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诰命
素正面容,廖公公打开懿旨朗声念道:“皇后娘娘懿旨,宰相夫人柳氏,静容婉柔,淑慎维则,秉顺恪恭,特封为正一品贞敬夫人,其他书友正常看:。另,如夫人沈氏,理家有道,特封为从二品贞夫人。钦此。”
念完,廖公公合起懿旨,看着跪在慕昭扬身后的柳氏和沈氏细声恭贺到:“贞敬夫人,贞夫人,咱家给二位夫人贺喜了。”
“臣妾叩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叩拜着谢了,柳氏一抬头,冲一旁跪着的大管家使了个眼色,大管家忙不迭的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暗红色云纹锦袋,过去塞给了廖公公。
“二位夫人,这是内务府赶制出来的诰命服,珠冠霞帔各一套,二位夫人各自领了,初二进宫谢恩时要穿的。”
指着跟随手里捧着的托盘,廖公公细细解释道。
点了点头,柳氏和沈氏身后的两位妈妈接过了托盘,各自又奉上了一个荷包。
搀着慕老太太站起身,慕昭扬抬眼看去,台阶上的廖公公已下了台阶迎了过来,其他书友正常看:。
“慕大人,圣上的恩宠,您府上可是独一份儿啊,咱家给您道喜了……”
廖公公拱手道贺。
“廖公公说的是,本相明日就带着夫人进宫给帝后谢恩。廖公公进屋喝口茶吧……”
慕昭扬礼让着说道。
摇了摇头,廖公公低声说道:“不了,这天寒地冻的,咱家还是早些赶回宫去侍候圣上的好。等小染公公传完了话,咱家就一起回去了。”
顺着廖公公的目光,看了一眼在大管家的指引下朝慕嫣然走去的那位小染公公,慕昭扬不做声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不留廖公公了,本相这儿还有江浙敬上来的雨前龙井,知道廖公公也喜欢,已经让管家包了半斤,廖公公别嫌少笑纳了吧。”
脸上愈发笑的欢喜,廖公公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那边,大管家走到慕嫣然身前。指着慕嫣然冲染公公说道:“染公公,这就是我们家二小姐了。”
“奴才小染,见过慕二小姐,长公主殿下打发奴才来给慕二小姐送份礼物。”
说罢,招了招手。远处走过来了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不过却盖着一张淡粉色丝绒帕子。看不出托盘上是什么东西。
转回头,染公公看着慕嫣然低声说道:“长公主还带了话给慕二小姐,二小姐借一步说话。”
知晓贺婉茹不想让旁人听见,慕嫣然点了点头。朝旁边挪了几步。
“长公主口谕,慕嫣然,书迷们还喜欢看:。这是本公主赏你的年礼,你收好了,务必记得不许让那个讨厌鬼看到。”
一本正经的说着,染公公的脸上却是透着一股忍俊不禁的笑容。
虽是说特意走远了几步,可周遭的人一听说长公主另带了话给慕嫣然,都有意无意的竖起了耳朵细听着这边的动静,于是,染公公尖细的通传声,便清晰可闻的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一时间,沈氏和慕依然的脸。不知是冻得还是羞恼的,俱是一副红通通的模样。
“有劳染公公了……”
说着话儿,慕嫣然瞟了身侧的紫云一眼。紫云伶俐的上前递过了一个荷包,染公公颔首一笑。纳入了袖袋,转过身自去寻廖公公了。
“明儿初一,圣上定要陪着太后她老人家的,到时候宫里的主子们都要给太后娘娘恭贺新春,所以按旧例是不接见外臣的,宰相大人初二的时候记得进宫谢恩就是。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拱手朝慕昭扬一拜,微笑着点了点头,廖公公挥了挥手,带着来时的一众跟随小太监们出了慕府朝皇宫去了。
“这可真是天恩浩荡啊……”
及至坐回了暖炕上,慕老太太的手脚依旧冻得有些哆嗦,看着屋子里众人都一脸喜气洋洋的表情,老太太朗声说道。
“若是按着往年,我必要亲自去的,今年太后娘娘没诏见,估计是身子骨儿也不利索,我就不去了。初二你进宫去谢恩,务必记得到太后跟前替我磕几个头。”
看着坐在下首处的柳氏,慕老太太沉声吩咐道。
点头应下,柳氏压下心头的欢喜,轻声说道:“媳妇儿晓得,老太太您放心就是,其他书友正常看:。”
环顾着四周,看着榕哥儿眯着眼睛打瞌睡,慕容言和何氏却逗弄着他玩闹,看着慕容峻和慕容睿商量着过年时去哪里玩,看着慕嫣然牵着慕容瑾在锦桌旁的糖果盘子里取糖果吃,柳氏忽然间觉得眼中微微的泛起了一层热意。
自己已忽略了身边太多的幸福,可是,老天有眼,终究没让她昏昏噩噩的过完这一辈子,现在开始珍惜,也还是很来得及的吧?
心头想着,柳氏转过头看着正陪着老太太说话的慕昭扬,心内轻轻一叹。
他的身上,与那时相比,已多了一份沉稳和睿智,淡淡的文人气息,让他的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柔软,看向妻妾儿女们的眼神,也是满满的眷恋。
终究是当初自己选来的良人,那些年,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儿女,哪怕……是为了从前那份情意……
幽幽的想着,柳氏想起方才赏赐下来的那大红色的一品诰命服,暖暖的笑了,那笑意渐渐地从唇角,渗入到了眼底,心里,也是欢愉着的吧?
转过头的那一瞬,看着对面一脸魂不守舍的沈氏,柳氏有些无聊的想:她是在为那桃红色的二品诰命服烦闷吧?
头一次,柳氏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舒畅,这种感觉,似是十多年没有过了。
窗外,喧闹的爆竹烟花声连连响起,扭过头看着,柳氏的心里,像是腾起了一股热流一般,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除旧迎新,是该把所有不好的往事都忘却掉了。
外间喧闹无比,屋子里,孩子们都坐不住了,慕老太太一发话,慕容睿便高声喊着,带着弟妹们朝外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也响起了爆竹声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其他书友正常看:。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旁博古架上的座钟敲响了,子时已过。
“行了,守岁也守完了,把孩子们叫回来,各自都回屋歇着吧,日后有他们玩乐的时候呢,这会儿也该回去睡觉了。快……”
朗声说着,慕老太太打发了春兰、春平和各屋的丫鬟们出去接一帮小主子们进来。
“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给老太太贺喜了,新春大吉。”
带着妻妾儿女们给慕老太太磕了头,大人们又给孩子们发了红包,便喜气洋洋的散了,直到出了月亮门好远,还能隐约听到孩子们的欢快。
“二丫头入了长公主的眼,这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着,慕老太太拄着拐杖,任由傅妈妈搀着,进了内屋。
映雪堂内,紫檀托盘中那套桃红色的诰命服,在灯光的掩映下,显得愈发耀眼,衣服上缀着的金银丝线,还发出淡淡的光芒,衬得绣在那锦缎上的纷繁复杂的花纹也平添了几分庄重和秀美。
猛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件诰命服,沈氏高高的抬起了胳膊,直欲把它连同心中的怒火一起甩出去。
凭什么,她是正一品,而自己是从二品?
出嫁前还是正二品的县主,没想到嫁了人,却反倒不如从前了,沈氏的心里,直如吃了黄连一般苦。
呆呆的愣了片刻,想到这诰命服还是御赐之物,想到明日自己进宫谢恩时还要穿着它,沈氏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放在了托盘中。
脸上,是一抹认命的颓败。
初一一整日,从早到晚,慕府的主子们都聚在柏松堂,陪着老太太欢笑了一天。
而卓远之,也难得的露了面,和慕容言等人在隔着屏风的另一桌吟诗作词,猜谜逗拳,玩的甚是热闹。
偎在老太太身旁,听着她们说话儿,慕嫣然的眼前,又出现了方才卓远之给老太太磕头时一脸毫不作伪的感激涕零。
像是对这个寄居在府里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似的,老太太慈爱的交代了让他把慕府当成自己的家,卓远之笑着应了,可那笑容,还未到眼底,便在那漆黑的眼眸中散开了。
此刻,听着他偶尔发出的开怀笑声,慕嫣然浑然觉得,若不是重活一世,对着这样一个英俊好学又谦虚谨慎的年轻人,自己怕是也不会提防的吧?可惜,眼前这个和睦的大家庭,是自己太想守护的。
卓远之,无论你是怀着怎样一颗心进了慕府,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爹、娘、哥哥们,还有我,我们都会好好儿的,守护住自己身边的幸福。
心内长呼了一口气,慕嫣然在心里,默默的许下了新年的第一个心愿。
初二一大早,慕嫣然打扮一新的到了明徽园。
铜镜前,身着大红色正一品诰命服的柳氏,平添了一份雍容华贵,慕嫣然满眼惊艳。
到了大门处,看着一身桃红色从一品诰命服脸色不虞的沈氏,直到钻进了马车,慕嫣然都无法收拢住不自禁就会扬起的嘴角。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终于,外面传来了大管家清朗的声音:“夫人,二小姐,宫门口到了……”
第六十二章 谢恩
验了对牌,确认了柳氏几人的身份,城门处的禁卫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进了宫门,而大管家则守在马车旁侯在了宫门口。
踏进宫门,走了没几步,内务府的廖公公便带人赶着宫车过来了。
道了谢,柳氏三人规矩的坐进了宫车。
“二位夫人,太后昨儿睡得晚,再加上近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快,这么早,怕是扰了她老人家的静养。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先去毓秀宫,晚些时候再去永寿宫拜见太后娘娘。”
车帘外,廖公公低声说道。
“谢廖公公提醒。”
出言应下,柳氏心内,却是暗暗的呼了口气。
到了内宫门交接处,柳氏三人下了车,宫门口,已有毓秀宫的周掌事等着了。
“奴婢给二位夫人见礼了,也给二位夫人道喜了。”
周掌事柔声恭贺道。
上次进宫时已见过周掌事了,此刻见了,也多了一份亲切,柳氏和沈氏各自从袖袋里取出早已备好的荷包打赏了周掌事。
携着慕嫣然,柳氏带着沈氏跟在周掌事身后一前一后的迈进了毓秀宫。
此刻的毓秀宫,上首正中的凤座处,坐着头戴凤冠身着明黄色中宫朝服的皇后娘娘,而下首的两边,则坐着几位妃嫔和进宫来拜见皇后的外命妇。
“臣妾(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对着凤座上那个锦衣华服的贵妇,柳氏三人恭敬的行了礼。
“平身吧,赐座。”
和气的叫了起,皇后面带微笑的看了看柳氏。目光,却是定在了柳氏身旁的慕嫣然身上。
一旁,早有宫女过来引着三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润悦,你带着慕小姐去夕颜殿吧,长公主昨儿就跟本宫念叨着,一定要让慕小姐先去她那儿的,你送慕小姐过去吧。”
想到女儿跟自己撒娇的娇俏模样,皇后一脸的柔和,看着身边的宫女说道。
轻声应下,润悦走到柳氏身后。朝慕嫣然一拜,低声说道:“慕小姐,您随奴婢来……”
看了柳氏一眼,示意她放心,慕嫣然转身跟着润悦出了毓秀宫。朝夕颜殿去了。
甫一踏进夕颜殿门,就听见内殿贺婉茹朗声喊道:“兰芝,你快去母后那里瞧瞧。看看慕府的人到了没有?要是到了,你就赶紧领着慕小姐过来,要是还没到,你就在那儿守着。”
“哎哟。我的殿下哟,过了年可又大一岁了。您可不好再这么大声嚷嚷了,要有个女孩儿家的样子。”
身边,传来了一位老嬷嬷的劝告声。
低头掩下了嘴角泛起的笑意,慕嫣然朝站在正殿门口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书迷们还喜欢看:。
迈进正殿,听着内殿里悉悉索索的动静,慕嫣然走到内殿的屏风前俯身跪下,朗声说道:“臣女慕嫣然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正殿内回旋,荡出了一层由内而外的喜意。
内殿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了贺婉茹欢快雀跃的呼叫声。
“嫣……慕小姐到了。好了好了,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让她进来陪着我就是。”
挥着手打发走了围在身边的嬷嬷和宫女。贺婉茹提着裙子跑出来,一边拉起慕嫣然。一边埋怨的说道:“你总算是来了,我都打发了兰芝去瞧了好几次了。”
拉着慕嫣然到了妆台前,贺婉茹对着铜镜打量着自己的头饰。
见慕嫣然不出声,只是满脸笑意的盯着自己看,贺婉茹摇了摇她的胳膊,轻声说道:“怎么不说话啊?我可是盼的好些日子呢,要不是跟母后求了这个恩典,怕是要等到过完年才能见到你呢。”
说罢,贺婉茹耷拉着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转过头看着慕嫣然抱怨道:“你是不知道,待在宫里真是好生无聊,每天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夏天还能去御花园看看花草,或是到后苑放风筝什么的,可这天寒地冻的,我总不能去梅园站着吧。哎,好歹你来了,今儿你可要陪我一天。”
耳边是贺婉茹叽叽喳喳的声音,慕嫣然的心里,却像有什么化开了似的,一股暖洋洋的舒爽从心底四散开来,蔓延到了全身各处。
俯身朝贺婉茹一拜,慕嫣然沉声说道:“婉儿的大礼,嫣然拜谢……”
“嗐,我当你怎么不说话呢,原来心里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拉着慕嫣然站起身,贺婉茹看着慕嫣然朗声说道:“嫣然姐姐,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对不对?”
慕嫣然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娘的诰命,本就是她该得的啊,我只不过在母后耳边念叨了一句,所以,找了个应景的时候,把属于她的东西再给她就是了,嫣然姐姐,你不用这么谢我的。我们要做好姐妹的,好姐妹不该这么客气的,对不对?”
贺婉茹理所当然的说道。
长长的喘了口气,压下了喉咙上的那丝迷蒙,慕嫣然点了点头,朗声应道:“对,我们是好姐妹,现在是,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见慕嫣然应了,贺婉茹越发欢喜起来,像个小孩子一般的照着镜子,还臭美的炫耀道:“嫣然姐姐,我这身如意百花裙好看吧?内务府新制的样子,宫里上下,就只有我有呢。”
正要答话,却看见贺婉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端正了脸色。
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贺婉茹低声说道:“嫣然姐姐,一会儿你们去永寿宫给太后谢恩时,你们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触怒了我皇祖母。”
心内有些犹疑,慕嫣然却转瞬就明白了;
“可是为了诰命的事?”
慕嫣然猜测的问道。
点了点头。贺婉茹继续说道:“本来这事儿母后自己决断就好,可想着那个讨厌鬼她娘还跟皇祖母沾着点亲,所以母后才去讨了皇祖母的示下。按说,你娘是正一品,她一个如夫人,顶多也就正三品,可皇祖母非说她从前还是正二品的县主,嫁了人总不能还不如从前。所以,母后想着,那就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其他书友正常看:。给她个正二品好了,可皇祖母却说,那沈氏是她亲赏的平妻,虽说不能越过你娘的品级,可也不能低太多。非要从一品。”
听到这儿,慕嫣然顿时知晓,今儿去永寿宫。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能过关的。
“那后来呢,怎么赏下来倒成了从二品了?”
慕嫣然一脸促狭的笑容,好奇的问道。
“母后让内务府的人把这些年外命妇的诰命册子送了过去,如夫人。大多都是没有诰命的,除非生育子嗣又于社稷有功的。宫里才会酌情考虑。即便是有诰命,也要低过正房夫人两级,所以,最后皇祖母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这个从二品。”
说着,贺婉茹却是撇了撇嘴说道:“嫁人前再风光,那也是娘家给的,还想仗着这个在夫家猖狂?本来只是个正三品呢,如今倒让她占了便宜。”
见贺婉茹如此为自己抱不平,慕嫣然软岩哄着她说道:“如今这样儿,已是很好了。我娘的诰命得了回来,以后行事也要容易些了,你就别替我和我娘生气了。”
点了点头。贺婉茹却是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慕嫣然交代道:“一会儿去了永寿宫,我皇祖母不管怎么说你娘。你们都低眉顺眼的应下就好,让她撒撒气,完了就没事了,反正诰命诏书都赏下去了,她也不能收回来。记得哦。”
见贺婉茹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慕嫣然心中越发感动,点头应下,她朗声应下:“好,我一定跟我娘说。我们争取早点从永寿宫出来,然后我就好好陪着你,你想玩什么咱们就玩什么。”
得了慕嫣然的许诺,贺婉茹欢天喜地的牵着她的手,朝毓秀宫去了。
毓秀宫里,皇后一派和气的和几个外命妇们说着话,见女儿和慕嫣然一前一后的走进来,顿时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母后……”
唤了一声,贺婉茹乖巧的走到凤座旁,站在了皇后身侧。
“过了年,你就要跟着夫子好好学习诗书礼仪了,到时候,有你蓉姐姐和慕府二小姐在,你可不许淘气。”
知晓女儿的性子,皇后笑着叮嘱着,说完,却是看着慕嫣然轻声问道:“本宫听闻,你和襄王府的小郡主也颇是投缘,看来你这孩子还是个讨喜的性子,到时候进了宫,你可要帮本宫多看着些长公主才是。”
笑语盈盈的俯身一拜,慕嫣然朗声说道:“长公主殿下率真可爱,冰雪聪明,是真性情,嫣然着实喜欢,定不负皇后娘娘嘱托。”
“是个好孩子。”
点了点头,皇后抬手示意她起身。
“时辰差不多了,慕夫人就去永寿宫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吧。太后最近身子不好,你们也不要耽搁的太久,磕了头出来就好。今儿就在毓秀宫用午膳,一会儿本宫让周掌事去永寿宫接你们。”
看着柳氏,皇后朗声说道。
早在得了诰命时,柳氏就知晓,进宫谢恩时太后娘娘必不会对自己假以好脸色,此刻见皇后娘娘如此偏颇,柳氏不由心内感激的跪下叩头道了谢。
站起身方要朝外走,却听见外殿有太监唱念道:“太后娘娘口谕……”
进至殿内,给皇后等人行了礼,那太监看着殿内站着的柳氏三人朗声念道:“太后娘娘口谕,哀家精神不济,慕夫人谢恩之心已晓,不必到永寿宫叩拜。”
一瞬间,柳氏三人愣在了原地。
第六十三章 太后
“王公公,早起可诏了太医去瞧?”
