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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悠忘忧     贵女反攻记txt下载     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一心

    送出去的是一式三份的拜帖,如今收到的回帖也是一式三份,选的日子,却都是六月二十八,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慕嫣然接过来仔细的看完,将帖子递给紫云收了起来。

    六月二十八,便是三日后,一行人刚刚休息好,却也不显得失礼,文府倒是细致入微。

    用了午膳,贺启暄倚在软榻上,慕嫣然便走到桌后,斟酌了片刻,提笔拟了三份礼品单子。

    拿去给贺启暄看,他略一思忖,接过慕嫣然手里的笔,勾勾画画的增减了几项,慕嫣然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应下,递给了紫云去摘抄了一遍,自去准备了。

    “林管事来回话,说这王府前十几年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没有变动过。文府的下人过来,也只是打扫了一遍,想着咱们肯定要动土,已经找好了工匠班子,问问什么时候有闲,他带着领头的师傅来给咱们见礼,也好决定打哪儿动的好。”

    放下手里的卷躺好,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说道。

    转了转眼珠,慕嫣然走到锦桌旁喝了口水,回过身来走回软榻前说道:“自然是从人少的后院开始动,不过,最开始,先把这院子的匾额给我换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见慕嫣然对那块匾额意见如此之大,贺启暄戏谑的问道:“文府不就是想着我已经封王了,即便母妃去了,依旧不能忘记文府的恩德,让咱们时时刻刻记着嘛,你何必这么大的怨气?”

    斜了贺启暄一眼,慕嫣然捡起身旁小几上的扇子轻轻的摇着,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母妃是文府的女儿。咱们记着文府的恩德,这本就是应该的。我气不过的,是那匾额竟然是个小姑娘题的,堂而皇之的挂在王府正院的门上,像话吗?”

    想想也是,贺启暄连声笑道:“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倒是急着瞧瞧,文府三房这位三小姐。是多大的脸面。竟能给我王府题匾了。”

    怕自己的话惹得慕嫣然愈发不快,贺启暄话锋一转问道:“那你说说,咱改成什么?就挑你喜欢的名字改,如何?”

    自打昨日进了府,贺启暄便一直说大大小小都按着自己的心意改,面上不显。慕嫣然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只要一想到偌大的藩王府,走到哪儿都是自己曾经脑海中描绘过的模样。慕嫣然就觉得那是件极美的事。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慕嫣然手里的动作,便无意识的停了下来。一旁,贺启暄伸出手夺了过去,径自摇着扇了起来。

    凉风阵阵,只觉得一对眼皮像是铸了铅一般的沉重,慕嫣然困倦不堪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却喃喃的说道:“你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院子,就叫一心堂。”

    “一心堂……”

    重复着慕嫣然的话,贺启暄念了几遍,却也觉得极好,唇边泛起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已经不在身边了,慕嫣然揉了揉眼睛起身梳洗完,正打算趁着珠儿还没醒看会儿,刚走到桌前,便看见桌面上铺着的洁白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一心堂。

    脸上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慕嫣然提起宣纸,唤来了紫云吩咐道:“去,把这个交给林管事,就说是这院子的匾额,旁的不说,先把这匾额做好换了。”

    点头应下,紫云接过宣纸转身朝外去了。

    方才睡前贺启暄问起时,慕嫣然说是因为院落的名字是文府三房三小姐所起,字也是她所题,自己不喜。其实,并非贺启暄多心。

    打从第一眼看见“春晖堂”三个字,慕嫣然的心里,率先想起的就是孟郊那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贺启暄心里做何感想,慕嫣然不得而知,可若这是文府众人心中所想,慕嫣然却不得不暗说一句:劳诸位费心了。

    若是真有慈母心,明知大房已有女儿嫁入王府做了王妃,为何还要将另外一个女儿送过去做侧妃?如今,宛贵妃红颜早逝,贺启暄远离故土前来藩地,他们倒想起这份慈母心了?

    想起贺启暄在宫里时不自然的就会蹙眉,而之前从未听他提及过远在郓州的外祖家,想起他每每到了慕府都会和几位兄长异常亲热以至于每次都会醉着回宫,想起他在自己耳边说“嫣儿,在家里的感觉真好,以后,咱们也要做这样和美的一家人,身边有儿孙环绕”,想到此,慕嫣然对那个本该满心孺慕的文府,便提不起一丝好感来。

    她的殿下,孤苦了十多年,为什么等到终于长大成人历练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有人在耳边刻意的提醒要他牢记母族的一片慈母之心了?

    是故,不仅对那个名字不喜,对文府,慕嫣然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抵触。

    想归想,毕竟那是皇后和宛贵妃的母族,是贺启暄的外祖家,还是要尊敬的。如是想着,慕嫣然将准备好的礼品又亲自核实了一遍,愈发在心里告诫自己在文府要谨言慎行,莫要给贺启暄丢脸。

    许是文府名下自己的产业,许是林管事办事得力,第二日晌午,新做好的匾额便送来了,看着刻了“春晖堂”的匾额被摘下来,慕嫣然的心里,有些惬意的舒了口气,一边,却又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有些可笑,一抬眼,正对上了贺启暄满是笑意的目光,慕嫣然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既已决定要对王府动工,慕嫣然自然要好好合计一番,回到屋里,哄好了珠儿让她坐在铺了凉席的榻上玩,慕嫣然和贺启暄两人头对头盯着一张王府布局图商议起来。

    第三日上,林管事带着找好的工匠班子来了,领头的班主是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想来是进府前特地换了身新衣服,此刻倒带着几分局促,像是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一般。

    隔着珠帘看了一眼,倒觉得确实是个老实人,慕嫣然先有了几分放心,转头,将昨日和贺启暄随手乱画出来的图让小平子送了出去。

    术业有专攻,许是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汉子的头上也不冒汗了,两眼专注的盯着那图看了一会儿,指着图跟慕嫣然解说起来,将可行和不可行的地方都指了出来,不可行的,又提出了改善的方案,说的头头是道,不一会儿,慕嫣然的戒心便又放下了几分。

    “后面的荷池,夫人说想要给府里的少爷小姐们泛舟嬉戏,这是可行的,不过小人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看着后院的那一块图,汉子思忖了一下,仔细的说着,一边,还小心翼翼的去瞄林管事,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全然未指责自己多事,汉子心底长呼了一口气。

    “你说。”

    看了慕嫣然一眼,小平子细声说道。

    “那片荷池瞧着倒是极大,而且旁边还有座假山傍着,小的想,若是实际看过可行的话,不如把荷池里的水引成活水,从假山上落下做成一片小瀑布,这样想来会更好。到时候即便是泛舟,不划桨船也会慢慢游动。”

    说完,汉子抹了把汗,低垂着头再不敢吭声了。

    工匠班主的建议让慕嫣然有些惊喜,话语中,不自然的也带出了一份尊敬:“如今瞧着,倒是我们恣意妄为了,不如这样,让林管事带着班主在府里逛一圈,也顺便知晓一下实际情况,然后再带一份王府布局图回去,你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动的,完全按着你的意见做一份图给我们,到时候我和殿下再好好参详参详,可以吗?”

    那班主在郓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工匠了,这些年见过的高门大户里的内眷,也不是没有,可像慕嫣然这样知晓几分内里情形,又这般和颜悦色的,倒真是不多见,顿时,那班主恭敬的点着头应道:“是,小人遵命。”

    “改好了图,修葺完工,大概要多久?”

    没什么要问的,想到过些时日这藩王府就是焕然一新的宣王府了,慕嫣然满心期待的问道。

    “瞧着这图,夫人并不打算全部推倒重修,只是部分屋子打通做些变动,以及局部修葺美化做的精致些罢了,想来,不会超过三个月。”

    那班主应道。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再没有问题了,慕嫣然看了林管事一眼,让他打赏了那班主,带着他出去了。

    翌日便要去文府拜见三房长辈了,这一日用了晚膳,又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慕嫣然和贺启暄便早早的睡下了。

    卯时刚过,两人便打点着起身,马车里,慕嫣然一边抱着怀里还眯着眼睛打瞌睡的珠儿拍着,一边看着贺启暄问道:“咱们可是先去大房?”

    点头应下,贺启暄两眼微眯,“去,自然是先去大房,可先见到的,不一定是大房的人。”

    宣王府位于云都城中心偏南的位置,而文府则在东面的远宁街,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刚下马车,文府大房的管家点头哈腰的迎上来见了礼道:“殿下,王妃,老太爷和老太太还没起身呢,二老爷便打发了奴才前来候着,若是您们到了,便先领着去二房,二房老太爷和老太太起得早,这会儿时辰正好呢。”

    点头应下,贺启暄看着慕嫣然,眼中尽是猜中的淡淡笑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拜见

    文府三房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可就这一个院子,据说有五百多亩,相当于是十个宣王府那么大的一块地,慕嫣然不禁有些咂舌。

    不过想想文府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又岂是慕府这般只传承了三代,抑或是宣王府这般每几十年就要变更一次的府邸呢?这么想,慕嫣然又觉得见怪不怪了。

    从正门口下了马车,门外已有二房的管家候着了,两人进了门,换了软轿,朝正屋二老太爷二老太太处去了。

    软轿抬得极稳,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停下,慕嫣然顿时知晓已经到了,忙不迭的抬手整了整妆容,刚刚落下手,轿帘外响起了二房管家的声音:“殿下,王妃,这便到二门了,请下轿吧。”

    轿帘掀开,紫云伸出手扶着慕嫣然出来,跟随着贺启暄,由那管家指引着朝前走去。

    只觉得绕来绕去的穿过了弯弯曲曲的回廊,身边闪过的荷池凉亭都未看清,前面,依稀有人声喧哗,还有人小跑着进去通传道:“人来了……”

    人?

    唇角噙着的疏离笑容一闪而过,慕嫣然抬眼去看,只见贺启暄微微眯了下眼,随即不动声色的掩下了眼中的异色。

    “宣王殿下,宣王妃到……”

    正屋门口的台阶上有粉衣圆脸的大丫鬟扬声朝里通禀着,紧接着,站在门后的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掀开了屋帘,慕嫣然稍慢贺启暄半步,两人踏进了屋子。

    上首处坐着两位老人,瞧着和慕老太太差不多年纪,想来,便是文府二房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了。

    按着晚辈拜见自家长辈的礼节,贺启暄和慕嫣然在面前摆好的蒲团上给两位老人磕了头,刚站起身,二老太太便和蔼的笑着道:“快坐下吧。盼着你们盼了好些日子了,可算是到了。”

    话语中,一派熟络,仿佛从前就见过一般。

    说话的功夫。二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捧着托盘出来了,却是两位老人初次见到晚辈准备的礼物,两个同心荷包,一对同心玉,既不隆重,也不小气,看着就很招人喜欢。

    福身谢过两位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慕嫣然刚坐定,门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听着那丫鬟的通禀声,想来便是二房的兄弟姐妹了。

    二房共三子二女,两个女儿都已嫁做人妇,如今府里是大儿媳妇姚氏当家。

    见过了三位舅父文嗣忠,文嗣勇,文嗣孝。又和三位舅母见了礼,收了一堆荷包首饰,慕嫣然和贺启暄陪在一旁说了会儿话。谈及宛贵妃。屋内众人都是一阵唏嘘,直说既已回来了云都,将来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让贺启暄和慕嫣然二人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般,莫要气。

    道了谢,正在犹豫接下来要怎么展开话题不显尴尬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娇俏的话语声:“二祖父二祖母,秀儿给您请安来了。”

    在座诸人,便是二老太太的嫡出儿媳妇都不敢这般大声说话。慕嫣然有些好奇的转头去看,便见屋帘掀起,一个身穿水红色撒虞美人镶银边亮缎斜襟褙子的丽人走了进来。

    挑眉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自称秀儿的丽人上前给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太行了礼,又和其余三位叔伯兄弟和妯娌见了礼,方坐在姚氏让过的座位上说道:“二祖母。祖父和祖母这才起身,吩咐了我来接宣王殿下和王妃过去呢……”

    一脸的笑意,二老太太看着那丽人嗔道:“你自己都说了是宣王殿下和王妃,竟还这般没规矩,回头告诉你婆婆,让你好生立规矩才是。”

    话语中,透着几分亲昵。

    不待那丽人答话,二老太太转过头看着贺启暄和慕嫣然介绍道:“这是大房的二少奶奶,你们合该唤她一句林表嫂,也我娘家的外甥孙女儿,生来就是这幅鞭炮般的喧闹性子,你们别见怪。一会儿便让她带着你们去大房吧……”

    大房既已派了人来接,贺启暄两人也不敢再耽搁,起身给两位老人并几位舅父舅母见了礼,直说改日再来陪他们说话,方跟着那位林表嫂出了门。

    这位林表嫂,却着实是个妙人,虽冷眼瞧着有些吵,心思却极是剔透。

    带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朝大房走的功夫,她便把大房都有些什么人告诉了两人,诸如今儿在大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又能见到谁,谁又是怎样的脾气,抑或是谁平日里是公认的好脾气,若是无话可说显得尴尬,找谁说话最有话题,等等。

    及至进了大房正院,慕嫣然已然知晓,大房共有四位舅父,三位姨母,今日均能见到。

    浅笑着行了个福礼,慕嫣然感激的说道:“谢谢林表嫂了,要不然,一会儿真要是闹出了什么笑话,可就给母妃丢脸了。”

    “嗐,王妃这是臊我呢?婆婆既然嘱咐了让我来接你们,我自然要说清楚的,回头便是闹了笑话,也该是我这引路的人没引好,万怪不到淑敬皇后身上去的,王妃放心便是。”

    林表嫂大大咧咧的说道。

    说话的功夫,已有丫鬟通禀后掀起了门帘,贺启暄和慕嫣然跟着林表嫂进去,只朝上首处端坐着的两位老人面上看了一眼,便忙在蒲团上跪下,给他们磕了头。

    大老太爷和大老太太已是满头银发,可面容上却带着一份严肃,让两人不自禁的便收起了脸上的笑颜,低垂下了头。

    与方才在二房时的次序差不多,磕了头,接过了见面礼,又给四位舅父舅母见了礼,接了他们送的礼物,然后,才坐在大老太太下首处,跟诸人说起了话。

    大老太爷夫妇自皇后嫁进都城王府便再未见过面,此刻一字一句,问的都是有关于皇后的话题,知晓她一切都好,太子和贺婉茹也都安好,两位老人家长吁短叹的直说祖先庇佑,却是丝毫未提及宛贵妃。

    “你们如今既已到了云都,可见是圣上和皇后娘娘一片体恤之心,让我文府庇佑于你们。既已到了家里,便不需再有那么多的顾忌,好生过你们的日子便是,不可招惹是非,不可恣意妄为,要时刻谨记,你们的母妃是文府的女儿,而你们的身上,也流着文府的血。”

    文邹邹的叮嘱了贺启暄几句,大老太爷看了一眼座下的儿子儿媳,几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了几句,各自表示若是贺启暄和慕嫣然有需要,记得回府里来说,莫和他们气。

    寒暄了几句,屋内渐渐的有些沉寂了,大老太太端起茶碗抿了口茶,看着慕嫣然问道:“府里那些人,可还用的惯?”

    问的,自然是文府派去的那些下人,慕嫣然心中一顿,忙不迭的换上一副笑脸应道:“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定然是极用心的,用的惯用的惯,劳老太太惦记了。”

    脸上的表情如千年不变的古井,大老太太点了点头,意味不明的说道:“在府里的时候,有上头的主子盯着,自然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若是从眼前离了去,指不定都生出什么心思了,若是做了什么背心的事,你尽管发落便是,不用看顾我们的面子。”

    大老太太这一番话,明着是在说那些下人,暗里,可不也将从都城远道而来的贺启暄和慕嫣然给捎带了进去?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本想回几句话的,可一想到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回头若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将来在云都地面上也没办法跟旁人打交道了,是故,慕嫣然做出一副恭谨的模样,木讷的答道:“是,老太太的教诲,嫣然记下了。”

    老人家都喜欢活泼乖巧的晚辈,如林表嫂一类的,慕嫣然初到文府,本就带着一份陌生,此刻再配上脸上的这份木讷,大老太太转过头看了大老太爷一眼,微不可见的耷了一下眉。

    顿时,贺启暄和慕嫣然未觉出什么,屋内在座的其他人却明白,大老太太这是不喜欢慕嫣然。

    随便问了几句都城的天气如何,一路到云都路上走得可顺利等等,大老太太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外祖母定然等的急了,这便去吧。”

    说罢,又转过头交代了林表嫂,让她务必把二人送到三房三老太太跟前儿再回来。

    起身行了礼,贺启暄和慕嫣然出了正屋门,看见湛蓝的天空,二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出了大房的角门,早有三顶软轿候在那里,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坐了前面的两顶,林表嫂径自吩咐着几个轿夫道:“朝敦园去吧。”

    文府大房住雅园,二房住汇园,三房便在敦园。

    轿子一直抬到敦园的二门处才停下,那丽人看着迎出来的老妇人熟络的说道:“乔妈妈,这天儿这么热,您打发莲心来便是了,怎么还自己迎出来了啊?”

