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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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宁不管王贵后来有什么话说,她一离开园子就去找了长贵,让他仔细留意王贵的举动,要是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报。

    小睡了半个时辰后起来,她便开始练习书画。一直练到申时二刻,她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却听到丫环们报说:“姑娘,周家打发了两个女人来请安,老爷让姑娘去见呢。”

    淑宁连忙洗了手到花厅去,早有两个中年仆妇等在那里,小刘氏正与她们说话。她认得其中一个是周夫人的陪房冯妈,便高兴地道:“冯妈妈,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冯妈笑着行礼道:“淑姑娘好,我好着呢,今儿奉了夫人小姐的命来向太太、姑娘和姨奶奶请安,听说太太与少爷都出门去了,真是不巧。”

    淑宁道:“那么多年不见,额娘和我都一直想着要去看望周伯母与周姐姐,只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又隔着那么远的路,才一直没去拜访,今儿妈妈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请坐。”

    待坐下奉茶,小刘氏便对淑宁道:“我从太太那里早听说周家一向与我们家交好,难得这两位妈妈远道而来,我就交待下去,让人收拾出两间干净屋子来,请她们住一夜,晚上还要好好招待一番。”淑宁道:“这是应该的,还请姨娘多费心了。”冯妈两人连忙道谢。小刘氏笑着点点头。

    淑宁问起周家地情形,冯妈道:“老爷身子还算康健,衙门里的事务也都顺利,只是前儿有些咳嗽,吃了两天药,已经好了。倒是夫人。从安徽一路急赶过来,身体累得受不住,病了好些天了,如今正请大夫呢。”

    淑宁忙问是否要紧,冯妈便道:“

    只是累着了,又受了风寒,不碍事,只要好好静养一今小姐天天都在夫人身边侍候呢。想必没什么大事。夫人如今也能吃些清粥小菜了,只是精神不太好,容易头晕。”

    —

    淑宁想了想,便对小刘氏说:“我们家似乎还有些药材,说不定用得上,不如送些给周伯母吧?”小刘氏道:“这也好,不知周夫人用的是什么药,回头冯妈妈和管家说一声,拿些回去吧,比外头买地强一些。”

    冯妈忙笑道:“那真是多谢了。我们来正是要送东西的呢。没曾想东西还没送出,倒先收了姑娘和姨***东西。”

    淑宁问:“送什么东西?周姐姐可是有了什么新书?”

    另一个仆妇忙拿出一个包袱,冯妈接过来打开道:“还真有两三本新书,另外是几色针线,都是小姐做地,说是请姑娘别嫌弃。另外是几样丸药。是府上太太上回写信时说要的。我们夫人本想亲自送来,只是还病着,只好让我们送来了。”

    淑宁高兴地接下,略打量了一眼,见是自己没见过的游记和散文集,心里也很欢喜。她又问起周茵兰地近况。

    冯妈妈笑道:“多谢淑姑娘想着,我们小姐一切都好,在安徽时。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下下棋,晚上还跟着夫人学针线。到了保定后,天天侍候夫人起居。又学着料理家中事物,人人都夸她聪明能干呢。淑姑娘和姨奶奶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小姐可能明年春天就要出阁了。”

    淑宁先是吃了一惊,不过复又想到周茵兰的年纪也有十七岁左右了,出嫁也是合理的,便问是哪一家,冯妈笑了,另一个仆妇道:“正是京城里的人家呢,是范翰林的公子,大名叫做安之,听说是京里数得上地才子。”

    淑宁默然,范安之……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子吧?莫非又是一位诗仙?

    她踌躇着,试探了一句:“这位范公子,是不是很会作诗?”

    冯妈道:“自然是会的,不过范家听说世代都是经史大家,治学严谨,范家少爷也是极有才学地。人人都道他与我们家小姐是天生一对呢。”

    淑宁低头喝茶,心想应该不是又一位穿的,只是巧合而已。

    小刘氏见有些冷场,便又问起周家在安徽,怎么会和京城的翰林结亲。冯妈便道:“范家夫人与我们老爷夫人同是山东人,前年夫人带着小姐回乡探亲,正好遇上了,便有了来往。后来老爷夫人见那范少爷人品性情都好,便给小姐定下了婚事,本来打算今年年底就办的,只是范少爷今年要参加科举,便推迟到明年春天。前几天范家从京城传了信来,说是他家少爷中了举人,等明年春闱结束,就要接我们小姐过门。”

    小刘氏便笑着贺道:“说不定到时候会双喜临门呢,这可真是可喜可贺地事。”冯妈与另一位仆妇都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承姨奶奶吉言。”

    接着又说了些闲话,有媳妇子来回话说已经给两位妈妈准备好了住宿的地方,淑宁便让她们下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淑宁打开周茵兰送来的包袱,摸摸几本新书还有几块精致地绣花帕子,叹了口气,希望那个范安之是个配得上周茵兰的好男人,能给她带来一辈子的幸福。

    她发了一会呆,便找出一方端砚,和一方镂空的喜鹊登梅竹节砚,加上两块好墨,用块大帕子包了,想了想,又添了两个荷包,命冬青送到冯妈她们的房间去,作为送周茵兰的回礼。

    冯妈妈二人受了张保家地款待,又得了几样对周夫人极有用处的药材,以及一大包回礼,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处,第二天心满意足地登上了马车,回保定去了。

    淑宁则继续帮着料理家务,一日三次为桐英送饭。她现在没再故意为难他了,常常亲自下厨为他做些清爽美味的好菜,还特地煲了几次补身的汤。

    桐英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又不是被虐狂,心想大概是小丫头良心发现,便高高兴兴接受了她的好意,每次都不吝夸奖,虽然夸奖的用语常常让淑宁忍不住暗中翻白眼。

    过了重阳的第三天,氏与端宁一行回来了。

    端宁一得知桐英的消息,马上就冲到枕霞阁去,倒把桐英吓了一跳。两人久别重逢,都有些激动,待冷静下来,端宁才责怪桐英失踪了那么久,却连个信儿也没有。

    他道:“你不知道我们几个朋友有多着急,虽然你家里没把消息传出去,但我们几个是瞒不住地,天天都有人上京城的简亲王府去打听,弄得你府里的管家现在是见了我们就跑。还有奉天那边,几个老朋友也都着急得不行,听说你阿玛头发都白了几根。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事呢,既然好好的,怎么不托人带个信回家?”

    桐英笑了笑,却沉默着不说话,端宁见状,觉得妹妹也在场,有些话可能不方便说,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方才一见你,我都吓一跳,怎么瘦成这样了?”

    淑宁在旁边插嘴道:“哥哥,他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好地了,刚来那几天,脸色比现在还要糟呢。可惜桐英哥不肯好好休息,不然早恢复了。”

    端宁听了以后有些生气,便对桐英道:“我妹妹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桐英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没办法,现在我做的事很重要,我希望能尽快做完,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只好赶着些了。”

    端宁问是什么事,自己能不能帮忙。桐英犹豫了一会儿,便道:“你跟我进来吧,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一三七、桐英(上)

    宁看着房中大案上的一幅幅地图,有些怔忡:“这些么?”“西北的地图。”桐英答了一句,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几本染有血迹的绢册和两封信,展示给端宁看,“我在那边遇上了朝廷的人,他们临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端宁深吸一口气,镇静地道:“把事情从头到尾说说吧。”

    桐英坐在地上,说起了事情始末:“我收到家里的信,本已起程往回走了,临入甘肃之前,却救了两个人。他们中有一个是朝廷派往准葛尔的使团的人,另一个则是驻当地的朝廷密探。葛尔丹杀了使臣马迪,又派人抓捕漏网的人,只有他们逃出来了,还带出了几封机密信函和重要的情报。不过那个使团的人当时伤得太重,很快就断了气,我们只好埋葬了他。那密探也受了很重的伤,他把所有的情报都交给了我,又拿出地图让我记下,便带着那几幅地图引开追兵,后来……死在那些人的刀下。”

    桐英顿了顿,有些伤感:“他知道我擅长记图,才这样做的,想着追兵见到他身上的地图,就不会怀疑还有别的人。我远远看着他被杀,却无能为力……”

    端宁拍拍他的肩膀,他觉得好受些了,便继续说下去:“不过追兵的头领是个聪明人,他发现了我们过夜的地方,猜到还有其他人在,便暗中在那一带搜捕。可恨当地地官员都是笨蛋!竟让他如入无人之境!我根本无法入城。走小路也被人堵住!后来我发了狠,索性往西边北边走,出了玉门、安西,沿哈密北上,横穿大漠折回东边,再借道乌兰察布盟回来。让他追!”

    端宁瞠目结舌:“你……怪不得会失踪半年……”

    桐英笑笑:“那时候被追得狠了,饥寒交迫,又摆脱不掉追兵,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苦!当时也不知怎么的,一时冲动就这样做了,不过之后回想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虽然仍有追兵,但没先前那么惨了。你想啊。他们又不能真的发大军来追,两三百人顶天了,可在大漠里,这点子人顶什么用?所以我们有吃有喝,虽受了些皮肉苦,也总算是安然逃了回来,而且还另有收获。”

    “什么收获?”

    “我一路上也没闲着,把经过的地方地地形地势、气候、村落、水井、流沙、植物、药材和有粮食出产的地方都打听清楚了。我估摸着,皇上迟早要对西北用兵,那一带很可能会成为战场。这也算是提前摸个底了。怎样?很了不起吧?”桐英得意地挑了挑眉。

    端宁哂道:“这有什么?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在那里打仗了,才过了几年?你以为朝廷不知道那里的情形?”

    “你还别说,他们未必知道那里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桐英眯了眯眼,“也不知是谁给那葛尔丹出的主意,忒阴损了,幸好被我发现。有一次那些人在一个牧民小部落里歇脚。得了食水补给离开后,我到那里打算讨些水喝,却发现全部落男女老幼都被杀了,连牲畜都不放过,水井还被沙土堵上。后来经过别的部落或村子,大都被损毁,井口也都埋了,元洲告诉我。那些村子至少半年前还有人住。”

    “元洲?你身边那个随从?”端宁问,“难道说葛尔丹暗中派人毁了那些村子,还填埋了水井,好让朝廷将来出兵时。找不到水源?”

    桐英点点头:“不但如此,一路上我也遇到几个安然无恙的村落,幸亏一路上谨慎惯了,我和元洲躲在村口附近观察了好一阵子,居然发现那些村民行事古怪,不象是牧民农户,倒更象是兵,才没撞进去。只怕那些人是除掉了原本的村民,再乔装潜伏下来的,而且看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端宁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你发现了,日后朝廷大军经过那些地方,说不定就会着了道……”

    桐英又道:“而且毁掉地村子和幸存的村子,似乎隐隐地指向什么方向。我留了个心眼,不顾元洲反对,沿路摸过去,发现了一座小山,虽然不高,但山上有些树,还有一条小河。从我们学过的兵法来看,那里的地形很适合扎营。但我绕着小山跑了一圈,居然发现那里后山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如果大军真的在山前扎营,只要葛尔丹派上几个人穿过通道,在后营放上几把火……”

    端宁摇头叹道:“真够阴损的,这是陷阱啊!”

    桐英点点头:“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陷阱就无用了。只要到时派人守住通道,又让人看好水源,那里还是不错的扎营地。”

    他有些口干,喝了几口茶,又继续道:“这一路收获不少,只可惜入关时太大意,居然没发现那追兵的头领在附近安排了盯哨的人,泄露了行踪,那些人乔装成漠南地蒙古贵族,居然没人发现不对,我们只有两人,不是对手,便只好分开走。我记得你家别院在这里,索性逃了进来。等过些日子那些人撤走,我再进京城去,横竖皇上这一两年还不会派兵。”

    端宁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心都是汗:“你这一路可真够惊险的,想不到在大清的腹地,你一个宗室王子,还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桐英冷哼一声:“我本有心去找驻军护卫我入京,但入关后遇上的第一个将领,居然是大阿哥的人。你也知道我哥哥与大阿哥闹得有些僵,那将领居然糊涂到要找我麻烦。幸好元洲发现有不对,带着我躲开了,不然我现在能不能好好地坐在你面前。还难说呢。”

    端宁瞪大了眼:“他怎么有这么大地胆子?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么?”

    “怕什么?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有追兵,万一我真出了事,只要把我带回的东西往上一送,再把责任推到葛尔丹的人头上,他至多得个护卫不力的罪,相比起献情报的功劳。算得了什么?”桐英冷笑,“所以我后来一直没再去找驻军了,连各地的衙门也没去,天知道谁又是谁地人?我一路千辛万苦都过来了,却栽在自己人手里,那不是太冤了么?”

    端宁气愤道:“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等皇上知道了,定会狠狠治他们!”

    桐英有些黯然地道:“就算治了他们。也不会对他上面的人有什么影响。算了,这事不提。”他振作起精神,对好友道:“这些日子我忙着把脑袋里记住地地图和

    出来。路上为了保险,我一直没把它们用笔记下,一遍。趁现在还记得,先赶紧记下,免得忘了。老实说,我现在大概还只记得**成,不过加上我一路探查到的,应该够用了。”

    端宁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叹道:“你看上去很累,这样太辛苦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很希望能帮上忙。”

    桐英怔了怔,笑了:“这话可就生疏了,我先前是顾虑到伯父是朝廷命官,虽然闲赋在家。也不好跟我有什么来往,而你妹子又是小姑娘家,总不好沾手这样的事。我早等着你回来了,你如果不帮我,我还不依呢。”

    端宁失笑,道:“那就说吧,要我做什么?”

    桐英站起身来,把绢册递给他:“你就把上头地东西重新抄写一遍吧。这上头染了那两位英雄的血迹。字又太小,为了圣阅方便,还是重新抄一遍为好。我要忙着先把脑子里地东西弄出来,实在没功夫做这事。”

    端宁接过绢册。看了一眼,笑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吧。”

    桐英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天色,便道:“时间不早了,你妹子还在外头呢。咱们先出去吃饭。”然后把他手里的绢册重新放回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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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淑宁在外头等了很久了。她没有好奇到在门外偷听。既然桐英关上门,只告诉端宁一个人,就说明他不想让自己听见。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她还是不要八卦的好。她留在外间稍稍打扫了一下屋子,顺便为屋里那两人站岗放哨。

    桐英拉着端宁一出房门,便发现淑宁在做什么了,对她笑了笑。端宁对妹妹说:“我从今晚开始也要住在这里,还要请妹妹送两份饭来。”淑宁看了看他和桐英脸上的神色,便道:“我也不问两位哥哥打算做什么,只是哥哥还有学业,如果真要在此留宿,好歹跟父母说一声。”端宁点了点头。

    兄妹俩正要去向父母禀告此事,桐英叫住了端宁:“元洲与我兵分两路,其实是为了引开追兵,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凭他的身手,应该可以逃脱,还请你让家里人留意一下,如果他进来了,别把他当成贼了。”端宁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淑宁问兄长那个“元洲”是谁,端宁便道:“那是你桐英哥的随从,叫纪元洲,武艺极好的,听说是江湖上成名地高手,不过具体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桐英救过他一命,他就留下来当跟班了。是个四十来岁的人,长着络腮胡子。”淑宁默默记下了,然后在腹诽:江湖,又见江湖!

    张保与氏听完儿子的请求,反应各异。张保沉吟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还说如果时间长,会为他向国子监告假。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是儿子的好友桐英失踪半年后重新出现了,现在藏在自家园子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现在儿子居然要放下学业去陪他?!

    不过她心知丈夫会答应这样的事,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便没有出言反对,等过后再私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张保还问要不要把花园完全封闭,端宁正犹豫着,淑宁却道:“我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料想两位哥哥是要避人耳目地,若是完全封闭花园,只怕反而会引人侧目,倒不如让可靠的人进园,只是不许他们接近枕霞阁一带就是了。”

    张保想想也是,便答应了,又叫长贵把库房里多余的笔墨纸砚全部送往枕霞阁去。

    当晚氏从丈夫处得知事情真相,未免有些担心。张保安慰道:“怕什么?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我是个官?那些蒙古人再凶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只要咱们不漏馅,他们怎么会起疑心?如今朝廷里早就知道使臣马迪被害之事,桐英小贝子也不必急着进京面圣,那帮歹人没法在顺天府境内逗留太久,等拖上些时日,自然就能安全进城了。”

    氏稍稍安心了些,然后又想起另一件事:“方才饭后女儿给我讲了个事,平日跟端儿的人里有个叫王贵的,你还记不记得?就是王瑞宝的儿子。他似乎把桐英与四阿哥当成一个人了,想要打探清楚。之前是被淑儿混过去了,但现在连端儿都进了水阁,要是这王贵把消息泄露出去,可是糟糕之极。”

    “不会吧?”张保沉吟,“这种人最多就是爱嚼个舌头,出卖主子的事他还做不出来。他也是几辈子的家生奴才了。”

    氏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素知这人平日爱喝酒,一喝醉就乱说话。我是看在他老子娘如今在大房当差地份上才容他在此的。就算他没把那些蒙古人引来,万一把四阿哥在咱们家借宿的事传到府里,也是极麻烦的事。”

    张保想了想,道:“你说得有理。这世上地事,往往就坏在些小人物的手上。心狠的事我做不出来,你这两日寻他个错,打发他到保定庄子上去,叫个人守着他,免得他闯什么祸。”

    氏点点头:“这也好。周四林的兄弟如今在保定庄子上,听说明年就升管事了,回头给他带个信,叫他把王贵看好了,免得有什么不该有的话传回了府里。”

    当下里两夫妻合计妥当,那边厢端宁与桐英哥儿俩也说上了话。

    桐英要端宁向张保转达他的谢意,端宁却道:“这话你就不该说。我们如今虽不理朝中事务,但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家也是世代勋爵,自然有责任去帮忙。你再说个谢字,我就生气了。”桐英只好笑笑,不再说了。

    端宁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我看你实在是疲累之极,今晚先放放吧,明天早上再做。我们如今有两个人,动作会快许多。”桐英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便答应了。

    既然不做事,睡觉又太早了,横竖园里没什么人,离他们最近的仆役至少也在六七十米以外,两人索性把屋内的躺椅摆到阁前的空地上,旁边放个小几摆了白水点心,聊起天来。

    端宁首先问的,就是桐英当日离家的原因。

一三八、桐英(下)

    端宁问:“当日我刚回京,就听说你回了奉天,想着你既然连见我一面都来不及,自然是要回家当孝子去了。没曾想才过了几个月,你居然就离开家在外头乱逛,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可得好好说说。”

    桐英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当日是我不对,你可别生气。我是想着顶多大半年就会回京去的,到时候再见也不妨事,哪里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至于离家,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也知道,自从我额娘过世后,我阿玛又娶了继母,加上前后纳的侧室姬妾,家里一大群女人,又生了一大群孩子,吵闹就不说了,还爱互掐。我看了实在烦心,见哥哥进京当差,索性就跟了来。但后来我阿玛与我谈了一次话,我醒悟到自己太过忽略他了,实在不孝,便跟他回奉天去了。”

    他瞄瞄端宁,又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再次离家,却是为了要避桃花,而且是烂桃花。”

    端宁一愣,有些明白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陵雪表妹吧?”“她算我哪门子的表妹?”桐英撇撇嘴,“不过是继母的姨甥女罢了。我那个继母,你是知道的,不是个安份的主儿,我大哥的侍妾里已经有她安排的两个人了,还不满足,不但要往我房里安插人,甚至还想说服我阿玛,把陵雪许给我做正室。”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不是我不识抬举,我认识陵雪那丫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表面看上去像是个好姑娘。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我身边的丫环,个个都吃过她的暗亏。我当然是拒绝了。可我阿玛还以为我只是嫌弃陵雪家世不够显赫,叫我纳她为妾。可这种女人不论做妻做妾。都只会闹得家宅不宁罢了,我怎么肯答应?”

    端宁十分赞同:“你说得没错,娶妻当娶贤。男人在外头建功立业,如果家里没个可靠的人坐镇,那是一定会拖后腿的。”桐英听了很高兴。拍拍端宁地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老实说,我早就想好了,将来我要娶的妻子,容貌家世都在其次,最要紧地是要能与我心灵相通,最起码要能理解我,不然对着一辈子,岂不是无趣?只要有了这么一位妻子,其他什么妾啊通房啊。全都不需要,免得天天争风吃醋,掐个你死我活的。那还过什么日子啊?”

    端宁点点头,笑了:“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想地。我父母恩爱了这么多年。我做儿子的看了很羡慕,心里盼望着自己也能和心爱的女子两个人相伴一生。有时候冷眼看着几位叔伯堂兄家妻妾相争的情形。我都提醒自己要引以为诫。我可不想像大堂兄那样,亲生的骨肉,生生被屋里人给弄没了。”

    桐英笑了,然后发现了他话里地一点端倪,不怀好意地挨近了道:“你方才说心爱的女子?这么说,你有人了?”端宁推了他一把:“去,别胡思乱想,我哪有什么人?”桐英不信:“若真没有什么人,你不会这么讲,只会说盼望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妻子。我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太不够意思了!”

    端宁有些不好意思:“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有这么个人,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等事成了,我再告诉你是谁,如何?”桐英勉强接受了:“那好吧。”

    为了不让桐英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端宁扯开了话题:“你方才说你阿玛想让你娶那个陵雪为妾,你不愿意,直接跟他说就是了,难道他还逼得你非得离家不可?这是个什么缘故?”