宣完了太后的口谕,皇后看着前来宣旨的王公公问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垂首朝皇后娘娘一拜,王公公朗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这些天都是这个样子,太医每日都去请平安脉,说只要好好调养,过些日子就好了,所以太后娘娘才嘱咐了不要人去打扰,静养些日子的。”
说着,王公公却是转过身朝柳氏一拜,客气的说道:“既然太后娘娘口谕,那慕夫人就不用过去了,咱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外命妇进宫给太后磕头谢恩,即便太后身子不适,也没有说不见的道理,从前,最不济也会挂个帐子隔着给太后磕个头。今日太后如此做,却是当众落柳氏的脸了,直接告诉旁的人,柳氏这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太后是不认可的。
等这些来觐见皇后的外命妇回去,出不了几日,都城里怕就会起了流言吧?
如是想着,慕嫣然的手心里,沁起了一层细汗,书迷们还喜欢看:。
“娘……”
脚下不动,慕嫣然身子朝前微微一倾,在柳氏耳边轻唤了一句。
微侧着头瞟了慕嫣然一眼,柳氏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端正的抬起头看着王公公答道:“太后的身子不适,臣妾确不敢烦扰……只是,臣妾的礼数却不可废,还望王公公带路,臣妾到永寿宫门口,给太后娘娘磕了头就走,绝不扰了太后娘娘静养。”
“这……”
听闻柳氏如此一说,王公公当下却犯起了难。
太后娘娘的口谕,摆明了是不想见她。可并没有说不许她在宫门口磕头,若是一味的拦着,怕自己这差事反而要办砸了,可若不拦着,一会儿太后要是责怪起来,这……
“慕夫人所言甚是,礼数不可废,王公公,你且带着二位夫人和慕小姐去吧,太后娘娘知晓她们的孝心。也不会责怪的。”
皇后出声说道。
“奴才遵命。慕夫人,请吧。”
垂首应下,王公公给皇后磕了头,带着柳氏三人出了毓秀宫,朝永寿宫去了。
远远的看见永寿宫的宫门。王公公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汗。
进了宫门,王公公回过头看着已停住脚步的柳氏三人低声说道:“慕夫人稍候。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说罢,却是不待柳氏回应,就转身踩着台阶上去进了永寿宫正殿。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院子里。传来了柳氏和沈氏沉稳的声音。
皱了皱眉头,太后看着小跑着进来的王公公。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让她们过来谢恩的嘛?”
诚惶诚恐的走到太后身前,王公公低着头答道:“回太后的话,您的口谕,奴才是当着毓秀宫众位主子和诰命夫人们的面宣的,可那慕夫人说,要来院子里给您磕头,磕了头就走,所以奴才……”
微微有些怒气的放下手里的茶碗,太后娘娘轻声问道:“贞夫人可来了?”
楞了片刻,想起太后问的贞夫人指的是沈氏。王公公点着头答道:“回太后的话,贞夫人也在院中,这会儿。和慕夫人一起跪着呢。”
“叫她进来吧……”
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太后沉声说道。
“奴才遵命。”
点头应下。王公公转身疾步朝外去了,不一会儿,身后跟着沈氏返回了正殿。
“雪冰给姑母请安,祝姑母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低眉顺眼的走到太后身前三步处,沈氏恭敬的磕着头说道。
“起来吧,赐座。”
看了一眼沈氏,太后冷冰冰的说道。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虽说是冬天,可太阳直直的照射下来,不一会儿,跪在院子里的柳氏和慕嫣然脸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滴。
“娘……”
跪在柳氏身后,慕嫣然低声唤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别说话,跪着便好……”
轻声说完,柳氏挺直了背,静静的看着永寿宫的宫门。
一碗茶的功夫,太后身边的苏掌事从正殿里走出来,满脸笑意的搀起柳氏,一边亲热的说道:“慕夫人,您快进去吧,想着您磕了头就走了,却不成想还在这儿跪着呢,太后娘娘要是知晓了,定然会怪罪我们这些奴才的。您小心脚底下……”
殷勤的提示着柳氏注意高高的门槛,苏掌事带着柳氏迈进了正殿,指着内殿低声说道:“贵府二夫人正陪着太后娘娘说话呢,您跟奴婢来……”
内殿上首处,一身暗红色凤纹正服的太后一脸和煦的和沈氏的聊着天,看着柳氏和慕嫣然踏入内殿,却是表情淡淡的扫视了一眼,便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俯身跪倒,柳氏朗声念道。
“平身吧,赐座。”
太后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喜怒。
起身坐在下首左边的第一个座位上,柳氏微微侧头看着太后,准备聆听她的教诲,可一眼望过去,太后和沈氏,仍旧聊着从前沈氏在浏阳王府里时的一些旧事,而那些,自己根本插不上口。
“哀家听说,这十几年来,贞敬夫人对家事撒手不理,慕府内院的一应事宜,都是贞夫人在打理,不知贞敬夫人所为何事转了性子?”
正听她们闲话家常昏昏噩噩间,柳氏看到太后转过头看着自己满面柔和笑容的问话声,心里,却是不自禁的凛然起来。
面色一僵,慕嫣然顿时有些为难的朝柳氏看去,却见她一如往常的微笑着,一边却是满眼坦然的看了沈氏一眼,朗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二夫人嫁进慕府后,臣妾的婆母和夫婿均觉得委屈了县主之尊的二夫人,所以权衡之下,决定将掌家之事交给二夫人,也算是全了二夫人的脸面。臣妾这些年静心礼佛,只为家人祈福。”
事实虽不是如此,可内里原因却终究不是能拿到台面上来理论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太后心中暗自感叹柳氏的狡猾,一边却是仍旧问道:“既为家人祈福,为何如今半途而废?”
“从前是因着婆母身子骨硬朗,可如今年岁已大,做儿媳的,理当在身前侍奉,二夫人要掌管家事,所以臣妾自当孝敬婆母,以全孝道。”
柳氏微微垂头答道。
满眼冷意的盯着柳氏,沈氏恨不得夺不上前撕下她脸上的那张假面孔,让世人看看她的伪善。
可如今在太后面前,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看她巧舌如簧的颠倒黑白,沈氏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已快压制不住了。
就那么面带笑容的在太后面前僵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毓秀宫的周掌事来了,说皇后娘娘在毓秀宫摆宴,请贞敬夫人和贞夫人赴宴,柳氏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难堪,可好歹撑过来了,出了永寿宫的宫门,慕嫣然和柳氏相视一笑。
跟在柳氏身后的沈氏,虽被柳氏的几句话扰的乱了心神,可转念一想,襄王世子和慕依然的亲事,太后虽未许诺,可既已知晓,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最终自己的依儿做不了襄王世子妃,那也不会是二丫头,想到此,沈氏看着柳氏身侧的那个娇俏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到毓秀宫,慕嫣然看着一脸关切的贺婉茹,心内一阵暖意。
午时,毓秀宫内摆起了宴席,晌午时进宫拜见皇后的一众外命妇恭敬赴宴。
午宴结束时,柳氏等人给皇后娘娘磕了头,打算出宫各自回府,可没一会儿,永寿宫的王公公来了,带来的,却是太后娘娘对柳氏和沈氏新封为诰命的赏赐。
看着厚此薄彼的赏赐,当着众人的面,柳氏面色淡然的朝永寿宫的方向给太后娘娘磕了三个头,又打赏了王公公,方跟着周掌事出了毓秀宫。
到了内宫宫门处,早有廖公公派去的小太监候着了,抬着软轿将各位外命妇送到了宫门口,各府的夫人们便坐着府里的马车回府不提。
而慕嫣然,则跟着贺婉茹一起,回了夕颜殿。
弹了会儿琴,又下了两盘棋,两个女孩儿终于有些乏了,就那么并排躺在临窗的暖炕上,幻想着一个月后一起在宫里学习的日子。
“我听苏嬷嬷说,到时候教礼仪的那位女先生很是严厉呢,早几年,远嫁的那几位公主都是她教导的,每每都会被训哭了呢……”
贺婉茹有些担忧的说道。
“没事啦,左右多花费些心思就是了,到时候只要按着那位女先生说的做,别违逆了她的意思,总不会有事就是了。”
迷迷糊糊的听着贺婉茹的话,慕嫣然轻声劝慰道。
许是午宴时偷着抿了一小口梅子酒的缘故,此刻的贺婉茹,却难得的精神起来,拿手撑着头,看着躺在身侧一脸困乏的慕嫣然,贺婉茹却是低声问道:“嫣然姐姐,住在你们府里的那位卓公子,果真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吗?”
正打瞌睡的慕嫣然,被贺婉茹的问题一惊,顿时清醒了过来。
第六十四章 绸缪
“婉儿,除了上次咱们过生辰那天去方寸书院,你又在哪儿见过卓公子啊?”
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慕嫣然转过身看着贺婉茹轻声问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微侧着头细想了片刻,贺婉茹数着指头老实的答道:“在方寸书院买的那套竹木书签,被六皇兄看到抢走了,后来我又缠着庐王哥哥,让他带我去了一趟,就在书院见着的。后来扮成小厮去慕府,在前院的时候遇见他了,不过没说几句话,我就溜去你那儿了。统共就这么三次啊。”
说罢,贺婉茹不依不饶的说道:“嫣然姐姐,快说啊,那位卓公子果然是孤身一人,不知道父母是何人的可怜人嘛?庐王哥哥只提了一句,我再问,他就不肯告诉我了,你跟我说嘛,那位卓公子既然是住在你们府上的,你知道的肯定要多一些,快讲给我听听嘛。”
撒娇一般的说着,贺婉茹的眼中,闪动着一抹明亮的光彩。
再世为人,慕嫣然何尝看不出,此刻的贺婉茹心中,必定是极其同情那个相貌堂堂又才学不凡的卓远之的,而慢慢的,这份同情带来的关注,会让她发掘到卓远之身上更多的闪光点,到时候,一颗少女懵懂的爱恋之心,怕是就要慢慢的打开了。
慕嫣然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有些窒息一般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嫣然姐姐,你怎么了?”
见慕嫣然的脸色不对,贺婉茹紧张的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坐起身拿起炕几上的早已凉透了的茶水喝了几口,压下了心头的忐忑。
喘了几口气。慕嫣然淡笑着抓过头,看着贺婉茹轻描淡写的说道:“都城里,无父无母的可怜人随处可见,我倒是觉得,卓公子一点都不可怜,相反,还极好运呢,其他书友正常看:。”
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贺婉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脸的匪夷所思。
俏皮的伸出手去刮了一下贺婉茹的鼻梁,慕嫣然无奈的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举生堂里,像卓公子一般的学子何其之多?可他们呢,每日何尝不是用心苦读,只为了他日金榜题名摆脱目前的困境。可即便如此,朝廷拨给举生堂的各类供应也都是有限数的。只能说,他们比那些流浪街头的乞丐好了许多而已。卓公子的学识确实出众,可他自己也说了。举生堂里还有几位师兄弟的学识是胜过他的,可卓公子的运气,比之他们,却是好了太多。”
并未把话说完。慕嫣然看着贺婉茹,一动不动。
转着眼珠思量了一会儿。贺婉茹恍然大悟的说道:“这么一说,还确实如此,他遇见了慕宰相,所以如今他锦衣玉食的住在慕府,还有慕宰相的那么多珍贵古籍任他取阅,等到明年科考,怕是不用慕宰相提拔,只凭他心无旁骛的钻研那些古书外加宰相大人的名声,他必定也会比旁人多了几分胜算的。”
见贺婉茹想透了其中的关键所在,慕嫣然淡然一笑。不再多言,心内,对卓远之却是多了几分好奇。
从前慕嫣然就怀疑过。十里亭的那次巧遇,必定不是偶然。可即便是安排过的,卓远之却能凭一面之缘就在父亲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想来,在那之前是花过许多心思的,这其中,揣摩父亲的心思,怕也是必要的吧?
如此一来,是不是可以怀疑,卓远之在慕府,或者说父亲身边,有相识或是联系的人呢?
父亲身边的那些人,连大哥他们几个都不一定全然熟悉,莫不要说是卓远之这样一个外人了,那就说明,慕府里,有这样一个与卓远之或多或少有牵连的人在。
这么一想,慕嫣然的心里愈发惊悚起来,其他书友正常看:。
没了心里的那份好奇,贺婉茹无聊的看着屋顶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就迷蒙着眼睛睡着了。
听着耳边传来贺婉茹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慕嫣然的心里,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睡到未时起身,两人梳洗完后到毓秀宫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又用了些糕点,慕嫣然才在贺婉茹依依不舍的挥别中出了宫。
一回府,慕嫣然就迫不及待的让紫月唤了慕容睿身边的小厮常清到潇湘阁问话。
“三少爷还是如从前一般和卓公子极为投缘嘛?”
想起前些日子慕容睿在自己面前大为称赞卓远之的情景,慕嫣然看着跪在珠帘外常清的隐约身影,轻声问道。
“回二小姐的话,前一阵子我们少爷是和卓公子走的挺近的,少爷说卓公子才学在他之上,三人行必有我师,所以常常跟卓公子讨教学问。不过这些日子却少了,四少爷如今总爱拉着卓公子一起看书,两个人时而还一起出去喝茶,或是参加都城里一些学子举办的诗会什么的,所以三少爷渐渐的也像从前一般,自己个儿看书做学问了,不懂的就去翠竹苑书房找老爷。”
低垂着头,常清老实的答道。
想起去年中秋之夜卓远之跟在慕容庭身后昭然而来,想起平日里闲聊时每当慕老太太夸奖卓远之的学问沈氏都会炫耀的说四少爷如今总跟着卓公子讨教学问,想起沈氏倍加用心的打点翠竹苑里与卓远之有关的事务……
慕嫣然的心里,淡淡的有了些疑问。
“父亲的学问,岂是卓公子能比的,三哥哥若有不懂之处,本就该多问问父亲才是。那卓公子既然喜欢和四少爷一处,而且还趣味相投的能一起赴那些文人的诗会,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你回去跟三哥哥说,让他安心备考,莫要心急浮躁,其他书友正常看:。”
看了一眼帘外,慕嫣然轻声嘱咐道。
若是换做旁人,常清定然会嗤之以鼻的嘲笑对方以这种姿态说话,可这些年来,慕府里除了几位少爷,仅慕嫣然一位小姐得了慕昭扬的许可可以自由出入书房,而且常清私下里还听福伯说,二小姐动过的好多书,是几位少爷都不曾看过的。于是,自慕嫣然得了迎春花会的花魁以后,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再小觑这位二小姐了。
此刻,听了慕嫣然的话,常清规矩的朗声应下,见她再无吩咐,便安静的退出了潇湘阁。
“紫云,一会儿替我将书架上的那本书送回翠竹苑给福伯放回父亲书房去,另外,问问福伯,卓公子身边,如今是谁在伺候着。”
把玩着手里的璎珞荷包,慕嫣然的脸上,显出了一抹少女不该有的沉着。
若是未猜错,卓远之应该是习惯了自己打理生活,最多,也就是福伯搭把手,若是如此,自己便该寻个机会安排个人在他身边才是,这样既能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还能知道这府里谁关注他比较多一些。
可是,自己一个闺阁里的女儿家,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往客人身边安排下人,可若是由沈氏来安排,并不能让自己得用,这,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想着,慕嫣然不禁有些头疼起来。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紫云从翠竹苑回来了。
看着一脸思索表情的慕嫣然,紫云走到她身侧轻声回道:“小姐,奴婢已问清楚了,卓公子身边有个小厮,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儿,不过不是府里的下人,是卓公子在举生堂门口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福伯说,带回来的时候,那孩子浑身是伤,好像是和别的小乞丐抢东西吃的时候被打的,卓公子发了善心带他回来,后来就做了贴身的小厮,月钱是从卓公子的例银里扣,所以二夫人同意了的,为着这事,二夫人还特意在老太太面前夸奖了卓公子的仁义呢,其他书友正常看:。”
“例银?他在府里还有银子使?”