    俯身给贺启暄和慕嫣然行了礼,乔妈妈浅笑道:“老太太早起就候着了,都念叨了好几遍了,丫鬟们都跑了好几趟,这不,老婆子刚来瞧,就迎着了,可见早该老婆子来的。”

    这,可是嫌他们来晚了?

    慕嫣然心内郁结。(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外祖

    正对着门的软榻处,一身簇新暗褐色八宝福纹褙子的老妇人手里拨弄着一串佛珠,安静的坐着那儿,眉眼不抬,仿若没什么事能惊动她一般,便是听到门外的丫鬟通禀说贺启暄和慕嫣然来了,老妇人依旧嘴唇轻微蠕动的念着什么,未有丝毫动作。

    这位老妇人,便是文府三房的三老太太。

    “外孙启暄并外孙媳妇嫣然给老太太磕头了,愿老太太松鹤延年,寿比南山。”

    贺启暄和慕嫣然跪倒在软榻前的两个蒲团上,磕着头拜道。

    “起来坐吧……”

    手中的动作缓缓停下,三老太太终于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耳边,林表嫂浅笑着说道:“三祖母,我把人给您带来了,这就不耽误你们祖孙叙话了,回头再来给您请安。”

    见了那林表嫂,三老太太的脸上才露出了几丝笑容,斜了她一眼嗔怨的说道:“快些回去吧,知道你惦记着家里的小猴儿,记得到时候带着他一起来,我可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这心里还怪惦记的。”

    “就知道三祖母最疼秀儿了,下次来,必定带着孩子来给您磕头,三祖母,那秀儿这就回去了,您好生歇着。”

    说罢,林表嫂看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一眼,颔首一笑,转身朝外去了。

    屋里,又恢复了刚才进来时的静谧,慕嫣然抬眼看了三老太太一眼,又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不欲主动开口的贺启暄。心内暗叹了一句,方带着笑的柔声说道:“老太太,殿下在府里时,就一直念叨着您呢,有从前殿下受伤时皇上赏下来的几颗百年老参,殿下也没舍得用,这次特意找了出来孝敬您。愿您福寿康泰。”

    这样的话,慕嫣然倒还真不习惯说,要按她的性子。怎么也得扭在慕老太太身边痴缠着说:“祖母,您可要好好儿的,定要活成老神仙才行……”

    而这样的亲热。显然对一脸冷冰冰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三老太太不合适,所以,慕嫣然便念叨出了这般文绉绉还透着一丝酸气的话,果然,三老太太的面色稍缓,目光在贺启暄和慕嫣然脸上转了一圈,点着头说道:“你们有心了。”

    说话间,已有三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奉上了茶水糕点,三老太太径自抿了口茶,才看着贺启暄沉声说道:“既然回来了。.少不得要去拜过祖先,我会跟族里说,等选好了日子,开了宗庙,到时候你们跟着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进去给文氏祖先上柱香吧。”

    三老太爷前些年逝去了。是故如今三房便只有三老太太一位老人,去宗庙,她一个妇人总不好张罗,只能请了大房和二房的两位老太爷带着他们去了。

    不过想及三老太爷,慕嫣然对这位没什么好脸色的外祖母,却有有几分释怀了。

    宛贵妃的母亲。是三老太爷的原配,生下了一子一女后便早逝了,如今这位三老太太,却是后来的继室。

    三老太太嫁给了三老太爷,也生下了三儿一女,可无论如何优秀,都越不过前任生下的一儿一女,这么些年了,每每看到那位嫡子,再想及那位已逝去却以淑敬皇后之尊葬入帝陵的嫡女,三老太太便觉得心里有一口气让她呼不出来一般,憋闷的难受。

    宛贵妃的同胞兄长文嗣逡,自小便聪敏好学,二十二岁时考中了二甲头名的好名次,领了云都边县县令,这么多年,已是正二品的郓州河道总督,搬出文府住在了总督府。

    文总督对继母十分尊敬,可也仅是尊敬而已,继母生下的三子一女,却是未沾过他一点儿光,这其中,倒不全是文总督的原因,大半在于三老太太不争馒头争口气的心态在作祟。可如论她如何好强,三房内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儿女一事上,却不得强求,如今她膝下的三个儿子,最有出息的长子,也不过是云都知州,与文总督,那是绝对无法比较的。

    是故,三老太太再看到那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嫡女如此有出息,外孙又是战功赫赫的宣王殿下,心里自然有些意难平。

    哎,都是命啊。

    心中暗叹,三老太太见陪嫁乔妈妈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顿时也知晓自己不好做的太过,方面色稍缓慈祥的说道:“想着你们要来,我这些日子在菩萨面前静心侍奉,祈盼你们路途顺利,如今你们平安到来,我便安心了。”

    “劳老太太挂念了。”

    齐声说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行了礼,复又坐了回去。

    “去,把他们都叫来。”

    回头看了乔妈妈一眼,三老太太沉声吩咐道。

    点头应下,乔妈妈出了门,唤过了几个丫鬟嘱咐了几句,又转回身进了屋,一盏茶的功夫,院落里脚步声响起,鱼贯着进来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枣红色官服,脸上也是一派刚正之气,下巴上续着几缕黑须,原本有些儒雅的气质,平白增添了几分刚硬。

    “这是你二舅父文嗣平,现任云都巡抚,官居从五品。”

    三老太太看着大儿子介绍道。

    见儿子面显踌躇,不知是不是要上前给贺启暄行礼,三老太太眉头轻蹙了一下,旋即笑呵呵的说道:“今日只论亲情,不论你们那些官场上的尊卑讲究,嗣平你就莫推脱了,论理,孩子们还该冲你行礼叫你一声舅父的。”

    三老太太的目光如天空中飘下的柳絮一般,轻轻的从贺启暄和慕嫣然的脸上扫过,顿时,贺启暄和慕嫣然站起身,冲文嗣平行了礼唤道:“二舅父。”

    文嗣平身后跟着的圆脸杏目的女子,想来便是他的夫人,两人再次一拜恭声唤道:“二舅母。”

    “哎,远道而来,辛苦了。”

    应了声,文嗣平的夫人文薛氏笑着说着,一边,从身边丫鬟手里捧着的托盘上取过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了慕嫣然。

    随后进来的两对夫妇,便是三老太太的二子和三子,名为文嗣修,文嗣景。

    各自见了礼,得了见面礼,贺启暄和慕嫣然坐回原位,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那几人,而他们,同样也打量着贺启暄两人。

    许久,生性开朗的四爷文嗣景看着三老太太夸道:“娘,怪道大哥总是提及外甥呢,果然是一表人才,咱们文府可真真儿是人杰地灵呢,儿郎都是玉树临风,女儿都是千姿百媚。娘日日看着这些成才的孙子孙女和外孙,心情愉悦,定然能够长寿的。”

    “你个滑头,惯会哄我开心,你若是能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让我少操些心,我便能长寿了。”

    笑骂着,三老太太的脸上,尽是开怀的笑容。

    笑罢,三老太太转过来跟贺启暄和慕嫣然介绍道:“你大舅父去总督府处理公差了,家宴的时候,必会回来出席,这几日恐是见不到,你们也担待些。”

    见贺启暄和慕嫣然点头应下,三老太太继续说道:“你二舅父平日这个时辰也是在衙门里的,今儿是知晓你们来,特意候着的。三舅父领着正六品的守御所千总,今儿也是特意候着的。唯有那四舅父,是个不务正业的,虽管着家里的铺子,却不甚用心,好在铺子里的老掌柜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也没被他给赔了去。”

    虽话语眼里,可脸上的神情却极是温和,顿时,慕嫣然知晓,三老太太最疼的,怕就是这位四舅父文嗣景了。

    “如今这府里,是你二舅母当家,回头你们要是有什么缺的,便跟她说,她理家是把好手,必定能给你们置办的妥妥帖帖的。啊?”

    慈祥的嘱咐着,此刻的三老太太,看着倒像是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者了,刚进门时那副眉眼不抬波澜不惊的模样,倒好似是贺启暄和慕嫣然的错觉一般。

    “是啊,你们可别跟府里客气,记得有事就派人回来吱一声,千万莫委屈了自己。”

    应了婆婆的交代,二夫人文薛氏温顺的叮嘱了一遍,见慕嫣然点头应下,才放心的收回了目光。

    三夫人文罗氏,从面儿瞧着,是个温婉的人,自进来便一直不大说话,只偶尔停留在慕嫣然身上的目光软软的极有善意。

    四夫人文周氏,许是丈夫得婆母疼爱的缘故,她也跟着一脸的神采飞扬,再加上本就是个美人儿,虽安静的坐在那儿,却让人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光芒,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孩子们都去学堂了吧?便把小姐们都请来吧,这可是她们嫡亲的表哥表嫂呢,都来见见,免得回头路上见了面都互不相识。”

    提起嫡亲的孙子孙女,三老太太的脸色愈发柔和,刚吩咐下去,外面已经叽叽喳喳的有少女娇俏的话语声响起了,时而,还有个端庄的声音训斥着让她们勿要多言,听见那个声音,三老太太的眼中,先泛起了一抹宠溺的笑容。

    倒要瞧瞧,哪位是三小姐呢。

    如是想着,慕嫣然跟随众人的目光,朝掀起的门帘看去。

第四百三十八章 用心

    身量修长,腰身曼妙,肌肤莹润白皙,头上青丝如墨。

    蛾眉敛黛,嫩脸晕红,唇边噙着几丝盈盈浅笑,眼中带着三分天真烂漫。

    打头进来的女孩儿穿着一身淡粉色对襟开领褙子,左肩上绣着深粉浅粉的绚烂桃花骨朵,一直延伸到了褙子的右边衣角处,袖口处是一指宽的月白色镶边,下身则穿着雪白色的流彩暗花云锦裙。

    屋帘前的日光淡淡的照射在她的脸颊上,真真儿是艳若夏花,丽若朝霞,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甚是灵动,看见屋内有陌生人,顿时微微的低垂下了头,脸颊边透出的绯红,越发让她显得娇媚不可方物。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两圈光晕,神情也显得楚楚可怜,让人一眼望去就心生怜意。

    “蕊儿见过祖母,二伯父二伯母,三伯父三伯母,爹,娘……”

    清音娇柔,犹如山涧里流过的叮咚泉水,又似微风拂过廊檐下的风铃,低回婉转,说不出的好听。俯身冲上首处的三老太太行了礼,女子站起身,乖巧的走到文周氏身旁站定。

    身后一并跟进来了高低不同的六个女孩儿,鹅黄湖绿明紫浅蓝,每个女孩儿身上的衣服颜色各有不同,眉眼瞧着却都有几分神似,可见都是三房的小姐们了。

    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紫云和紫月,慕嫣然微微点了点头,一边,抬眼去看三老太太,等着她给自己介绍,也好送上礼物。

    “蕊儿……”

    柔声唤着,见站在文周氏身旁的女孩儿朝前走来,三老太太指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跟她及屋内整齐站着的女孩儿们说道:“这是你们大姑母的儿子和儿媳,你们要叫表哥表嫂的。”

    “表哥表嫂好……”

    耳边,响起了女孩儿们错落有致的见礼声。

    面前的七个女孩儿。最大的,大概就是那个被称为蕊儿的小姐了,最小的,也才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不算大房和二房,三房如今共有九位小姐,你们大表姐和二表妹都已经出阁了,如今这府里最大的,便是你四舅父家的蕊丫头。排行第三。”

    指着个子最高。也是相貌最美的文雅蕊,三老太太和声介绍道。

    “三表妹……”

    站起身亲热的唤了一句,慕嫣然从紫云手里接过一个荷花式样的荷包,并一对羊脂玉镯子,递给了文雅蕊。

    “谢表嫂。”

    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柔美的笑容。文雅蕊接过礼物,径自走回了母亲身旁。

    “雅竹、雅菲、雅璇和雅惠,分别出自你三个舅父房里。日后见面的机会也是极多的。”

    几位小姐按着年龄大小,走到慕嫣然和贺启暄身前行了福礼,每有一个到身前。三老太太都会介绍一句,虽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波澜,可慕嫣然心内知晓,这四位,怕是三位舅父家中的庶女。

    嫡庶有别。自然礼物也要有所不同,慕嫣然各给了一个葫芦形的荷包,和一个羊脂玉玉佩,三老太太眉眼轻抬,旋即又低下了,只眼角透出了些许笑意。

    “八小姐雅茗,九小姐雅岚,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分别是你三舅母和四舅母家的小猢狲,瞧着如今可乖着呢,平日里跟个皮猴儿似的,可闹腾着呢。”

    指着最后的两个小丫头说着,三老太太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

    礼物跟给文雅蕊的差不多,两个小丫头接了东西,欢喜的朝三老太太奔过去了,一左一右的攀着她的胳膊,说不出的亲热,可见平日里也都是这般模样。

    搂着两个小丫头做好,三老太太转过头看着二夫人文薛氏嘱咐道:“吩咐下去,午膳就摆在我这儿,随便吃用些吧,晚膳隆重些,摆在西花厅,就当是咱们三房的家宴了,为殿下和王妃接风洗尘。”

    “是,媳妇儿这就去准备。”

    二夫人领了命,朝外去了。

    “行了,你们这就各自都忙去吧,没事儿的在这陪着老婆子说说话便是。”

    三老太太开口说了,顿时,三个儿子站起身鱼贯着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个儿媳妇并七个女孩儿。

    父亲不在身旁,女孩儿顿时活泛了起来,几个庶女规矩的站在嫡母身后,而嫡出的三个,除了两个最小的偎着三老太太坐着,文雅蕊,已依着三老太太的目光示意,坐在了慕嫣然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表嫂初入王府,可还住的习惯?”

    文雅蕊虽瞧着文静,可性子却极为跳脱,坐在慕嫣然身旁,熟络的看着她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浅笑着答道:“云都的天气,比都城里要热上几分,不过大体相同,王府里,刚来定然有些生疏,不过住几日习惯便好了。”

    见慕嫣然如此便算是答完了,文雅蕊眼中微有错愕。

    顿时,慕嫣然强忍着压下了心头的那丝好笑。

    到底是小女孩儿,心境不够沉稳。

    本想着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为她布置起居,还亲自题了匾额,怎么也要道谢的,见慕嫣然丝毫不提及,文雅蕊转了转眼珠,俏声问道:“自知晓宣王表哥和表嫂要来,祖母便成日记挂着要将藩王府休整出来,等着表哥表嫂来了便可以住的舒服些,不必再花心思打理了。伯母和母亲各自有事要忙,蕊儿是这府里女孩儿们年龄最大的,为着祖母,也为着表哥和表嫂,便领了个名头,打点了起来,却不知,表哥和表嫂可还满意?”

    文雅蕊的一番话,既点出了三老太太对晚辈的挂怀,又表达了对贺启暄和慕嫣然此来的重视,一时间,座内除了贺启暄和慕嫣然众人,倒是谁都觉得心头熨帖,一旁,三老太太还不住口的夸道:“那几日,这丫头没日没夜的想着怎么收拾的合你们的心意,为这可没少花心思。”

    “谢过三表妹了……”

    淡笑着谢了一句,慕嫣然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笑容,却是再柔婉不过,一旁,贺启暄顺势接过话茬道:“不过到底是藩王府,日后要住几十年的地方,所以林管事举荐了一个工匠班子,说要好生修葺一番,启暄已经准了,这几日怕是就要动工了。”

    本想着,以祖母对她的疼爱,父亲母亲的文府的位置,以及她在文府内一众未出阁女孩儿里的才名,贺启暄和慕嫣然定要好生谢过的,可此刻她才知道,她只想着表现,却浑然忘了,身旁这两人,是大梁的宣王,宣王妃,若不论亲戚血缘,自己见了面,还要磕头见礼的。而藩王府,日后便是宣王府,岂能由她一个黄毛丫头指挥着说了算的?

    文雅蕊啊文雅蕊,在云都城有了几分才名,你便忘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了吗?