    桐英叹了口气:“其实陵雪的事,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当时透露了自己只想娶妻不想纳妾的想法,阿玛说我不合规矩,才吵了起来他长年在外,不知道家里妻妾相处的情形,还以为那些女人真的那么贤淑呢。我额娘为了这种事,直到死都不快活;我地几个小弟小妹,莫名奇妙就没了;还有我自己,我还是个嫡子呢,小时候三灾八难的,总是这个病那个伤,后来换了身边侍候的人,就再没出过事。只有我阿玛才会相信,那是因为原本侍候地人生肖与我相冲的缘故。看了这些,我还敢重蹈覆辙么?可惜我阿玛不明白。”

    端宁道:“你好好跟他说就是了,他从小就疼你,总不会为这种小事与你翻脸。”

    桐英苦笑:“其实我与阿玛早就有隔阂了。自从他娶了继母,又得了两个嫡出地弟弟,对我就慢慢地淡了。要不然我也不会随着大哥在京中长住,好歹与大哥是一母同胞,总比那些隔一层地兄弟亲些。”

    端宁沉默一阵,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回京呢?偏偏跑到蒙古去桐英神情更添了酸涩:“我与大哥……我们本来很好的,但自从大哥有了嫂子,又有了其他姬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地调唆,误会我有意与他争夺世子之位,竟然与我疏远起来。他是嫡长子,又有军功,世子位是十拿九稳的,我从来没想过与他争这些。他却不明白,我只担心他真做出什么事来,反而便宜了别人。”

    端宁叹了口气,道:“我竟不知道你有这许多烦恼,真是枉称是你的朋友。你放心,日后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只管和我说,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只要我在一日,就替你消遣一日,如何?”

    桐英笑笑:“多谢你,其实我虽然心里郁闷,却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我当日离开奉天城时,刚好遇到几个蒙古朋友,就索性跟着他们回草原了。那里的人纯朴直率。没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我过得十分快活。如果不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我还想多住些时候呢。”

    端宁道:“你家里出了事。连累你的爵位都遭了殃,我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也知道不是一两幅画能弥补的,我愈越地说句,你家里人地想法有些糊涂。”

    桐英点点头,降低了声音:“的确,他们在很多事情上与我的看法都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咱们家是铁帽子王,又立了许多军功,只要安安份份地做事,起码能保一二百年地荣华富贵。只是我阿玛与大哥都不满足,总想着要多得些倚仗,不要象二伯父那样轻易丢了王爵。前些时日我大哥和太子那边的人勾上了,然后我阿玛居然打着想让我娶某个军中大将地孙女的主意,不然怎么会那么爽快地说让我纳陵雪为妾?这都是皇上忌讳的事,他们还明着干上了。如今只是小惩大诫,已经很好了。”

    端宁沉吟片刻,嘴角扯了扯。道:“你现在立下这个大功,应该不必担心简亲王会随意安排你的婚事了吧?”

    桐英笑了:“果然不愧是老端!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到这主意了。因为原来地情报都是别人的功劳。所以才冒险多逛几圈,又添了些东西上去。这下我在皇上面前可算是挣脸了!我也不求别的,爵位什么的我不希罕,只要皇上许我个婚姻自主,事业自由,我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端宁有些咬牙切齿:“臭小子,你自己逛得开心,枉费我们这些朋友为你担心得要命。现在你不进京,反而赖在我家混吃骗喝,莫非也是存了避开你哥哥,想独揽这份功劳的

    桐英知道他是在故意玩笑,好冲淡方才的伤感气息,便也合作地揽上他的肩,嘻笑道:“好兄弟,你果然是我肚里的蛔虫,这你都知道了。放心吧,这份功劳你也有份,有什么好处,哥们不会漏了你。”

    两人笑闹一回,端宁才正色道:“虽说是玩笑话,但我也是想提醒你,你把这事瞒着你哥哥,只怕日后他与你隔阂更

    桐英慢慢收敛了脸上地笑,道:“我何尝不知?但他如今正糊涂着,要是让他拿到这些东西,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要是反而惹了皇上反感,只怕更糟。再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进关时曾被人暗算,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大阿哥的机会。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真把皇长子打下去,反而会惹祸上身。我也没打算公开这件事,功劳什么的,只要皇上心里有数就成。等日后皇上出兵,我阿玛哥哥都可以出征,正路子得来地军功,岂不是更稳当?”

    端宁点点头,也道:“你肯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不瞒你说,我阿玛让我来帮你,也存了沾光的心思。不过我纯粹是想帮你地忙,所以,你只要自己知道我有帮忙就行了,不必禀告上头。”

    桐英有些感动,说了一声“好兄弟”,两人在月下对击一拳。我是转换时间地点地分割线第二天开始,情报整理工作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桐英专注于默画地图,并按照记忆在图上作标识;而端宁则是把绢册中地内容用簪花小楷一一抄在纸上。

    这些绢册上记载的,包括了葛尔丹手下各大将领的情报,各大文臣的背景与相互关系,军粮、兵器、火药、军衣、营帐等后勤物资准备的情况,以及与葛尔丹交好的漠西各部资料。看得出来,朝廷派往当地的探子花了很大的功夫,虽然死伤惨重,但这些情报将在未来的战争中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

    绢册有许多地方都沾了血迹,有的字迹还很潦草,虽然大致上是分了部落地区来写的,但仍有些混乱,越到后面,混乱的情况就越严重,最后几页甚至是草草写了些零碎的句子,可能是一打探到就写下来,没时间整理的缘故。

    端宁见状,便先用纸将这些字都抄下来。问过桐英后,先是按了部落地区划分,然后再按分门别类归纳起来。又在纸边留下足够的空位,将各部落之间复杂的关系加以注明。这样一来。许多事情都一目了然了。

    桐英看到后,不由惊叹他做事有条理,端宁笑道:“少来,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家是怎么崛起地么?成千上万的文书都料理过来了,这几本绢册算什么?”桐英哑然失笑。

    桐英的工作则有些麻烦。他自己画地图还好,毕竟是去过的地方,只要回忆一下就能想起来,但别人所画地图,到底是他半年前看过的了,现在要想起来,实在很费脑筋。他只能先在普通的纸上勾画出大概的图,再一点一点地回忆图上的标记。所幸他这人虽算不上过目不忘,却有着卓越地记图能力。所以渐渐地,也都把那些地图回忆起来了。等草图画好了,他才用重绢将图细细画出来。

    别院的库房中虽有不少料子。但适合拿来画地图的绢却不多,很快就用完了。必须要到附近的镇上买。

    张保与佟氏正忙着秋收的事。顺便趁着天气还不算冷,赶着多种上一茬蔬菜豆子;小刘氏忙着看管两个男孩子;各个管事又都各有职司。可以说。家里没什么可靠又有空的人了,所以淑宁自告奋勇,为哥哥们去镇上购买绢布和笔墨。

    丫头们早就欢呼雀跃了,但淑宁再三重申,只能带一个人去。经过猜拳,三盘两胜,素馨大热倒灶,冬青胜出,傻笑着回房准备要带出门的钱去了。

    但临出门经过二院时,淑宁却举步维艰——贤宁这个小屁孩,突然从课室里跑了出来,抱住姐姐的腿不放,含着泪珠儿哀求道:“好姐姐,亲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吧,你可怜的弟弟已经好几天没出去玩了。哥哥不见人影,阿玛又不许我和小哥去园子里玩,杨先生还特地加了功课。我苦啊,好姐姐,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乖乖地,只要看一眼外头的大街,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样儿,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掐自己的大腿,以为这几滴鳄鱼地眼泪就能让我心软?要是真把你带出去,一看到大街,只怕一眨眼,你就没影儿了,休想我会上当!

    淑宁眯眯眼,死不松口。她猜这一定是贤宁最近为了哄骗容易心软的小刘氏,新开发出地苦肉计。果然,小刘氏一听到贤宁地哀求,立马心软,帮着向淑宁说情。

    淑宁给面子小刘氏,答应会给贤宁带他喜欢的点心和小玩意儿回来,但带他出门却是休想,而且还道:“如果你不乖,上课不认真,或是做功课时偷懒了,那么,就算我带了好东西回来,你也休想拿到。我情愿送给仆役家地孩子去!”

    贤宁一听,张大了嘴,又马上用双手捂住,大眼睛眨呀眨呀,转身奔回课室去,拿起书本装作认真的样子。杨先生瞥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给小宝讲解书上的词句。

    淑宁忍不住觉得好笑,又细细交待了小刘氏一些事情,便出门去了。

    镇子离别院大概有五六里地,虽然不大,却有不少店铺,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淑宁先去了文具店去买笔墨,才知道店里也有重绢卖。所幸她带的是熟悉书房用品的冬青,很快就挑好了所需的东西。

    见天色还早,淑宁便把东西都放上马车,让车夫到附近茶摊子上歇个脚,带了冬青和一名仆役,到街上逛去了。

    她刚买了几样给小贤宁的零食与玩具,正走到一个小摊子前,陪冬青挑选上头摆的头绳簪子,忽然看到一群人一阵风般刮进了旁边的药店,把在店前摆摊的两个小贩撞倒在地。

    那是一群蒙古人,个个挎着刀,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为首那人,穿着蓝色袍子,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问药店的掌柜:“有没有一个手臂受伤的年轻人来看过大夫?”

一三九、功成

    宁在店外听得分明,忽然想起桐英当初就是手臂受伤追兵,但这几个人明显是蒙古打扮,她记得蒙古与清朝朝廷关系挺好,为什么要追捕清宗室出身的桐英呢?不过他是老哥的朋友,她自然是站在他那边了,于是便不动声色,冷眼看着那些人逼问药店掌柜。

    那些蒙古人在药店里得不到答案,便又往别的医馆药店去了。淑宁听得旁边几个三姑六婆在那里小声八卦:“那几个蒙古人听说昨天也在邻镇查问过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呢。”

    “可不是,听说那个人偷了他们的钱,他们要把那人杀掉呢。”

    “哎哟哟,这些蒙古老爷可真大胆啊,说杀人就杀人。”

    “那是当然了,他们可都是大贵人。听说镇上客栈的小二,因为说话伶俐,被赏了个大元宝呢。”

    “一个大元宝,哎哟哟,那可真够大方的……”

    冬青小心地扯了扯淑宁的袖子,道:“姑娘,这些人怪可怕的,咱们快走了吧。”那仆役也猛地点头。

    淑宁想了想,道:“咱们离得远些就是了。你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就这么回去不是太可惜了?”冬青与那仆役对望一眼,便也同意了,随淑宁走到二十步外的另一个摊子上挑东西。淑宁仍时不时地留意那些蒙古人的行动。

    等得冬青买了一个镯子、几色丝线和一本薄薄的绣花样子,那仆役也给自家婆娘买了两朵绒花。给孩子买了个面人,一行人才慢慢往马车所在地方向走。

    路过那群蒙古人时,淑宁留神听了几句他们的交谈。虽然说的是蒙古语,但她跟着哥哥也学过几个词,只大概听得“京城”“大道”“阻止”“杀死”等几个字,正待听得更清楚些,却发觉那个穿蓝袍的头领似乎有所发觉,往自己方向望了过来。淑宁忙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马车上。

    她心里嘭嘭直跳。吩咐车夫出发。又时不时地留意后头,等离开镇外二里地,确信没有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一回到别院,淑宁匆匆交待几声,便带着重绢与笔墨冲到园子里头,将今天遇到那几个蒙古人的事告诉了端宁与桐英。又追问道:“桐英哥,那些人是来追你的么?你怎么会惹上蒙古人的?你不是跟他们交情很好么?”

    端宁与桐英对望一眼,前者开口道:“妹妹,蒙古人也有分好坏地。你放心,桐英绝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这事我们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淑宁有些闷闷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那就算了。”她偏了头,远远看到临渊阁那头,虎子正在向这边挥手。口里还叫着少爷。便道:“虎子哥不知有什么事,我过去看看。”然后便走了。

    桐英对端宁道:“你妹子似乎生气了,她一定是怪我们不肯告诉她。其实让她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她不会说出去地。”端宁摇摇头:“过一会儿就没事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女孩子家知道的好。说起来,那些追兵居然敢在京师附近逗留那么久,可见他们对你是势在必得。”桐英沉声道:“不用说,一定是那个‘蓝狐狸’!此人本名叫蓝和理,是葛尔丹的亲信,狡诈如狐,我一路上没少吃他的亏,没想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端宁拍拍他的肩,望向外头:“虎子我是留在京里等你们府里的信了,他现在回来,不知是有什么事?”

    正说着,淑宁回来了,道:“虎子哥说,京城简亲王府的人告诉他,皇上要修盛京城,因此福晋不日就要带着几位小王爷和表姑娘南下进京了。”端宁与桐英俱是一愣,后者眉头一皱,眼中已带了怒意。

    端宁见状便让妹妹去准备午饭,淑宁看了他们几眼,闷闷地离开了枕霞阁。

    桐英眯了眯眼,道:“我入关前,曾托人向家里报过平安,本来是打算不让阿玛太过担心地,继母一定早已知道我没事了。皇上要修盛京城,跟我们府里有什么关系?她忽然南下,还带了陵雪那丫头来,八成是想让宫里下旨指婚,让我推脱不掉。她倒是打得好算盘!”

    端宁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加快些好,必须争取在你继母进宫前晋见皇上。”桐英点点头,然后又道:“其实未整理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只是有许多零碎活。我想,让你妹妹帮着打个下手,也能让咱们俩空出时间来做正事。”端宁想想也对,便同意了。

    淑宁听完两人的话,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但还有个疑问:“他们杀死使臣,差不多算是跟朝廷翻脸了,怎么还这样大胆,在天子脚下到处晃荡?”

    桐英道:“其实蒙古各部族,衣着都有些不同。他们现在是漠南人的打扮,那边的贵族与皇家满洲联姻者众,一般百姓是不会招惹他们的。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大事来,地方官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带蒙古人很少来,他们也不怕会露馅。”

    原来如此。那些人出手阔绰,大概也是想让人相信他们是王公贵族吧?

    淑宁当天下午就开始加入他们的工作。其实她要做地就是磨磨墨、裁裁绢、收拾废品,并且将写好地纸张装订成册,加上封皮。的确是很零碎的“下手”活。

    活不多,她做完手头地工作后,见到端宁与桐英二人埋头苦干,尤其后者用脑厉害,便想在饮食上变些花样,给他们补补脑。

    早饭时,她特地做了一碗杂粮粥,可惜两人都吃不惯,她只好把自己早晚的两份羊奶

    出来,又添了各式糕饼点心。

    午饭晚饭。她顿顿都保证有肉有菜,因天气渐凉,还统统改用炖法,用一只小瓦锅盛着送去,热着吃。鸡鸭鱼猪牛肉是天天都有,蔬菜大豆水果也必不可少,她甚至还煲了猪脑汤,喝得两个大男孩面有菜色。纷纷劝说这种东西做起来太麻烦了。妹妹不必太过劳累云云。

    不过她偶尔做的一道松子玉米胡萝卜糕炒鸡丁倒是大受欢迎。桐英甚至还道:“好妹妹,你就多煮几遍这个吧,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淑宁倒是没好气,这道菜可花不少功夫,他以为那些丁啊粒啊是那么好切地么?对于她这个近两年才开始自己动刀子切菜的人而言,这可是大工程呢!更别说还要剥松子和玉米粒了。

    至于晚上的宵夜,以前她疏忽了。只是让两个大男孩吃些点心混过去,现在她要做点有益的食品。

    头一天,她做了核桃)宁说好吃,只是有些太甜了,桐英却道:“味还行,可惜我不爱吃核桃,一股子怪味。”

    淑宁怒目以对。哪里来的乱挑食的臭小子!

    第二天。她做了芝麻糊,只放了一点糖,端宁吃得很满意。桐英却道:“真香啊,可惜味道有些淡。”

    淑宁僵住,咬咬牙,收了碗走人。

    端宁瞥了好友一眼:“行啊你,我妹妹辛辛苦苦给你做宵夜,你不说声谢就罢了,居然还嫌三嫌四?”

    桐英笑笑:“她生气了,就不会再费这些功夫。其实晚上吃什么都行,何必弄这许多花样,你妹妹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果然,淑宁被他激到,索性将收拾干净地各色果仁和方便存放地糕饼点心分别用两只大匣子装了,放在房间里,他们肚子饿时,随手就可以拿来吃,她也就不必再多费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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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抄写情报的工作终于做完了。桐英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一扔,就往长椅上一躺,摊开四肢吁了口气,道:“可算完了。”

    淑宁跟着端宁将最后几页纸装订好,点算清楚,也松了一口气,回头望见桐英,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淑宁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与越加瘦削的身体,起了一点怜意。这些天他的脑力耗费最严重,幸亏身体素质好,不然早就累垮了。金大侠过目不忘的东邪夫人,不就是因为默书导致心力交瘁而死的么?

    她望望他身上单薄地夹衣,看看外头的天气,便到楼上卧室取了一件斗篷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免得他受凉。端宁看了妹妹两眼,将所有情报册子放进木箱中,示意她跟自己先行离开,不去打搅桐英休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淑宁离开水阁的时候,似乎有个影子从她眼角掠过,但等她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心想大概是连日劳累,眼花了。

    她却没料想到,他们兄妹二人前脚刚走,有一个人后脚就潜进了水阁。这人长着络腮胡子,三四十岁模样。他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桐英,检查了一下放东西的箱子,沉思片刻,便离开了。

    桐英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皮了,一见端宁淑宁拿来的饭菜,就急急往嘴里送。直到吃得七八分饱,手里的动作才开始慢下来。

    端宁看到他这样,倒放了心:“你这一觉可睡得够沉的,怎么叫你都不醒。我阿玛都被惊动了。如果不是确信你是睡着了,我们都要请大夫了。看来你这回是真累坏了……你慢点儿吃,没有跟你抢。”

    桐英吞下一口饭,道:“我明天就带着东西回京,只是不知道那头狐狸现在在哪儿,可要避开他才行。”

    端宁与淑宁对视一眼,都笑了。桐英瞧得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端宁解开了谜底:“你睡觉地这一天一夜,可发生了不少事,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头狐狸似乎遇到一个行踪可疑地人,怀疑是你,结果追到一家赌馆里,莫名其妙地和一大帮流氓地痞摸黑打了一架,闹得大了。连官府都来过问了。他们好不容易混了过去,却又被人偷了钱财和马匹。这下官府是一定要彻查的,无论如何,他们也是‘蒙古贵族’啊。”

    桐英听得笑了:“这可麻烦了,要是被人发现他们是假冒地,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被人发现他们是准噶尔来地,那就更糟了。”

    两人挤眉弄眼,都笑得很欢。淑宁便道:“他们昨晚上就失踪了。听说现在人人都在找他们呢。官府那边大概也开始怀疑了。再等两天。他们一定走人了。”

    桐英停住笑,摇头道:“明天我就进京,不等了。”淑宁有些奇怪,但看到端宁也没有说什么,便不再去问。

    淑宁收拾了碗筷离开。端宁拿出一叠图纸,道:“这些是你的地图稿子,其实也能拿来当地图了。我觉得就这样烧掉有些可惜,不如作为副本收好吧,要是献上去的图出了什么差错,也能拿来补上。”

    桐英想了想,道:“也好,但我不打算把它们一起带进京去,你先找个地方收好。要是我顺利进京,日后自会回来取。”

    端宁沉吟片刻。答应了。找了一只木匣把图纸装起来,又把自己那些稿纸一起装进去,道:“我们家园子里有一处隐蔽的地方。就在陶然亭底下的山腹中,从亭边大石后头

    下去就能进入。那里只有我们家几口人知道,里面去动。我把这匣子放在里头地一只半旧书箱中,再作些遮掩,应该可保万无一失了。回头我领你去把东西放好。”

    桐英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居然把自家地密室所在都告诉了我……”端宁愣了愣,忙道:“不是,那里只是前主人留下地,连我小弟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桐英阻止了他,“那种地方,对于任何人家而言都是只有最亲信之人才会知道的所在。你就这样告诉了我,可见你是真把我当兄弟。”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房去取了一件东西来,对端宁道:“这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我总是顾虑着不知该不该问你,但我现在不再犹豫了,免得总是疑心。我问你,这个是谁的?怎么会在这里?”

    端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那分明是条黄色腰带,不是桐英的么?

    桐英收到他的眼神,也有些疑虑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当日我离家,就没打算打出宗室招牌来,怎么会把黄带子带在身上?这是我在床脚发现地,因有被子压住了,大概是曾经的住客漏在那里的吧?”