不知是嘲笑还是讽刺,慕嫣然的脸上,浮出了一抹不可思议。
撇了撇嘴,紫云低声说道:“这事儿,二夫人也在老太太面前提过的,说虽说是住在府里的客人,可老爷赏识的人,将来必定有前程,就当是为了给府里几位少爷提拔助力了。二夫人还说,府里管了卓公子的吃住,可他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平时买书喝茶什么的,身边也得有些使唤银子,不能辱了读书人的斯文。”
“那他就坦然受之了?”
不屑的冷笑了一下,慕嫣然沉声问道。
摇了摇头,紫云答道:“福伯说,卓公子当时面红耳赤,直说这样不妥,说自己在慕府白吃白喝已是老爷夫人们的恩德了,如何还能伸手拿银子花。可是二夫人说,这些都记了帐,将来是要卓公子还的,还说卓公子若是有急用,只要不超过十两都可以到账上支银子,立了字据将来还了就是。”
“所以,卓公子犹豫了一下,便应下了。可对?”
心内暗叹沈氏的手段之高,慕嫣然冷声问道。
点了点头,紫云再未多言。
从暖炕边站起身,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气,慕嫣然沉声说道:“若将来卓公子博出了前程,这些银子,自是不必还,哪怕是还了,卓公子心里,必定也是记着她的好。若是没混出了名堂,一年二十四两银子,还不及每年年底府里给街上那些乞丐施粥花费的多,自然就更是不用计较了。咱们这位二夫人啊,可真真儿打得好算盘……”
第六十五章 庶妹
初三一大早,慕嫣然起身梳洗完,到柏松堂陪着慕老太太用了早膳,才回了明徽园,书迷们还喜欢看:。
巳时不到,慕嫣然跟在柳氏身后到了正门口,不一会儿,慕昭扬带着慕容峻和慕容睿也出来了,一行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朝秦府去了。
柳氏娘家的亲戚,如今都城里只慕夫人柳如玫这一个堂姐了,再加上秦老太爷是帝师的缘故,慕昭扬从前也没少受秦老太爷的教导,是故每年到了过年初三这日,慕昭扬都会和柳氏带着孩子们一起来秦府,既是走亲戚,也全了拜见秦老太爷的礼数。
下了马车,大门口,早已有秦府的管家候着,请了慕昭扬和两位少爷朝前厅秦老太爷处去了,而慕嫣然,则跟在柳氏身后,随着慕夫人身边的晴儿,跟着朝秦老夫人的寿安堂走去。
远远的,便听见寿安堂里传来了欢笑声,似是屋子里人不少,柳氏看了一眼晴儿,晴儿伶俐的说道:“慕夫人,是郑国公府的程夫人带着福华郡主来了,都是自家人,所以老夫人就唤了府里的几位小姐过来陪着福华郡主,这会儿屋子里正热闹着呢。”
了然的点了点头,柳氏一回头,看见身后的女儿脸上带出一丝欢愉,也不自禁的跟着高兴了些。
“给老太太见礼了,早知道您这儿这么热闹,我便早些来了……”
熟络的给秦老夫人福了礼,柳氏站起身,给屋子里的几个孩子们打赏了装了金银锞子的荷包。
大人们聊起了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那些热闹有意思的趣事,孩子们站在一边一脸的枯燥乏味。不一会儿,程夫人身后的福华郡主便坐立不安起来。
拉了拉程夫人的衣袖,福华郡主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哎,都说孩子是自家的好,可我怎么就瞧着旁人家的小姐都比我家福华让人省心呢,这么会儿功夫,都缠了我好几次了,方才看着素儿坐着,她还能静着性子,这会儿慕府的二小姐一来。她这可急着找她们说悄悄话呢。”
一脸艳羡的看了看娴静的坐着的秦素儿和慕嫣然,又嗔怒的睨了福华郡主一眼,程夫人朗声笑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快让这几个小猴儿去吧,拘在这里,可是难为了她们了。”
许是过年心情好。又许是跟前笑闹的人多,一向严肃的秦老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屋子里静静坐着的几个女孩儿,慈声说道。
作为主人家的秦素儿站起身。给秦老夫人及各位夫人行了礼,带着福华郡主、慕嫣然和秦府的几个女孩儿出了寿安堂正屋。
“去我那儿坐坐吧,有新送来的普洱茶,味道极是浓郁。让丫鬟泡了给你们喝,咱们下棋也好。猜谜也好,这么多人,可有的玩了。”
热络的牵着福华郡主和慕嫣然的手,秦素儿笑语盈盈的说道。
“嫣然姐姐,你如今愈发好人缘了,素儿姐姐是你从前的好姐妹,福华也就不跟素儿姐姐争了,可便连后头认识的长公主和襄王府小郡主,你都和她们要好的什么似的,这小半年了。嫣然姐姐可是把福华抛到脑后去了?”
一边挽着秦素儿的手,跟着她朝后院走去,福华郡主一边看着秦素儿另一侧的慕嫣然冷声说道。
小半年未见。福华郡主像是又高了些,娇美的容颜。趁着头上耀眼的珠翠,竟也有些少女妩媚的气息了,此刻一脸怨怪的看着慕嫣然,带着怒意的大眼睛里,却透着一股亮晶晶的光芒,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去。
一脸讨好的绕过秦素儿跑到福华郡主身侧,慕嫣然笑眯眯的挽着她的手轻声说道:“福华,好妹妹,都是我的错,今儿你可劲的罚我,好不好?”
撅着嘴,福华郡主斜睨了慕嫣然一眼,不解气的说道:“罚你有什么用?一转头还不是把我抛在脑后?从前见面时还说把我当好姐妹呢,可我听人家说,长公主都溜到慕府去看你了,你还隔三差五的和襄王府的小郡主通信,可是你觉得我身份没她们高贵,所以懒得搭理我?”
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上升到了尊卑等级,慕嫣然有些愕然的看着福华郡主结巴着说道:“我……我没有,我……”
一时间,慕嫣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低着头思索着怎么解释能让福华郡主释然,一抬头,却见对方满眼亮晶晶的笑意,顿时,慕嫣然知晓自己被捉弄了。
一脸沮丧的低着头不言语,慕嫣然静悄悄的跟在秦素儿和福华郡主身侧,默默的进了秦素儿住的心然阁。
有些忐忑的看着秦素儿,却见对方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福华郡主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一脸平静踏进正屋的慕嫣然。
“芙蓉,你家小姐说让你泡普洱茶给我们喝呢,你去准备吧。”
屋子里,只秦素儿的贴身丫鬟芙蓉一人在,主人一般的吩咐了她去泡茶,慕嫣然径自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顿时,一阵寒风飘了进来,看着冷脸站在窗前吹寒风的慕嫣然,福华郡主心里更加忐忑了。
看着芙蓉去小厨房吩咐丫鬟烧滚水送到耳房,慕嫣然关上窗户,转过身,一脸恶狠狠的样子,直冲着福华郡主跑去。
愣在当地的福华郡主一时未反应过来,等秦素儿拉了她,才兔子一般的奔了出去,一时间,心然阁正屋内,充满了女孩儿们笑闹的声音。
待到芙蓉端着泡好的茶水进了正屋,三人已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娴静模样,而一旁的几个女孩儿,已是一副目瞪口呆的错愕模样。
喝了茶,闲聊了会儿都城里女儿家之间的趣事,几人的话题,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即将到来的迎春花会。
这屋子里,慕嫣然是上一届的花魁,而秦素儿,更是在这之前蝉联了好几届的花魁,是故,女孩儿们提起迎春花会,都是一脸的兴趣盎然,其他书友正常看:。
“秦姐姐明年自是不便参加,嫣然姐姐,你可要参加嘛?”
打趣的斜了秦素儿一眼,秦素儿的脸颊上,顿时腾起了一片红云,福华郡主掩着嘴笑了笑,却是转头看着慕嫣然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轻声说道:“过了二月初二,我就要进宫伴读了,兴许就不参加了。”
一脸的好奇,福华郡主兴奋的拍着手喊道:“那今年的花魁,可真是有悬念了,我倒是愈发的期望能早点开始呢,有热闹可看了。”
“柔儿可要参加?”
看着同来的几位秦府小姐安静的坐着,慕嫣然扭头看着坐在身侧的秦柔儿,轻声问道。
秦柔儿是秦素儿的庶妹,生她的姨娘去的早,这些年一直由秦夫人教养,是故比府里的其它几位庶女倒是更得宠些。
点了点头,秦柔儿羞涩的低声答道:“母亲说许我们姐妹几个去看看热闹,不过只我一人报了名。”
一时间,身旁的另外两个稍小些的女孩儿,已是一脸的羡慕。
看了秦柔儿一眼,想到她会是今届的迎春花会花魁,慕嫣然又转过头深深的看了秦素儿一眼,心内安慰着自己说道:“不妨事,如今她还只是素儿姐姐的庶妹,只要素儿姐姐多多提防,不会发生日后的那些事的。”
秦素儿在大梁都城内,是出了名的才女,可几年后,秦府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这位当了太子侧妃秦府庶女秦柔儿。
一个没有亲娘可以为自己谋算亲事的庶女,事事谨慎的在嫡母面前尽孝,嫡母的亲生女儿出嫁后,她竟然能被嫡母记在名下,最终被抬进太子府中做了侧妃,只这份忍耐力和为自己谋算的心机,就不是任何一个女儿家所能比的,其他书友正常看:。
前世时,秦素儿选秀落选远嫁外地,无法在父母身前尽孝,而她的夫家,对她也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好,是故,慕嫣然总是想,若有机会,一定要避免前世的事再次发生。
目前看来,秦柔儿对秦素儿并无妨碍,可一想到秦素儿不会远嫁,那么,只要留在都城内,这姐妹二人必定会有起冲突的那日,而善良的秦素儿,又怎么会是心机如此深沉的秦柔儿的对手?况且,这世间,从来不会有相处和睦的嫡庶姐妹。
想到此,慕嫣然觉得,眼前如外表一样娇弱秀美的秦柔儿,绝对不容小觑。
“无论谁得了这花魁,想来,必定不会如从前一般轰动都城。”
轻抿了一口茶,慕嫣然状似闲聊一般的说道。
“为何?”
情不自禁的问出口,秦柔儿尴尬的低下头,掩去了眉眼间的紧张。
“这还不简单?素儿姐姐要参加选秀,嫣然姐姐又是长公主伴读,前两届的花魁都不参加,这次的花魁,除非真有过人之处且高过她二人许多,否则,都城里的人们定然会说,是因为两大才女都没参加,所以剩下的人都才艺堪堪罢了。”
想当然的解释着,福华郡主一脸沾沾自得的说道:“幸好我是不用参加的,否则真要去丢脸了。”
说罢,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眼角处,慕嫣然注意到,秦柔儿微垂的秀美脸庞上,浮出了一抹颓然。
第六十六章 情愫
“柔儿的才学,丝毫不在我之下,此番迎春花会,即便不能夺魁,也绝对是翘楚之选,其他书友正常看:。”
看了秦柔儿一眼,秦素儿鼓励的说道。
抬起头羞涩的冲着秦素儿笑了笑,秦柔儿低声说道:“姐姐眼里瞧着,妹妹总是好的。柔儿自知才学较之姐姐差之甚远,参加迎春花会也只为瞧个热闹罢了,哪里会去争个什么花魁。”
轻声说着,秦柔儿的手里,却是紧紧的攥着那丝帕子,仿若她心中的矛盾与挣扎。
“好了,不说了,我们来下棋吧……”
无心再去揣摩秦柔儿的小心思,慕嫣然朗声提议道。
翻了一记白眼,福华郡主埋怨一般的说道:“还是你们俩下吧,我去伊云阁我表姐那儿玩一会儿,她上次说教我制香来着,可比下棋有意思多了。”
福华郡主的表姐苏岚嫁给了秦府的二少爷秦仲义,如今身怀有孕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
“芙蓉,你让木瑾送福华郡主去二嫂那里。”
唤了芙蓉,秦素儿朗声吩咐道。
“大姐姐,那我们也各自回去了,就不扰你和慕二小姐下棋了。”
给另外两个女孩儿使了个颜色,秦柔儿站起身善解人意的说完,跟在福华郡主身后一起朝外去了。
送几人出了门,回到屋子里让芙蓉摆了棋盘燃了沉香,秦素儿挥了挥手,让芙蓉下去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没了声息,二人静静的看着棋盘。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成竹落子,只有墙角的镂刻紫丁香六角香炉内,燃起了袅娜的香气。
趁着秦素儿低头沉思的功夫,慕嫣然微微抬头,看向对侧的娇美少女。
十四岁的秦素儿,身着桃红色斜襟玉兰缠枝长袄,下身是月白色百褶裙。乌黑的头发,绾成了清新秀丽的垂髫分肖髻,上面插了明亮的蝶恋花玉点翠挂珠钗。
弯弯的柳叶眉。水汪汪的大眼睛,时而蹙起的鼻尖,增添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慕嫣然浑然发现,只几个月未见,秦素儿的身上。与从前相比,少了几分青涩稚嫩,多了几分娇俏妩媚。
难道。真的是大了一岁,就有了这么明显的区别嘛?
看着她春葱般细嫩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落下子,慕嫣然莞尔一笑,低声说道:“似是才几日没见。姐姐又漂亮了几分呢。”
脸上浮起一抹艳丽的羞色,秦素儿斜了慕嫣然一眼。嗔怒的说道:“似是才几日没见,妹妹的嘴巴又甜了几分呢。”
“鹦鹉学舌。”
嘟囔了一句,慕嫣然却是低下头去,细细的审视起了棋盘中的局势。
终是秦素儿棋高一着,三子的优势胜了第一局。
满脸闲适表情的看着秦素儿往棋盒里收子,慕嫣然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姐姐还不打算说嘛?妹妹可是候了许久了……”
旋即,又感慨的说道:“哎,说到底,还是妹妹定力不够。总是惦记着姐姐什么时候开口说,可姐姐呢,心里藏着事儿。还能赢了妹妹三子,妹妹愈发惭愧了。”
只一瞬。秦素儿的手中一松,几颗棋子瞬势落入棋盒碰撞到里面的棋子,发出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书迷们还喜欢看:。
“哪有什么事?嫣儿多想了……”
白玉般晶莹的粉面上浮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秦素儿低着头掩饰的说道。
“哦?那看来真是妹妹多想了,那我们继续下棋吧。”
说着,慕嫣然两手并用的收完了棋盘上剩下的白子。
“素儿姐姐,这次我可不会让着你了哦,走棋吧……”
双目炯炯的盯着秦素儿,慕嫣然朗声说道。
看着慕嫣然坦然的眼神中透出的丝丝狡黠,秦素儿犹豫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带着一丝羞恼的将手中的黑子掷进棋盒,秦素儿低垂着头思量了片刻,终于蚊子一般的低声说道:“昨日,太子殿下来府上,我在祖父的院子里遇见他了……”
脸上丝毫不见惊诧,慕嫣然轻声说道:“也没什么大碍吧?虽说不能单独见外男,可太子殿下是君你是臣,况且是偶遇,也不算什么,姐姐不用往心里去。姨母和老夫人知道嘛?”
看着脸越来越红的秦素儿,慕嫣然关切的问道。
摇了摇头,秦素儿的声音愈发细小的说道:“我们只打了个照面就分开了,这事只有芙蓉知晓,其它人都不知道。”
秦素儿一向处事大方,即便是不小心见到了外男,也不会是如今这幅模样,慕嫣然顿时有些想不通了,脸上顿时浮出了一抹狐疑的神色。
而对面的秦素儿,已是愈发羞怯起来。
“姐姐这不是第一次见过太子殿下了,对吗?”
猜测着说出了心内的疑问,慕嫣然一脸犹疑的看着秦素儿,只一瞬,对方的脸色,便从粉红,变成了苍白。
带着一丝惊恐的看着慕嫣然,秦素儿有些着急的问道:“嫣儿,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嘛?”
说罢,却是不自禁的拿手去触碰自己冰凉的脸颊。
叹了口气,慕嫣然走到窗前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走回秦素儿身侧坐下,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往日从不会这样的……”
径自站起身走到铜炉前,提过温着的紫砂壶过来往二人的茶碗里填满了热水,秦素儿走回来坐在慕嫣然身侧,双手捧着泛起了热意的茶碗,低低的说道:“那年在迎春花会上,我就见过他一次了,当时是在屏风后偷着看的……”
说着,秦素儿的脸上,透出了一丝羞赧。
“那会儿躲在屏风后的女孩子很多,她们都说,屏风前面的那些都是评委,我们以为,迎春花会的参与者都是都城里的贵门小姐,评委也会是女子,谁知,却有几个男子,他就是其中之一。”
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秦素儿接着说道:“当时我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然后我就缩回来了,再没敢细看。”
小口的抿了一口热茶,秦素儿放下手中渐渐滚烫起来的茶碗,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后来呢?”
猜想也就只是这样远远的几面之缘,慕嫣然开口问道。
“去年的迎春花会,我输给了你,可心里却并不难过,只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后来,他派了小厮送了张纸条给我。”
秦素儿不敢抬头的低声说道。
私相授受,若是被人知晓,可是有损闺誉的。
听到此,慕嫣然也不禁挑起了眉头,一脸惊诧的看着秦素儿问道:“纸条呢,可处理了?上面写了什么?”
