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三百七十八 合意
福晖堂离永安宫确实不远,这里原来的名字不叫福晖堂,现在新的匾额已经挂了上去,旧名当然没人再提起了。
方夫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匾上那三个大字,这自然也是皇上的手笔。三个字写得饱满方正,笔迹显得格外丰润,看起来写的时候怕是蘸足了墨。哪怕不明内情的人,看着这三个字,大概也会感觉到写字人当时的心情多半很好。
夏红轻声说:“夫人,进去瞧瞧?听说已经大致修整过了,就是一应陈设之物要等夫人看过之后再决断。”
方夫人微笑点头,夏红搀着她迈进了福晖堂的大门。
福晖堂地方不算太大,可喜的是进门之后就是一片小花园。已经到了隆冬时节,花园里的冬青松柏看来仍旧绿意葱郁,一片生机。
夏红以前没到这边来过,看这些冬青和松柏的样子也不象新移栽来的,多半是原来就栽种在这里。
皇上特意挑了这一处地方给方夫人住,说不定也有这个小花园的功劳。
福晖堂前面也是一间穿堂,十分敞阔,迎面是一架立地嵌云母紫檀大插屏,转过来的厅堂里设有坐榻、对椅等,两侧各有偏厅,是个待客说话的地方。后头才是日常起居的地方,里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砖缝里的青苔草叶铲得干干净净,墙壁没有重新粉刷,梁柱门窗只上了一层油,并没有重新漆饰,并没有新修缮过的房子会有的那种刺鼻气味儿和看起来过于鲜艳刺眼的颜色。
连里头的家具、陈设、各样器物看来都不是全新的,这个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里里外外看过,方夫人对这里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福晖堂就象一直有人住着一样看来干净清爽,舒适又不张扬。
要夏红说,皇上当真会挑地方,修缮也格外用心,半点不显奢华。这房子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沉稳安定,正配方夫人住。要是处处弄得镶金嵌玉,雕梁画栋的,方夫人说不定反不喜欢。
别处的那些尚宫女官,稍有点儿地位就觉得自己很不了起了,讲究吃穿讲究排场,明里暗里争权夺势,非要与同侪一较高低,这才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呢。反倒是贵妃、方夫人这样在宫里已经数一数二的响当当的人物,对这些身外之物一点儿都不看重。
其实仔细想想,皇上多半也是这样的性子,尚俭不尚奢,所以贵妃才能正与皇上意兴相投吧。要说只靠美色邀宠,以前淑妃、高婕妤、陈婕妤这些人又何尝没有年轻貌美过?而贵妃之后,还有唐才人、赵美人等人争宠,却连个水花也没有折腾起来。
一旁周禀辰的徒儿孟全福陪着笑殷勤的问:“夫人看着是不是还有哪处不合意?将作监的人就候在外头呢,要有不合意之处,就叫他们进来吩咐一声,立马就改。”
方夫人只说:“并没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
孟全福不如小叶那么能言善道。要是换了小叶在这里,必定把皇上的种种嘱咐安排一一向方尚宫述说明白,还要再添上几分吹捧夸赞。既讨好了皇上,又恭维了方夫人。这宫里头还没什么人能让皇上这么用心过呢。
可是孟全福比起小叶,这上头就要差多了。在他师傅面前讨好争功他总是差了小叶一筹,但是白洪齐也并非对两个徒弟特别厚此薄彼,孟全福有他的好处,小叶机灵,但是孟全福更踏实,有些苦差累差、不讨巧事情,小叶常常会使个巧招儿能避就避了,孟全福却一直踏踏实实的做事,从来不拈轻怕重爱掐尖儿。
往方夫人跟前来,就是白洪齐给这个徒弟的机会。
方夫人的身份旁人不知道,白洪齐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的两个徒弟心里也都是有数的。孟全福和小叶两个要是窝里斗起来,那只会两败俱伤。给孟全福一个机会,要是他能伺候上方夫人,那也是一等一的美差了。活计不重,又格外体面。除了长宁殿、永安宫,宫里以后最好的去处莫过于这处福晖堂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尤其是经过前些日子的雨雪天气之后,这么一个晌晴的天气着实难得。福晖堂前后一点儿也不见冬日的孤清,依旧绿意森森,阳光透过树枝花叶照在回廊前的石阶上,灰青色石砖地上光影斑驳,幽静安谧。
方夫人不是出于面子客套才说满意,她是真心喜欢这福晖堂。
以前她从来没想过会在宫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地方,也不会去设想这地方会是个什么模样,要如何收拾布置,当然,更加没有同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喜好向往。
可是皇上给她安排的这一处地方,竟然无处不妥贴合意,即使让方尚宫自己来挑选布置,也不会比这更合适了。
这是母子之间的共通和默契吗?
方夫人站在回廊上微微出神,一旁夏红小心打量着方夫人的神情。虽然方夫人没有明言,但是看她眉梢眼角的愉悦舒展,就知道方夫人一定对这里很满意的。
“那夫人是在这儿歇一会儿?您瞧,小花园亭子里的桌凳也别致,不是那石头的,石头坐起来毕竟又硬又凉的,这一套桌凳和围栏都是新换的,奴婢命人去沏壶茶来?”
本来她觉得这话是说得恰到好处,但是方夫人想了一想,摇头说:“茶就不用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在这儿喝茶的功夫。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刻就午时了。”孟全福答话:“夫人是想回去了?”
“回去,不过先去寿康宫看看。”
孟全福应道:“是,那奴婢命人传步辇过来。”
方夫人摆摆手:“又不远,走几步就过去了。”
夏红机灵的说:“正是呢,今儿天好,正好活动活动,也晒一晒太阳。”
寿康宫现在还住着玉玢公主。皇上已经下旨命曹顺容照看公主,不过雅兰轩东西配殿都空置数年,需要收拾打扫,玉玢公主正好趁这段时间再好好调养一二。现在还是由柳尚宫在寿康宫照料公主,等过些时日雅兰轩里修整收拾好了,柳尚宫会和玉玢公主一起搬过去。
第379章 三百七十九照看
难得的好天气,柳尚宫带着玉玢公主在寿康宫的庭院里晒了一会儿太阳。
这晒太阳和旁人晒太阳不太一样。
今天天气好,也没什么风,但是玉玢公主身子弱,柳尚宫还是不敢冒险,她让人用锦帐围起了一块地方,把外头可能吹来的冷风挡得严严实实。地下也铺了一层毡毯,这样可以防止公主有任何摔伤磕伤的危险。
玉玢公主已经比柳尚宫接手之前要好多了。起码以前谨妃从来不让女儿活动,一年里不知道能晒几回太阳,且都是让乳母、宫人们抱在怀里,围着斗篷的。
柳尚宫耐心的扶着玉玢公主,让她用自己的两脚站着。起先几回玉玢公主不配合,或者说是不习惯,扶着的手一挪开,她两条腿就象面条儿一样软了,人要么就往前趴倒要么往后一下子坐倒。
现在玉玢公主已经很不错了,起码在扶持的手挪开后,她能自己颤巍巍的站着,如果柳尚宫拿个什么颜色鲜艳会发响的东西在前面引着,她甚至能试着往前挪一挪。
虽然挪的很不稳当,距离也短,但她毕竟是往前挪了。
柳尚宫现在也认命了。既然大皇子身边回不去,那就只能一心一意伺候好现在这位小主子了。
柳尚宫完全是按照与太医商量着办的。太医说公主要多晒太阳骨头才能长结实,她就每个晴天都让公主晒一晒,哪怕天冷不能出屋子,隔着窗子也要让公主坐在太阳地里。说要让公主多动一动,柳尚宫就千方百计想引着公主爬一爬,走一走。哪怕公主一开始一动都不爱动,柳尚宫也会握着她的小手小胳膊“替”她动。按太医说的,人就得多活动血脉才能流通,老不动弹哪行?比如象宫里的清露池,正因为引得活水,通着御河才能清如许啊,要是一潭死水上哪儿去清露?早成臭水了。
再说不动弹,肯定没有胃口吃东西,不吃东西,那气血又更虚弱不想动弹。
虽然柳尚宫接手玉玢公主的时间还不算长,可玉玢公主比以前确实有好转了。最明显的就是从上一回病好之后,一直到现在她并没有再生病,弱归弱,咳嗽高热抽搐这些是一次也没有过。
听着人通传说方夫人来了,柳尚宫赶紧抱着公主起身,正要让人把锦帐撤了,方夫人已经到了近前。
锦帐敞了个口,方夫人慢慢走了进来。
柳尚宫赶紧行礼,又向方夫人道贺。
听说方夫人得了封诰的事情之后,柳尚宫竟然并没有怎么意外。她只是认真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从前有没有怠慢得罪过方夫人的地方。
一直是对方夫人毕恭毕敬,这才放下心事。
知道方夫人腰腿不好不能久站,柳尚宫赶紧让人端了个锦墩过来,扶方夫人坐下,然后一五一十的禀报玉玢公主这些天都吃了什么,一天吃几次,什么时候吃的,便溺的次数也都没有疏漏。睡了多久,醒的时候做了什么,巨细无遗都说了一遍。
方夫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意。
“柳尚宫确实用心了。”
“不敢当夫人夸奖,这是奴婢份内的事儿。”
虽然都是做份内的差事,但是用心不用心,结果完全是不一样的。
柳尚宫这个人也算难得的。她照顾大皇子的时候就格外用心。好不容易在大皇子那儿站稳脚,结果一朝打回原形,又要来服侍更幼小身子更孱弱的玉玢公主,换了旁人,难免怨声丧气抱怨不公,但柳尚宫认命的接受了安排,兢兢业业的伺候照料着玉玢公主,一样的尽心竭力。
方夫人问:“平时可缺什么不缺?再过些日子就要搬迁了,东西收拾得如何?”
说起这个,柳尚宫有些犹豫。
方夫人看了一眼夏红,夏红便领着身边其他伺候的人退到了稍远的外围。
柳尚宫这才轻声说:“奴婢这里不缺才能,托皇上、贵妃娘娘的福,公主这里没人敢苛扣慢待。公主的东西大多数现在用不上,不需要一起带走,直接存在库房里也是一样。”
顿了一下,柳尚宫说:“奴婢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曹顺容能不能与公主合得来。就怕两人万一不投缘……”
这合不合得来只是个委婉的说法。玉玢公主话都不怎么会说,能同谁合不来?
这话的意思是担心曹顺容不喜欢公主,也不愿意好好用心照顾这么个病孩子。
方夫人问她:“此话怎讲?”
“自从皇上下旨,要将公主交给曹顺容抚养之后,曹顺容这些天时常过来看望公主,前几天下雪时还来过。”
但是曹顺容自己没有生养过,大概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怎么照料、陪伴一个小孩子。曹顺容来的几次,都只坐的远远的看几眼,问几句不咸不淡的起居就算看过了。看她那敬而远之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象是喜欢玉玢公主的样子。有一回很巧,正好曹顺容在的时候,玉玢公主拉在了自己身上。
这对柳尚宫来说简直不算个事儿,别说玉玢公主病弱,就算是一般孩子,在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见得就能自己控制便溺了,尿湿、弄脏衣裳那是司空见惯的事。
但是曹顺容当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捂着嘴就冲出门去。那速度快的跟一阵风似的。自她入宫以来,一直看起来十分斯文,说话都慢慢的,如此失态是破天荒的唯一一次。
柳尚宫还听到了她在外面犯干呕的声音。
后来再来,曹顺容离着公主就更远了,打死不肯近前一步。
曹顺容素来爱洁,这不算什么毛病。可是……柳尚宫怀疑,曹顺容这样,真能照看得了公主吗?