    贺启暄的两句话说完,文雅蕊顿时有些讪讪的,面色泛起了一抹潮红,心里,更是有些气急的埋怨起了自己。

    知女莫若母,看见女儿的表情,文周氏顿时知晓她在想什么,笑着打起了圆场,“到底是亲孙女儿,舍不得祖母为晚辈费心,才花了这心思。不过宣王殿下说的也正是这么个理儿,怎么说也是王府,是该好生整顿一番,回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回府来说,有你三个舅父和舅母,还有老太太呢,最是便利的。”

    点头谢过,贺启暄说了句“谢四舅母”,便收回了目光。

    一旁,文雅蕊却是不敢再说话了,心里为方才的邀功很是不屑了一番。

    屋内有片刻的静谧,正当几人想着怎么活络下气氛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二夫人的话语声,紧接着,门帘掀起,二夫人走进来笑道:“老太太,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便用午膳吧?今儿我们几个就腆脸在您这儿混一顿饭,您可别撵我们哪……”

    二夫人文薛氏长相端庄忠厚,不如两个弟媳那般艳丽,可这样撒娇讨巧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多了几分俏皮,一时间,文罗氏和文周氏附和着,三老太太笑骂着让乔妈妈撵她们回各自的院子里去,几个小丫头又捂着嘴笑,屋内的众人都一脸开怀的笑容。

    午膳摆在三老太太院里的明堂里,除了方才见过的那些人,倒是再没有生面孔,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膳后,文薛氏带着贺启暄和慕嫣然朝客房去了,一边,还询问了慕嫣然要不要去王府将珠儿接过来。

    本想着今日只是拜会文府三房的诸位长辈,过几日才会有正式的家宴,不成想,三老太太竟临时起意要三房自己先摆家宴,而两人又推脱不得。

    早起时天都没亮,珠儿还睡得昏昏沉沉的,何况来文府又是拜见诸多长辈,到时候珠儿若是见了这么多的生人闹起来,面子也多有不好,是故才没有带她,方才三老太太说的时候,慕嫣然就有些心急了,此刻听文薛氏如此问,慕嫣然不由感激的谢道:“多谢二舅母,您有心了……那便让我身边的丫鬟回府去接了孩子过来吧,午后也好带给老太太瞧瞧。”

    点头应下,二夫人领着紫云出去安排了。(文昌书院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家宴

    朦朦胧胧间,门外传来了珠儿咯咯的笑声,慕嫣然以为是在梦里,睁开眼,紫云已抱着身穿了大红亮缎新衣的珠儿进来了,小家伙一进门,便冲着慕嫣然伸出双手唤着:“娘,娘……”

    不过才一上午没见罢了,这会儿见到,竟觉得隔了好久似的,女儿的笑颜,愈发天真可爱。

    接过珠儿亲了一口,又脱了她脚上的鞋子,慕嫣然柔声问道:“可要觉觉?”

    珠儿已经两岁多了,可有些词语,却还执拗的保持着自己的风格,睡觉,不论贺启暄和慕嫣然纠正多少次,仍旧要说“觉觉”,乍一听去,多了几分小儿的娇憨,愈发惹人怜爱。

    摇了摇头,珠儿笑嘻嘻的攀着慕嫣然胳膊绕过她,冲睡在里侧的贺启暄身上爬去。

    动手摇晃着贺启暄的身子,珠儿淘气的捏住贺启暄的鼻子,过了好久,贺启暄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珠儿两眼睁的浑圆,回过头来看着慕嫣然叫:“娘,娘……”

    还未等她问出下半句,身子一轻,已被贺启暄抱起在手上。

    一惊一喜,珠儿的欢笑声,在房内久久回旋。

    三人闹了一会儿,刚到未时三刻,从府里的婆子那里问来恰好是三老太太歇午觉起身的日子,慕嫣然和贺启暄也相继起身,抱着珠儿去了三老太太屋里。

    晌午是在会厅,一顿午膳,许是又熟悉了几分。这会儿的会面,便在乐安堂的左梢间里。

    窗户紧闭,竹绿色的门帘也垂下来,墙角铜盆里的冰雕便散发出了屡屡雾气,不一会儿,左梢间里就是一片清爽拂面的凉意了。

    几人刚坐定,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却是四夫人文周氏带着文雅蕊过来了。

    有小孩儿在的地方,童言童语的分外有趣,三老太太和文雅蕊不时的逗着珠儿说笑几句。小家伙虽小,可说起话来却一本正经的,不一会儿。屋里便尽是欢笑声。

    午后的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辰,院子里一片静谧,愈发衬得外间树上的知了聒噪异常,三老太太人老了,这些年却也愈发怕热,身边有丫鬟打着扇子,额头上仍旧微不可见的往外冒汗,只坐了一会儿,就面露不耐起来。

    尽管如此。屋子里仍旧无人敢开口把那冰盆端过来。

    “祖母,孙女儿换了个新扇子呢,是昨儿父亲从外面的铺子里淘来了,您看看可好?”

    手里从进屋便一直举着一把圆形纱面的团扇,上面隐约可见绘了一副临江望月图。文雅蕊看了母亲一眼,起身径自坐在了三老太太身边。

    “嗯,画看着清凉,做工也精致,定花了你父亲好些银子,不过他一向疼你。想来多少银子都不在乎的。”

    随意夸了几句,三老太太恹恹的靠在了凉枕上,紧接着,面前袭来了阵阵凉风,却是文雅蕊拿着手里的团扇扇着。

    再一想,这丫头怕是借着让自己欣赏团扇的心思,好给自己打扇,顿时,三老太太脸上的不耐一丝丝的消融,换上了一抹柔和,“偏你最会孝敬祖母,可见你小时候祖母没白疼你。快停下吧,一会儿手臂该酸了……”

    说罢,三老太太坐起身子,抬手止住了文雅蕊的动作。

    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如此做的心思被旁人知晓,掩下心里的一份小小算计,文雅蕊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处。

    屋内的几人说着话,竹帘外,乔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进来,把冰盆朝前摆了些,拿扇子在冰盆后扇打起来,不一会儿,屋内倒真是比方才凉快了几分。

    “这个法子倒好……”

    凉意扑面而来,三老太太只觉得浑身透不出的舒爽,一边惬意的夸道。

    “都是王妃的主意呢,可见是从大地方来的。这样儿,既不用担心老太太着凉,又能解暑,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法子呢……”

    附和着三老太太的话音,乔妈妈赞了几句。

    外间又有丫鬟送上了冰碗,澄澈的汁水里,红的樱桃,白的梨肉,粉的桃肉,面上还飘着些许冰碴,只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一人一碗,待到喝尽最后一口,众人均觉得神清气爽。

    说了会儿话,眼看便要到晚膳的时辰了,二夫人文薛氏和三夫人文罗氏俱都来了正屋。

    帘子掀开进来,二夫人看着三老太太询问道:“娘,府里的小姐,晌午都见过了,几位少爷可都没见呢,如今也都在府里了,可要带过来见礼?”

    眉眼微垂思忖了下,三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一会儿晚宴的时候再见吧,那些魔障,都聚在一起,还不把我这屋顶给掀了去……”

    顿时,诸人都低头浅笑起来。

    心里的别扭一点点的软化,三老太太也不再似晌午一般摆出一幅冷脸的模样,不时的逗逗珠儿,间或讲几件府里孩子们之间的趣事,倒也着实有意思。投桃报李,贺启暄和慕嫣然也在一旁附和着,挑都城里广为流传的事情讲了几件,一屋子的人说笑起来,倒也一派和睦。

    堪堪过了酉时,有丫鬟过来回禀说西花厅那里俱都准备妥当了,三老太太下了凉榻,由身边的丫鬟服侍着穿了鞋,领着一众人朝西花厅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落日的余晖在众人身上镀出了一层金光,平添了几分柔和,贺启暄迎着天边的晚霞眯着眼睛看了片刻,转过头来逗着慕嫣然怀里的珠儿玩起来。

    一旁,文雅蕊心虚的转过了目光,脸颊边的灼热光晕,愈发映红了夕阳。

    进了西花厅,已摆了十几张红木圆桌,多数人都已经入席,一眼望去,竟乌压压的都是人头,而这,还只是三房的一顿普通的家宴,想及年节时大房还会准备族宴,把三房里的人都汇聚在一起,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壮观的场景,可想而知。

    陪着三老太太坐在了首桌,贺启暄跟几位舅父打着招呼,而慕嫣然,则低头小声的嘱咐着珠儿,间或和身边的四夫人说笑几句,很快,宴席便开始了。

    三房老小都汇聚在此,三老太太便不再开口了,一家之主,三房二老爷文嗣平站起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方指着贺启暄和慕嫣然说道:“宣王殿下和宣王妃自都城而来,日后虽别藩王府,可到底也是我们文府的骨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日后尔等当和睦共处。”

    “是。”

    座下应声的,俱是三房的子弟,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笑脸,慕嫣然颇为头大,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认全这些人。

    二老爷又说了几句叩谢神明和文府祖先的话,晚宴才算正式开始。

    吃了没几口,身边便不停的有人前来敬酒,其中包括前来认亲的三房一众表哥表嫂表弟表弟妹。

    有四夫人在旁介绍,倒也没那么难熬,一顿宴席下来,慕嫣然只觉得满脑子都是称呼,却对不上脸,心中不禁汗颜让四夫人白费心思了。

    不知道是珠儿确实招人喜欢,还是旁人别有心,背靠着四夫人,坐在邻桌上的文雅蕊频频转过身来逗着珠儿说笑,小家伙倒似也颇喜欢这个漂亮的表姑,不一会儿,文雅蕊便从邻桌上跑了过来,在四夫人和慕嫣然中间加了个圆凳,逗着小家伙玩起来。

    玩的高兴,珠儿甚至还伸出手要文雅蕊抱她,到了文雅蕊怀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依依呀呀的,玩的好不自在,一时间,倒让慕嫣然为珠儿的不认生,也颇感头疼起来。

    身旁的贺启暄,早跟着几位舅父去了别的桌上划拳喝酒,慕嫣然看了看周遭的几人,不动声色的小口吃用起来,逢到有人说话,便气的回应几句,宾主尽欢。

    晚宴结束,已是戌时二刻,天色渐暗,偶尔还有归巢的倦鸟低鸣几声,透着天边的最后一束光亮,让众人的脸色,有些晦暗的看不清楚。

    “去屋里坐会儿,喝口消食茶再回去吧,免得回头说起来,到外祖母这儿,连杯茶都没顾上喝便被赶出去了。”

    打趣的说着,三老太太搭着乔妈妈的手,朝正屋去了。

    贺启暄虽喝了不少酒,可却并未见醉,一双眼睛,趁着昏暗的夜色,显得愈发明亮,慕嫣然不放心,便抱着珠儿走在他身旁,间或拽拽他的衣袖,免得他醉了却不自知。

    到了月亮门拐弯处,贺启暄四处看诸人都不在跟前,各自看着眼前的路,稍慢半步俯过头来在慕嫣然耳边说道:“没醉,放心吧……”

    点了点头应下,慕嫣然的唇边,不由自主的划出了一丝笑容,让一旁一直注意着她的文雅蕊眼中,多了几分艳羡,眼光愈发在贺启暄和慕嫣然身上打量起来。

    茶是早就泡好的君山银针,成色极好,小抿一口,唇齿间尽是淡淡余香,贺启暄不由多喝了几口,三老太太瞧见,慈爱的说道:“这是你大舅父端午时送来的,我都没舍得喝,今儿你们来才开了封,也算不委屈了这包茶了。”

    一语出,屋内人尽数为三老太太的诙谐幽默哈哈大笑。

    眼看时辰不早了,贺启暄和慕嫣然起身,行了礼作势欲走,三老太太点了点头,抬眼看了慕嫣然一眼,身旁,乔妈妈轻声说道:“府里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是每日来晨昏定省的,王妃每五日来一趟即可。”

    闻言,慕嫣然神色微怔。(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章 怒喜

    “娘,你说老太太让乔妈妈说那句话,是何用意?”

    屋里燃着淡雅的蜜合香,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还有些余热的空气弥漫开来,屋子里便透出了几分朦胧的温热来,却丝毫不会让人心头烦躁,文雅蕊斜倚在铺了玉席的软榻上,看着身边为自己摇着团扇的母亲问道。

    有心考校女儿,四夫人转过头眉眼定定的看着她问道:“那你觉得呢?”

    “宣王妃虽是王妃,明面儿上来说咱们还要大开中门阖府老小出门迎接的。可如今,并未有人去迎他们,倒像他们真是这府里嫁到平常人家的姑奶奶生下的儿子媳妇儿回来了一般。乔妈妈的话,想来便是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宣王妃往后每隔五日来府里给老太太请安,这就是摆明了以后她是文府的外孙媳妇,宣王妃的身份嘛,自然就要往后挪了。”

    文雅蕊半倚在软枕上,一副娇弱的小姐模样,口中的话语,却透着一份笃定。

    赞赏的点了点头,四夫人又继续问道:“那你可知老太太为何要如此?她就不怕得罪了宣王殿下和宣王妃?”

    撅着嘴思忖了一会儿,文雅蕊摇了摇头。

    女儿才十四岁,已比大房和二房同龄的女孩儿们聪慧了许多,平日里妯娌们聚在一起,提起三房的这位三小姐,也俱是赞不绝口,四夫人只觉得面上有光。

    至于三老太太为何这样做,这还牵扯到了三老太爷的原配夫人燕氏,旁人不知晓,她心里却是大概有数的,女儿小小年纪。猜不透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此,四夫人笑了笑道:“大房出了位皇后娘娘。咱们三房虽不差,出了位贵妃娘娘,可到底还是落了下乘。老太太虽是一介妇人,可这争强好胜的心却是一点也不输于大房和二房的两位老太爷和老夫人,所以,老太太怕是早就心里算计好了,要拿捏住了宣王殿下和宣王妃。百善孝为先,若论孝道,宣王妃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媳妇,给她老人家请安还不是理所应当的?要不然。若是三房处处都要看宣王的脸色。回头老太太定会觉得自己落了面子。”

    “可那是宣王殿下啊,老太太也不怕……”

    文雅蕊的话未说完,便被四夫人警示的眼神给止住了,嘟囔了几句,再未开口。

    “老太太要如何想。那是她老人家的事,轮不到咱们在这里编排。闲聊几句就罢了,出去了,可切记管好自己的嘴。”

    女儿一向伶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自然心里有数,四夫人知晓自己如此说也不过是白嘱咐一句,仍旧仔细的叮咛了一遍。

    月明星稀,贺启暄和慕嫣然才回到宣王府。梳洗完躺回床上,慕嫣然才顿时觉得浑身透着一股子倦怠,虽说什么都没干,可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陪人说话,就格外的辛苦。

    贺启暄自出了文府脸上就一直有些灰暗,慕嫣然知晓他心里在别扭些什么。拽了拽他的衣袖安慰道:“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长辈,给长辈请安,可不就是天经地义的?”

    回想起今日一大早起来到现在,先是到大房,被告知还未起身让去二房,再从二房被接到大房耳提面命一般的训诫了几句,又到三房被三老太太忽冷忽热的待着,贺启暄只觉得心里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恨不得从未有过这样的外祖家。

    “来时的路上,我还幻想着,文府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人口多不说,还有传承下来的文化底蕴,到时候,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的,定然能像慕府时一般亲热。今儿从到了大房门口开始,我就觉得我是想错了,谁知,错的竟这般离谱。”

    心里的郁结从眉间透出,贺启暄的话语中有些许落寞,转瞬,又像是想通了似的转过头来看着慕嫣然说道:“也好,一来便知晓了他们的真面目,总比亲热了一阵子知道的好,往后,咱们便只有彼此,我们相依为命的过完这一辈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开解的说着,不知是在劝解慕嫣然,还是要说服自己,贺启暄翻过身子,看着头顶福禄双至花开并蒂的帐幔轻声的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慕嫣然的心里,却有些轻微的酸涩。

    贺启暄自小孤单,所以,他也比旁人更期盼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和乐,来之前,永成帝心中所想,是想要贺启暄在外祖家享受这一切吧?

    可眼下,瞧着却并不是什么享受呢。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在他身上轻轻拍打着,慕嫣然柔声说道:“其实说起来,三老太太也并不是咱们的嫡亲的外祖母,外祖母都仙逝好些年了,不是吗?既如此,如今这样,总比他们假意逢迎的对咱们亲热要好的多。”

    见贺启暄静静的听着,慕嫣然将头偎在他臂膀前继续说道:“咱们还年轻,以后,咱们还会有好多孩儿,等儿子娶了媳妇儿,女儿嫁了人家,到时候再带着女婿孩子一起回来,咱们可不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到时候,可比眼前这样的亲热来的更真实,你说呢?”

