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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全文阅读

作者:越人歌     谢家皇后txt下载     谢家皇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七十六 深水

    马尚宫神不守舍,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谨妃吓了一跳,她刚才问那句话,只是觉得马尚宫不如平时一样谦恭殷勤,可马尚宫现在看起来情形着实不好,整个人都在抖。

    谨妃一下子就想到了温疟之症。

    那可是会死人的病!而且这病会过人。

    马尚宫可不知道谨妃想到了什么,她喉咙干的象是要冒火,掌心却不停的往外渗冷汗。

    “马尚宫?”

    谨妃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马尚宫一惊,过神来,急忙俯身认错告罪:“奴婢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谨妃摆了摆手:“身子不适何必还勉强过来?你快去歇着吧,我这里有人伺候。明日太医来时也给你看一看,若真病了也好赶紧开方抓药。”

    马尚宫有些浑浑噩噩的从殿内出来。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她比刚才清醒了不少。

    刚才谨妃问话时,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马尚宫想对谨妃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合盘托出。

    毕竟谨妃是主子,自己也是为了替主子办事才会去找胡宫人打探消息。

    但是那一刻的冲动过去之后,马尚宫决定了不说。等她从屋里出来,也已经失去了说出实情的最好时机。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没对谨妃说实话。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明白的意识到,在她内心深处,她也知道谨妃是不可靠的。

    谨妃没有担当,她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却不肯为什么事情担责任,这件事情纵然她知道了也不会愿意花力气庇佑马尚宫。在一点上,贵妃其实要可靠得多,宫里人都羡慕嫉妒永安宫的人,多半也是因为永安宫现在的权势风光,也有不小的原因是贵妃待身边人从不朝打暮骂,有些小小过失能包容就包容了。

    退一步说,谨妃的心性手腕都摆在那儿,她有几斤几两重,马尚宫比旁人要清楚得多。就算谨妃愿意护着她,她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马尚宫不敢再让人去问胡宫人的事了,万一胡宫人真是被人所杀,那她再去打听就是自投罗网。

    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马尚宫坐立难安。她先是把门窗都紧紧销住,饶是如此也觉得心里不踏实。

    谨妃从春华轩迁到寿康宫时,马尚宫当然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她不喜欢旁人在身前绕来绕去的,这间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住着。

    可现在马尚宫只想有个人能来与她作个伴壮壮胆。

    胡宫人不就是一个人住在翠华宫那么偏僻的后院里才死的无声无息吗?

    胡宫人如果真是被杀,那杀她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杀她的人是图什么?”白洪齐也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胡宫人说是溺死,但是内宫监的人发现了其中蹊跷之处,不敢隐瞒,赶紧报给了白洪齐。

    胡宫人不是意外溺死,是先被人击打昏厥之后才扔进池子里头的。

    但不是不等面前的徒弟孟全福答,白洪齐自己就又吐出了一句答案。

    “只怕又是冲着皇上、贵妃来的。”

    这没什么难猜的。但胡宫人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甚至从没有过近身伺候贵人的机会,甚至连远远看一眼皇上和贵妃的机会都没有。

    唯一能说道一二的,就是她也曾经在凤彩轩伺候过。

    算一算日子,那时候方尚宫也正在凤彩轩当差,伺候的是当时的贺妃。

    方尚宫

    白洪齐觉得这事儿的根源就在她的身上。

    孟全福凑近了些,轻声说:“师傅,我今天后晌来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内宫监,翻了翻旧档。”

    “哦?”

    孟全福低声说:“凤彩轩的旧档里头,明光廿一年的时候,贺妃处支领绸布、墨、蜡、香料等物件,都是方尚宫收管,也是她画签押收注。但是到了明光廿三年年初,贺妃那处的支领收管的人换成了姓陆的宫人。”

    “此后呢?”

    “贺妃小产之后,签押的人姓袁。”

    白洪齐虽然不可能再从胡宫人的口中问出什么了,但是孟全福的话却让他可以完全推测还原出来当时凤彩轩中发生的事。

    能掌管一位妃嫔处的日常用度支领收管这样的事情,必定是最受信重的心腹宫人,打个比方,就象贵妃身边的青荷一样。方尚宫当时一定很得贺妃的信任倚重。

    但是仅仅过了一年,她却突然被完全取代了。

    只从纸面上看,凤彩轩已经完全没有这个人的痕迹了。

    宫里不少人都听说过,方尚宫伺候过贺太妃,在贺太妃小产过世之后,方尚宫她们这些人就树倒猢儿狲散,各自找寻生路去了。

    但现在看来实情并非如此,方尚宫在贺妃刚刚有孕之时就已经不是贺妃贴心倚重之人了。

    那么她饮下的那一副让人不能出声说话的汤药又是谁给她灌下去的?