如果曹顺容全然不管,柳尚宫觉得倒还不是最严重的。她就怕曹顺容性子拗,觉得自己是才女,照看起孩子来不但不算助益反而会起反作用。到了雅兰轩怎么说公主也归她照管了,柳尚宫她们到时候行事反倒不如现在自由便给。
第380章 三百八十 人选
柳尚宫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方夫人的神情。
方夫人对几位皇子、公主有多关爱柳尚宫是亲眼见着的。这话对旁人说,都没有对着方夫人说来得有用。
方夫人听了这话并没有作声,只是淡淡的看了柳尚宫一眼。
她的神情并不严肃,眼神也没有多锐利,可是柳尚宫被她眼风一扫,莫名的有些心虚,就象心里所有的念头都在她面前袒露无遗了一样。
“那么柳尚宫你的意思是,怕曹顺容照顾不好公主?”
“奴婢不敢,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
方夫人微笑着,口气很随意:“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柳尚宫张口结舌,结结巴巴答不上来。
“如果今天我没过来,刚才这番话你是打算禀告皇上,还是禀告贵妃娘娘呢?”
柳尚宫的冷汗都下来了。
“奴婢……奴婢原是打算禀告贵妃娘娘的,现在正好夫人过来了,告诉夫人也是一样。”
“你没想禀告皇上?”方夫人轻声问。
柳尚宫心更虚了。
没等到她答话,方夫人就笑了。
“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话也就在我、在贵妃面前说说,到皇上面前去说,一点好处也讨不到。”方夫人抬了一下手,守在不远处的夏红快步过来,扶着方夫人站起身。
方夫人轻轻掸了一下前襟,又理了理袖子。她现在穿的不是尚宫的服饰,也并非一品诰命命服,而是早先青梅她们孝敬的针线,里头是灰青色丝棉长袄子,又轻巧又暖和,外面罩着对襟八卦领缂丝料坎肩,看起来仍然如过去一般从容。
“柳尚宫,你的好处就是心细,照顾大皇子时十分用心,照顾公主你也很尽力。”方夫人说:“要是连照顾公主的机会都没了,你还能干什么?”
柳尚宫脸如土色,腿好象不听使唤一样,扑通一声在方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夏红低眉顺眼,扶着方夫人从寿康宫出来。刚才的话她就象完全没听到,柳尚宫的失态也象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
但是从方夫人说的那两句话,夏红就能把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八成有人给柳尚宫送了好处,或是许了更好的前程,所以柳尚宫心浮气躁,刚才在方夫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真是够蠢的。
原来还觉得柳尚宫是个明白人呢,原来也这么短视。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之所以能在贵妃、在方夫人面前有说话的机会,全是因为她伺候照看着皇子、公主,结果柳尚宫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是觉得有倚仗想左右主子的决断?
夏红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叫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不成柳尚宫觉得自己也有那个底气?照顾公主也不是非她不可,柳尚宫要想借这个进谗言,谈条件,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她要是现在的差事干腻了,不想伺候公主,有的是人在后头排队等着呢,未必就比她差了。
方夫人心情并不好。
虽然柳尚宫说那些话必定是另有缘由的,可能是收了什么好处,也可能是受了胁迫,不愿意曹顺容抚养玉玢公主,但是柳尚宫说的应该也都是实情。
她没有那么大胆子扯谎说假话,毕竟里里外外伺候公主的人那么多,曹顺容表现如何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假话就算能骗过一时,过后很快就会被拆穿的,柳尚宫再缺心眼儿也不可能在这上头说谎。
所以曹顺容是真的很嫌弃玉玢公主,怕脏怕麻烦怕跟这么个病孩子一起生活自己也会过了病吧?
这么厌烦玉玢公主还能三番两次来探望,谁说曹顺容清高自傲不屑做表面功夫?这表面功夫不也做的很好吗?这都是做给皇上看的吧?
曹顺容想的什么一点儿都不难猜,无非就是象以前淑妃、谨妃做过的一样,想借公主邀宠呗。
可不同的是,淑妃、谨妃她们是亲生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归是不会有坏心的,也是一心盼着孩子好。
除此以外,也就是贵妃心胸豁达,性情温和,能对大皇子他们视如己出,至于宫里其他人就不用奢望了,她们可不会象贵妃一样,对着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好不到哪儿去。即使看着不错,那也都是为了邀宠请赏。
以前方夫人也觉得曹顺容还不错,主要是皇上后宫寥落冷清,真寻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
会在柳尚宫那儿使力气,对曹顺容放暗箭的人,也不难猜,左右不过就是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高婕妤、李昭容……可能还有别人也顺水推舟,想把水搅混了好摸鱼。
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能让方夫人满意。
玉玢公主打从生下来就与药为伍,这几年够受罪的了。现在又失去了生母,比玉瑶公主当初还要孤苦可怜。玉瑶公主运气要比妹妹好,皇上把她放在永安宫由贵妃照看,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眼皮底下,自然不会受到薄待。
玉玢公主就不一样了,身子不好,性情心智现在看着也有些异常。看着她瘦弱矮小的样子就让人心疼。更何况即使她受了薄待,这孩子根本也不会说话,连诉苦都办不到。
夏红的心事只会同夏月讲。在永安宫里她俩一向是紧紧抱成团儿的。要论伺候贵妃的时日她们比原来贵妃身边的人都短,贵妃对她们也不是不信重,但是同早先她身边的青荷、青梅相比,情分上就要差得多了。夏月她们俩也没有什么不服,说公道话,夏荷她们打贵妃还不得宠的时候就一心一意的在身边伺候,这种同甘共苦的情分哪是她们能赶得上的?贵妃又念旧情,平时待青荷她们竟不象主子待下人似的。
所以夏月、夏红两个要是再不抱成团,要在永安宫里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夏月听了她的话也并不觉得意外。
“柳尚宫被夫人敲打这么两句,应该会老老实实不敢再生歪心了。”夏月想的事也是方夫人回来路上想的事。
虽然柳尚宫干了蠢事,但曹顺容显然是不可托付的。
那么问题来了。不让曹顺容照看玉玢公主,那又让谁来呢?后宫里也寻不出其他更妥当的人了。高婕妤性情急躁是宫里出名的,李昭容倒也算是性情和顺,但是她年纪轻,又怕不沉稳。
夏红却在琢磨另一件事儿。
“你说,是谁在算计曹顺容呢?”
第381章 三百八十一 消息
是谁算计曹顺容?
夏月没说话,夏红轻声同她咬耳朵:“姐姐说,会不会是高婕妤?”
高婕妤可是个不让人的,在宫里年头又多,人脉手腕儿都不缺。这回抚养公主的事情,要是落着曹顺容手上,说不得年底再循旧例晋封后宫的时候,曹顺容借这个功劳又要抢到她前头去了,那高婕妤能甘心?
夏月看了她一眼:“这是你自己心里这么猜,还是听别人说的?“
“我是自己猜的。不过,姐姐,别人只怕也是这么想的。”
夏月摇摇头:“你啊……”她和夏红是一拨儿进的宫,然后就不曾分开过,论起来也和亲姐妹不差了,少不提要指点她一下。
“宫里的事儿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要是高婕妤这么蠢,做一件事儿没做成,还这么容易就让所有人都猜着是她做的,她能在宫里好端端活到现在吗?前头皇后、淑妃还不收拾了她?远的不说,就说延福宫原来住的那一位,不也没能把她怎么样吗?”
夏红有点儿糊涂:“姐姐的意思是,就算大家都知道是她做的,没有把柄实证也奈何不了她?”
夏月没想到她越发想歪了。
“高婕妤不会那么蠢的,你看看眼下这事儿,羊肉没吃着她倒惹一身骚,要知道是她从中挑唆,皇上心中恶烦她,那还用得着什么实证?公主就算不给曹顺容养,也不会给高婕妤养的。”
话说的这么透,夏红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不是高婕妤?那会是谁呢?”
“是谁同我们不相干,只要贵妃娘娘不再多养一位公主,爱谁养谁养去。”
夏红小声说:“姐姐,我只是有点儿担心。谁养了公主,八成皇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也要给几分恩赏,晋位这是自然的,能见皇上的机会也多了。我这不是怕有人跟咱们主子争宠嘛。”
“你就别多操那闲心了。要真是有公主就能争着宠,谨妃还不……”说着想起谨妃才没了不多时,就不往下说了,转而说:“刚才我倒听着另一个消息。”
夏红知道夏月素来稳重,心思又细,问她:“什么消息?”
若是小事,夏月才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宫里别处的事情,也不值得夏月拿出来说。
那必定不是小事,而且又与永安宫有关。
“我听说,今天朝上有人上奏,请立皇后。”
夏红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找着魂儿。
“真的?”这话问的很是多余,这种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咱们主子,要成皇后了?”
虽然说贵妃也是宫里的头一份儿了,可是毕竟还是妃妾,礼制上与皇后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儿。真要一朝登上后位,那可就……
“可是皇上并没人当廷准奏。”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准了啊。”夏红说:“不是都讲究个什么三请三让,还是众望所归什么的?上一次奏哪够,肯定得上个三五回,满朝文武都请奏咱们主子立后,那时候才体面哪。”
“什么三请三让的,净胡说。”夏月说:“皇上没许,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不会吧,皇上对咱们主子什么样儿,宫里头哪个不知道?要说皇上有立旁人的意思,我死都不信。”
“皇上是没有立别人的意思。”
皇上的心意,永安宫上上下下看得比别人更清楚,爱宠是一方面,可是男人的爱宠是靠不住的。关键是皇上对贵妃格外敬重,这才是难得的。
更何况,贵妃不但生了二皇子、三皇子两位小皇子,还抚养了大皇子和玉瑶公主,这份儿辛苦也是没谁比得了。
但皇上也有皇上的考量吧?夏月想,毕竟立后是大事,就算寻常人家娶个媳妇进门也要再三慎重,更何况皇后是一国之母,凤仪天下,如论如何轻忽不得。
再说,一立了皇后,那么二皇子、三皇子的身份就立刻更加贵重了,若说立皇后是国之大事,那么传嗣那就更是攸关国本的头等要事了,这肯定要更加慎重的。
连夏月都听着的消息,谢宁当然也听到了,自有人想着巴结永安宫,送这么个消息过来卖好。
立后啊……
谢宁听到之后也有片刻恍惚。
不象夏红那样一听着这消息就惊喜万分,谢宁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事。
在萦香阁的日子,现在想来还都历历在目。虽然身处深宫,却觉得自己象天不管地不收的游魂一样。皇上?天高皇帝远,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即使后来她承宠,升位,有子,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皇后。
这会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窗上被日头映得明晃晃的,盯着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睛被刺得疼。
她想不想做皇后?
她……
她想。
这不是同别人说话,她不会自己骗自己,说自己根本没有那份儿心,或是只要能伴在皇上身边就于愿足矣,对名分视如粪土。
那样的话她说不出来,就算勉强自己说,怕是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牙先酸倒了。
她想。
她想名正言顺站在皇上身边,堂堂正正的以妻的身份,在节祭大礼上也能与他携着手,并着肩,站在众人面前。
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决定的,牵扯的人也绝不只是她和皇上两个而已。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怀疑皇上待她的心意。
但是皇上有皇上的考量。
请立皇后这件事就象一块石头投进了湖心,不知道激起了多少人心中的波澜,林家今天的气氛也与平日不一样。林夫人从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坐立不安,偏偏丈夫、长子和小叔子都不在家,她只能同弟媳妇一处说话。两个妇道人家,说起这事儿来总归是不得要领的。方安月嫁了人也没改她那爽利脾气,看林夫人神情复杂忍不住问:“嫂子,你说皇上为什么不准呢?”
