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电光火石
唐诺“哦”了一声,并无多说,只是收拾好药箱,道:“我想到药铺看一看,瞧瞧药铺有哪些药材,以后也好开药。”
杨宁立刻抬手道:“唐姑娘请!”
两人出了门去,宋大夫才拉着段沧海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里以后到底是谁说了算?一个黄毛丫头,胡乱用药,真要闹出事情来,我丑话说在前头,可不能怪老夫。”
“宋先生,这里当然是听你的。”段沧海笑道:“唐姑娘过来,也只是暂时帮你一把手。”
宋大夫皱眉道:“可是方才你也看见了,这丫头只怕不会听我的。你要知道,诊病救人,不可儿戏,以后她若是胡来,有世子的面子在,我又怎好多说?再说了,昨天三夫人派人来,告知会有个丫头过来帮忙,若一切都按照医馆的规矩办事,那倒也罢了,可是以后若一直这样,老夫只怕......!”
“宋先生,你也别急。”段沧海笑呵呵道:“世子对唐姑娘十分看重,我看唐姑娘的手段也不差,刚才用针,也是十分娴熟,以后应该是个好帮手。”往屏风后面指了指,低声道:“唐姑娘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这孩子的伤处就能完好如初,如果当真如此,唐姑娘的医术自然没得说,你老以后就轻松许多。可是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唐姑娘以后想必也不会固执己见的。”
宋先生微一沉吟,微微颔首道:“这话倒是不差,就看明天到底是个什么情状了。老夫诊病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天就能让伤处完好如初的灵丹妙药,这次到要开开眼,瞧瞧是真是假。”
段沧海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真有这种灵丹妙药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嘿嘿......!”往门外瞅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以后永安堂必将财源广进了。”
杨宁此时已经陪着唐诺到了隔壁的药铺,早有药铺的伙计在里面等候接待。
“唐姑娘,你这药可有什么名字?”杨宁跟在唐诺身边,笑如春风:“这么厉害的妙药,名字一定很响亮。”
唐诺摇头道:“书里只说了这药的配炼方法,并无取名。”
“书里?”杨宁忙问道:“哪本书里?”
他前世经商,在商场也是历练多年,对商机有着极为敏锐的捕捉力,当初在山谷遇上唐诺,见识过唐诺的医术,便知道这是一个亟待开发的宝藏。
今日看到唐诺手中的伤药,已经是蠢蠢欲动。
宋先生虽然怀疑唐诺手里的伤药是否真的那么灵验,可杨宁却对唐诺的话深信不疑,他心里很清楚,唐诺随手拿出来的这只瓷瓶子内,可是装着无价之宝,最为紧要的是,唐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唐诺此刻已经走了药柜前,药铺右侧,整整一面墙壁都是药柜,分门别类,最高处还要搭把椅子才能够得着,少说也有百来味药材。
唐诺缓步走过,偶尔停下来,拉开药屉,用准备好的小钳子夹起药材观察一番,听杨宁动问,回答道:“百草集里面。”
杨宁立时便想到,前番那个小妖女阿瑙使尽手段,就是要从唐诺手里得到《百草集》。
“百草集真的在你手里?”
唐诺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只是师傅教过我配炼药材,今日的这味药,是配炼较为简单的一种,应该也算不上真正的灵丹妙药。”
杨宁心下有些吃惊,如果连这都算不得灵丹妙药,那百草集之中记载的药物可就非同小可了,也难怪阿瑙会花心思想要弄到手。
“唐姑娘,不如咱们给这味药取个名字?”杨宁笑容可亲,“如此珍贵的药材,如果连名字也没有,实在有些可惜。”
“你想取什么名字?”
杨宁想了一下,道:“不如就叫永安春,永安堂妙手回春之药,你看如何?”
唐诺淡定自若,一边用夹子夹起一味药材,一边从容自若问道:“你是不是想将这味药变成永安堂的药材?”
杨宁有些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道:“其实也不是为了永安堂,只是为了济世救人而已。唐姑娘,你想想,你这味药可以让烫伤完好如初,那么普通的皮肉之伤,自然也能够药到病除,如果能够将这味药材推广,功德无量啊。”
唐诺没有回答,而是向边上的伙计问道:“永安堂卖得最好的是什么药?”
伙计看向杨宁,杨宁脸一沉,道:“看我做什么?唐姑娘问你话,你没听见?有什么说什么,唐姑娘是自己人,不用隐瞒。”
伙计这才道:“回姑娘话,药铺里卖的最多的是清露丸和化痛散,清露丸可以治疗伤寒,化痛散可以止疼活淤。”
“我能不能看一看?”
伙计忙道:“我给你拿。”取了两味药过来,道:“这是永安堂自创的两种药物,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卖得很好。”看唐诺十分年轻,应该不曾在医馆待过,解释道:“每家药铺要想存活下去,成为老字号,少不得有独创的秘方,否则撑不了多久。”
唐诺微点螓首,拿了清露丸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又用钳子夹碎,细细观察一番,才道:“你这清露丸是为了治疗伤寒?”
“头疼脑热,伤风着寒,服用这药丸两天,就能看出药效。”伙计道:“京城药铺不下百家,咱们永安堂这颗药丸谁也比不上。”
唐诺摇头道:“这清露丸总共使用了七味药材融合而成,如你所说,确实可以一时减轻头疼脑热,甚至可以治疗伤风着寒,可是服用此药过后,对肠胃颇有坏处,而且服用此药治疗过后,病人下一次复发,便要加大药量,时间一长,肠胃必受损伤,甚至会引起其他的病症。”
那伙计皱起眉头,道:“姑娘是不是说的危言耸听了?咱们永安堂已经几十年了,这清露丸也卖了几十年,可没听说有人吃了永安堂的药,吃出问题来。”
唐诺认真道:“这清露丸的配方之中,多了两味药,却少了一味药材。”看向杨宁,道:“药物乃是入口之物,治病救人,莫说错了几味药,便是错了一味,药效就完全不同。”
“唐姑娘说的是。”杨宁严肃道:“唐姑娘,那你说应该怎么改变?”
唐诺想了想,才道:“回头我给你写个方子吧,你让他们按照方子重新配药,应该就不至于出差错了。”
她语气淡定,似乎要更改永安堂几十年的药方是轻描淡写天经地义之事,旁边几名伙计脸色也都难看起来,心下自然都是在想唐诺实在有些狂妄,年纪轻轻,刚一进门,屁股还没热,就对永安堂的镇铺之宝挑三拣四,不知道的还以为神医降世。
不过杨宁却从唐诺的言谈举止之中看出了超人的自信。
“你说给疗治烫伤的药粉取名永安春?”唐诺终于瞧向杨宁,“这名字不好,你再想想其他的名字,如果好听,我倒也不会吝惜。”
杨宁双眉舒展开来,拍手笑道:“唐姑娘果然是菩萨心肠,我先代天下百姓谢过。”
唐诺摇头道:“倒也不用谢我,师傅也曾对我说过,若是有机会,这样的药物倒可以广为流传,能救不少人。”
唐诺要留在药铺细看药材,杨宁也没有耐心在这边陪上一整天,唐诺既然答应将方子送出来,却是让杨宁心下欢喜。
药铺里的伙计都是住在店里,但唐诺是个姑娘家,自然不好留在这里住宿,好在顾清菡想的周到,早在侯府安排了住宿,锦衣侯府庭院众多,要安排一个人住进去实在是轻而易举。
顾清菡有心要凑合杨宁和唐诺,所以对唐诺十分照顾,黄昏时候,会派人专门来接。
杨宁本想着次日一早陪顾清菡再去一趟药铺,瞧瞧那孩童十分真的会恢复如初,虽然他对顾清菡信心十足,但若能亲见,自是更好,毕竟他已经准备在这种药物上面大作文章,自然想亲眼看一看效果。
孰知这天入夜之后,京城的大街小巷便马蹄声声,城中的人们都紧闭屋门,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闹腾了整整一夜,天还没亮,杨宁才从段沧海口中得知,京城的各条道路俱都被封锁,虎神营和京都府衙差尽数出动,严禁全城百姓上街。
到天亮之后,杨宁才从消息灵通的段沧海口中得知,楚国太子天还没有亮,便即在黑刀营的护卫下,前往大光明寺,准备祭天登基,而且六部主事以上的官员,连夜被黑刀营的人马请到了皇城前,太子出宫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官员们只能跟随去往大光明寺。
这一次太子祭天登基,事先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听到风声,杨宁在大光明寺的时候就已经从礼部尚书侍郎苏洛口中知晓,可是却并无几人猜到太子会连夜出城,甚至为此派出黑刀营的兵马将六部官员一一从府里请出来。
京城完全封锁,太子出城之后,虎神营立刻关闭城门,只待太子返城之后才能打开,而且城中的道路都已经有兵马封住,杨宁想要去往药铺也是不能。
建邺京城一片肃杀之气。
虽然京城被封锁,但锦衣侯府的消息却没有被切断,事关安危,侯府自然要时刻掌握京城的动向,段沧海就怕有变故,召集了侯府的家丁护卫,严密戒备,而他和齐峰则是亲自外出打探消息,赵无伤则负责在府中指挥侯府的护卫,以防有变。
到正午时分,段沧海终于带回来一条消息,让众人微微松了口气。
此番跟随太子前往大光明寺的不但有六部官员朝廷重臣,而且也令黑刀营连夜请出了淮南王父子,随同太子一同前往。
杨宁心下倒是暗暗赞叹,看来这位太子倒算是个厉害人物,突然出手,连夜出城,而且动用黑刀营,在第一时间将六部官员掌控在手中,最容易出现变故的淮南王父子也被带走,这便是说,眼下淮南王父子已经在太子的控制之下。
虽然此番陪同前往的只是朝堂要员,京中尚有众多官员留守,但在此种情况之下,也只能不要去太顾及场面了。
淮南王父子既然在太子的控制之下,群龙无首,就算想反也反不起来,而淮南王的亲信党羽,投鼠忌器,这种时候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切都发生的十分突兀,电光火石般,但杨宁很清楚,这突兀的一夜发生的电光火石,可准备这一夜却必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第一四八章 赐爵
这一日京城始终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之中,除了段沧海和齐峰在外打探消息,侯府上下倒也是足不出户。
杨宁既然不能出门,少不得在府中修炼清经,他如今对武学已经有了接触,亦知道自己虽然因为锦衣世子的身份吃穿无忧,可也正因如此,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说侯府也有不少护卫,武功也都不弱,但总不能将这帮人每天十二个时辰带在身边,碰上一般的敌手倒也罢了,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要靠自己的实力来保护自己。
他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便用心修炼清经,真明小和尚小小年纪,武功便即不弱,不显山不漏水,虽然未必都是因为清经的缘故,但清经的作用必然也是功不可没,而且杨宁既然知道那位还未曾谋面的净纯是齐家四老太爷,他传下清经,当然不会是没有缘故,所以但有空闲,便会抽时间修炼。
清经是佛家心法,不可能立竿见影,这一点杨宁心知肚明,晓得要循序渐进慢慢打底子,所以虽然连续修炼,气息依然无法流通起来,却也并不心焦气躁。
连续两日,大街小巷始终没能通行,从段沧海打探的消息得知,太子已经在大光明寺举行了祭天大典,而且正式登基为帝,只待返京之后,立刻昭告天下。
杨宁心想太子虽然已经登基,但却并不能保证大局已定。
这天正午时分,赵无伤匆匆过来,道:“世子爷,宫里来人了,是太子.....不,是皇上的圣旨到了,范公公已经进府了,世子爷赶紧去接旨吧。”
杨宁问道:“太子.....哦,新皇帝已经回京了?”
“还没听说皇上已经回京。”赵无伤道。
杨宁匆匆到了侯府正堂,侯府上下都已经匆匆赶过来,在正堂院子内跪了满满一地,杨宁上前去,见到顾清菡和段沧海也都在其中,只是不见齐峰,想来齐峰还在外面打探消息,此外唐诺自然不在,反倒是自己从江陵带回来的黑氅丑汉在人群最后面,别人都是跪着,他却是坐在地上,瞧着众人傻笑。
边上有人向他使眼色,那黑氅丑汉视而不见,似乎也看不懂意思,抬头看天。
杨宁见到过来宣旨的太监正是上次齐景出殡时候的范公公,是个熟脸,后面跟着几名小太监,有两人还捧着做工精致的盒子。
看到杨宁出现,范公公已经和颜悦色笑道:“世子,圣上有旨,先接旨吧!”
杨宁拱了拱手,这才在最前面跪下,范公公已经打开圣旨,尖着嗓子宣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光前无沗,贴后有方,爰申疏爵之荣,用章式谷之报。尔齐宁,乃老侯义公之孙,先侯齐景之嫡长子,英资俊爽,目光如电,惠族睦宗,类晏婴之贷众,解衣推食同范纯之好,仁笃启齐氏之嗣,茂显体国之忠,兹以覃恩,赐尔继承锦衣候位,锡之敕命于戏,麟趾超群,青锁彰义方之训,班衣焕采,紫宸表余庆之光。钦此!”
范公公声音阴阳顿挫,一道旨意宣读下来,红光满面,杨宁却是听得晕头巴脑,整篇圣旨,能听懂的不过一成,但赐封锦衣侯爵这句话却是听得十分清楚,他虽然知道锦衣侯爵之位迟早要赐下来,却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敕赐,大感意外。
“小侯爷,快接旨吧!”范公公堆着笑脸道:“杂家可恭喜小侯爷了!”已经合起圣旨,往前踏出两步,将圣旨递了过来。
杨宁见到圣旨递过来,回过神来,忙道:“谢主隆恩!”双手接过,范公公已经亲自过来扶起杨宁,语气温和:“小侯爷,圣上对小侯爷可是器重得很,心里念着小侯爷呢。”
“公公,圣上......圣上已经回京了吗?”杨宁问道。
范公公神秘莫测一笑,顾清菡却已经起身上前来道:“宁儿,快请公公进堂喝茶。”
杨宁立时反应过来,深知官场不同于江湖,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立刻笑道:“公公快请进,来人,看茶!”
范公公笑道:“不烦劳了,不烦劳了,杂家旨意送到,就不......!”
“公公辛苦传旨,难道连口茶也不能喝?”杨宁拉着范公公手臂,“走走走,进去喝茶。”他扫了一眼,只见到侯府上下俱都是一脸喜色,便是段沧海也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他了解这些人的心情,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范公公眉开眼笑,道:“如此只能叨扰了。”
进了正厅,杨宁十分乖巧地让范公公在上首坐了,虽然一个太监总管的身份远不能与侯爵相提并论,但是人家在宫里办事,皇帝身边的人,就绝不能怠慢。
早有人第一时间将沏好的茶水送上来,便是两名跟着进来的太监也没怠慢。
“公公先尝一尝,这茶如何?”杨宁深知顾清菡做事周全,既然是招待宫里人的茶水,自然不会差。
范公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竖起拇指道:“果然是好茶!”又道:“是了,圣上还专门赐下了两件珍品!”回头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太监捧着盒子过去,放在杨宁旁边的案上。
杨宁不好当面打开,也不知道皇帝赐下什么,却听到范公公含笑道:“小侯爷,圣上如今尚在大光明寺,先帝圣体今日已经前往皇陵安歇,圣上祭天之后,这两天在大光明寺为先帝祈福,随后会亲往皇陵,所以这几日一时还回不了京城。”
杨宁一怔,心想宫里这几天做事都是出人意料,太子半夜出城,而先帝的遗体也是今日突然运走,段沧海消息灵通,但这几天却都算是后知后觉。
便在此时,却见段沧海已经从侧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只托盘,杨宁瞟了一眼,见托盘上竟然放着四只金锭,一只金锭少说也有十两重,范公公看到金锭,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即端起茶,气定神闲。
段沧海附耳向杨宁说了两句,杨宁微微点头,含笑向范公公道:“其实早听说公公平日里也没什么喜好,就喜欢品几口茶,这里备了点茶水银,公公请笑纳!”
段沧海端着托盘过去,范公公立刻道:“小侯爷,这万万使不得,哪能让您如此破费。”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杨宁道:“公公也知道,今天对侯府来说,算是大喜的日子,请公公喝杯茶,公公也不给面子?”
“这......!”范公公笑道:“小侯爷要是这样说,那就却之不恭了。”回头看了一眼,早有一名小太监上前去,接过了托盘,范公公又使了个眼色,两名小太监便要退下,段沧海跟着一起送出去,又给两名太监一人塞了一只银锭。
范公公看在眼里,笑意更浓,道:“小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长,小侯爷要多加关照才是。”
“应该是公公多加关照才是。”杨宁见范公公将小太监指使出去,自然是有话说,不动声色,抬手道:“公公,喝茶!”