    端宁笑了:“原来是这样,你直接问就是。其实我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却没打算瞒你,这大概是四阿哥的东西,他到附近的寺院礼佛时,曾在我们家留宿,多半是那时留下的。”

    桐英有些意外,端宁便把事情来由说给他听,又道:“你也知道四阿哥与我们家有亲,但我们也留心避嫌,只在园子里招待他,而且我阿玛绝不进园门,每次都是我跟额娘来陪四阿哥说说话,说的也都是些家常小事。比如家里的果林荷塘,我们兄弟地学业功课,还有弟弟们调皮捣蛋,却被妹妹训得很惨之类地。四阿哥有时会讲讲自己的家务事,但多数是听我额娘说话。至于官面上的事,是一概不提地。”

    桐英听完后不禁叹气,道:“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越来越可怜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却要到别人家里才能听到。”

    端宁道:“这话你说说就算了,可别当面讲,他一定会生气的。”桐英笑笑:“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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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套了车准备回京。家里人商量过后,决定全家出动给桐英打掩护,让他坐淑宁的车子,当然不是孤男寡女,还有素馨跟车。

    那车子先在后门停住,接了桐英后,再由虎子悄悄儿赶到前头,再接了淑宁上车。端宁骑了马跟在车边,还另外安排了几个身体强壮又机灵的仆役骑了马跟上。

    一路无事。桐英一路上抱着一个结实的书笼,里头装着他们多日来的成果。他很少说话,就算说也是小小声的,尽可能不让声音传到外头去。淑宁知道他是想掩人耳目,便很合作地与素馨吱吱喳喳地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车里只坐了两个小姑娘。

    走到半路,端宁觉得日头挺晒,刚好前头有个茶店,便让众人在那里喝口水歇歇脚。张保与氏本是先走一步的,却已不见了人影,端宁只好吩咐众人手脚快一些,尽快赶上去。

    他下马后一进那茶店,便万分后悔。因为那店里正坐着几个蒙古人,为首那人正穿着蓝色袍子。

    此时不能退,只怕一退就要惹人怀疑。他只好装作无事地叫店家倒好茶来,另安排茶水给仆役们,然后才很自然地走到妹妹的马车边,说:“妹妹口渴么?我马上就叫人送茶来。”然后低声道:“狐狸在店里,别出声。”

    淑宁与桐英听了都是一凛,淑宁用正常的声量答道:“多谢哥哥,我不口渴,还是快快赶路吧。”端宁应着,又招呼仆役们动作快些。

    也不知道那蓝和理是不是见端宁的年纪身形有些可疑,找了个借口与端宁攀谈起来。端宁坦坦荡荡地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又问他们的来历。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着,都紧张得要死,素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端宁正与那蓝和理东拉西扯,却眼尖发现前面大路上来了几个熟人,忙起身迎上去喊道:“马兄!怎么这样巧?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

    原来是他一个国子监的同窗,名唤马龙的,和他的一大帮朋友——里头还包括两个蒙古贵族——听说拒马河那边风景好,便去游览一番。端宁热情地招呼着他们,然后又说要为他们引见几位刚认识的蒙古朋友,回头时,却发现蓝和理一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马龙皱了眉:“这些人是谁啊?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端宁便道:“我也不知道,听他说似乎是巴林部的。”

    旁边一个蒙古贵族说:“我就是巴林部的,可我从没见过他,别是冒充的吧?”另一个也跟着嚷嚷。

    淑宁与桐英在车里听到这些话,都死忍着笑。好不容易端宁跟这些人道别了,他们才又再踏上了回京的路,过了两刻钟,又追上了张保与氏的车马。

    一行人进了京城,又直走到正阳门前,停靠在路边。淑宁与素馨下了车,上了氏的座车。桐英这才与他们告别,亲自驾了马车,往宗人府方向驶去。

一四零、半年

    康熙三十三年,暮春三月。

    淑宁画完最后几点桃花,放下画笔,看一看自己的画作,又抬头望望对面的枕霞阁与树林,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笔法还是稚嫩,但好歹屋子是屋子,亭子是亭子,花是花,水是水,没有画歪了栏杆,也没有糊了颜色,作为十四岁小女孩的画作而言,已经不愧于大家闺秀的名头了。

    不过这也需要对比的。淑宁瞥了一眼旁边的画轴,打开扫了几眼,叹了口气。那是前些天桐英过来小住时留下的画作,画的是一样的景致。虽然他号称除人物画外,在其他种类的画画题材上都平平,但毕竟有功底在,光是那线条笔触与用色技巧就与她那幅作品不可同日而语了,更何况那展面而来的灵气,她更是拍马都比不上。

    为什么拥有那种让人无语的性子的人,居然能画出这样的好画来?淑宁默然卷起画轴,丢到一边去不管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心里臭美了一番。

    说起来,去年九月桐英在他们全家的帮助下,顺利入宫面圣,之后有很长时间都没再传出消息来。直至一个月后,他再度光临房山别院,取回藏在陶然山洞中的物品,他们才知道当日的情形。

    皇帝大骂了他一顿,责他胆大妄为,不过对于他亡命千里带回重要军机情报的行为,又大大嘉奖了一番,总之,就是功过相抵了。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词,私底下就难讲了。皇帝赏了他不少好东西。还专门派太医院的人为他调养身体,又允许他继续过着悠闲的学画生涯,只不过这次是换了个师傅。听说不但是一位宫廷画师,还是位钦天监五官正。名唤焦秉贞。

    爵位的事没怎么说,只是后来桐英画了几幅据说不错地画,引得龙心大悦,将他的爵位提到了奉恩辅国公的位子,但至今没有再往上提。

    至于简亲王继福晋地如意算盘。虽然有几位后宫娘娘被她说动了,但皇帝却发了话,那位马佳氏的姑娘才学平庸,与桐英不般配,还是另行婚配吧。于是那位继福晋只好认栽了,转而把心思放到别地权贵子弟头上。

    也不知道桐英这半年内做了些什么,他与父兄的关系有了好转。而且简亲王与长子近来的作事风格,也渐渐收敛了些,越来越沉稳。上个月,雅尔江阿还因实心任事得了皇帝的夸奖,得以官复原职。现在。他面对同胞弟弟,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却也不象前两年那么疏远了。

    桐英在家里的情况虽好过许多。无奈还有继母与一堆弟弟在府里,兄长地妻妾更是没有一日安宁。更有一位不肯死心的“表妹”纠缠不清,所以他几乎天天往外跑,有时也会打了“采风”的牌子,到房山别院来住一两天。不过他再来,就不是再悄悄住在花园的枕霞阁了,而是直接住进了端宁的院子。佟氏起初觉得不妥,还是桐英多番劝说,才勉强同意了的。

    这一来二去的,淑宁也和桐英混熟了,虽然常常被他气得不轻,但她自许是“成年人”,不好跟个“小男孩”置气,便忍了。不过相处久了,她也知道对方只是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自身对他人的关爱罢了,所以渐渐地,也把他当作是另一位兄长般看待了。

    不过桐英来房山地日子毕竟不多,他还要跟老师学画,父兄又时不时地找他,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尽量待在京城。端宁为了迁就这位朋友,在房山逗留的时间便减少了,常常留在伯爵府居住。佟氏也知道儿子长大了不可能总待在自己身边,也不阻拦,只是将他身边的人派回伯爵府去侍候。

    其实佟氏肯放手,还有另一个考量。他们家要守孝,说是三年,其实只是二十七个月罢了,到今年十月便满服了。到时候端宁已年近十九,差不多该是出仕地时候。虽然按端宁的意思,是希望象父亲张保那样从科举入仕地,但按他们家地出身,这却并非必要。佟氏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有恩科,而今科没轮上,再等下一科,时间太长了,不如索性搏个恩荫。而端宁与桐英来往的同时,也常与各家权贵子弟相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得了机缘呢?

    结果还真让佟氏心想事成了。端宁某次与桐英一起去宗学拜访过去地教授时,遇上了“微服私访”的皇帝,被试了几句学问,回答得很好,便得了嘉奖。在场的人虽不多,但风声却传出去了,人人都道伯爵府的四少爷品学出众,将来定有出息。

    当然,这种情况必定会导致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上门来提亲的人家多了。这些人家的女儿,几乎全都是落选的秀女,没法匹配真正的贵人,便把眼光放在各贵族之家前途看好的子弟身上。

    佟氏是看不上这些人家的。倒不是说她有那么偏在广州的真珍,而是这些人家的女儿全都不尽如人意。选秀落选,意味着不是容貌平平,就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或疾病,又或是品性不好,为人庸俗不堪。且看端宁三位堂兄娶的妻子,李氏算是不错了,但相貌的确不出众;喜塔腊氏也是长相一般,性子还偏懦弱;二房的诚宁新近定了亲,听说对方姑娘倒是个美人,家世也还过得去,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拥有端宁这样优秀的儿子,乃是佟氏生平最得意之事,她怎么可能容许那么出色的儿子娶一个平庸的妻子回家?所以,真珍便成了上上之选。

    而且,广州上个月有信来,说是武丹将军今夏三年任满,将要回京述职。到时候,全家人都会跟着一起回来。佟氏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机会将端宁与真珍的婚事说定。

    温夫人去年秋天写来的信里,曾隐约提起当时的广东巡抚江有良,有个与崇礼年纪相仿的儿子。似乎对真珍很有好感。这个消息曾让佟氏大大紧张了一番,不过去年年底时。江有良犯事被革了职,全家离开了广州,佟氏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决定,要尽快把婚约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再说说其他几位家庭成员吧。

    张保如今已过了四十岁,小日子过得挺舒心,因此发胖了,不过衬着他那把山羊胡,倒是横添了几分威严,越来越能镇住场子了。

    佟氏年纪已近四十,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仍是三十二、三岁地样子,下巴也圆了些。与丈夫有些不同,她给人的印象倒是越发和蔼可亲了。

    至于小刘氏,整日都是笑吟吟的。不知是否因为与张保和佟氏相处得久了,身材竟也跟着发胖了。只好常到别地院子甚至是别人家串串门子。增加增加运动量。

    贤宁现在已开始正式学习了,只不过他性子跳脱。总是没法安下心来看书,让杨先生十分头痛。张保见他对学武比较感兴趣,便让成昆师傅多教他骑射。端宁还把自己看过的兵书都送给了他,甚至还会隔段时间就带他去见桐英身边地高手纪元洲,请对方指点小弟两句——当然,只是基础而已。

    小宝倒是沉稳了许多,功课上也很用心。杨先生现在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了,教学的效果相当明显。小宝现在已通读了半部,并且开始学习破题。另一方面,他在骑射上也有很大进步,小身板是越来越强壮了,跟初到他们家时的豆芽菜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我们的淑宁,当然也有了不少变化。她一直都坚持喝羊奶,又天天在花园里散步,时不时地骑个马、射个箭、出个门,才半年功夫,她的身高便往上窜了一大截。根据推算,她现在应该有差不多一米六了,已经赶上她穿越前地身高啦。她有时忍不住会偷着乐,十四岁就已经有一米六,这么说,这辈子她有可能长到一米七?

    年龄与身高的成长,也意味着另一个女性必经的阶段开始了。事隔十几年后,她重新面对那每月一次的痛苦,虽然觉得麻烦,倒也平静以对。素馨觉得很惊讶,自家姑娘当时居然一点惊慌失措都没有,还很淡定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去准备必须品。她事后私下和冬青提起,都忍不住佩服。

    淑宁却没把她的佩服当一回事,有什么好惊慌的?又不是没经历过。但是刚开始时,她觉得那些布袋和草木灰挺别扭的,常常怀念起现代的卫生用品。不过用得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了。至少,这些东西比现代的用品环保得多。

    要说最让她满意地,大概就数现在的好发质、好肤质了。她的头发是随佟氏,又黑又多又亮,而且柔顺易打理。至于皮肤,什么叫肤若凝脂,什么叫白里透红啊,她现在总算是知道了,而且最难得地是一个痘痘都没有。虽然她明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家,皮肤大都是水水嫩嫩地,但还是忍不住臭美。

    凭她现在地长相,就算比不上婉宁那样的大美人,好歹也是一朵清秀小花啊!若是在现代地话,就算够不上校花的级别,班花总能算得上吧?

    佟氏也发觉到女儿越长越好看了,对她进行的“妇容”训练也越来越多,从化妆、梳头到衣着、佩饰无所不包,最近连服装配色和不同季节戴什么首饰都开始教了。虽然淑宁有时候对老妈教的某些化妆“技巧”不太看得上眼,也觉得某些发型梳起来很麻烦,但对于老妈时不时塞给她的首饰,她却非常喜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首饰啊!别说它们实际上的价值,光是那精巧的工艺就让人爱到心里了。就算很多她现在还用不着,但光看着也觉得开心不是?

    当然,除了外在的变化,淑宁在才艺修养方面也进步了许多。现在,她琴棋书画四样都学会了些,虽然除了书法还算不错外,其余三项均是平平,但好歹也勉强拿得出手了。

    淑宁又画了一会儿画,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收拾起东西来。上房的汤圆儿来请,说是佟氏让她过去,她便把剩下的活交给冬青,跟着汤圆儿回到宅院里。

    佟氏一见女儿便高兴地招她过来,道:“方才收到周家送的信,你周伯母与周姐姐明天出发进京,要在咱们这里过一夜呢。我想着再过七八天就是老爷子的祭日了,不如索性随她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淑宁自是高兴,她上次见周茵兰,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她又有些疑问:“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许多,但时不时还会吹些冷风,周伯母身体还没痊吧?这么远的路,能受得住么?还有,科举刚刚结束,周伯伯在衙门里应该还很忙吧?为什么不过些日子再进京?”

    佟氏道:“你周伯伯暂时留在保定办公,过些日子再告假。你周伯母母女二人先进京去,是为了你周姐姐的婚事。范家的儿子,听说今科高中二甲传胪,已被点了翰林院修撰。范家打算让他在正式上任前,先把婚事办了,大小齐登科,讨个双喜临门的彩头。你周姐姐虽然舍不得父母,但你周伯母觉得自己身体还过得去,想先把女儿的大事办了,免得再生什么波折。”

    原来那周家夫人,自随丈夫往保定赴任后,便一直卧病,起初还以为是小小伤风,或是水土不服,也没当是一回事,后来病情却是反反复复地,进了冬天,竟加重起来,人甚至还昏迷了过去。周家人慌了手脚,料想是大夫不济事,便花大价钱从京里请了名医去,才诊断出周夫人有心疾,本来只是潜伏着,因赶路辛苦,又生病了,天气一冷,就被引出来了。

    这个病却是难治,加上先前的大夫本事不济,耽误了时机,那名医只能用药勉强拖住病情,却暗示周家人,可能会熬不过冬天。周家父女均是悲痛欲绝。张保与佟氏听闻,还带着儿女赶往保定探望过几回,佟氏甚至把自家珍藏的一支百年老参都带过去了。

    可能是周文山平日里为人不错,所以好人有好报吧。有个本地的举人,家中人口众多,却没生计,家境穷困,无力进京赴考,周文山便义助了他些银子,让他能带着全家撑过冬天,还有些余钱做路费与住宿费。那个举人知道周夫人重病,便特地请了相识的一个道士来为她治病。

    那道士原来是个名医,出家前也是世代行医的人家。他家有个祖传的方子,却是专治心疾的。他道周夫人的症状发现得早,勉强还能控制,日后小心静养,应该还能撑个七八年,但要完全治好却是办不到了。周家人知道周夫人暂时得保性命,已是喜出望外,哪里还有更多奢望?

    周夫人现在已经大大好转,只是不太能劳累。因此淑宁断定,她这一路是要慢慢走的,只怕要两天功夫才能到达别院呢。

    果然,隔了一天的傍晚,周家的马车才停在了别院的门口。

一四一、蝴碟

    夫人久病初愈,身上穿得相当厚实,一件黑领褐底金祅,下系绒呢马面裙,身上围着厚厚的斗篷,和旁边穿一身秋香色湖绸春装衫裙的女儿相比,仿佛是生活在不同的季节里似的。

    氏早已带了儿女在前院迎接了,一见她母女二人,就上前笑道:“可算是来了,我就料着你们该是今天才到的,一早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眼着着酉时了,你们再不来,我可要急了呢。”

    周家母女都笑着问好,氏见周夫人脸上有疲态,忙道:“咱们两家是通家的交情了,很不必立这些大规矩,横竖周大人没来,我家那位前些天又进京去了,干脆直接进内院去说话吧。你们赶了一天路,想必也累了。”

    周夫人听了,也没推辞,跟着氏到了二院正房。氏提前一天叫人烧了左屋的炕,如今温度正好,便请周夫人坐到炕上,背靠着一叠垫子,轻轻盖了一张薄毯,又让人摆茶水点心。她笑意盈盈地对周夫人说:“如何?这样暖和自在多了吧?你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里一般。”

    周夫人谢过,又让女儿正式拜见氏,氏夸了周茵兰几句,让自家几个孩子也来拜见周夫人。

    周夫人见了端宁,赞一声“越来越有大人样了,日后定有大出息”,见了淑宁,则是“比上次见你时又长高了”,但对于两个小男孩,她倒是很喜欢。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中送给贤宁地见面礼,比端宁淑宁小宝三人还多了几个银锞子。

    氏与小刘氏听见,都在嘴上谦让一番,实际上各自在心里高兴得很。行过礼,小刘氏带了两个孩子下去,其他人便正经坐下说话。首先提的当然是周夫人的身体状况,这才得知她现在比先前好了许多。饭也吃得多了。精神好时。还能在家中院子里自行走上一两圈。氏母子也很为她高兴。

    谈着谈着,就说起了周茵兰的未婚夫婿。端宁道:“我在京里曾见过范兄,端得是一表人材,最最难得的是才学品行都好,待人接物,极有大家风范。那范家也是世代书香了,我听说他家还有一个侄儿也是今科应考。中了三甲,得了个同进士出身。有好事者给他家作了个对联,叫‘一家三进士,父子两翰林’。周家妹妹进了那样的人家,自然是不用愁的。”

    氏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那周夫人听了自然是开心的,周茵兰飞红了脸,低头不语。幸好她素来是个大方地姑娘。若是换了那些脸皮薄地古代女子。早就羞得躲开去了。

    淑宁不忍见她窘迫,便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菜。今儿晚上周伯母周姐姐也尝尝我地手艺如何?”氏也对周夫人说:“我一时高兴,竟忘了这事了。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叫淑丫头做去,她如今就爱捣鼓这些。”周夫人道:“那可得好好尝尝,不如让我们茵兰也去帮个忙,她学这个也有一年了,做的菜还勉强能入口,只是比不得淑姑娘的巧手。”

    “这话可不敢当,这丫头也不过是学着玩罢了。”氏谦让两句,便让淑宁她们下去了。

    淑宁先带周茵兰到自己院里,去了钗环,才领着她到了后院的大厨房。

    这里是一排四间屋子,其他三间小些的,分别是食材间、厨具间和柴房。最大的那间才是厨房,左右两端各有一扇门,方便人员出入。这样的安排,却是淑宁插手建议地。

    周茵兰一进厨房,便看到东边一排四个大灶,沿墙放了许多调料罐子,墙上钉了上过漆的木板,上头吊有许多勺子竹夹罩篱之类的用具,有几个厨子正在做晚饭。南北各有一张大案,北边放的是准备好的各种肉菜材料,南边的案板小一些,放的是三个砧板和刀具等物,一旁的空位上,砌了个水池子。西边却是另外空出一块地来,盘了一大一小两个灶,一边地案上放了两个小瓦炉,厨具调料也都应有尽有。整间厨房都很干净,地上也没有积水,人们把要丢地东西都弃在两个专门的大桶里,废水也要倒到外头的排水沟中。

    淑宁指着西边地案台道:“那里便是我平日学厨的地方。本来我的院子里也有个小灶,只是那里地方小,烧个水煮个茶或蒸个点心还行,如今要正经做菜,那里的东西都不齐全,只好请姐姐到大厨房来。地方朊脏,还请你不要见怪。”

    周茵兰不在意地道:“这已经很干净了。不瞒你说,我在家里也是用大厨房学做菜的,但总觉得到处都是油污,你这里却很好。”淑宁笑笑,便取出两件围裙来,让她换上。

    周茵兰见那围裙如同半件罩衫似的,连着袖子,只在身后用两根带子系上,袖口处也用细带系紧,穿上后,身上衣服的袖子一点不露,前襟也被遮得密密实实,再不怕会溅上油污,做事也利落,便笑问:“你怎么想出这个”淑宁便道:“是见了伯父家的姐姐做的围裙,才想

    原来婉宁先前在家里学厨,嫌那些传统的围裙难看,便自己做了几件西式的,又做了袖套和厨师帽。淑宁见了,虽然对那些白绸子绣花荷叶边的围裙有些不以为然,却被袖套引起了穿越前的回忆,做出了这种连袖子的围裙来。婉宁没起疑心,还以为这个堂妹真的是根据她的“发明”做出新式围裙来,便也学着做了,仍旧在上头添绣花和荷叶边。

    互相帮着穿好围裙,淑宁请周茵兰先挑食材。周茵兰略一斟酌,挑了豆腐、白菜、芹菜、萝卜、花生、海米以及一小块精肉便罢,淑宁瞧着有些清淡。请她多挑些,周茵兰道:“家母的病在饮食上是要多加小心地,妹妹看着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吧,不必顾虑我。”

    淑宁听了,也不多说,想到周夫人是有心脏病的,当日陈老太医隐约提过这类病人应该避免吃些什么,又应该多吃什么。时间有些久了。她只大概记得一些。便根据记忆挑了要用的材料。

    她要做的是拌五丝、鱼香茄子煲、枣仁炖子鸡和黄豆排骨汤,另外再熬一锅花生红枣粥。把粥和汤都放上炉子以后,她便开始准备那“五丝”,分别是青椒丝、豆腐皮丝、粉丝、干海带丝和胡萝卜丝,其实如果有新鲜海带会更好,可惜家里只有一点好不容易弄到的干海带,只好将就了。

    另一边。周茵兰做的是花生拌菜、海米烧萝卜、素烧香菇和肉末白菜炖豆腐,另外做了点蒜泥预备拌菜吃。她要把菜拿到砧板那边切时,有个媳妇子提醒她,三个砧板各有不同的用途,一个剁骨头,一个切生食,一个是切熟食的,请她记得认清楚。周茵兰有些诧异。但想到这里头也有些道理。便入乡随俗了。

    她无意中看到淑宁在熬粥,才醒觉过来,赶忙拣了几样材料。做了个玉米绿豆粥。她只顾着菜了,却忘了主食,很有些不好意思。

    等炖豆腐烧开地时候,她才空出手来,观察淑宁地动作,看着看着,便道:“淑妹妹原来也知道食疗,我看你选地菜色,都是适合家母食用的,而且很有些益处,淑妹妹真是有心了。”

    淑宁笑着说:“我曾经听一位老太医说过一些,但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若有哪样不对的,姐姐可要告诉我。”

    周茵兰道:“全都是好的,我记得无尘道长说过几十样食疗菜式,妹妹做的全在里头呢。”

    淑宁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记错,又问:“这位无尘道长,就是给周伯母治病那位么?先前到你们家去探病时,一直没机会拜见,如果有机会见一见就好了,他一定是位医术极高明的大夫。”

    周茵兰叹道:“他的医术地确高明,可惜看破了红尘,对于俗世中的事不太在乎,在保定也只是过冬而已,本来他是打算开春就走的,为了家母的病,才推迟了行程,但前些天已经告辞了。”

    淑宁问是怎么回事,周茵兰便答道:“他本是世代行医人家出身,听说在家乡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医。有人荐他入京考太医院,他带着妻子赴考,谁知途中遇上歹人,他遭受丧妻之痛,从此看破红尘,抛却功名利禄,出家做了道士,也不回家乡,只是云游四方,遇到病人,便治一治。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家实在幸运,若不是家父偶而助人一臂之力,又怎么请到他来家?若他没有来,家母却又该怎么办?”