第382章 三百八十二 姑嫂
林夫人说:“皇上不准,当然有皇上的道理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有说,方安月还是心里乱纷纷的:“嫂子,你说咱们家真能出一位皇后娘娘吗?”
之前不要说皇后,就是贵妃也足以让方家仰望了。他们家几辈子都是江湖上打滚,吃的是走镖护院的辛苦饭,到了方安月父亲那里家业才慢慢好起来,哥哥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方安月打小过的也是富贵日子。
但即使如此,他们方家始终没个正经出身,旁人说起来,始终当做是江湖草莽一流。皇帝、娘娘,以前方安月觉得都离自家老远,远的就象那天上的云彩一样。
哥哥早年就同林季云相识,两个人好起来那是后来的事。可一直到两人都要定亲了,她都不知道林家居然在宫里有位娘娘,还跟着一起进过宫。
贵妃娘娘虽然姓谢,可是打小儿却是嫂子抚养长大的,就同这家的女儿一样。
林夫人笑笑:“老爷曾经说,有些东西得了是幸,不得是命,咱们也别斤斤计较想着这个,更不要同旁人提起。人家上奏请立皇后,也没有说就要立贵妃不是?”
“可除了贵妃娘娘,还能有谁啊?”宫里才又没了一位谨妃,林夫人还曾经为此进宫,听说慎妃也迁出延福宫不见人了,这宫里眼下就贵妃一枝独秀,不管是圣宠、子嗣、身份,再没有人可与她相提并论。
林夫人只问她:“那上奏的人,是不是真的一心为公,见后位虚悬宫中无主他看不过去?”
方安月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的吧。”
她也知道朝堂上多数人求的都是自家富贵,日夜想的是升官发财,谁那么傻一心为着皇帝家的事情尽忠进言啊?
“那个上奏的人,和咱们家有亲有旧,还是受过贵妃的恩义呢?”
方安月又摇头。
上奏的那个人跟他们家没有什么往来,林家进京不久,林伯鞠升任户部侍郎也没多长时间,并没有多么亲厚的同年、同僚。
“你瞧,这人心里想的什么咱们也不知道,不定是福是祸啊。”林夫人对着弟媳妇说话并不算太客气。一家人过日子,太客气就成见外了。林家兄弟两个现在一府里住着,并没有分家,就是因为林伯鞠夫妻觉得林季云他们夫妻都年轻,着实对他们不太放心,总想揽在身边看着、护着。
见方安月露出思索的神情,林夫人接着说:“退一步说,就算咱们家真有那天大的福气,才更应该小心谨慎起来,我刚才已经让吩咐下去,严令府里人不得妄加揣测议论,否则一律严惩。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我们自己先轻狂张扬起来了,岂不是给娘娘脸上抹黑吗?”
天气明明一天比一天冷,方安月额头上却出了不少汗,被林夫说得有些坐立不安。
“大嫂说得是,是我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不怪你,毕竟这样的事儿谁以前也没经历过,换成我是你这年纪,说不定还没有你这么沉稳哪。眼见要进腊月了,昨天还说要备柴炭,备的怎么样了?”
方安月哪里有心思去想柴炭,可是嫂子摆明不想再说这事儿了,她只好跟着没精打彩跟着转了话题:“一早就送来了,让人看着往柴房里搬呢。京里入冬真早,换成我们老家,这会儿天穿夹衣都会热呢。”
林夫人笑着说:“可不是吗?到底一南一北地方不一样。我随老爷在南面的任上待了两年,那里冬天也一点儿不冷,只是夏天的湿热难捱。”
虽然名分上是妯娌,但是方安月年纪同林夫人的儿女相比也差不多,林夫人有时候就拿她当个女儿看的。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回禀,说是来客了。
来的也不是外客,就是亲家,方家大嫂来了。
林夫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体贴的把地方让给了这姑嫂两个,好让她们说几句体己话。
方安月些奇怪,问:“大嫂是不是有事?是哥哥进京了吗?”
方安月成亲之后,大嫂留在京城料理这边的事情,可是她哥哥却是个大忙人,成年累月在外奔波,自从方安月出嫁回门之后,方家大哥就离京了,到现在也没有再回来。
“你哥哥没有回来。”方大嫂压低声音说:“我是听人说了一桩大消息,不知真假,所以特意过来问一问你。”
“什么大消息?”方安月没等方大嫂回答,自己就明白了:“嫂子也听说了?”
方大嫂认真的问:“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啊?”
方安月刚刚才被林夫人叮嘱过,这会儿到了自家嫂子面前当然不敢乱说。
“嫂子是从哪里听说的?”
“你就别管我是在哪里听说的了,只管同我说说,你们府里得着信儿了吗?”
方安月看着娘家嫂子眼中的热切,想到刚才林夫人的教导,心里比刚才感触还深。
“八字没一撇的事,嫂子千万别出去和人乱说什么。”
方大嫂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我听的信儿不真?不曾有人上奏?”
“有是有的,但是那人同咱家一点儿来往也没有,据说也没说一定要请立的是贵妃,还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呢。”方安月说:“是不是有人来探嫂子的口风儿?你可千万别胡乱同人许什么,不管谁问一概别理就是了。不然的话,说不定就让人拿了把柄,反而拖累了娘娘。”
方大嫂来的时候一腔热切,这会儿见小姑子这么说,心里渐渐凉下来。
小姑子也算她看大的,方大嫂进门的时候,小姑子话都说不利落呢,公婆一没有,小姑子就是他们夫妻俩照看抚养长大的,对她的脾气方大嫂也了解。
方安月可不会说瞎话,她既然这么说,那这事情应该是别有蹊跷啊。
“我也不会跟人乱说的。”方大嫂倒过来嘱咐小姑子:“这会儿盯着你们家的人肯定不少,宫里头贵妃那里要不要递个信儿?不知道这事儿贵妃娘娘是不是心里有数呢。”
“想必娘娘心里该有数的……”方安月话是这么说,可是想着贵妃那样年轻,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也不过刚过二十,比自己小好几岁呢,这么弯弯绕绕的事情她不一定就能想得明白。
第383章 三百八十三外戚
方大嫂心里还是按不下去这股儿劲儿,就象有火在烧似的,烧得她口干舌燥,坐立不安。
“可惜了,娘娘毕竟不是姓林,就算娘娘能册封皇后,妹夫和他兄长也不会因此得封爵的。”方家嫂子这回是真心叹息。情如一家又算得了什么?娘娘终归姓谢,林伯鞠与林季云两兄弟只是舅舅。历朝历代,皇后父兄祖辈都能得封,却没有听说有恩及外祖、舅舅的。要是娘娘是林家亲生女儿该多好?如此一来林家岂不成了公侯府第?自家也可以洗脱从草莽之名,将来儿孙也不用再如祖辈一样辛苦拼杀讨生活。
“嫂子,你这想到哪里去了。”方安月被嫂子这三说两说,反而比刚才越发清醒了。
连自家嫂子都沉不住气了,这件事情水实在太深了。她嫁进林家这么些日子,受林夫人不少教导,耳濡目染之下,眼界见识同以前的可不一样了。
“嫂子说什么话呢?你觉得封爵是好事?”
方家大嫂以前受过不少闲气和羞辱,可受了羞辱还得陪着笑脸巴结讨好,因为什么?不就因为自家没有身份吗?
“好妹妹,世人谁不盼着人前风光,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啊。”
方安月摇头:“嫂子不知道吗?这种靠裙带关系封的公侯和人家靠功劳封的不一样,叫外戚,而且要是靠着这个封了爵,也不能够再领职做官儿了,季云还年轻,他兄长也远没到吃闲饭的年纪,难道下半辈子就圈在家里头游手好闲不成?”
方家大嫂果然没听说过这里面的门道,端茶碗的手不稳当,茶碗盖一斜就往下掉,方安月想也没想,顺手一抄,稳当当将碗盖接住了。
“嫂子稳着点儿啊,这一套茶具是娘娘给的。”
方家大嫂赶紧把茶放下了:“这是哪家的规矩?这不是把人晾起来了吗?”
这其中的区别她还是明白的,只有个名头儿手里没有实职实权,那不跟墙上贴张画儿一样吗?只能看看,半点用处没有。
“朝廷就是这个规矩。”方安月跟她嫂子解释:“嫂子你想想,这天下的好事儿能都让你一家占了吗?宫里又有娘娘,外面又有实权,那别人能服气吗?这要内外勾结做起祸来,不管是祸国还是害民,那比旁人危害更毒。”
方家大嫂也能品过这个味儿来,可是天下人都是这样,事情放在别人身上那是恨不得别人一分便宜也别占,放到自己身上就难免贪心不足了。这么说来,幸好娘娘不姓林,这倒是件好事。林家能得着娘娘的照拂,还不用象姓谢的一样避讳。
“说起来,娘娘的父母亲都是早早过世了吧?谢家是不是没什么人了?”
要是谢家有人,那娘娘也不会在林家一住十几年啊。
方安月冷笑了一声:“怎么没有,谢家人多得是呢。不说别人,娘娘的亲祖母还活得很康健,叔叔婶婶也是一大把,比林家人丁还兴旺。”
她进门之后,关于贵妃过去的事情陆陆续续也就都知道了。
至于谢家人的人品,旁的不说,单说他们为了昧下原属于谢宁的那份儿家业和嫁资,把人塞进选秀名单里头,就知道那是一家什么货色了。要不是因为顾忌林家找麻烦,保不齐娘娘的境遇更惨,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可能。
再说,当年要不是谢家人逼迫,谢宁的生母也不会抱着女儿只身投奔娘家了。
方家大嫂听到这些事儿,就全明白了。她在人情世故上头经的见的比小姑子要多,知道这人丁兴旺固然是好事,但是也一样,人一多了是非就多,就算亲骨肉之间为了几个钱,比外人还要狠辣无情。
“可外人不知道这些啊,他们只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娘娘要真有荣显于天下的那天,谢家人还不都跟着鸡犬升天?”
这种事情想想都让人觉得糟心。有仇人不怕,可是这些人偏偏又是血脉至亲,你打不得也杀不得,他们害你算计你,待你富贵了又要过来沾光。
方安月琢磨着,得跟林夫人商量商量,能想个什么法儿,别让谢家人这么恶心人。那些人贪心不足的,借着娘娘的势还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恶事,这黑锅可别到头来全让娘娘背了。
送走了方家大嫂,方安月去寻林夫人说话时,这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家里已经打发了几拨不请自来的所谓亲朋故旧了。不年不节的,这些人突然赶在这会儿过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只不过除了方家大嫂来的早,顺顺当当的进了林家之外,其他人林夫人一个也没有招呼,只说家里老爷们都不在,把那些人都打发了。
方安月有点儿迷糊。
权势是那么好的东西吗?这些人就象闻着腥味儿的苍蝇一样扑了过来,要是让旁人看见,保不齐觉得这立后的事儿就是自家心热,串连生事。
方安月这会儿终于觉得这立后并非一件好事了,远远望着宫城的方向,替身在深宫内的贵妃担忧起来。
说是娘娘,才不过刚过二十岁,在那么个地方,没有一个亲人伴着,有事想寻个商量的人都寻不着。
别人看着皇宫想的都是那里有多富贵,可林家人看着那里却时常面带忧色。旁人看见的是贵妃的人前显贵,可是林夫人他们平时说起来,对娘娘总是牵肠挂肚,忧心她独居深宫的不易。
方安月扳着手指算算,娘娘进宫到现在六七年了,前头几年完全无宠,那时候她一个小姑娘怎么熬过来的?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说是成了皇上的后宫却又不曾承宠。那些人眼红嫉妒之前怎么不先想想娘娘之前过的什么日子?