范公公含笑点头,才微压低声音道:“小侯爷,你对杂家推心置腹,杂家也不瞒你,这一次小侯爷受爵,可并不简单,背后可有不少人对此并不赞同。”
“哦?”杨宁一副虚心模样,“公公,这话从何说起?莫非我得罪了什么人?”
“有人上折子,说了小侯爷一些不好听的话,还说小侯爷没有先侯之风,反倒是贵府小公子有先侯的脾性。”范公公低声道:“折子上谏言要让贵府小公子继承侯爵之位,甚至.....!”左右瞧了瞧,才更是压低声音道:“甚至你们齐家也有人在背后说您的不是。”
杨宁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公公,我和你说句心窝子的话,先父走的匆忙,有人想要图谋不轨,这也是我意料中事。”
范公公道:“圣上的处境,其实和小侯爷也是颇为相似......!”顿了顿,才笑道:“圣上对小侯爷十分的器重,祭天大典之后,立刻下了旨意,赐封小侯爷爵位,那是念着锦衣侯几代人对大楚的忠义。”
杨宁抱拳往左肩之上拱了拱,感叹道:“圣上隆恩,锦衣侯府只能誓死效忠,绝不辜负圣上一片苦心。”
范公公笑道:“圣上说了,等返京之后,再找小侯爷好好说话,小侯爷也可以先做准备,到时候也好面圣。”
杨宁心想也不知道这老太监说的是客气话,还是那新皇帝真的对锦衣侯府如此看重,面上却是笑道:“多谢公公提醒,我一定好生准备。”
范公公却已经起身来,道:“小侯爷,杂家还要赶回去,就不多留了。”
“公公是要去大光明寺?”
范公公点头道:“正是,杂家是奉了圣上的旨意,专门回京颁下这道旨意,这就要回圣上身边去伺候了。”
杨宁倒有些吃惊,心想原来这老太监是专门赶回京城来宣读这道圣旨,看来新皇帝对此事还真是十分的重视。
送走范公公等人,侯府上下都已经是挤在院子里,一个个欢欣鼓舞,顾清菡似乎是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激动道:“宁儿,圣上颁下了旨意,以后你就是锦衣侯,老侯爷和将军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了。”说到此处,竟是不自禁留下泪水来。
杨宁心下却是感叹世事无常,两个月前,自己还只是会泽城的一个小乞丐,如今却已经阴差阳错,摇身一变,却成了堂堂锦衣侯,这人生还真是玄妙莫测。
第一四九章 蛇毒
皇帝赐下了爵位,侯府上下一片欢腾,顾清菡也是早有准备,让账房给每人封了一份赏钱。
回到大堂内,杨宁看到皇帝赐下的两只盒子还在桌上,向顾清菡笑道:“三娘,你说这里面是什么?那老太监说是珍品,应该价格不菲,咱们真要缺银子,把这两件东西卖出去,定能卖个大价钱。”
顾清菡白了杨宁一眼,没好气道:“这是圣上刚刚赐下的东西,你还想着将它们卖掉?莫说侯府不会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即使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圣上赐下的东西也不能卖出去。有人正盯着你犯错,找你的把柄,你把圣上所赐之物售卖,岂不是将把柄往人家手里送?”
杨宁哈哈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又道:“我说这皇帝也真是,送什么珍品,还不能变成现银,真要有心,赏个几万两黄金才实在。”
顾清菡抬手轻轻拍在杨宁手背上,责怪道:“宁儿,你已经是侯爷了,以后说话更要小心,不要说这些大不敬的话,隔墙有耳,要被人听见,少不得又有麻烦。”
杨宁见到这两只盒子一大一小,有制作精巧的机关,开关倒也十分的显眼,打开了大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泛出一片淡淡幽光,顾清菡瞧了一眼,只见木盒里面却是放着一把剑形玉器。
杨宁小心翼翼取出来,只见材质确实是上好的白玉,但却做成了一把宝剑的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杨宁疑惑道:“玉剑?这倒是少见。”
顾清菡美眸微微一转,笑道:“圣上的意思,应该是说锦衣侯武勋卓著,这把玉剑,是提醒咱们侯府依然是大楚的一把宝剑,又或者说,希望你成为大楚的一把护国宝剑。”
“三娘说得有理。”杨宁微微点头,他本以为是什么稀罕宝物,却原来只是一件玉器。
这玉质虽然不差,可其实真要作假,也卖不了什么大价钱。
他将玉剑放进盒内,打开了小盒子,本以为这皇帝既然赐下东西,总不能太过小气,玉剑算不得多名贵,应该只是个象征意义,真正的佳品,应该在小盒内,孰知打开之后,竟发现盒内空空如也,不由一怔,顾清菡也有些疑惑。
“这是搞什么名堂?”杨宁有些恼火,“送东西哪有送空盒的?”
“宁儿,里面.....里面有张纸。”顾清菡伸手进去,拿起一张纸,本以为上面会写些什么,两面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一张白纸,秀眉微蹙,更是疑惑。
杨宁本来还对小盒中的物事有些期盼,谁知道非但没有什么珍品,连件玉器都没有,心下颇有些不爽,忍不住道:“三娘,看来咱们这位新皇帝抠门的很。”
“莫要乱说。”顾清菡细细观察一番,在白纸上实在发现不了什么端倪,疑惑道:“圣上既然赐下此物,绝不会没有缘由,只是......只是一张白纸,一个字也没有,那又是什么意思?”
“三娘,你可千万别说皇帝是要我像这张白纸一样纯洁无暇。”杨宁一屁股坐下,“我还以为今天能挣一笔,现在倒好,送那几个太监就花了不少银子,就算将这玉剑卖了,也抵不上咱们送出的银子,这笔买卖可是亏大了。”
顾清菡也是在边上坐下,看着白纸若有所思。
“对了。”杨宁忽然双眉一展,想到什么,冲着堂外喊道:“段二哥,段沧海,你赶紧过来。”
段沧海此时就在外面,听到叫声,兴冲冲进来,笑道:“侯爷还要赏我什么吗?不用了,三夫人已经给过赏钱了,不过......!”
他正眉开眼笑,杨宁白了他一眼,指着顾清菡手里的白纸,道:“这是皇上赐下的宝物,你看看珍贵在什么地方?”
顾清菡递了过来,段沧海双手接过,细细看了看,皱眉道:“侯爷,这是圣上赐下的东西?”一脸狐疑之色。
杨宁道:“你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吧?我叫你进来,是因为你见多识广。”
“不敢当,不敢当。”段沧海谦虚起来,笑呵呵道:“侯爷看得起,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
“知道就好。”杨宁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我听说有些纸张,乍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非要在水里浸泡又或者经过火烤,就能显出字迹来,你说这个是不是?”
段沧海摇头道:“不是。侯爷说的那种法子,确实有人使用,不过像那样的纸张,都有一个特征,便是纸张成旧,如此才能做手脚。这张白纸是崭新的,我一眼就能看出并没有做过手脚,侯爷若是不信,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杨宁本也只是突发奇想,但对段沧海的话还是十分相信,他既这样说,那么这张白纸就确实没有做什么手脚。
“算了,先收着吧,皇帝让咱们猜谜语,咱们猜不着,总有一天皇帝会告诉咱们。”杨宁虽然受位封爵,可是皇帝赐下来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寒酸,先前那一丝兴奋烟消云散。
不过对侯府来说,这当然是大事,也是必须要庆贺之事。
京城正在非常时期,张灯结彩大摆酒宴自然是不成,但顾清菡却还是让府里张罗了一番,就在府中庆贺。
酒桌之上,一开始杨宁只是随意喝几口,但他为人随和,也没什么架子,侯府的下人一个跟一个上前来恭贺祝酒,杨宁虽然尽力控制,但是喝到半夜,却还是喝的醉醺醺的,有些头晕眼花,被段沧海扶回了房中歇息。
段沧海自己也是喝的不少,派了一人在杨宁屋外伺候便即回屋歇息。
杨宁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感觉大腿上一阵刺疼,随即感觉有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大腿上蠕动,他吃了一惊,此时天还没有亮,屋内已经熄灯,看不清楚是什么,杨宁探手过去,一把抓住,入手湿湿一片,随即有东西迅速缠在自己手臂上,他瞬间就明白,自己抓住的是一条蛇。
杨宁浑身冷汗涔涔,两手抓住那条蛇,又感觉自己手背上一阵刺疼,竟是又被咬了一口。
“妈拉个巴子,这次要完蛋了。”杨宁此时酒意早已经荡然无存,被咬之后,昏暗之中,已经看清楚那蛇头位置,既然都被咬了两口,也不再有顾忌,伸手过去,速度极快,已经抓住了蛇头,准确地掐住了蛇的七寸。
这条蛇并不粗,杨宁力气本就不小,用力捏住七寸,感觉那蛇缠绕自己手臂收缩,猛地低喝一声,用力一扯,他这一下子使足了全力,将那条蛇生生扯开,随即猛地将蛇扔了出去。
他这一叫,外面听到动静,早有人在门外道:“侯爷,侯爷,怎么了?”
“有蛇!”杨宁感觉自己眼前已经有些发花,天旋地转,而且自己奋力一扯后,全身的气力似乎在瞬间就被抽光,他知道这绝不是酒意所致,定是蛇毒已经发作,若是无声无息,只怕死在里面也无人知道,扯着喉咙叫道:“快.....快叫人.......!”
那人知道事情不妙,也顾不得其他,用力踹开了门,见到杨宁已经从床上滚下来,正在地上挣扎,冲过去扶住,急道:“侯爷,你怎么了?”
“叫......叫唐姑娘......!”杨宁此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都看不见,而且胸口憋闷,呼吸都已经十分困难,“我.....我中毒了......!”
那人知道不能耽搁,转身跑出去,扯起嗓子叫道:“快来人,不好了,快来人.....!”
很快,便有数人冲进院子,今夜虽然侯府上下设宴欢庆,但却没有疏于守卫,听到动静,附近的护卫已经迅速赶来。
“赶紧找唐姑娘过来,侯爷中毒了......!”
“什么?快,找唐姑娘!”
“快去通禀三夫人,是了,你赶紧去和段二哥说一声,其他人赶紧在四下里搜找,有刺客入府。”
一阵嘈杂,没过多久,府内到处都是声音。
杨宁躺在地上,感觉身上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变得没有了感觉,此时唯有脑子还十分清楚。
他心下骇然。
他很清楚,普通的毒蛇,即使毒性再强,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毒性就发作得如此厉害,而且这毒性蔓延之迅速,也是匪夷所思。
而且侯府之内,每天都有人打扫各处,自己所住的这个院子更是干净无比,绝不可能有毒蛇进入房内。
半夜三更,一条蛇出现在自己床上,而且是毒性极强,这绝非偶然。
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杨宁平时许多事情满不在乎,可是遇上大事的时候,特别是危急时候,却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他此时已经想到,定是有人想要借这条毒蛇取自己性命,可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侯府内一直守卫森严,特别是最近这几日,更是守备严密,谁能够潜入到侯府来对自己下毒手?如果无人能够潜入,难不成侯府之中竟然有人要对自己下手?
如果齐玉母子和邱总管尚在,杨宁定会想到他们,但这几人都已经被逐出侯府,自然不可能是他们所为,而且他们也没有这般本事。
听到屋内脚步声响,边上有人焦急叫喊,可是他只能清晰听到身边的动静,却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也如同木头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第一五零章 洗血
没过多久,听到屋内的声音静下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放入自己口中,这时候连味蕾都出现了问题,感觉不出酸甜苦辣。
只觉得脑中开始有些迷糊,变得极度困乏,不知不觉中,便即睡了过去。
等他醒转过来,感觉身上有些酸软,但那种麻木僵硬之感倒已经消失不见,睁开眼睛,便瞧见顾清菡泪眼婆娑正坐在边上,看到自己睁开眼睛,顾清菡梨花带雨的俏脸上立刻显出欢喜之色,叫道:“宁儿,你.....你醒了么?”
杨宁挣扎着要起身,顾清菡忙按住他胸口,道:“先不要动。”回头道:“唐姑娘,你快来瞧瞧。”
只见到唐诺已经走过来,伸手按在杨宁手脉上,很快便收回去,道:“没什么大碍了。”
“三娘,我睡了多久?”杨宁感觉头脑有些发沉,便即想到那条蛇,“对了,你们可找到那条蛇?”
顾清菡道:“你已经混迷了整整一天,如果不是唐姑娘,后果......后果不堪设想。”眼眸之中显出后怕之色。
“唐姑娘,多.....多谢你了。”杨宁想到自己是中了蛇毒,那毒性极强,如果不是唐诺出手,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唐诺微微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该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杨宁奇道:“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唐诺秀眉微蹙,神色微有些凝重,道:“是阿瑙!”
“阿瑙?”杨宁身体一震,很快就皱起眉头,问道:“是那个小妖女?你是说,她......她到了京城来?”
顾清菡不明白两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小妖女又是何人,有些疑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了。”唐诺道:“你中的毒是七芯蕊,并非蛇毒,但是可以植入蛇体之内,不但是蛇,像毒蜂、蝎子体内都能够植入这种毒,时间长了,就能融入一体,那些毒虫蛇蚁身上就会携带这种毒性。”
杨宁握起拳头,问道:“她是要害死我?”
“应该不是想害死你。”唐诺道:“七芯蕊并非致命毒药,阿瑙是九溪毒王的弟子,擅长毒术,她若想取你性命,手中多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七芯蕊不能立时取人性命,如果我没有猜错,她是故意留出时间来,让我解毒。”
杨宁皱眉道:“这又有什么意思?明知道你能解毒,她下毒又有何益处?”
唐诺道:“七芯蕊只是一类毒药的名字,这类毒药都是以七种毒草配制而成,但是配制毒药的七种毒草各有不同,到目下为止,至少有二十三种配制方法,每一种因为配制的药草不同,所以解毒方法不同,但是毒发的症状,却又大体相同,如果判断失误,用错了解毒方法,不但无法解毒,而且会耽搁时间,致人死命。”
杨宁后背发寒,问道:“也就是说,这一次你幸亏判断准确,否则......否则我活不成?”
顾清菡忍不住问道:“宁儿,你们说的小妖女又是谁?”
“是个无法无天心肠歹毒的妖女。”杨宁恨恨道:“我要是找到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唐诺微一沉吟,才道:“她的性子我很清楚,这一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开始?”杨宁一怔,“你是说,她......她还要对我下手?”
唐诺神情严肃:“她是要利用你的身体作为工具,和我比拼毒术,这一次解了毒,她不会善罢甘休。”
杨宁心下有些发寒。
小妖女性情歹毒,不将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杨宁对她很是厌恶,对这样的小毒物,只盼永远不要再见到。
可是小妖女竟然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跟到了京城来。
今夜她既然出手下毒,也便证明她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而且在侯府的严密守卫下,竟然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到侯府之内,这实在是个大大的威胁。
杨宁不害怕光明正大明刀明枪,可是这种幽魂一样的暗箭伤人,却让人防不胜防。
顾清菡更是心惊肉跳,急道:“唐姑娘,那可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在侯府布下陷阱,引诱她入网,将她一举擒获。”杨宁恨恨道:“抓到了小妖女,扒了她的皮。”
唐诺道:“你莫小瞧她,我只怕你抓不住她,反要被她所害。如今她只是利用你作为工具,与我斗毒,可是真要激怒了她,我只担心她对你下死手,到时候连我都来不及救治了。”
“唐姑娘,你对她这么了解,一定和她很熟悉。”顾清菡心下担忧无比,“你能不能找到她,和她说一说,这一次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但从今以后,她不许再暗害宁儿。”
唐诺摇头道:“她不会听我的话,如果有机会,她甚至连我的性命也会取走。”
顾清菡又急又恼:“那可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等着她害咱们?”
唐诺沉默片刻,终于道:“倒不是没有法子,可是.....可是我只担心齐宁经受不住。”
“什么法子?”顾清菡眼眸亮起来。
唐诺一字一句道:“洗血!”
“洗血?”杨宁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唐诺道:“便是将体内的血液用药草洗上一遍,一旦洗血成功,如无意外,也算得上是百毒不侵了。”
杨宁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清菡亦觉得这法子有些匪夷所思,蹙眉道:“唐姑娘,你.....你是说要将宁儿身体里的血液用药草清洗?这.....这怎么可能?”
唐诺道:“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洗血之时,要经受极大的痛苦,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顿了顿,又道:“不过洗血如果成功,那么以阿瑙的手段,应该不至于对齐宁再有什么危害。”
杨宁将信将疑,问道:“我记得上次在山谷里,你好像也中了她的毒,你可洗过血?”