    唇边噙着一抹舒心的笑容,贺启暄的眼中,也连带着愉悦起来,翻过身子看着脸颊已红艳如霞的慕嫣然,贺启暄嗓音低沉的说道:“是,将来我们要生好多孩儿……”

    自宛贵妃逝去,两人服着斩衰,已两年多未亲近过了,此刻,一股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回旋,不一会儿,贺启暄的眸色,便迷离了起来。

    轻咳了一声,慕嫣然将痴缠着的视线移转过来,扭过了身子,身后,是贺启暄强自镇定着的粗喘声。

    “我去沐浴,你先睡吧……”

    翻身坐起,贺启暄朝净房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贺启暄才回来,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气,头发上,还不断的有水珠滴答落下。

    见慕嫣然娇笑着看着自己,贺启暄微微有些羞窘的别开了脸,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平静的说道:“那你往后每隔五日就要去文府给她请安了,哎……”

    若真是嫡亲的外祖母,也就罢了,偏偏还不是,一想到那个脸色变幻不定的三老太太,还有那几个八面玲珑的舅母,贺启暄就觉得慕嫣然去文府请安是小白兔进了郁郁葱葱的大森林,定会遇到狡猾的狐狸和凶狠的豺狼,会让她受到天大的委屈,如此一向,贺启暄便心疼不已。

    莞尔一笑,慕嫣然抛了个媚眼道:“当我是纸糊的不成?人家一口气便能把我当风筝给放上天了?你就放心吧,你媳妇儿好歹也是宣王妃,没人能欺负了去的。”

    心头一热,贺启暄轻佻的凑过去在慕嫣然唇边偷香一记,方埋怨着说道:“刚好一点儿,你又来招惹我……”

    听了贺启暄的话,慕嫣然忙不迭的退后一点儿,离他滚烫的身子远远的,抿嘴偷笑了起来,惹得贺启暄一脸故作的凶狠,随后却连连摇头苦笑。

    第二日早起,贺启暄骑马去了军营里对接军务,慕嫣然便起身一边逗着珠儿玩,一边等着林管事带那工匠班主来。

    刚过了巳时二刻,外面有丫鬟通禀说林管事求见,慕嫣然点了点头,坐正身子整了整妆容,起身坐到了屏风后的小几上。

    “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还是那日来的那位班主,手里依稀捏着厚厚的一卷素笺,想来是绘好的王府改造图。

    听了他那日对荷池的改造,见识了他的才学,慕嫣然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要把现有的王府改成什么样儿,于是,使了眼色给小平子,慕嫣然扬声问道:“杨班主可绘好了图纸?”

    “夫人,小的绘好了。”

    将手里的素笺捧至头顶,杨班主大声说着。

    得了命,小平子出去将图纸取了回来,递给了慕嫣然。

    知晓他心思敏捷,待看到他绘好的图纸,慕嫣然仍旧有些惊诧,按着这图纸改,莫说是藩王府,皇家园林大抵也就这般模样了吧?

    心内期盼不已,慕嫣然开怀的低声言语道:“这人倒真是个鬼才,这么奇妙的法子也能想到。”

    一页页看完,王府日后是什么模样,慕嫣然已大抵能想到了,心情好,慕嫣然出手自然也大方了几分,看着屏风外那诚惶诚恐的杨班主说道:“之前跟杨班主说的,是先付三成的定金,瞧这图纸,你也是花了大心思的,这样吧,材料上,您务必按您心里设想的买,我让账房给您支五成的定金。等到修葺完工了,除了剩下的五成,我再给另封二百两做酬谢。只一句,务必修葺的越精致越好,毕竟,这儿我们是要住几十年的。”

    得了慕嫣然的话,知晓自己这几日的功夫得到了认可,那杨班主有些喜形于色,连连叩头道:“小的定当牢记,绝不敢马虎。”

    留下了图纸,慕嫣然让林管事带着杨班主去账房支银子了。

    午膳时贺启暄从大营里回来,便见慕嫣然献宝一般的将图纸递到了面前,贺启暄翻看了几眼,顿时也有些眉飞色舞的兴奋,指着图纸中王府边角处的亭子说道:“等到冬天,咱们带着孩子去这儿赏雪赏梅,再好不过的。”

    言语中,一派对新生活的向往。

    两人说着话,门外,小贵子进来通禀道:“主子,沛城、华阳、四平三地知府前来拜见。”

    浓眉轻挑,贺启暄看了一眼慕嫣然,示威一般的努了努嘴,方回过头看着小贵子吩咐道:“传话出去,九月前,不见地方官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一章 规矩

    七月初二,老黄历宜动土的好日子,在府门外放了鞭炮,自后院开始,杨班主带着一众工匠开始动工了。

    工匠们都是男子,而且如今又是天最热的时候,想如今府里的下人来自文府三房,都是什么样的秉性还不清楚,若是有那不懂事的丫鬟擅闯了后院,回头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可就是麻烦了,慕嫣然让紫云和紫月吩咐下去,府里的丫鬟只能在各自的院子里活动,不许去后院。

    转过身,慕嫣然又让任嬷嬷嘱咐了厨房,白日里熬了大锅的绿豆粥凉透了送到后院去,免得有人中暑。

    歇了午觉起身,林管事又带着那杨班主进来了,不知他有何事,慕嫣然点了点头,让小平子出去请进了二人。

    隔着屏风,依旧能感受到杨班主的耿直,这个憨厚的汉子行了大礼,磕了头起身谢道:“小的们都是下人,这些年在大人们的府邸里也揽过不少活计,可却没有夫人这般体恤下人的,每日供应三餐不说,还有解暑的绿豆汤,工匠们都说,一定让小的给夫人磕个头。另外,工匠们应承说,一定会把手里的活干漂亮了,绝不让夫人挂心。”

    跟实在人打交道就是好,你对他一分好,他能回你两分。

    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慕嫣然正色说道:“你们也不容易,眼下是最热是时候,好在都是修葺的活,你们搭配好了。晌午不热的时候尽量把外头能干的活干了,等到午时日头最大的时候,就在屋子里歇歇,抑或是做些屋内的活计便是,赶在年前能修葺好便是。”

    点头应过,林管事带着千恩万谢的杨班主出去了。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正打算去内房。竹帘外,传来了小贵子的通传声:“殿下,河道总督文大人求见……”

    “不是说了九月前不见……”

    未说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贺启暄脸色微变的扬声问道:“你说谁?”

    门外的小贵子还未来得及应答,身旁的慕嫣然笑着说道:“殿下可是糊涂了?文府三房的大舅爷,郓州河道总督文大人哪。”

    “舅父?死奴才。还不快请?”

    想到从正门口跑进来的这会儿工夫,嫡亲的舅舅已在门外侯了许久了,贺启暄不禁扬声轻斥了起来,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小贵子一溜烟远去的脚步声。

    及至听见院子里依稀有人说话的声音,贺启暄已情急的迎了出去,刚掀开竹帘出去,台阶下,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黑黝黝的男子已疾步向前几步,跪倒拜道:“微臣郓州河道总督文嗣逡叩见宣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舅父,您这是?”

    面色微惊,想到前几日在文府时那些人的冷待,而如今嫡亲的舅父却跪在脚边,贺启暄的眼中。眸色渐深。

    “殿下恕罪,微臣于六月二十七日得到确凿信报,得知宣王殿下和宣王妃已到云都,可微臣正在河道巡察,云都每年七月初便有暴雨,而四平河道正是破旧之际。微臣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耽搁了这几日的功夫,还望殿下恕罪。”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辰,而男子却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额头和脸上的汗水汇成一注,不一会儿,脖颈边的衣领便成了暗色。

    只觉得脚步沉重不已,贺启暄下了台阶,扶起文总督,声音暗哑的说道:“舅父,除了父皇,启暄在这世上,便只剩下您一位至亲至近的人了……”

    贺启暄的话虽未说完,文总督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固执,扶着双膝站起了身。

    而贺启暄,则拱手朝里让道:“舅父,进屋吧。”

    进了屋,见到慕嫣然,知晓这便是宣王妃,文总督急欲跪倒行礼,还未动作,胳膊已被贺启暄大力拽住:“舅父,今日只论亲情,不论身份尊卑。”

    “舅父,您快坐吧……”

    慕嫣然颔首浅笑让道。

    贺启暄坐在了上首处,文总督谦让许久,仍旧不敢坐在案桌对侧,便顺势坐在了贺启暄下首处的扶手椅中。

    一旁,紫云等人奉上了凉茶,又捧进了四个冰盆,放在了屋内。

    身上的燥热一点点褪去,文总督取出袖袋里的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借着贺启暄打量自己的功夫,也打量起这从未谋面的外甥来。

    文总督面相肃穆,皮肤黝黑,只看一眼,便知是常日在太阳底下曝晒的缘故,想到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贺启暄颇为感慨的叹道:“父皇几次在启暄面前提起舅父,说舅父是大梁如今为数不多的实干之人,父皇说,有舅父做郓州的河道总督,他一百个放心。”

    面上显出一丝诚惶诚恐,文总督拱手朝天一拜道:“圣上谬赞了,微臣实不敢当。有生之年,只盼大梁东南不犯水涝,百姓丰衣足食不受水患之扰。”

    安静的坐在内屋,听着这舅甥二人说话,想及方才在窗户边看到的情景,慕嫣然低声说道:“天高皇帝远,这文府,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听了慕嫣然的话,紫云接过话茬低声埋怨道:“主子,也就您和殿下一片纯良的心思,以为你们谦和,那边的人便会满心顾念着淑敬皇后的那份亲情呢。如今看来,却着实是刁奴欺主。”

    紫云的话,顿时招来了慕嫣然的一记白眼。

    吐了吐舌头,紫云不敢再多说,坐在慕嫣然脚边的小杌子上,老实的绣起了花,而外间的两人,话题已渐渐转到了已薨逝的宛贵妃身上。

    文嗣逡今年四十八岁,与亲妹妹一别已有二十多年。如今提起来,这个已到中年的男人,依旧眼眶带泪,“文府从前也在都城中,先有当今皇后嫁进王府做正妃,一年后,淑敬皇后及笄。嫁进王府做了侧妃,那年微臣得了二甲的名次,外放至四平做了一个县令。这一别。就是二十年,如今已天人相隔。”

    宛贵妃,是这两个男人心有的牵绊。

    “母妃从前在启暄面前。也多有提及舅父,母妃说,让启暄做个如舅父一般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贺启暄一脸孺慕的看着文嗣逡说道。

    “微臣不敢。殿下如今是国之栋梁,岂是微臣可以比拟的,殿下太过谦了。”

    恭敬的说着,文嗣逡的面色仍旧有些拘谨。

    未见这嫡亲的舅父前,贺启暄也曾设想过两人如父如子般的亲厚熟稔,可此刻相见,却全然不是那般的亲和,贺启暄的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

    片刻后,又想到这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日后熟络了定然会有改善,贺启暄的面色稍缓,一边关切的问道:“前几日去文府。三老太太说,舅父住在总督府,不常回来,舅母和家中的表兄弟表姐妹,也尽数在总督府?”

    点头道是,文嗣逡站起身低头答道:“微臣是从四平快马赶来。还未回过总督府,等到回去定然带着贱内和孩子们前来给殿下和王妃磕头见礼。”

    不知该如何答话,贺启暄摆了摆手,示意文嗣逡坐回了扶手椅中,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传来了小丫鬟的通禀声:“主子,奴婢梨白。”

    “进来吧。”

    慕嫣然在里屋扬声应道。

    外间没了动静,慕嫣然看着疾步进来的梨白问道:“怎么了?”

    压低了声音,梨白答道:“主子,方才三房过来了一位妈妈,说三房老太太是辰时起身,辰时二刻三位舅太太带着小姐们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您赶在这个时辰之前过去便可。”

    点头应下,慕嫣然摆了摆手,梨白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说不出的清凉熨帖,可文嗣逡因为那听的真切的几句话,额头上,却是又冒出了一层汗。

    “微臣斗胆,殿下到云都当日,文府老小可有前来跪迎殿下和王妃驾临云都?”

    文嗣逡颤声问着,一双眼眸,甚至都不敢直视贺启暄。

    “这……”

    心内矛盾,贺启暄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启暄当日,是以晚辈之身送过拜帖,前去拜见了文府各房长辈的。”

    “微臣死罪……”

    贺启暄的话刚说完,下首处坐在扶手椅中的文嗣逡已站起身再度跪在了贺启暄身前,一边不住的磕着头,仿若那犯下了逆天之罪的人是他一般。

    浸淫官场二十载的嫡亲舅父,几度跪倒在自己面前,贺启暄不禁想到,在边关的那两年,他和营中将士称兄道弟出生入死的日子,原来,不是他不守规矩,而是这天下间从来都逃不开一个规矩。

    却是他,错了。

    “舅父,是启暄恣意妄为,舅父……”

    心中也为自己曾经的想法感到荒谬可笑,贺启暄站起身,欲搀起文嗣逡,却见他仍旧固执的磕着头,“殿下,微臣死罪,还望殿下恕罪,让微臣先回府一趟。”

    知道文嗣逡此去何为,想到前几日心内的郁结,贺启暄深叹了口气道:“准。”

    “微臣告退。”

    文嗣逡磕了头站起身,转身大踏步的朝外奔去。

    出了王府,文嗣逡一脚踢过仍旧牵着马等在一旁的跟随,上马疾驰着回了文府。

    “罪己诏?”

    是夜,文府大房房内,大老爷看着前来回话的管家,一脸不解的问道。

    “正是,三房的大爷今日是从四平快马赶回来的,一来便进了王府,回来后到三房训斥了三位爷,如今,都在房写罪己诏呢,说文府死罪……”

    不敢再往下说,大管家只觉得缩在袖笼里的手都在轻微的打颤。(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二章 罪己

    “今日看到舅父,我才发现,从前的我,着实是太天真了,慕府那样的和乐,也许从我出生在皇宫的那日,就已经离我远去了。”

    漆黑的夜空,一片轻纱般飘渺的淡薄云彩遮住了弯弯的月牙儿,慕嫣然和贺启暄并排躺在摇椅上,两个人看着头顶的苍穹,心里透着说不出的失望,而贺启暄的话语中,更是带了那么多的落寞。

    原来,越是渴望什么,便会离那份渴望越来越远吗?

    贺启暄的心内自问道。

    伸出手去拽住贺启暄的手,慕嫣然摇晃了几下说道:“从前,是咱们痴了,可老人不是说,吃一堑长一智嘛,以后咱们自然便知道什么是可以把握并值得珍惜的,又有什么,是不可强求的,不是吗?”

    回握住慕嫣然的手,贺启暄点了点头道:“是,我懂,我都懂。”

    想起那个处处透着恭敬和拘谨的舅父,贺启暄转过头看着慕嫣然轻声说道:“嫣儿,从今往后,我身边便只有你,和珠儿,再无人可以左右我,谁都不能。”

    莞尔一笑,慕嫣然点了点头。

    天边,一颗流星拖着璀璨的尾巴划破天际,慕嫣然忙不迭的抽回握在贺启暄掌中的手,双手合十的对着稍纵即逝的流星许着愿,一旁,贺启暄宠溺的打趣道:“小女儿家才爱玩这些,都当孩儿娘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许了愿,慕嫣然有些心满意足的放开了手,一边,嗔怒的斜了贺启暄一眼,月色下。这样的慕嫣然,说不出的静好动人。

    心头一热。贺启暄别开目光,仰躺回摇椅,一边猜测的问道:“你猜,舅父的举动,文府的人可会放在心上?”

    撇了撇嘴,慕嫣然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有道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出宫前,你执意不肯让父皇提前颁发就藩诏令。如今这样的局面。何尝又不是咱们的过错?若是舅父未回来,这件事,咱们压下,兴许也就过去了。如今,怕是不得善终了。”

    文府三房的态度。说小了,是刁奴欺主,说大了,可就是藐视皇权了。

    如是想着,慕嫣然长叹了口气道:“舅父出面,这件事,迟早会闹到父皇面前去的,不过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哎……且看吧。等明日就见分晓了……”

    慕嫣然的话尚未说完,一心堂的门环轻叩。

    “谁呀?”

    院子里,有人提着灯笼前去开门问道。

    “主子们可歇下了?”

    却是林管事的声音。

    坐起身,慕嫣然径自上了台阶进了里屋,贺启暄坐起身说道:“让他进来吧。”

    “殿下,府门外跪满了人。尽数都是文府三房的人,阖府上下三百多户人,已全在府门外了。”

    林管事稳步走过来,站在贺启暄身前三步处低声回道。

    “为首的,可是文总督?”

    贺启暄抬眼问道。

    摇了摇头,林管事答道:“回殿下的话,以文府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为首。”

    长叹了口气,贺启暄看着林管事吩咐道:“去请文总督进来。”

    “是,小的这就去。”

    领了命,林管事转身疾步朝外去了。

    乌云尽散,柔和的月光普照大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朦胧美,贺启暄苦笑的自言自语道:是你痴了,还是傻了?