而谢宁这会儿站在窗前,朝远处天际遥望,也正在想着宫墙外头的亲人。
听说入冬后大舅舅病了一回,还听说小舅舅又出京去了。她能见着大舅母小舅母,能见着未成年的侄子侄女儿,可是两位舅舅就很难能见着面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好不好……
第384章 三百八十四 游玩
林敏晟从学堂出来,看着门口挤挤攘攘的同窗们在那里说笑,没有赶着往外出。他倒不是怕和人挤,而是不想再添什么麻烦。
原来林家商量的是请夫子来家里坐馆,后来祖父又改了主意,送他来了官学。
官学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从六七岁大的孩子到二十多的,有那一心向学死读书的,也有根本就是游手好闲点个卯就跑混日子的。每天散学的时候,这门口热闹非凡,呼朋引伴的,寻衅挑事的,了结“恩怨”的,巴结奉迎的,一出接着一出,不用去戏园子都看够了。
林敏晟进京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进了官学这几个月,经的见的简直比他过去活的年月加起来还丰富精彩。原来他还纳闷为什么祖父送他出来念书,现在他已经隐约明白了。
有些东西人人都要学会,不学会就难以在这世上立足,但这些东西不是书本可以教给你的。
林敏晟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打他进了学堂之后就有不少人往他跟前凑,想和这贵妃的侄儿套交情,林敏晟谨记祖父和父亲的教导,一点一点学着自己应对。
虽然到现在也没过什么大的岔子,待人接物远比以前圆融熟练,只是他十分厌恶这些人,书上说的趋炎附势,踩高拜低,口蜜腹剑,在这些人身上他都见全了。
等了一会儿,听着门口动静小了,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收拾东西出来。进学堂是不能带随从小厮的,林家每日打发人接送他,这会儿想必车已经到门外头了。
官学也是老房子了,且年久失修,一下雨山墙处就渗雨,时间长了屋子里总是一股霉味儿,一出了屋,太阳晒在身上,让人觉得整个人都被晒的暖和起来了。
他到了门口,用手挡着额前的的阳光,想看看自家的马车停在哪里,冷不防听着有人喊了一声。
“林敏晟。”
他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街对面又有人喊:“林敏晟,这里,这里!”
他往对面看,官学前面这条巷子不象京城其他地方那么热闹,大门正对着一面粉白的高墙,墙根下停了一辆青布蓬车,有个人正从车窗里半探出身子,朝他一边喊一边招着手。
林敏晟眨巴眨巴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眨完眼再仔细看,没有错,喊他的人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分明就是玉瑶公主啊!
可公主怎么会突然出了宫,还跑到这个地方来找他?
见他还不过来,玉瑶公主看样子是不耐烦了,要下车过来。
林敏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小跑穿过街道,跑到了马车跟前。
玉瑶公主嗔怪他:“喊你一声两声你都不应,耳朵搁家里没带出门啊?”
虽然说话是嗔怪,可是她眉眼弯弯,嘴角上扬,一看就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啊?”
“不是,你一个人出来的?”
玉瑶公主摇头:“和皇兄一块儿出来的,不过他有点别的事情,我就过你这边来了。”
林敏晟转过头就看见离马车不远不近的地方有几个穿着便装,但一看就不象寻常人的护卫守着,见林敏晟的看过来,其中一个象是领头的还微微颔首为礼。
总算她不是一个人跑出来,林敏晟这才松口气。
“那你怎么来这边了?没去家里?”
“我知道你这时候下学嘛,就过来了。”玉瑶公主笑眯眯的说:“你也饿着呢吧?咱们去下馆子呀,我请客,不用你掏钱。你信里提过的烧羊蹄儿,肉夹饼,胡辣汤,咱们今天都尝尝。”
林敏晟哭笑不得:“你就奔着吃来的啊?”
“才不是。”玉瑶公主掀开车帘示意他上车:“咱们先去吃好吃的,我还想去看看你说的老校场、还有湖口亭那些地方,赶得很呢,你别耽误功夫了,回头来不及玩怎么办?”
林敏晟没办法,一边往车上爬,一边说:“那我也得跟家里说一声,不然祖母和母亲中午不见我回去要着急的。”
玉瑶公主得意的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让人去和林夫人说了,说你晚饭前就回去,她们才不会找你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林敏晟还能说什么?这就舍命陪公主呗。
两人书信往频繁,但是见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她要吃,要玩,林敏晟肯定得陪着。吃的好说,恰好都在他学堂附近不远。玩的地方就远了,老校场和湖口亭都在城北面,已经出了承明门了,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是午时,要在晚饭前把这两个地方都看过,那真得快着些才成。
中午吃的这几样儿东西,玉瑶公主在宫中都没吃过。市井间的东西,价钱也便宜,御膳房呈膳时可不会把这些呈上去。玉瑶公主把林敏晟信里提的都点了,结论是羊蹄筋炖的倒是很酥烂,胡辣汤太辣她只喝了一口就直吐舌头,肉夹饼端上来之后,玉瑶公主拿起一个来看看:“为什么叫肉夹饼?这明明是饼夹着肉啊。”
林敏晟笑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是这么想的啊。如果叫肉夹饼,最后还是落在饼字上嘛。如果叫饼夹肉,大家念叨着大概就会觉得这应该是由肉当家作主了,会挑剔肉太少的。”
玉瑶公主笑着说:“你说的是,面自然没有肉贵,那它还是老老实实当块饼吧,省得被人挑刺。”
吃过了这顿午饭,林敏晟陪着玉瑶公主一路往城北。今天难得天儿好,街上人多,车想走快也不成。玉瑶公主也并不显得多急,透过纱帘打量外头沿路的风景,两人一路谈谈说说。林敏晟现在可不是才进京时候的土包子了,对京城出名的地方多少都知道一点儿。
等马车出城门,路上人稀了,走的也快了。
“其实老校场没有什么好玩儿的……”林敏晟解释:“平时也没什么人去,挺荒凉的地方。”
玉瑶公主不信:“没什么好玩儿的,也不值当你在信里特意提起来。好玩不好玩,我一看就知道了。”
既然她这么拗,林敏晟也不劝了。反正她自己说的,好不好玩,她一看就知道了。
不多时功夫马车就拐上了另一条道,就是去老校场的方向。
老校场建在山脚边,既然说是校场,又沾一个老字,当然是有年头有来历的。这老校场到现在也有好几百年了,当初应该是个驻兵练兵的所在,改朝换代,日月更辇,多少年过去,这里就被荒弃了。听说先帝时曾经想在这里修行宫围猎,后来不知为什么缘故又放弃了这一打算。
“就这儿了。”林敏晟先跳下车,然后扶着玉瑶公主下车。
老校场建在山脚,方圆十数里,当年应该是做大用处的地方,地下许多地方都能看出还有当时的地基,靠远的山脚边还立着几根石柱。
玉瑶公主在车里坐了半天,这么忽然下车,城外的风又大,本能的打了个寒战。
林敏晟从车里拿下一件斗篷递给她。
玉瑶公主把斗篷胡乱一裹,站在荒草丛生的石阶前,半晌都没有说话。
一入冬,山间草木凋零,一片枯黄衰败的景象。今天难得的好天气,刚过午的日头微微西斜,响蓝的天上连片云影也没有。老校场荒凉空寂,两个小小人影站在荒地枯草间,渺如两只蝼蚁。
“出了城,觉得天都变高了。”玉瑶公主眯着眼往远处看:“这校场真大,就这么空着也不派用场?”
“听叔祖说,这里地势其实不好,不利于驻军,当时荒弃也有这个缘故。”
地势哪里不好,两个小的也不懂。只是看着这一片校场,想象当年这里必然是旌旗如林,人嘶马鸣,经过许多年时光冲刷,却不留半点痕迹。
两个人年纪都不算大,也谈不上有多少阅历,站在这里只觉得心里若有所感,但是究竟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玉瑶公主沿着校场边缘的基石往前走,只走了几十步就止住了。前面是一截断茬,枯树横斜,枝杈缠乱,把路挡住了。
“别往里去了,草深可能有蛇。”林敏晟说:“这里就这么个样子,我们上回来时天热,和叔祖在这里捉鸟儿玩呢,咱们下回再来,也挑个好时候来,眼下太冷了。”
玉瑶公主朝他点点头,转过身来慢慢往回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前面的不太记得了,就有一句记得特别清楚。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虽然玉瑶公主年纪不大,但是经历了许多变故之后,远比同龄人要早熟敏感。看着这破败的古校场,玉瑶公主忽然想,曾经在这里的人都已经作古,再过几年,几十年,自己又会在身在何处呢?
离开古校场之后玉瑶公主比刚才来的路上要沉默许多,快到湖口亭时才重又打起精神来。
湖口亭这里不象古校场那么荒凉,就在路旁不远处。湖口亭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凉亭,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出京送别的人时常在这里停留,一般送人到此处也就止步了,所以这亭子又叫送别亭。他们到的时候,刚巧这里又有人在送行。看样象是兄弟三人,两人要远行,年长的是来送他们的,在亭子下说了一会儿话,那两人就上车赶路,送行的那一个站在路边张望了许久,才慢慢转身向回走。
第385章 三百八十五 离别
他们在亭子边停了一会儿,看了湖口亭后面不远的碑刻,那是前朝大才子送别好友时,就在这湖口亭所做。这么会儿功夫,又有两三拨人从道旁经过,一拨是全家妻儿老小一起出动,离别时依依不舍,大人抹泪孩子哭。大人还好,知道越哭越断肠,只是干噎着不肯出声。孩子却是一口一个爹爹的喊着,抱着腿不撒手,后来还是硬把孩子抱住,才算送走了人。这些人在路边待了很久,才扶老携幼蹒跚而回。
另一拨人看来却是官身,送到湖口亭之后交待了几句就爽快的作别,一边骑马向背,送行的人则转道回城。
还有一拨却不是送人的,而是来接人的,见面自是不胜欢喜。
玉瑶公主看了这么一会儿,觉得腿酸,靠着亭子栏杆坐下来:“这么一幕一幕的,你看象不象戏台子?又是哭,又是笑,有来的,有去的。”
“不是有句话叫戏如人生吗?戏里唱的本来也就是人经历的事。”
玉瑶公主转头看看他:“嗯,你说的是。”
“咱们也该回去了。”
玉瑶公主看看天:“天色还早啊。”
“入冬了白天就短,你看现在不觉得,咱们到城门那里,八成就快该天黑了。”
他比玉瑶公主懂行,说得一点不错。两人上车往回走,到进城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已经西斜,看着挂在城墙头。越到了快落山的时候,太阳反倒显得更红更亮了,半边天都叫夕阳余照映得象涂了朱砂一样,夺目耀眼。
林敏晟看玉瑶公主看着城门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今天玩的高兴舍不得回去,翻肠搜肚找出话来安慰她。
“这回你出来的晚,咱们只能玩半天。下回我要有假,咱们可以走远点,玩整一天。”
“好。”玉瑶公主说:“今天出来的急,下回我把笛子带出来,虽然没有皇兄吹得好,但我也会吹好几个曲子呢。我和你说过吧?原来教哥哥音律的王供奉过世了,他侄女儿现在在我身边,小姑娘在音律上头也很有灵气,跟我年纪差不多,笛子吹得极好。”
“那下次你吹给我听听。”林敏晟看着玉瑶公主被阳光映得红彤彤的脸庞,看着她说话时那露出的并不怎么开心的神情。
虽然是金枝玉叶,皇上宠爱的公主,可是她看着日子过的并不那么开心。
林敏晟刚进京的时候心性比现在单纯得多,虽然从信里看出玉瑶日子过的不那么开心,想的却是因为她被困在宫里不自在,天天有功课,也没有玩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进京的时候那个他了,他知道了“姑父”是什么人,知道了皇子应汿与公主玉瑶他们的身份。
懂得多了,他觉得自己也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再那么傻呵呵的,玩个陀螺就开心的要命。他知道自己是长子嫡孙,将来要扛起家业,知道自家因为宁姑姑的原因,被别人视为外戚,祖父明明是积功升迁,却被人说是倚靠裙带关系才得到皇上另眼相看。
人一天天长大,开心的时间却是一天比一天少。
“对了,我腊月里可能要出京。”
玉瑶公主有些意外,之前都没听他提过。
“这么冷的天?要去哪里?”