    淑宁也跟着唏嘘一番,又安慰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伯母福大命大,日后定然会安安稳稳的,姐姐不必想太多了。”

    周茵兰笑笑,瞥见豆腐烧开了,忙过去揭开了锅盖。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极开心。氏顾虑到周家是诗礼传家,极重礼法,没有让小刘氏与儿子们上桌,只让女儿陪席。两对母女本就熟识,行事自然也少了许多忌讳。两个女孩子一齐做了七菜一汤,外加两样粥品,一个人的菜精爽可口,另一个的菜则是浓淡相宜,相较之下,居然平分秋色。

    饭后氏大大夸奖了周茵兰地手艺,说她既熟读诗书,又精于厨艺,实在是难得地好姑娘。周夫人却说自家女儿的本事比不上淑宁,一再谦让。

    淑宁眼看着两个做娘的谦虚来谦虚去,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低头遮掩时,却瞥见周茵兰也在暗暗忍笑。两人对望一眼,不由得一起笑了,因为多年不见而隐约横在两人中间地生疏感,似乎消散了许多。

    氏考虑到周夫人赶路辛苦,明日又还要再上路,便早早让她回房休息了。周家母女下榻在芷兰院,周茵兰侍候母亲睡下后,正想到院中消乏一下,却看到淑宁在院外对她招手。

    淑宁跟着周茵兰进了房间,拿出一对荷包。对她说:“过些天你大喜,我身上有孝,没法去恭贺,趁现在先把礼物送给你吧

    周茵兰略红了脸,道过谢后接过了荷包。见那两只荷包都是巴掌大小,用赭红色锦缎做成,上头用十几二十种颜色的丝线各绣了一只大彩蝶,竹工精湛。还用金线勾了边。彩碟周围竹了许多小花点缀。翻过面来,却是各有一朵大牡丹,围着几只小蝴蝶。两只荷包,不论是单只还是组合,不是双花、双蝶,就是蝶恋花地图案,很有心思。

    她正要赞美一番。却感觉到荷包里似乎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对白玉蝠花簪。通体无瑕的白玉,雕成蝙蝠和花朵的样子,雕工算不上很精巧,却别有一种古朴雅致的气韵。

    周茵兰一看那玉质,便知不是凡品,忙推道:“这簪子太贵重了。我不敢收。只有荷包便尽够了,妹妹把簪子收回去吧。”

    淑宁却摇头道:“我们自小认识,算算也有**年了。送你一对簪子又有什么要紧?我的东西不多,能配得上你的只有这个,而且又是一对的,这玉虽然好,也没有贵重到你戴不起的地步,你就别客气了。”

    周茵兰听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不过她又起身去寻自己地首饰盒,道:“我既收了你地重礼,总要还礼才是。”

    淑宁不禁好笑,忙拦住她:“我是送你大婚地贺礼,你还什么礼啊?”周茵兰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淑宁便道:“罢了,我不跟你客气,等我过生日时,你送我一份厚礼就是。”周茵兰忙笑着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淑宁才告辞了。回院子时,经过正院,她便进去向母亲请安。一进门却吓了一跳,氏呆坐在桌前,脸上犹带泪痕。

    淑宁忙问她怎么了,氏起初不说话,后来女儿问得紧了,她才开口答道:“先前与你周伯母谈起她的病,那种种症状,我都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当年先皇后娘娘,也是得的这个病,只是没有你周伯母那样的运气,碰上个好大夫,又有祖传的方子。”

    原来是这样,淑宁只好轻轻安慰母亲,道:“这也是因缘际会罢了,就算娘娘当年也知道那位无尘道长,只怕也未必会请他来治啊。”氏摇摇头,将从周夫人那里听到的事详细告诉了女儿。

    原来那位无尘道长,当初上京考太医院的时间,就在皇后过世前两年。他带着妻子上路,遇到几位官眷,因其中一位夫人与他妻子一见如故,对方便邀他同行。没想到因为对方衣饰华丽,引来了几个路匪。他妻子在混乱中被砍伤,又受了惊吓,从此一病不起,香消玉陨了。那无尘心如死灰,才会出家做了道士。

    氏红了眼圈,道:“你道那家官眷是谁家地?居然就是陈良本大人的几位夫人!虽说他对你父亲有知遇之恩,但我总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无尘道长不是遇到他家的人,说不定已经当上了太医,娘娘也就不会……”

    她说到后头已经开始哽咽了,淑宁忙给她递了块帕子,柔声道:“额娘是因为与娘娘疏远了,心中愧疚,才会钻了牛角尖。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如果当年无尘道长夫妻没遇上陈家的人,顺利进了京,谁又知道他能不能进太医院?女儿虽然不懂事,也知道那里不是光凭医术好就能进的地方;就算他真当上了太医,凭他的资历,能不能为娘娘治病还是未知呢;更何况,就算他能为娘娘治病,谁又知道他能让娘娘拖上几年?要知道,人人心里都明白,周夫人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是能延长几年寿命罢了。”

    氏也觉得女儿地话有道理,便慢慢收了泪,道:“我只是一时忍不住罢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

    淑宁劝了几句,又想起另一件事:“额娘方才说娘娘地病症与周夫人相近,不知家还有没有别人得这个病?”心脏病,貌似可能造成家族遗传的。

    氏想了想,道:“我一个姑姑似乎有类似的病,还有你外叔祖地一个孙子听说身体也不太好。怎么?”淑宁道:“不如额娘问周夫人要一份那个方子吧?送回外祖父家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呢。当然,我们家也要留一份。”

    氏想想也是,便答应了。淑宁陪了母亲一会儿,直到她睡下才回到自己院中。

    其实方才的话,她心中有数,印象中历史上皇后去世时,四阿哥已经长得挺大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养母,这当中说不定就是因为陈良本的蝴蝶效应。虽然这个世界看上去还跟原来的历史差不多,但在许多方面,其实已发生了细小的变化。

    在这种变化下,她能否保住自己家庭的平安康乐,保住家人们的幸福呢?

一四二、絮絮

    二天上午,等太阳升起来后,氏已叫人套好车,准女一起进京去了。这一次,小刘氏也带着儿子回府,她带两个小男孩坐一辆车,那两对母女则各坐一辆。至于端宁,自然是骑着马前后照应了。

    临上车时,周茵兰看到淑宁身边的丫环捧着一个敞口高花瓶,里头插了几十枝桃花,有些诧异,淑宁便道:“园子里的桃花开得好,索性折几枝带回去,让家里人也赏一赏西山春色。”周茵兰笑了:“真不愧是淑妹妹,连礼物都透着雅气。”

    为了顾虑到周夫人的身体,马车起初走得不快,但也许是她昨夜睡得很好,又或许是因为女儿的喜事而心情松快,周夫人的精神很好,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刚到了午时,她们就已经抵达位于外城的周大人妹夫家门前。

    两位夫人隔着车窗道了别,淑宁想起早上出发时,周茵兰似乎挺喜欢那几株桃花,而且一直没有机会到别院的花园里看看,于是便叫过素馨吩咐一番,选了几枝花让她带过去。

    周茵兰喜出望外,掀起帘子向她微笑致意。淑宁望过去,还看到周夫人一脸慈爱地折了一朵桃花下来,替女儿簪在头上。

    淑宁挥手告别,他们家的马车便开始起步,往内城驶去。

    回到伯爵府,氏先带着众人到荣庆堂见那拉氏。那拉氏正在听芳宁讲她处理的几件家务,并指出了其中不足地地方。李氏与喜塔腊氏都跟在旁边侍候。絮絮也在,但婉宁却不见踪影。

    妯姑嫂姐妹们一番见礼过后,众人坐下来说话,才知道沈氏还要过两天才回来,而婉宁则是有些不舒服,正在房里养病。那拉氏对小刘氏母子的态度还算和蔼,其实她对三房的这个“妾”,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氏一向给她面子。她也乐得做好人。

    说了几句。氏便告辞了。絮絮看着淑宁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想到时间多的是,便没有开口。

    回到槐院,张保已经在正房等着了,一家人吃过午饭,各做各的事。淑宁回到房间,见丫头们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她们下去,打算睡个午觉。

    素馨却对冬青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上前来,笑着对淑宁说她们想去看看姐妹们,请她允许。淑宁听了,便知道是素馨的八卦瘾头发作了,忍笑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不许太晚回来。而且不许惹事。”素馨与冬青齐声应了。手拉手就要往外跑,却被淑宁叫住,道:“难道你们就空着手去不成?把那瓶桃花带上。只要留下几枝就行,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让你们到各院里送花去的,免得你们挨管家妈妈们地骂。”

    素馨与冬青听了,互相挤眉弄眼地,齐声对淑宁道:“多谢姑娘。”便笑着拿花去了。淑宁有些无奈,想当初冬青刚来时,多文静多老实一个姑娘啊,生生被素馨带“坏”了。

    她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后,见两个大丫头都没回来,便随便吩咐个小丫头打水来洗脸,然后自己动手梳了头,只在鬓边夹了朵通草花,又换了一身家常袍子,拎着一篮点心,往芳宁房里去了。

    絮絮正好在芳宁房里,一见她就很热情地上来说话。

    去年秋天姑父那日德升了山东盐运使,带了儿子上任去了。姑妈他他拉氏为了治女儿脸上地疤痕,留在了京里。只是年底收到儿子地信,知道丈夫在任上纳了个美妾,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将女儿托付给伯爵府,一过了年,就带了家人赶到山东去。现在絮絮由那拉氏照顾,平时就住在婉宁的院子里,隔上几天就要请太医上门来瞧,想把鼻子周围的疤痕消掉。

    这位小表姐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因为脸上的几个疤,有些自卑,因此不爱外出见人,但和几个姐妹却相处得极好。她见淑宁带了点心来,很高兴,道:“我正想藤萝饼吃呢,你就带来了。”淑宁道:“我先前叫人往园子里移了几株藤花,这就是开的头一茬,以后要做随时去摘就是,不用再到外头去买了,方便得很。”

    她看到芳宁与絮絮吃得高兴,心里也很欢喜。其实与做菜做汤相比,淑宁更喜欢做点心。大概是因为古代的炉灶没有现代地干净方便,每次做菜都要忍受烟熏火燎,她便对只需要蒸的点心非常有爱。而且这种中式点心,她爱弄什么花样就弄什么花样,就算再创新再好吃,也不会有人认为她是穿的。

    絮絮吃了两块饼,叹道:“你们会做这许多好吃的东西,真了不起,芳姐姐的斋菜味道好,淑妹妹的点心花样多,连素来不沾阳春水的婉姐姐,都学会做几道小菜了。我却连烧水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芳宁微微笑道:“既如此,你喜欢什么,学就是。我与三妹妹都是因为喜欢才学做的,不论是我们,还是两位嫂子,都很愿意教你,只要你想学。”

    絮絮却发了愁:“我自然是想地,可是我额娘不许,说怕我被菜刀弄伤了手,或是被烧着烫着,还说只要丫环们会做就行了。本来额娘去了山东,我就想学一学地,舅母又不让。”

    淑宁与芳宁对望一眼,都没接话。她们自然知道这是因为那拉氏怕絮絮真受什么伤,她会被小姑埋怨,所以万事都以稳妥为主。

    淑宁想了想,道:“如果是怕动刀子或怕被烫着,那就学些别的好了。我小时候刚学厨时,额娘也怕我伤着,因此只许我做面食。表姐若有兴趣,学做饺子或饽饽就好,这些做起来也容易。”

    絮絮觉得有道理,忙点头道:“这个好。我额娘就爱吃饺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骂我的。”

    姐妹三人说笑了一会儿,那拉氏便派了个小丫头来请芳宁去。芳宁不好意思地向她们告了别,离开了屋子。絮絮有些扫兴,

    现在芳姐姐天天都有许多事做,我一个人实在无趣。“二姐姐不是在么?她还和你住一个院呢。”絮絮撇撇嘴:“她哪里有空啊?”

    淑宁见她有些不高兴,便扯开了话题:“我看表姐没再老是用扇子手帕遮脸了。让人瞧着就觉得大方。看来你已经习惯了。”

    絮絮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哪里还敢啊?万一被你们家认为是卢小姐那样地人。岂不是成了笑话?”

    原来去年初冬时,絮絮因面上疤痕治理效果不佳,整日闷闷不乐,他他拉氏便带她到房山别院散散心。淑宁见她大冬天仍是拿着扇子或手帕遮脸,人也畏畏缩缩的样子,想起对门的那位卢小姐,便与氏商量一番。以赏雪的名义,请了卢家母女来喝茶。

    那位卢紫语小姐,其实倒不是什么怪人。她祖父生前做过官,父兄虽是白身,家境却十分富裕,自余家败落后,方圆数十里,更是再没有能与她家比肩的汉人家庭。卢紫语自幼生得美貌。又读过几本书。常常听得亲族中的赞语,便自认为是个才貌双全的绝世佳人。

    她年纪渐长,越加认为附近人家的女儿少有能与她匹敌地:淑宁虽然不错。但长相只是清秀;余桐堪称她地劲敌,但容貌才艺却比不上她,况且家势已败;别地村姑自不用说,连她自己都承认对方是个美人的巧云,却已嫁人生子,身份又是仆从,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她便越来越自负,认为自己既是绝世佳人,当然就该有绝世佳人的派头。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作派,出门必用扇子遮面,手中必持绢帕,而且侍女环绕,说话行事,都十分矜持。

    絮絮一见卢小姐,便已呆住了,当然不是因为对方是个美人。她那位已出嫁的小姑姑津津,还有常见面的婉宁月荷主仆,都是出色的美人,这卢紫语虽然长得不错,却还不能让她惊艳。她吃惊地,是对方的行事作派,与自己十分相象,只是出发点不同。她与卢小姐相处时间越长,便越不安,不禁起了疑心。这卢家仍是三舅一家的近邻,三舅母与表妹看自己时,会不会认为她与卢小姐一样可笑?

    不过她转眼去望淑宁时,并未必对方眼中发现嘲弄之意,才稍稍放了点心。卢家母女一走,她便大哭一场。他他拉氏心疼女儿,不禁怪罪氏母女,但后来发现女儿不再拿扇子和手帕遮面,才知她们的苦心,对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絮絮因瞧了卢紫语的行为,觉得十分刺眼,天天都提醒自己不要成了人家眼中的笑话,几个月下来,已经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的,虽然还常常低头,但已经好了许多。不过她仍是觉得很烦恼:“没了遮挡地东西,我总是觉得心虚,生怕别人看到我鼻子上地疤会笑话我。我听了你说的不要吃酱油的话,现在连颜色深一点地东西都不吃,可为什么我的疤还是那么显眼?”

    淑宁仔细瞧了她的脸,道:“我觉得这疤痕比上次见时已浅了些,但可能是因为你肤色白了,所以才会显得好像没什么变化。再过些时候应该会好许多。”

    絮絮听了有些高兴,但还是担心:“我已经吃了差不多一年的药了,每隔三天就敷一次特制的药膏,可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我本来想涂些粉盖住的,可婉姐姐却说,那些粉涂多了,对皮肤不好,我就不敢再涂了。”

    淑宁想了想,道:“我听说彩坊的白粉是用花种子磨的,并不是寻常的铅粉,应该无妨。”

    絮絮顿了顿,道:“本来我是用他家的粉的,可上次丫环去买粉时,被认出来了,我额娘被二舅母奚落了一顿,从此便改买别家的。我又不知道根底,因此总是担心。“

    淑宁道:“姑妈买的,定是好店出品的粉,再糟也是有限的。如果真担心的话,平时不用,只在出门时擦就是,担心什么?”

    絮絮有些不好意思:“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擦了一次,就觉得看不到疤真好,每天早上洗完脸,总忍不住要擦上一点,结果就被婉姐姐说我了。”

    淑宁默然,这就是絮絮自己的问题了,她可没法帮上忙。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淑宁便打算去看看婉宁。絮絮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她这些天身上不好,总爱发脾气,你要小心些。”

    淑宁有些奇怪,便问是什么事,絮絮红了红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淑宁这才明白了。这也是正常的,生理期必然现象嘛。

    絮絮小声道:“婉姐姐其实是为了躲何嬷嬷,每逢这种日子就要称病的。那个何嬷嬷真真恨心,一天也不肯放,要不是大舅母陪了一车好话,她还不肯松口呢。饶是这么着,也只许婉姐姐休息五日,五日一过,不管如何,都不许再歇着。”

    她扁扁嘴,道:“我额娘见婉姐姐学得好,还想让我跟着一块儿学呢,我可不愿意受那些苦。可大舅母却说,明年选秀,咱们都在名册上,最好是一起跟着学学规矩,到时候不会丢家里的脸。”

    淑宁一惊,她可不希望像婉宁那样受苦,何况她对自己的礼仪举止是很有信心的,绝不会丢脸,更何况,若是选秀时因为举止仪态不过关而被淘汰,不是更合自己的心意么?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说服氏,不要把自己送到何嬷嬷的魔爪中。

    告别了絮絮,她来到婉宁的房间,见门外一个丫环也没有,便直接进了门。正要打招呼,却冷不防飞过一个茶碗来,接着便是婉宁的怒骂:“死哪里去了?叫你们拿热水来,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一四三、琼瑶

    宁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一边去,那茶碗在地上摔得粉水溅了淑宁半个衣脚。淑宁有些生气,道:“二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说完,她才看到婉宁一个人蜷伏在炕上,手捂着腹部,半个身子伏在炕桌上,似乎十分痛苦。

    婉宁抬头看了才知道骂错了人,连忙道:“三妹妹,对不起,我没看清是你,没伤着吧?”淑宁见她一脸冷汗,想到她也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没伤着,便没再怪罪她,反而上前问:“二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么痛么?”

    婉宁扁扁嘴:“很痛啊,又冷又痛!我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女人!”然后又伏下身去,微微喘着气,时不时地呻吟两声。

    淑宁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试过像她这样痛法,顶多只是有些不舒服、行动不方便罢了,因此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看她痛得这样,也有些慌了,周围望了一眼,便要拿起炕桌上的茶壶倒茶,碰碰壶身,是热的,但揭开壶盖后,却发现里头是绿茶。她虽然不是妇科专家,却也知道这种特殊时期不该喝绿茶,便问:“二姐姐这里可有其他喝的东西?你现在可不该喝这茶。”

    婉宁吸了口气,道:“没了,我叫人拿热水去了。难道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淑宁便道:“我到大院里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二姐姐忍着些吧。”她匆匆到了绣院,要了壶白开水,又叫人去煮碗红糖水来。回到婉宁的小院时,正好听到俏云回来了。

    婉宁在那里不停地对俏云念着:“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都快疼死了!烟云又不知跑去哪里,我连杯热水都没得喝……”俏云边把一个牛皮水袋按到婉宁腹部之上,边道:“是我不好,姑娘别生气,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个水袋地,现在舒服些了么?”她见婉宁似乎稍稍舒展了眉头,才继续道:“烟云原本是在这里的。因我叫她去熬太医开的药。她才会不在。只是我交待月荷要留下来侍候姑娘的。如今怎么不见人影?”

    婉宁闭着眼,道:“她有事走开了。你叫烟云熬药做什么?我早说了那个药难喝死了,我才不要喝呢!”俏云低头替她揉着腹部,好生劝道:“良药苦口,姑娘还是喝一点吧,喝了会好受些。”婉宁只是摇头。

    淑宁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给婉宁。道:“二姐姐先喝几口吧,我已叫人去煮红糖水了。”婉宁喝了一口,抱着那水袋靠在墙上,觉得好受些了。淑宁悄悄问俏云:“二姐姐每个月都是这样么?”俏云摇摇头:“从前一向没什么的,只是从去年夏天开始,头几天总是难过些,但疼成这样,是今年才有的事。”婉宁听了这话。眼圈一红。道:“我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女人?”俏云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

    淑宁觉得有些尴尬,便道:“二姐姐既然身体欠安,还是好生歇着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婉宁拉住了手:“好妹妹,你多陪我一会儿吧,如今都没人肯陪我。”

    淑宁尴尬地望望俏云,俏云只是笑笑,道:“三姑娘慢坐,我去看看她们煮好红糖水没有。”然后便出去了。

    淑宁只好坐到另一边炕上,陪婉宁傻坐着,偶尔说些话,婉宁却只是“嗯”“啊”“是吗”,有些应付的意味,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淑宁不禁心下着恼:你既然要我留下陪你,干嘛还摆一副不情愿搭理我的样子?

    她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要走。婉宁这时却换了态度,脸上带着委屈,长长地睫毛一颤,便落下几颗泪珠儿来。她哀求道:“三妹妹,你多陪我说说话吧。”淑宁见她一副可怜样儿,便勉强留下了。

    婉宁开始诉苦:“你说我原本好好地,怎么会突然痛成这样?我足足痛了两天了!如果以后每个月都要忍受这些,我可怎么办呢?”淑宁道:“这种事各人有各人地状况,姐姐既请了太医,就好好遵医嘱吃药,平时饮食注意些,再者,就是要尽量保持心情愉快,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婉宁眼光瞥向右下方,幽幽地道:“我如今过着这样的日子,怎么还会心情愉快?”淑宁不知如何去回答,便只是沉默着。

    婉宁用眼角余光瞥了淑宁一眼,咬咬唇,道:“三妹妹,你知道,我一向当你是亲妹妹一样的,有些话……我也不怕对你说。只是请你不要告诉人去,不然,只怕我小命难保。”她长睫毛颤了几颤,又落下几滴泪来。

    淑宁不禁有些黑线,但这种状态下,她又不好走人,只好硬着头皮道:“二姐姐有话请讲。”

    婉宁幽幽叹了一声,直把淑宁的鸡皮疙瘩都挑起来了,才听得她道:“其实你也知道我的心事,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只可惜,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在这里受苦受罪,他却陷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我一想起,就心痛难忍。”

    淑宁猜她指的应该是四阿哥。四阿哥年前新娶了一位侧室,姓李,听说跟大堂嫂李氏还有点沾亲带故,氏当时还特地送了大礼去贺呢。但她听着婉宁这话,却觉得身上发冷。

    婉宁又叹了一声,继续道:“其实我也明白,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地,他既对我无心,我也不是那等死缠烂打的人,只好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他忘掉。”

    阿弥陀佛,如果你真忘得掉,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是,多年的钟情,却换来一场空,我实在不甘心!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他一面,只要再见一面就好。我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他,如果他听了我地话。还是象原来一样无情,我也就认了,从此收心养性,再不纠缠于他。”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帕子来,揩了揩眼角的泪花,“但是,我如今连门都出不去,连五阿哥来过两回。都被额娘挡了。我现在。别说是再见他一面。就连传个信都做不到!难道我就这样命苦,这一腔深情,就此平白葬送了么?”