    寂静的苍穹,自然给不出答案,而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拉回了贺启暄远去的思绪。

    “微臣叩见殿下……”

    跪倒在贺启暄面前磕了头,文嗣逡拜道。

    “舅父,你这又是何苦?是启暄恣意妄为……”

    贺启暄沉声叹道。

    “殿下……”

    正色看着贺启暄,文嗣逡梗着脖子说道:“微臣这么多年尽忠尽孝,唯恐有一言一行不妥为宫里的贵人带去灾祸。如今,淑敬皇后已故去,宫中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依旧是文府众人誓死效忠的,只凭当日对殿下和王妃的无礼,文府已是死罪,罪责难逃。”

    见贺启暄要出言开脱,文嗣逡俯身磕着头道:“微臣上罪己诏,已快马加鞭送往都城,文府大祸将至,也实属自惹祸乱。”

    不知是夜色染黑了双眸,还是眸中的伤痛沉寂了夜,贺启暄沉默了许久,方叹了口气答道:“舅父,是我轻狂了……”

    纵使他心中无规矩,这天下,却是无规矩不成方圆的。

    “微臣死罪……”

    文嗣逡不敢接话,只不停的叩着头。

    “舅父……”

    抬手示意他起身,却见他执拗的跪着不敢有丝毫异动,贺启暄不再强求,叹了口气道:“舅父,自母妃薨逝,我便再也不想在宫中多待一日,未等皇子年满二十出外就藩的时限到,我便跟父皇请旨要就藩,虽私心想去麟州练兵,可想着郓州是母妃的故地,便是跟母妃呼吸着同一片天地下的空气,也总是好的。所以,我轻车便装的带着王妃和孩子,一路游山玩水般的来了郓州,再到云都……”

    想及宛贵妃是身中剧毒而死,以及之后查出的那些事,贺启暄的心里,对那个世人向往的皇宫,带着无比的厌恶,那时的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那一切,逃离那个让他喘不过气的牢笼,展开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里,有慕老太太那样慈祥和蔼的祖母,有慕昭扬和柳氏那样和善的长辈,还有慕容言慕容峻以及慕容睿那样的亲厚伙伴。

    身边是自己心悦的爱人,膝下有天真可爱的孩子,这样的生活,贺启暄便是在梦里,也是一脸的笑容。

    到头来却发现,如今,罪无可恕的,并不是文府众人,而是他自己。

    无奈的摇着头,贺启暄轻声说道:“启暄自小便不守规矩,也从未把规矩放在眼里。打从离宫前来藩地的路上,我便一直想着,总要替母妃在众位长辈身前尽一回孝道……”

    “微臣死罪,文府死罪……”

    回府知晓了贺启暄和慕嫣然当日到文府后的情形,文嗣逡只觉大祸临头。

    先不说文府众人没有在贺启暄到达云都当日便前去跪迎,只贺启暄做小登门这一件,文府三房的态度,便是抄家灭门之罪,此刻,即便大抵猜到了贺启暄是这样的的想法,文嗣逡依旧觉得文府罪无可恕。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将来会是亲王,而他们,即便是他的母族,依旧是臣子。

    那些普通人家唾手可得的温情,从他出生在皇家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可能拥有了,而他,一心奢望这一切,却是从一开始便大错特错了。

    见文嗣逡又要磕头谢罪,贺启暄抬手止住,一边看着站在身后的小贵子吩咐道:“去,请大老太爷,二老太爷和三老太太进来。”

    “是,奴才遵命。”

    领了命,小贵子小跑着朝外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三位老者步履匆忙的跟在小贵子身后进了一心堂。

    相继在文嗣逡身边跪倒,三人不住口的念道:“文府死罪,还望宣王殿下海涵,文府死罪,还望殿下海涵……”

    目光在跪在面前的众人脸上扫过一圈,贺启暄无奈叹道:“这次的事情,如今看来,倒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本想着这里是母亲的故土,想以一个外孙的身份尽尽孝道,却惹出如此事端,是启暄错在先。”

    “罪臣/罪妇不敢……”

    贺启暄的话,让三房的三位老人惶恐不已,其中尤以三老太太最甚。

    大老太爷历经前朝变迁,心中知晓文府前番所为多有不妥,本想着是贺启暄先伏低做小,未拿出皇子藩王的气势,文府虽有欺主之嫌,只要贺启暄不追究,此事便可一掀而过。

    可如今已被文嗣逡捅至君前,事情再无转圜,大老太爷虽惶恐不安,心内却翻来覆去的思忖着办法,是故,大老太爷一边磕头认罪,一边眼角余光处,仔细的打量着贺启暄的神色。

    见贺启暄表情不似作伪,想到他那日到文府的谦卑,大老太太故作诚惶诚恐的拜道:“都是罪臣之过,当日殿下轻衣便装,罪臣猪油蒙了心,犯下如此死罪,罪臣愿意上罪己诏揽下一应罪责,还望殿下看在罪臣曾是两朝元老的份上,饶过府中老幼妇孺,殿下,老臣有罪……”

    说着,大老太爷老泪纵横。

    摇了摇头,贺启暄一脸自责的说道:“此番事宜,均是启暄轻狂率性而为,若说有错,也是启暄错在先,启暄会上陈情表,在父皇面前直言,至于文府……”

    顿了一下,贺启暄长叹了一句,看着身后的小贵子说道:“送他们回去吧……”

    “罪臣/罪妇有罪……”

    如今说再多也是枉然,只能盼着都城里有皇后和太子在,而贺启暄又送上了陈情表,永成帝能看顾众人的颜面对文府从轻发落。

    如是想着,几位老人连同文嗣逡,磕了头,站起身朝外去了。

    “舅父……”

    轻声唤了一句,见文嗣逡脚步一顿,贺启暄改口唤道:“文总督留步。”

    “罪臣在。”

    转过身跪倒,文嗣逡低垂着头,等着贺启暄的问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三章 风平

    院落寂寥,小几上的灯笼里,烛火随着拂过的清风轻微摇曳,一坐一跪的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跪着的文嗣逡拜倒冲贺启暄磕了几个头,站起身脚步沉稳的朝外去了,而贺启暄,看着他的背影,满眼萧索的落寞。

    “主子,外面起风了,可要送件衣服给殿下披着?”

    走到自进了屋就一直站在窗前的慕嫣然身边,紫云轻声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一脸黯然,“别去打扰殿下,让他静一会儿吧。”

    一夜无眠。

    朦朦胧胧间,似乎天边出现了第一束光亮,慕嫣然才迷蒙着睡去,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了,而身边的床铺空空,贺启暄竟一夜未睡。

    “紫云?”

    扬声唤着,见紫云疾步进了内屋,慕嫣然问道:“殿下人呢?”

    “昨晚您哄着小郡主睡觉的时候,自己个儿没熬住也睡着了,后来殿下进来,把小郡主抱到右梢间去了,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去了内房。奴婢瞧着内房的灯亮了一晚上,天刚亮,殿下就回屋更了衣朝营里去了。”

    紫云走到锦桌旁,一边仔细的答着话,一边提过茶壶倒了杯温水,又兑了些许槐花蜜,捧过来递给了慕嫣然。

    倚在床柱边,慕嫣然轻叹了口气,小口小口的饮尽杯中的蜜茶,将杯盏递给紫云,有些默然的起身梳洗穿戴起来。

    一连几日,贺启暄的脸色都冰冰的,便是珠儿一如从前的逗乐。他脸上也未有一丝笑颜。

    都城,皇宫。乾安殿。

    “太子殿下,这是郓州总督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章。”

    捧着奏章放在了龙案上,苏平低声说道。

    “苏公公,父皇可还是在漪兰宫?即是八百里加急,定然是地方上难以抉择的大事,不如送到漪兰宫去,请父皇阅览后定夺吧。”

    太子看了一眼封着火红色封漆的竹筒,看着苏平说道。

    似是早就得了永成帝的吩咐,苏平低声笑道:“皇上既让太子殿下监国,可见对殿下的能力是信任的。既如此。太子殿下处理便是,不用等圣上裁决了。”

    听出了苏平话语中的意思,太子不再坚持,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永成帝身边候着了。而他,则拆开竹筒,取出了里面的奏章。

    面色不变,可微蹙的眉头,却表明了他心中的犹难,太子将文嗣逡递上来的罪己诏放在案桌上,颇是为难的叹了口气。

    夜色缱绻,树影婆娑,宫道上。尽是斑驳的暗影,远处的灯笼摇摆,光晕便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温暖的路痕,犹如呼唤游子归家的乡音。

    “素心……”

    漪兰宫里,面色平和的永成帝坐在下首处,看着前方案桌上的牌位。眼中尽是清浅笑意,仿若宛贵妃就坐在那儿一般。

    “太子监国,朕放心,皇后安心,朕真想去陪着你。”

    轻声叹着,永成帝的话语中,透着一份孤寂,犹如湖边翘首嘶鸣呼唤爱人的天鹅。

    “暄儿又闯祸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虽话语中带着一份怨怪,可永成帝的脸上,却有一丝宠溺的笑容,“混小子打小就没规矩,他去边关的那两年,偶有密谈送来的奏章,也尽是他在军营里惹是生非的祸事。你不许朕插手,执意让他自己闯出一番名堂,朕也应了,好在咱们的儿子懂事,两载归来,军功赫赫,龙虎大将军一名,倒也不是虚名。”

    “他在军中时,便和边关将士称兄道弟,从无规矩,哈哈……”

    爽朗的笑着,似是想起了贺启暄小时候的趣事,此刻的永成帝,一脸的父爱慈祥。

    “自小在上房跟着夫子们学诗礼仪,他便是个没正形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晚到就是早退,起先几次,夫子们也总是依着规矩罚他,后来发现,他便是没规矩,知晓的也比旁人多,布置下去的功课却是一点都没荒废,时日久了,那些夫子们索性就由着他去了。若不是朕有一次临时起意,怕是真以为像他糊弄朕所说的似的,每日好好儿的在上房待着呢。”

    天家的骨肉情,君父臣子,先君后父,便是永成帝,也曾羡慕过平常人家的那份温情。

    脸上透出了一份淡淡的笑容,永成帝抬眼看着宛贵妃的牌位摇头道:“这回,这混小子可该知道了,不是他掏心掏肺的待人好,旁人便会同样的待他的……”

    想起贺启暄临行前执意恳请他不要先颁布就藩诏令,美其名曰无规矩不成方圆,庐王和焕王都是年满二十才就藩,而他则未满二十,师出无名徒惹人恨。想着他也是大人了,何况还是去自己的封地,迟早都要有自己的能力,永成帝便应下了。

    虽如此,仍旧担心没有藩王的仪仗,一路上若是有了什么意外,可就追悔莫及,永成帝暗自吩咐下去,让一队暗卫远远的跟着,每日来报,直到他们安全抵达郓州为止。

    贺启暄自出了都城,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晨起登山看日出,下雨临亭赏细雨,傍晚时,还要去河边看看落日的倒影……就藩的路途,在他眼里,如游山玩水一般,那日子,当真是惬意的紧,看到暗卫送回来的奏报时,永成帝口中笑骂,心里,又何尝不期盼着自己也能如此浪荡一番。

    及至珠儿淋雨生病,贺启暄的路程,才算是正式起步,暗卫知晓那是钦封的明珠郡主,不敢耽搁,就近寻了位大夫,还未来得及送过去,途中搭救的夏侯氏已帮了忙。

    终于,安全的到了郓州。

    暗卫带回来的最后一份奏报,是贺启暄到达藩王府当日,文府未有丝毫动静,而贺启暄,派人前往文府送拜帖。

    从看完奏报的那一刻起,永成帝就知晓,他那战功赫赫,不拘小节的儿子,此番怕是要吃亏了。

    刻意的没有让暗卫采取任何动作,只隔几天送一份郓州进展的奏报,永成帝心中暗暗念叨,已是两朝元老的文家老狐狸,切莫让他失望。

    可看到贺启暄轻衣便服的带着慕嫣然去了文府,而文府竟无愧受领的那一刻,永成帝的心里,一直便有的一根刺,终于冒出了头。

    清冷的叹气声,在空阔的漪兰宫内久久回荡,永成帝的笑容中,有一丝苦涩,“文昌忠,两朝元老,朕甫一登基,他便以身心俱疲无法为国尽忠为由告老还乡,带着文氏几百族人,迁徙回了郓州。那时的朕,极欣赏他这份壮士断腕的豪气,如今看来,他到底没有辜负先皇对他的评价。心思深沉,懂得取舍。他怕是一早,就开始为太子铺路了吧?”

    心心念念为太子铺路的文府,如今践踏着他另一个儿子的尊严,永成帝心中愠怒,脸色却不变,深沉了吸了口气,永成帝带着一丝浅笑的说道:“素心,文府好歹还有个明白人,你兄长文嗣逡,却是个好的,这些年,他踏实肯干,大梁的二品官里,怕是没有一个如他这般实干的人了。”

    眼中的赞赏浓的化不开,永成帝站起身,看着宛贵妃的灵位沉声说道:“素心,文嗣逡是个封疆大吏的料,有他在,文府便是成了一块腐肉,从他那一支,也能生出新鲜的血肉来。他是除了暄儿以外,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素心,朕绝不会薄待他……”

    案桌上的烛火,摇曳出了一室的温馨,永成帝目光柔和的说道:“那混小子,只怕以你兄长一人之力,还点不醒他,这事,朕便替他担着,只有他自己个儿看透了,才算是善终了。至于文府……”

    永成帝的眸色渐深,却是许久都未说话,平添了几分厉色。

    从漪兰宫出来,月牙儿已升至头顶,永成帝大踏着步子朝前走着,一边轻声问道:“太子可回宫了?”

    示意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照好了路,苏平低声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自收到郓州的八百里加急奏章,便再未出言,这会儿还在乾安殿呢,怕是就等着您回去呢。”

    点了点头,永成帝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深邃。

    乾安殿内,太子仍旧坐在龙椅上,批复着朝臣们递上来的奏章,目光偶尔瞥过那封罪己诏,太子手中的动作便会一顿。

    一边,是自己嫡亲的外族,一边,是手足兄弟……

    静心思忖间,乾安殿的殿门响了,永成帝大踏着步子迈过了门槛。

    太子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御笔,几步下了玉阶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点头应下,永成帝走过去坐在了龙椅中,目光落在那封罪己诏上,永成帝看了太子一眼,拿过奏章看了起来。

    “太子怎么看?”

    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放回案桌上,永成帝看着微垂着头站在身前的太子问道。

    “父皇……”

    知晓永成帝此举存了考校的心思,太子不敢马虎,将方才心内思虑过的主意又斟酌了一番,方抬眼看向永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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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风平四(9:31)

    院落寂寥小几上的灯笼里烛火随着拂过的清风轻微摇曳一坐一跪的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跪着的文嗣逡拜倒冲贺启暄磕了几个头站起身脚步沉稳的朝外去了而贺启暄看着他的背影满眼萧索的落寞

    主子外面起风了可要送件衣服给殿下披着

    走到自进了屋就一直站在窗前的慕嫣然身边紫云轻声问道

    摇了摇头慕嫣然一脸黯然别去打扰殿下让他静一会儿吧

    一夜无眠

    朦朦胧胧间似乎天边出现了第一束光亮慕嫣然才迷蒙着睡去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了而身边的床铺空空贺启暄竟一夜未睡

    紫云

    扬声唤着见紫云疾步进了内屋慕嫣然问道:殿下人呢

    昨晚您哄着小郡主睡觉的时候自己个儿没熬住也睡着了后来殿下进来把小郡主抱到右梢间去了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去了内书房奴婢瞧着内书房的灯亮了一晚上天刚亮殿下就回屋更了衣朝营里去了

    紫云走到锦桌旁一边仔细的答着话一边提过茶壶倒了杯温水又兑了些许槐花蜜捧过来递给了慕嫣然

    倚在床柱边慕嫣然轻叹了口气小口小口的饮尽杯中的蜜茶将杯盏递给紫云有些默然的起身梳洗穿戴起来

    一连几日贺启暄的脸色都冰冰的便是珠儿一如从前的逗乐他脸上也未有一丝笑颜

    都城皇宫乾安殿

    太子殿下这是郓州总督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章

    捧着奏章放在了龙案上苏平低声说道

    苏公公父皇可还是在漪兰宫即是八百里加急定然是地方上难以抉择的大事不如送到漪兰宫去请父皇阅览后定夺吧

    太子看了一眼封着火红色封漆的竹筒看着苏平说道

    似是早就得了永成帝的吩咐苏平低声笑道:皇上既让太子殿下监国可见对殿下的能力是信任的既如此太子殿下处理便是不用等圣上裁决了

    听出了苏平话语中的意思太子不再坚持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永成帝身边候着了而他则拆开竹筒取出了里面的奏章

    面色不变可微蹙的眉头却表明了他心中的犹难太子将文嗣逡递上来的罪己诏放在案桌上颇是为难的叹了口气

    夜色缱绻树影婆娑宫道上尽是斑驳的暗影远处的灯笼摇摆光晕便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温暖的路痕犹如呼唤游子归家的乡音

    素心……

    漪兰宫里面色平和的永成帝坐在下首处看着前方案桌上的牌位眼中尽是清浅笑意仿若宛贵妃就坐在那儿一般

    太子监国朕放心皇后安心朕真想去陪着你

    轻声叹着永成帝的话语中透着一份孤寂犹如湖边翘首嘶鸣呼唤爱人的天鹅

    暄儿又闯祸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虽话语中带着一份怨怪可永成帝的脸上却有一丝宠溺的笑容混小子打小就没规矩他去边关的那两年偶有密谈送来的奏章也尽是他在军营里惹是生非的祸事你不许朕插手执意让他自己闯出一番名堂朕也应了好在咱们的儿子懂事两载归来军功赫赫龙虎大将军一名倒也不是虚名