“跟叔祖父回一趟老家,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置。”
玉瑶公主并没有说什么路途远,天冷酷寒,又逢年关不该出门之类的话,她说:“那我回去预备一下,给你送点路上能用着的东西。将作监前几天送了两个手炉过来,其中一个是扁薄的,带着外出很方便,装一次炭能管半天呢,回头送给你用。”
林敏晟也没推辞:“那就先谢谢你了。”
“开春父皇说可以让我在清平苑学骑马射箭,你不是也有武课吗?到时候咱们可以比一比谁学得好。”
林敏晟笑了:“这个我肯定不输你。”
玉瑶公主抿着嘴瞅他一眼:“少说大话,输赢到时候看。”
到了林家门前,林敏晟下了车,后头一直跟着的侍卫们上前来,护着玉瑶公主的车回宫。
林敏晟站在那儿目送马车远去,玉瑶公主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他会目送,掀开车帘探头往回看,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进家门。
林敏晟一直到马车转了弯再看不见,才有些怏怏不乐的迈进了林府大门。
不止玉瑶公主不舍,他也很不舍得。
总觉得今天这下半晌过得太快了,就象得了一块稀罕的糖果,没来及品出滋味就已经落了肚。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原本过年应该可以进宫的,在贵妃姑姑那里能见着面,可是过年他要随叔祖出京,这就见不成了。
说不定下次见面时,天就暖和了。
才刚在城外看人家送别挺轻松,刚才两人告别却觉得心里酸酸的。
玉瑶公主在宫门处和大皇子会合,两人一同进宫。
“你家里的事情可办妥了?”
王念秋穿着一身儿素色衣裳,眼睛看起来是哭过了,红红的。
“多谢公主和大皇子殿下成全,家里都安置好了,还去了一趟叔父的坟上。”
玉瑶公主点点头:“你别太惦记家里,以后出来的机会还有的是。”
王念秋却说:“说是家里,不过是空院子,没人在的地方哪还是家。”
今天他们出宫后分了两路,大皇子带王念秋也出了一趟城,这事儿是瞒不了人的,但是如果说去上坟了,只怕还是会惹人忌讳。
玉瑶公主嘱咐她:“虽然天黑了,你赶紧用冷茶水把眼睛敷敷,别让人看出来了再找你麻烦。”
王念秋被她提醒了才想起这事。她在坟上是哭过了,只不过一路回来也没照镜子,又心事重重,就没想起眼睛红肿的事来。
说话功夫车子已经过了重华门,快要到永安宫了。
谢宁已经听胡荣回禀说大皇子他们回来了,报信儿人走的快,谢宁这边得了消息早,连忙吩咐人传膳。胡荣才退到门边,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却没有人通报。
胡荣回头望了一眼,连忙在门边跪下。
皇上从他身边越过,迈步进了殿门。
第386章 三百八十六 机会
曹顺容胃口不好。
其实她一年到头伤春悲秋的,难得有胃口好的时候。可平时说胃口不好,一多半是无病**。
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胃口不好了。
有人暗里使劲儿不想让她抚养玉玢公主。
曹顺容起初还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是个烫手山芋,怕捞不着好处反倒被公主拖累。可现在一有人同她争抢曹顺容才会过意来。她在这儿矫情,有人可把玉玢公主看成了香饽饽,处心积虑要把人从她这儿抢走。
有人抢,说明抚养照看玉玢公主的好处要比曹顺容一开始预想中要大得多。
这怎么能行?曹顺容顿时恼了。
皇上都已经说过将公主给她养了,居然还有人在背地里盘算她,这不是虎口夺食是什么?而且这些人毁谤她,口口声声都说她对公主不过是面子情,说她不会照料孩子,这些话皇上存在心里,只怕抚养公主的事情不成,皇上还从此就厌了她。
一想到这个曹顺容就觉得不寒而栗。
背后的人使的这招儿太让人恶心了。谁天生就懂得怎么照看孩子?她打小是按着才女的标准培养的,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可从来没有人教她怎么照看孩子。再说了,哪个皇子、公主身边不是一大帮子伺候的人,吃喝拉撒这些事情当然都有奴婢服侍,就算以前淑妃,也没有亲手给孩子把屎把尿过,有闲暇时喂口汤喂口水就足够了。
结果被人揪住这一点进馋言,曹顺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又不能跑到皇上面前去给自己辩白,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只会是越描越黑。
想到这儿曹顺容的头都疼起来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心情越发焦躁。
曹顺容身边的大宫女琥珀轻声说:“主子,中午您就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两口汤,这晚上好歹进一口。”
曹顺容烦躁的摆了摆手:“不吃,我吃不下。”一面又问:“皇上呢?皇上还在长宁殿吗?”
琥珀小心翼翼的回答:“皇上才移驾往永安宫去了。”
曹顺容抓住了一个荷包,攥得紧紧的,恨不得就这么一把扔出去,把它扔到假想中那令她厌恶的人的脸上去。
曹顺容恨的不止是那个在背后陷害她的人,还有,她更恨面上纯良却心思狡诈善嫉的谢贵妃。
从前皇后、淑妃在时,虽然说这二位也不是大度的主儿,但好歹为了面子,不能总拦着别人承宠,象曹顺容这样的,一个月里好歹也能得着一两日的恩宠。那时候皇后跋扈,在她手下讨生活不易,动辙得咎,曹顺容就在皇后手下吃过苦头,罚抄经,禁足,好在她肯服软,罚跪挨打倒是不曾有过。到了淑妃掌权那时候,淑妃虽然摄六宫事,却不象皇后有六宫之主的名份,只要肯讨好,淑妃也肯提携那么一把,李昭容就是个好例子,她要不是巴结淑妃得力,怎么可能得封昭容?
想到那时候的事情,简直象是上辈子的事一样久远。
曹顺容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陈婕妤、梁美人先后得宠,这二人都生得貌美出众,淑妃对她二人尤为忌惮。
淑妃和先皇后的心病一样。皇后无子,淑妃也只生下了玉瑶公主一个,生怕别人抢在前头生下儿子,刻意培植李昭容,替她同陈、梁二人争宠。李昭容出身不显,论相貌不如陈、梁二人出众,虽然也读过书,可论起才气底蕴来比曹顺容那又是远远不如了。正因为她样样不够出色,淑妃才敢放心提拔她。要是李昭容样样拔尖,淑妃防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她机会。
那时候虽然说日子过的也不顺当,可终归还是有点指望的。指望着皇后、淑妃装着大度,指望着多多少少能得到皇上一点眷顾。
现在可倒好,贵妃把皇上霸得死死的。曹顺容不敢想着与贵妃争宠。不说人家肚皮格外争气,连着生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就算她没有这两个儿子撑腰,人家生的确实美,曹顺容不能不承认这个。
但是贵妃实在太霸道了,你吃着肉,好歹分别人一口汤吧?她可倒好,连点儿香味儿都舍不得分与旁人闻闻。
曹顺容想着想着,忽然间明白过来。
怪不得玉玢公主这个小病秧子也有人抢着要养,还不是因为贵妃逼的吗?贵妃这性子显然是不容人的,指望她主动贤惠大度将皇上让出来那不可能。那旁人还能怎么办?
抚养公主就是个现成的好机会啊。只要公主养在身边,皇上总要来看女儿的,这不就有机会了吗?不管你有多少风情多少手段,见不着皇上那就全无用处。
想到这儿,曹顺容更坚定了不能把玉玢公主让给旁人的决心。
琥珀尽职的劝着她:“主子,奴婢熬了些燕窝粥,主子多少吃一点儿吧。不是让膳房的人做的,您不总说膳房连烧一口水都带着油腥味儿吗?奴婢这是用咱们的小茶炉子自己熬的,稍稍洒了一点玫瑰糖,准保不会腻,主子一尝就知道了。”
曹顺容虽然还是没胃口,却也知道这样冷的天儿,两顿不进食是不成的。她还想早点儿把玉玢公主接过来,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
“那就端过来吧。”
琥珀赶紧应了一声,将燕窝端了过来。
燕窝粥里放了一点儿玫瑰糖,本应该是又香又甜的,可曹顺容看着就提不起劲儿来,勉强尝了两口,一点儿也没觉得好吃,舌根还隐隐觉得发苦。
“这燕窝是不是放得久了?”
琥珀忙说:“不会,这是月初才送来的。”
熬好之后琥珀不放心,自己还尝了一口,就怕曹顺容又挑剔。她尝时觉得味道挺不错的啊。
曹顺容再吃一口,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将碗一推:“不吃了,赏你吃了吧。给我倒一杯茶来”
琥珀这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把那半碗燕窝端下去。
主子心里发闷她知道,可是再闷再烦也得吃饭哪。拿自己身子和旁人赌气那可有多傻?要换成是她啊,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好吃好喝的,才不能让在背后算计的人趁心如愿呢。
第387章 三百八十七 散心
玉瑶公主回来时郭尚宫赶紧迎了上去:“公主可回来了。”
再不回来郭尚宫都要急疯了。
眼看天都黑了,郭尚宫虽然知道玉瑶公主是跟大皇子一道出去的,也带了扈从,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在外头会遇着什么事儿呢?就算没出事儿,耽误点儿功夫回来晚了,郭尚宫都不知道怎么交待。
在宫里有一条铁律,并没有写在哪一条宫规上,但是每个人心里都会牢记。主子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如果有错,那一定是下头奴婢们的错。公主出门晚归,这明显就是郭尚宫的失职,不仅她,连带揽秀阁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逃不了干系。
公主要是在外面蹭破点皮,或是吃错了东西,这些责任都得郭尚宫来背。
好在玉瑶公主全须全尾回来了,没伤没病,郭尚宫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也就抱怨了这么一句,什么也没再说,服侍玉瑶公主换过衣裳,重新梳过头发,听外头来人,郭尚宫说:“娘娘那边也该传膳了。”一面让传话的人进来。
结果郭尚宫料错了,来人不是传膳的,说晚膳请公主自己用。
玉瑶公主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娘娘不用晚膳?难道是身子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传话的宫人忙说:“娘娘自然玉体安泰。刚才皇上同娘娘一块儿出去了。”
“这会儿出去?”玉瑶公主转头看了一眼。
因为前些日子下了雪,近日冷的很,外头真是又冷又黑,风也比白天紧。这会儿出去做什么去?有什么事儿非得赶这会儿去办?
玉瑶公主再聪慧伶俐,毕竟年纪太小,大人之间的好些事儿她现在可弄不明白。
“父皇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来传话的宫女可不知道,就算她心里也好奇的要死,可皇上、娘娘的行踪是能随便乱打听的吗?
“看着是去御园方向。”
御园可大着呢,可天黑漆漆的,去了有什么看的?