    她猛地抬头望向淑宁:“好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这样痛苦,对不对?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她边说,还边用一双闪着泪光的美眸紧紧盯着淑宁。仿佛淑宁要是说不个字,她就要扑上来似地。

    淑宁一边听一边发寒,心想今天婉宁是得了什么毛病,竟然变得这么琼瑶?但面对着那双大眼,她避无可避,只好继续硬着头皮道:“我哪里能帮上什么忙呢?我与四阿哥虽说有些沾亲带故,但事实上隔了好几重呢,我见过他地次数。五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就算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只要你肯帮就行。”婉宁一把抓住她的

    三婶是四阿哥长辈。想见他应该很容易,再说,端能跟他见面么?”

    淑宁稍稍使了点力,想把手抽回来,却不成功,只好道:“我们一向不去拜访四阿哥,他也从来不到府里见我们,至于我哥哥,自从四阿哥开府理事后,他们就很少在学里见面了,你叫我们怎么帮你?”她这话可没有撒谎啊。

    婉宁忙道:“这个我早想好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四阿哥前些天添了一位千金,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为他高兴。”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地光茫,继续道:“三婶一定会送礼去贺地对不对?能不能顺便帮我送一样东西?”

    她从炕角地一个小木箱里取出一只荷包,递给淑宁道:“这是我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赶出来的,送给那孩子,算是为她祈福。你们家在送礼时一起送过去就行,只需略提一提是我专门做的,别的一概不需多讲。”

    淑宁还是头一回听说四阿哥添了个女儿的事,她看了看那荷包,是用大红绸子做的,上头用各种颜色鲜艳地丝线绣了许多小马小狗小花小草,还有许多福寿字,送给女婴倒是很合适的礼物。但是这种事她实在不想沾手,万一做成了,婉宁以后都要她帮忙怎么办?而且,氏肯定不会答应的。

    于是,无论婉宁怎么说,她都不肯点头,给出的原因除了怕大伯母那拉氏知道会责怪之外,还有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不是闺阁中人该做的。婉宁暗中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心想这丫头虽然一向木讷保守,但很容易心软,这回怎么不肯上钩?难道是方才自己哪里演得不好么?如果自家母亲肯答应,她何必要费那么多功夫?只是送个礼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私相授受?!

    淑宁一再推托,婉宁心中恼火,但幸好她还记得自己要维持的形象,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你真地不肯帮我么?这于你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甚至不用你去做,只要吩咐一声就好,为什么……你就不肯帮我呢?”

    “不肯帮婉姐姐什么事?”絮絮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月荷。

    婉宁见了她,眼珠子一转,便颤出几滴泪来,难过地道:“我想托三妹妹办一件事,很容易就能做好,可三妹妹却不愿意。罢了,我也不勉强你,只好继续一个人伤心难过了。”

    絮絮不知她说地是什么事,但见她哭得这样可怜,心便软了,对淑宁道:“淑妹妹,如果婉姐姐所托的事不难办到,你就答应了她吧。”

    还不等淑宁说话,婉宁便在一旁补了一句:“絮絮表妹不用多说了,其实我心里有数。我往日与三妹妹本就不太亲近,刚才又不小心,得罪了她,我虽不是有意的,但三妹妹心里难免会怪我。这本是人之常情。”她把眼睛斜向右下方,神情楚楚可怜。

    絮絮有些疑惑地望望淑宁,月荷这时却插话了:“三姑娘,我们姑娘若真得罪了你,也不是故意地,请你不要怪她。”

    这是什么意思?!淑宁皱了皱眉,看了看婉宁和月荷两人。她知道这下是推不掉了,不过,也并不意味着她就会任她们摆布!她道:“好吧,我答应二姐姐,但是,我们要先说好,我只是去试试,却不保证一定能做成。若是没法送出去,二姐姐可不能怪我。”

    婉宁却只管高兴:“只要你答应去做就行!拜托你了。”说罢把荷包塞进她手里。

    淑宁收了荷包,却有些不太甘心,她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位子给絮絮坐下,然后瞄了瞄月荷,道:“方才二姐姐到外找人,却不见月荷姐姐,不知你去了哪里?”

    月荷只是柔柔一笑,低头不语。婉宁却道:“三妹妹有所不知,我在房里生病,那个何嬷嬷还不肯罢休,总是来骚扰我。多亏了月荷,她向何嬷嬷请教规矩,受了许多折磨,何嬷嬷才没再来打搅我。只是苦了月荷了。”她轻轻拉过月荷的手,感激地望着她,月荷只是淡淡笑着。

    絮絮却有些担心:“那个何嬷嬷,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走?”婉宁闷闷地道:“我都学了快一年了,本来一年就期满的,可是我额娘说想多留何嬷嬷几个月。”絮絮也担着心,若是母亲写信来说让自己跟着学怎么办?于是两人各自发起愁来。

    淑宁望了几眼月荷,抿抿嘴,便借口说还有事,告辞了。

    出得门来,却看到俏云端着个碗站在廊下,面无表情。淑宁叫了她一声,她才微微笑道:“三姑娘这就要走了么?有空常来玩。”她瞥见淑宁手中的荷包,叹了口气道:“我们姑娘花了一个多月功夫才绣好的,请三姑娘多费点心吧。”然后便端着碗进门去了。

    回到槐院,淑宁看到氏正与二嫫商量着什么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便上前去请安。氏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知道四阿哥添了个女儿,本来还以为要再过十来天才会生呢,幸好东西都早早预备下了。只是给宋格格的东西,我不知该选哪一样好,你帮着瞧瞧?”

    淑宁帮着挑了挑,最后选定几样药材、两个玉牌并四块上好的衣料,便连同送给新生儿的礼物包了两个包袱,预备送到南瓜胡同去。

    淑宁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婉宁的荷包送过去。氏回头看见她拿着个荷包发呆,便问是怎么回事。

    听完女儿的叙述后,氏拿过荷包看了看,道:“倒还看得过眼,凭她才学了两三年的本事,算是不错了。”看着看着,她觉得荷包里似乎有东西,便打开拿了出来。原来是一方白绢帕,上头用黑色丝线绣着苍蝇大小的字,密密麻麻,组成一整篇消灾祈福的佛经经文。氏叹道:“这才是投其所好呢,二丫头还真是用了心思。”

    淑宁这时才知道荷包里还有文章,心想婉宁说的做了三天三夜是胡扯,俏云说的一个多月才是真正花的时间吧?看来婉宁早有准备了。

    氏把经帕收回荷包里,想了想,道:“你收回去吧,过几天跟二丫头说没法送出去,还给她就是。虽然她很用心,但这种事不该由我们来做。四阿哥才得了女儿,我做姨的却替个年轻女孩子送荷包给他,我们成了什么人了?他几个媳妇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怨我们呢。”

    淑宁深以为然,便把荷包收回去,与母亲说了几句闲话后,回房去了。而氏则命二尽快将礼物送了出去。

一四四、盘算

    了第二天,淑宁便把荷包拿回给婉宁,道:“我昨儿听额娘说,礼已经送出去了。我没法帮到姐姐,还请姐姐把荷包收回去吧。”

    婉宁感到很失望,不过她不愿就此收回,反正也没别的渠道可用,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怪妹妹,只是还请你另想个法子吧。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希望恭喜他一下,为孩子祈个福。再说了,端宁哥不是会出门么?总有机会碰到他的。”

    淑宁暗暗皱了皱眉,又道:“我听说哥哥学里要大考,他如今除了学里和家里,就没再往别处去了,连朋友都少见,要是真托了他,只怕要耽误姐姐的事呢。难道姐姐不能托别人帮忙么?”

    婉宁叹气道:“我本来想找大嫂的,但她就算真去了,也见不到他,所以只好找你。”淑宁扯扯嘴角:“姐姐这荷包不是送给小格格的么?其实见不到他也不要紧,心意到了就成。”婉宁一时语塞,吱唔了两句,仍推着不肯收回荷包。

    淑宁好说歹说,见她冥顽不灵,有些恼了,想要甩些狠话出来,却听得屋外传来何嬷嬷的声音:“姑娘若是大好了,就略动一动吧,学规矩这种事偷不得懒。”

    然后便听得月荷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何嬷嬷却道:“丫头不必替你主子说好话,我要教的是小姐,教丫头一点是让你们知道规矩,可你学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劝你主子勤快些。也好少受些罪。”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刚好被淑宁看见,当下便咽回了要说的话。婉宁匆匆说了两句,仍旧把荷包推回给淑宁,便勉强起身出去了。淑宁跟在后头,看着她言笑晏晏地与何嬷嬷说话,仿佛刚才她眼中地阴靈只是自己的错觉,心下有些发冷。便暗暗盘算:婉宁如今显然不再是过去那个小白了。也有了心机。若是强硬地拒绝,只会得罪她而已,要是不小心被她暗算几把,也是让人防不胜防的,看来还是要智取为上。

    于是她便不再多说废话,把荷包带回自己房中收好,然后便不再往婉宁院中去。刚好这些天为了准备大祭的事。氏接过了布置祭堂的任务,其中有些针线活要做。淑宁自告奋勇接了过来,又帮着母亲料理些家务,摆出一副很忙的架势。

    其实那些针线,看着似乎很多,真要做起来,以淑宁的本事只需要两三个时辰的功夫,她却偏偏把时间拉长到两三天。而且只在有外人来时做。她以事忙为借口。不再外出,每次芳宁、絮絮以及其他人上门来看她,都能看到她坐在布堆当中飞针走线。芳宁虽然觉得她做得出奇地慢。但心知这个堂妹一向有主张,便没开口;而絮絮那边,虽然会做针线,却很少亲自动手,也没有类似地经验,所以并没有起疑。这样一来,没法出院门地婉宁便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一种印象:淑宁堂妹忙得很,没空去做别地事。

    她虽然觉得心急,但也没办法,只好一边继续忍受何嬷嬷的教导,一边让丫头们去打听三房的情况。

    到了大祭那天,婉宁终于有了些自由,以为仪式过后能与淑宁私下谈谈,却不料淑宁事先禀告了母亲,说这次小刘氏母子也有参加,怕人多嘴杂,他们会受委屈,所以要陪在他们身边。婉宁只能远远地望着淑宁的身影,顾虑到那边有许多太太奶奶们,只好逗留在女孩子堆里应付着几个姐妹,还要时不时提防媛宁发难。

    等到吃饭时,婉宁与淑宁却是排在一起的,不过淑宁早有准备,便只是不动声色地端坐着,等待开席。

    婉宁趁别人没留意,便悄悄问淑宁荷包的事怎么样了。淑宁静静吞下口中的茶水,用手绢擦擦嘴角,又“顺手”擦了擦额角,眼圈一红,便“委屈”得要掉下泪来。

    婉宁吓了一跳,忙哄了她两句,絮絮在旁边看见,眉头一皱,道:“婉姐姐,你对淑妹妹说什么了?她怎么哭起来?”婉宁忙推说不知。其他人也发现这边情况了,问是怎么了,她不等淑宁回答,便抢先道:“三妹妹想必是想起祖父了,才会忍不住难过。”那些亲戚们信以为真,纷纷安慰淑宁,还夸她孝顺。絮絮将信将疑,而媛宁则古怪地看了婉宁一眼,瞧她地神色,似乎以为是婉宁在欺负淑宁,很有些不耻。

    婉宁好不容易转移了别人的注意力,才小声对淑宁道:“三妹妹,你好好的哭什么啊,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可不就是在欺负我么?淑宁一边腹诽,一边回想起方才的情形,暗中检讨:演得比婉宁自然些,虽然是借助了外力,倒还算过得去,只可惜没那么长的眼睫毛,脸皮也比人薄,不然也琼瑶一番恶心恶心人。

    她哽咽着回答道:“二姐姐,我实在空不出手来,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啊。”然后委委屈屈地扁了扁嘴,又用手绢擦擦眼角,眼泪更多了。絮絮见了,忙劝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婉姐姐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不对?”她抬头望向婉宁。

    婉宁还能怎么说?心想三丫头怎么那么容易哭啊,冷不防瞥见那拉氏飞过来的一记凌厉地眼光,心中一凛,忙对淑宁道:“我知道了,我不逼你,你快擦干泪吧。”

    淑宁目地初步达成,手伸到桌下,暗中把塞在另一个袖子里的一条同样颜色款式的手帕换过来,擦干了眼泪,心里盘算着,一散席,就赶快跟上母亲,免得再被婉宁缠上。

    婉宁却也在心里盘算,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万一又弄哭淑宁可就麻烦了,还是等散席后再寻机会私下与她谈谈吧。

    唯有絮絮心中疑惑:婉姐姐托地事原来这么难办么?怎么又说很容易办呢?而且淑妹妹这些天都快忙翻了。没空帮忙也很正常,怎么婉姐姐一再地逼她?

    且不提这姐妹几个各自心中地盘算,一件意外发生了:按规矩在桌边侍候布菜的喜塔腊氏,忽然昏倒了。众人一片忙乱,抬人的抬人,打扇子的打扇子,请大夫的请大夫,宴席草草散了。淑宁在混乱中紧跟在母亲身边。后来又一起离开。婉宁因与芳宁、絮絮一起被李氏带离现场。只能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喜塔腊氏会昏倒,却是因为怀孕了,那拉氏喜出望外,但又怕人说闲话,不过考虑到顺宁并非长孙,按例只需守一年孝,只不过是他们家想赢个孝名。才让孙辈的也跟着守三年罢了,喜塔腊氏怀孕,却也没有违制的地方。如今子嗣重要,她便放下了担忧,四处张罗着送了许多好药材来,又命家下人等好生侍候。

    但大夫说喜塔腊氏这胎有些不稳,要好生静养,不然恐怕有些危险。那拉氏心下愧疚。知道是近来累着她了。便与长媳商量过后,决定要亲自照料二儿媳妇。府里地

    李氏包了一半去。她又把另一半托给氏,本打算应地,谁知淳宁感染了风寒,沈氏要照顾儿子,只好作罢。

    氏接过家务,自然是料理得妥妥当当。淑宁本想回房山前把荷包还给婉宁就没事了,哪里料到会有这样地变故,但也只能跟着母亲留下,倒是小刘氏母子过了两天便先回别院去了。她为了继续躲婉宁,便用回老办法,帮着母亲料理家务,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芳宁本就在学习管家,所以堂姐妹二人常常能见面,就连无所事事的絮絮,也可以到槐院来串门子。唯有婉宁,又回到了没法自由离开院门的日子,每日跟着何嬷嬷学规矩,心下着急不已,偶尔便不免会走神。

    何嬷嬷自然不会放过,责打了几次,又冷言冷语地道:“姑娘还是认真点好,你以为那个地方是那么好进的?不懂规矩的人是站不住脚的!若你真想做那人上人,就多用点心,难不成你以为光凭一张脸,就能畅通无阻?别小看了宫里地贵人!”

    她本来以为婉宁是冲着皇宫去的,因为女儿要选秀的人家请教养嬷嬷也是常事,她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此故意拿话激婉宁。她不知道婉宁瞄准的是另一个地方,更不知自己的话无意中踩到了婉宁的死穴。

    婉宁面上虽然露出受教的表情,心中却是怒不可遏:死老太婆,我本来想着你好歹教我不少东西,不打算为难你的,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了!

    过了几天,有消息传出,何嬷嬷身上长了许多疹子,不痛不痒,但无人知是什么疾病,也不知会不会传染。婉宁“当机立断”,命丫环婆子们将何嬷嬷隔离,然后把事情亲自禀告了母亲。那拉氏心下不安,担心那若真是传染病,府里地人会很危险,便回报了何嬷嬷所在地王府,那王府派了个总管来,将何嬷嬷送到城外去了。然后全伯爵府进行大清扫,预防会传染。

    后来隐约听得那何嬷嬷不到两日便消了疹子,人也没事,只是王府那边不许她回去。婉宁又劝母亲,说自己学了那么久规矩,已经足够,那何嬷嬷虽说现在好了,但谁知几时会复发,还是不要请她回来的好。那拉氏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依了,送了一份大礼去谢王府,又让人捎了些银子衣物给何嬷嬷,却不再提请她来家的话。

    这时已过去了好些天,因那拉氏有些不放心,一直分心来留意女儿,婉宁表现得很安份很淑女,让她觉得挺满意。等她把注意力转回媳妇身上,婉宁便打算找机会去槐院寻淑宁。

    但出乎她地意料的是,淑宁自动自觉地上门来,将荷包还给她,道:“方才接到的消息,四贝勒府关门闭户,不见外客,听说是小格格病重,可能会夭折,所以正在做法事祈福呢。这种时候,我没法把东西送过去,是我有负二姐姐所托,请二姐姐恕罪。”

    婉宁怔住了,她只记得四四子嗣艰难,却不记得他的长女有可能夭折的事。她心中转过许多个念头,强笑道:“那么我更应该送这荷包过去,为小格格祈福了,难道三婶对这个消息就没有什么表示么?”

    当然有表示,氏还特地送了串请高僧开过光的佛珠过去,又在房内设了经坛为那个女婴祈福。但淑宁心中不悦,觉得她这种时候还要利用小孩子,实在有些冷血,况且也实在没了耐心,便冷冷地道:“姐姐若有心,多为小格格念几遍经好了,至于荷包,你还是收回去吧。”说罢将荷包塞回给她,也不多说,直接告辞走人。

    婉宁虽然着恼,但还能保住清醒,知道全家人里与四四关系最密切的,就是三房,现下还不能得罪他们,而且现在也是淑宁占了理,真惹恼了她,对自己没一点好处。于是她便照旧象往常那样与淑宁相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淑宁却只是淡淡地应对,不亲近,也不明显地疏远。倒是絮絮,近日忽然变得沉默了,似乎在躲着婉宁。

    几日后,果然传来消息,四阿哥的长女夭折了,还没满月。氏很难过,特地让人送了些补身的药材去,又写了封信去安慰四阿哥。

    婉宁收到四四丧女的消息,不禁扼腕,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她正烦恼着已获得自由的自己没有接触四四的渠道,却在接待费扬古家派来的两个请安婆子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玉敏即将要被指婚给四阿哥。

    这份旨意本来早就要明发的,顾虑到四阿哥长女新殇,才打算押后再公布,但费扬古家已经收到通知,开始为女儿的婚事做准备,据说,婚期是在秋天。

    其实玉敏自从去年起,就很少过来了,听说跟自己一样,正在接受礼仪训练,婉宁也没有多想。两人虽很少见面,但每个月都会互相派人向对方问候。但玉敏的婚事显然早就有定案了,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婉宁心中乱哄哄地,只靠着一丝清明保持着风度礼仪,总算没在两个婆子面前失礼。直到人走了,她才有机会思考这件事。

    虽然当初早就知道玉敏会成为四福晋,但近两三年,她曾有过改变历史的念头,甚至还暗中引玉敏去注意别家的男子,只是不太成功。不过她对玉敏性情上的影响还是有些成果的,可惜宫里仍然认为玉敏适合当皇家媳妇。

    婉宁认为自己的家世虽说比不上玉敏的,但也不错了,够格当皇子正室。四四就算一时对自己冷淡些,但明年选秀,她要是哄得宫里太后太妃们开心,加上现在她又已经脱胎换骨,指婚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真的没法当上四四的正福晋,先笼络着玉敏,将来自己要是嫁给四四做侧福晋的话,日子也会好过些,况且玉敏没有儿子,自己的前景还是很好的。她本来以为玉敏会与她一起参加明年的选秀,没想到今年就要大婚了。这样一来,她原本的盘算就有一半要落空。

    婉宁一个人在房中呆坐许久,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醒过神来,晃了晃脑袋,打算出去走走,冷静一下,却在经过一处走廊时,听到烟云与芳宁身边的春燕在树下吵架。

    这两个丫头不知是因为什么物事,吵了起来,烟云嘲笑春燕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把块地摊上买来的玉牌当作是宝。春燕不服气,道:“你知道什么?这怎么会是地摊上买来的?明明是姨娘赏我的好东西!我去年在房山遇见四阿哥,他就带了个一模一样的!”

    婉宁脚下一顿,刹时睁大了眼。

一四五、上香

    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闪到廊柱后头,倾听两话。

    只听得烟云道:“你又胡说了,四阿哥好好的在京城里,怎么会到房山去?”“我才没有胡说!”春燕忿忿地,“是真的!我们姑娘和三姑娘到云居寺里听大和尚们讲经,就在寺里遇上了四阿哥还有那个林侍卫。我老听见你们说他们怎么怎么好看,还想仔细瞧一瞧呢。可惜两位姑娘马上就离开了,我只远远地看了四阿哥一眼。不过我分明记得他腰上戴着一块玉牌,颜色跟这个一模一样!连那穗子都一样!”