唐诺摇头道:“并非谁都有机会洗血,需要依照体质而行。目下阴体洗血还无法做到,你是男子,是阳体之身,而且......你的经脉比之普通人要略粗一些,正是可以洗血的体质,换作普通人,并不能做到。”
“我的经脉比别人粗?”杨宁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脉,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唐诺道:“这也是我现在想到的唯一办法,不过是否要洗血,你自己可以想一想。”
“唐姑娘,在我之前,可有别人洗过血?”杨宁问道:“你是否帮别人洗过?”
唐诺道:“师傅便洗过血,他如今确实是百毒不侵之身,当初师傅也曾想帮我洗血,可我是阴体,所以师傅一直在找寻如何帮阴体洗血的方法。”顿了顿,才道:“我并无帮别人洗过血,师傅教我洗血方法时,以山猴作为对象,洗过血的山猴,也都有了毒药难侵的身体。”
杨宁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玄乎。
凭心而论,如果真的可以能够让身体百毒不侵,那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血液乃人之根本,以草药清洗血液,莫说这个时代,便是在后世也不曾听说有如此玄妙的医术,虽说对唐诺的医术颇为佩服,但是对洗血,杨宁还是半信半疑。
最为紧要的是,唐诺虽然有洗血之法,可是此前竟然没有在人的身体上试验过,实验的只是山猴子,谁能保证在山猴子身上可以成功,在人的身体上也一定可以成功?万一失手,且不说性命岌岌可危,如果发生什么变故,自己有没有可能变成一个变异的怪物?
顾清菡显然对唐诺这个提议也不以为然,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宁儿,实在不行,不如派人去找神侯府,那个阿瑙既然想害你,那就是反贼,可以让神侯府出手,他们或能抓到她。”
唐诺收拾好药箱,向杨宁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愿意,便要准备洗血的药材,而且要花费三天的时间洗血。”顿了顿,加了一句道:“你记得我给你的血丹,下一次如果中毒,尽快服下血丹,可以争取时间。”
杨宁微微点头,唐诺也不多说,转身出门去。
“宁儿,你现在没事吧?”顾清菡心有余悸,“这一次幸亏是唐姑娘,你......你可万不能出事。”说到这里,不禁抓住了杨宁一只手。
杨宁笑道:“三娘,你别担心了,唐姑娘不还在这边吗?只要唐姑娘在,便不会有什么事情。”
“可是唐姑娘总不能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顾清菡叹道:“那个小妖女为何偏偏要找到你身上?”
便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段沧海声音传进来,“侯爷,是我!”
杨宁让段沧海进来,段沧海进来之后,看了看杨宁气色,才道:“侯爷,我们将侯府找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刺客。”
杨宁示意段沧海在旁坐下,问道:“段二哥,你可听过九溪毒王?”
“九溪毒王秋千易?”段沧海脸色微变,“侯爷,你.....你怎么提到那老毒物?难道......!”眼眸之中已经显出骇然之色。
第一五一章 人外有人
杨宁一看段沧海表情,就知道秋千易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你真的知道九溪毒王。”杨宁叹道:“这一次下毒害我的,应该就是九溪毒王的徒弟。”
段沧海骇然道:“侯爷,你当真确定是九溪毒王的人?”皱眉道:“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顾清菡蹙眉道:“沧海,那九溪毒王又是什么人物?”
“九溪毒王是巴蜀白苗人。”段沧海解释道:“三夫人知道,巴蜀之地,蛮人诸多,诸多蛮族之中,又以苗人的势力最强,常说的苗人七十二洞,便是盘踞在巴蜀群山众水之间,蜀王李弘信在西川实力强大,但对苗人却也是安抚为主,不敢轻易得罪。”
顾清菡点头道:“我知道西川苗人众多,听说苗人之间也互相争斗。”
“不错。”段沧海道:“苗人七十二洞,又分为生苗和熟苗,生苗是指那些深居群山之中,与世隔绝,未曾开化的苗人,青苗和红苗便都是生苗人。还有一类熟苗,他们能说汉话,与汉人交流贸易,黑苗、白苗和花苗都属于熟苗人。九溪毒王便是白苗人,白苗人的实力仅次于黑苗人,黑苗善蛊,白苗善毒,九溪毒王便是白苗第一用毒高手,也可说是西川第一用毒高手。”
“既然是苗人,为何要找到京城,与我们结怨?”顾清菡蹙眉道:“秋千易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汉人。”
“这是九溪毒王的化名。”段沧海道:“熟苗之中,有不少人都有汉名。秋千易当年尚未成名之前,天下用毒第一高手是西川的唐氏一族,唐家是汉人,秋千易找上唐家,与唐家家主比拼毒术,那时候唐家又怎能瞧得上区区一个白苗人,所以并没有给秋千易机会。据我所知,只过了不到半个月,唐家就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人被毒死,短短半个月之内,唐家上下两百七十多口人,到最后只剩下不到区区数人而已。”
顾清菡微微变色,杨宁也是倒吸一口冷气,他自然听得出来,下此毒手的肯定是九溪毒王秋千易,此人心狠手辣,也难怪会有阿瑙那样的徒弟。
“唐家身为西川第一用毒世家,硬是无可奈何,唐家家主眼睁睁地看着全族上下被一个个毒死。”段沧海神情严峻,“唐家用毒出身,江湖之上也无人招惹他们,所以他们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朋友,危难时候,自然也没有人出手帮他们。”
“那唐家如今是个什么情状?”杨宁问道。
段沧海苦笑道:“唐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鸡犬不留,唐家家主被人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皮肉都已经干枯,唐家大门上,挂着一面旗子,写着九溪秋千易五个字,从那以后,秋千易的名声响彻天下,江湖之上,谈之色变。”
顾清菡俏脸此时有些苍白。
“秋千易素来都是在西川活动,很少出川。”段沧海神情严峻,“侯爷,你说此番下毒手的是秋千易的徒弟,难道你曾得罪过九溪毒王?”
杨宁知道事关重大,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当初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段沧海吃惊道:“原来如此,若真是这样,此番下毒的应该就是那个叫阿瑙的小妖女了。”
“唐姑娘说,那个小妖女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顾清菡忧心忡忡,“沧海,他们阴魂不散盯住了宁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段沧海皱眉道:“侯爷,依我来看,这一次那小妖女下毒害人,未必是九溪毒王的意思。九溪毒王虽然毒术无双,但他毕竟还要顾着白苗人,如果他的徒弟害死了侯爷,那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反,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白苗人也必将大难临头。”
“你是说这是小妖女自己的意思?”顾清菡问道。
段沧海点头道:“九溪毒王与我们侯府并无仇怨,他也不可能轻易与朝廷结仇。这小妖女定是自作主张。如果是这样,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如果是九溪毒王亲自出手,咱们只能向大光明寺求援,九溪毒王也不得不顾忌大光明寺。如今只是九溪毒王一个徒弟,咱们还有唐姑娘相助,未必不能对付那小妖女。”压低声音道:“咱们大可以在侯府里设下圈套,如果那小妖女贼心不死,咱们可以引君入瓮。”
顾清菡摇头道:“宁儿也是这个意思,可唐姑娘说了,那小妖女十分狡猾,若是察觉,恐怕要对宁儿下死手。她在暗,我们在明,不得不防备。”
段沧海皱眉道:“这种人神出鬼没,很难搞清楚她的踪迹,而且谁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法下毒,防不胜防。”
“你可听过洗血?”杨宁沉默片刻,终于问道:“用药草将血液清洗一遍,便能百毒不侵。”
段沧海愕然道:“还有这等手段?我还真是从无听说过。”
杨宁这才将唐诺的提议说了出来,半信半疑道:“唐姑娘的医术自不必说,可是我也不曾听说还有洗血这种医术。”
“宁儿,我看还是小心为是。”顾清菡低声道:“我倒也不是怀疑唐姑娘,可是据你刚才所说,唐姑娘的来历也是不清不楚,而且和小妖女有渊源......!”顿了顿,才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段沧海微微颔首道:“侯爷,三夫人说得有理。”想了一想,才缓缓道:“不过话说回来,西川之地,奇人异士众多,有秋千易那般用毒到化境的高手,自然也有不少其它的奇人异士。唐姑娘既说能洗血,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未必不是真的,毕竟咱们没有亲眼瞧过,不敢肯定,却也不能断然否定。”
杨宁笑道:“段二叔的意思是可以洗血?”
“没有没有。”段沧海急忙摆手道:“侯爷莫误会,我只是和侯爷据实而言。如果真的可以百毒不侵,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只是也不知道唐姑娘是否另有目的。”压低声音道:“不过唐姑娘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也不像要害侯爷的样子,否则此番侯爷中了毒,她只要不出手,侯爷.....侯爷就回天无术了。”
顾清菡幽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先不要急着让她洗血,等等再说吧。”
接下来几日,侯府的守卫更加严密,段沧海更是时刻在杨宁附近,为了提防小妖女再次下毒,杨宁甚至悄无声息换了一处院子。
幸许是因为侯府加强了守备,阿瑙没有机会潜入进来,再加上杨宁既然存了戒心,自然不能让人轻易得手,连续几日,倒是相安无事。
唐诺此后倒也在没有提及洗血之事。
又过两日,封锁的大街小巷开始恢复畅通,杨宁却也已经得知,新登基的皇帝已经率领着众多官员返回了京城,而先帝也已经入住皇陵之内。
虽然在此之前,不少人隐隐觉得这一次的皇位继承一定不简单,甚至会出现流血激变,但最终却还是有惊无险安然过渡,京城里虽然一度暗流涌动,却终究没有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厮杀。
接下来便是有诏书传示天下,新帝登基,改年号为隆泰,大赦天下。
最近一段时日笼罩在京城的紧张压抑,只有身处京城的人们才能切实感受到,如今大局已定,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少数人知道这一段时日是关乎国运的艰难时刻,但终究还是挺过来。
朝中有多少调动,普通的百姓自然不清楚,不过黑刀营终究还是调出了城去,依旧驻扎在城郊军营,虎神营依旧镇守京城诸门,被调出京城的皇家羽林营则是重新返回了皇城,卫戍皇宫。
不过有人私下里传言,皇家羽林营被调出城后,经过了一番极大的人事调动,许多高中层将领都被提拔封赏调离了羽林营,实际上是明升暗降,虽然有不少人甚至因此获得爵位,而且俸禄大大提升,可是却被剥夺了实权。
是真是假,普通老百姓自然是不知道,而杨宁也没有时间去关心。
虽然阿瑙带给他的阴影还没有消失,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唐诺手里的灵丹妙药。
虽然皇帝颁下了圣旨,赐封杨宁为候,可是却并没有赐下黄金白银,目下侯府的财务已经是捉襟见肘,按照顾清菡的估算,撑不了两个月时间。
锦衣侯府不似其他王公贵族,除了食邑和两家店铺,并无其他经济来源,如今当铺被烧,只剩下一家药铺,仅靠一家药铺维持侯府数百人的花销,无疑是痴人说梦,这种情况下,只能另觅良途。
唐诺的药物,当然是潜力极大的经济来源,如果药物真的那般神奇,当然可以扩大生产,到时候必然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两人一大早赶到永安堂的时候,药铺也是刚刚打开门做生意,宋先生瞧见两人进屋,立刻迎上来,拱手道:“小人见过侯爷!”已经是跪倒在地。
锦衣世子与锦衣侯当然少两个不同的概念。
锦衣世子只是侯爵的继承人,并无爵位,而锦衣侯却是货真价实的侯爵,宋先生自然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杨宁知道自己袭爵的消息已经传开,拉起宋先生,笑道:“不用如此,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宋先生,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那孩子是否回来过?”
宋先生看向边上的唐诺,整了整衣裳,一躬到底,感慨道:“唐姑娘,请恕老朽眼拙,有眼不识高人,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这一次老朽真是大开眼界了,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第一五二章 传染
宋先生今日的态度与前几日判若两人,杨宁不用多问,就知道唐诺上次的药粉定是起了作用。
“宋先生不必如此。”唐诺依旧是平静如常,“那孩子没事了?”
“岂止没事,恢复的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被滚油烫过。”宋先生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唐姑娘,这次老朽是真的大开眼界了。”
“宋先生,现在知道什么叫做高人了吧?”杨宁哈哈一笑,“我给你找了这样一个助手,你觉得如何?”
“不敢不敢。”宋先生立刻道:“侯爷,唐姑娘妙手回春,不是我能相提并论。”叹了口气,道:“我年事已高,其实.....其实有些时候也太过自以为是,还请侯爷准许我辞去差事,这里......!”
“宋先生,你可别误会。”杨宁立刻道:“你以为我让唐姑娘到这里,是为了替代你?实话和你说,唐姑娘哪天走我也不知道,她只是暂时在这里熟悉一下,也许哪天就自己开设医馆了。”
“哦?”宋先生一愣,随即道:“唐姑娘医术高明,侯爷,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这家小庙,还真显不出唐姑娘的高明。”
唐诺摇头道:“京城人口众多,我只是希望能多看看,能够学到更多的医术。”
宋先生道:“唐姑娘,你既然是个中高手,自然也知道,医术这一行,也是分宗立派的。”顿了顿,才问道:“唐姑娘可参加过杏林会?”
“杏林会?”
宋先生看唐诺表情,便知道唐诺对此并不了解,笑着解释道:“杏林会是每隔三年举行的医术大会,开办之地就是在京城。负责举办杏林会的是太医院,由太医院的院使大人亲自主持,天下名医妙手俱都会齐聚京城,互相交流......其实说到底,最后还是比拼医术,公推医术最好的三人,院使大人都会将他们招进太医院当差。”感慨道:“能够进入太医院,自然是光耀门楣的荣耀之事。”
唐诺淡淡道:“学习医术,只是为了救人,与光耀门楣有何干系?”
宋先生一怔,想不到唐诺说话如此直率,有些尴尬,只能笑道:“唐姑娘淡泊名利,自然不在乎这些的。老朽的意思是,唐姑娘如果想要学习更多的医术,杏林会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杏林会谁都可以参加?”杨宁问道。
宋先生道:“只要是杏林中人,不分男女老幼,俱都可以参会。是了,等到明年二月开春时候,就会举办杏林会,也没有多久了。”
杨宁笑道:“唐姑娘,这倒是个好机会。”
唐诺不置可否,却是问道:“你可想好名字?”
杨宁立刻明白,笑道:“我想来想去,能不能叫回春散?”
“回春散?”唐诺想了一下,才道:“这名字比之前的要好一些。”从身上取了一张折叠好的纸递过来,“这是配方,如何使用,你自己去想。”
杨宁倒想不到唐诺如此痛快,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也看不懂,先收好,才向宋先生问道:“宋先生,你说这回春散会不会大受欢迎?”
宋先生立刻道:“侯爷,不是我奉承,只要真的摆上药柜,我只怕到时候是供不应求。”
杨宁哈哈笑道:“如此甚好,这回春散,咱们可要好好研究研究。”
便在此时,却听到隐隐有吵闹之声传来,杨宁忍不住出门,循声瞧过去,只见到东边不远处正零零散散围住一群人,似乎正在争执什么。
杨宁心下好奇,径自走过去,却见到这边也是一家药铺,唤作济世堂,门前正有几人推搡着。
边上围了十来个闲人,指指点点,三四个伙计模样的家伙正推搡着一名破衣烂衫的乞丐,那乞丐口中叫嚷着什么。
杨宁挤上前去,看到在门前地上亦躺着一名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蓬头垢面,一动不动,此时已经听到一名伙计一根手指指着被推搡的叫花子喝骂道:“你要再在这里胡闹,可别怪我们手狠,快滚。”
那叫花子乞求道:“他快要死了,你们这里是药铺,有大夫,求求你们行行好,救一救他,我一定会将诊金送过来。”
“休要废话。”伙计骂道:“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东西我们见多了,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转身寻了一根棍子出来,握在手中,骂道:“你滚不滚?再不滚,老子可真动手了?”
那叫花子依旧道:“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银子,你们再不救他,他真的要死了。”
“弄到银子?”那伙计冷笑道:“去偷去抢?”挥起木棍,照着叫花子便打下来。
叫花子双手抱住头,那伙计棍子尚未打落,杨宁已经沉声喝道:“住手!”
他中气甚足,众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几名伙计也瞧过来,那手拿木棍的伙计看到杨宁穿着讲究,倒也不敢得罪,只是问道:“这位.....这位少爷想做什么?”
杨宁上前去,皱眉道:“有话就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你们这么多人,就欺负他一人?”