宫女确实没有猜错,皇上和贵妃两个人确实是去了御园。
谢宁披着一件厚斗篷,戴着风帽,手里还捧着一只精巧的手炉,就算天晚风寒,她也不大可能会着凉。
皇上提着灯笼,牵着她一只手,不紧不慢的往前迈步。
冬天的御园本来就没有什么好看的,池子里的枯荷败叶也早就拔去,显得格外寂寥,黑暗中可以听见水池另一侧池壁上龙口吐水的声音。
刚才皇上进殿的时候,谢宁衣裳没有换好,只能先站在屏风后头。她下午照看三皇子的时候,身上沾了一块奶渍,当时没留意,可总不能穿这样迎驾,那也太过不恭。
谢宁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皇上就把一件厚的斗篷替她披上:“出去散一散再回来用膳。”
谢宁有些意外,然后笑了:“今天针工局才送了几双新鞋子来,都是软底的,正好穿出去试试看走路合不合适。”
青荷不用她再多吩咐,连忙去将今天送来的新鞋子取了来。一共四双,颜色、绣纹、鞋形都不一样。
虽然都不是配着礼服吉服穿的,这几双鞋做的也极尽精致,凤头鞋、蝴蝶鞋,牡丹鞋都做的格外华丽。结果皇上挑中的淡叶绿色的燕子鞋。
其实谢宁自己也觉得这双更合适。这双鞋做的没那么繁复,而且去御园那样的地方,天黑,路也不那么平整,穿这双最简单的好,免得绊着自己,也免得一次就把鞋穿污了。
出了永安宫,皇上接过灯笼,挽着谢宁的手,两人缓步往前走,白洪齐领着人隔了数十步远远跟在在后头。
谢宁将斗篷的围领往上提了些,半边脸都被遮住了,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模糊糊的,不是那么清楚。皇上得很仔细的的着,才不会漏掉她那些显得细碎温柔的话语。
“今天过了午给三皇子洗了个澡,才刚开始洗,泓儿也跑了来,兄弟俩泡在热水里玩疯了,都不愿意上来。”
“下回要洗的时候,把朕也叫上。”想想看,两个孩子在水里扑腾的情景,一定格外有趣。
谢宁一点儿也不买账:“叫您来只能拖后腿,帮倒忙。”
这句话皇上确实无可辩驳。
三皇子满月时洗过一回,那会儿皇上也在,还想亲自下手试试。可小孩子身子本来就软,皇上一摸他那小胳膊小腿,觉得象摸面条似的,一沾了水,更觉得滑不溜手,根本托不住,又不敢使力,赶紧还是松开手交给了谢宁。
说起这个皇上也难免有点儿心虚,没再这个上头再纠缠。
“今天朝堂上有人奏请立后。”
谢宁没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臣妾听说了。”
“朕没想现在立后。”皇上握着她的手,步伐沉稳从容:“至少五年之内都不会。其实今天这封奏章之前,泓儿才周岁的时候,就有人上折子请立太子了。”
谢宁这回是真意外了,这事儿她全不知情。
“请立太子?可是……”
泓儿才多大啊?虽然说算虚岁三岁了,按周岁算还没满两岁。这么点儿的孩子就立太子,太轻率了。谁能知道这孩子长大了是个什么性情?现在就立了太子,将来倘若真不合适,那这太子人选是换是不换?无论换,还是不换,都是绝路。
不必皇上再解释什么,谢宁已经明白了现在不能立后的缘由。
如果她真的封后,那么泓儿做为实际上的皇后嫡出长子,与立了太子也没有分别。太子二字对于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也太复杂了。皇上现在不肯被人鼓动仓促间决定这样的大事,不是因为不爱重他们母子,正相反,皇上对他们如何谢宁自己最清楚。正是出于一片保全之心,皇上才不能在此时册立皇后和太子。
谢宁自然不会傻到让幼小的孩子成为众矢之的。将来他们会走什么样的路,那要看他们自己,做父母的也许能够替他们铺路,却无法决定他们的方向。
第388章 三百八十八 急病
膳房将原先预备的晚膳全撤下去,另择材料又备了一桌送来。膳桌摆好,皇上让侍膳太监退下,自己动手盛了碗汤,递给谢宁:“先喝点热的暖一暖。”
碗小,汤也盛的不多,两三口就能喝完的样子,可是因为烫,小口小口的喝,这碗汤就喝的慢了。
热汤一喝下,身上就觉得暖和多了。
桌上几样菜里,谢宁就喜欢那道素炒菜心,她把菜挟了放在碗里,翠绿的菜心衬着热腾腾的白米饭,不必吃,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舒坦。
皇上不乐意见她只吃素的,好象青菜豆腐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一样。谢宁以前吃饭是不挑嘴的,但是因为有孕时养胎,加上生过之后补养,油荤实在是吃得她都恶心了,所以近来天虽然冷了,却吃的比以前越发素淡。
皇上舀了一颗丸子放进她碗里,谢宁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在食物的热气香气中碰到了一块儿,谢宁低下头去默默把肉丸子吃了。
皇上嘴角噙着笑意,自己碗里的菜倒忘了吃。
青荷端了个盘子进来,笑着说:“公主殿下吩咐御膳房多做了一道菜,说是晚上吃着觉得好,请皇上和娘娘也尝尝。”
玉瑶公主进的菜是一道翡翠豆腐,吃着果然与平常做法味道很不一样。豆腐绵软鲜香,谢宁仔细品了品味儿:“豆腐里头一定搀了别的吧?”
青荷笑着应答:“娘娘说的没错,膳房的人把鸡茸和虾泥都打在里头了。”
怪不得这样好吃,而且做得精细,一点儿都不觉得油腻,也没有丝毫的腥味。
青荷送了菜从殿中退出来,一转头看见周禀辰过来。他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一走近青荷就看见他脸上被冷风吹的发红。
青荷问候了一声:“周公公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周禀辰往窗上看了眼:“皇上和娘娘用过晚膳没有?”
“还没有用完呢,周公公有事?”
周禀辰点了下头:“劳烦青荷姑娘给通报一声,有事情要回禀娘娘讨个示下。”
青荷不敢耽误,转身儿掀起门帷又进了殿门。
周禀辰是个很有成算的人,这会儿过来了,赶着用晚膳的当口也要回禀,想必不是小事。
过了片刻青荷出来,周禀辰赶紧掸了两下袖子,又抖了抖前襟,微躬着身迈步进去,行礼后禀告说:“雅兰轩来人说曹顺容突发急症,宫门已经落钥,想讨个示下,取了腰牌了传太医来看。”
皇上皱起了眉头:“什么急症?有多久了?”
周禀辰全是按着雅兰轩的太监说的话照说了一遍,半个字都没有添也没有改:“说是刚才突然呕吐不止,腹痛,晕眩,病来的很急,底下人不敢作主,就赶紧往永安宫来回话了。、”
“快差人去太医署,别耽误了。再打发人去雅兰轩看看情形,速来回话。”
周禀辰应了一声退了几步,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出殿。
这一下皇上和谢宁都没有胃口了。膳桌撤了下去,夏月领着人捧着温水、巾帕等物进来,服侍皇上和谢宁漱了口洗了手。
“不知道曹顺容的病要不要紧?”
谢宁有些担心,就怕曹顺容这病不单纯。
周禀辰带着人往雅兰轩去,他身后跟着的太监小胜子轻声说:“周公公,雅兰轩的人是不是存心有意啊?早不来报晚不来报,偏皇上在的时候就差人来禀报这个,听说皇上和娘娘晚膳都没用完,真是扫人兴。”
“未必是特意挑这个时候来。”周禀辰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其实对曹顺容也没多放心。
周禀辰对大多数宫中嫔妃都十分了解,不过曹顺容并不在其中。经选秀入宫,在后苑安置居住过的美人差不多都在周公公手下讨过生活。不过曹顺容在宫里也算老人了,她不是选秀入宫的,周禀辰对她的为人和品行其实也不算了解。虽然曹顺容过去一直显得很守本分,谁知道在眼下这个时候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进了雅兰轩,请的太医也过来了。太医署每天晚上都是两个太医轮值,这会儿两个都过来了。周禀辰也顾不上同太医寒喧,先进去看过情形,他还得回去复命呢。
一进了门周禀辰就能闻见一股掩不住的酸腐气味儿,看殿内虽然已经收拾过,大概还燃了一些香料,但是呕吐过那股味道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
这么看来倒不象是装病了。
太医近前请脉,曹顺容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周禀辰也踮起脚仔细打量了一眼,看她疼的冷汗都出来了,这该不是装的。
太医被这么急急的召过来,心里其实也捏了一把冷汗。人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可做了郎中这一行,还进宫成了太医署供奉,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这种夜半来召请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好事。
两位太医都诊过脉,其中一个还出去了,过了片刻回转,两人商量了两句,得出的结论只是外感风寒,脾胃失和。
周禀辰还当自己听错了。
曹顺容这么一番折腾,里里外外人仰马翻的,就一个脾胃失和?
宫里头的嫔妃们时常好端端的就说心里、身上不舒坦,脾胃失和就是应治这种无病**的万金油,一翻脉案,十个有八个写的都是这个。
不但周禀辰不信,连躺在那儿的曹顺容自己也不信。
雅兰轩的朱太监也不信。
“我们主子这病来的这样急,人又这么难受,两位太医可要再慎重些。”
言下之意就是对这二位太医有些信不过了。
朱太监使个眼色,一旁宫人端出一个碗,碗里有吃剩的半碗燕窝粥:“主子今天不思饮食,就吃了几口粥羹,两位太医来看看这粥是不是与曹顺容的身子有什么冲克?”
周禀辰眼微微眯起来。
朱太监居然端出这么半碗残羹来,还当着他的面让太医来验。
莫非曹顺容这不是急病,是中了毒?
两位太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刚才出去过的那一个把燕窝羹接过来,先闻,再看,甚至还用舌尖尝了一下味道,才说:“这燕窝没什么不妥。”
朱太监可不信,看面前两个太医的目光一下子也变得不善了。
曹顺容偏巧这会儿发作,太医院又只有这两个人当值,别是他们事先已经跟人串通好了吧?
刚才曹顺容一腹痛,就想起曾经误饮毒酒的陈婕妤来了,又是急,又是怕,又是恨,方寸大乱,心里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要害她。这会儿见永安宫的大太监领了太医来,却一口咬定她只是病,心里越发没了底。
难道对她下手的就是永安宫?所以两个太医才犹如睁眼瞎一般对眼前的人证物证视而不见,一口咬定她是生病。
第389章 三百八十九 猜疑
一想到这个,曹顺容就象全身都浸在了冰水里,整个人全僵住了。
要是旁人想害她,曹顺容还不会怕成这样。但是贵妃不一样!
贵妃现在掌理宫务,独占圣宠,还生了两个皇子!如果真是贵妃在背后算计她,那她真是一点儿活路都没有。
在宫里待久了,没谁是傻子。雅兰轩的人把吃剩的燕窝都端出来了,摆明了是怀疑里面有鬼啊。两位太医看出了曹顺容眼中的质疑,嘴上虽然不好说什么,肚里可就不客气的骂开了。
周禀辰当机立断,不等雅兰轩的人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笑着转头对两位太医说:“童太医、张太医,这么晚了让二位跑一趟着实辛苦,外面开方子吧。”
二位太医还好找着个这个台阶,顺势说:“周公公客气。”
幸好刚才听着人传话,觉得应该是急症重症,两位太医一起过来了,刚才又都诊了脉,相互有个见证。要是只来了一个人,遇着这样的事儿,那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方子是张太医开的,开完两人又商议了一下,递给周禀辰。
周禀辰根本就没接,示意一旁的宫女过来把方子拿进去给曹顺容过目,顺口说:“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若是要去抓药,就趁着太医还在,赶紧打发两个人跟着去太医署药库,免得回来再去不方便。”
话是这么说,但是曹顺容既然存了怀疑的念头,既信不过太医又提防着周禀辰,这方子多半开了也是白开。
果然宫女进去传话,回来后说:“有劳周公公费心,二位太医也请回吧,我们主子现在好多了,既然是脾胃不合,这药吃了也怕不克化,明早看看情形再说。”
不吃拉倒,难受就自己受着吧。
周禀辰出了雅兰轩,又问了二位太医几句话。
其实在曹顺容让人把吃剩的燕窝端出来之前,张太医已经去看过她吐出来的东西了,两位太医可以拍胸脯拿医德担保,曹顺容绝不是中毒。
“曹顺容若是不服药,究竟身子有没有妨碍?”