    烟云窃笑道:“就算颜色一样,玉跟玉也是不同的,皇子们带的自然是一等一的好玉,你的?不过就是块绿石头罢了。”春燕怒极,两个丫头又吵起来。

    婉宁却已听得呆了,听见金妈妈走过来骂那两个女孩子,便赶忙沿来路退回房中。回想刚才听到的话,就狠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四四好礼佛,常去寺庙是正常事。她本以为他只是在自己府里念念经,或是逛逛京城的佛寺,怎么就没想到他会到京城周边的佛寺去呢?而房山,她记得淑宁向芳宁介绍时就曾说过,是个有很多佛寺的地方!既然连芳宁和淑宁都会无意中撞上四四,那她会在那种地方与他“偶遇”,就是很合理的事了!

    原来……她曾经离那个梦寐以求的机会是那么地近,如果当时她也跟着去房山。早就能遇到他了,哪里还用得着象现在这么烦恼?!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京城里的佛寺已经很多了,房山也一样,怎么能知道四四去的是哪一间呢?她可没有功夫每个寺庙都去一次,再说,日子不准的话。也是白搭。但这种事根本不会作为流言语传进伯爵府来。而她现在也没法到外头打听消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被那拉氏限制外出。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认真地想着所有可以利用的方案,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行的办法。

    她先是在向母亲请安地时候,慰问了她地辛苦,又为大嫂李氏近来地辛劳说了一番好话,然后试探着。能不能让自己也帮点忙,好为母亲与嫂嫂分担一下。

    那拉氏起初是有些吃惊的,但想到女儿近来一直很乖巧,现在愿意主动分担家务,可见是真的懂事了,心中很是欣慰,便叫来了李氏,让她分些简单的家务给婉宁。并且多指导指导小姑。

    李氏沉吟片刻。便交了两件比较简单的管理任务给婉宁,一件是竹院的茶具,一件是点心房的模具。婉宁见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本有些不悦,但想到这只是开始,便耐下心来谢过嫂嫂,一边管着这两项任务,一边静待出门或派人出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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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保最近有些烦恼,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先生。

    苏先生在科考后中举,中的是二甲,虽然是倒数的名次,但好歹也是正经进士出身了,只是考庶吉士不太顺利,八成是要外放。不论是张保,还是苏先生本人,都更倾向于外放实缺,但放的是哪里,却很重要。

    如今苏先生已不再寄居伯爵府。成了进士,身份不同,所以张保早早替他在琉璃厂附近买了一个小院,地方不大,却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然后又另替陈氏买了个小丫头侍候。苏家人自然是很感激的。

    对于苏先生外放的地点,张保非常上心。然而他现在闲赋在家,可以依仗地陈良本又远在江南,虽然也有几个任职吏部地亲信在京,但一来是张保与他们还不熟,二来,自陈良本南下后,吏部已渐渐有其他势力插入,他的嫡系人马不能再象以前一样随心所欲了。

    张保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送礼请托一下那几位大人,让他们给苏先生指个离京近些又容易管理的大县。

    氏见他这样,便劝他道:“你已经帮了苏先生许多了,以后就看他自己地造化吧,不必再为他操心。”

    张保道:“我做了几年官,苏先生助我良多,为了帮我料理公务,甚至还误了一届科考,我也只是想多帮帮忙,让他以后走得平顺些罢了。”

    氏便道:“你助他置下家业,又让他在家中备考,考中了,又替他买屋买婢,这便足够了,帮得太多,反而让别人心里不好受,担心日后要事事被你制肘。”她看到丈夫一脸震惊地望向自己,就知道他一定没想到这些,便接着道:“再说,你既是闲赋在家,就不要和官场上的人有太多往来,送礼请托之类的,被人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利。陈大人手下的几位,都有人盯着呢,你还是不要太亲近的好。”

    张保从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苏先生给他出过许多好主意,希望报答一下罢了,如今听了妻子这一番话,才觉得苏先生近日上门少了,未必完全是忙碌的缘故,只怕人家心里真有这个担心。然而他听到后头,已发觉有些不对:“为什么不和那几位大人亲近?我再过大半年就要起复,与他们来往有什么不对么?”

    氏打量着周围没有人在,才悄悄对他道:“我嫂子昨儿来看我,替家里带了几句话,说是有御使参了陈大人几本,都被皇上扣下了,但看情形,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翻出来,叫我们小心些,别被卷进去。”

    张保沉吟片刻,道:“既有这事,还是给陈大人他们打声招呼的好。再怎么说,我早就被视为他们那边地人了。”

    氏皱皱眉,仍轻声劝道:“夫君糊涂,你是皇上的臣子,如今又在家丁忧,就算与陈大人有些交情,又能帮上什么忙?你以为没人给陈大人他们打招呼么?既然连我家里都知道了,这事只怕早传出去了。凭陈大人的本事。定有脱身的妙计。咱们只管静静旁观就是。别忘了。你再过大半年就要起复,可别让人抓住了把柄,反误了自己的前途。”

    张保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抛开送礼请托的计划,只在家里看书写字,既不与官场中的朋友来往,也不管苏先生谋缺之事。免得两人间生了嫌隙。

    其实他们夫妻二人倒是有些冤枉苏先生了,苏家人如今天天忙得不行,哪里有功夫去别家作客?

    也不知是谁发现苏家住在那个小院里的,没有了大户人家地高门槛,以前那些趋炎附势地所谓亲友,知道苏先生如今中了进士,通通都上门来了,甚至连那位河间府地远亲。也真个卖了屋子上京来投靠。让苏先生头痛不已。

    那位远亲,说是同族,其实就只是他两岁那年见过一面罢了。如今人家仗着个叔叔的名

    了全家在他这里赖着不走,他却没法可想。作为正员,他要顾虑自己的名声,因此不能强硬地把人赶出去,只好一边忿恨,一边虚与委蛇,同时还要担心自己一但外放,这座小院就会被那个“叔叔”占了去。

    幸好他一向是个聪明的,留了个心眼,在那“叔叔”旁敲侧击这院子日后的归属时,透露这是他从前的东家“借”给他住地,并不是他自己的产业,因此,一但外放,就要把院子还给主人了。看到那“叔叔”失望的神色,苏先生心中暗暗好笑,又悄悄知会妻子与阿松,对外一律说院子是借的。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他才有机会到伯爵府拜见张保,托对方在自己外放后照看小院。张保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在言谈中还暗示自己不会为他谋缺,要他自己努力,日后两家就当是朋友来往,不必再提幕客东主之类的话。

    苏先生本就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张保话里的意思,心下感激。他跟张保在广东近四年,早已积下几千银子的身家,得了张保赠宅,不久又有官职,他已没什么所求了,只盼着能在任上大展身手。张保一家的为人,他是了解地,完全没担心过会被制肘,但张保地兄弟和侄儿们,却是难说,要是以后他们真的胁恩图报,自己也很烦恼。但张保如今说了这样的话,意味着自己和自己将来地子女都不会是伯爵府的门下,做起事来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苏先生再三谢过张保,张保只是微笑着说些日后要忠君报国的套话,两人心下明白,相视一笑。

    之后张保仍旧过着悠闲的生活,隔几天就回房山料理一下产业,静候苏先生的消息。

    一日,氏正在看账本,那拉氏上门来,有事相求。

    原来喜塔腊氏怀孕后,她母亲十分关心,常常到城里各大寺庙去祈福。明日她打算去白塔寺上香,想请芳宁一起去。那拉氏听那传信的婆子说,是因为他们家姑奶奶也跟着去,想到芳宁是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去是应该的,但不好单独前往,便过来求氏,让淑宁陪着走一趟。

    氏自然是应了,等那拉氏离开后,便把这事告诉了女儿。淑宁很高兴,自回京后就很少出门了,现在有机会出去散散心,还可以顺便少见婉宁一天,当然是好事。

    第二天一早,淑宁穿戴好到了二门上,与芳宁一起跟在那拉氏后头等待喜塔腊家太太的大马车驶进来。

    芳宁今天穿了一身浅绿的旗袍,大概是快要出嫁的缘故,长发在头顶盘了个单髻,仍旧垂了根辫子在胸前,只在发间插了根象牙簪,耳上戴着一对玉坠,显得她格外秀雅端庄。

    喜塔腊太太下车来与那拉氏寒暄,看了芳宁淑宁几眼,笑道:“我平日只知道你家二姑娘是个美人,原来其他姑娘也不错,瞧着这两位,水葱儿似的,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

    那拉氏听了有些得意,又交待了芳宁与淑宁好些话,才让她们跟着喜塔腊太太上车去了,春燕与素馨两人便与喜塔腊家的丫环另挤一辆车。

    路上,喜塔腊家太太拉着芳宁的手问了许多话,芳宁只是低着头,斯斯文文地回答,淑宁旁观那位太太的神色,应该很是满意。过了一会儿,喜塔腊太太说:“我家姑奶奶事先和我约好了,会在广济寺附近的大牌坊处等,我那外甥亲自驾的车,护送咱们一路到白塔寺去。”

    芳宁闻言脸红了,头垂得更低。淑宁问:“亲家太太,咱们为什么不到广济寺去,而要去白塔寺呢?我听说广济寺的香火也很旺。”

    喜塔腊太太笑道:“你这孩子,一听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平日里不出门,也不知道外头的事吧?广济寺如今正大兴土木呢,还是白塔寺清静。”

    正说着,大牌坊到了,淑宁在马车里只听喜塔腊太太与她那位姑奶奶隔帘说了几句话,便认出那是去年在房山遇见的舒夫人,原来应该是舒穆禄夫人才是。她曾听小刘氏提过,那位舒夫人的儿子有时会陪母亲去吃斋,看来芳宁和人见过不止一次了,怪不得人家会二度上门提亲,而芳宁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悄悄瞧了芳宁一眼,芳宁知她猜到了,脸上又是一红。

    也不知喜塔腊太太是有意还是无意,还把她那外甥叫到车旁说话,看到芳宁害羞低头,便抿着嘴笑。

    到了白塔寺山门前,众人下车,淑宁才看到那位未来姐夫的样子,果然就是当日匆匆见过一面的舒夫人的儿子,听喜塔腊太太的称呼,大名应该是叫宜海。

    芳宁一直低着头,举止很端庄得体。那宜海也非常守礼,态度很和气,又奔前奔后为她们料理各种事务,面对芳宁时,虽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表现得很稳重。

    她们一行人进寺里的时候,刚好有一个老人从门里撞出来,被宜海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才没撞到舒穆禄太太身上。宜海也没生气,只是让那老人走路小心些,还顺手帮他托了托肩上滑落的大包袱。那老人鞠躬谢过去了。

    淑宁在一边旁观,觉得这宜海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芳宁嫁给他,应该会幸福的。

    宜海把一众女眷交托给寺中的僧人,就被母亲赶着离开了,说是还有事要办。淑宁跟着其他人上了香、添了香油,又听了一轮经会,已经临近中午了,在寺里用过斋饭,便要了间静室休息说话。只谈了一会儿,那喜塔腊太太就十分有眼色地问淑宁能不能陪她在寺里逛逛。淑宁瞥了一眼芳宁,微笑着应了,芳宁又是一番红脸。

    淑宁陪着亲家太太在寺中逛了逛,看过有名的白塔,但那位太太年纪不小了,没力气走那么多路,便另要了间静室歇午觉,让淑宁自己打发时间。淑宁起初只是闲逛,耐不住素馨怂恿,便从侧门溜到大街上。

    说是大街,其实只有几家店铺,大概是中午的关系,行人很少,连做生意摆摊的人都躲到树下闲聊。素馨被一个专卖香囊荷包佩饰的摊子吸引住,淑宁却瞧见旁边有家书店,就与她分开,自个儿走了进去。

    那书店名唤“石老板书店”,店面不大,卖的多是佛经、佛教故事或是与佛寺有关的书籍,店里现在并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年约四五十岁,正趴在柜台上小寐,听到淑宁的脚步声,也只是抬起眼皮望了一眼,便又继续睡了。

    淑宁为母亲挑了两本佛教故事集,又从店里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一本介绍各大佛教圣地风景名胜的游记,随手翻看起来。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淑宁姑娘,胤冒昧,有事相求。”

    淑宁一惊,转头一看,果然是五阿哥。

一四六、私相

    宁匆匆扫了一眼店里的情形,果然有两个男子挡在了老板跟前,又有两人守在门口,便不动声色地放下书本,退开一步,行礼道:“五阿哥安好。”

    五阿哥见状苦笑一下:“你……不必如此客气。”淑宁不为所动,低眉顺眼地问:“五阿哥怎会在这里?”五阿哥便答说:“我到白塔寺里为皇祖母求一本经书,瞧见你们家的仆人,才知道你们在这里,所以……有事特来相求。”

    “不知是什么事?”

    “这……”五阿哥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起,便在心中组织语言。

    淑宁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哼哼一声,面上虽不露,心中却有些不耐烦,瞥了一眼店外,素馨已经发觉不对了,在门口急得直跳脚,却被那两个侍卫挡着进不来。

    好不容易,五阿哥终于把想说的话组织好了,大意就是:他如今正在军中历练,吃住都在军营,很少回京城来,就算回来也一般是在宫里,没什么时间外出,之前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伯爵府拜访,却没能看到婉宁,只能见到婉宁的母亲与哥哥。

    淑宁边听边猜想,会不会是大伯母那拉氏想给女儿塑造正经人家姑娘的形象?然后又听得五阿哥说:“我在贵府里无意中遇上令姐的丫环,听说令姐如今过得不是很好,受了许多苦。我又打听不到详情,实在是心急如焚。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淑宁平平地道:“二姐姐一切安好,先前不过是在学规矩,现在教习嬷嬷已经离开了。五阿哥不必担心。”

    五阿哥面上一喜,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多谢淑宁姑娘相告。胤冒昧,想求你帮着送一封信,只是作为朋友想关心安慰令姐几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姑娘可否……”

    淑宁瞪着那封边上已有些微磨损地信。黑线不已,心想这五阿哥和婉宁真是一对,居然会不约而同地找上她充当邮递员。但上回还可以说是帮人送礼,这一次却是实打实的送“情信”,就算它打着“友情”的幌子,但在别人眼里,仍旧是一封情信。这分明就是一颗炸弹。沾上就倒霉。自从上回被婉宁在荷包那事上阴了一回,她早已打定主意,绝不会沾手婉宁的“情事”,更何况,这次是帮外人送东西。

    她心念电转间,已拿定了主意,便一板脸,正色道:“五阿哥此言差矣!您难道不知此等私相授受之事乃闺阁中最大禁忌?!您要我去做这样的事。却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五阿哥脸上一红。争辩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问候一下……”他本就是被严厉管教长大的,只是受了婉宁影响。已懂得做事要灵活,但他也知道此事不合规矩礼法,所以一被淑宁正色驳回,便感到很惭愧。

    淑宁摆出一幅凛然之色,道:“您不必多说了,我就当作今日从未见过您,您还是请回吧。”说罢抬脚便走,但又忽然起了阴婉宁一把的念头,便放缓了声音道:“五阿哥若真有心,何不求宫里下旨?如今白龙鱼服,私相授受,有什么意思?”五阿哥默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召唤丫环离开,许久,无奈地长叹一声。

    淑宁出来后却是一头冷汗,幸好五五是乖孩子,只要打出道德招牌来,就能把他劝退,若换了别人就未必会这么好说话了。

    匆匆沿侧门回到寺里,素馨松了口气,向淑宁告罪,说她不该劝姑娘出去,更不该离开姑娘身边。淑宁却淡淡地道:“与你无关,他们本就是从寺里出去的,我们已经落了单,就算还留在寺里,他们还是会找上门来。”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你不要对别人说,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自个儿在寺里逛了逛。”素馨低低应了声“是”。

    这种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好话,她又不知道婉宁是怎么想地,还是瞒下来地好。至于五五那边,他应该不会把这种事到处传。不过,最可惜地是方才那本书,匆匆间也没买下就出来了,她刚才正翻到上方山的部分,那就是在别院附近呢。

    淑宁带着素馨,沿大殿逛了一段路,碰上寺里的僧人带一家官眷去游白塔,她们便跟了上去,又参观了一遍,然后才回到芳宁她们所在的静室。喜塔腊太太已经回来了。

    芳宁问:“你上哪里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淑宁笑道:“随便逛了逛,方才听人介绍那白塔的来历,倒有些意思。”然后便在她对面坐下,无意间瞥见芳宁头上的象牙簪子不见了,换了一根白玉簪,似乎是原本在舒穆禄太太的头上戴着地。芳宁发现了淑宁视线所指,脸略红了一红,又低了头。

    这时一位老僧带了两个小沙弥进来了,向太太姑娘们问好后,便闲聊起来。淑宁认得这老僧是寺里的方丈,看样子似乎与那两位太太挺熟,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身体倒还硬朗,说话也风趣。只是他说的都是信徒们行善得好报之类的故事,其他人听得兴致勃勃,淑宁却觉得有些无聊,心下一动,便召了素馨来,悄悄吩咐几句,素馨领命去了。

    没多久,宜海来了,

    眷们回去。来到山门前,却发现芳宁与淑宁的丫环宁忙道:“我让丫头去请两本佛经回去,大概快回来了。”正说着,素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看得出包的是书本。喜塔腊太太不以为意,又叫人去找春燕,过了约摸半柱香时间才看到春燕急急跑来。芳宁觉得有些丢脸,便轻轻斥道:“方才说话时就不见你。一定是你又贪玩乱跑了,还不快过来。”春燕不吭声,只是低着头扶芳宁上车。

    淑宁姐妹仍旧搭乘喜塔腊太太的大马车,到了大牌坊处,便与舒穆禄母子告别,然后回了伯爵府。喜塔腊太太进府与那拉氏打了招呼,便离开了,那拉氏唤了芳宁与淑宁去上房。问她们此行地经过。

    芳宁不好意思。只是低头不说话。淑宁便帮着回答,说那两位太太对芳宁都很喜欢,那拉氏松了口气,又开始对芳宁进行一番教导。

    在场地婉宁听了一会儿,便坐到淑宁身边,笑问道:“三妹妹今儿玩得挺开心吧?不知你们在那寺里可有遇上什么特别地人……事物?”

    淑宁早在婉宁坐过来时便竖起了汗毛,听到这话。心下一紧,难道婉宁知道五阿哥要传信的事?口里却答道:“不过就是在寺里随便逛了逛,那地方倒挺大的,走得我脚都软了。不过寺里地白塔,听说有几百年了,倒很有趣。”

    婉宁却不觉得那塔有趣,对淑宁的回答也没怎么在意,心里想着自己糊涂了。淑宁芳宁逛佛寺。能遇上四四一次是机缘巧合,怎么可能次次都能遇到?便也不再多问了。

    回到槐院,素馨把那小包裹送上来。淑宁见果然是那本游记,便高兴地让素馨去领银子,再多加了二分辛苦钱。素馨笑吟吟地谢了,又道:“那家书店的老板挺有意思,我去买书时,听到有客人叫他‘石头记’,他居然应了,从没听过有人取这样地名字呢,真真有趣。”

    淑宁也觉得有意思,想起店里很多书她都没翻过,便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光顾一次。

    一晚无事。第二天,淑宁做了些点心,想让芳宁絮絮过来尝尝,便让素馨去请。素馨去了整整一刻钟,才回来道:“大姑娘说她如今有事,来不了了,表姑娘也是,说请姑娘不要见怪呢。”

    说罢,她左右瞧瞧没人,才上前一步凑在淑宁耳边道:“竹院那边正热闹呢,似乎是春燕犯了什么错儿,大太太要重罚,连大姑娘和表姑娘都不敢求情。我听别人说,好像是春燕替外头地人传信给二姑娘,被二姑娘告发了。”

    淑宁皱皱眉,望向素馨,素馨点点头,说话更小声了:“就是昨儿那位爷。我买了书往回走时,瞧见春燕跟个男人说话,我只见着背影,但瞧那身上地衣裳,应该就是他。”

    看来五阿哥是见自己不肯帮忙,转而找了别人。昨天出门的伯爵府的人里,自己主仆都不肯帮他,芳宁一直与太太们在一起,其他跟车的粗使仆役,又进不了内院,看来是春燕在寺里玩时遇上五阿哥了。只是春燕帮着传信,婉宁为什么要告发她?难道不怕以后没有下人肯再帮她了么?

    她哪里猜得到婉宁的心思?