“回来看完我就烧了,上面……上面写着‘人面桃花相映红’。”
嗫嚅着说完,秦素儿一脸忐忑的抬头看着慕嫣然。
“嫣儿,我当日就不该和她们一起去偷看,那不是女儿家该做的。后来,我更不该收了他的纸条,昨日,更不该遇见他,对不对?嫣儿……”
一脸的无助,秦素儿有些惊慌失措的低声问道。
“姐姐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太子的?”
压下心中的紧张,慕嫣然强自镇定的问道。
“上次长公主生辰进宫,我在宫里看到了给我送过纸条的那个小太监,在那之前,我以为是他身边的小厮,也从未使人去打听过。后来在宫里远远的瞧见了他,我差了芙蓉去问,才知道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小路子公公,我当时心里就觉得那人可能是太子。”
慢慢的镇定了下来,秦素儿轻声说道。
“那,姐姐如今心里,害怕的是什么?”
直视着秦素儿带着一丝忧思的美丽眸子,慕嫣然沉声问道。
“我,我……我不知道。”
心里思绪杂乱,秦素儿连连摇头说道。
“姐姐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正视……”
低声说着,慕嫣然话语中透出的沉重,让她浑然忘了,自己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儿,本应该比此刻的秦素儿更慌乱才对,其他书友正常看:。
如今的秦府,已不如从前一般受皇上看重。
秦老太爷五年前便已赋闲在家养老,秦大人虽是翰林院大学士,可较之秦老太爷在当今圣上面前的荣宠,已少了许多。
秦府当年也曾出过一位宠妃,先帝的贵妃秦若萱,便是秦老太爷的嫡亲妹妹。
可是后来涉及诸王夺嫡,秦贵妃便失了宠,而后先帝薨逝,后gong却传来了秦贵妃自尽追随先帝而去的消息。
如今,秦贵妃葬在先帝身侧,共享皇室子孙后代的敬仰,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成为一段秘闻,无人可知。
及至当今圣上登基,对帝师秦老太爷颇多赞赏,可后gong中的女人,却再未有一个出自秦府。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可这,却是真正导致秦素儿落选太子妃的真正原因。
“姐姐,他不是你能喜欢的,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你,不能再错了。”
喃喃的说着,慕嫣然觉得心里像绕了一团乱麻一般,解不开,理还乱。
前世发生过的事,自己没有办法说给秦素儿听,可是,如今的情势,秦素儿却是能看到听到的,她应该知道,自己和太子绝无可能在一起。
点了点头,秦素儿低声说道:“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他说,他喜欢我,他会娶我……”
第六十七章 相助
“姐姐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好男儿嘛?”
伸出手握住秦素儿冰凉的手,慕嫣然轻声问道。
无奈的笑了笑,秦素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若是好男儿,去岁的迎春花会,便不该做出私相授受的事,可是我……”
顿住话语,秦素儿未继续往下说,书迷们还喜欢看:。
沉默着,慕嫣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愈发慌乱起来。
想起生辰那日在夕颜殿,太子语带嘲讽的问自己夺魁时可有考虑到秦素儿作何感想,当时,慕嫣然以为,太子心里认为自己是假清高假才学,并没有把好姐妹真正的放在心里才有此一问。可此刻想来,怕是他当时也是为了素儿打抱不平的吧?
这么想着,慕嫣然毫不隐瞒的将那日和太子的对话,告诉了秦素儿。
“素儿姐姐,妹妹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你,可是,你那么冰雪聪明,如今的形势,想来心里定是十分清楚的,无论是圣上,还是秦老太爷,怕是都不愿意你成为太子妃的,所以,你和太子殿下,注定有缘无份。姐姐,你自己要想明白,与其现在这般无谓的挣扎,让自己受折磨,不如痛快些放下这一切,也能早些得到平静,你说呢?”
慕嫣然轻声劝道。
点了点头,听着外边传来了福华说笑的声音,秦素儿抬起头冲慕嫣然展颜一笑,压下了心头的淡淡哀愁。
这一日,慕嫣然和柳氏在秦府待到申时才回府,始终再未找到时机与秦素儿说话的慕嫣然。临走时看着秦素儿强颜欢笑的苍白面容,慕嫣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无力感,愈发明显起来。
素儿姐姐,你和太子殿下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望你能早些想明白。
看着随风扑闪的车帘,慕嫣然在心内暗自想道。
似是未注意到慕嫣然一路上的沉闷,以为是女孩儿间离别时的愁绪,柳氏将她拢在怀里,轻声说道:“等过了初八。府里来人便也渐渐少了,到时候,你给素儿下张帖子,请她来府里玩,若是时机凑巧。可以把襄王府的小郡主也请来,到时候你们在潇湘阁,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可好?”
抬起头,看着柳氏一脸的疼爱,闻着她身上那淡雅的香味,慕嫣然弯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初四开始。慕府里,渐渐的忙碌了起来。各地远道而来的官员门人,纷纷送了名帖来求见慕昭扬,一时间,慕府车水马龙。
内院,沈氏带着从庄子来前来给主子们磕头的几位管家,进了柏松堂。
隔着屏风,看着面前的几个黑影口中说着吉祥的祝词磕了头,慕老太太笑呵呵的朗声说道:“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都早说了。过年时就都守着庄子,在自己个儿家里过个团圆年,大老远的还非跑这一趟。”
话中虽透着一丝埋怨。可更多的,却是体恤下人的亲切。为首的老管家苏三平朗声说道:“奴才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主子一面,这几年收成好,主子们收的租子又少,庄子上的奴才们都满口称赞主子仁义,每年就等着这个时候来给主子磕头呢。”
颤巍巍的站起身,苏三平起身侧坐在小杌子上朗声说着,一边,却是笑呵呵的看着与自己同来的各处的管事们。
“是啊,是啊,庄子上好些人求着要来呢,奴才们都是劝阻了许久,才来了咱们这几个,定要替下面的奴才们多磕几个头,好让老太太知晓底下人的孝敬。”
底下的人随声附和道。
早在年前,各处的庄子上便把每年该送进府的东西都送来了,那成车的粮食瓜果还有熏鱼腊肉,瞧着倒是比往年要丰盛许多。
而前一日,这些管事们从侧门入府的时候,又各自带了些活物进来,活泼好动的麋鹿,肉滚滚的獐子,满目狡黠的银狐……惹得大人孩子们都直往后院跑。
“行了,磕了头,便早些回去吧,我也就不客套着留你们在府里用饭了,早些赶路,天黑前说不定还能赶回庄子里去,一家团圆的,比什么不好。”
随口问了几句庄子里的情形,老太太开口柔声说道。
“谢老太太体恤,奴才们这就下去了。老太太保重身子,明年奴才们再来给老太太和老爷磕头。”
众人站起身,给慕老太太磕了头,转过身鱼贯着出去了。
“老太太,赵平在外面站了许久了,您看?”
一边吩咐了丫鬟们撤了屏风,沈氏一边讨好的凑到慕老太太身前问询着说道。
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李慕氏,慕老太太垂下眼皮,轻声说道:“他从前也是你那边的人,虽说前些时候犯了错被撵到庄子里去了,但怎么着也还算是你的奴才,要磕头请罪,你带他去映雪堂吧,给你磕头便是……至于我这儿,等他把庄子里的差事做好了,再来我跟前回话吧。”
一句话,慕老太太堵住了沈氏接下来要说的话。
苦笑着点头应下,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傅妈妈出去传话给赵平,而自己,则不住的看着李慕氏。
自那日被长公主训斥,李慕氏这些日子难得的老实了几日,唯恐自己一个不慎,给自己丈夫的官途带来祸事。思及许久,想到慕老太太始终是自己的亲娘,沈氏再亲,也不过只是个小姑子而已,李慕氏便不似从前一般事事都和沈氏说了。
赵平的事,李慕氏也是早就答应了要帮沈氏在老太太面前说话,这几日虽淡了心思,可又实在不愿意看着柳氏在自己面前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背地里却不知道又会做些什么,李慕氏沉了沉心,犹疑着开口说道:“娘,赵管家好歹是府里出去的大管家,从前都城里各个府里的人情往来,都是他在负责,如今因为手下人的疏忽就被驳了差事,一来怕府里的事儿有影响,二来,也怕其它那些下人寒了心,以为咱们都不念他们的功劳苦劳,其他书友正常看:。娘,不如让赵管家在庄子上反省些日子,就调他回来吧,让跟在王管家身旁帮个忙也是好的,女儿瞧着,这些年赵管家打理府里的事打理也很是不错呢。”
李慕氏轻柔的说着,可看着慕老太太一点点冰冷下来的表情,心里却是越来越没谱了,不由的,说话声也低了下来。
“慕府里,可留不得那起子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
幽幽的说了一句,慕老太太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子冰冷彻骨的寒意。
是夜,回到映雪堂,沈氏的面色,已带着一丝铁青。
“赵平可说什么了?”
看着站在身侧的吴宪家的,沈氏冷声问道。
从一旁的锦桌上拿过一个黑色的锦盒,放在沈氏胳膊旁的炕几上,吴宪家的低声回道:“他就留了这些账本给二夫人,说是这些年府里生意的账目,他说,账房里当日交接给王管家的,与这份差不多,但是数目略有出入,这份才是真正的总账。”
柳眉一挑,沈氏低声喝道:“死奴才,如今才把账本交上来,当时做什么去了?他就不怕那边儿查出来,让我跟着他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赵管家说,当时也是怕府里有人盯着他,若是见他另有一套账本给了二夫人,怕给您添了麻烦。他说这账本绝对不会有问题,让您放心就是。”
吴宪家的垂首答道。
“我听说,老太太庄子里那些管事的,从柏松堂出来还去了明徽园?”
无意的摩挲着炕桌上的盒子,沈氏瞟了吴宪家的一眼,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吴宪家的低声答道:“那些管事的每年都会去给大夫人磕头,不过从前大夫人都不见他们的,今年,倒是进屋说了一刻钟的话。”
“她想做什么?”
自言自语的说着,沈氏的眉头,蹙起了一个小小的纹路。
叹了口气,打开黑木锦盒的盖子,沈氏拿出那几本厚厚的账本粗略的翻了一遍,随后,看到页尾的总数,沈氏不由心惊的合上了账本。
“去,把大小姐叫来。”
前院里人来人往,时不时的就要厨房摆置酒席送过去款待客人,而后院,却慢慢的清闲了下来。
初六那日,早已送了帖子的贺琳蓉和秦素儿,相继坐着马车从后门溜进了慕府,跟着守在门口的紫云和紫月,进了潇湘阁。
“你没请福华郡主嘛?那丫头本就心里不爽快呢,这么一来,心里可就更怨恨你了。”
晚一步而来的秦素儿迈进正屋,给贺琳蓉行了礼,看着慕嫣然打趣的说道。
“这回可是真真儿怨不得我了,我那日从姐姐府上回来就给你们都送了帖子的,可她说今日要随着程老夫人进宫去的,不得空呢,只能改次再约她了。”
一边招呼了紫云她们端茶上点心,慕嫣然一边回道。
说罢,却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屋里的二人低声说道:“她不来也好,今儿我可是有事要求你们的,福华那性子,保不齐让她知道就弄得满都城的人都知晓了,所以不来也好。”
狐疑的看着慕嫣然,贺琳蓉和秦素儿一脸的莫名。
第六十八章 流言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
一阵竹板和梆子声过后,三三两两凑成一堆的花子们在酒馆茶坊前跳跃着叫唱着,书迷们还喜欢看:。
透过微风吹起的车帘看了那些手舞足蹈的花子们一眼,秦素儿微摇着头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亏她想得出这法子……”
“小姐,您在说什么?”
坐在对侧的芙蓉看着秦素儿低语,抬头轻声问道。
“没什么。”
摇了摇头,秦素儿垂下了头,想起了晌午在潇湘阁里,慕嫣然跟自己和襄王府小郡主说过的话。
“你这孩子,太胡闹了。咱们自己家里的事,你怎么好跟她们说?素儿那孩子也就罢了,你姨母就是知晓了,顶多也就是觉得你们小孩子加胡闹,说你们几句也就没事了。那小郡主可是皇家的人,咱们府里这些子事,让她们知晓了,岂不得笑话死?”
明徽园里屋内,柳氏侧身靠在暖炕上,一边绣着花儿,一边嗔怒的斜了一眼凑在身侧的女儿,埋怨着说道。
“娘,女儿可不是胡闹,您瞧着吧,十五之前,这事必有论断,我就不信,她能豁出脸去装没听见。不说别的,大姐姐三月里可就要出嫁了,就是顾忌着大姐姐和宋家的面子,她也得把掌家的权利交出来,否则,哼哼……”
露出一副小无赖的嘴脸,慕嫣然冷笑着说道。
“可是,那襄王府……”
想到襄王世子。柳氏心内有些惴惴不安。
放下手里的绣绷,柳氏转过头轻抚着女儿的脸颊,柔声说道:“嫣儿,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娘说过,必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你只管玩你的,过了年,等进了宫给长公主做伴读。到时候就要规规矩矩的做个娴静的女儿家了……”
过了年,慕嫣然便又大了一岁,再加上知晓了秦素儿的那些事,眉梢心头,便多了三两分的愁绪。可这样一来,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清丽气质。
慕嫣然本就长相出众,从前极是安静。可自那次病愈后,却愈发的开朗活泼起来了,原本就喜欢她的慕老太太,更是愈发疼爱她了。
可是。十三岁的女孩儿,已经开始想办法通过自己的路子帮母亲讨回掌家的权利了。想到此,柳氏又是欣慰,又是自责。
“娘,等女儿做了伴读,虽每日还是回府里来住,可大多数时辰都是在宫里,大嫂又要照顾榕哥儿,到时候有个什么事,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总不能事事都去烦老太太吧?所以。女儿一定要帮着娘早点把掌家的权利拿回来,要不然,一拖再拖。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如今父亲那边虽还没有好转,可是娘背后有老太太。明面儿上又是圣上和皇后娘娘颁了诏书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咱们只缺一个时机。”
娇美的面容上,透着一股子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平静,看着柳氏的幽深眸子里,更是深深的孺慕之情和那份成竹在胸的淡然,慕嫣然叹了口气,俯身靠在柳氏怀里轻声说道:“娘,无论何时,女儿都会守护着您,不让您受委屈。”
当日,自己也曾说过这般的话,此刻再听到女儿说,柳氏顿时觉得眼眶中泛起了一丝热意。
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后背,柳氏转过头看着清冷的窗户,心内的沉着,又多了几分。
过了初七,慕府一如往常的热闹,而柏松堂内,却充斥着浓浓的离别愁绪。
“娘,女儿这就回去了,从前是女儿不懂事,让娘您操心了……”
靠在慕老太太身侧,李慕氏低声说道。
正屋内,此刻就慕老太太、李慕氏和傅妈妈三人,看着老太太眼睛里泛起的晶莹泪花,傅妈妈也撩起胳膊,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拍着女儿的手,慕老太太长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这性子啊,得改改了,从前我和你爹惯着你,宠的你眼里谁都瞧不上,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可不能如先前一般了。她们俩的事,就由着她们自己个儿去斗,你好好的当你的姑太太,多好?”
点了点头无声的应下,李慕氏一脸不舍的看着慕老太太。
看了一眼傅妈妈,慕老太太又轻声说道:“姑爷的升迁,怕是不会有意外了,这回你跟着他到任上,可要给姑爷争脸面,内院里那起子拈酸吃醋的事,可不好再传到外头让人知晓了,否则姑爷失了面子,你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细心的交代着李慕氏,慕老太太从傅妈妈手上接过一个小红木匣子放在她手里,继续说道:“虽说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可姑爷一向清廉,你又要操持家务,自己怕是存不了多少体己银子,这些银票你拿着,另有两个铺子,刚好在姑爷任上,到时候你拿着印章去铺子里和掌柜的交接了就是。”
“娘,我不能要,您老收在身边,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好用。女儿瞧着,二弟妹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娘您身边还是多留些银钱的好。”
推拒着往慕老太太手里塞,李慕氏面色愈发难过起来。
斜睨了女儿一眼,慕老太太冷笑着说道:“你且好好瞧着吧,出不了这个年,这当家的人啊,怕就要换了。你啊,也该好好历练历练你这识人的本事了。”
面色微赧,李慕氏不解的看着老太太低声问道:“娘,二弟妹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交出掌家的权利吧?她可当了十几年的家了,这冷不丁的让她放手,能行嘛?”