张太医琢磨了一下,低声说:“其实曹顺容这病看着重,多半是心病。若是喝点热汤热水放宽心好好歇一晚上,明天多半就没大碍了。”
周禀辰一下就听明白了。
宫里头这种事多了,常有人自己把自己吓病的。还有那种为了邀宠装病的、为了博取皇上怜惜有了病故意不吃药的,一点儿都不鲜见。先帝时候还有美人为了让腰身纤细苗条硬是把自己饿出毛病来的。
要周禀辰说,这些毛病都是闲着没事做自己折腾自己。
他回永安宫先去回话,将太医的论断转述了一遍,当着皇上也不好说曹顺容疑神疑鬼。
听说只是脾胃不和,皇上的心情也难免有些微妙。
以前宫中也不是没人这么折腾,比如谨妃才晋位不久,搬进寿康宫的时候,就三番两次籍口公主身子不适把皇上从永安宫请去。现在曹顺容还没开始抚养公主,倒是先添了同谨妃一样爱张致,喜欢装腔作势的毛病?
谢宁点头说:“不是重病就好,让太医院用心些。”
周禀辰见她没有别的话吩咐,就退了下去。
谢宁有些担忧:“曹顺容一病,那公主要搬过去的事儿是不是得延后了?”
而且谢宁对曹顺容能不能照看得好孩子这一点也不太放心。曹顺容在后宫嫔妃里虽然算是性情和顺的一个,但是听说她平时喜爱书画醉心风雅,不善俗务。
照看一个孩子不是那简单的,就算有乳母有宫人伺候着,也不代表曹顺容就能当个甩手掌柜,只挂个名不用问事儿。
“是得再等等。”皇上说。
本来赶着这几天天气晴好,还算暖和,想赶紧把人挪过去。可是曹顺容偏这会儿病了。再等下去,天气只会越来越冷。
谢宁打了个呵欠,往后靠了靠倚在皇上怀里:“曹顺容这病来的也太不巧了。”
不过入冬以来生病的人不止曹顺容一个,后苑那边也有低品阶的才人、美人生病。宫中的女子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天南地北都有。南方来的女子一年两年都很难适应京城的气候,入冬时常生病。
谢宁才入宫的时候也因为水土不服病倒过一回,不过她体质比旁人好,那会儿周禀辰也对她算是十分关照,所以身体很快就康复了。
皇上在她耳边轻声说:“累了?累了今天就早点儿歇息。”
谢宁听起来十分镇定的说了一声好,但是
雅兰轩的消息谢宁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的。
曹顺容将雅兰轩里管库房的、茶房的,几个粗使太监宫女连带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都命人看管起来,一大清早天都没亮,宫门才一开,雅兰轩的朱太监又去请太医,特别点明不要昨天去看诊的童太医和张太医两位。
这下让谢宁也纳闷了。
“曹顺容是不是受了暗算?”
在玉玢公主即将搬迁的节骨眼上,曹顺容如果真被人算计从而失去了这个照管公主的机会,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曹顺容确实只是生病了,并非中毒。”周禀辰把昨天陪着两位太医去看诊时的情形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曹顺容只想到让太医验看燕窝,可太医比她想的还要周到,能验看的东西都验过了,确信她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关键是曹顺容自己不信啊。
照她想,哪里有那么巧?正好皇上让她接手照管玉玢公主的当口,又有人在背后传流言暗箭中伤她,她又突然身体不适,要让曹顺容相信这是巧合那委实不容易。
更让周禀辰觉得糟心的是,曹顺容从昨晚到今天这表现,显然是把这口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永安宫头上了。
这事儿荒唐的周禀辰都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她也不想想她有什么地方值得贵妃对她出手?她是生得美?是品阶高?是有圣宠还是怀上了皇嗣?
可这种事情你又解释不了,解释也没有用,只会越描越黑。曹顺容现在就象那个怀疑邻居偷了斧头的人,永安宫的一举一动落在她眼里都充满了威胁,都是为了要骗她、害她,说破大天去她都不会相信的。
“怀疑是我们下的毒?”谢宁意外之极。
她怎么也没料到曹顺容会这么想。
亏得她昨天一听雅兰轩来人禀报,一刻没耽误的就让人传太医,结果她的一举一动落在曹顺容眼里都成了别有用心,欲盖弥彰?
谢宁回过神来,不怒反笑。
“这真是……”
虽然进宫几年了,在宫里恩将仇报尔虞我诈的事情也没少见,可曹顺容这事儿还是让谢宁恶心到了。
“她要查就让她查去吧,我倒要看看她能查出什么来。”
她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谢宁倒想看看她怎么无中生有。
“主子,这事儿万万不能大意啊。”周禀辰苦口婆心的相劝:“这事儿关键不在于曹顺容能查出什么来,而是她追查的消息一传开,旁人只怕也会顺着她的的猜测怀疑是永安宫做了手脚。这事儿就象前几天旁人中伤曹顺容心性凉薄根本不怜惜公主一样,一盆脏水泼上来,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恶名和猜疑是背定了。”
第390章 三百九十 好人
他说的,谢宁何尝不明白?世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不是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还有句话叫人言可畏。
三人成虎,遇到这种事总不能挨个人拉着去解释自己没有害人之心。
以前谢宁没感觉到曹顺容是这么个有理说不清的人。清早请的太医下的论断和昨晚童、张二位太医一模一样,可曹顺容是铁了心的不信了。她觉得太医署的人都上下一气串通好了,都惧怕贵妃的威势,哪怕看出什么毛病来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她指什么跟贵妃掰腕子?哪一样儿她都敌不过。
有气无处发作的曹顺容将自己宫里的人处置了好几个,当然不能用自己燕窝被人下毒这么个理由,而是说他们伺候不周,当差十分懈怠,都交给内宫监惩治了。膳房的人这会儿倒是大呼侥幸。幸好曹顺容这两天不思饮食,膳房送的东西她都没沾,只吃了那燕窝还是雅兰轩自己库里的,也是雅兰轩小茶房自己熬的,跟膳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然这回连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曹顺容的贴身宫女琥珀是她的心腹,曹顺容倒是信她不会包藏祸心。不是说曹顺容信得过她对自己绝对是忠心不贰,而是琥珀伺候她多年,琥珀的家里人也是曹家人在宫外妥当安置的。说是安置,也有控制的意思。所以琥珀就没那个胆也没那个本事做出对曹顺容不利的事情。这回燕窝的事她也是经手人,琥珀是看着人从柜里把燕窝取出来拆封的,中间熬炖时她只走开了那么短短一会儿,琥珀其实也觉得燕窝应该不会被人动手脚,奈何曹顺容是个主意很硬的人,一钻进牛角尖里没人能把她拽出来。
琥珀当然没有被贬出去,她近身伺候曹顺容,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对这样的人,主子们即使用不上了,多半也会灭了口一劳永逸。
琥珀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曹顺容本来只是小病,却被她自己折腾得加重了。她不敢吃东西,也不敢用太医开的药,只敢喝那种数得清米粒的稀粥。哪怕一个人好端端的,只这么熬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曹顺容眼下这情形?现在别说起身,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看她这样,过年时能不能好起来都说不准了。
可公主不能一直老等着,这么一来估计有些人是正中下怀。
高婕妤、李昭容和其他妃嫔心思都活动了。皇上当时发了话,说玉玢公主给曹顺容照料,其他人不敢有异议。但是谁让曹顺容她运气这么不好呢?是天灾还是人祸的这个已经不要紧了,要紧的是谁能挤下她的位置,抢到抚养公主这个机会?
按说,她们该往皇上身上使劲儿。可是皇上在后宫的时候很少,她们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着,唯一能接触到皇上的只有贵妃。这几天永安宫门前忽然就热闹起来。
谢宁都快让她们气笑了。
一直以来谢宁从来没有主动想要算计过别人,可是架不住旁人却一次一次的谋算她。前面的事情不提,这一回曹顺容先是遭人非议,又病重卧床,现在跟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看来我的脾气是太好了。”谢宁就这么跟青荷说了一句。
与人为善是好事,打小家里就教她要宽以待人。可是在宫里,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品质。谢宁待人一贯温厚,可是她换来的并不是别人的敬重和亲近,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算计。眼下这些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一个一个吃定了她要名声,就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结果谢宁这一回还真不给她们留面子了,来请安的没有一个进得了门。
谢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让人敬她怕她,这个贵妃来得太快太容易,她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说话底气不是那么足。
除了这个,还有另一种心虚。
皇上和她虽然没有在嘴上有过什么约定和盟誓,可是皇上待她怎么样,谢宁自己心里最清楚。因为这个,满宫里的其他人都守起了活寡,谢宁在面对她们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的多包容忍让一些。
但是这并不能抵消后宫里弥漫四溢的嫉妒和怨恨。
既然退让也不可能换得她们消停安分,甚至还越来越得寸进尺,谢宁也不想再惯着她们了。
永安宫突然间变得高不可攀,顿时让众人没了主张。
有人说,贵妃以前装得温良,现在是原形毕露了。也有人说,贵妃这是见不得有人想接手玉玢公主,借这机会分她的宠。曹顺容被整得爬不起身来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摆在这里,谁还想再往前凑,曹顺容就是现成的榜样。
但是这些话没人敢再传出去。谁也不是傻子,知道贵妃这回是真的动了气。有些人平时脾气一直很好的,吃些小亏也不在乎。可是这样的人一旦要是发起火来,那可就是动了真火了。
就连曹顺容那里,谢宁也让人去看望了她一次,周禀辰亲自跑了一趟,曹顺容根本没见她,周禀辰也笑着全然没放在心上,同雅兰轩的朱太监说,眼看天越来越冷了,曹顺容的病倘若一时不见好,只怕是因为雅兰轩这地方过于潮湿阴气重,不利于养病,最好从雅兰轩挪出去,换个清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一阵子。
朱太监当时就傻了,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就象一个面具壳子,等他回过神来明白周禀辰话里的意思,顿时连这么这个壳子也挂不住了,赶紧拉住了周禀辰的袖子,胖胖的一张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挪出去养病只是说来好听,朱太监可一点儿都不糊涂。当宠的妃嫔哪有因为生病就挪出居所的?以往但凡有这样的人,那都只代表了两个字。
失宠。
这一挪出去,谁知道会被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到时候别说休养了,只怕衣食温饱都没了着落。就算病能养好,也没有机会再搬回来了,挪出去三个字在宫里是人人闻之色变,跟充军流配打入冷宫根本没有区别。
“周公公,周公公,小的以往有不开眼得罪您老的地方,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们主子身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虚了点儿,可用不着挪出去养病啊。再说这天儿这么冷,挪来挪去的又费事又劳神……”一面说,一面硬要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往周禀辰手里塞。
周禀辰笑呵呵的说:“不用这么客气,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了,我这个人为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曹顺容这病拖了不短日子了吧?要是再不见好,那挪出去也是照宫规办事啊。”
这一次探病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曹顺容当天就用了药,也添了饭食,第二天就挣扎着起身了。看那样子是生怕被拿着生病为由真把她发配冷宫了。
第391章 三百九十一 沏茶
童太医从雅兰轩出来,朱太监这回不敢怠慢,特意送了出来,还递了一个摸起来沉甸甸的荷包。
童太医也没推辞。倒不是他图曹顺容给的这一点点儿好处,而是按着惯例,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病人病情好转,身子要痊愈了,总要给郎中送点什么,平常人家可能就送点自家做的吃食、一点儿家常的土产,讲究些的人家会送些饼啊酒啊,当然阔绰的送小元宝的也有。
曹顺容并不缺钱,所以出手也挺大方,童太医一摸就摸出来了。这大小,这份量,应该不是银子,是金子。
按太医院一般的习惯,童太医是最开始来替曹顺容问诊的人,所以事情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回他的头上来。
朱太监一直送到月华门处才住脚,路上遇着两拨人,他都同人有说有笑的打招呼,话里话外的说着自家主子病已经见好了,还夸童太医医术精湛。
童太医一肚子牢骚,知道朱太监这是借他当幌子,明里是夸他,其实一句句都是在宣扬曹顺容病不重,已经在好转。
宫里这些内监们差不多都是自小净身入宫的,除了侍候趋奉主子,没有别的安身立命的本事,所以朱太监这会儿惶惶不安,绝不亚于曹顺容这个当事人。人常说一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可太监们能不急吗?主子就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的饭碗,主子要倒霉,他们的境遇只会跟着更惨。
他这么一路送,一路张扬,童太医又不能跟他掐一架让他不要送,也不能捂住他嘴叫他别说,更没法儿在他吹捧自己医术高超的时候自贬,真象是癞蛤蟆趴在了脚面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袖子里掖着的那个装了金子的荷包都格外让人膈应。
想到曹顺容一开始的戒备提防,现在却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请太医再替她重新开方治病,童太医真想说一句,真是何苦来啊。头一回雅兰轩请太医的时候曹顺容的病情并不严重,天一冷,后宫里头肠胃不适,感染风寒的嫔妃和宫人极多,不独曹顺容一个。若是当时曹顺容不无中生有的找事,老老实实遵照医嘱,按时用药,这样的小病两三天也就好了,何至于拖到现在越来越重?因为肠胃不适,用药需要更谨慎,起效也慢。只怕这病得慢慢调养着。
这人啊,好日子过久了,就爱没事找事,这不是贱骨头吗?