    自从接了两样家务,婉宁很认真地料理了一段日子,抓了几个中饱私囊的家人,让那拉氏夸了一通,又多交了几样家务给她,其中就有出门采买的活。婉宁借口家中仆役多半爱占主人家地小便宜,便把亲信的方青哥提拔上来,担任采买的工作,然后暗中吩咐他去打听自己需要的消息。

    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四阿哥长女夭折,许多人家都知道这件事,连带地便有些贝勒府里的事传了出去,婉宁终于知道四阿哥每个月都要去佛寺上香礼佛,而且隔上三两月便会前往房山的云居寺,按照他上次去的日子看,大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就有可能会再去一趟。

    有了比较确切地消息,她便开始盘算了。三房地别院听说离云居寺只有十多里地,在那里借住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如今那拉氏连门都不许她出,怎会答应她到房山去?她正烦恼着,却碰到春燕撞上门来,心里便有了定计。

    五五不是她想要的,而且这件事那拉氏知道了也不会传出去,自然不会对五五有些什么损害。而春燕一向是个眼空心大地丫头,自从芳宁定亲后,已经向俏云暗示过几回想要调过来侍候二姑娘,这样不老实的丫环,就该打击打击。于是她便把信交给那拉氏,让母亲惩罚春燕的同时,也顺便表明自己已经成为正经闺秀。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那拉氏果然很生气,把春燕打了几板子,撵出去了,等着配小子。她顾虑到芳宁地名声,对外便说是春燕不安份,爱偷懒,眼里没有主子,然后另外挑了两个丫环给芳宁使唤。这样一来。不但人人说她这个嫡母厚待庶女。连带着家下人等对芳宁也多了几分恭敬。

    只是那拉氏对于五阿哥只会在私下纠缠女儿。却不知道在宫里讨旨意,感到有些头疼,又担心再让五阿哥与女儿来往,对女儿名声不利的同时,还可能会再得罪宫里的贵人。婉宁这时便

    ,她想搬到保定庄子上住些日子,避开五阿哥。等营,再搬回家。

    那拉氏觉得保定太远,又没有长辈照料,不肯答应。婉宁劝了好一阵子,见母亲不肯松口,才“退而求其次”地说干脆在房山别院借住一阵子,理由是那里离京近,有长辈看顾。芳宁与絮絮都去过。而且过得很好。那拉氏觉得这主意不错,但心下仍有疑虑,沉思不语。却没发觉女儿嘴边露出一丝得计的微笑。

    大房里的这番骚动并没有对三房有什么影响,淑宁便当是在看戏,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不久,张保收到消息,苏先生放了山东惠民知县,很快就要上任了。离京前,苏先生特地到伯爵府向张保一家辞行,又把屋契送过来,张保收下后,派了个家人去小院那边料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做法,放租出去。那位苏家的“叔叔”只好死了心,便揣着苏先生赠地一百两银自行带着家人另寻住所去了。

    然后又过了两天,朝中传来消息,御使参陈良本地折子曝了光,一时间,舆论对陈良本变得不利起来。

    那御使参陈良本地罪名是:帷簿不修、治家不严,嫡子与庶母同学同席,庶子女不认嫡母为母,陈本人纵容妾室在外打着他的名号行商,又放纵小妾与绿林中人纠缠不清。这些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私下议论,是因为去年江南多处地方大旱,朝廷发放振灾钱粮时,陈良本手上把得太紧,挡了许多人的财路,才会被人借机报复。再有,就是许多人认为他身为汉人,入了上书房已是祖上积德,如今居然还高居江南总督之位,坐守天下最富庶之地,简直是罪大恶极,想要把他捋下来。

    幸好皇帝知道陈良本在江南负有重任,便想把大事化小,但世上总有不长眼的人,许多朝官没能领会皇帝的心意,居然纷纷落井下石。没几日,别说那几个与陈良本交好的吏部官员,便连玉恒这样出身满人贵族的陈派人士,都吃了点亏。

    张保是因为闲赋在家,又有家地关系,所以没受牵连,但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打算回房山去避一避风头。只是氏仍要留在伯爵府中管家,走不开,两夫妻一商量,便决定让淑宁跟张保回去,端宁陪氏留下。这一方面是考虑到端宁学业渐紧,另一方面,淑宁近来管事管得不错,应该能照顾好父亲。

    淑宁知道父母的决定后,虽有些不舍,但能够回“家”,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便忙忙叫人去准备。这时,絮絮刚好过来玩,听到这个消息,踌躇片刻,便去找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让自己同去。

    氏虽有些意外,但也只以为絮絮是因为觉得在府中受拘束,想去房山轻松轻松,便很爽快地答应去向那拉氏说项。

    但当氏向那拉氏说起此事时,后者却沉吟片刻,提出让婉宁也一起去。

    也不知道那拉氏是如何说的,等淑宁知道这个消息时,氏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让淑宁大吃一惊。

    氏看着女儿一脸苦相,便笑了:“做什么摆出这付怪样子来?因为额娘答应让二丫头到别院去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那里是咱们家的地方,你又是主人,二丫头不过带了几个人去,能把你怎么样?再说,还有你阿玛在呢。”

    淑宁想想也是,到了自家地方,可就容不得婉宁乱来了,她有什么轻举妄动,随时都会有下人报上来,她又没有父母在身边撑腰,连出个门都要自己父女二人点头呢。山居清静,婉宁住一两日可能会觉得新鲜,时间一长,哪里耐得住?一定很快就受不了要走人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总算好过些,但一想到要日日对着婉宁,还要应付对方时不时想出来地花样,心情便好不起来。

    氏见她这样,便正色劝道:“额娘知道你不想与二丫头来往,但我看你往日行事,就是一个躲字。要知道,咱们这样人家,平日亲友间往来,难免会遇上一两个你看不过眼地人物,若是只知道躲,别人还会以为你好欺负。你且耐下心来与二丫头相处些日子,不必去与她置气,但总要让她知道你不好欺负,让她不敢再招惹你才是。”

    淑宁听得低头信服,乖乖应是。但转念间,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不由得出了一头冷汗:“额娘,若是二姐姐住在别院,那四阿哥来时怎么办?二姐姐对那位小爷可有些心思呢?”

    氏微微一笑:“担心什么?额娘和你哥哥都不在,四阿哥就算去房山,也不会到咱们家去。再说,他如今刚刚伤心完,又要准备大婚,哪里有心情跑那么远去礼佛?”

    淑宁想想也是,便跟着母亲一起笑起来。

    而同一时间,得到母亲通知的婉宁,也在房中得意地笑了。

一四七、微笑

    宁几乎是立即就定下了带去房山的人手。俏云、烟去,只留下几个媳妇子和婆子看屋子就行。其实俏云与月荷两个大丫头,虽然不太清楚婉宁心里具体的盘算,但对于她舍五就四的想法都不太赞成,而且在知道四四定下嫡福晋后就更不赞成了。

    月荷是采取消极态度对待,而俏云则因为对主人忠心,虽然不同意,还是遵从婉宁吩咐行事。婉宁觉得她们不知道后面的历史,有这样的看法不奇怪,只要还听话就行了。至于烟云,完全就是俏云的跟班。

    除此之外,她还想把方青哥带上。俏云起初反对这个决定:“姑娘,方青哥好不容易当上了采买,先前又做得不错,凭姑娘的面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升上管事了。如今一带他去,必有人补上他的位子,回来要再寻差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婉宁却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关系?有我在,你还怕他上不了位吗?我们到房山,总不能事事都要靠三叔家的人,好歹要有个可靠的人跑腿。”

    俏云想想也是,就没再多说了。也不知道婉宁是怎么对母亲说的,那拉氏都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她到了别院那边,要好生约束下人,不能惹祸,也要守那边规矩,免得丢了大房的脸。婉宁胡乱应了,心思却早已飞到不知哪里去。

    因张保决定第二天就走,因此从下午开始。婉宁房里就乱成一团,忙着收拾带去的行李。芳宁听得这边吵闹,便过来瞧。看到丫环们翻箱倒柜地,包了许多衣裳首饰,她皱了皱眉,道:“房山别院那边,山居清静,来往地人家极少。平日大多是待在宅子里。带这么多衣裳首饰去做什么?”

    婉宁却道:“不过预防万一罢了。带了就带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呢。”

    芳宁叹了口气,见她们收拾的衣裳首饰多是素雅的,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道:“怎么絮絮表妹那边似乎挺安静?她不是也要收拾东西一起去么?”

    婉宁正在点首饰,头也不抬地道:“谁知道呢?她从早上开始就说不舒服了。刚才彩儿还去回了额娘,说她不去了呢。”

    芳宁有些吃惊,便走到絮絮房中探望,只见她窝在床上,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看着气色还好,不象是生病的样子,忙问她是怎么了。

    絮絮不说话。只是闷在被子里。她的丫环彩儿便道:“姑娘从午饭前就是这样了,大太太请大夫来看过,大夫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是叫姑娘清净两顿就好。”

    芳宁挥手让彩儿下去,对絮絮道:“我瞧你不象是有什么病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先前是你求三婶让你去房山的,三婶求得我额娘答应了,你却反口说不去,却让三婶地面子往哪儿搁?”絮絮嘴动了动,仍旧不说话。

    芳宁沉默了一阵,又问:“近来你似乎总在躲着二丫头,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絮絮震了一下,望了芳宁几眼,眼圈一红,道:“芳姐姐,你不要问了,我不会说地。”然后便把头整个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了句“我想我额娘”。

    芳宁追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便把她地被子拉开,嘱咐两句,离开了。她在门口徘徊片刻,便转身往槐院方向走去。

    芳宁把絮絮的事告诉了淑宁,淑宁有些吃惊,忙带芳宁去见母亲。氏道:“方才你额娘那边已经派人告诉我了,面子之类的倒没什么,只是絮丫头是真的病了,还是只是装个样子?”

    芳宁忙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氏听了心里有数,便道:“只要不是真病就好,怕是心里有什么不爽快,回头你跟她说说,我是一直在府里的,她什么时候有精神了,便常到我这边走走吧。”芳宁忙应了是。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侄女儿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婶娘开恩。春燕那丫头,虽说是自作孽,但好歹也侍候了侄女儿几年,如今她挨了打又被赶出去,侄女儿有些不忍心,想看看她,送些东西过去。不知……婶娘允不允?”这种事目前是氏管着,她也就不去触那拉氏的霉头了。

    氏看她几眼,淡淡一笑:“你倒是个有情有义地,可惜那丫头有眼无珠,错把宝物当成草。也罢,送些东西也没什么,只是她如今住在我们府后街上,那里来往的人杂,你是姑娘,不好亲自去,叫个丫环送去就是。”

    芳宁却有些为难,新分派来的果儿和朵儿两个丫头,虽看着老实,但不知底细,她不知该不该信她们。淑宁猜到她的顾虑,便道:“大姐姐若信得过,便让素馨走一趟如何?她惯爱到处跑的,路子也熟。回头我叫她去姐姐房里听你吩咐吧。”芳宁听了喜出望外,忙忙谢过。

    等她离开了,氏才冷笑一声,对女儿道:“你前儿才说絮絮那孩子总避着二丫头,似乎有了口角,可看二丫头的样子,又不象。照我说,十有**是絮絮撞着二丫头做的什么好事,才会怕了她。她在府里过得好好的,又有你大伯母照管着,突然间跑来求我,想要到房山去,这本就是件奇怪地事。如今二丫头一说要去,她就装病说不去了,分明就是想避开二丫头。”

    淑宁点点头:“她与二姐姐住一个院子,看到听到地也比旁人多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做得有些显眼了,大伯母很容易就会察觉的。”

    氏道:“罢了,这孩子也是可怜,父母都不在身边,事事都要听你大伯母的。我就多看顾些吧,等二丫头回府。我再把她送到别院去,省得她天天难受。”

    顿了顿,她又道:“你大姐姐倒真是个厚道人,只可惜春燕那丫头心头太高,反误了自己。横竖仆役们婚配地事如今是我在管着,看在大丫头的份上,就给春燕配个好的吧,也免得糟蹋了她那几分容貌。”

    ~~~~~~~~~~~=我是不知说什么的分割线~~~~~~~========

    晚上。素馨回来了。回报说:“大姑娘吩咐我送了一瓶药和几两私房过去。又捎了两块料子,春燕都收了。她还下不了床呢,趴在床上拉着我的手直哭,说对不起大姑娘。”

    淑宁点点头,就让她下去歇着。素馨却抿着嘴道:“姑娘,你猜我在春燕家里

    谁?”看到淑宁疑惑的目光,她笑道:“是二姑娘屋她送了几包药材和一包银子首饰过去。还大声嚷嚷说是奉了她们姑娘之命来的,叫春燕好生养伤,然后丢下东西就跑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春燕气得连杯子都摔了呢,还央我帮她把东西还回去。”

    淑宁黑线不已,送药……婉宁这是要表现自己地善良么?插人一刀再给个甜枣?她问:“你不会真帮她还了吧?”

    “我才没那么笨呢!”素馨哂道,“我劝春燕,横竖是二姑娘对不起她。那些东西不收白不收。若是送回去,还不是便宜了二姑娘屋里地人?结果春燕就收了。”

    淑宁看她神色,知道她是在为春燕抱不平。其实在春燕这件事上。婉宁地作法让不少丫环觉得寒心,只不过她如今地位越来越稳,才没人说她的不是罢了。不过淑宁实在不明白,婉宁就算要表现自己的“正经”,也没必要出卖一个小小的丫头啊?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众人准备出发了。婉宁带的行李,足足装了两大车。张保看到,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就上了马。

    淑宁留了个心眼,安排婉宁与她的丫环们坐一辆车,自己带着素馨与冬青另坐一辆,免得路上烦。一家人依依惜别,待淑宁好不容易摆脱了想跟着走地贤宁后,张保一行终于上路了。

    路上,淑宁思考着母亲氏的话。回到别院后,她该怎么对待婉宁呢?不能一味躲,但又不能撕破脸,这个度可不好把握啊。想着想着,她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惊醒,发现马车已经停了。问了素馨,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房山,就在通住别院大门的唯一一条大道的路口,被塞住了。有一伙不知打哪里来的人堵住了卢家大门,加上从附近赶来的村民围着看热闹,致使道路堵塞。张保一行的车马完全无法通过,只能停在那里。

    张保早早派了王二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带了一伙家丁抬了两箱财物来,要向卢家小姐提亲,但卢家抵死不肯,那公子恼了,堵在卢家门前不肯走,还不停地叫嚣。

    张保骑在马上远远看去,觉得那衣着华丽地公子爷面目可憎,便命王二去叫那公子离开。他虽是个丁忧地知府,却有三品爵位,又是满人,那公子不敢得罪,便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打了招呼,领着一大帮人走了。王二带人斥散了围观的村民,张保才得以进入别院大门。

    进了二院正堂,张保让女儿侄女坐下,对侄女说了一通“欢迎来住”“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之类的套话,却又隐隐暗示她要安份过日子。他如今威严日盛,板了脸坐在那里,很能唬到人。婉宁很少与这个三叔接触,被他唬住了,没能发现他地真面目,只能乖乖坐在那里唯唯诺诺。

    不一会儿,前院的婆子来报说卢老爷过来道谢,张保便让女儿带婉宁去芷兰院安置。

    婉宁出了屋子,松了口气,跟着淑宁往后院走,觉得到了新地方,又没有父母管着,脚步渐渐轻快起来。她还左顾右盼地欣赏周围的房屋和花草,笑着问淑宁说:“方才说来道谢的那个卢老爷,就是刚刚门口遇到的那个纨绔子弟要娶的姑娘的父亲吧?和你们是邻居?那姑娘长得是不是很漂亮?”

    淑宁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婉宁见了便自顾自地道:“这摆明了就是官家子弟强抢民女的戏码,我在马车里听见那个纨绔子弟说话,就觉得不是好东西,若不是月荷死死拉住我,我还真想教训教训他呢。”

    淑宁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月荷,道:“月荷这次做得对,我阿玛和家里仆人都在呢,姐姐何必自己出面?难道不怕被那种轻佻的人瞧见姐姐的模样么?”她故意用奇怪的眼光望婉宁。

    婉宁一阵尴尬,稍稍收敛了些,脚步也稳重起来,扯开话题道:“前面就是芷兰院吧?我就是住那里么?”淑宁顺着她的话题道:“是,这里平日是空的,大姐姐与姑妈、絮絮表姐来时,都住在这院里,地方还算干净。”

    说话间,她们就进了院门。婉宁打量着这里比自己在伯爵府的小院还要大一些,足有五六间房,到处都摆了兰花盆栽,院角也种了几样香草,与院名十分切合。

    淑宁道:“这里的房间足够姐姐主仆住了,有两个婆子是专门负责院中洒扫的,姐姐有什么粗使活计,也可使唤她们去做。只是这里是内院,男子仆役轻易不许进来,姐姐带来的长随,就只能在前院仆役房里住了。”

    她微微一笑,继续对婉宁道:“旁边的院子是刘姨娘母子住的地方,西边的两个院子则是我和哥哥的住所,除此之外,连正院在内,都是内院,姐姐尽可随意走动。但前院二院,常有外人来往,姐姐若要到那里去,可能不太方便。后头练武场后,就是厨房库房和仆役的居所,然后才是园子。只是家里的规矩,日落后就要闭园的,姐姐可要记好了,别误了时辰。”

    婉宁已经听得有些晕了,但淑宁还在说:“我平日在家,除了早上跟蔡先生学功课,还要料理家务和做针线,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不过姐姐若有什么要求,尽可以向我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为姐姐安排。姐姐若实在无聊,可以去拜访蔡先生,他教过姐姐几年,对你可是十分推崇的。”

    婉宁想起记忆中那个十分“啰嗦”的白胡子老头,含含糊糊地说声“知道了”。淑宁见她这样,也不在意,继续道:“除此之外,姐姐也可以到刘姨娘那里说说闲话,她有时爱到附近的庵里吃斋,若姐姐有兴趣,也可以跟去瞧瞧,不过千万要记得多带几个人,我会安排家人跟车的。这里与京城不同,地方偏僻,若是遇上歹人,冲撞了姐姐就不好了。姐姐既然到了我家别院作客,又是我在主理家务,就一定要护得姐姐周全,绝不会让你遇上什么意外的,姐姐就安心住下吧。”

    她说完又是微微一笑,婉宁怔了怔,忽然发现,此行似乎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

一四八、紫语

    保听卢老爷一把涕一把泪地说了半天,才知道方才门的原委。

    原来卢家小姐前些日子出门游春,无意中被那知府公子瞧见了,惊为天人,第二天就带人来提亲。卢家人见他言语轻佻,只推说无媒做不得亲,暂且将人支走,另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知府公子早已娶了妻,还有许多房小妾,这番上门,却是私自来的,并没有禀告家人,即便娶回去,也不过是做妾罢了。卢家自然不肯,在媒人上门时就拒绝了。知府公子恼了,才会亲自带人来抢。

    卢老爷哭诉,他这女儿自小娇惯,又有才貌,是一定要寻个称心如意的女婿的。往年那张飞虎还住这里时,他还曾打算把女儿许给这个青年武官,都被女儿嫌弃是不解温柔的武夫,不肯将就。这知府公子既是白身,又有许多恶习,还是去做妾,他女儿是死都不肯嫁的。

    张保好生安抚了卢老爷一番,将他送走,仔细考虑了一番,认为自己今日已算是插了一手,那人若是知好歹,就该不再来纠缠,况且自己如今正要躲风头,还是先观望着再说。

    谁知那知府公子却不是个知好歹的,第二天又带人来纠缠,甚至直接往内院抢人去了。不料那卢小姐站在绣楼上,拿把剪子抵着自个儿的脖子,威胁那一众人等后退,说是死也不肯嫁这等纨绔子弟。卢夫人吓得昏将过去,卢老爷劝不来。只好与儿子抱头大哭。

    那卢家的管家是个机灵地,悄悄叫人去请张保。待张保急急从地里赶过来时,那知府公子早已指挥家奴抢走了剪子,卢小姐一发狠,自己往桌角撞去,幸好丫环们拉得快,只在额上撞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正不停地流血。卢小姐早已晕过去了。

    张保命人帮着把那知府公子拉开。那人正恼火。便顶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爱管闲事?不过与我父亲一样是个知府,还是个不当任的,难道不知道宁拆一间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么?”

    张保怒极反笑:“我不知道道理?我是个官,你一个白身,见我不行礼不说,反而顶撞。原来你竟是个懂道理的?也罢,你强抢民女,差点弄出人命来,我先送你见官,看看顺天府的人怎么对待你这大名府知府的公子好了。”

    那知府公子一听,怕了。他父亲是大名府知府,这房山离他辖地甚远,真要闹出事来。只怕家里也救不得。只好硬撑着对卢家人哼哼两句,灰溜溜地走了。张保也不拦他,先张罗着请大夫来医治卢小姐。

    张保离开时。围观的人还未散,有个年青书生义愤填膺,狠道:“真是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一个小小地知府之子,就敢纵奴行凶,强抢这大户人家地女儿做妾,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官府地人都在做什么?!”他气极了还要骂,早被身边一个后生捂住嘴拖走了。

    王二见张保看那书生,便回报道:“那是林子后李家的侄儿,也是今科举子,落榜后在叔叔家寄居,听说过些天就要回山西去了。”

    张保不说话,一回到家就开始写信给大名知府。这位知府却是陈良本的同年,官声还过得去,只是奈何不了深受家中老人溺爱的儿子。张保写信说明此事,又道房山是天子脚下,如今朝上也是风起云涌,劝他要好生管着儿子,免得被人捅进京去,反误了自家前程,云云。

    大名府也就是一日路程,那知府收到信,急急命家人将儿子带回。他儿子虽不服气,但听说卢家小姐额上留了疤,坏了容貌,也就失了兴致,乖乖回家去了。

    卢家这才松了口气,又到张保门上谢过。他家女儿除了才貌之外,又在乡间多了贞烈的美名。淑宁听闻,也很佩服,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过去在背后嘲笑卢小姐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其实她只是个过于自信的人罢了,但这种自信,同时也是自尊自爱的源头。

    婉宁正无聊,听说卢家小姐地事,很有兴趣,怂恿淑宁请那卢小姐过来做客,又或是到对门卢家拜访一下。淑宁心中不悦,道:“卢小姐正养伤呢,怎好惊动?姐姐若有空闲,不如多看看书练练针线吧。”

    她很是不愿让卢小姐见婉宁。卢紫语的自信源于其才貌,若是见了婉宁,反受了打击,就不好了,因此甚至连月荷她都不想让卢紫语看见。婉宁想派月荷送东西去卢家慰问,她就借口说别院有专职出门送东西的媳妇子,不必内宅的大丫头去送,便派了王二家的亲自送去。

    婉宁在别院住了两三天,觉得很是气闷。她想出门去逛,守门的却不肯放行,非要回报张保与淑宁父女。淑宁是一定会阻止的,张保有时会允许她跟自己到田地山坡上转转,但总有一大堆人跟着,她连跟个村姑或小牧童说说话都办不到,比在京城伯爵府里更受拘束。

    带来的丫环们也不许随意出门,连住在前院地方青哥,也不能想见就见。而那些管事地,又推说不好让客人做事,拒绝了方青哥帮着出外采买。若不是方青哥机灵,在门房里哄得几个老人开心,她们连外头有什么消息都很难打听到。这别院的下人丫环,也叫人生气,不论她们怎么收买,都只是笑而不语,逼他们收好处,他们也收,要他们帮着做事,却只是不肯。一回头,就有管事的来说话,还把那些好处还回来,让婉宁主仆乱没面子一把地。