    他在军中时便和边关将士称兄道弟从无规矩哈哈……

    爽朗的笑着似是想起了贺启暄小时候的趣事此刻的永成帝一脸的父爱慈祥

    自小在上书房跟着夫子们学诗书礼仪他便是个没正形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晚到就是早退起先几次夫子们也总是依着规矩罚他后来发现他便是没规矩知晓的也比旁人多布置下去的功课却是一点都没荒废时日久了那些夫子们索性就由着他去了若不是朕有一次临时起意怕是真以为像他糊弄朕所说的似的每日好好儿的在上书房待着呢

    天家的骨肉情君父臣子先君后父便是永成帝也曾羡慕过平常人家的那份温情

    脸上透出了一份淡淡的笑容永成帝抬眼看着宛贵妃的牌位摇头道:这回这混小子可该知道了不是他掏心掏肺的待人好旁人便会同样的待他的……

    想起贺启暄临行前执意恳请他不要先颁布就藩诏令美其名曰无规矩不成方圆庐王和焕王都是年满二十才就藩而他则未满二十师出无名徒惹人恨想着他也是大人了何况还是去自己的封地迟早都要有自己的能力永成帝便应下了

    虽如此仍旧担心没有藩王的仪仗一路上若是有了什么意外可就追悔莫及永成帝暗自吩咐下去让一队暗卫远远的跟着每日来报直到他们安全抵达郓州为止

    贺启暄自出了都城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晨起登山看日出下雨临亭赏细雨傍晚时还要去河边看看落日的倒影……就藩的路途在他眼里如游山玩水一般那日子当真是惬意的紧看到暗卫送回来的奏报时永成帝口中笑骂心里又何尝不期盼着自己也能如此浪荡一番

    及至珠儿淋雨生病贺启暄的路程才算是正式起步暗卫知晓那是钦封的明珠郡主不敢耽搁就近寻了位大夫还未来得及送过去途中搭救的夏侯氏已帮了忙

    终于安全的到了郓州

    暗卫带回来的最后一份奏报是贺启暄到达藩王府当日文府未有丝毫动静而贺启暄派人前往文府送拜帖

    从看完奏报的那一刻起永成帝就知晓他那战功赫赫不拘小节的儿子此番怕是要吃亏了

    刻意的没有让暗卫采取任何动作只隔几天送一份郓州进展的奏报永成帝心中暗暗念叨已是两朝元老的文家老狐狸切莫让他失望

    可看到贺启暄轻衣便服的带着慕嫣然去了文府而文府竟无愧受领的那一刻永成帝的心里一直便有的一根刺终于冒出了头

    清冷的叹气声在空阔的漪兰宫内久久回荡永成帝的笑容中有一丝苦涩文昌忠两朝元老朕甫一登基他便以身心俱疲无法为国尽忠为由告老还乡带着文氏几百族人迁徙回了郓州那时的朕极欣赏他这份壮士断腕的豪气如今看来他到底没有辜负先皇对他的评价心思深沉懂得取舍他怕是一早就开始为太子铺路了吧

    心心念念为太子铺路的文府如今践踏着他另一个儿子的尊严永成帝心中愠怒脸色却不变深沉了吸了口气永成帝带着一丝浅笑的说道:素心文府好歹还有个明白人你兄长文嗣逡却是个好的这些年他踏实肯干大梁的二品官里怕是没有一个如他这般实干的人了

    眼中的赞赏浓的化不开永成帝站起身看着宛贵妃的灵位沉声说道:素心文嗣逡是个封疆大吏的料有他在文府便是成了一块腐肉从他那一支也能生出新鲜的血肉来他是除了暄儿以外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素心朕绝不会薄待他……

    案桌上的烛火摇曳出了一室的温馨永成帝目光柔和的说道:那混小子只怕以你兄长一人之力还点不醒他这事朕便替他担着只有他自己个儿看透了才算是善终了至于文府……

    永成帝的眸色渐深却是许久都未说话平添了几分厉色

    从漪兰宫出来月牙儿已升至头顶永成帝大踏着步子朝前走着一边轻声问道:太子可回宫了

    示意身边的两个小太监照好了路苏平低声答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自收到郓州的八百里加急奏章便再未出言这会儿还在乾安殿呢怕是就等着您回去呢

    点了点头永成帝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深邃

    乾安殿内太子仍旧坐在龙椅上批复着朝臣们递上来的奏章目光偶尔瞥过那封罪己诏太子手中的动作便会一顿

    一边是自己嫡亲的外族一边是手足兄弟……

    静心思忖间乾安殿的殿门响了永成帝大踏着步子迈过了门槛

    太子忙不迭的放下手里的御笔几步下了玉阶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点头应下永成帝走过去坐在了龙椅中目光落在那封罪己诏上永成帝看了太子一眼拿过奏章看了起来

    太子怎么看

    将手中的奏章合起放回案桌上永成帝看着微垂着头站在身前的太子问道

    父皇……

    知晓永成帝此举存了考校的心思太子不敢马虎将方才心内思虑过的主意又斟酌了一番方抬眼看向永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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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浪静

    “爹,还是您老人家老谋深算……”

    文府大房的书房内,看着大老太爷一脸安定的表情,大老爷恭维着说道。

    眼皮轻抬,扫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大儿子,大老太爷轻咳了一声肃清了喉咙道:“这回的事,到眼下,怕还没完呢。”

    神色一怔,大老爷讶异的说道:“爹,嗣逡那罪己诏已呈上去一旬了,快马加鞭,怕是早到了金銮殿圣上手里了,圣上若是果真怪罪,此刻,圣旨怕是已经到了。如今音讯全无,可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花了心思在里面,皇上便是有心替宣王处置咱们,也不能落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面子啊?”

    摇了摇头,大老太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方反问道:“文府目无尊卑,可确有其罪?”

    “这……”

    大老爷面色犹疑的看着父亲,方缓缓的点了点头。

    “即便是圣上有心不追究,有三房在,如今一举一动,可都在眼皮子底下呢。这些日子,只要藩王的诏令一日没下来,咱们就得恭敬一日,否则,到时候圣上雷霆震怒,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老太爷仔细的叮嘱道。

    “儿子如今愈发觉得父亲从前英明决断,当日圣上登基,大封百官,便是父亲,也因为皇后娘娘,而封了一等钟山伯,若是旁人,怕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可您带着全族几百人,硬生生的从都城迁离。回到了郓州。”

    想起当年的事,大老爷心中还颇是感慨,“现如今,一并封了爵位的人,死的死,没落的没落,任谁。也不如文府底蕴深厚,算起来,文府这些年在郓州。表面光鲜不说,比那都城里的爵爷伯爷,不好上千万倍?父亲此举。不亚于韬光隐晦,儿子心服口服。”

    大老太爷曾是大梁老臣,苦心孤诣几十载,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此刻听儿子这般炫耀,大老太爷心内的得意,便现在了脸上:“富贵险中求,咱们文府的富贵,当日从都城迁回郓州,才刚刚是个开始,等到太子殿下登基。咱们文府……”

    顿住口再未往下说,大老太爷父子二人俱是一脸的期盼,再想到前几日全族几百口人跪倒在宣王府的情景,愈发觉得物有所值。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若真是能免了文府的灾祸。大丈夫一跪,又有何惧?

    文府三房的乐安堂内,三老太太低垂着眼目,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手串。

    而下首处扶手椅中,依序坐着文嗣逡和三老太太的另外三个儿子。

    “娘,儿子事后就觉得不妥。前来和您老人家说过的,您偏不听,此番文府怕是将有大祸临头。若宣王殿下上书陈情,再加上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想来死罪是可以豁免的。娘,君君臣臣,即便文府是宣王殿下的母族,到底是藩王,日后咱们都要恭敬些,便是见了宣王妃,您也要磕头请安的。”

    下首处,二老爷文嗣修沉声劝道。

    手中的动作一僵,三老太太紧紧捏着那生硬的佛珠,抬眼看着儿子应道:“我已经老了,虽然眼不花耳不聋,却也知晓文府虽分作三房,可关起门来却是一大家子。大房不跪,二房不跪,偏生咱们嫡亲的三房就要跪?”

    眼角余光看见文嗣逡的面色一变,三老太太嘴角一撇,将未说完的话顿在了口中。

    文嗣逡的面色,不仅三老太太一人注意到了,在座其它人,也尽数看到,当即,二老爷和三老爷便站起身,附手拜道:“大哥,此前之事,弟弟们着实糊涂了,当日宣王殿下送了拜帖说要前来拜会,大房领头,并未张罗接驾,还未等弟弟们反应过来,宣王殿下已轻衣便服的登门了。”

    见文嗣逡黝黑的面色愈发铁青,知晓他已动怒,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忙不迭的辩解道:“弟弟们前来拜见宣王殿下,母亲说只论亲情不论尊卑,宣王殿下也默许了,所以,所以……”

    “糊涂……”

    伸手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文嗣逡看着面前的两个兄弟训诫道:“为官数十载,君臣纲常,岂是他人一言一行就可以任意改之的?宣王殿下不在乎,那是他不拘小节,文府的人,能跟着犯糊涂吗?”

    深呼了口气,想到事情都已发生,再多的怒斥也无济于事,文嗣逡无奈的摇头说道:“大错已铸,如今,只看天意吧,天要亡我文氏一族,我们也怪不得旁人,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文嗣逡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

    顿时,屋内陷入了一阵静默。

    过了好久,三老太太将手里的佛串放在身旁的小炕几上,看着座下几人沉声说道:“宫里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宣王又上书了陈情表,此番文府之难,想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日后,尔等谨言慎行,记住当日的过错便是。”

    知晓自己有错在先,却拉不下脸在儿子们面前认错,三老太太软语说道:“老婆子还能活几年?日后,都是你们自己个儿的日子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依足了规矩便是。”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文嗣逡站起身,连同三老太太的三个亲子,一起冲三老太太行了礼,鱼贯着退出了乐安堂。

    “大哥留步……”

    出了乐安堂的月亮门,二老爷出声唤住了文嗣逡。

    “大哥,若是当日你在府里,怕是就不会有如今的这一幕了,我……”

    事后,二老爷满腹的惶恐不安,还未来得及与大房指正,便遇上了赶回府里的文嗣逡,那日的文嗣逡,从未有过的慌乱,明明是他们犯下的错,却依旧一力承担,才有了后来兄弟几人上书罪己诏的一幕。

    人都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可如今,怕是只有老天爷才知晓能不能弥补得了吧?

    想到此,二老爷的心里,愈发晦涩难言。

    无力的摆了摆手,文嗣逡怅然叹道:“事已至此,你我已做了所能做的,日后……若是还有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点头应下,兄弟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回了自己房中,一个,则出府乘着马车回了总督府。

    一心堂内,慕嫣然出了屋门,站在台阶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内书房,脸上一片不忍。

    这几日,贺启暄每日早早起来就去了军营,很晚才回来,用了晚膳便一头扎进了内书房,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贺启暄,像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沉寂下来了一般,让整个王府,都如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院落里的下人们,也不敢发出异响,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娘,珠儿要找爹爹。”

    从乳母怀里够着攀到了慕嫣然怀里,珠儿指着内书房的方向说道。

    “爹爹在忙,珠儿乖乖睡觉,明日让爹爹陪珠儿玩,好不好?”

    柔声劝着,慕嫣然软语哄着珠儿,抱着她进了右梢间。

    哄睡了珠儿,回到内屋,已经过了亥时,慕嫣然倚在床柱边等了片刻,仍旧未等到贺启暄回来,慕嫣然轻蹙了一下眉头,转头吩咐了紫云去小厨房端碗甜品过来。

    穿戴好单衣,紫云已捧着托盘进来了,慕嫣然接过手,出门朝内书房走去。

    书房里,贺启暄正对着案桌上平铺着的阵列图发呆,眼睛虽看着,思绪却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咣咣咣”的敲门声,知晓是慕嫣然,贺启暄唤了声“进来”,一边站起身迎了出去。

    “累了吧?我肚子饿了,便让小厨房做了两碗甜品,你陪我吃用一点儿,好吗?”

    慕嫣然清浅的笑着,径自捧着托盘走到了书房中央的圆桌处,将两个碗摆在了各自面前。

    明明是担心自己这些日子的心绪烦乱,却说是她肚子饿,贺启暄心内有些微微的自责,点了点头应下,跟着她过去坐在了圆凳上,顺从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汤匙。

    温润的银耳雪梨汤,炖的极绵软,入口即化,贺启暄安静的喝着,看着对面不吭一声的慕嫣然,心里,也顿时跟着软了起来。

    “叮咚”一声,慕嫣然抬眼去看,却见贺启暄放下了手里的汤匙。

    “太甜了?”

    知晓贺启暄一向不喜欢甜食,而自己又偏好甜食,慕嫣然不自知的尝了一口问道。

    摇了摇头,贺启暄轻声叹道:“嫣儿,对不起……”

    贺启暄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慕嫣然却是瞬时就懂了。

    温婉的笑着,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滴汤汁,慕嫣然拿帕子擦拭干净嘴,一脸释然的看着贺启暄嗔道:“傻子……”

    “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何来对不起这一说?”

    伸手过去覆在贺启暄的手上,慕嫣然轻声说道。

    “我执意不带着就藩诏令走,父皇说,出了都城,海阔天空便任由我自己去闯了,若出了乱子,他给我兜着,嫣儿,父皇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日,对不对?”

    贺启暄满眼沉痛的问道。

    “虽说是个乱子,但也不是你想闯就闯的出来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何苦如此自责呢?咱们只看往后,可好?”

    慕嫣然柔声劝道。

    “只看往后,只看往后……”

    喃喃的念着,贺启暄的眼中,慢慢的燃起了一抹光彩。(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五章 刁奴

    “快些快些,手里的动作都麻利着点儿,后院那么多人,还等着吃呢,耽误了他们开工,回头上头怪罪下来,咱们可消受不起。”

    厨房里,一个管事婆子扯着大嗓门喊着,一旁的灶台上,几个厨娘将炒好的菜连锅端起来倒在一旁的几个铁桶里,又打好了几桶饭,方冲那管事婆子喊道:“胡婶子,都好了,让你家三小子他们进来抬吧。”

    被唤作胡婶子的管事婆子过来查看了一遍,转回身走到厨房门口招了招手,顿时,鱼贯着进来了几个男丁,人手一桶的提着朝外去了。

    此时刚过午时,一心堂正屋主子们的膳食早已端过去了,而方才所做的那些,是后院修缮各处的工匠们的饭食。

    抬起衣袖擦了把汗,方才炒菜的那两个厨娘一边收拾着灶台,一边闲聊一般的跟身边的人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嘛,前些日子王府门外乌泱泱的跪了一大片,文府上下三百多人尽数来跪着了,听说大房和二房的老太爷老太太都来了呢……”

    厨娘的话语虽刻意的压着,却仍旧带着一丝好奇的打听,顿时,身边有知晓内幕的人应声说道:“可不是吗?三房的总督大人还上了请罪的折子呢。”

    “你说这是多大点儿事啊?外孙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虽说宣王殿下是皇子,可文府也不差啊,便不说皇后娘娘出自文府,淑敬皇后可也是文府的小姐呢,如今皇后娘娘诞下的一双儿女,一位是大梁储君,一位是秦国王后呢,况且大老太爷还是先帝封的钟山伯,这么多身份合起来,不见得比宣王殿下低……”

    厨娘的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便是那井里的青蛙,怎会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宣王殿下是龙子,文府一族便是再有光,也都是外戚。连龙子脚下的泥土都不如,文府这一次,怕是要大祸临门了。”

    说话的人,一脸的笃定。

    “可见是浑说……”

    站在门口本欲朝外走的胡婆子听见那人的话,当即有些显摆的回过头来朝那人啐了一口,然后一脸奚落的说道:“大祸临门?我看不见得吧?”

    见众人都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胡婆子朝门外四处瞅了一眼。方转回身来低声说道:“方才你们不是说,三房的总督大老爷递了请罪的折子吗?”

    见有人点头应声,胡婆子继续说道:“这折子递上去也好些日子了吧?七月初二晚上快马送去的,若是圣上果真雷霆震怒要处置文府,如今处罚的诏书早就下来了,还能等到这会儿?你们不记得,老婆子我可是记得清楚的,当日老太君病重。府里也是快马加鞭的送信到都城,第四日上,大老太爷和大老爷等人便从都城赶回来了。如今可都快十五了,这么些日子了,可见,圣上本就没打算要处罚文府,何况,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呢,这哪一个分量不比宣王啊?”

    “胡婶子,再怎么说,宣王也是藩王呢,还是大梁的龙虎大将军。不论哪一个身份,可都是咱文府得罪不起的啊。”

    那厨娘心内不信的反驳道。

    撇了撇嘴,胡婆子一脸的不以为然,“赵大富家的,你闺女,当初是怎么进了三房小厨房的?”

    不明白胡婆子怎么把话头转到了自己闺女身上。那厨娘看了一眼擦得干净的灶台,解下身上的围裙说道:“三房的小厨房,是由我婆婆在照应着的,有了好差事,自然先紧着自家人了?再说了,我那闺女干活可是一把好手,如今厨房里谁不夸一句?”