她刚一病,贵妃半点没耽误就让人请了太医进来,她倒疑心贵妃有心害她。等贵妃现在真恼了,她也没那个底气闹了,忙不迭的自己赶紧请太医服药。刚才童太医进去看诊的时候就发现她大概是为了看着气色好,脸上涂了一层脂粉。但是太医又不是旁人,身子好不好,擦上脂粉是掩饰不了的。曹顺容虽然挣扎着起来了,但是双目无神,身子虚浮无力,再一把脉,还不就都清楚了?
虽然朱太监硬塞了那么个荷包,又一路有说有笑的把童太医送到了月华门,但是回头童太医的脉案还是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并没有因为那荷包金子多写几个字,也没有因为朱太监这一番做作和利用少写一个字。写完之后递与李署令过目,用过午膳后李署令去永安宫,就顺道将曹顺容的脉案呈上来。
说来也不是大病,就是需要好生调养。
给贵妃请过平安脉之后,李署令又去了一趟方夫人处。太史令挑了吉日给皇上过目,皇上从中挑了一个,就在两日之后,方夫人就要迁往福晖堂去了。李署令进去的时候,玉瑶公主和甘熙云,以及垣郡王府的郡主李璋正好都在,正围着一张黑漆嵌云母的小几坐着说说笑笑,正拿着夹子夹核桃,盘子里已经整齐的放了大半盘核桃仁,剥的都十分完整。
没想到这几个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居然手还挺灵巧。
其实这就是李署令想错了。不是她们剥的都那么完整,而是剥的不好看的零碎的那些,都已经进了各自的肚子了,只有剥的特别整的才留了下来装在了盘子里。
李署令进来的时候先见礼问安,玉瑶公主跟他特别熟悉,笑吟吟的问:“李大人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外头冷不冷?”
李署令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慢吞吞的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臣过来的时候就起风了,想必晚上会更冷,公主也要注意保重。”
夏红过来扶着方夫人往西边屋里坐了,方夫人身子不好,一到天冷的时候就要格外仔细保养着才行。李署令时常过来看一看,今年入冬到现在还一直好端端的,往年常犯的病痛现在还没有发作过呢。
按李署令的说法,小心保养这么两三年,以后过冬就会比从前轻松得多了。
方夫人吩咐夏红:“将前儿贵妃送的茶叶沏了来请李大人尝尝。”
夏红应了一声出去沏茶。她不是没眼色的的姑娘,方夫人显然是有话要和李大人说,她这碗茶要多沏一会儿,过个一刻钟再端进去都不晚。反正这种天气想必李署令也不会太口渴。
她正慢条斯理的取茶叶,再用小茶炉子把水煮沸,门口人影一闪,她抬起头看,来的却不是宫人太监,却是玉瑶公主和李璋两个。
“公主和郡主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人端进去,这屋里烟熏火燎,会熏着的。”
玉瑶公主有些好奇的往小茶炉子前凑了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喝点甜甜的杏仁茶。”
夏红马上应着:“有,有,早起杏仁儿泡过磨好了,煮热就行。公主是想加蜂蜜,还是想加些糖粉在里头?”
“不加蜂蜜,放点糖粉吧。我上次喝的那个里头加的是什么?”
“回公主,那回里头除了砂糖,应该还洒了一些红枣磨的粉。红枣之前是去了皮在锅里炒过的,所以洒在里头很香。”
“那就照上次那样做吧。”
说完了话玉瑶公主和李璋也没有走,看看这看看那,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第392章 三百九十二 出门
玉瑶公主等着杏仁茶端了来,和李璋一起一人喝了一碗,然后又让人装了一碗,亲手端了送到谢宁那里去。
她看见殿门外石阶下站着两个面生的宫人,知道这会儿娘娘那里多半有人在,青荷已经看见她了,笑着迎了上来。
“公主这是端的什么?看着怪沉的。”
玉瑶公主对青荷这个永安宫里的头号宫女也算客气:“今天喝着杏仁茶不错,所以想送给娘娘也尝一尝。里头有人在?”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已经要说完了。”青荷亲自打起帘子迎玉瑶公主进去。本来她是想接过公主手里的捧盒的,但是既然这是公主的一片心意,青荷就不便越俎代疱了。就好比皇上现在和主子一起用膳时,还会给主子盛汤挟菜呢!那可是皇上!青荷头次看见的时候吓得差点儿腿一软当场跪下来,怎么硬撑住的自己都不记得了,生怕自己这差事当得不称职被降罪,怎么能让皇上亲自动手呢?后来经历得多了,这才慢慢明白过来。皇上是天子,可是皇上也是个人,和平常人一样,对着外头的人和对着妻儿的时候那是不一样的。
玉瑶公主进去,正好里头两个尚宫出来,见了公主连忙行礼,玉瑶公主也没多理会。
谢宁笑着说:“天儿这么冷,你要出来得多穿些。”
玉瑶公主笑着说:“才喝了热热的杏仁茶,都出汗了,请娘娘也尝尝,这杏仁茶做的特别香,又不甜腻,里面还放了一点儿核桃,是我们亲手剥的。”
“你们刚才剥核桃呢?”
玉瑶公主将杏仁茶端出来,青荷赶忙上前接过来,转递给谢宁,怕公主端不稳烫了手。
“原先是想去方夫人那里看看,太史令择的日子就在后日,一想到娘娘要搬到旁的地方去了,心里很舍不得,让郭尚宫收拾了两样摆设,想去看一看夫人那里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后来夏红送了一小篓核桃来,我们剥着吃着,在夫人那儿玩了好一会儿,李大人过去了我们才散的。”
“核桃虽然香,也不要一次吃得太多了,不好克化。晚膳的时候同郭尚宫说,给你预备两样清淡些的小菜。”谢宁嘱咐她一句,尝了一口玉瑶公主送来的杏仁茶,果然这口感香醇浓稠,和平时喝的不太一样。
“娘娘,林敏晟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前天他写信来说,已经做好动身的准备了,学里也放了冬假,这两天就走。”
“是啊,应该是已经动身了。”
玉瑶公主十分好奇:“娘娘,安州远吗?路好不好走?那里的冬天冷不冷?”
这话问得谢宁有些愣神儿。她离开老家已经好几年了,而且自从她八九岁的时候舅舅就开始在外为官,谢宁也一直跟着舅舅一家在任上辗转客居,对安州的印象还都是小时候的那些事。
“安州冬天也会冷,不过和京城比,雨雪天要少多了。如果是天气暖和的时候出门去安州,走水路很方便。当初我们上京应选秀女的时候就是坐船来的。不过现在天冷,河面可能会上冻,多半会走陆路了。”
“要走几天呢?”
“少说也得七八天呢。”
玉瑶公主好奇的问起林家的老家是什么样,谢宁还比划给她看。林家的老宅子谈不上豪奢,但是地方确实很宽敞。因为房子建的早,到了大舅舅这一辈已经有快上百年了,院子很大,谢宁还记得夏天的时候表兄表姐们去西边断墙处逮虫子、逮鸟儿。宅子西面原来是个戏台子,遇着年节的时候常会请了戏班子来热闹一下,年头太久,墙被大雨冲垮了之后没有及时修缮,荒草长的都快把人埋没了。
玉瑶公主睁大了眼:“草真有这么高?”
谢宁想了想,笑着说:“那时候我也就是你这么大,个头儿还不及你高呢。”
玉瑶公主一想也笑了。
可不是,这么一想就想通了。草要长得埋了大人可不容易,但要比小孩子长得高还是很简单的。
“这么冷的天出门,多受罪啊。”玉瑶公主笑完了以后又忍不住叹气:“要回去的话还是捡个暖和时候更合适。”
“学里一年中也只放这么一个长假。”冬假长是因为要过年了,所以才能一直到出了正月,二月里头官学才又开课,若在别的时候请了长假,那岂不耽误了课业。
道理玉瑶公主也明白,进了腊月连宫学也预备着放假过年了。大皇子入冬后只小病了一场,咳嗽了几天就好转了,可谢宁还是十分担忧,嘱咐他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去书房,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明白归明白,还是忍不住担心。天气这么冷,在外头又不比在家里,想吃口热水都费难,晚上也不知道会在哪里歇宿,总之这肯定是吃苦去的。
“出门也没有那么艰难。”谢宁安慰她:“出外行走不光能增长见识,还可以磨练心志,开阔心胸,总拘在家里只会养出书呆子来,长大了怕也难有出息。”
玉瑶公主眨巴着眼睛,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对了,你送了什么给方夫人?”
“一个玉石茶花盆景儿,一个双面绣四扇小炕屏。”玉瑶公主说:“方夫人说很喜欢。”
玉瑶公主送的是她自己也非常喜欢的东西。她对方夫人的情分不一样,要是送别人,也就走个过场,看着体面不失礼就行了。但是送给方夫人的东西,她是自己亲自挑了又挑才决定的,这两样东西都是她喜欢的,玉石盆景远看与真的茶花没有区别,那架小炕屏是她生辰时针工局进的礼,玉瑶公主十分喜欢,自己都没舍得摆,现在为了方夫人却舍得拿出来。
“……李大人八成有什么要紧事情同夫人商量,连夏红都没在跟前伺候,我们还去了茶房,我还看了杏仁茶是怎么煮的呢。”
谢宁难得这么清静一会儿,三皇子一醒,东侧殿就又喧闹起来了,还有二皇子,一刻都闲不住,裹得厚厚的象个小棉团儿一样,小短腿跑起来却一点儿不慢,后面跟的乳母和宫女追得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