“不行也得行,如絮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吃斋念佛了十几二十年才想通的,你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且等着看吧……”
长长的叹了口气,慕老太太的声音出,透着一丝释怀,却又带着几分担忧。
初八一大早,天还未亮,慕府的正门就开了,两眼红肿的李慕氏牵着一双儿女,一边细细的叮嘱着儿子要好生听话认真读书,一边回过头来对送自己的出门的柳氏和沈氏说着:“你们回去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们,老太太那里,你们多费心了,其他书友正常看:。”
心内暗自奇怪着李慕氏难得对自己的和颜悦色,柳氏点了点头,却是未再多言。
而一旁的沈氏,一边招呼着下人们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搬上车,一边热络的跟李慕氏说道:“等大姐夫任上顺利了,大姐就早些来都城,澈哥儿这边,大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点头应下,恋恋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李慕氏坐上马车,朝城外去了。
不一会儿,天边透出了第一丝曙光。
都城的惯例,初八开始,一应作坊铺子都要开张营业了,所以,南北街上的酒楼茶坊,悉数开门待客,都城里又是一派和睦昌荣的景象。
一大早,天府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没到,就有三三两两的乞儿在门口敲着竹板破碗开始唱了。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宰相府里有能人,女中豪杰无人及,正房嫡妻藏院中,小妾掌事叫呱呱……”
“去去去,一边去,大清早的,真晦气……”
天府茶楼的跑堂伙计接过掌柜的递来的十几枚铜钱丢到远处,一边挥手驱赶着仍乐呵呵的笑唱着的乞丐们。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北街的姑娘人人夸,大梁都内二三事,且听花子来说一说。宰相府里有能人,女中豪杰无人及,正房嫡妻藏院中,小妾掌事叫呱呱……”
一边不住嘴的唱着,乞儿们一边手忙脚乱的抢着捡起了脚下的铜钱,又直起身朝下一家去了。
“掌柜的,这些叫花子说的,可是封了二品诰命的相府如夫人嘛?小的听说,那如夫人可是县主呢,还是王爷的干女儿……”
转回身走回茶楼,活计一边擦拭着厅里的桌子,一边闲聊的问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干好你的差事吧,相府里的是非,也是你能说的?人家一个两个的都是朝廷封的诰命夫人,是咱们这些人能议论的?老实儿的擦你的桌子……”
账房先生打量了一下掌柜的脸色,出声轻斥着那伙计说道。
“东街的铺子,西街的花儿……”
乞儿的笑唱声还远远的传来。
正午时分,刚用了午膳,慕敏然和慕依然各自回屋子里去午睡了,映雪堂的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低声的闲聊着。
吴宪家的从外头疾步走进来,看着坐在一起咬耳朵的小丫头们,压低了声音怒斥了几句,眼看着她们一脸惶恐的散开各自做差事去了,方一脸惴惴不安的踏进了正屋。
内屋里,地中间的铜盆里,随着银炭一起燃起的,还有晒干了的橘皮,整个屋子充斥着一丝淡淡的橘皮香气,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舒爽。
带着一丝困倦,沈氏微睁双眼,待看清了来人,才咕哝着问道:“怎么了?”
“二夫人,南宁侯府的吕夫人,拒了咱们送过去的帖子,送去的礼倒是收了,但却回了份礼,奴婢瞧着,比咱们送过去的礼还要厚些呢……”
吴宪家的一脸惶恐的说道。
“什么?”
翻身从暖炕上坐起,沈氏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诧道。
第六十九章 喜怒
“今儿一早才打发人去各府里送的帖子,除了几家没回复的,郑国公府的程夫人说要带着福华郡主去庙里烧香祈福,南宁侯府这边更是没说理由就拒了,二夫人,奴婢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事儿,书迷们还喜欢看:。”
从未遇过今日这般的事儿,就连一向冷静急智的吴宪家的,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
原本的困乏,一下子消除殆尽,沈氏紧紧的攥着身上盖着的薄毯,身下暖炕上传来的阵阵热意,也无法驱散她心中渐渐腾起的凉气。
“去,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看了吴宪家的一眼,沈氏沉声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应了声,吴宪家的提步快速朝外去了,从院子里经过时,想起方才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悄声嘀咕的模样,吴宪家的犹疑的看了她们一眼,却没再停留的继续朝外去了。
明徽园正屋内,慕嫣然悄声的和柳氏说着话儿。
“夫人,大少奶奶带着小少爷过来了……”
门外,春兰轻声通禀着,紧接着,门帘掀开,何氏抱着穿的圆滚滚的榕哥儿进了屋子。
“哎哟,我的乖乖,来,祖母抱……”
见着小孙子,柳氏的脸上,满满的笑容,从何氏怀里接过榕哥儿,她连着亲了好几口,一边,挥舞着榕哥儿的小胳膊。
“竹……竹母……”
笑嘻嘻的凑过去在柳氏脸上亲了一口,榕哥儿含混不清的叫着祖母,虽听不太真切,可已经足以让柳氏心肝宝贝儿一般的心疼不已了,书迷们还喜欢看:。
“娘。要不让碧秋把榕哥儿抱过去玩吧,这孩子现在可淘气了,抱着他过不了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皱的不能见人了……”
看着榕哥儿在柳氏身上又抓又踢的乱蹭,何氏轻声说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淘气些好,言哥儿小时候可比他还淘呢……榕哥儿,可不能像你父亲一样,长大了要好好读书中状元。好不好啊?”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榕哥儿,柳氏不由的想起刚生下大儿子时的情景。
“娘,榕哥儿才多大点儿,您就在他耳朵边念叨读书呢?我瞧着现在瑾哥儿都不敢往明徽园跑了,每次一来您就揪住训导。要尊敬先生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得了功名孝敬父母和姨娘……娘,您这样以后可见不着瑾哥儿了。”
看着何氏的样子,分明是有话要说。慕嫣然一边打趣的说着,一边从柳氏怀里接过榕哥儿,逗着他玩了一会儿,方才递给碧秋抱去了里屋的暖炕上玩。
“嫂子。怎么了?”
何氏的表情,有些慌乱。可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淡淡的雀跃,慕嫣然看着她轻声问道。
犹豫着看了看柳氏,又看了看慕嫣然,何氏低声说道:“娘,外面都在传,说二姨娘……说二姨娘压了您一头,捏着掌家的权利不放手。”
其实,外面的流言,此刻又何止于此。更多难听的话都有,何氏一边心内解恨,一边。却也感叹着那些纷传流言的人口舌之恶毒。
本来,按着慕嫣然的设想,其他书友正常看:。都城里只要谣传起沈氏不肯将掌家的权利还给柳氏,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可如今,街头巷尾,已是将沈氏从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再加上那些见不得人好的有心人的作祟,沈氏当初何等尊贵的浏阳王义女、正二品县主的身份,也变成了沈氏与浏阳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如此一来,关于沈氏的这些流言,已渐渐的恶毒到了人身攻击的地步,大大的超乎了慕嫣然的想象。
兴许这是个好时机,能帮着婆母把掌家的权利夺回来,何氏心里暗暗想道。
一抬头,却看见柳氏并无惊喜,似乎早已知晓此事一般,何氏满眼疑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慕嫣然,却见对方一脸俏皮的笑容。
侧过头宠溺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转回头看着何氏轻声说道:“这件事,本也不该瞒着你,今儿便告诉你,不过你莫要在外面说就是了。”
说罢,柳氏将慕嫣然的小花招告诉了何氏。
脸上有一丝惊愕,何氏看着慕嫣然赞叹的说道:“妹妹真是聪慧过人,这流言的力量可不是常人能预估的到的,越是豪门贵府下人多的府第,这闲言碎语传的就越是快,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到咱们自己耳朵里,都不知道是何等模样了呢。”
心下思量着,何氏愈发觉得慕嫣然的这个主意可行,一边,却是紧张的摩挲着手掌,看着柳氏朗声问道:“娘,您说,二姨娘会舍得放手嘛?”
微微一笑,柳氏沉声说道:“如今,已不是她想不想放手的问题了,而是不得不放手,再这般传下去,于老爷的名声,也有所损害,何况,皇家最重尊卑,即便她从前是何其尊贵的县主,太后娘娘的干侄女,如今已是我慕家妇,便由不得她了。”
说着,柳氏的脸上,已浮出了一丝冷笑。
映雪堂内,沈氏一脸铁青的听着吴宪家的回禀完了打听来的消息,一翻手,将炕桌掀翻在地,桌上的紫砂茶壶和一套白玉瓷茶碗,顿时碎在脚下。
粗喘了几口气,沈氏抬起头看着吴宪家的轻声问道:“可有打听,这些话,是不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那个贱妇……”
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声,沈氏仍旧觉得不解气,站起身走到锦桌前,一挥手,桌上的瓷盘茶具和点心碟子,顿时叮铃哐啷的全砸在了地当中。
“二夫人,您消消火……”
强拉着沈氏坐在暖炕边,吴宪家的使了眼色给翠柳和翠玉,让她们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了,一边轻抚着沈氏的后背。
待到沈氏气息喘匀。吴宪家的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昨儿派人清理了一遍府里的下人,如今只有几个碎嘴的下人在说此事,奴婢已找了借口将他们几个发卖出去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那边,都像是还不知道此事。几位小姐和姨娘那里,更是一番平静,想来,府里还没传起来。”
“老爷和少爷那里呢?他们白日里都在外面,可听说了?”
越想越气,沈氏一边恼怒。一边却又不得不为此深深的担忧。
摇了摇头,吴宪家的低声回道:“前院那里,奴婢也不敢去打听,怕一不留神让人看出可疑,愈发露出此事。不过奴婢借着给大少奶奶送燕窝的机会和她屋里的碧墨姑娘聊了几句。瞧着像是也不知道外头传的那些浑话。奴婢猜着,若是大少爷知道了,大少奶奶必定知晓。清凉阁那边的丫鬟不可能一点儿不知情。”
略微安了点心,沈氏紧攥着拳头厉声吼道:“若是让我知晓是谁传了这些腌臜话,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着实可恶至极。”
说罢。沈氏抬起头看着吴宪家的沉声吩咐道:“流霜阁和滟芳斋那边,你务必叮嘱仔细了,其他书友正常看:。别让这些脏话传到敏儿和依儿耳朵中去,敏儿快要出嫁了,听了这些话,指不定又要怎样劳神呢。依儿更是个没心没肺的,知晓了只会给我添乱。这些日子,把下人们管束紧了,千万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叹了口气,沈氏接着说道:“如今最要紧的,先把传这话的源头找出来……”
“是,奴婢晓得的。昨日各处都已经叮嘱过了,这些话必定不会传到几位小姐耳中。”
点头应下,吴宪家却是一脸的担忧的问道:“二夫人。那十五那日府里的筵席还要操办嘛?如今,送出去的十三张帖子。有五家找了理由拒了,还有两家没回复,只有六位夫人说到时候会来府里赴宴。”
眉头紧紧的蹙起,沈氏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无力的摆了摆手,她轻声叹道:“再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看了沈氏一眼,吴宪家的轻声的退出了正屋。
第二日一早,沈氏觉得浑身酸痛,头疼欲裂,想着要理事,强撑着起身梳洗完坐在了正屋里。
还没等一众管事媳妇和婆子们聚齐,沈氏却是一站起身,一个趔趄晕了过去。
一时间,有拿了对牌急着去府外请大夫的,有开了柜子慌乱着取药的,映雪堂内外的丫鬟们都一脸的不安,忙进忙出的却是愈发放轻了脚步。
沈氏这一病,原本由她起意要操办的十五筵席,就不能再继续了,吴宪家的得了沈氏的吩咐,派管事的婆子去那六家府里送了礼致了歉,沈氏则静静的窝在映雪堂内养起了病。
可都城内的流言,并未因沈氏的病,而有丝毫的减弱。
“怎么样了?可打听出来了?”
从吴宪家的手中接过药碗一仰头喝了,沈氏皱着脸就着翠柳手中的茶碗喝了口水漱了口,转过脸看着站在炕前的她问道。
为难的摇了摇头,吴宪家的低声说道:“奴婢家那口子出去打听了好几日,说似乎是一夜之间就从街上那些叫花子口中开始传唱了,却查不出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要你们有何用?到了关键时刻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瞪了吴宪家的一眼,沈氏满腔怒气的吼道。
“二夫人,四少爷来瞧您了……”
屋帘掀开,慕容庭怒气冲冲的迈了进来。
“庭儿,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学堂里读书的嘛?可是又贪玩跑回来了?”
使了个眼色给吴宪家的,沈氏一脸疼爱的看着走过来的儿子,伸出手拉着他坐在了暖炕边。
“娘,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忍下心头的怒气,慕容庭轻声问道。
安慰的笑了笑,沈氏柔声答道:“这几日已好了许多了,这不,娘才刚喝了药,明儿就好了。你可是担心娘才跑回来的?快回去吧,小心先生再罚你背书。”
低着头犹豫了片刻,慕容庭转过脸带着一丝怨气的看着沈氏说道:“娘,咱们又不是什么勋爵之家,将来是能袭爵还是怎的,你何苦攥着掌家的权利惹人非议呢?早些还给大娘那边吧。”
本就一脸病色的沈氏,对上儿子带着怨怼的目光,一口气上不来,猛的晕厥了过去。
第七十章 对策
“娘,病才刚刚好些,您别哭了,弟弟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就是了,何苦给自己气受呢,其他书友正常看:。”
拿着帕子擦拭着沈氏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慕敏然柔声劝慰着。
“我这么辛苦的操劳,还不是为了你们?他不知道心疼为娘心里的苦也就罢了,还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来气我,我……”
说着话,沈氏的泪水愈发的止不住了。
趴伏在软枕上抽噎的哭着,沈氏心里恨死了传唱流言的幕后指使人,连带着柳氏,也被她在心底诅咒了无数遍。
“娘,可怜天下父母心,弟弟将来会明白您的一片良苦用心的……他如今还是个孩子,尤其又面子薄,在外面听了那些混账话,一气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您可别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要是为此气出个好歹来,可不就正遂了她们的心愿?”
挥了挥手示意翠柳去打水来给沈氏净面,慕敏然轻声的哄劝着她,其他书友正常看:。
一双眼已红肿的如胡桃一般,沈氏拿起丝帕擦干了泪水,看着慕敏然感叹的说道:“好在还有你在身侧,要不然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安慰的笑了笑,慕敏然朗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且等着看人家怎么出招,咱们也好静心应对不是?如今要紧的,是您先养好身子,其它的,咱们再慢慢筹谋。”
点头应下,沈氏坐起身,任由翠柳服侍着梳洗完,才平复着心情开始思量应对之策。
“敏儿。你说,这话会不会是从明徽园那边传出府去的?”
想着要揪住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沈氏看着一向聪慧的女儿,沉声问道。
低垂着头沉思了片刻,慕敏然犹豫不决的说道:“按说,这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们,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这流言最终定会闹得家宅不宁,不说她们,便是对父亲的官声都会有影响,虽说是咱们两房的争斗。可再怎么样还是要顾忌这个家的颜面,所以,女儿估摸着,兴许不是她们。”
“那会是谁呢?”
喃喃的说着,沈氏侧着头仔细的回想着自己是否得罪过哪家的夫人故而导致如今遭人报复。
“娘。别想了,先养好身子才是。《荀子.大略》中有一句话说的好,‘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等再传一阵子,外面的人就会觉得这些都是无聊透顶的闲言碎语,到时候索然无味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理会了。”
见沈氏仍旧一脸惴惴不安的神色,慕敏然预估着日后的情形,其他书友正常看:。颇有信心的说道。
“哎,但愿如此。”
此刻的沈氏,耳闻了被人胡乱编排过的诸多恶俗不堪的流言诽谤,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经不得恐吓,口中敷衍的说着,心里却仍旧有着无尽的担忧。
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沈氏抬眼开着一脸平静的女儿,自责的说道:“敏儿,都是娘不好。这个当口,却出了这样的糟心事,你……”
释然的摇了摇头。慕敏然脸上绽出一抹柔美的笑容。
往沈氏身边凑了凑,慕敏然靠在沈氏的怀里轻声说道:“宋家是父亲和娘挑了许久才为女儿选中的。父亲曾说过,宋府是难得的忠正之家,宋公子更是光明磊落之人,既是如此,他们定会是那非礼勿听的智者,所以女儿相信,这些流言便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他们也不会多想。即便他们现今心里已经有了芥蒂,女儿也不怕……”
说着,慕敏然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羞赧的红云。
“等到时候嫁入宋府,女儿定会孝敬公婆,遵从夫婿,礼待亲朋……日久见人心,等看清了女儿的为人,女儿在宋府,便会有立身之地了。娘,你勿要为女儿担心。”
慕敏然的乖巧懂事,让沈氏不由的越发愧疚。
扭过头擦去了落下的泪水不让女儿察觉到,沈氏轻拍着她的背,强颜欢笑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正月十五闹元宵,十五一大早,厨房里便煮了汤圆送到了各屋。
映雪堂内,看着碗中一颗颗晶莹雪白象征着圆满的汤圆,沈氏的脸上,又笼罩出了一层愁云。
这些日子,府里虽没有人传起外面流传着的那些腌臜话语,可慕昭扬故作笑颜的脸上,却还是能看出一丝牵强。
而且,虽说是体恤自己有病在身,可从前自己偶尔伤风有恙,慕昭扬还会刻意温存在歇在自己房里,可是这次,一连十几日,他都是歇在几位姨娘的房里,只看见她们刻意恭谨,背后却无不透露出娇媚的笑颜,沈氏就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们的俏脸。
强打起精神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一脸蜡黄的憔悴容颜,沈氏低叹着说道:“十几年的情分,果然抵不过她们的青春姿色嘛?”