    笑了一声,胡婆子肥厚的大手又从旁边的缺口碗里抓了把葵花籽,方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不就得了?便连这么个厨房,都先紧着自家人呢,莫说这皇帝老子的天下了。这多少武将出生入死,死在战场上的都不计其数,更莫说平安活下来的那些了。宣王才多大岁数啊?去边关两年,就龙虎大将军?”

    胡婆子的话,让一众人信了大半,可再一联想到藩王大多都是过了二十岁才就藩,而且是诏令广发大梁,而宣王,却是悄无声息的便来了郓州,可见是不得圣上的心意,那龙虎大将军,多半也是个虚名,一时间,一众人顿时信了个十成十。

    “所以啊,如今这样,倒也怪不得咱文府的主子没规矩,这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啊……”

    胡婆子嗑完了手里的瓜子,拍了拍掉落在衣服上的碎屑,转身朝外去了。

    午膳已结束,晚膳还有两三个时辰,厨房里的人,忙完了手头的活计,便各自去屋里歇着了,不一会儿,方才还闹哄哄的厨房,顿时清静了起来。

    “大全,可吃饱了?”

    厨房的一角,一个婆子满目慈祥的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吃完了碗里的饭,接过碗问道。

    “大娘,我吃饱了。”

    打了个饱嗝,那小子看了一眼空旷的厨房,不解的问道:“大娘,你说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没好气的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那婆子慈声说道:“大全,听吴大娘的话,旁人说什么都别信,自己做好手里的差事就行,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记住了吗?”

    “大娘,我记住了。”

    傻呵呵的笑着,大全老实的应道。

    “快去吧,能多学点本事总是好的,何况也没耽误你的差事,趁着现如今府里不忙,又没归置出规矩来,能多学点就多学点,总归吃进自己肚里的本事是不会骗人的。”

    吴大娘嘱咐道。

    连连点头应了,大全站起身朝外走去,方走了三步,他回过头来看着吴大娘,挠了挠头说道:“大娘,我已经会砌墙了,等到学扎实了,回头我回去帮您把家里的院墙都再砌一遍,保准跟外面的泥瓦匠砌出来的一样好。”

    心里暖洋洋的,吴大娘却打趣的笑道:“好,大娘等着你给我砌墙,等着大全将来孝敬大娘。”

    说罢,大全露出了一脸憨厚的笑容,甩开大步朝外去了。

    正是午时最热的时候,前院各屋的主子下人都各自歇着,后院的工匠们,也聚在屋里吃着饭休息着,等着日头稍微偏西一点,便各自出去开工。

    一心堂里,墙角的铜盆里,冰雕一点点化开,散出了一室的清凉,慕嫣然抱着珠儿,轻轻的打着扇子,自己也不自禁的困了起来。

    还没等手里的扇子落下,已被贺启暄一把接了过去,慕嫣然也不知道自己咕哝了一句什么,下一瞬,已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歇了午觉起身,贺启暄去内书房了,慕嫣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便斜倚在软枕上假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了紫云和谁的嘀咕声,慕嫣然抬手捏了捏额头,扬声唤道:“紫云?”

    进了屋,看见慕嫣然蹙眉,以为是自己在外面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了她,紫云告罪道:“主子,都是奴婢饶了您的好觉……”

    “早醒了,有些头疼罢了。”

    摇了摇头,慕嫣然问道:“怎么了?”

    神色微微迟疑了一下,紫云带着一丝怨气的说道:“方才,任嬷嬷来回话说,厨房那边围了好些人碎嘴嚼舌头呢,任嬷嬷说了几句,有几个人不规矩顶撞了她,还煽风点火的撺掇着其他人,任嬷嬷数落了几句,让他们各自散去了,不过也怕有人要闹事,所以让奴婢跟主子回禀一声,免得真有人不规矩想要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

    原本微眯着的双眼慢慢睁开,慕嫣然的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

    “去,通知下去,申时三刻,这府里的奴才,除了看守各处院门的人,其他人全部都在东厢议事厅集合。”

    坐起身,慕嫣然径自穿好鞋下了软榻,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起了妆容,一边看着铜镜中的紫云沉声吩咐道。

    连文府的奴才,也敢在王府里撒野了?

    连日来压制在心里的火气,终于有些抑制不住了,慕嫣然眸色微深,下定决心要好好整治一番。

    从一心堂东角的角门穿过一条游廊,便是一间大大的议事厅了,当日跟随贺启暄查看王府布局的时候,慕嫣然还打趣的说自己日后就要在这里议事了,定然要起个好听的名字,要不然,每日一想到要来这里,岂不是影响心情?

    慕嫣然本想着,等这几日把府里的事情整出头绪了,再和府里的下人们正式打个照面,眼下,却不得不提前了。

    踏进议事厅的时候,厅内已密密麻麻的站了许多人,显然,与当日进府那日在门前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相比,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见慕嫣然进来,那些人恭敬的行了礼后,站起身不再出声了,眼角处,却都一个个的注意着慕嫣然的面色。

    “什么时辰了?府里的下人,可尽数都通知到了?”

    慕嫣然转头看着紫云问道。

    “回主子,申时二刻正。除了前后院守门的四个人以及账房内的人安排他们不用过来,其它人都已经通知过了。”

    紫云恭敬的答道。

    “好,那便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人还不齐,没来的那些,从此以后都不用再在王府出现了。”

    慕嫣然沉声说着,顿时,厅内众人脸色各异,一边,眼角不断的瞅着外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六章 决断

    一股清新的香气在议事厅内氤氲开来,似是茶花的幽香,又似是夏日的荷香,让众人燥热的心气,不由的清凉了起来,看向上首处那个气质傲然如深谷幽兰般的沉静女子时,没来由的也肃穆了几分。

    终于,申时三刻到了。

    “紫云,点名。”

    抬起头,逡巡的看着厅内的人,慕嫣然头都未转的看着身旁的紫云沉声说道。

    “是,主子。”

    点头应下,紫云捧着花名册,翻开第一页按着顺序念了起来,每念一个,便抬头看一眼,若是有人应声,则低下头念下一个,连喊三遍无人应答者,便提笔在花名册上打个勾。

    只一刻钟的功夫,人数清点完了。

    “回主子,府内共一百九十六名下人,此刻厅内共有一百三十一人,另有六十五人缺席。”

    双手捧着花名册递给慕嫣然,紫云轻声说道。

    神色平静,慕嫣然翻看着花名册看了看,抬头看着领头的几人问道:“方才念到了却未出现在这儿的人,可有没通知到的吗?”

    府内的下人,都还未领教过主母的厉害,可被晾了这许久,心内都有些忐忑起来,此刻听了慕嫣然的问话,生怕被没来的人连累,忙不迭的一个个出列回话,直说自己管束的那些人都各自通知到了,为何没到却着实不知情。

    眸色渐深,慕嫣然不置可否,转过头看着紫月吩咐道:“这花名册,你拿去给林管事,上面打了勾的人,日落前都要领到这个月的月钱,然后由林管事安排车马,各自送回去。”

    说罢,慕嫣然把手里的花名册递给了紫月。

    紫月领命朝外去了。而厅内的众人,却脸色各异。

    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心内暗喜,等着看慕嫣然到文府时如何面对文府三房长辈的问询。而另外有一些人。却想的更多,一边在心内告诫自己要小心做事,毕竟,在王府当差和在文府当差,传出去可不是一样的名声。

    眼前这些人心内作何想,慕嫣然并不在意,抿了口茶。她看着众人轻声说道:“打从文府把你们送来的时候,我便想着,日后,你们就是王府的人了,殿下和我,必定好好待你们,让你们出去都比旁人家的下人体面几分。”

    话语铿锵有力,慕嫣然的脸色。却顿时冷了几分,“可不曾想,我想着要给你们体面。你们,却未必领这个情。”

    瞬时,人群中,有人面色微变的低下了头。

    “先不说旁的,在文府的时候,当家主母通知你们集合的时辰,你们敢晚吗?”

    慕嫣然扬声问道。

    厅内一片沉寂,却是无人敢应声,慕嫣然继续说道:“你们是文府送来的不错,可同时送来的。还有你们的卖身契,事到如今,还有谁认为自己是文府下人的?”

    “小的/奴婢不敢……”

    厅内有人惶恐的跪倒答着,顿时,一大片人都跟着跪倒在地。

    “有人心里想,念在初次犯错。方才没来那些人,便该饶恕了,可是?”

    见有人面显不忿,慕嫣然出声问道。

    无人应答,慕嫣然扫视了一圈说道:“文府既送了你们来,你们便不是新入府的下人了,自然不需要管事的来调教,可见是故意拖延,想着我要顾忌文府长辈的脸面,不会怎生发落你,可对?既然你们心内已经不顾忌了,我还有必要替你们担待着吗?”

    说罢,慕嫣然不待众人反应,径自唤出了三个人:“吴大娘,刘熙家的,王大全。”

    话音落毕,人群中走出了三个人,站在了慕嫣然面前。

    “吴大娘,厨房里的事,日后便交给你,王府各处的膳食便由你全权负责,包括每日要购买的菜式,以及日常膳食或是平日设宴的菜单。刘熙家的,你做副手,在旁协助吴大娘,若有疑难,自来一心堂寻任嬷嬷便是。”

    “王大全,今日之后,你跟在林管事身旁,学习林管事如何待人处事,林管事若是有事差遣,你从旁协助,若是意见与林管事相左,自来一心堂寻平公公,他会报于我知晓。”

    看着面前的三人各自吩咐完,慕嫣然抬眼问道:“可有疑惑?”

    “主子,老奴……老奴有不解之处。”

    站在左手处的吴大娘低声说道。

    这吴大娘,便是方才在厨房里告诫大全不可听信人言的那位。

    吴大娘一身粗布衣衫,可却收拾的极整齐,便连头上鬓角处的发丝,都格外齐整,未见有丝毫乱发,想及从任嬷嬷处听来的话,慕嫣然的心里先就满意了几分,此刻见她有问题,慕嫣然浅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厨房里的事,涉及的不止是府中上至主子下至各处下人的膳食,各处用餐的时辰都不一样,若是起了冲突,由老奴处理,还是回禀到林管事,抑或是主子这里处理?”

    吴大娘目光坦诚的问道。

    “自是由吴大娘全权处理。能处理了,并且无人生事,那最好,若是闹将开来,最后,我自然会出面解决。吴大娘可明白了?”

    慕嫣然解答完,看着吴大娘问道。

    点了点头,吴大娘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兴奋的喜悦,垂在衣襟旁的两只手,已紧张的拽住了衣襟,显出了微微的褶皱。

    吴大娘出自文府二房,先前在府里时,也是在厨房里帮忙,可因为家中人口众多,每月的月钱没有多余的可以孝敬到上面的管事那里去,此次从府中征调人手送来王府,自己便被排挤了出来。

    本想着,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只要每个月能领到月钱,便是受点气,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若是起了坏心思,不说旁人,怕到了菩萨面前都说不过去,是故,吴大娘自到王府办差以来,从前在文府什么样,在王府也还是什么样,未有丝毫变化。

    旁人懈怠偷懒时,吴大娘便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了,一边却庆幸这里没有文府那么多的糟心事。

    谁知,一转眼,天上便掉馅饼儿了,这么好的差事,竟落在了自己头上,听着,往后手里的权力还挺大的,吴大娘退回原位,心里连声的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刘熙家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媳妇,男人刘全也在厅内,却是负责清扫马厩的人,此刻她领了这样的差事,也知晓是主子抬举,什么都不敢再说,只知道跪下给慕嫣然磕头。

    王大全,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高个小伙子,从站到慕嫣然面前开始,一张脸就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此刻慕嫣然问话,他更是连脖颈都红了。

    慕嫣然前些日子让林管事整理出的这份花名册,不止是每个人的年龄和所做的差事,还包括家里的人口,从前都做过什么,等等诸如此类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资料,而王大全,是这些人当中最特殊的一个。

    王大全是个孤儿,早先是在街上的小乞丐,信口胡诌了几句,却被下山化缘的和尚认为有慧根,收了徒弟带去了庙里修行。谁知出家做和尚这事却非他所愿,起先是认为不用再饿肚子了,后来发现不能吃肉,便偷溜下了山,恰逢文府购买小厮,王大全便自卖给了人贩子,进了文府。

    到文府三年,王大全做过所有最脏最累的活,可府里的下人,提起他的名字,却都说是个好人,大房管事私心想着,这么老实的人,给个机会许是能出人头地,便把他送来了王府。

    在王府的一个多月,王大全依旧默默无闻的做着自己的小人物,也从未听说他做了什么耸人听闻的大事,谁知,竟入了慕嫣然的眼。

    无人知晓,闲下来的当空,王大全会去后院跟着工匠们打杂,而工匠们喝绿豆汤解暑的时候,王大全却觉得自己不该占了他们的份例,悄悄的躲开了。

    分派完差事,慕嫣然点了点头,那三人便各自回了方才的位置,见有人面带期冀的抬眼看自己,慕嫣然神色不变的说道:“今儿,先就这些吧。”

    这就完了?

    偌大的王府,林管事之下,便只有三个主事的,其中一个是副的,还有一个竟是个半大小子?

    顿时,众人的脸上,显出了一丝失望。

    “至于你们的月钱,在文府时领多少,到了王府,还是多少,不过,到了年终的时候,除了赏银以外,我和殿下会另发一份给你们,至于是多少钱,这个没有定例。做的好,便领得多,做的不好,便没有,一切,只看你们自己。”

    说罢,慕嫣然站起身,看了众人一眼,下了脚踏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慕嫣然回转过身来灿然一笑:“王府里的规矩,比文府只严不宽,若是现在有人悔悟想回王府去,尽可去林管事那儿说,结了这个月的月钱便可以回去。不过,我只一句,留下来的人,打今儿开始,便算是王府的奴才,日后办差若是出了问题,王府的规矩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同样,若是走了,他日见王府的下人混得出息,再想回来,也是不能的。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说罢,慕嫣然抬脚迈过门槛,施施然的远去了。

    留下厅内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族谱

    “主子,您就是太好脾气了,若是在旁的府里,早不问青红皂白,将厨房嚼舌头的那一干人都打一顿板子然后发落出去了,您倒好,还给她们好脸色看。”

    跟在慕嫣然身后进了一心堂,紫月一边取过了扇子给慕嫣然打着,一边撅着嘴嘟囔道。

    还未等慕嫣然说话,身后,紫云走过来沏好茶端给了慕嫣然,转过头斜了她一眼说道:“都打发出去了,日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紫月姑娘下厨不成?”

    遭了姐姐的奚落,紫月不敢回话,缩了缩脖子,那故作委屈的模样,让慕嫣然看着发笑不已。

    主仆几人说笑着,帘子掀开,贺启暄进来了,怀里还抱着脸蛋红扑扑的珠儿。

    一脸讶异,慕嫣然看着贺启暄嗔道:“悄无声息的,竟让你把珠儿给抱走了。”

    笑呵呵的将珠儿放在软榻上,贺启暄戏谑的问道:“王妃发威了?”

    贺启暄在内书房自省多日,如今想通透了,心里自然不再执着于此,这几日府里的传言,他也听了许多,却愈发明白了这是永成帝的一番良苦用心,此刻打趣起来,话语中更带着几分轻快,几日来闷在心里的郁结尽数烟消云散。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小贵子进来回话道:“主子,帖子已经送过去了,文府说,会好生筹备着,恭候殿下大驾。”

    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第一次到文府拜见三老太太时,她便说要去家祠里给文府祖先上柱香,贺启暄心里有事,未想那么多,便应下了。那会儿的三老太太,一心想着贺启暄是文家的外孙,怕是忘了贺启暄却是皇子,除了天家宗祠。哪怕文府是外祖家,又岂是贺启暄这样身份的皇子可以拜祭的?

    而贺启暄,一心想着在族谱中为宛贵妃添上一笔,两个人怕是就此想岔了吧?

    此时的习俗。家谱一般只记录族人的女性后代,所以通常意义的家谱中,只会写到某人有女名何,见识了三老太太对自己和慕嫣然态度,再想起她提及大舅父时一脸不喜的古井面容,而大舅父一家又搬至总督府居住,贺启暄顿时知晓。三老太爷的原配燕氏,以及燕氏留下的一双儿女,怕是不得三老太太欢心的。

    如今,故人已逝,从前的情形,再无谈及的必要,可贺启暄却固执的认定,文氏族谱中关于宛贵妃的那部分。却绝对不能只是文素心这样一个简单的名讳。

    是故,贺启暄愈发下定决心,外祖母燕氏。和母亲宛贵妃的名讳,必定要是文氏族谱中仅次于皇后的辉煌所在,绝对不容后人小觑。

    “到时,三房那边,怕是又有一场不小的风波。”

    慕嫣然轻声说道。

    “该我的,便都要恭恭敬敬的捧给我,不该我的,便是他们敲锣打鼓的送给我,我也绝不会要的。修完了族谱,我与文府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便只当是一门寻常的亲戚吧,不过,舅父……”

    提起文嗣逡,贺启暄的神色中,有些难以捉摸的揣摩。

    文府大房正屋内。大老爷看着手中的帖子,脸上颇有些晦暗不明。

    “爹,您说宣王此举,是想做什么?莫不是真应了咱们从前的揣测吧?”