    婉宁天天说闷,淑宁就干脆把她拖到蔡先生跟前一起上课。蔡先生还很高兴。只是课程一开始,婉宁脸色就开始难看起来。

    比如说琴,婉宁这些年倒也没丢下。只是爱弹后世的歌曲,虽有些记不清了,倒也让她自行编顺了。因她只在自己房中弹,并没人说什么。但蔡先生地课,教的却是正经古曲,婉宁觉得不好听,兴致缺缺。

    比如说棋,府中没人陪她下。她就只爱和丫环们下五子棋。围棋水平比起当年十岁时。还要差一些。

    书法倒罢了,她时不时地练练,写得还行,只是比不过天天用功的淑宁。

    至于画,淑宁本已学到工笔楼台了,蔡先生为了将就婉宁,另行教她花绣山水。但婉宁除了花画得不错

    ,都更像是绣花样子。

    她看到蔡先生脸上的失望之色,觉得在堂妹面前丢了面子,便避重就轻,在画上题些诗词。这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倒也对得起那“才女”之名,颇得蔡先生夸奖。但这种事太费脑子了。谁耐烦天天想去?因此没两天。她便推说病了,不肯再去上才艺课。

    不料蔡先生担心她,遣了个小丫头去问。却正好撞破她装病的实情。蔡先生黯然叹了口气,默默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就传出他病了地消息。

    淑宁知悉后,忙叫人去请大夫,又劝蔡先生道:“二姐姐这几年都在专心学规矩针线,功课上略放松些也不奇怪,先生不必太难过了。”

    蔡先生却叹道:“我不是为这个伤心,而是令姐明明有好天赋,却不肯认真用功,落得如今这样,又是一个仲永。仲永是被家人所误,令姐却是自行放弃了。我不过是感叹一声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淑宁便也不再多话,只是另行托了杨先生,多开导开导蔡先生。杨先生自从苏先生搬走后,便搬进这院里与蔡先生同住,老少相得,自是一口答应了。

    婉宁却一次也没来探望过蔡先生,见蔡先生病好后没再催自己去上课,也松了口气。最近方青哥哄得前院一个孤老婆子开心,认了干娘,偶尔也能出出门了,她抓紧时间要方青哥去打探云居寺地消息。

    等消息期间很无聊,她想起前些天游花园,都是淑宁带着,只逛了一半,见天色正好,便带了两个大丫环,施施然往园子去了。

    淑宁正在二院正房料理家务,却听到小丫头来报,说二姑娘在园子里与牛小四拧上了,请她快去看。淑宁忙赶过去瞧,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俏云在与牛小四拌嘴,过去把人拉开,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婉宁想带人从树林子过枕霞阁去玩,却被牛小四拦住了,俏云认为他冒犯了自家姑娘,才吵起来地。

    淑宁暗暗递了个赞赏的眼光给牛小四,便摆出笑脸来对婉宁说:“这小子是没把话说清楚,倒不是故意冲撞姐姐,还请姐姐不要见怪。这林子、水阁还有对面的山坡,平时是不许闲杂人等前去的……”

    她话还没说完,月荷便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三姑娘这么说,难道我们姑娘也是闲杂人等?”淑宁皱了皱眉,道:“我与你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

    月荷一室,婉宁先帮她说话了:“三妹妹怎么这样说?我一向都当月荷与俏云是亲姐妹一样,她们也是帮我说话而已。”

    淑宁笑笑,也没理会,继续道:“之所以不许人去,是因为去年与今年都有人在林子里被蜜峰蛰伤,伤情严重;山上有蛇虫鼠蚁,怕会咬着人;而小湖里的水也很深,有几个人被淹过,虽没出人命,到底很危险,因此我额娘才会下令,不许人随意到这些地方去。这牛小四的哥哥,就是被蜜蜂蛰坏了头脸,因此他特别尽忠职守。”

    牛小三的伤早好了,不过牛小四非常机灵,顺着自家姑娘地口风点点头。

    婉宁的脸色多云转晴笑了:“原来是这样,直说就行了,一个劲儿地拦我做什么?其实我是看到那水阁挺漂亮的,所以想去看看罢了。”

    淑宁眼眯了眯,觉得现在枕霞阁横竖没人,让她去看看也好,免得反激起了她的疑心,便笑道:“那我带姐姐去看吧,咱们走竹桥那边好了。”

    等走到枕霞阁,婉宁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地方果然很漂亮,又见有床铺,便问:“这里可以住人么?那我可不可以来住?”

    淑宁仍旧笑着道:“只怕不太方便。这里是特别收拾了,专门接待哥哥的好友的。二姐姐大概也听说过,就是简亲王府的桐英辅国公,他有时会过来小住两三日,只要天气暖和,就会在阁中下榻,说是这里景致好,地方宽敞,对着水眼睛也清亮。”

    她顺手就把桐英拿出来当挡箭牌了,想着他与自家相熟,想必不会介意。虽说自从他在阁中翻出四四的腰带,氏就很注意这里地卫生打扫,务必保证不留一点四四来过地痕迹。但事情总有万一,要是真露出什么破绽,推到桐英身上也说得过去。

    婉宁对桐英不太有兴趣:“哦,我见过,是一个画呆子,刚开始还不觉得,后来才发现他一说话就会提什么墨啦什么纸啦,哪里出产的颜料好啦,还有谁谁谁擅长画人物,谁谁谁的花鸟画得最好,真闷死人了。”

    淑宁默然:她说地是桐英么?认错人了吧?

    等出了园子,淑宁要与婉宁分手,才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先前二姐姐说的将俏云和月荷当作亲姐妹一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说的好。若丫头都成了你的姐妹,我与大姐姐、四妹妹还有絮絮表姐却又是谁?今儿幸好是我听到了,若是别的姐妹,只怕要恼呢。照我说,姐姐把俏云当姐妹,有些过分了,倒是月荷还罢了,她毕竟不是签了死契的,过两年放出去,仍旧是良民,认一声姐妹倒也不算太离了格。”

    她“苦口婆心”地说完这番话,也不给婉宁机会辩解,便自回二院去了,心中冷笑:我今天再提醒你一次,若你这样还继续被月荷糊弄,我就不管了。

    不知婉宁听了这番话有什么想法,暂时似乎没什么变化。

    她最近跟小刘氏去慈云庵里吃斋,虽然斋菜好吃,但小刘氏与姑子们的话题却很无聊。想到庵堂附近逛逛,又是一堆人跟着。叫他们别跟,那些人却说是奉了老爷的命,要照料好二姑娘。婉宁不禁有些气闷。

    不过她总算是到了离别院比较远的地方了,而且还很快地说服了小刘氏,带她到云居寺去上香。

一四九、阴差

    许是婉宁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她在寺里虽没撞着在专门记录大额募捐者名字的功德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夕,对比方青哥打听来的消息,再从寺里僧人处旁敲侧击到林夕捐钱的日期,她推断出那是四四借侍卫名义捐的钱。那一刻,她心情忽然激动起来。

    那功德碑共有三块,竖立在寺里极显眼的位置,打的是为江南灾民捐款的招牌,也不知是谁想的主意,居然引得不少人慷慨解囊。林夕的名字按捐的额度大小被归到第二块碑上,大概是因为捐的钱比同一块碑上的其他人多,字也比别人的大。婉宁细细盘算过,咬了咬牙,将母亲让她带在身上的二百两银票全部捐出来,换得在那块碑上刻一个最显眼的名字。不论是谁到寺里来,都能看到。

    她现在想明白了,照云居寺的占地面积来算,她想跟什么人“偶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照三房的那些该死的规矩,自己不可能天天到寺里来,就算真的巧合碰到四四,若对方依然对自己冷淡,那也没什么用。自己与四四已有许久没见面了,现在应该先改变对方心里对自己的看法。他从前似乎有些嫌弃自己行事轻狂,那就该让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一样了,不但温柔稳重,还特别慷慨善良。只要有了好印象,就会更容易产生好感。

    她踌躇满志地回到了别院,却不知道小刘氏对她的出手大方咋舌不已。把它当成奇闻告诉了淑宁,还道:“先前听二姑娘身边地丫环讲,她在府里管家务,在银钱上一向是很紧的,几个老家人贪了一百多两银子,她二话不说就撵了,没想到私底下花钱这么大方。”

    淑宁却满腹疑虑,她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婉宁是真心在做善事。但她为什么要捐那么一大笔钱呢?要知道。一般寺院募捐。一般人不过是捐几两、几十两罢了。上百两的已是少见,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两天,淑宁正在园子里看着人采摘玫瑰,准备晒成干花,留一部分自家用,剩下的就卖到茶店去,同时也让人清理一下湖面上的杂物。免得迟些时候荷花开了不好看。婉宁特地来找她,请她安排车辆明天送自己去云居寺。

    婉宁摆出一副笑脸道:“本来说好请刘姨娘带我去的,可小宝昨夜里着了凉,刘姨娘说不去了。我都盼了好多天了,干脆我一个人去吧?多带几个人也无所谓。”

    淑宁事正多呢,家里人手不足,便劝她改期。婉宁不死心,不知在张保面前说了什么。张保有些头痛地对女儿道:“你这姐姐花样太多。我这边正忙着,没空去理会她,乖女儿委屈一下。陪她走一趟吧。本来让她自个儿去也成,多叫几个人跟上就行,但她要是真摆起主子的款来,那些仆妇却不好说话,你跟去看紧些,免得她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三房面上不好看。”淑宁只好无奈应了。

    第二天婉宁倒是一直很安份,行动举止也很大家闺秀,添香油钱时数额很合理,听人讲经时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淑宁正想松一口气,却被婉宁拉到功德碑前,道:“方才和尚们说我地名字已经刻上去了,咱们找找吧。”看她神色,似乎很兴奋。

    名字地确已刻上去了,却是“顺天府塔塔拉氏”七个字,婉宁一看,就仿佛吃了个苍蝇似地,脸色难看不已。淑宁道:“这名字还真大,姐姐这手笔可真大方啊。”她转头看到婉宁的神色,又瞧瞧那碑,有些了然地道:“难道姐姐不知道这功德碑上刻名字的规矩?男子一概是连名带姓的,若是女子,就只会刻某地某某氏罢了,这里是寺院,不可能把女儿家的闺名刻上的。”花这么多钱就为了刻个名字?婉宁不会傻了吧?

    婉宁扯着嘴角勉强笑笑,心里更郁闷了:就这几个字,谁知道谁是谁啊?光是这个碑上,就有两三个字小些的“顺天府塔塔拉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呢。

    正郁闷着,她却突然隐隐听得旁边一个和尚吩咐小沙弥道:“今儿送来地供品不对,虽说也很贵重,但这回要祭的是一位未满月就过世的女婴,不能按成人的规矩。”

    “那么上回钱大老爷退掉的那份用上不就行了?纸扎和香烛都是现成的。”小沙弥问。

    “不行不行。”那和尚道,“这位施主是京里的,来头很大,人也挑剔,所有东西都须是新的。你快去催人送来。”

    婉宁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正要喊住那和尚问个究竟,却被叫住了:“两位女施主安好,贫僧法慧有礼了。”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中年和尚,圆圆地脸,笑起来极和气。她匆匆回了礼,掉过头去寻方才那和尚,却已不见了踪影。

    淑宁认得这是附近有名地“宰人和尚”,不是说他凶恶,而是他一出现,必会“宰”人许多钱财,平时却是轻易不出面的。这次来找她们,可能是因为看到婉宁出手大方,想再“宰”她一回。她略略后退半步,不作声。

    婉宁满心都是方才听到的事,没怎么留意那法慧说话,只不过是随意应付着。那法慧见她不上套,便转而吩咐小沙弥们准备上好地斋饭,请她们姐妹享用。淑宁皱皱眉,正要拒绝,却被婉宁抢先一步应

    法慧一离开,淑宁就急急对婉宁道:“二姐姐糊涂,这顿斋饭吃下来,只怕又要送一大笔银子出去,姐姐怎么就应了呢?”婉宁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先前花了这么多钱,吃他一顿斋饭也是天经地义,只要我们嘴咬紧了。他能拿我们怎么办?”说罢就喊俏云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俏云便到外头找跟车的方青哥去了。

    吃斋饭期间,姐妹二人都遵守“食不言”地规矩,等吃完了,婉宁才道:“感觉上似乎慈云庵做的要好吃些。”淑宁心道那是自然。这时法慧进来了,笑咪咪地问她们吃得可好,姐妹二人只是与他虚以委蛇。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答应再添香油钱的话。

    法慧不久便说声失陪。出去了。俏云瞧见方青哥在外头招手,出去一趟回来后,在婉宁耳边如此这般讲了一通,婉宁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精光。

    淑宁正感奇怪,法慧回来了。他拿来一个大箱,里头有许多金银财宝,道:“后日是药王菩萨圣诞。寺里要为信众百姓免费赠医施药,因财力有限,便求各位施主们出力相助。这里都是施主们施舍的财物,有的施主因手头不便,便把随身的物件舍了,全寺僧人都感激不已。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行善之事。两位女施主若有意。不妨也随意放些东西。”

    淑宁看去,见那箱里果然除了有男子的帽饰、玉佩等物外,还有不少女子首饰。有的贵重,有地却只是寻常百姓用地,只有一支翡翠珍珠簪,十分名贵,看上去格外显眼。

    那法慧见她留意那簪,便道:“这是一位姓卢地小姐前些日子捐出的,这位女施主不但才貌出众,连心地也极善良,佛祖必会保佑她一生平安。”然后他又介绍了另两样比较贵重的首饰,也是两位“才貌双全”的小姐捐出的,其中一位还是本地县令的千金。

    这和尚真会说话!淑宁猜想那翡翠珍珠簪大概是对门的卢小姐捐地,记得她曾戴过这簪子到自家别院作客。虽然淑宁不认为佛祖真的有保佑那卢小姐,但云居寺口碑不错,不是胡乱敛财的,既然是行善,出点钱也没什么。

    她把荷包中的两个银锞子都拿出来放上,又添上随身带的十来两碎银,却冷不防旁边的婉宁咣当一声,将手上的一双玉镯子褪到箱子里,法慧目光一闪,合什道:“阿弥陀佛。”

    淑宁大吃一惊,那对玉镯子,她们姐妹四个各有一对,是用上好的蓝田玉制成,色泽青翠,上头有一圈银环,刻了各人地名字。这种东西,是不能随意送出地。

    她忙对婉宁道:“二姐姐随意捐什么东西都好,这镯子还是收回去吧。”月荷也皱着眉头,出声劝了婉宁几句。婉宁却道:“这样的善事,正该大力支持才是。我身上就这对镯子最值钱,舍了就舍了吧。”

    淑宁皱着眉还想劝她,那法慧却大大地说了一通好话,亲自把那箱子拿下去了,她没拦住,看到婉宁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撒手不管了。

    她们离开地时候,连方丈都来送了,法慧还笑咪咪地告诉她们,后日药王菩萨诞,寺里会举行**会,还请了名医在山脚下赠医施药,十分热闹,她们若有兴趣可以来玩玩。淑宁早参加过几次法会,兴致不大。婉宁却眼中一亮,忙不迭地应了,还问活动几时开始。

    法慧笑得更深了,道:“时间却有些早,是卯时三刻就开始了。因前几次赠医,人太多了,有许多信众轮不上,因而这回特地提早进行,一直延续到日落时分。不过不是来看病的信众却多数是到了辰时再来,经会是巳时一刻开始,女施主可自行决定时间。”婉宁笑着应了。

    回家路上,淑宁问婉宁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佛寺的活动感起兴趣来,婉宁道:“我今天才发现这些事其实也很有趣,怪不得大姐姐去年在这里住时总是来参加呢。药王菩萨……是管治病的菩萨吧?”

    淑宁默然:的确是管治病的菩萨,不但管身体的病,还管心里的病呢。

    回到别院,淑宁十分吃惊地发现氏回来了,正与小刘氏在正房说话。同时在场的还有絮絮和大房的金妈妈。絮絮本来谈得正高兴,一见婉宁,就闭了嘴,很快地借口要休息回房去了。金妈妈是来接婉宁回京去的。据她说,五阿哥来过家里一趟,听说婉宁不在京里。很失望,昨天就回军营去了。

    婉宁愣了愣,才想起当初是拿五阿哥做借口才到房山来的,便有些心急地道:“金妈妈,让我多住几天吧。我才来了十天不到呢。”

    金妈妈却道:“好姑娘,家里事儿正多,太太还指望你替她分忧呢,这几日也玩够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婉宁眼珠子一转。道:“金妈妈。其实是这样地。今天我去云居寺上香,听那里的和尚说,后天是药王菩萨圣诞,寺里有法会。我想着,也该为阿玛额娘祈祈福,还有二嫂子,她这胎不是不稳么?我要好好为她多念几遍经。我也是一片孝心。金妈妈你就答应了吧。”

    氏不为人所察地皱了皱眉,低头喝茶。

    小刘氏道:“原来二姑娘也想去那里么?正好,我听说这次云居寺请了

    名医去坐台,有一位徐大夫,专会治男孩子体弱的,们小宝去看看呢。干脆一起去吧?”

    婉宁顿了顿,勉强答应了。金妈妈见状,只好松了口。但要求大后天一定要回去。得到婉宁再三保证,她便告了罪,出去叫人回京报信去了。

    氏又喝了口茶。才状似无意地问女儿道:“我听说上次云居寺免费向百姓赠医施药,弄得很晚还有人没轮上,这回早就有人提议说要提前开始,不知具体的安排到底怎样?”

    淑宁回想了一下那法慧和尚的话,便一一说了。氏眉头一皱,叹道:“这却有些早了,只怕天才亮吧?听说上回有人午时去等,结果天黑了还没轮到,就是因为人太多了。”

    小刘氏听了有些不安:“这却如何是好?那里隔着十多里地呢,难道半夜就要动身?”

    氏道:“半夜动身太累人了,可要是去晚了,等的时间长些不要紧,小刘妹妹和小宝都是体弱的,大太阳底下如何经得起?还是不要去了,干脆把大夫请到家里来看算了。”

    小刘氏道:“我原也曾这么打算过,但那位徐大夫是外地人,说是除了云居寺的台,一概不接外诊,而且事情一完就要回去了,上回派人去请,不是也没请过来么?”

    氏瞥了聚精会神听她们说话地婉宁一眼,微笑道:“我倒有个法子,那云居寺山脚下,有一处寺里开地别院,专门接待女香客,京里去地官家女眷多是在那处落脚的。我让人拿了老爷的贴子,到那里定下几个干净的房间,你提前一天去那里过夜,横竖赠医施药的地方就在旁边,你早上按平常的时辰起身,时间也还充裕。”

    她转向婉宁,道:“不过二丫头倒是不必提前过去,第二天再去也不迟。”婉宁忙道:“何必多费事?我干脆与刘姨娘和小宝弟弟一起去住一晚就行了,我不怕在外头过夜。”根据方青哥打听到的消息,这样地安排可说正中她下怀。

    氏却正在等她这句话,当下便拍了板,命人拿贴子去云居寺别院订房。

    等众人都散了,淑宁才问母亲为什么让婉宁在外头过夜,还道:“若是怕刘姨和小宝排队等候的时间太久,可以叫人帮着排,他们在屋里等,差不多轮到了再换他们上就是了,何必特地提前一天去?还有二姐姐的事,平时她出门我们都要严管的,如今让她在外头过夜,要是有什么事,大伯母一定怨死我们了。”

    氏微微笑道:“傻孩子,这都是你二姐姐自己要这么做的,我们可没有逼她。还有,你刘姨也曾在庵里过夜,那云居寺的别院不比外头的客栈,接待的都是官家女眷,绝不会有事。至于我特地要安排她们过去,却是另有原因。”她招招手,让女儿靠近自己,才小声把原因告诉了她。

    四阿哥居然要来!!!

    氏对着一脸震惊地女儿道:“我原本以为他不会来地,但宫里下了明旨,将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指给他当正福晋,九月大婚。消息才传出来没两天,那位宋格格就提出要到云居寺去为夭折的小格格做法事,算算日子,后天正好是小格格去世满一个月地日子,想来那宋格格是想借以固宠吧?四阿哥让人悄悄带信给我,说可能要在这里过一夜,我只好应了。”

    淑宁怔怔地道:“他该不会想把宋格格也带来吧?他就不怕消息走漏么?”

    氏笑了:“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四阿哥会有分寸的。你也知道,二丫头心里很有些古怪念头,与其冒险,不如让她避开。”

    淑宁点点头,的确,要是让婉宁发现四四有时会到她们家里借宿,日后就别想有清静日子了,这次是她自己要到外头过夜的,可不能怪她们母女二人。淑宁有些坏心地想,要是婉宁事后发现自己与四四擦肩而过,一定会很郁闷吧?

    不过,她忽又想起,四四这头正打算到云居寺做法事,婉宁就要到云居寺去,莫非是事先得了信?不过她很快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些日子婉宁一直困在别院很少出门,京里也没传什么消息来,连自己也是刚刚才从母亲处得知四四要来的消息,婉宁却是在离开云居寺时就已经计划好后天的行程了,怎么可能会是事先得到的消息?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阻止婉宁发现四四住在房山别院。

    淑宁很热心地安排婉宁与小刘氏母子的出行事宜,事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为保险起见,还安排了足足十二个男女仆役跟车,让婉宁眉头大皱,心想到时候还怎么自由行动啊?

    四月二十七,药王菩萨圣诞前一天下午,载着小刘氏母子与婉宁的两辆马车驶出了别院大门。

    一个时辰后,园子夹道的侧门敲响了,早在此等候的马三儿迎进了一行人,夕阳余照之下,可以看到为首那位的腰间,系着一根黄腰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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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清穿日子介绍:
万恶的清穿,如果想看数字军团出场,恐怕要很久以后了。
她只是个想过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不知为什么居然狗屎运到成为烂俗的清穿女子大军的一员。虽然她竭力避开一般清穿女所会遇到的“好事”,但显然命运不打算放过她。也罢,谁说清穿一定要轰轰烈烈?她誓要把平凡日子过到底!!!
谨以此文向所有穿越经典致敬!平凡的清穿日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凡的清穿日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凡的清穿日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