“少爷有所不知,这一大早刚开门,这狗东西就堵在门口,非要咱们给他看病。”那伙计解释道:“我们不答应,他还要往屋里硬闯,这种人自然不能对他客气。”
“既然是病人,为何不给瞧病?”杨宁此时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乞丐年过四旬,身形瘦弱,此时躺在地上并不动弹,他满是污渍的脸上,竟然布满了红斑,如同铜钱般大小,血红一片,有几处红斑已经肿起,泛起水泡,十分可怖。
伙计冷笑道:“他们身无分文,如何给他们瞧病?”
“你们这里叫济世堂,济世为怀,怎地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杨宁皱眉道:“难道要见死不救?”
“这位少爷说的不错。”伙计冷笑道:“我们也想救济世人,可是咱们这里只是一个药铺,不是善堂,要真是谁都可以免费诊病,这药铺也就不必开下去了。”
“他说了,会想办法找到银子。”杨宁见那伙计冷漠表情,心下大是不爽,“你们可以特殊对待,先通融一下,给他时间去找银子,人嘛,你们先救着。”
“这条家有好几家药铺。”伙计道:“可也没听说谁家会免费看诊,别人家若可以,让他们自去,我们济世堂可没有这本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乞丐,“你们瞧瞧,他这病一瞧就不一般,搞不好还会传染,你们自己都要小心了。”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都是不自禁往后退,拉开了距离。
便在此时,却听到咳嗽声响,从屋内又走出一人,杨宁瞧过去,只见一名身着长袍的中年人走出来,那人看到杨宁,立刻露出笑脸,加快步子,拱手道:“这不是.....这不是锦衣侯爷吗?快请进,快请进!”
杨宁也已经认出,那人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位黄大夫,此人的师兄如今在京都府担任仵作。
“哦,原来黄先生是在这里坐诊。”杨宁笑道:“黄先生,你来看看,有病人躺在你们屋门前,不但没人抬进去医治,反倒是因为缺少银钱拒之门外,却不知这是不是你们济世堂的医德?”
黄先生冷着脸,叱道:“还不抬病人进去,救人要紧,这种时候谈什么银钱?”
几名伙计都是一怔,那乞丐已经感激道:“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见那几名伙计没有抬人的打算,只能自己过去抱起了那中年乞丐。
杨宁见到那中年乞丐被抱起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一声十分痛苦的呻吟,微皱眉头,黄先生似乎并不着急救人,而是笑眯眯向杨宁道:“刚听说侯爷承袭锦衣侯爵,当真是可喜可贺,侯爷,平日里连请都请不到,今日赶巧,还请侯爷进去喝杯茶,不知侯爷能否赏光?”
杨宁知道黄先生能让乞丐进去,无非是瞧在自己面上,他为人比较随和,并不在意身份,对方既然给了自己面子,自己过门不入倒也有些轻慢对方,笑了一笑,进门去,那几名伙计此时才知道杨宁乃是锦衣侯,自然不敢怠慢,早有人沏上茶来。
济世堂比永安堂要小上许多,也没有单独一间看病的房子,就在药铺的角落里有出地方,那中年乞丐被抱过去躺在一桩木板床上,黄先生这才缓步走过去,杨宁闲来无事,也随步走过去,虽说大夫诊病忌讳同行在旁观看,但杨宁并非杏林中人,那黄大夫并不在意。
黄大夫让人将那中年乞丐的袖子扯上去,想要把脉,谁知道衣袖拉上去之后,只见到那乞丐的手臂上也都布满铜钱大小的红斑水泡,有几处水泡已经破裂,从里面流出红红的血水来,十分恶心。
黄大夫皱起眉头,拿了一张黑丝巾盖在乞丐手脉上,这才探指搭上去,只片刻间,脸色便凝重起来,收回手,道:“脉象紊乱,五脏六腑似乎都有损伤。”问站在一旁的那名乞丐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红斑的?”
乞丐道:“有十来天了,一开始只是细细的小斑,五六天前开始泛红,又开始变大,到前天的时候,就开始出现了血泡,一开始都以为会自己消去,可是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起不来身,而且身上发烫,到昨晚的时候,连说话也不成。”
黄大夫若有所思,忽地向那乞丐道:“扯起袖子。”
那乞丐正要去扯中年乞丐衣袖,黄大夫皱眉道:“拉起你自己的袖子。”
那乞丐一愣,马上拉起自己的衣袖,黄大夫瞧了一眼,皱眉道:“你也被传染了,你可知道?”
杨宁此时看的清楚,那乞丐的手臂上,果然也出现了红斑,不过红斑尚小,稀稀落落,远比不得中年乞丐严重。
第一五三章 十里烟花
那乞丐急问道:“大夫,这......这能不能治?”
“这个......!”黄先生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给你开几服药,你抓药之后,回去先试一试,如果三日之内没有好转,再找其他的大夫瞧一瞧。”转身过去开了药方过来,递给那乞丐,道:“去抓药吧。”
乞丐拿着药方,呆了一下,随即可怜巴巴道:“大夫,这些药......要多少银子?”
“有外敷的药,而且内脏损伤,还要内服之药,大概要二两银子吧。”黄先生道:“我这边帮你瞧病,便不收诊金了,看样子你们也拿不出来。不过只药铺不是我说了算,你要抓药,我可管不着了。”
乞丐无奈道:“先生,您.....您能不能帮我先拿药,等我......!”
黄先生抬手道:“别说了,我都说的很清楚了,抓药的事情可不归我管,你去和柜上的伙计说说。”又道:“说了也没用,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也没有二两银子,真要给你抓了药,他们自己就得填补上。”
乞丐一脸无奈,忽听杨宁道:“你去抓药吧,救人要紧。”取了一块碎银子,也就二两左右丢了过去。
那乞丐急忙接住,感激涕零:“多谢大爷,小人.....小人一定会还给你。”
杨宁笑道:“别多说了,救人要紧,先试试看成不成。”
黄先生在旁道:“这是锦衣侯爷,今天算你运气,遇上了侯爷这样的大善人。”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乞丐感激不已,过去抓了药,这才回来,又是千恩万谢,背着那中年乞丐离去。
“黄先生,这病是不是传染病,要不要紧?”杨宁问道。
黄先生左右瞧了瞧,才皱眉压低声音道:“不敢欺瞒侯爷,我行医多年,瞧得病也不少,今天这病有些古怪,以前不曾见过。这病定然是传染的,你瞧刚才那年轻些的,手臂上已经出斑,只盼那几服药有些效用。”
杨宁微微颔首,也不久留,片刻之后便即告辞离开。
回到侯府,齐峰已经找上来,道:“侯爷,袁公子刚才派了人来,说是侯爷受爵,乃是大喜事,要为侯爷设宴庆贺。”
“袁公子?”
“袁荣袁公子。”齐峰笑道:“侯爷总不会连他都忘记了吧。”
杨宁这才想起来,前番拉着袁荣去了武乡侯府,让那小子成了见证人,此后一直也没有瞧见。
他却想起袁荣还欠自己一千两银子,忠义山庄遇刺的真相如今已经搞清楚,幕后黑手是三老太爷和邱毅那伙人,倒与忠陵别院的吴管事没什么关系,吴管事和别院的几名护卫为了保住前程,暗地里托袁荣找上了杨宁,愿意拿出一千两银子平息此事。
银子还没到手,今日正好去将那一千两银子拿到手,现在侯府最缺的就是银子,有了那一千两银子,大可以解燃眉之急。
而且杨宁已经准备开始生产回春散,自然少不得下成本。
到黄昏时分,袁荣派了马车专门来接杨宁,杨宁也不知道袁荣在何处设宴,段沧海却因为杨宁刚刚被下毒行刺,心下戒备,亲自带了两名护卫跟随。
马车一路到了秦淮河边。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夜泊秦淮河,就算不近酒家,但闻香风十里,听莺莺燕燕,让人置身其中,已然微醺。
杨宁这才知道,袁荣竟然是在秦淮河上为自己设宴庆贺,想想这也不出意料,毕竟袁荣以风流公子自居,在这种地方也是如鱼得水。
靠河边有一叶小舟,段沧海跟着杨宁上了小舟,荡在河面,往河中过去。
杨宁望着河面上穿梭如鲤的画舫,各有特色,装点精美,灯火辉煌,听着笙歌漫漫,感觉着旖旎风光,眼中却也是带了几分烟水沙月的朦胧。
他本以为先帝驾崩不久,京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难见风月,却不想短短时日,秦淮河上便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
或许在许多人的眼中,坐在龙椅上的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的繁花似锦却需要一直延续下去。
没过多久,小船已经靠近了一艘画舫,那画舫规模不小,上面有纱灯悬挂,彩巾缠绕,颇为绚丽,只是船上也并不如何热闹,偶尔响起几声泉水叮咚般的琴声。
小舟靠近,画舫上早有人接应,放了绳梯下来,杨宁顺着绳梯上去,段沧海也不敢怠慢,时刻警戒,跟着上了画舫。
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正在画舫上等候,眉目清秀,灯影笼罩,晚风吹拂,姿色看起来倒也不错,迎上前来,脆生生道:“侯爷,袁公子在里面等候!”
杨宁微微点头,那丫鬟在前带路,走到船头,有楼梯往上,丫鬟道:“侯爷,袁公子在楼上。”
杨宁顺着楼梯往上去,段沧海要跟着上去,那丫鬟拦住道:“这位大爷,姑娘正在弹琴,你要带刀上去吗?”
段沧海淡淡道:“这把刀和我形影不离,你要留下刀,除非能留下我的人。”
丫鬟妩媚一笑,道:“大爷如果要留下来喝酒,我也能陪几杯的。”她瞧着段沧海,眼荡秋波,杨宁看在眼中,心想果然不愧是秦淮风月地,这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已经有了勾引男人的本钱。
段沧海冷笑一声,并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径自跟着杨宁上了去。
到了画舫顶上,只见到一名女子正坐在一具古琴前抚手弄琴,边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酒菜俱全,袁荣正斜倚在酒桌边,手里拎着一块玉佩轻轻晃悠,闭着眼睛,似乎正在领略琴音缈缈。
杨宁看他样子,便知道这家伙是此中老手,走近过去,段沧海并无跟上,站在楼梯口,眼光四路,全神戒备。
“这就是你为我设的宴席?”杨宁一屁股在桌边坐下,先不看袁荣,瞥向那女子,只见那女子坐在那里,慵慵懒懒,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仿佛有说不尽的情感。
她长相极为美艳,但旁人看她的第一眼,看到她的并非她的美艳,而是她的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半开半闭,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又似乎是三更将梦,那双眼睛里没有秦淮河粉红的繁华,而是略有一丝落寞。
而她此刻正看向杨宁。
杨宁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这才看向袁荣,只见袁荣已经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杨宁不要说话。
一曲弹罢,那女子才走过来,跪在桌边,拿起酒壶,为两只酒杯斟满了酒。
袁荣终于坐起身来,端起酒杯,笑道:“侯爷,这一杯酒敬你承袭爵位,锦衣不灭!”
这话有些古怪,但杨宁还是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那女子又为两人斟满了酒。
“你不要急。”袁荣笑道:“这只是开胃菜,今晚还有大宴等你。”
“别的我管不着,银子带来没有?”杨宁伸出手,“一千两银子,赶紧交货。”
袁荣一怔,随即笑道:“我说侯爷,这里气氛如此清新脱俗,这种时候提银子,岂不是大煞风景?”
“在我看来,什么都没有银子好。”杨宁道:“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带银子过来。”
“你放心,我袁荣说话难道还能不算数?”袁荣笑眯眯道:“来,先为你介绍这位美人,珍珠,这就是锦衣侯爷,你可要好好伺候。”
那女子妩媚一笑,道:“珍珠见过侯爷!”
杨宁微微点头,袁荣道:“秦淮河上,只有这一颗珍珠,其他都是庸脂俗粉。”
杨宁看到珍珠又是一笑,心下忽地想到了小蝶。
他前来京城的初衷,就是为了找寻小蝶,可是镖局失事,半道上被人所劫,小蝶也没了音讯。
他不知道小蝶如今身在何方,是被人所救恢复了自由身,又或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甚至如今就在京城?
他本想利用锦衣侯府的势力,找寻小蝶下落,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锦衣侯府困境重重,连自身都是麻烦不断,又哪里能抽出精力来帮自己找寻小蝶。
如果小蝶果真还在京城,很有可能便沦落在风月场所,一想到这里,杨宁心上就如同有石头压住。
“珍珠姑娘在京城很久了吗?”杨宁看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忽然想到,如果小蝶真的沦落烟尘,就只能深入其中去找寻,这位珍珠姑娘身在风月场中,却也不知道能否依靠她帮忙找寻线索。
珍珠轻柔一笑,她虽然身在烟花场,可是却并无多少风尘气,柔声道:“十一岁时候就到了京城,如今已经整整十年。”
“哦!”杨宁微笑道:“那珍珠姑娘对京城一定很熟悉了?”
“侯爷是想问我对这行是不是很熟?”珍珠眼眸一转,轻笑道:“我十一岁便开始在这行讨生活,十年下来,也算是十分熟悉了。”她说得十分平静,可是杨宁却敏锐地感觉出她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疲累。
便在此时,却听得远处传来“镗镗”一阵敲锣声响,转瞬又有鼓声雷动,杨宁正诧异间,却听到一声刺耳响声划破天际,有烟花飞天入云,灿烂夺目,有如祥瑞麒麟,有如花团锦簇,只是片刻间,秦淮河上,天上人间,犹如仙境般。
杨宁颇有些惊讶,暗想原来这个时代竟然已经发明了烟花。
第一五四章 珍珠
秦淮河上千灯点起,灯火如星,有如那天上的银河也眷恋起红尘繁华,汇入到这秦淮河中,驱赶着千古明月的寂寞。
袁荣也已经站起身,走到船舷边上,杨宁禁不住也跟着走到船舷边,见到袁荣往东边眺望过去,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只见到远处有一处灯火璀璨,那是一艘极大的画舫,竟是罕见的有五层之高,围绕着花房四周,灯火如昼,富丽堂皇。
“那是舫王。”袁荣笑道:“这才是今夜请你的大餐!”
“舫王?”
此时珍珠也已经走近过来,解释道:“每年春节之前,都会举行花后评选,这是秦淮河上一年一度的盛事。”
“花后评选?”
“不错,公选出的八名姑娘,都会在这条最大的画舫之上,最后会评选出一后二妃,一旦能够获得花后头冠,身价便会立涨百倍,不要说金银财宝,而且还有机会被王孙贵族看中,成为豪门妾姬。”珍珠解释道:“所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秦淮河上最热闹的一日。”
袁荣笑道:“如此盛会,你若是窝在家里错过,实在是后悔莫及。更何况今年的花后评选,和往年又大不相同。”
“哦?”杨宁奇道:“有什么不同?”
袁荣道:“今年参选的姑娘,可说是历年来才貌最为出众的一届。”瞥了珍珠一眼,笑道:“或许只有四年前那一届可以相提并论。”
珍珠妩媚一笑,道:“公子是在害怕珍珠吃醋吗?”
袁荣哈哈一笑,向杨宁道:“珍珠是四年前那一届花后评选的花后,那可是历来年最出色的一位。”
“原来珍珠姑娘就是花后。”杨宁笑道:“倒也是名副其实。”
珍珠轻笑道:“人老珠黄,早已不复当年的芳华了。”
“芳华依旧。”杨宁微笑道,其实他心里明白,十里秦淮,风月无边,年轻貌美的姑娘日月更替,珍珠年过二十,对于这行来说,已经算是老人。
珍珠只是浅浅一笑,道:“侯爷和公子先在这里吃酒,珍珠去看看糕点是否准备好。”盈盈一礼,先退了下去。
“侯爷是否在奇怪,她既然是花后,为何还会在秦淮河上?”袁荣叹道。
杨宁微微点头,道:“确实有此疑惑。不过她有这条画舫,应该过得还算不错。”
“画舫自然不是她的。”袁荣道:“四年前,珍珠在百宝楼薛少爷的支持下,成为了花后,而且薛少爷对珍珠一往情深,花费了重金,将她娶过了门去。说起薛大少,是个情种,而且重情重义,当年与我的交情也是不浅。”
杨宁皱眉道:“百宝楼?”
“百宝楼经营古董玉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贾。”袁荣感慨道:“薛大少对珍珠实在很够意思,是用六抬大轿将珍珠娶进了门。”
“既然如此,为何珍珠如今还在秦淮河?”
袁荣淡淡道:“百宝楼不复存在,薛大少家破人亡,珍珠又能如何?”
杨宁怔了一下。
“当年珍珠在候选花后之前,就已经名声在外。”袁荣解释道:“不但是薛大少,还有一人也是看中了珍珠,那人与薛大少一起抬起了珍珠,可是在珍珠夺得花后之后,薛大少与那人又因为珍珠,一掷千金,薛大少家赀万贯,终是得到了珍珠。”
“后来如何?”