    大老爷将手里的回帖恭敬的递给坐在上首处软榻上的大老太爷,一边轻声问道。

    浑浊的眼眸在回帖上来回扫视了一遍,大老太爷撇了撇嘴道:“可不就是那个盘算?想为了淑敬皇后,让咱们重修族谱呢。”

    淑敬皇后是文府的女儿,如今又是以皇后之尊葬入帝陵,按说,族中有这样的女儿,是莫大的荣耀,可大老太爷和大老爷的面色,此刻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爹,一门不出二后,这也是当年月儿嫁做正妃后,娘特地进宫和月儿说过的。要不然这些年,三房的素心又怎会一直居于昭仪之位?圣上专宠,素心以皇贵妃之身薨逝,又享了皇后的谥号,可文氏族谱中若是一门两后,这后上族谱的月儿可不就吃了亏?”

    大老爷情急的说道。

    “宣王到底年轻,这族谱,可不是说上就能上的。哪家的世家大族,不是恰逢大事变革才重修族谱的?他虽是藩王,可文府之事,却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大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儿子沉声说道。

    “儿子明白了。”

    心内豁然开朗,大老爷点头应下,闲聊了几句后退出了正屋。

    七月十五当日,晌午时分,贺启暄一身皇子正装到了文府,看着乌泱泱跪在门前接驾的文府众人,贺启暄未多言,叫了起后,跟着文氏族长,大房大老爷身后去了文氏家祠。

    看着身后两手空空的众人,贺启暄掩下了唇边的笑意,直到大老爷谦让着请贺启暄进家祠时,贺启暄才一脸不解的问道:“族长这是让本王跪拜文氏祖先?”

    贺启暄的话,顿时,惊愕了身后的一众人。

    时近午时,耀眼的光芒落在众人身上,说不出的夺目。

    文氏家祠前,贺启暄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看着面前有些错愕的文氏族长,而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则低垂着头,仿若是守护着家祠的一尊尊雕像。

    过了许久,大老爷讪笑着应道:“既如此,那殿下此来……”

    拖长了音调,大老爷看向贺启暄,却见他站在文氏家祠面前,目光恭敬的看着内里香案上密密麻麻摆置着的灵位,一语不发,顿时,大老爷顿住了话语未再往下说。

    不知过了多久,贺启暄才回转过身来,看着大老爷说道:“我想看看文氏族谱,莫非族长忘了?”

    “这……殿下有求,文府上下岂敢不应?还请殿下到偏殿稍事休息,族谱稍候就会呈上。”

    大老爷的脑海里,不自禁的浮起了方才贺启暄说话时幽深的眸色,七月的天气还很热,可那一瞬间,空气像是一瞬间冻结了一般。一股阴冷之气朝自己扑面而来,仿若自己一个不慎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当日登门那个态度随和的那个宣王,仿若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态度恭谨的请贺启暄到偏殿坐下。大老爷忙不迭的招手唤过了管家,让他带着钥匙到宗祠后书房内请族谱出来,一边,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汗,跟在贺启暄身后进了偏殿。

    家祠的偏殿,是一间布置的极为雅静的屋子,除了上首处靠墙的八仙桌。以及旁边的两张红木扶手椅,屋中再无一物,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不知道是从旁边家祠中飘过来的,还是屋内本就燃了檀香。

    贺启暄站在屋中,来回打量了一番,身后,传来了大老爷的话语声:“殿下请上座……”

    顿时。贺启暄想起第一次到文府时,被大房拒之门外,而最终见到各人时。他们显露出来的那份疏离,以及后来他们诚惶诚恐的跪在王府门外的情形。

    而如今这样的态度,是在观望吗?

    如是想着,贺启暄无言的看着屋外整齐站着的一行人,以及恭敬的站在自己身旁的大老爷,心中顿现无奈。

    大老爷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渗出了一层汗,看着面色镇静的坐在椅中,不知在思忖什么的贺启暄,大老爷的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一边,却只盼着管家能早些取回族谱,将这位祖宗送走。

    “老爷,族谱请到了……”

    门外,传来了大管家有些轻喘的话语声。大老爷朝贺启暄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捧着厚厚的一本族谱走进来,摆在了贺启暄身旁的八仙桌上。

    手还未收回来,又想到贺启暄必定不会是要看文氏的起源发展,大老爷动作熟络的将族谱打开,翻到了记载了宛贵妃文素心的那一页。

    果然,极简单的几个字,文氏三房嫡长女,文素心。

    贺启暄的眼眸,注视着嫡长女那三个字,一旁的大老爷察言观色的解释道:“每逢有大事发生,族中会对族谱予以修撰。永成二年,文府有一偏支子孙没落,自此之后,文府便没有了那一分支,是故,族中商讨决意修改族谱,所以做了改动。”

    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贺启暄伸手合上族谱,目光复杂的看着大老爷问道:“那除了新旧交替,分支没落这样的事情算作大事,还有什么情况,文府会重新修撰族谱?”

    贺启暄的言下之意,大老爷心内明白,想及前几日和父亲商议过的决不能松口重修族谱,大老爷面显难色的说道:“修撰族谱是件浩大繁冗的事务,非人力可以抉择,即便到了不得不修的时刻,也由族中一应长者商议后才可作数。”

    修撰族谱,便要祭谱,为此便要举行长达一月的隆重的仪式,大老爷此话,倒也算是真实。

    点头应过,贺启暄站起身,伸手摩挲着族谱辩驳陈旧的封面,方看向大老爷沉声问道:“若无意外,中秋时,族中长者会尽数出府中晚宴,可对?”

    神情一怔,不知道贺启暄又是怎样的盘算,大老爷犹豫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到了中秋的时候再商议吧,总之,重修族谱,势在必行。”

    说罢,贺启暄收回手,大踏着步子出了屋子。

    站在宗祠门外,接过仆从准备好的香燃好,贺启暄对着文氏宗祠拜了三拜,扬声说道:“启暄上拜天地,下拜父皇母后,母后身为文氏女,理应是文氏的骄傲,百年之后,也理应享受文氏香火供奉,否则,启暄难安。”

    说罢,贺启暄将手里的香插在门边的香炉里,转身大踏着步子离开了宗祠。

    等三房听闻宗祠中发生的事情后,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三老太太面色雪白,一双干枯的手,更是紧紧的攥在一起,喉咙里咕哝着斥道:“她要安享文氏子孙的香火供奉,那岂不是燕氏也要如此?他此举,置我于何地?”

    猛捶着案几,三老太太的眼中,已有几丝狰狞。

    “老太太,上一辈的恩怨,何苦牵绊到孩子们呢?先前的三老夫人命好,诞下了如今的大爷和淑敬皇后,宣王殿下有了这等的造化,岂不是也是咱们三房的荣耀?您何苦……”

    乔妈妈的话未说完,就对上了三老太太恶狠狠怒视过来的目光,当即,乔妈妈面色讪讪的退后一步,再未继续往下说,而坐在软榻边的三老太太,喉中发出的声音,如破败的风箱。(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四十八章 藩王

    从文府回来,贺启暄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铁青,一进门,他连身上的正装都未换,便一头扎进了内书房。

    “娘,爹爹在书房,珠儿去看爹爹。”

    听见了贺启暄的脚步声,珠儿扭成了麻花儿一般,要从慕嫣然身上下地去内书房,却被慕嫣然拦住了,“珠儿乖,爹爹有事要忙,等珠儿吃完了饭,睡醒了再去找爹爹,好不好?”

    哄好了珠儿,慕嫣然面带忧色的看了内书房紧闭的房门一眼,方坐回锦桌旁,喂着珠儿吃起了饭,一边,转头吩咐了小厨房去另做一份简单的饭菜,一会儿她送去内书房。

    哄睡了珠儿,慕嫣然径自提着食盒,出了正屋。

    叩响了内书房的门,便听见贺启暄清冷的应声,慕嫣然不忍的叹了口气,推开门迈了进去。

    身上的服饰已被压得满是褶皱,贺启暄仰面躺在书房内室的床榻上,眼中有些落寞的失意。

    将食盒放在锦桌脚下,慕嫣然走到床榻边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了?”

    “嫣儿,陪我躺会儿……”

    贺启暄语音低沉,带着一丝莫名的依赖。

    唇边弯起了一个柔美的弧度,慕嫣然径自脱了鞋,过去靠在了贺启暄身边。

    两人仰面躺着,看着头顶竹叶青的帐幔,心中的浮躁,也跟着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嫣儿,今日我回文府。与那日咱们回去截然相反。三房的人尽数跪在面前,说不出的恭敬,可我知道,他们心里却未必如脸上一般的恭敬。”

    轻声说着,贺启暄回想着晌午到文府时的情景,唇边透出了一抹自嘲。

    “若不是舅父的罪己诏,想来今日他们依旧会是那日的模样吧?如今。便连文府的下人,也猜测着是文府势大,而我这王爷却是个绣花枕头。莫说文府那些人了吧?”

    当日文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尽数跪在王府门前,那会儿的他们,心里是怕着的吧?

    可如今。离罪己诏陈情表呈上去已过去了近半个月,朝廷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文府是笃定了一切无虞,才会故态重萌的吗?

    未必吧?

    心中已有了答案,贺启暄顿时明白,为何离宫那日,自己执意不肯带着就藩诏令,以藩王仪仗一路来郓州,父皇的眼中,有些微微的无奈了。

    父皇。你怕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所以让儿子自己体会这一切吗?

    心中问题极多,却没有答案,贺启暄长叹了几句,耳边。传来了慕嫣然平和的话语声:“殿下,农夫与蛇的故事,是因为那蛇有毒,若是一条无害的蛇,你说,那农夫日后还会做同样的傻事吗?”

    “农夫。蛇……”

    喃喃的念着,贺启暄的眼中,渐渐地闪出了一抹光亮,话音顿时也跟着飞扬起来:“自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人怎么会在跌倒过一次的地方再跌倒呢?除非那人是傻子。”

    “那殿下是傻子吗?”

    俏皮的笑着,慕嫣然转过头来问道。

    “自然不会。”

    闷声答着,贺启暄翻身过来,将慕嫣然拢在了怀里。

    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贺启暄原本有些焦躁的心,终于回复了清宁。

    “倾心?”

    静下心来,才闻到慕嫣然身上的香味有些莫名的熟悉,贺启暄嗅了嗅鼻子,犹疑的问道。

    点了点头,慕嫣然低声答道:“母妃留给珠儿的东西里,有几张制香的方子,闲来琢磨了一下,配出来竟真的和母妃制出来的香是一样的味道。”

    “真香……”

    惬意的叹着,贺启暄又嗅了几口,脸上,已全然不见了方才慕嫣然进屋时的那丝颓然。

    “起来吃饭吧,午膳都过了时辰呢。”

    慕嫣然坐起身拉着贺启暄说道。

    “王妃所言甚是,摆膳……”

    打趣的说着,贺启暄坐起身,却趁慕嫣然起身之际,将她抱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

    又惊又怕,慕嫣然紧紧的环着贺启暄的脖子,一边娇羞的嗔道:“快放我下来,一会儿被人瞧见,可像什么话啊?”

    犹自转了几圈,贺启暄才满意的将慕嫣然放在床边,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整理鬓发,贺启暄仰头笑了几声,自去食盒里取出了饭菜,开心的吃用起来。

    一直到七月过完,云都内一片安宁,都城方向更是未得到一丝传闻,仿若那日的罪己诏,和文府兴师动众的请罪之举,都是众人的幻觉一般。

    文府的人,原本都提心吊胆的担心着,眼见如今的情形,却是都乐不可支的暗笑起来,便连文嗣逡,也被三老太太暗自腹诽了一通。

    “娘,大哥说的没错,大房和二房如何,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可三房的事,您可不能糊涂啊?皇上按而不发,兴许就是在观望文府的态度,这个时候文府更该事事恭敬,否则,错而不改,才是最大的罪责呢。”

    乐安堂内,二老爷看着三老太太低声劝道。

    “族谱的事,与三房无关吗?”

    瞪了儿子一眼,三老太太粗喘着说道:“宣王要重修族谱,淑敬皇后要成为文氏后人代代敬仰的人,这无可厚非,可此举,摆明了要把燕氏也抬举起来,凭什么?她在的时候便享尽了福,丢下了一儿一女和一大家子人,我刚嫁进来那时候,府里谁把我放在眼里了?要不是我苦心经营,你们以为三房能有今日吗?我替她拉扯儿女,如今儿女有出息了,她便是死了,也有追封的二品诰命,我呢?我有什么?”

    越说越觉得委屈,三老太太的眼中,已满是泪意。

    二老爷心内不安,却不敢再违逆母亲,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娘,儿子虽不成材,可到底如今也已经做到了从五品,儿子会上进,定然能给您争来个诰命,您……”

    二老爷的话还未说完,一旁,三老太太已怒声斥道:“此事不容再议,我早些年便跟族里打过了招呼,重修族谱,除非我死了。等我合上了眼,你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终归我看不见,想在我活着的时候让我受这份委屈,绝无可能。”

    说罢,三老太太的一双三角眼怒目瞪着儿子,愈发显得苍老狰狞。

    八月初九,是贺启暄的二十岁生辰,文府长房的大老爷亲自过来请安示下,请贺启暄和慕嫣然到文府去庆生,贺启暄却执意推却了。

    送走了大老爷,贺启暄回到一心堂,看着逗着珠儿玩的慕嫣然说道:“初九那日,我带着你和孩子去云都郊外玩一天吧,听营里的将士说,那儿有山有水有人家,风景极好,若是运气好,还能碰上好客的老乡,到时候能混一顿野味吃,也是不错的。”

    见贺启暄一脸盘算的模样,慕嫣然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堂堂宣王,竟想着要去混一顿农家野味,若被人知晓了,还不知道该如何笑话呢,瞧你到说的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到那日,若是混不到饭,可真是要笑破大牙了……”

    过生日那日,是一定要吃饱喝足的,寓意来年衣食无忧,慕嫣然如此打趣,贺启暄傻呵呵的挠了挠头,也不接话,只抱过了珠儿,父女二人逗乐起来。

    八月初八,老黄历上,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再加上民间想来以八作为“发”的谐音,这一日,倒是仅次于拜财神那日的好日子了。

    大清早起来,想着第二日就是贺启暄的生辰了,慕嫣然吩咐了紫云,去小厨房取出了第二日的菜单,仔细的看了起来。

    虽应承了贺启暄明日带着珠儿跟他去云都郊外玩,可到底是不能马虎的,所以,第二日的晚膳,慕嫣然决定府内同庆,为贺启暄过生辰。

    斟酌好了菜式,将单子拿去让小厨房准备了,慕嫣然正打算去右梢间看看珠儿醒没醒,门外,传来了林管事有些紧张的声音:“主子,圣旨到了,都城里来宣旨的公公已在前院大门口候着了,小平子公公正应承着呢,您赶紧准备接旨吧。”

    此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慕嫣然心内暗自揣测,这就藩诏令怕是要等到贺启暄过了生辰,没想到,竟真是踩着点儿来的。

    一边嘱咐了林管事前去照应着,取香案准备接旨,另外安排人去军营里请贺启暄回来,慕嫣然忙不迭的吩咐紫云取出正装更换起来,刚穿戴好,贺启暄便进来了,顿时又是一番忙碌。

    等到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前院跪接圣旨,已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而宫里来的那位公公,却是个面生的。

    “主子,这是内务府的黄公公。”

    小贵子在一旁介绍道。

    “宣王殿下大喜,宣王妃大喜,这便接旨吧?”

    黄公公一脸笑容的说道。

    点头应下,贺启暄和慕嫣然跪在了香案后。

    从锦盒里取出明黄色丝帛卷轴,黄公公缓缓打开,细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六子贺启暄,其性至义,其行至良,能文善武,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兹钦封为郓州藩王,望尔日后尽心尽力,恪守本职。钦此。”

    “儿臣接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启暄俯身拜道。

    从黄公公手里恭敬的接过圣旨,递给慕嫣然供在香案上,贺启暄转身寒暄着要请黄公公入内喝口茶,却见他摆了摆手道:“殿下,皇上另有几句话,要奴才私下转告殿下呢。”

    闻言,贺启暄心中一动。(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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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反攻记介绍:
她是万千宠爱的名门嫡女,他是宰相门下的得意门生,都道是佳偶天成。 一句诺言,她为他洗尽铅华,梦醒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抑或是,弃子...... 重生后,庭院依旧。 这一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看她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华年。贵女反攻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贵女反攻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贵女反攻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