苦笑了片刻,沈氏长呼了一口气,唤了翠柳和翠玉进来给自己梳洗完,装扮好去了柏松堂。
“已好些日子没来给老太太请安了,都是媳妇的过错,还望老太太见谅。”
拂开翠柳搀扶着自己的手,沈氏上前给慕老太太见了礼,口中柔声说道。
“起来吧,身子不爽快就好好歇着……”
许是知晓了些外头的不好传闻,眼见只几日的功夫,沈氏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的形容憔悴,慕老太太虽心中不快,脸上仍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说道。
“都是老太太体谅,媳妇儿才能有这些日子的静养,只不过想着今日是十五,一家团圆的日子,所以媳妇儿也不好缺席。”
淡笑着起身坐回原位,瞟了一眼对面盛装装扮的柳氏和慕嫣然,沈氏不动声色的说道。
点了点头,慕老太太轻声说道:“既如此。你也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自回屋去歇着,午膳也不用过来了,晚膳时候再过来一起用饭就是。”
往日里,每个月的十五府内众人不都是聚在柏松堂里用午膳和晚膳的嘛,何况今儿还是过年,正月十五元宵之日呢。
神色微怔,沈氏不明白老太太为何拒绝了自己,书迷们还喜欢看:。
看了一眼柳氏和慕嫣然,慕老太太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跟沈氏说道:“和安翁主下了帖子。请她们娘儿俩去府里赏花听戏,所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儿都在各自的屋子里用午膳,晚膳再到这儿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压下心头的苦涩,沈氏勉强着撑出了一个笑脸。朝老太太点了点头,缩在袖笼里的手,却是狠狠的攥在了一起。细长的指甲戳在手掌里的嫩肉里,那尖锐的痛意,一直顺着胳膊,渗进了心里。
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翠柳身上。仍由她扶着自己小步的迈出了柏松堂,沈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的回到映雪堂的。
及至躺回暖炕,身下透起的暖意一点点的顺着后背在身上蔓延开来,沈氏才强撑着睁开眼,低声吩咐道:“去请大小姐过来……”
坐在马车里,慕嫣然盯着柳氏头上的那枚喜鹊登枝花样嵌了红宝石的金簪,朗声问道:“娘,好漂亮的簪子,从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说罢,还未等柳氏回答,慕嫣然抿嘴笑了笑。拍着马屁的说道:“娘,您这么一打扮,不知晓的。还当您是女儿的姐姐呢……”
见女儿越说越没正形,柳氏嗔怒的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狠狠的戳了一指头。方才低声斥道:“这些日子由着你,真是惯坏你了,什么都敢在娘面前浑说。”
一点都不气恼,慕嫣然满脸笑颜的偎过去抱着柳氏的一只胳膊,一边柔声说道:“女儿哪有浑说?女儿说的可是大实话好不好?娘要是不信,一会儿到了和安翁主府里,您去问问姨母,看她是不是也如此说。”
和安翁主请了都城里一些豪门贵府里的夫人小姐,秦夫人和秦素儿也在邀请之列,所以一会儿也能见到。
没好气的斜了慕嫣然一眼,柳氏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那枚金簪,轻声说道:“这枚簪子,还是昔日和安翁主送给娘的,这么些年没见了,但愿她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莫要怨怪我,书迷们还喜欢看:。”
“从前听娘说起和安翁主的那些趣事,女儿猜想,那位翁主必定如大嫂一般,是个爽快泼辣的性子,娘只要拿出当年的那份情意,即便稍稍有些疏远,总有一日会如从前一般要好的,娘别太担心了。娘,席间若是谈起这阵子都城里流言的事,您打算怎么应付她们啊?”
此刻心内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此,慕嫣然不禁开口问道。
拍了拍慕嫣然的手示意她放心,柳氏温婉的笑了笑,轻声说道:“和安翁主也算是皇家的人,皇家最重尊卑,此事那位本就理亏,娘只要什么都不说,就能过关了,何需我去绞尽脑汁的应付。”
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慕嫣然暗笑了几声说道:“怪不得大嫂老是夸我聪慧过人呢,原本还想着是从父亲那儿传来的,今儿才知晓,原来是从娘这儿得来的。”
哭笑不得,柳氏作势拍打了她几下,马车内,顿时扬起了一阵欢笑声。
晚膳时分,一大家子人齐聚在柏松堂,各怀心思的用了晚饭。
孩子们很有默契的给老太太和父母行了礼,三两成群的退出了正屋,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慕老太太,慕昭扬、柳氏、沈氏以及老太太身边的傅妈妈。
“老太太,媳妇儿无能,这家,还是该由大夫人来执掌才是……”
说着话,沈氏掏出怀里的钥匙放在锦桌上的那个红木匣子上,捧着红木匣子放在了慕老太太身旁的炕几上。
有些惊诧的抬头看了沈氏一眼,柳氏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第七十一章 应对
“如絮,你怎么说?”
抬头看了一眼柳氏,慕老太太沉声问道,书迷们还喜欢看:。
不慌不忙的看着沈氏,柳氏的心内慢慢有了计较,而沈氏的心里,更是说不出一阵什么滋味。
到底是希望她接管家事,还是不希望,此刻,连沈氏自己也说不清楚。
“老太太,要不媳妇儿先看看账本,三日后,若是没什么问题,媳妇儿就接手下来,二姨娘日后也可以好生歇着了。”
柳氏说的云淡风轻,仿若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一般,保养的很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端庄至极的笑容,来回转动时,头上的金簪还发出耀眼的光芒,愈发衬得她风姿绰约。
沈氏想起自己在铜镜中看到的那张蜡黄的憔悴容颜,刺目的低下了头。
慕老太太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应道:“嗯,也好,那这账本你就带回去,钥匙则还是她拿着,三日后交接时再说吧。”
见老太太爽快的应允下来,沈氏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晌午和慕敏然商量了许久才制定出的对策,真到了付诸于行动的这会儿,自己却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昭扬,你觉得呢?”
内宅的事,一向是沈氏或是慕老太太决断,很少问及慕昭扬的意思,此刻,慕老太太却是闲聊一般的看着儿子问道。
一瞬间,沈氏抬起头满眼殷切的看向他。
看了一眼坐在身旁容光焕发的柳氏,又看了看对侧下首处面容憔悴的沈氏,慕昭扬点了点头朗声说道:“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办吧,后宅的事。还是您说了算。”
一锤定音,屋内再无人说话。
过了许久,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傅妈妈得了老太太的眼色,将炕几上的红木匣子捧过去交到了柳氏手中,转身,将钥匙拿过来递给了沈氏。
“行了,既然没事,便各自回去歇着吧……”
慕老太太轻声说道。
站起身,几人行了礼。各自退出了柏松堂。
迈过月亮门,柳氏屈膝给慕昭扬福了一福,柔声说了句“老爷好走”,便直起身头也不回的穿过花廊朝明徽园去了。
而沈氏,一脸娇弱的看着慕昭扬。不发一言。
“老爷……”
想挽留慕昭扬,让他随自己去映雪堂,听自己诉诉这些日子心里的苦楚和委屈。可看着面前一脸淡漠的他,沈氏一时却觉得自己开不了口一般的难堪。
从前自己生病时,慕昭扬是从不等自己挽留的,可如今。自己也要像那些低贱的姨娘们一样讨巧邀宠了嘛?
沈氏觉得,面上透着一股子热意。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你身子不好,回去早些歇息……”
转过身看着仍旧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氏,慕昭扬朗声说完,冲站在前面墙角下的翠柳招了招手。
及至翠柳一脸不安的走过来,慕昭扬看着她沉声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夫人,搀着她回屋好好歇着吧……”
说罢,慕昭扬抬脚朝翠竹苑书房去了。
一脸黯然,沈氏靠在翠柳身上,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映雪堂。
明徽园内。看着一脸专注表情,微蹙着眉头看账本的柳氏,慕嫣然不做声的挪下炕。走到柳氏身旁轻声说道:“娘,明儿起来再看吧。反正还有三天,也不急于这一时,您还是看顾着些自己的眼睛吧。”
一脸并不轻松的表情,柳氏抬起头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以她的性子,让她一下子把当了十几年的家交出来,她又怎会甘心?若娘没料错,这账本,定是有问题的,只不过,她手段高,料定了娘看不出来这里面有问题罢了,所以,一旦娘接手,后面可能会出大事。三天,怕是远远不够的……”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柳氏合上账本,揽过女儿柔声说道:“你快些回屋里去睡吧,别陪娘熬着了,娘再看一会儿就睡……”
说着,柳氏冲慕嫣然笑了笑,扬声唤了紫云进来,又喊了赵妈妈,提着灯笼送她们回潇湘阁了。
夜深了,明徽园正屋内,依旧闪烁着昏黄的灯火,柳氏一脸困倦的放下账本,径自按了按两鬓,低头看着那丝毫看不出有问题的账本,眉头却是蹙得愈发厉害了。
映雪堂内,沈氏也同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一进慕府就当了家,这十几年来除了要在慕老太太面前赔着小心,出了柏松堂的大门,何尝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沈氏唯恐自己一时不慎,赔了夫人又折兵,若真是让柳氏当了家,自己以后要低眉顺眼的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那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又思及慕昭扬的态度,沈氏愈发心里没底,长吁短叹的,看着漆黑的夜色发了一晚上的呆。
主子们担忧,做下人的,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的,唯恐换了掌事的主母,自己的差事也跟着丢了。
这一夜,慕府注定是个无眠夜。
第二日一早,看着铜镜中略显青色的眼圈,柳氏心内无声的叹了口气,一边,却让春兰将珠粉敷厚了些,直到看不太出来了,才朝柏松堂去了,其他书友正常看:。
慕老太太正扶着榕哥儿在暖炕上走步,见柳氏进来,多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未问及,仍旧逗着咿呀学语的榕哥儿玩。
见慕老太太并无提点之意,柳氏索性死了心思,陪着她用了早膳,又急匆匆的回了明徽园,抱着账本看了起来。
潇湘阁内,慕嫣然站在书籍旁一排排的看着那些书,一边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夹在了哪本书中间,听到脚步声,抓过头,却是紫月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送了盘点心给随安,那小家伙防备心可强了,一个劲儿的问奴婢为什么要给他点心吃。”
随安是卓远之从举生堂门口捡回来的那个小乞丐,现如今是他的随侍小厮,想起方才自己拿点心给他时他像小刺猬一样满脸探究的看自己的那种眼光,紫云就觉得有些好笑,才多大的点儿人啊,就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那也正常,他从前怕是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苦,见到的。都是互相之间争斗抢食的场面,如今有人主动拿东西给他吃,他能不防着些嘛。对了,你问他了嘛?”
慕嫣然的目的,是让紫云对他好一点。兴许以后能经常从他嘴巴里套出点关于卓远之的事,是故,这些日子除了自己要去找特定的书。其它的小事,慕嫣然都尽数交给了紫云。
进出翠竹苑次数多了,先和随安混个脸熟也是好的,慕嫣然如是想着。
一抬头。却看见紫云摇了摇头说道:“奴婢没问,奴婢瞧着他那么防备。兴许一张口就让他察觉到了,反而不妥。不过临走时奴婢问了福伯,福伯说卓公子除了跟着四少爷出去过几次,其他时候都是在翠竹苑客房里做学问,没有单独出去过,也没人来找过他。”
随安,是随遇而安的意思嘛?卓远之给随安起了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今后随遇而安,还是希望自己能有这种心境呢?
好在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足够自己慢慢查清楚这一切了,其他书友正常看:。
点了点头。慕嫣然把此事放下不提了,转而头痛起柳氏手中拿着的沈氏交过来的那些账本。
已经两日过去了,可娘那里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说翻来覆去的对了好几遍,可都是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账。似乎沈氏当家的这十几年账务都如白水般清澈,可这句话,任凭是谁,怕都不会相信的吧?是故,柳氏愈发用心的看着账本,连带着这厢,何氏和慕嫣然也跟着苦恼。
第三日,慕嫣然到柏松堂陪着老太太用了午膳,趁着老太太午睡的功夫,去了明徽园。
此刻的柳氏,已全然没有了三日前接过账本的那份胸有成竹,一脸不甘的看着胡乱摊开在炕桌上的那些账本,她有些泄气的说道:“难道菩萨也不肯帮我,一定要她当这个家吗?”
说着,柳氏脸上的表情,愈发的沮丧起来。
“娘,女儿有个主意,如今看来,倒是值得一试。”
走到柳氏身旁的暖炕边坐下,慕嫣然神情冷静的说道。
见柳氏不出声,慕嫣然凑到柳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而柳氏,脸上的表情,也从起初的犹疑不决,变成了连连点头的赞同。
晚膳时分,如往常一样,一大家子人齐聚在柏松堂,欢声笑语的用完了饭。
饭后,慕容言带着弟妹们给慕老太太和慕昭扬、柳氏行了礼,鱼贯着退出了正屋,正屋内,如三日前一般,仍旧是慕老太太几人。
“账本看的怎么样了?”
从傅妈妈手中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慕老太太眉眼不抬的问道,书迷们还喜欢看:。
一时间,沈氏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提到了嗓子眼处一般,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淡淡一笑,柳氏意味深长的看了沈氏一眼,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轻声答道:“老太太,这账本里有几处,似乎有些问题呢……”
“大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妾身这十几年当家理事勤勤恳恳,账目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大夫人莫要冤枉妾身。”
未等柳氏说完,沈氏做贼心虚的大声辩解道。
似是料到了沈氏会有如此反应,柳氏但笑不语。
“老太太,您可要替媳妇儿做主,不能一味偏颇大夫人啊……”
见柳氏不接茬,沈氏一脸委屈的转过头看着慕老太太高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看了看沈氏,慕老太太转过头盯着柳氏问道。
“二夫人定然觉得自己委屈,可这账目,又确实有问题,媳妇儿觉得,反正二夫人也不打算掌家了,迟早都要交接过来,不若先把这些事都交接了,账本的事,咱们容后再议,事有轻重缓急不是?这十几年的账了,总不能为了一时半会儿没理清,就让内宅里乱七八糟的吧?哪头重,哪头轻,还是要先分出来的。”
坦然的说着,柳氏一副悠然自得,把柄在手的模样。
“不行,我不同意……”
怒目瞪着柳氏,沈氏厉声喝道。
第七十二章 把柄
对沈氏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柳氏淡笑着低下了头,而慕老太太,则带着一丝愠怒的扫了沈氏一眼,沉声问道:“那你想怎样?”
“我,我……”
嗫喏着,沈氏不知该如何说,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把掌家的权利交接给柳氏吧?
自始至终,慕昭扬一直沉默着,就像那日他说,内宅的事,都交由老太太自行决定即可,可此刻,他分明也觉得气氛有些冰冷僵硬起来。
不忍的看了看憔悴的沈氏,慕昭扬柔声说道:“这些年你的辛劳,老太太和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没人抹杀你的功劳,你又何必如此呢?你这些日子越发瘦削了,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好好调养些日子。”
“老爷,妾身……”
听到慕昭扬的温柔话语,沈氏一时潸然泪下。
低垂着头抽噎了几下,沈氏的眼角处,仍旧紧紧的盯着那个红木匣子,那里面的账本,是万万不能留在柳氏手里的,书迷们还喜欢看:。
对柳氏方才的话,沈氏是丝毫不信的,经验老道的账房先生做了月余才做出来的账,就凭她曾当过几年的家,怎么可能三日功夫就能看出里面的问题?可交接的事,也是自己提出来的,此时反悔,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心内暗想着,沈氏不由的又抬头看了一眼镇定自如的柳氏。
“娘,既然二夫人并无异议,那从明儿开始,媳妇儿就和她交接内宅的一众事宜了,您看呢?”