“其实薛大少心里也很清楚,那人他本不该得罪,但是为了珍珠,他却并不在乎。”袁荣叹了口气,“他想到那人事后定会视他为仇,可是却想不到那人出手狠辣,短短一年时间,就将百宝楼整的破落下去,而薛大少最终也被那人整的家破人亡。珍珠过上不到一年的好日子,又被那人抢夺过去,一年之后,便被打发回到秦淮河。”
杨宁想不到珍珠竟然有此遭遇,皱眉道:“那人是谁?”
“其实你也认识。”袁荣道:“户部尚书的大公子窦连忠!”
“是他!”杨宁身体一震。
袁荣冷笑道:“此人巧取豪夺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害死的人命也不在少数,薛大少只是他欠下的血债之一。”抬手指着莺歌燕舞繁星点点的秦淮河,“十里秦淮河上,画舫如梭,这其中有不少都是窦连忠在背后操作,每年依靠这些,他就日进斗金了。”
“如此说来,珍珠姑娘如今也在他的控制之下?”杨宁皱眉问道。
袁荣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珍珠姑娘,我家主人让你过去一趟,快些准备。”
杨宁循声看去,只见到在画舫边上,有一条小船正停在那边,其中一人正仰头冲着画舫叫喊,语气颇为嚣张。
随即便听到先前那丫鬟的声音道:“我家姑娘今天不见客!”
“不见客?”那人冷笑道:“告诉你们珍珠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请她过去,是给她面子,可不要不识好歹。”
“我家姑娘不见客,谁都不见。”丫鬟道:“什么敬酒罚酒,我们都不吃。”
那小舟上的人冷笑道:“好,她可莫要后悔。”调转小舟,迅速离开。
袁荣却皱起眉头,道:“看来有麻烦了。”
“这能有什么麻烦?”杨宁淡淡道:“既然不想见客,不见就是,难道还有人敢强迫不成?”
“秦淮河上,什么人没有?”袁荣道:“江湖豪客,王公贵族,风雅俊士,哪一个不是有些来头。”
杨宁瞟了袁荣一眼,道:“你和薛大少交情不错,我很想知道,薛大少落难的时候,你又是如何帮助?他家破人亡,珍珠姑娘沦落在外,你没有帮她照顾?”背负双手,“如今在这里,可是因为对薛大少心存愧疚,偶尔过来照顾一下?”
袁荣眼角微微抽动,扭头看着杨宁,见到杨宁气定神闲,叹了口气,道:“侯爷,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当初那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装傻充愣?”
此时听到脚步声响,珍珠已经从后面过来,手里端着精致的点心,笑道:“侯爷,公子,珍珠知道公子今天回来,所以今天一早上就制作了点心,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杨宁和袁荣回到桌边,只见到盘上摆放着数种面点,都是刚刚蒸好,冒着热气,面点造型美观,十分精致。
“珍珠姑娘倒是一手好厨艺。”杨宁笑道:“只看这几种面点,那可不是三两天的功夫。”
珍珠笑了笑,幽幽道:“当年有人喜欢我做的面点,所以我就花了心思去学,等我学成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杨宁知道她说的人应该就是那位薛大少。
忽听得下面传来惊呼声,又听到有姑娘大叫道:“你们想干嘛?”一阵嘈杂过后,便听到楼梯传来咚咚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往楼上冲来。
袁荣皱起眉头,珍珠花容微微变色,杨宁却是气定神闲,夹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酥软可口,赞叹道:“好手艺!”
话声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厉声音道:“不是说不见客吗?这里又是谁?婊子就是婊子,做的事情永远是偷偷摸摸。”
袁荣霍然起身,冷声道:“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还不快滚。”
“这不是袁公子吗?”那人笑道:“袁公子,你出身书香门第,要找婊子也该找些新鲜的,这种残花败柳的烂货你也看得上?”
他显然认识袁荣,可是对袁荣却并无一丝畏惧,甚至连一丝敬意也没有,出言粗鲁,满是讥嘲。
杨宁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三四个大汉冲上来,都是人高马大,当先一人满脸横肉,高鼻阔口,胡须如针,两手还握着拳头。
袁荣厉声道:“你放尊重些。”
“我们不像袁公子出身书香门第,我们都是粗人,也不懂得文绉绉的那一套。”那高鼻汉子冷笑一声,转视珍珠,沉声道:“让你过去一趟,你没听明白?你是不是想找死?”
“谁敢动她一根毫毛?”袁荣虽然文秀,却还是握拳道:“赶快滚下去。”
高鼻汉子哈哈笑道:“动她一根毫毛?袁公子,整条秦淮河上的男人,只怕也就你没碰过她,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婊子就是婊子,人尽可夫,莫说一根毫毛,她身上有几根毛,我们兄弟都是数的一清二楚,要不要我们告诉你?”
他说话粗鲁至极,身后那几人却都是哈哈大笑起来,气焰十分嚣张。
杨宁本以为袁荣虽然儒雅文弱,但毕竟是礼部尚书的亲孙子,那也是高-干子弟,一般人也至于敢得罪这位少爷,可是万没有想到那些人根本不将袁荣当回事。
袁荣咬牙切齿,白净的脸上涨的有些发红,可他毕竟一介文人,想动手也是不成。
“还在等什么?”高鼻汉子向珍珠吼道:“主人陪客人在那边等着,你可莫影响了他们的兴致,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不跟我们走。”
珍珠脸色微有些惨白,凄然一笑,向袁荣道:“公子,你们先在这里赏玩,珍珠先去一趟,尽快赶回来。”
“我看不用等了。”高鼻汉子嘿嘿一笑,“你今晚要伺候的人多,只怕一时半刻回不来。”
第一五五章 旭日
珍珠眼眸之中微带恐惧之色,却还是缓步走过去,只是走出两步,却感觉手腕上一紧,微一吃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杨宁抓住了她手腕。
珍珠正要说话,杨宁已经笑问道:“珍珠姑娘,我想请教,这块点心是如何制作?味道真是不错,而且样式也好看,如果可以,你告诉我制作方法,我回头自己也去试一试。”
珍珠一怔,想不到这种时候,杨宁却会关心糕点的做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高鼻汉子皱起眉头,打量杨宁一番,才冷笑道:“哟呵,臭婊子还养了小白脸?怪不得这半天也不动身。”
杨宁却已经转过头来,看着那高鼻汉子,招招手,笑道:“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高鼻汉子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让我过去我便过去?废话少说,珍珠,快跟我们走。”
话声刚落,却见到杨宁如同猎豹般忽然窜过来,高鼻汉子一怔,他看杨宁年纪轻轻,而且和袁荣在一起,本以为是一个评风论月的公子哥儿,这种人说起话来都是震天响,但是提起手来没有三两重,万想不到对方竟然有如此身手。
只是微一吃惊,杨宁已经欺身到他面前,高鼻汉子倒也反应过来,挥拳便打过去,不想腰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又感觉小腹一阵剧痛,就似乎是被坚硬的石头狠狠砸在腹间,随即身体一歪,竟是被杨宁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身后三名大汉都是一惊,慌忙上前,就要挥拳,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人随即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凌空飞起来,如同皮球般飞出了船舷,“啪”的一声,落到了河中,水花四溅,吸引附近不少目光过来。
剩下两人怔了一下,杨宁根本没有犹豫,抬起一脚,趁那两人分神之际,已经一脚踹到其中一人的腹间,那人惨叫一声,身体后飞出去,随即重重落在甲板上,挣扎两下,一时间竟然是起不来身。
剩下那人心下一阵发寒,见杨宁此时正背负双手站在自己面前,一只脚踏在那高鼻汉子胸口,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此时才发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甚至略显单薄的年轻人,竟然比金刚还要难惹。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想要找珍珠姑娘,让他自己过来一趟。”杨宁淡淡道:“我在这里等他。”
那人见杨宁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先后打倒三人,心知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转身便要走,杨宁皱眉叫住:“且慢!”
那人停下脚步,转身惊恐道:“你.....你还有什么吩咐?”
“我让你去通传,可不是让你这样走下去。”杨宁叹道:“如果强闯上来的人,能够平安无事离开,这以后岂不是还会有更多的人肆无忌惮?”往船舷边指了指,“跳下去吧!”
那人一呆,杨宁皱眉道:“要我帮忙?”
那人见杨宁眼眸之中寒意笼罩,无可奈何,走到船舷边,犹豫了一下,终是翻上去,猛地一跳,听得水声响起,四周又有人瞧过来。
杨宁低下头,看着被自己踩在地上的高鼻大汉,笑道:“你先躺在这里等一等,有人来带你走,或许你有机会离开,否则我只怕你无法活着离开这条船。”
“你.....你敢杀我?”高鼻大汉有些不服气。
杨宁叹道:“你可以试一试的。”转身走回去,见袁荣和珍珠都呆呆瞧着自己,笑道:“怎么了?”
袁荣终是叹道:“齐宁,你身上流着齐家的血,果然不同凡响。”
珍珠却苦笑道:“侯爷,其实......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我而招惹他们,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珍珠姑娘别多心,我不算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杨宁道:“这几人对我太不礼貌,我要教他们如何做人。”见珍珠眼眸之中依旧有掩饰不住的惊惧,安慰道:“珍珠姑娘是担心我出手打了他们,会让事情变的更麻烦,甚至会牵连到你?”
珍珠摇头道:“侯爷多虑了,落叶薄命,算不得什么的,我只是担心给侯爷添麻烦。”
杨宁坐了下去,道:“我吃了你的糕点,多少还是要有些回报的。你放心,我不是一个惹了事情不擦屁股的人,今天这事情既然被我碰上,我总会要一个结果。”心中暗想,老子本就是个看不惯倚强凌弱的人,更何况老子现在已经受了爵位,小小秦淮河,难道还要受窝囊气不成。
袁荣也坐了下去,杨宁才问道:“你认识这几个人?”
“他们我不认识,但是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我却很清楚。”袁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珍珠为他斟上酒。
“是哪位达官贵人如此嚣张?”
袁荣摇头道:“不是朝廷官员,这几人都是旭日镖局的人。”
“旭日镖局?”杨宁皱起眉头。
他对镖局异常敏感,从段沧海口中也早已经知道,京城的三大镖局,是旭日、四海和长平镖局。
会泽县城捕头萧易水私下里勾结黑白两道,贩卖人口,利用的途径,就是镖局,而小蝶亦是被镖局从会泽县带走。
至今杨宁无法确定萧易水究竟勾结的是四海镖局还是旭日镖局,而这两家镖局此前都是出了大事,各有一支镖队被劫杀。
他也知道,四海镖局的组成主要是江湖中人,而旭日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不少都是从军中出来,从某种角度来说,四海镖局与江湖人关系颇近,而旭日镖局却有着军方的背景。
能够被称为大楚三大镖局,这三家镖局自然与普通走镖的大不相同,其势力也绝对不弱,人脉关系更是盆根错节,并不好对付,杨宁想过要寻根追底,将那条贩卖人口的通道彻底摸清楚,不过之前势单力孤,想要揭开这样一层身后的黑幕并不容易。
不过进入锦衣侯府,他倒是已经准备利用侯府的势力,展开对那条黑幕的调查。
只是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开始对那几个镖局动手,今天旭日镖局的人竟然率先惹到自己头上来。
三大镖局之中,涉及贩卖人口最大的可能就是旭日镖局。
袁荣点头道:“京城三大镖局,实力最强的,便是旭日镖局,你应该也多少知道一些。”
“听说旭日镖局与军方有些干系。”杨宁轻声道:“这是真是假?”
“其实这事儿有不少人心里都很清楚。”袁荣道:“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当年可是秦淮军团的一名副将。”
“秦淮军团?”
袁荣点头道:“秦淮军团从创立开始,就一直是你们齐家统帅,锦衣老侯爷和你的父亲,是秦淮军团的两代统兵大帅,丁易图当年正是你父亲麾下的一员副将。”
“他是秦淮军团的副将,又如何成了镖局的总镖头?”杨宁皱眉道。
袁荣四下里瞧了瞧,才压低声音道:“丁易图当年在军中触犯了军规,差点被砍了脑袋,是有人为他请求,而且此人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朝里也有人为他说话,这才拣了一条性命,不过却也被逐出了军中。”
“你是说,他被逐出后,开设了镖局?”杨宁皱眉道:“他的家境很好吗?”
袁荣道:“家境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年是被征召入伍,并无什么背景,也不是出身什么名门望族,虽说在军中也有些饷银,但此人好赌成性,根本存不了几个银子。”顿了顿,才道:“至少绝没有开设一家镖局的银子。”
“既然如此,他为何能够开设镖局,而且还成为大楚三大镖局之一?”
袁荣莫测高深道:“如果有人背后提供银子,要开设一家镖局并不困难,更何况令尊治军严谨,每年都有因为触犯军法被处置的军人,砍头的虽然不算太多,但被逐出军中的却不在少数。”端起酒杯,却并没有饮下,晃着酒杯道:“那些被逐出军队,尚有一身武艺的人,自然就成了旭日镖局最欢迎的人才。”
杨宁若有所思,此时才知道,旭日镖局似乎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强大,它绝非仅仅是一家镖局。
“短短不到十年时间,旭日镖局从一名不文,变成了如今大楚实力最强的镖局,这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袁荣道:“只是这背后到底有多少名堂,我也不清楚。”淡淡一笑,“不过旭日镖局和户部走得近,这是朝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你是说窦馗?”
袁荣道:“户部掌管全国的财赋,每年里物资调运不计其数,可是有时候户部人手不够用,兵部也不会多派人,就只能利用镖局,而旭日镖局每年里为户部运送物资就占了镖局的庞大进项,旭日镖局这些年势力扩张如此迅速,至少户部是帮了大忙的。”笑了笑,轻咗一口酒,道:“该当说,是窦家帮了他们大忙。”
“丁易图!”杨宁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锦衣侯曾经固然是风光无限,但是结下的仇怨似乎也不少,此前他已经知道户部窦馗与齐景关系不睦,如今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却也是被齐景逐出军中,这两伙人却偏偏凑在了一起,而这股势力,自然对锦衣侯府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忽听到楼梯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这次脚步声很缓慢,但每一步走出,都是力道十足,十分沉重。
杨宁却已经发现,珍珠眸中满是惊恐,那张艳美的脸上已经是惨白一片。
第一五六章 总镖头
楼梯口走出来的那人,身形倒也不如何魁梧,甚至有些偏瘦,可是他步伐稳重,杨宁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弱。
那人四十五六岁年纪,一身黑色棉袍,头戴一顶狐皮帽,站在楼梯口,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的高鼻汉子见到来人,已经爬起身来,迎上前去,叫道:“总镖头,这小子动手打人......!”
“啪!”
高鼻汉子话声未落,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只瞬间,高鼻汉子的半张脸便即肿起来。
“总镖头......!”高鼻汉子有些骇然,似乎也没闹明白他为何出手掌掴自己。
中年人冷冷道:“我让你来请珍珠姑娘,你们是如何做的?既然这里有客人,该当好好商量,为何要冒犯?”
“总镖头......!”
“住口!”中年人厉声呵斥道:“你们的所为,难道我还能不清楚?定然是在这里无礼放肆,才会被人出手教训。袁大公子在这里,他是知书达理之人,物以类聚,他的朋友当然也是很讲道理的人,如果不是你们胡作非为,他们岂会动手?”
高鼻汉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中年人这才大步向前,拱手笑道:“袁公子,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我在这里向两位道歉。”抬起手,一只钱袋子已经丢到袁荣身边,“这里是一点小意思,秦淮河上的姑娘不计其数,这点银子,足够袁公子你们今夜的花销。”
袁荣皱眉道:“丁总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正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微笑道:“收下几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两位添了麻烦,所以这就当是赔礼。而且丁某今天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他来京城不多,今次前来,正赶上了今夜的花后之选,我这朋友喜欢听琴弄乐,听说珍珠姑娘的琴艺不错,所以想请珍珠姑娘过去弹上一曲。”
杨宁瞥了珍珠一眼,只见到珍珠低着头,娇躯微微发颤,竟是不敢看丁易图,甚至对丁易图充满了极深的畏惧。
袁荣皱眉道:“可是我今日来此,也是想听珍珠姑娘抚琴。”
丁易图笑道:“袁公子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俱精,欣赏珍珠姑娘的琴技,自然是无可厚非,而且袁公子比我早,先登了珍珠姑娘的船,丁某本不该夺人所爱,只不过我那位朋友在京城呆不了几天,也只有今晚有些空闲,明日可能就要离开,所以......。”往前踏出一步,神色真挚,“还请袁公子给丁某一点面子,让珍珠姑娘过去一趟。今夜袁公子和这位朋友的花销,都由丁某承担,如果袁公子能给丁某这个面子,改日定当重谢。”
袁荣微有些犹豫,瞧了杨宁一眼,只见杨宁正端着酒杯,气定神闲,似乎没有当丁易图的存在,看也没看丁易图。
“珍珠姑娘,能不能给丁某这个面子?”丁易图看向低头不语的珍珠,“若能前往,必有重谢。”
珍珠终是抬起头,看了袁荣一眼,苦笑道:“袁公子,珍珠失礼,今夜就不能侍奉你们二位.......!”
丁易图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线。
“珍珠姑娘,你先去收拾一番,打扮的漂亮一些。”丁易图倒似乎已经确定珍珠会和他走,嘱咐道:“我那位朋友是个极为风雅之人,不要怠慢了,我让人在下面等你。。”说完,向袁荣拱手道:“袁公子,改日再谢!”转身便走。
只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平静声音道:“这位就是旭日镖局的丁总镖头吧?”
丁易图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回转身,瞧向杨宁,只见到杨宁端着酒杯正自摇晃,十分悠闲,笑道:“不错,旭日丁易图,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他显然并不认识杨宁,只是既然和袁荣在一起,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我是谁不重要。”杨宁淡淡道:“我让人找你过来,不是让你带走珍珠姑娘,而是让你过来道歉。你的态度还算不错,也主动认错,所以我既往不咎,你可以带你手下的人离开,记得回去多教育教育,免得下回还要劳烦别人帮你管教。”
丁易图微皱眉头,但语气还算温和:“这位公子说得是。”顿了顿,才道:“不过珍珠姑娘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她似乎愿意和我离开。”
“对不住,且不说珍珠姑娘是否真的愿意跟你走,就算她真的愿意,你只怕也带不走人。”杨宁探手捻起一块糕点,悠然道:“我也要听珍珠姑娘弹琴,所以你现在已经可以走了。”
丁易图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位公子是在说笑?”
“你看我的样子,是在和你说笑?”杨宁忽地扭头看向丁易图,目光犀利,“我没有空闲和你多说。”转视珍珠,笑道:“珍珠姑娘,你可以开始了。”
珍珠秀眉微蹙,站在当地,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
丁易图脸色微冷,淡淡道:“我说过,改日会重谢,而且今晚两位的花销我全包,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们可以随便挑选。”
“秦淮河上的珍珠只有这一颗。”杨宁道:“既然秦淮河上的姑娘多如牛毛,你也可以随意挑选,不要在此搅了我的雅兴。”
丁易图忽地大笑起来,问道:“如果我非要带她走呢?”
杨宁也是笑道:“刚才你那几个手下也是这般说的,不过他们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你是在威胁我?”丁易图笑道:“你觉得丁某会被人威胁?阁下的胆识我很佩服,不过年轻人太过气盛,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杨宁也是笑道:“你说你有客人,这与我们有何干系?你说让我们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当真就那么大,我若是不给,你又会如何?”
丁易图眼角微微跳动,转视袁荣,淡淡道:“袁公子,我给了你面子,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袁荣坐了下去,端起酒杯,道:“丁总镖头,别人我或许还能劝说几句,可是这个人的脾气太怪,他想怎么做,也不是我能劝说的。”
丁易图仔细打量杨宁几眼,微皱眉头,袁荣本以为他要发作,却见丁易图只是拱了拱手,竟然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他手下那两人也是跟了下去。
袁荣有些意外,轻声道:“这倒不像是丁易图的脾气。”
杨宁似乎也有一丝意外,轻笑道:“他比你想的要聪明,也更沉的住气......!”心中却是知道,丁易图并鲁莽勇夫,此人颇有心计,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珍珠幽幽叹了口气,在旁坐下。
“你似乎很怕他。”杨宁问道:“你为何要那么畏惧?他伤害过你?”
珍珠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笑道:“侯爷喝酒吧,到了秦淮河,你们开心就好,其实不用理会其他。”
袁荣也是看着珍珠,皱眉问道:“珍珠,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珍珠目光闪绰,低下头:“公子,你就不要多问了。”
杨宁叹道:“你在没有看到他之前,就已经心生恐惧,见到丁易图之后,甚至都不敢看他,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背后自然还有其他原因。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强求。”
“珍珠,当年薛大少嘱咐我对你多加照顾,可是这两年我......!”袁荣神情黯然,“我虽然答应过他,可是并无做到,我一直想帮你,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之色。
珍珠眼眸之中却显出一丝感激之色,道:“公子,其实你已经照顾了很多,珍珠感激不尽。”
“我知道这两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可是你从没有主动对我提过什么要求。”袁荣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是不想太多牵累我,可是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需要我的帮助,无论怎样,你都要告诉我。”声音一冷:“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珍珠娇躯一颤,眼圈却是一红,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拉起了自己的衣袖,她肌肤甚白,手腕处晶莹如玉,可是衣袖卷上去,本来雪白的肌肤之上,竟然出现数道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袁荣脸色大变,杨宁也是皱起眉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荣霍然站起身,“你手上哪里来的伤疤?”
珍珠苦笑道:“不单是手臂上,我身上的伤疤比这个还要多,能见人的地方瞧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是疤痕。”
杨宁眼中寒光一闪,问道:“你这些伤疤,都是丁易图所伤?这就是你害怕他的真正原因?”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都告诉我。”袁荣平日里是个极其斯文儒雅的人,此时却已经是怒不可遏,表情狰狞。
珍珠轻声道:“丁易图就是个畜生,他.....他以虐待人取乐,每个月他都会派人接我过去,然后.....!”却并无说下去,这伤心之事无人可诉,此时说出来,悲从中来,眼泪已经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第一五七章 秦淮八艳
袁荣双手握拳,怒声道:“那个畜生,我.....我去找他。”起身便要走,还没走出两步,杨宁便已经淡淡道:“你去找谁?丁易图?是准备和他动武还是和他论理?”
“我......!”
杨宁冷笑道:“你可是堂堂礼部尚书府的少公子,要去和旭日镖局的总镖头动武,先不说你是否有那个能耐,你就算打赢了,又能如何?”
袁荣一怔。
“丁易图的实力,你比我更清楚。”杨宁缓缓道:“这不是一场架就能分出胜负的斗争。”淡淡一笑,道:“袁荣,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要真比及实力,你礼部尚书府的少公子,未必比得过人家旭日镖局的总镖头。”
袁荣虽然眼眸中恼怒,但神情却黯然下来。
就在此时,却听到远处传来声音道:“袁兄,那边可是袁兄?”
袁荣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到不知何时有一艘画舫靠近这边,两艘画舫之间距离极近,那边的画舫上灯火辉煌,在船楼上的舷边,正有几人站在那里,向这边挥手。
袁荣往那边靠近一些,扫了两眼,冲着那边拱手道:“是朱兄弟吗?”
“正是朱雨辰。”那边有人笑道:“袁兄,我们几个正在说起你,这么大的日子,你袁大公子绝不会闭门不出。这边有酒菜,要不要过来喝上两杯?”
袁荣心情不好,但却还是彬彬有礼道:“几位自便吧,我这边已经不胜酒力了。”
“袁大公子的酒量,别人不知,我朱雨辰难道不知道?”那人笑道:“你在那边等着,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袁荣无可奈何,走回桌边,杨宁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交友满天下。”
“朱雨辰是杭州府朱家布庄的大公子,杭州府的富户众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朱家的布庄。”袁荣解释道:“朱家财大气粗,是杭州府富贾之首,他有一个族叔就在礼部当差,每年都会到京里来住上一些时日,以前也有些交情。”
说话之间,只听到下面传来声响,很快就见数人上了楼梯来,当先一人锦衣玉带,衣着华贵,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脸笑容快步过来,拱手道:“袁兄,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一向可好。”
袁荣笑道:“朱大少遍游天下,风花雪月,哪有时间来见我,可不是有许久不见。”
朱雨辰哈哈一笑,指着身边几人介绍道:“这位是邱昉,这是江城,还有这一位,是魏塘的陈牧宽!”
“魏塘陈牧宽?”袁荣微拱手,问道:“可是魏塘陈氏?”
朱雨辰笑道:“正是魏塘瓷器的陈氏,陈牧宽是陈家的大少爷!”
“果然是陈家的人。”袁荣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江城江兄应该就是松江茶庄的江氏族人了。”
朱雨辰竖起大拇指,“袁兄好眼力。”向其他几人道:“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袁大公子,袁大公子的祖父,曾经可是给先帝做过老师的。”
几人都是纷纷拱手。
朱雨辰瞧见边上坐着杨宁,问道:“袁兄,这位是......?”
袁荣正要解释,却听杨宁轻轻咳嗽一声,袁荣心知肚明,笑道:“这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你们叫他.....宁公子就好!”
杨宁起身来,抱拳道:“诸位远道而来,就让袁兄好好招待,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朱雨辰奇道:“宁兄要走?这倒怪了,花后之选马上就要开始,这时候走了岂不可惜?”
其他几人心里也清楚,能和袁荣坐在一起喝酒,这年轻人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他们都是出自商贾豪族,自然懂得多条朋友多条路的道理,更何况在京城地面,能够多结识几个朋友那是求之不得,有心要结交杨宁,都是劝说杨宁留下观看。
松江茶庄的江城外表看起来不像个商人,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满脸的书卷气息,倒像个书生,向杨宁含笑道:“宁兄是袁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初次相见,还望大家一起喝杯水酒,不知意下如何?”
不等杨宁说话,魏塘陈家大少爷陈牧宽已经粗着嗓子道:“宁兄,马上就有好戏看,咱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到秦淮河,今晚谁是花后,就咱们兄弟几个说了算。我听说舫王上面有八个姑娘,待会儿都要见人.....,你要是愿意,待会儿你看上谁,咱们就力捧她做花后,你看如何?”
他说话粗声粗气,口气也不小,身形颇有些胖硕,但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佩金带玉,比之其他几人显得张扬许多。
杨宁笑道:“陈兄倒是大方。”瞥见叫邱昉的那人,袁荣对其他几人的来历似乎都很清楚,却并没有提及邱昉的来历,只见邱昉却已经有三十出头年纪,比之其他几人都要大上几岁,看上去也显得颇为老成,背负双手,面带微笑,相貌倒也颇为俊朗,并不轻易言语。
袁荣也是笑道:“陈公子,你们几位都是大富之族,一掷千金也不在话下,若是几人联手起来,今夜还真无人可比。”看向邱昉,问道:“这位邱兄也是杭州府人吗?”
朱雨辰摇头道:“邱兄来自辽东。”
“辽东?”袁荣眉头微紧,“那好像是北汉人的地面。”
邱昉含笑解释道:“在下确实是北汉人,不过袁公子千万别将我看作是敌人。我是北汉人不假,可是对贵国并无任何敌意,早在许多年前,我们邱家就和朱兄几位朋友都有往来,我们是做生意的,想的是平平安安做生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两国的刀兵之争。”
朱雨辰道:“邱兄是辽东参王邱家的人,袁兄可听说过?”
“辽东参王自然是听说过。”袁荣道:“辽东盛产人参鹿茸,这都是极为贵重之物,要得极品山参,就需要进深山找寻采挖,对不懂行的人来说,山里挖参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真正内行的人,却知道那绝非容易的事情。”
邱昉笑道:“袁公子知道如何采参?”
“要采参,就要先找参。”袁荣道:“那些寻常的山参,有些经验的参客都能找到,可是极品老山参,那非但要一流的经验,还要加上一点运气,我听说辽东有位厉害的人物,年青的时候每次进深山,都能够找到极品山参,让人羡慕不已,而那人后来就被称为参王。”
“那正是在下的祖父。”邱昉笑道:“他老人家几年前已经过世,不过采参的手艺却传了下来,如今还是依靠这些手艺吃饭。”
袁荣叹道:“原来邱兄才是真正的大财主,辽东参王虽说以采参闻名天下,真正的极品山参只能从你们邱家得到,可据我所知,你们邱家如今却是以经营药材为主,许多名贵的药材,无处可得,可是只要找到你们邱家,无论什么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朱雨辰哈哈笑道:“就是那些富贵至极的人,家中存有一两棵那些珍稀药材,都如获至宝,可是那些药材对邱兄来说,那是堆积如山都要发霉的枯枝败叶。”
邱昉立刻摆手道:“朱兄言重了,哪有如此离奇,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已。当年祖父靠山参起家,后来也想过如果一直依靠挖参,那就是断绝了山参的根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留有余地,所以祖父后来专门召集了辽东的采参客,立下了规矩,每年规定了采参的数量,不可多取,也算是为后人留些根脉吧。大伙儿都要吃饭,山参采不得,就只能做些药材生意。”
“不断根脉。”杨宁赞道:“这是大智慧!”
邱昉笑道:“过奖了。”
朱雨辰问道:“两位心中是否有人选了?参加花后之选的八人,被唤作秦淮八艳,那都是才貌双全的绝色佳人。”
此时那艘巨大的舫王已经在秦淮河中央停下,包括珍珠这艘画舫,有大小二三十条画舫环绕在舫王四周,那舫王就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此时色彩绚丽,璀璨夺目,乃是秦淮河上真正的明珠。
没等袁荣多说,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丝竹声传出来,又有幽幽管弦声响起,本来舫王四周热闹喧哗,这声音一出,四下里迅速就归于沉静,很快,就听到有女儿家轻启朱唇漫唱,一时间水波柔静,那声线柔细,自带媚骨,秦淮河上的旖旎风情,更胜往昔。
“这应该就是吴银儿吧?”朱雨辰轻声道。
江城微笑道:“今年这秦淮八艳,据说若论相貌,该当是董巧巧,可是其歌喉却比不上吴银儿,吴银儿歌喉虽好,可是太媚,过犹不及,气质及不上洛凝温婉如水,不过洛凝的才气又远及不上玉霜......!”叹了口气,道:“只不过玉霜太冷,而且相较而言,琴艺比之卓仙儿还是略逊一筹......!”
几人都是看向江城,杨宁心想这家伙对秦淮八艳如数家珍,而且知晓的不仅仅是她们的名字,就连她们的优缺点也是一清二楚,看来还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袁荣含笑问道:“江兄觉得这秦淮八艳之中,谁最有可能夺得花后?”
江城笑道:“我今天过来,是受朱兄的邀请,今天你们觉着谁该当选花后,我跟着你们就是,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个叫沈娇奴的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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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一掷千金
袁荣笑道:“原来你们是准备捧场沈娇奴,几位都是身家倾城,莫说四人联手,就是任何一个,想要捧出一位花后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陈牧宽粗声笑道:“其实我倒希望真有人出来和咱们争一争,赢得太简单,反倒没有趣味了。”
袁荣四下里扫了一圈,此时在舫王四周,画舫众多,画舫上的客人,也都是非富则贵,河面虽宽,但此时众舫环绕在一起,真要行驶已经极不方便。
秦淮河岸边,也都是人头攒动,灯火明亮。
花后之选固然是秦淮风月每年一度的盛事,可是真正能够参与其中的却只能是少数人,有人亦曾说过,秦淮花后之选,其实比拼的根本不是那些才貌双全的佳人,而是那些手握万金的大财主。
这些人一掷千金,豪阔奢靡,在秦淮河上,正是彰显富贵的好时机。
杨宁站在船舷边上,看着河面上的富丽堂皇,心下却是颇有些感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龙椅之上做的究竟是谁似乎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的生活,即使是大楚先皇帝那样算得上颇有作为的皇帝,驾崩之后不过短短时日,似乎就已经被人所遗忘,也没有几个人为他的逝去而悲伤。
就在此时,秦淮河上掌声雷动,喝彩连连,原来吴银儿一曲已经唱罢,众人喝彩不休,此时已经有小船穿梭过去,送去彩头。
环绕四周众星捧月的众多画舫,距离舫王都有些距离,每艘花舫都配有小舟,按照规矩,秦淮八艳献技完毕,捧场的豪客们都会出手捧场,而小舟就是送去彩头的工具,最终谁得到的彩头最多,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花后,依照彩头多少,还会选出两名花妃。
参加评选的秦淮八艳,虽然都是色艺双全,但却都是保有完璧之身,乃是清倌人。
秦淮八艳比拼高低之后,还要比拼恩客的出手。
就比如最终的花后,若是有数名恩客出手捧场,最终哪位恩客的出手最豪阔,就可以得到连续三天的侍奉,此后是被人带走还是继续留在秦淮河,那又是另说。
吴银儿一曲完毕,数条画舫就有恩客送出彩头,几条小舟也在中间穿梭。
“轮到卓仙儿了吧?”朱雨辰轻声道,却原来是亲生已经响起,本来有些喧闹的河面顿时又安静下来。
舫王之上,一名绝色佳丽正端坐抚琴,距离有些远,杨宁也看不清楚形貌,不过看那女子体态婀娜,自然是身姿曼妙的美丽佳人。
卓仙儿轻舒玉腕,在这灯火如星的河面之上,奏起了天籁之音。
冬夜颇寒,琴声漫起,却又带了几分萧瑟和惆怅。
那惆怅满怀,萧瑟入骨,闻音之人,哪怕是颇有些粗豪的陈牧宽,脸上竟然也显出了些许落寞。
繁华过后,自然落寞,繁华红尘,纵酒狂欢的本身岂不就是另外一种落寞?