见慕昭扬几句话压住了沈氏。柳氏赶忙看着慕老太太问询。
点了点头,慕老太太的眼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沉声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账本里的问题,定要现在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说清楚才好,等到他日事发,也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贱妇,你就等着瞧吧。
心内狠狠的想着,沈氏的脸上,渐渐的有了些激动的红晕。
“老太太。媳妇儿还有一事。”
不动声色的看了沈氏一眼,柳氏再度开口说道。
眼皮一抬,慕老太太沉声说道:“说吧。”
似是不敢确定一般,柳氏犹疑的说道:“正如媳妇儿刚才所言,这账本上有几处地方有问题。可方才二姨娘也信誓旦旦的说账目清白,既如此,媳妇儿斗胆。请老太太收着这账目,等媳妇儿把内宅的事情处置清楚了,再来老太太面前回禀,以示公正。”
一席话。柳氏说的面无愧色。
顿时,慕老太太和沈氏都变了脸色,其他书友正常看:。
见慕老太太不说话。沈氏又一脸不安,柳氏心内愈发肯定账本有问题。
“咳……”
见几个人都不说话,似乎一时难以决断,慕昭扬清了清喉咙,看着几人说道:“内宅的事,你们多操心些便是,总不能事事都来烦扰老太太……至于账目,既然有异议,那便送到佛堂去供着吧,有老太爷的牌位在那儿镇着。无人敢动。等他日有了论断,再从佛堂里请出来便是了。”
屋子里一阵静默。
“就这么办吧。”
沉声说着,慕老太太看了看几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透着窗户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傅妈妈一边搀着慕老太太朝内屋走去,一边低声说道:“老太太,二夫人竟真的打算跟大夫人交接了,老奴之前还觉得她就是惺惺作态,绝舍不得呢。”
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慕老太太沉声说道:“宰相府里的小丫鬟,都抵得过别处的一个七品芝麻官儿呢,别说她一个堂堂的宰相如夫人了,这十几年,手里恐怕也没少腻着……她这是以退为进,等着如絮那头儿接了手,后头才慢慢的出阴招呢,这院子里,可是越来越不得安宁了啊。”
连连摇头叹着,慕老太太一脸的无奈。
明徽园内,慕嫣然坐立不安的站在窗前,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直到看到远处花廊里闪动着烛火,隐约看着是柳氏和春兰,慕嫣然才疾步走到屋帘前,掀开帘子迎着柳氏进了屋子。
“娘……”
这一次,若没把握住机会,下一次,便更加艰难了。轻声的唤着,慕嫣然没发觉,自己的声音中,已带着一丝颤音,其他书友正常看:。
淡淡的笑了笑,柳氏方才松懈下精神,虚脱一般的坐在暖炕边斜倚在了软枕上。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慕嫣然偎到柳氏身侧,环着她的脖子低声问道:“娘,方才,你怕嘛?”
当然怕,她怎能不怕?柳氏想起方才自己强作镇定的笑脸,直到此刻,还觉得嘴角处微微有些抽动,而两侧的脸颊,已似是笑僵了一般,此刻松弛下来,竟觉得说不出的酸痛。
“嫣儿,娘已经输不起了……”
幽幽的叹了一句,柳氏伸出手抱住女儿纤细的柔软身躯,低声说道:“你大哥是慕府的嫡长子,他的婚事,是老太太和你父亲斟酌再三才定下来的,所以,娘没什么好担忧的。可是,你二哥和你三哥,若娘不当家,他们的婚事,沈氏定要从中掺和,娘不愿,也决不能让她动了什么歪念头。还有你……”
低下头看着俯在自己怀里的女儿,柳氏愈发轻柔的说道:“再过两年你就要及笄了,如今,你的亲事,怕也要提到桌面儿上来了,从前娘和你父亲给你相看的那几家,如今,怕是都不成了。你是娘唯一的女儿,娘绝不让你受委屈。”
“娘,那明儿起,你们就要交接庶务了嘛?”
仰起头看着一脸坚定的柳氏,慕嫣然朗声问道。
点了点头,柳氏深深的呼了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勇气似的朗声说道:“从前的日子,不会再出现,明日起,或许有很多艰辛等着娘去面对,可娘不怕,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附和的连连点头,慕嫣然挥舞着小拳头说道:“娘说的对,我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就让她们都瞧着吧……”
“可是,娘,那账本怎么办?您不是还没瞧出不妥的地方吗?”
想起明日开始不免要接触账目,慕嫣然不禁担忧的问道,其他书友正常看:。
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柳氏脸上绽放出一抹明丽的笑容,信心满满的说道:“前几日娘只是担心这账目中有问题,着急找不出这问题所在,可如今,娘已经确定这账目必定有问题,而且绝不是小问题,所以娘心中有数了。至于该怎么处理,先不去管它,等把府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娘再细细琢磨怎么办。”
说罢,柳氏狡黠的说道:“反正如今有你祖父的牌位在那里守着,谁也不能把那账本怎么样,只要账目有问题,就等于是咱们手里攥着她的把柄了。这心里有鬼的人啊,才会成日惦记着,所以说,保不齐就惦记出事儿来了,咱们就静观其变,等着那账目中的问题自己跳出来吧。”
说着,母女俩笑着滚做了一团。
映雪堂内,沈氏孤零零的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呆坐了许久,才扬声唤了翠柳进来。
“老爷还在翠竹苑书房嘛?”
看着铜镜中站在自己背后的翠柳,沈氏沉声问道。
闪烁了一下目光,翠柳低声说道:“老爷书房的灯已经熄了,奴婢瞧着,老爷朝若雅轩去了。”
“又是苏慧云那个贱婢,仗着有几分姿色,这些日子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个月,老爷这是第几次去她屋里了?”
狠狠的骂了一句,沈氏开口问道。
“秦姨娘那儿去了三次,杜姨娘那儿去了三次,苏姨娘那儿,老爷这个月统共去了四次了,加上今晚,已是第五次了。”
回着话,翠柳的声音,已慢慢的低沉了下去,而眼睛,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氏的神色。
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桃木梳,直到细细的木齿陷进了手掌的细肉,留下了一排深深浅浅的印记,沈氏方从忿恨中回过神来。
“你出去吧,叫吴宪家的进来。”
挥手示意要前来伺候自己梳洗的翠柳出去,沈氏轻声说道。
“二夫人,奴婢已按着您的意思吩咐下去了,明儿一早,那些管事的媳妇婆子们都会到明徽园大夫人那儿去领差事……”
动作轻缓的走到沈氏身旁,吴宪家的低声回道。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沈氏转过身,低着头犹疑的想了会儿,才轻声问道:“若我没记错,后院佛堂那里,平日里是毛强家的四小子在打扫吧?”
侧头想了想,吴宪家的不确定的回道:“年前的时候,是毛家的四小子在看护,不过过了年,毛强家的一直托了人到大管家面前递话,想求着把她家的四小子给二少爷当小厮,也不知道大管家答应了没,奴婢明儿一早就去打听。”
暗叹了一口气,沈氏一脸忧色的说道:“本想着她看不出账面上有问题,等她当了家,慢慢的把那五万两亏空银子的事扯出来,到时候任凭她说破了天,也没人信她……可如今,她信誓旦旦的说账目有问题,却不明着说出来,账本又在老太爷的牌位那儿放着,这不等于是把咱们的把柄送过去给她捏着嘛?”
一脸悔恨的捶着腿,沈氏低声说道:“越想我心里就越有气,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吴宪家的出着主意的说道:“二夫人,要不,咱们偷天换日,把这真账本放到那儿去,把假账本换回来?”
柳眉一立,沈氏一脸怒容的看向吴宪家的。
第七十三章 规矩
“糊涂……”
瞪了吴宪家的一眼,沈氏轻声斥道:“五万两银子呢……到时候,虽说账目没问题了,难道让我拿五万两银子出来填了那缺口?就是我能拿得出来,可老太太会怎么想?老爷会怎么想?这府里的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怕是等了这许多年了吧,我岂能让她们如愿?”
说罢,沈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儿日后再说……”
随即问道:“明天的事儿,你都安排妥当了?”
点头应着,吴宪家的沉声说道:“二夫人放心就是,花婆子那几个人都是跟着夫人一道进了府里的,她们心里的主子,就二夫人一人,您说什么,她们必不敢违,书迷们还喜欢看:。”
“嗯,那先就这么着吧,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叹了口气,沈氏摆了摆手示意吴宪家的退下,又唤了翠柳和翠玉进来伺候着自己梳洗完,满腹心事的躺进了锦被。
正月十九日,刚过卯时二刻,柳氏就起身坐在梳妆台前装扮了起来。
看着铜镜中那个眉头紧锁,一脸担忧的自己,柳氏不由的苦笑了几下,脑中,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上一次自己当家理事时的情形。
开泰三十一年,十五岁的她嫁入慕府,那时的慕昭扬,金榜题名高中探花,正是春风得意时。第二年,慕老太太将内宅中的一应事宜全部交给了她,在外,青年才俊的探花郎颇得当时的圣上赏识,在家。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生活何其圆满。
开泰三十五年,先帝驾崩,帝位之争拉开帷幕,幸好那时慕老太爷和慕昭扬主意已定,态度坚决的拥护了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后来,夺嫡的几位皇子。死的死,禁的禁,仿佛只是一夜之间,都城的空气内,便多了几分阴暗的湿冷霉味。
三皇子登基即位。改国号为永成。
天下大定,慕老太爷当机立断的激流勇退,上折子告老。从而开始了他颐养天年的晚年生活。而慕昭扬,理所当然的成为开国勋臣,由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升为正三品的吏部尚书。从而一步步的官拜宰相,成为大梁内无人能撼动其地位的宰相。
永成二年。沈氏嫁入慕府,自那年起,柳氏开始了隐居明徽园的生活。
而今年,是永成十六年。
叹了口气,看着铜镜中容貌依旧明艳,只是眼角眉梢处多了几分岁月沧桑印迹的自己,柳氏叹了口气,在心内轻声说道:十五年,自己已经整整十五年没当家理事了。
身后,是静静的垂手站着的赵妈妈和春兰、春平二人。当时跟着自己从柳府陪嫁来的几房人,这些年走的走,被遣的被遣。已各自天涯了,而自己。环绕了一圈,终于,又绕回了从前那一步。
“赵妈妈,你说,当日的我,是不是错的太多?若我忍下那口气,如今,公婆仁善,夫婿体贴,我的儿女们,是这慕府里扬眉吐气的嫡出少爷小姐,而她们,则是我手底下拿捏住的卑微妾侍,她们的儿女,要恭敬小心的唤我‘母亲’,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像今日这般艰难,其他书友正常看:。终究,是我痴了……”
原本是看着赵妈妈问的,说至最后,柳氏的话语中,已带出了一丝悔悟的感慨。
“大夫人,您……”
眼眶中氲起了微微的泪意,赵妈妈的话语中,有一丝哽咽,还未说出口,却被柳氏打断了。
“赵妈妈,唤我夫人。这府里,只要有我在一天,便只有我,才能被堂堂正正的称为夫人,即便百年后我去了,和老爷的牌位并排放在一起的,也只有我的牌位。”
从镜中郑重的看了赵妈妈一眼,柳氏认真的纠正着,一边继续轻声说道:“既是我掌家,便都要按着我的规矩来,从前下人们不懂规矩,今儿起,可要一点一点捋过来了……”
幽幽的说完,柳氏站起了身。
暗紫色遍地散绣金银暗花的对襟长袄,青莲色缎织百褶裙,走动间,裙底露出一直小小尖尖的锦绣鞋头。纤细的腰身,雍容平静的面容,仅凭相貌,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已生养了四个孩子的中年妇人。
柳氏本就容貌艳丽,十几年吃斋念佛的朴素生活,使得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深的痕迹,此刻,端庄典雅的燕尾髻上,简单的插了白玉金凤翘头衔珠钗,挑起的柳眉,更是平添了几分凛然。
“东西都准备好了嘛?”
满意的照了照镜子,柳氏转过身看着身后的春兰问道。
“回夫人的话,已经备妥了。”
春兰朗声应道。
“人都到齐了嘛?”
侧过头看了一眼仍旧昏黑的窗外,柳氏一边听着偏厅里的动静,一边轻声问道。
“夫人,奴婢方才已经去看过了,卯时二刻的时候,府里所有的管事媳妇和婆子们都已经到了,就等着您了。哦,对了,二夫人,不,是二姨娘还没到……”
想到方才柳氏说过的话,春平纠正着话语中的错误,垂下了头。
“那,我们这便过去吧……”
深呼了口气,柳氏昂起头,带着一丝和顺的微笑,顺着春兰掀开的屋帘,迈出了正屋。
此刻,天还未亮,遥远的天际处,还能看到依稀闪烁着的星辰,而那轮圆满过后缺了一条细边的圆月,已微微的泛起了白。
空气中的冷意,顺着脖颈和袖口直往人身体里钻,迈着平稳的步子朝偏厅里走着,柳氏却觉得,自己的身上,却像是由内而外的冒着一股热气一般,让她无比期待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夫人到了……”
远远的通传了一声,春兰掀开了偏厅门上厚重的屋帘。顿时,一股交杂着的难闻气味扑面而来,柳氏微微蹙了蹙眉,迈过门槛,沿着中间空开的走道,穿过去坐在了正中的八仙过海雕绘的黄梨木椅中。
“花嬷嬷,人可都到齐了?”
看着下首处攒动着的人头,春兰开口问着最靠前的那个婆子。
被称作“花嬷嬷”的婆子,一身暗褐色粗葛布长衫,面貌端正。眉眼带笑,可她右侧鼻梁上豆大的一颗黑痣,让人一眼看去,却多了几分势利的讨嫌,其他书友正常看:。
花婆子是慕府后宅负责采买后厨菜蔬的管事婆子,又因着她是跟着沈氏一起进了府里来的。所以后来沈氏当家以后,院子里的婆子们都隐隐以花婆子为首。
“回大夫人,二夫人还未到。”
点头哈腰的冲柳氏一拜。花婆子朗声答道。
“那就等着吧……”
眼皮都未抬,柳氏从春平手里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金丝红枣茶,小口的喝了起来。
“哎呀,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来晚了,还望大夫人见谅……”
门帘处。传来了沈氏张扬而高调的说话声。
“坐吧……”
一脸平静的看着沈氏,柳氏轻声说道。
似是未料到柳氏会这般和颜悦色的招呼自己,沈氏顿了一下,随即坐在了下首处的黄梨木椅中,刚坐了一下,却又站起身,一边朝柳氏跟前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钥匙。
“大夫人,这是后宅各处的钥匙,妾身今儿就一并都交给您了。”
说着。沈氏将钥匙放在柳氏身旁的方桌上,转身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见沈氏坐定,花婆子轻咳了一声。顿时,偏厅内的一众管事媳妇和婆子都齐齐跪倒。朗声拜道:“奴婢拜见大夫人,二夫人……”
柳氏眉眼不抬的喝着茶碗中的茶,沈氏满眼淡然的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地,偏厅内,除了站着的赵妈妈和春兰春平,便是跪在地当中的一众仆妇了。
一时间,偏厅内鸦雀无声。
又轻咳了一声,花婆子带着众人再次叩头,口中朗声喊道:“奴婢拜见大夫人,二夫人……”
“砰”的一声,柳氏将手中的茶碗轻放在方桌上,眼睛在地下的十余位媳妇婆子身上扫了一圈,方缓声说道:“大梁律的户律中,有这么一条,今儿当着你们大家伙儿都在,我再跟你们说道说道。律令有言,妻妾有序,凡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妻在,以妾为妻者,杖九十,并改正。若有妻更娶者,亦杖九十,(后娶之妻)离异(归宗)。”
说着,柳氏侧过头看着面有怔色的沈氏朗声问道:“二姨娘,我说的可对?”
似是不信柳氏会当众与她撕破脸,沈氏强硬的说道:“大夫人,妾身可是太后娘娘亲下懿旨赐做老爷的平妻的,百年后,妾身的牌位可与老爷和夫人的牌位一起安放在慕氏宗祠,共享慕氏子孙香火的。大夫人不能仅凭一条律令,就质疑太后娘娘的懿旨。”
冷笑着看着沈氏,柳氏轻声问道:“二姨娘可读过大梁律法?”
不知柳氏所问何意,沈氏的神色中,透出一抹犹豫。
未等沈氏作答,柳氏满脸自信笑容的看着她,话语轻柔至极的说道:“既然妻妾有序,那平妻算妻还是妾?”
不待沈氏作答,柳氏抢白的说道:“你要说算妻吧?可律法说了,平妻等同外宅,终其一生不回祖宅,不入宗族,要想认祖归宗入族谱,回家须执妾礼,而其子女只能记妾生子。若我未记错,二姨娘嫁入慕府的当年,就入了族谱的吧?敏姐儿、庭哥儿和依姐儿,也是出生后当年过年的时候,老爷就带着到祠堂给先人跪拜过的吧?”
看着沈氏紧紧攥着的双手,柳氏笑的愈发温婉了,扫了一眼依旧跪着的一地人,柳氏语气轻柔的说道:“所以,平妻,依旧是妾……”
第七十四章 立威
明徽园偏厅内,两个主子间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一众跪在地上的仆妇们,却是心里暗自叫苦,这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透着一股子湿冷,从膝盖处蔓延开来一点点的渗到全身,此刻便连心里,都是哇凉哇凉的寒气。
花婆子偷瞄了一眼沈氏,见她一脸狰狞忿恨的表情,带着一丝病色的蜡黄面容,此刻映衬着昏黄的灯火,显得愈发苍白,和丑陋。
而上首处的柳氏,此刻一脸的悠闲自得,晶莹的肤色,精美的妆容,显得她高贵典雅,和下首处的沈氏一相比较,顿时显出云泥之差。
一只手紧紧攥在袖筒里,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黄梨木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显起,沈氏慢慢的转过头,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柳氏沉声说道:“大夫人这是要逼妾身求太后娘娘和老爷为妾身做主嘛?”
“二姨娘这是威胁嘛?”