那种夜深人静无眠的酒醒,那种漫漫长夜独自咀嚼的寂寞......。
纵是千古风流,纵是走马章台,但黄粱梦枕,庄生迷蝶,酒醒时,不过是杨柳岸,晓风残月。
琴声错落,便是杨宁的眼眸之中,却也是带着几分萧索的意味。
就在众人沉静在寂寞之中,琴声陡转,变得慷慨激扬起来,肃杀厉然,只是瞬间又将众人带入到剑阁纵马、夜雨洗兵之境。
铁马金戈,风雨如兵!
旖旎的秦淮河上,竟然被这一曲感染,本该莺歌燕舞风月无边的秦淮河,有了西风残冷,汉家陵阙的壮怀激烈,这截然相反的意蕴,一曲连接,浑然天成,早让人如痴如醉,如歌如泣。
众人心随琴动,时而萧瑟,时而激扬,忽进寒冬飘雪,又入暖春飞絮,壮怀金戈铁马,又心含江南秋月,百转千回,多情多感,愁肠百结之中,却是千古风霜。
一曲终了,秦淮河上却是出奇的没有喝彩之声,可这偏偏是最好的褒奖和赞许,众人显是还沉浸在曲声曼妙之中,半晌过后,才有人带动起如潮的喝彩声来,而穿梭往来的小舟,明显比前面的吴银儿要多出许多。
松江茶庄的少东家江城拍手赞叹道:“就此一曲,也不虚此行,这卓仙儿果然是琴技高超,今日就算不是花后,也必成花妃。”
陈牧宽哈哈笑道:“江兄,看来你对这个卓仙儿有些好感,这花后咱们必定要捧起来,可也不是说捧不得花妃。江兄何不捧捧这卓仙儿,说不定还能成为这卓仙儿的入幕之宾。”
江城微微一笑,冲着下面的一艘小舟道:“将那件霓云裳送去给卓仙儿!”
小舟立刻出发过去,朱雨辰拍手笑道:“江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听说那件霓云裳有人以五百金求-购,江兄眼也不眨便拒绝。”
杨宁心下倒是有些吃惊,暗想这帮人果然是财大气粗,本以为一件衣裳而已,能值多少银子,却不想竟然值五百金,那可是天文数字。
堂堂锦衣侯府,前番为了几千两银子烦恼,可是这江城一出手就是五百金,这大楚的商贾,果然是一掷千金的气派。
很快,就听到舫王那边传来声音:“松江茶庄少东家江公子赐卓仙儿霓云裳一件,作价五百金!”
随即看到不少人往这边瞧过来,显然江城的出手也是让不少人惊了一些。
虽然在场的都非富则贵,可五百金实在不是小数目,只见到那卓仙儿到了船舷边,似乎向这边微微行了一礼,江城抬手挥了挥,并无说话。
杨宁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到段沧海站在船边的一处角落里,他跟随杨宁上来之后,一直站在那边,悄无声息,如果不仔细瞧,甚至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杨宁心里很清楚,平日里虽然他待人随和,与段沧海等人的关系十分融洽,甚至偶尔会开些玩笑,但是如今自己承袭爵位,出门在外,段沧海就是一个随行的护卫,不到危险时候,绝不会干涉自己的行动。
先前旭日镖局几个喽啰上来,是杨宁先动手,否则段沧海必然已经出手,段沧海军人出身,有足够的耐心和极强的自我控制力。
杨宁又瞥见珍珠并无站在船舷边,而是坐在酒桌边上,抬头望着夜色苍穹,神色黯然,注意力显然并没有放在花后之选上。
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当年珍珠在薛大少的捧场下,当选为花后,那也曾是风光一时,短短几年时光,却已经无人再关注这位昔日的花后。
今夜的秦淮八艳,自然也会选出一位新的花后,却不知道再过两年,今夜之花后又是何样一番境遇,或许也如今日之珍珠一般,历史在轮回重演而已。
杨宁忽然觉得这些披红挂绿绚丽多彩的姑娘却是那般的可悲,她们或许从未做过自己,自始至终,也只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玩物而已。
秦淮八艳轮番献技,秦淮河上时而热闹纷呈,事儿静怡清冷。
杨宁若有所思间,便听得朱雨辰大声道:“沈娇奴出来了!”
杨宁先前听这几人有意要捧沈娇奴,抬眼望过去,只见到在舫王的顶棚之上,一名女子如仙女凌云,似要踏波而去,虽然相隔有些距离,可是灯火辉煌之下,任谁都能看到那宛若云彩般的优美舞姿。
舫王四周,一片宁静。
听得一阵婉转歌喉响起,婉转细腻,如愁如叹。
“苍穹明月茫茫无言
笛音魂绕奴颜
媚影闪现水涟
仙霞之绮秀云满巅
还魂幽草谁怜
剑魂等待千年
萱叶红几许寂寞无人撷
飘絮染野花蕊风中潜
室韦远麓疆乡遣
琉璃碎箜篌断弦
朱砂点眉菱花黯退娇颜
轻叹宿缘断红颜青衣袂形如飞逍遥难解。”
那歌声悠悠荡荡,在河面上飘着,如深闺怨女,满腹哀愁,更有一番让人怜惜的味道。
听到这歌声之人,都是如痴如醉,错以为这首歌仿佛是沈娇奴对自己而唱。
歌声方罢,人群之中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叫了一声好,叫好之声随即如同排山倒海般涌出,竟是比方才卓仙儿的叫好声还要响亮出三分。
袁荣笑道:“江兄,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似乎很多人都对沈娇奴感兴趣。”
朱雨辰皱眉道:“看来这沈娇奴果然是出类拔萃,听这叫好声,看来不少人想要捧她,只怕有些难对付了。”
陈牧宽立刻道:“咱们还没有出手,怎知难对付?朱兄,你可不要打退堂鼓。”
朱雨辰哈哈笑道:“陈兄多虑了,既然弟兄们在这里找乐子,我总要舍命陪君子的。”冲着下面叫道:“先送去三百金!”
陈牧宽笑道:“这才像是朱家布庄大大公子。”也是叫道:“帮我也送三百金。”转视邱昉,问道:“邱兄准备出多少?”
邱昉背负双手,含笑道:“既然是凑趣,我也先拿三百金就是。”
江城叹道:“几位兄弟既然出手,我也只能跟三百金了。”
只是几句话之间,这几位富家大少便已经送出一千二百金,袁荣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也是微显惊色。
杨宁却已经知道,这帮人出手豪阔,实际上这几百金对他们来说肯定只是九牛一毛,这几位可是真正的土豪。
此刻往来的小舟如同过江鲤鱼般,只瞧那场面,就知道有许多人捧场沈娇奴,而花后最终花落谁家,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据我所知的历届花后,属七年前的瑶月姑娘为最多,当时总共有四千金彩头。”袁荣叹道:“出价最高者,有两千金,看今天这架势,这个沈娇奴似乎要打破瑶月的彩头了。”
舫王叫声连续不绝。
“陈家布庄大公子赐金三百!”
“魏塘瓷器的陈公子赐金三百!”
......
“白家药行的白少爷赐金三百!”
“天河马场的顾大少爷金佛一尊,作假三百五十金!”
......
“东海江大公子赠送珍珠一代,夜明珠一颗,金叶子八片,作价一千五百金!”
四下里顿时都静下来。
杨宁分明瞧见,朱雨辰等人的脸色都是微变。
虽然赐金人数众多,可是那位东海江大公子的出价,一下子就冠绝当场,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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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斗富
夜是静的,灯火是柔和的,可是许多人的心却已经紧绷起来。
陈牧宽冷哼一声,粗声道:“原来他也到了,几位兄弟,你们看咱们是俯首认输,还是和他玩一玩。”
江城微皱眉头道:“江随云看来是势在必得。”
“江随云?”杨宁转视袁荣,问道:“这又是何方神圣?”
那几人听杨宁询问,禁不住都瞧过来,脸上都显出诧异之色,似乎认识江随云应该是天经地义之事,杨宁这句话问的很奇怪。
袁荣解释道:“东海江大公子江随云,他是东海江氏的人,东海江氏做的是海上买卖,进行海上贸易,家主江笑卿手里有一支数十条船组成的船队,如果说大楚真的有富可敌国之人,那就非江家莫属了。”
“富可敌国......!”陈牧宽冷笑道:“我们这几家,如果单打独斗,倒也承认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咱们几家联手,他江随云又算什么东西。”看向朱雨辰,道:“朱兄,既然他要玩,咱们就陪他玩玩,咱们就以你的名义和他拼上一拼,你看如何?”转视邱昉和江城,问道:“你们不会想打退堂鼓吧?”
江城微有些犹豫,邱昉却是气定神闲笑道:“陈兄若想逗逗乐子,邱某不会无动于衷。”冲着下面道:“用朱公子的名义,将我那两棵老参送过去吧。”
陈牧宽立刻兴奋起来,叫道:“用朱公子的名义,将我带来的那套茶具送过去。”
江城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也以朱公子的名义,再送五百金。”
朱雨辰笑道:“几位弟兄如此捧场,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沉声道:“再送八百金!”
小舟很快就荡悠过去。
杨宁心想这些土豪的世界自己真是不懂,就为了与那江随云斗气,这瞬间出手就是让人惊骇。
很快,就听舫王那边传来声音:“朱家布庄朱公子,赐送沈娇奴一千三百金,极品老山参两棵,作价八百金,古茶具一副,作价六百斤,合计两千七百斤,目下朱公子总共赏彩头三千金,位居第一!”
四下里一阵哗然。
袁荣虽然与这几人相识,可是看到这几人的出手,却也是颇为吃惊,这一会儿已经丢出四千金,那足够五百户普通人家最少一年之用,只是为了一个颜面,在一个风月女子身上耗费巨资,心下暗自摇头,只骂这几人钱多人傻,愚不可及。
这一出手,四下里再无人捧彩头。
这些王公贵族富贾豪绅心里都是清楚,眼下是东海江家与杭州朱家的对阵,这两家都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先前众人大赏彩头,一来也是为了凑趣,二来也是想要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机会拥沈娇奴入怀。
此刻这两位爷出来,也就没有再出手的必要,便是再大方,也不可能拼过这两人,沈娇奴的入幕之宾,最终只能是这两人的其中之一。
舫王上的话事人报了三遍,却再无人出金,江随云似乎也偃旗息鼓。
陈牧宽见状,十分兴奋,搓手笑道:“看来江随云也不过如此,朱兄,那小子也算是个知难而退的聪明人了。”
按照规则,报过三遍之后,再无人出彩头,就可以宣布结果,这沈娇奴是最后一位出场的,秦淮八艳的彩头也都已经确定,大可以宣布花后和花妃之名,然后宣告恩客的名字。
可是等了片刻,舫王之上却并无声息。
杨宁虽然并无参与,可却敏锐地感觉事情似乎有些变故。
就在此时,却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惊呼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得硬闯。”
又听一个冷厉的声音道:“都闪开,谁敢拦路,杀无赦。”
听到声音,朱雨辰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听到船舷边脚步声响,很快楼梯也传来声音,不过片刻,就见一群人从楼梯口冲出来,当先一人一身黑衫,身后跟着五六人,清一色都是青衫在身,每人都上都系了一根青色的头带。
那黑衫男子上来之后,站在那边,扫了一眼,如同融入到黑夜的幽灵般,神秘带着冷漠的味道,他一双眼眸,泛着死灰的颜色。
朱雨辰等人都是富贵至极的豪富大少,看时那黑衣人也不知道是否认识,眼眸之中竟然显出轻蔑之色。
他缓步走上来,杨宁却感觉身边忽然有人靠近,微转头,却瞥见段沧海不知何时已经凑近到自己身边来,一只手已经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
“谁是朱雨辰?”黑衫人的目光如同刀锋般在几人身上划过,声音冰冷刺骨。
朱雨辰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我就是朱雨辰,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他自然知道来者不善,所以言辞倒也颇为小心。
“你们几个,应该就是松江茶庄的江城,魏塘瓷器的陈牧宽......!”黑衫人目光转动,“我家主人让你们过去一趟。”
他声音颇为冷淡,而且很不客气。
陈牧宽忍不住道:“你是谁,你的主人又是谁?你让我们过去,我们就要过去,凭什么?你家主人要想见我们,让他自己过来就是,我们没空过去。”
黑衫人淡淡道:“现在不过去,你们就没有机会再过去。”
“你在威胁我们?”朱雨辰沉声道。
黑衫人冷哼一声,道:“几个跳梁小丑,还轮不到我来威胁。”抬手道:“船已经在下面等候,现在就走......!”加了一句:“在场的人,全都要去。”
段沧海往前踏出一步,杨宁却已经抬手拦住,笑道:“既然有人邀请我们喝酒,不去白不去,走,大伙儿都去瞧瞧,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排场。”
那黑衫人盯住杨宁,又瞥了段沧海一眼,微顿了顿,却并不多言,走到船舷边,双臂一震,腾身而起,如同鹰隼般从船舷边跳下去,稳稳落在了下面的小舟之上,那小舟连晃也没有晃一下。
跟随黑衫人上来的那几人立刻分成两列站在楼梯口,一人沉声道:“走吧!”
朱雨辰犹豫了一下,终是率先走过去,其他人也只能跟随,袁荣看向杨宁,正要说话,杨宁已经微笑摇头,示意袁荣不必多说,跟了上去。
画舫下早有数只小舟等候,几人上了小舟,很快就到了一艘十分华丽的画舫边上,这艘画舫比之珍珠所在的那艘画舫要精美华丽得多,虽然没有舫王那般庞大,但装点的似乎比舫王还要精美奢华。
刚一上船,便瞧见船舷边每隔几步远就有一名佩刀的青衣男子,环绕船舷的一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这些青衣男子都是单刀在身,神色冷然肃穆,每个人都如同石雕一般,动也不动。
这艘画舫,倒像是一艘军舰,杀气森然。
朱雨辰等人一上船,瞧见这阵势,就知道那黑衫人的主人一定来头极大,就感觉浑身泛寒,颇有些心惊胆战,便是袁荣也皱着眉头,只有杨宁气定神闲云淡风轻,背负双手,四下打量,似乎在观赏这艘画舫的装潢,段沧海佩刀跟在杨宁身后,神情肃然。
“交出兵器。”一行人在一名青衣人的带领下,走到楼梯口,其他几人上去过后,段沧海刚准备上楼梯,便被一人拦住。
段沧海淡淡道:“你自己来拿!”
那青衣人脸色一冷,伸手就往段沧海腰间的佩刀抓过去,指尖还未碰到刀鞘,却感觉一股凌厉劲风已经照着自己的脑门子袭过来,此人反应倒快,急忙后退一步,抬头时,却发现一只铁拳就在自己的眼前几寸处,对方只要再往前打出一些,便可击中他面门。
“呛呛呛!”
拔刀之声顿起,边上数名青衣人已经欺身上来,速度极快,已经将段沧海围在当中,刀锋俱都对着段沧海。
杨宁回头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他们要夺你的刀,除非你死,否则能杀几个是几个,杀死人后我来负责。”
朱雨辰等人听到身后动静,都停下来转身俯瞰,瞧见数人拿刀围住段沧海,都是大惊失色,可是听到杨宁所言,更是瞠目结舌,此时的情状,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一看就知道后台很强,占尽优势,实在想不到在这种情势下,杨宁竟还敢这般说。
他们到现在也只是知道杨宁是袁荣的朋友,或许身份也不会低,可毕竟不知道杨宁真正底细。
段沧海得到杨宁的吩咐,本来严峻的表情却是舒展一些,笑道:“这几个小崽子,倒也不难对付。”
那几名青衣人都是脸色厉色,有人喝道:“先拿下了!”
便有人挥刀要上,忽听得一个冰冷声音道:“住手,让他上来!”