丝毫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柳氏的目光,却是看着面前乌压压的一众下人。
一时间,屋子里,只余沈氏重重的粗喘声。
少顷,从靠近偏厅正门处,传来了怯懦的叩拜声:“奴婢给夫人叩头,给二姨娘见礼……”
顿时,人群中似是有人反映过来了一般,稀稀拉拉的声音,渐渐的平整起来,一众仆妇一边叩拜,一边朗声喊道:“奴婢给夫人叩头,给二姨娘见礼……”
为首的花婆子,口中含混不清的嗫喏着,一边,仍旧偷眼打量着沈氏的神色。
“都起来吧……”
发了话。见众人如释重负的站起身,各自小心翼翼的揉搓着早已发麻的膝盖,柳氏转过头看着沈氏轻声说道:“二姨娘管家十五载,家里的管事婆子是最熟悉不过的,就烦劳二姨娘给我一一介绍介绍吧……”
心中思量着迟早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的还诸于她,沈氏微微欠了欠身,低声说道:“内院的管事婆子,花嬷嬷平日里周旋的多,妾身今日身子不适,就请花嬷嬷代为介绍给夫人认识吧……”
说罢,书迷们还喜欢看:。沈氏低眉顺目的做鹌鹑状,不再开口。
对她这种小心眼的模样不做计较,柳氏转过头看了一眼花婆子沉声唤道:“花嬷嬷……”
“老奴不敢,夫人您同旁人一般,唤老奴一声‘花婆子’就是了。当不起您这么叫老奴。”
一脸谄媚的笑容,花婆子连声说道。
见柳氏眼光扫视着她身后的一众人,花婆子不敢再磨蹭。忙不迭的转过身,一个一个指着介绍道:“这是厨房的吴婆子,负责府里的膳食已经七八年了,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是后院主管草木的刘胜媳妇。这是……”
一圈下来,柳氏已对站在屋内的人都有了个脸熟。心内暗自回想了一遍,她方转过头又看着沈氏问道:“二姨娘可还有要交代的?”
没好气的撇了柳氏一眼,沈氏轻轻摆了摆衣袖,朗声说道:“也没什么了,平日里她们有什么事就报上来,妾身也都是这么处理的,并无需要特意叮嘱的地方。”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然,柳氏不做声了。
顿时,偏厅内就沉寂了下来。
心内好笑,想着柳氏也曾当过几年家。不至于一接手就什么都不会吧?
沈氏有些讶异的扭头去看柳氏,却见她正看着自己,沈氏有些不解的问道:“夫人……”
“二姨娘身体微恙。既然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妥当了,那就回去歇着吧……”
柳氏轻声说道,书迷们还喜欢看:。
这是。在赶人嘛?
沈氏一脸惊诧的看向柳氏,却见对方已收回目光,又端起了胳膊一侧的茶碗喝了起来,全然不搭理自己。
一口气憋在胸口处,沈氏猛的站起身,狠狠的看了柳氏一眼,抬脚朝外去了。
掀起的屋帘,盖进了一股冷风,站在门口的几人,看着沈氏一脸铁青的走出去,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惶恐,脸上竟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天边,微微的透出了一丝曙光,天,就快要亮了。
“夫人,今儿的差事,可是要现在分派下去?”
见柳氏仍旧不开口,花婆子轻声提醒着说道。
“花嬷嬷,平日里,若是二姨娘留你们谈事,那下面等着分派活计的人,岂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干等在那里?”
像是真心讨教一般,柳氏抬头看着花婆子轻声问询道。
紧张的捋着袖子,花婆子有些局促的回道:“回夫人的话,也不全是,若没有特殊情况,各处的人都是照往日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若奴婢们领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差事,回去了再另行安排,所以一时半会儿倒是也不会乱。”
对花婆子的回答很满意,柳氏点了点头说道:“嗯,那就好。今儿与往日并无不同,那府里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吧?比如说,午膳的菜做的不如往日丰盛,又或是某个院子里的地没扫干净之类的?”
“不会不会,这绝对不会,夫人放心就是,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极懂规矩的,这些事,还是不需要主子们操心的。”
见柳氏如此好说话,花婆子也放下心来,满脸笑容的应答道。
“那就好。今儿与平日要说有不同,还真是有一点,那就是,从今儿以后,这府里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所以一切,都得按着我的规矩来,你们可听清楚了?”
看了一眼众人,柳氏朗声问道。
“听见了听见了,奴婢们都记下了。”
微低着头的众人声音高低不一的答道。
“春兰,春平,搬几个凳子来,给几位管事嬷嬷们坐。”
转过身看了一眼春兰和春平。柳氏低声吩咐道。
话音落毕,春兰和春平带着明徽园的几个小丫头,搬来了一些圆凳、方凳和小杌子,那些婆子媳妇们谦让完,又给柳氏行了礼,方侧着身子坐在了柳氏下首处。
“今儿我第一天当家理事,所以论理,是该先和内宅里的管事们熟悉熟悉的,眼下,就从花嬷嬷开始吧。我这儿说着,你听听看,要是有说错了的,你就指出来,咱们一点点更正。可好?”
抬眼看着离自己最近的花婆子,柳氏轻声问道。
“就按夫人说的……”
点头应下,花婆子忽然觉得心里浮起了一丝不安。
“春兰。你念给大家伙儿听……”
头也未回,柳氏朗声唤道。
“是,夫人,奴婢遵命。”
朗声应下,其他书友正常看:。春兰捧着一本厚厚的素笺册子上前一步,看着花婆子甜甜一笑。轻声说道:“花嬷嬷,那奴婢这就开始念了,你仔细的听,要是有不妥的地方,你唤奴婢一声,奴婢就停口,可好?”
“好,好……”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太旺了,花婆子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开始微微的沁出细汗,一边。却是喉咙干涩的开口应道。
翻开几页,春兰清脆的念道:“花嬷嬷,闺名吴香秀。林州四平县人,今年五十二岁。永成二年跟随二姨娘进入慕府,初为映雪堂管事嬷嬷,永成四年调派至大厨房,分派厨房人手。永成五年开始,负责大厨房所有米粮的采买,府内所食的米面均出自南大街的张记米粮坊。永成六年,慕府内宅的一应采买,均由花嬷嬷负责,米面仍出自张记米粮坊,菜蔬瓜果,由原先的丰盛菜行,换为如今每日送菜的蔡记田坊。”
花婆子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一层薄汗。
“花嬷嬷一家六口,花管事也在慕府当差,负责的是少爷们的出行,两个女儿均已嫁人,大女儿嫁至邻县一个小地主家,如今育有两儿一女;小女儿嫁的,是都城里一个富贵人家,不过却是给人做妾。”
说着,春兰看了花婆子一眼,继续说道:“花嬷嬷的小姑爷,正是蔡记田坊的大管事,可对?”
“是,是……”
不知该说什么,花婆子的屁股,已滑下了圆凳,此刻竟是半蹲在地上,一边,却是仰头看着俏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春兰,低声应答着。
“花嬷嬷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府里当差,跟在二管家手下跑腿,小儿子,却是在城里开了一家棉布店,自己做些小本生意,不过这府里下人们身上穿的衣料,也都是从您小儿子的棉布店里采买来的,可对?”
又念了一句,春兰轻声问道。
“是,是……”
花婆子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片空白,除了不停的点头应答,已不知该说什么。
合上书页,春兰转过身看着柳氏轻声回道:“夫人,有关花嬷嬷的,就这些了,不过,另有一桩命案,因为年限太早,未得定案,所以按着您的吩咐,奴婢没念。”
点了点头,柳氏轻轻挥了挥手,春兰退到了她身后站定。
“花嬷嬷,若是有不对的,可记得要提出来啊,年底分红的时候,可要根据往年表现论功行赏的。若是有虚报却让我查出来,该赏的,一并取消,可该罚的,我也绝不会手软,让我知道你瞒了我,到时候可要加重惩戒的。”
脸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容,柳氏看着花婆子轻声说道。
“夫人,老奴手里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夫人明鉴……”
一屈膝,顺势跪倒在地,花婆子朗声喊道。
一挑眉,柳氏看了花婆子一眼,花婆子立时收了声。
“花嬷嬷,我并没有说你做什么了啊?就是我方才说过的,既然我当家,一切,都得按我的规矩来,今儿咱们就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把以往的事情说清楚了,日后你们好好干,年底的时候,除了你们的月例银子,我另拿出钱来赏你们,赏罚分明,日后你们有个奔头,才会更加尽心做事不是?”
朗声说着,柳氏示意春平扶起了花婆子,让她在方凳上坐稳,一边,春兰又朝前一步,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继续说道:“既然花嬷嬷的履历没有问题,那下一位,吴嬷嬷……”
“吴嬷嬷,闺名王招娣,永成五年……”
第七十五章 安分
天色已经大亮了,柏松堂内,慕老太太任由明萃和明霞服侍着梳洗完,又笑呵呵的看着慕嫣然和抱着榕哥儿前来的何氏陪着自己用了早膳,书迷们还喜欢看:。
各个院子里,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
初升的太阳照耀下来,慕府的屋顶上,炫出了一片金红色的光芒,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步履匆忙的丫鬟下人,远远看来,慕府上下一片祥和。
明徽园偏厅内,只有春兰明脆清朗的诵念声,间或,有管事媳妇或婆子们的应答声,书迷们还喜欢看:。
一个时辰过去了,卯时进来时还嘈杂着的一众人,此刻已鸦雀无声,一脸惶恐的看着上首处淡定的喝着茶的柳氏。
“内院管事嬷嬷十五位,管事媳妇七位,今儿就都念完了,方才依着各位的,有出入的地方,也已经改好了,这就是各位在府内的履历表了,若是没有其它的问题,各位签了字按个手印吧。日后发生的事,奴婢会按着夫人的吩咐,一笔一笔的记进去,年底论功行赏,可就指着它了……”
合上册子,春兰回头看了柳氏一眼,见她点头应允,朗声说完了这一番话。
见众人并无异议,春平拿着笔墨和印泥盒子走过来,让一众人各自在自己的那一页上签字按了手印,不会写字的,则按着往日的习惯画个符号以作说明。
这一番动作下来,原本怀着一颗轻视作乱之心的仆妇们,均已诚惶诚恐,而其中不属于沈氏亲信的那几个人,则满眼泛光。心内暗叹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边揉搓着拇指上的嫣红印泥,花婆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几个婆子的神色,回过头来,满脸恭敬的看着柳氏轻声问道:“夫人,那老奴等人的差事,可有变动?”
摇了摇头,柳氏失笑的说道:“可是花嬷嬷对目前的差事不满意想换个差事?有的话,不妨说来听听,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若是可以。我会酌情考虑。”
自己手里的,可是这府里油水最大的差事,谁愿意换?这夫人莫不是十几年未当过家,脑袋糊涂了?
惊喜的有些没转过弯来,花婆子楞了片刻。方一脸不可置信的摇头答道:“没有没有,老奴怎会不满意,只要夫人吩咐。老奴定当唯夫人之命是从……”
藏下了嘴角处绽开的轻微笑意,柳氏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也不是全然没有变动……”
只一瞬,一众婆子媳妇们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府内各处的差事,大管事的人选皆不变动。我会再各自指派一个二管事,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是那全然不熟悉事务的人……二管事除了负责大管事交代下去的差事以外,还负责监督大管事及手下下人们的差事。这样吧,给你们举个例子,这样通透些……”
呼了一口气,柳氏接着说道:“花嬷嬷负责后宅所有物品的采买,二管事就负责监督这些物品的来处和去处,若是采买进来的时候是五百钱,花嬷嬷却报了八百钱。二管事就来报给我听,一经核实,花嬷嬷的惩罚咱们先不提。私自多扣下来的三百钱收缴上来以后,一百五十钱归到账面上。另外一百五十钱,归举报的二管事个人所有。当然,监督的这一项,并不只是二管事有权限,上到管事婆子和媳妇,下到洒扫的下人,均可举报,不过要说明的一条,若举报一经证实是假的,举报的这个人可是要受惩戒的。”
慢条斯理的说完,柳氏逡巡着看了目瞪口呆的一众人朗声问道:“可听明白了?”
“夫人,那去处又怎么说?”
一个管事媳妇问道。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柳氏不紧不慢的说道:“比如说,这个月送到明徽园的布料本该是五色锦缎两匹,可实际送来的却是一匹,那另一匹,去了哪里?诸如此类的……一时半会儿要想想明白,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些,你们可以下去慢慢想,想不明白的,明儿一早咱们再议,至于二管事的人选,明儿一早我会告知大家伙儿。”
话音落毕,下首处的一众人脸上,有惊有喜。
“行了,今儿就这样吧,散了吧,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可以私下里来问我,明儿一早,各处的差事各有安排,以后都按着这个规矩行事。”
站起身,柳氏沉声说完,目光深沉的看了众人一眼,抬步朝外去了。
出了偏厅,一股带着冷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柳氏一边下台阶,一边重新认识明徽园一般,侧过头看着洒满了温暖日光的敞亮院落。
自己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了。
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柳氏轻迈着步子朝柏松堂去了。
偏厅里,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花婆子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过头,往日那些跟在自己身后同进同出的媳妇婆子们已纷纷起身向外去了,咬了咬牙,捏了捏发麻的小腿,花婆子站起身,出了门四处看了看,疾步朝映雪堂走去。
一晌午的功夫,柳氏在偏厅对一众内宅管事的处置方法,在下人们当中便传开了,有人摩拳擦掌的等待时机,有人不屑一顾的表示不赞同,也有人一声不吭的持观望态度,但是,关于大梁户律中关于平妻的那项条款,却让下人们着实为难起来。
二夫人,还是,二姨娘?到底该怎么称呼,这,实在是一个问题。
不得不承认,沈氏十五载的掌家手段确实了得,没人敢当着柳氏的面称呼沈氏为“二夫人”,可也没人敢当着沈氏的面称她“二姨娘”,于是,这一天,下人们除了办差不再四处奔走。慕府后宅,难得的清静了几分,不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们,却多了些碎嘴的话题。
晚膳时分,柏松堂内难得的食不言起来,慕嫣然看着几次张望慕老太太和慕昭扬却最后犹豫着吞下话语的沈氏,心情大好,一转头,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瑾哥儿碗里。柔声说道:“多吃点,要不背书的时候肚子饿了怎么办?”
看着瑾哥儿塞得肉嘟嘟的滚圆脸颊,慕依然心内不爽的瞥了慕嫣然一眼,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二姐姐,其他书友正常看:。快进宫了呢,你不是每日里该多陪陪祖母的吗?可妹妹听说,你不是躲在潇湘阁里看书。就是吩咐紫云送些糕点去给翠竹苑的那个小乞丐吃,还真有闲时间呢。”
让紫云和随安多接触几次,这事情并不引人注意,此刻听慕依然说起。慕嫣然不由得多留了份心思。
想起秦素儿曾经教过自己的,可以挑事的人。不理她就好了,过不了多久,看到无事可挑,她自然而然就偃旗息鼓了。
想到此,看了慕依然一眼,慕嫣然不做声的端起了碗,用完了自己的饭,对上她气鼓鼓的神色,心内暗笑不已。
一连几天,府内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交接庶务导致的混乱,慕老太太方放下心来的对傅妈妈说道:“如絮是老太爷当年亲自相中的,当初老太爷在柳府见过她一面。回来跟我说,是个心劲儿平稳有韧性的好孩子。如今看来,果然是个能干的,也不枉老太爷当年如此夸赞。”
“是啊,大夫人就是性子太好强了,要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把自己拘在明徽园,倒让几个孩子跟着受了些委屈,不过好在终于想明白了,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
傅妈妈附和的说道。
状似无意的抬眼瞥了傅妈妈一眼,慕老太太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府里,以后,怕是只有夫人,没有大夫人了。”
神情一顿,傅妈妈抬眼看去,却见慕老太太已经合眼睡了,方才的话,像是梦呓一般,还未听个真切,就散了。
映雪堂正屋内,看着花婆子和其它几个管事婆子畏手畏脚的站在地当中,沈氏一脸怒气,却不知往何处发泄。
“当初你们是怎么应承的?一个个拍着胸脯说离了你们差事一定会砸,如今呢,几日过去了,我瞧着倒是比从前愈发利落了,以前我倒是没发现你们这么有能耐,啊?”
咬牙说着,沈氏的目光像是带着毒刺一般的朝几个人一一刺去,其他书友正常看:。
“二……二夫人,您的话,老奴几人怎敢违背,可昨日蔡记田坊那边送来的账目已经被大夫人查出来有问题,老奴的差事怕是要做不下去了,又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事端……”
满脸冒汗的说着,花婆子一脸的苦相。
“你们几个呢?”
没好气的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沈氏厉声问道。
“二夫人,年前买的花苗,只等着这几日天好了便往花圃里栽呢,谁知昨儿晚上大夫人身边的春平姑娘带了几个婆子去查验,说奴婢以次充好,指不定明儿一早大夫人就要发落奴婢了。”
刘胜媳妇哭丧着脸说道。
“二夫人,春兰姑娘把后厨的采买账本收走了,奴婢……”
“二夫人……”
此起彼伏的诉苦声,让沈氏头疼欲裂,不耐烦的瞪了几人一眼,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看着她们鱼贯而出的落寞背影,沈氏满腔怒气的在炕桌上狠狠一拍,一时间,往外走的人步子迈的愈发快了。
“娘,这些人都是映雪堂那边用顺手的老人儿了,日子久了,我怕还是会出问题。”
翻看着那些签字印了指纹的素笺履历册,慕嫣然不无担忧的说道。
轻柔的抚着慕嫣然的发鬓,柳氏淡然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日子,且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