杨宁抬头,瞧见先前那黑衫人正站在楼梯口,这群青衣人对他显然十分的敬畏,一声令下后,几名青衣人立刻退散开去。
杨宁缓步上梯,心中却是想着,在这秦淮河上,怎会出现这般声势的画舫?他本怀疑叫朱雨辰几人过来的就是那江随云,可江随云即使富甲天下,却也不可能有胆子在京城的秦淮河上如此招摇,炫富可以,但是带领大批带刀护卫,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第一六零章 污蔑
船楼上的甲板上,放着一张十分考究的大桌子,桌子四周有十多名姿色秀丽的侍女服侍,此时桌上有三人正觥筹交错,等到朱雨辰等人到了船楼的时候,三人这才将目光扫过来。
杨宁此刻亦是扫了那三人一眼。
只见正对自己的却是老熟人,正是户部尚书之子窦连忠,左首那人先前也刚见过,却是旭日镖局的总镖头丁易图,右首那人一身紫色锦裘,头戴白狐皮帽,三十岁上下年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富贵气息。
窦连忠本是带着冷笑扫过朱雨辰几人,瞧见杨宁,怔了一下,脸色微变。
杨宁的目光此时却并没有盯着桌上三人,而是透过这三人,瞧见不远处的船舷边,有一人面向河面,背对众人,黑发如墨,并无戴有帽冠,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过看那人个子不高,船舷已经到了他胸口处,似乎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朱雨辰等人互相瞧了一眼,终是往前踏出一步,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要见我们几个?”
窦连忠冷笑一声,道:“你就是朱雨辰?”
“在下正是朱雨辰。”朱雨辰瞥了那身着紫色锦裘的男子一眼,笑道:“这不是江大公子吗?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杨宁心想这男子果然就是东海江随云。
朱雨辰和江随云都是大楚的豪商,两人相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江随云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显然是并不将江随云放在眼中。
陈牧宽忍不住道:“姓江的,你倒是好大架子,将我们几个找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随云淡淡一笑,道:“陈牧宽,好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没改,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急不可耐,谁告诉你是江某找你们过来?”
“不是你的主意,那又是谁?”陈牧宽大声道:“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朱兄捧了花后,如今出的彩头最多,我们不急,朱兄还急着去做沈娇奴的入幕之宾呢,哈哈哈.....!”
“我只怕入幕之宾做不了,会做一具入棺之尸。”窦连忠沉声道:“你们几个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城逞威风,究竟是仗了谁的势?”
朱雨辰皱眉道:“这位公子的话,我们不懂,花后之选,各凭所愿,又需要仗谁的势?”
窦连忠目光如刀,淡淡道:“不愧是杭州府首屈一指的朱家,胆子倒还真不小,敢和我这样说话。”
江随云端起酒盏,悠然道:“几位只怕还不认识,这位是窦公子,窦公子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窦大人!”
此言一出,朱雨辰等几人如同五雷轰顶,瞬间便面无人色。
户部掌管天下财赋,朱雨辰等人都是商贾出身,虽然都是富甲一方的豪贾,可在户部面前,那却绝对是孙子一般。
对这些富甲一方的土绅来说,每年都会往京城跑一跑,主要就是找到户部的官员,暗中孝敬一番,找到的官员,也都只是户部中低层官员,很难有机会接触到户部高层官员,至若户部堂官,便是朱家这等豪富其实也很难攀附上。
他们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竟然会是户部尚书之子。
陈牧宽先前还有几分强硬,此刻脸上也已经是惨白一片,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朱雨辰勉强笑道:“原来是......原来是窦公子,在下.....在下失敬了。”心中却是后悔,暗想早知道江随云已经和窦家搅合在一起,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趟这淌浑水,弄得现在都无法收拾。
窦连忠见得朱雨辰等人服软,瞥了杨宁一眼,眼眸之中露出得意之色,缓步起身过来,背负双手,在几人面前走过,淡淡道:“你们刚才一掷千金,究竟是什么意思?显示你们的财富?我大楚曾经一度抵御外侵,钱粮兵马消耗无数,却不见你们为国出力,难道你们心里根本没有大楚?”
朱雨辰等人心中忍不住想,江随云方才岂不也是一掷千金,而且这场斗富也是江随云先发起来,国家有难之时,也没听说江家慷慨解囊,为何不去说江家?只是这种时候,哪敢与这位户部尚书的公子争论,都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哟,袁兄也在这里?”窦连忠走到袁荣面前,装作似乎刚看见一样,笑道:“你怎么也和这帮人混在一起?”
袁荣淡淡一笑,道:“这几位远道而来,与我相熟,所以在一起喝几杯酒,窦公子,所谓不知者不罪,我看还是让他们几个离开,不要太过计较了。”
“袁兄这话就错了。”窦连忠冷笑道:“这几人凑在一起,而且公然在秦淮河上炫弄,此风不可长,我也要查查,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没有。”目光落在邱昉身上,问道:“你又是何人?”
邱昉此时倒也颇为淡定,拱手道:“在下邱昉!”
“邱昉?”窦连忠道:“这名字我倒不曾听过。听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杭州府的人。”
却见到江随云笑道:“窦公子,此人的口音,是辽东口音,邱昉......如果我没有记错,辽东参王也姓邱,这邱昉应该与辽东参王有些渊源!”
窦连忠就像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兴奋起来,叫道:“你.....你是辽东人?那就是.....那就是北汉人!”
邱昉知道隐瞒不住,点头道:“辽东参王正是在下的祖父。”
“是了,刚才朱雨辰送上的彩头里,有两根极品老山参,那自然是你借着朱雨辰的名义送出去。”窦连忠像老鼠被踩着尾巴一样晃动起来,眼角余光瞥了杨宁一眼,继续道:“朱雨辰,我就觉着你们不对劲,原来你们是要勾结北汉人造反。”
这一顶大帽子实在是重逾千斤,朱雨辰等人都是脸色惨白,已经争辩道:“窦公子,绝非如此,邱兄虽然是北汉人,可只是一个生意人,两国一直以来也没有禁止民间的生意往来,我们只是生意伙伴,绝没有谋反之心。”
“没有谋反之心?”窦连忠冷笑道:“没有谋反之心,为何要与北汉人勾结在一起?嘿嘿,这姓邱的一定是北汉人的密探,只是以商人的身份作为掩护,你们就是他的同党。”大叫道:“来人啊,将他们都抓起来。”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身长叹,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窦连忠,你累不累?上蹦下蹿,想要做什么?”
话声之中,杨宁已经走出来。
窦连忠脸色微变,却马上抬手指着杨宁道:“齐宁,你不要嚣张,你也是他们的同党。”
“你是谁?”杨宁盯着窦连忠问道。
窦连忠一怔,此时江随云已经背负双手过来,他显然也不认识杨宁,只是笑道:“难道你没有听清楚,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公子!”
“原来是户部尚书的公子。”杨宁看向江随云,“你又是谁?”
江随云皱起眉头,并无说话。
窦连忠其实也不知道杨宁葫芦里卖什么药,皱眉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玩什么花样。”杨宁道:“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刑部堂官呢,窦公子,我当然知道你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我是想问,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有什么身份?是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京都府尹?哦,对了,还是神侯府的人?都不是?那你是什么官身?”
窦连忠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你,江随云,你是江家大公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杨宁盯住江随云,目光如刀,“你是几品官?”
江随云皱起眉头,道:“我没有官身。”
“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富家公子。”杨宁哈哈一笑,“窦连忠,你并无官身,有何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是借着你父亲的身份,在外招摇卖弄?那好,咱们现在就去见圣上,问一问清楚,一个没有任何官身的户部尚书之子,有没有资格在大街上随意拉人过来审讯。”
窦连忠被杨宁几句话一说,心下顿时有些虚,冷笑道:“我是大楚子民,发现奸细,自然.....自然有资格询问,不但是我,任何一个大楚的子民,都有保护本国的资格。”
“你说他们是反贼,是奸细,那好,证据在哪里?”杨宁伸出手,“把证据给我看,如果是真的,我第一个就将这几个家伙抓起来。”
窦连忠被杨宁刀锋般的眼光盯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还是道:“他......他是北汉人,当然是......!”
“放屁!”杨宁立刻打断,“只要是北汉人,就是奸细?这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别人教你的?我也不曾听说两国禁止贸易往来,邱昉确实是北汉人,可如果北汉商人和我们大楚做生意就都是奸细,你是不是想要断绝两国贸易?连朝廷都不曾禁止,你却在这里祸乱国策,姓窦的,你可知罪?”
杨宁声音冷厉异常,窦连忠被连番质问,禁不住后退一步,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
第一六一章 绍宗
江随云见窦连忠十分被动,冷笑一声,淡淡道:“巧舌如簧,你是在包庇他们?”
“住口!”杨宁立刻看向江随云,冷笑道:“倒是你,江随云,你胆大包天,见到我竟敢不跪,你要造反吗?”
“我......!”江随云一脸诧异,“我为何要跪你?”
段沧海一直不动声色,此时终于上前两步,淡淡道:“你一介布衣,见到锦衣侯爷,安敢不跪?”
江随云一怔,旭日镖局总镖头丁易图一直没有过来,只是坐在桌边端杯饮酒,听到段沧海之言,手上微微一抖,扭头看过来,一双眼睛变得异常犀利。
朱雨辰等人卷入争斗,知道窦连忠身份过后,一个个失魂落魄,杨宁上前斥责窦连忠,几人更是心惊肉跳,暗想这人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
此时忽听段沧海说到“锦衣侯爷”四字,几人不由都是将目光移向杨宁,俱都显出惊骇之色。
锦衣侯的名声,天下皆知,两代锦衣侯都是大楚国的军中栋梁,亦都是精忠报国的一代名将,几人又怎能想到,这个看外形倒也不如何显眼的年轻人,竟然是锦衣侯。
江随云嘴唇动了动,段沧海已经厉声喝道:“你要造反吗?”
江随云的家族虽然富甲天下,可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被段沧海一声喝,他微皱一下眉头,却并没有跪下,只是淡淡道:“在下虽然是布衣,不过已经被举贤德,所以暂时也还用不着向侯爷下跪。”
杨宁一愣,不明白举贤德是什么意思,这时候也不好多问,看向窦连忠,道:“窦公子,你是不是也被举贤德了?”
窦连忠心叫不妙。
他在外人眼中,是户部尚书之子,威风八面,走在人前,没有几人敢对他失礼,可是真要论起来,他也仅仅只是户部尚书之子,一无官身,二没有被举贤德,不久之前,杨宁只是锦衣世子,那倒也罢了,可今日的杨宁,已经贵为锦衣侯,两人的身份已然是完全不同。
杨宁此时明显是要他下跪行礼,按照大楚的礼制,窦连忠却是不可拒绝。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要让自己对杨宁下跪,窦连忠又如何能够甘心。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一个温和声音道:“齐宁,都是自己人,玩笑开开就好,都不要伤了和气。”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正背负双手缓步走过来,正是先前站在船舷边那孩童。
杨宁听到此人的声音,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刚才从背后看到此人的背影,也就十二三岁孩童般高矮,这时候听到他声音虽然清朗,但绝非十多岁的孩童。
此人个头不高,却又不像侏儒般矮小,走路的时候,自有一股儒雅之气。
听到那人声音,窦连忠似乎松了口气,转过身拱手道:“世子!”
那人却已经走到桌边,坐在桌上的丁易图也起身来,显得十分恭敬,却见那人已经跳上椅子,竟是蹲在椅子上,向这边招招手,笑道:“齐宁,你过来坐一坐。”加了一句,“你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叫萧绍宗!”
却只见到段沧海和袁荣几乎是在同时拱手道:“见过世子殿下!”段沧海扭头向杨宁道:“侯爷,这是淮南王世子!”
这一次倒是让杨宁大出意外。
他在大光明寺的时候,倒是从真壁口中略微听说了一些关于淮南王世子的事情,按照真壁所言,淮南王世子为人倒也和蔼,不过在他身上却有一桩怪事,说是被阴鬼附身,时常发作,疯疯癫癫,一旦发作起来,六亲不认。
只是此刻的淮南王世子,看上却确实斯文儒雅。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缓步走过去,拱手道:“见过世子!”
虽说他是锦衣侯,爵位比之萧绍宗要高,但萧绍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液,这样的血脉,就不是以爵位来论了。
萧绍宗蹲在椅子上的姿势很古怪,抬手道:“坐下说话!”
杨宁想了一下,还是在萧绍宗对面坐下。
朱雨辰等人这时候才为缓过神来,心下却也都是惊诧不已,他们没有想到锦衣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更没有想到淮南王世子竟然会在这条船上。
“我身体不好。”萧绍宗伸手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花生边道:“父王很少让我出门,我也不喜欢出门,所以经常闷在王府里,很少出门。”扭头看了窦连忠一眼,笑道:“连忠是好意,让我今天出来散散心,恰好随云也从东海过来,我幼年的时候跟随父王去过东海,那时候就认识随云,这次随云过来,也算是故人相逢了。”
杨宁只是笑了笑,他忽然发现,萧绍宗说话的时候,速度不快不慢,节奏掌握得很好,而且语气温和,让人听起来十分的舒服,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那种浅笑总会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争风吃醋,那也是秦淮河上常有的事情。”萧绍宗微笑道:“连忠他们将朱雨辰等人找过来,其实就是因为争风吃醋,人都有个傲气,总是担心别人踩着自己出风头,这些事情,我也没有兴趣去多管。”
杨宁含笑道:“世子说的是。争风吃醋,无伤大雅,只是如果借势压人,那就未免太过分。秦淮河上,花后之选,本就是各凭财力,如果像这样带人威胁报复,秦淮花后之选也就没有必要举办,谁的人多,谁的身份高,就让谁做主就好。”
“哈哈哈......!”萧绍宗一阵爽朗笑,道:“锦衣侯齐家的人,就是刚正直率,这是你们齐家的家风。”扭头看向窦连忠,道:“连忠,你可听到了?”
窦连忠对萧绍宗十分敬畏,拱手道:“连忠听见!”
“锦衣侯说的没错,什么事情都有规矩,今天不比武不论文,比的就是谁舍得掏银子。”萧绍宗含笑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闹的大家心里都不舒畅。”抬手道:“给朱雨辰他们上酒!”
很快,便有侍女上前,给了朱雨辰等人每人一杯酒,包括袁荣和段沧海,也都得了一杯酒。
萧绍宗自己则是拿起酒壶,令人拿了新的酒杯,为杨宁面前的酒杯斟上酒,给自己也斟上,这才抬手举杯,向朱雨辰等人道:“到秦淮河上,本就是为了找寻快乐,连忠做得不对,虽然不是我指使,但毕竟我在这边也没有阻止,就当是我的错,来,满饮此杯,之前的不快一笔勾销。”
朱雨辰等人可不是傻子,萧绍宗主动敬酒,这是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可见萧绍宗的气度确实不小,可是几人也清楚,萧绍宗这定然是看在杨宁的面子上,否则堂堂淮南王世子,又怎可能向几名富贾子弟敬酒?
几人心中既是钦佩萧绍宗的气度,却也感激杨宁的维护,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杨宁建萧绍宗一饮而尽,当下也将杯中酒饮了下去。
窦连忠看上去颇有些不甘,但萧绍宗都这般说,他却不敢多说什么。
杨宁放下酒杯,转视边上的丁易图,只见到丁易图背负双手站在一旁,一双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丁总镖头在看什么?”
“我在看侯爷的长相。”丁易图微微一笑。
“哦?”杨宁笑道:“我的长相如何了?”
丁易图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侯爷有所不知,丁某当年曾在大将军的麾下当过兵,效命朝廷,征战沙场,对大将军一直心存感激,大将军虽然过世,但他的音容笑貌,丁某一直铭记于心。”
“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到家父的影子?”
丁易图叹道:“侯爷,我不敢直说。”
“哦?”杨宁淡然一笑,“还有你丁总镖头不敢说的话?”
丁易图道:“侯爷说笑了,丁某只是一个跑镖的,一分跑腿,九分小心,不敢说的话多的去了。”
萧绍宗笑道:“丁易图,你也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只管说,就算说错了话,锦衣侯难道还会和你一般计较?”
丁易图终于道:“侯爷,恕我直言,其实丁某在侯爷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大将军的影子。”
杨宁心下一动,但神情淡定,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易图道:“侯爷的长相,应该与大将军夫人更像一些。”
“丁总镖头说这些,是否想说你对我们锦衣侯府很了解?”杨宁淡淡道:“丁总镖头,其实有一件事情,我还真想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丁易图道:“侯爷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杨宁盯住丁易图眼睛,问道:“会泽县有个叫做萧易水的捕头,说是与丁总镖头关系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他问话之时,眼也不眨,见到丁易图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惊异之色,那眼神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但终究没有瞒过杨宁的眼睛。
杨宁这时候已经断定,会泽县城的人口贩卖,旭日镖局正是元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