    那种药白洪齐很了解,他见人喝过,甚至曾经亲手给人灌过。

    一碗药下去,说话是别想了,喉咙会被彻底烧坏,甚至舌头都会连带着没了知觉,下半辈子别想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方尚宫声音也受了影响,可是她现在还能说话,这就让人更加忍不住要去猜测,当初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就是寿康宫的马金花去过,没有旁人了。”

    孟全福顿了顿,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周禀辰在内宫监也有不少熟人,只怕这事儿他也会知道。”

    周禀辰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要换成是别人,早被白洪齐踩下去了。可周禀辰眼下背靠着永安宫,与白洪齐不算是一个锅里搅马勺争饭吃。两边的人见面和和气气,实际上井水不犯河水,周禀辰从没有把手伸过界,但也把现在属于他的那一块儿地盘看的牢牢的,哪怕对着白洪齐也是寸步不让。

    他和方尚宫的关系更亲近,如果他知道,保不齐方尚宫自己也已经知道了。

    白洪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叩,孟全福知道这是他师傅遇到悬难不决的事情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话说来,能让白大总管为难的事情,也着实不多。

    “吩咐内宫监,这事不可轻忽,一定要查个明白。”

    孟全福连忙应了一声:“是。”

    方尚宫自己知道这事,说不定反而是个机会。

    永安宫里里外外被围得铁桶一般,方尚宫行事更是滴水不漏。如果她知道有人在翻寻她过去的不可对人言的经历,白洪齐倒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动作。

    人一急,难免就会失了方寸,行事多半不能再如平常时候一样缜密周全。

    白洪齐和方尚宫是没仇的,但是他也很想看看,方尚宫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况且,方尚宫和周禀辰两人齐心,对白洪齐并不是一件好事。宫里头从来都是这样的,此强彼弱。方尚宫和周禀辰越来越强,对白洪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还得掉过头来查胡宫人被杀的事。

    方尚宫的过去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为了不走漏消息甚至要杀人灭口?

    不细想不要紧,但是仔细一想,连白洪齐都觉得有些心惊。

    在宫里多年生活的经历让白洪齐本能的预感到,这件事情不寻常。

    虽然宫里年年都有不少冤枉送命的人,他们可能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但这一次

    这一次似乎格外不同。

    白洪齐转头看了一眼永安宫的灯火。他感觉这一次的事情,或许会把深深的沉到水底的东西翻搅出来。

    谢宁现在用的还是软枕。

    竹枕、瓷枕、玉枕这些,她都不能换。大夏天里差不多人人都换上凉爽的硬枕了,她还是枕的软枕。

    好在软枕也是丝织的面儿,枕着并不觉得多么闷热。

    谢宁正跟皇上一起轻声说话。

    熄了灯之后,人常常会说出在白天绝不可能出口的话。

    黑夜有时候让人觉得危险,可是有时候,也会让人放下防备,感到自己很安全。

    “朕每年生辰的时候,都去奉先殿叩个头。”

    谢宁轻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朕五岁那年的生辰。”皇上平静的说:“朕那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太后亲生,可是那个时候又没有能力去寻找她的下落,每年生辰去叩那个头,旁人都说我是敬孝祖先。”

    其实他是给生母叩的。

    世人都说,儿之生辰,就是母亲受难之日。

    皇上肯定是想借这件事为自己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亲生母亲尽一尽做儿子的心意。

    谢宁心里明白。

    “臣妾过生辰的日子,也总会先给爹娘上一柱香的。”

    “不一样的。你上香是大大方方的,可朕之前许多年,都不能告诉旁人朕在叩拜谁,在感念谁的生身之恩。”

    即使皇上已经登基,可是生母早已经作古,连她的名姓,连她埋骨何处都不知道。

    即使皇上要昭告天下人他不是太后之子,可那又怎么样呢?太后是先帝的原配发妻,无论皇上是不是她亲生,都要称她一声母后,这是礼法,太后依旧与先帝合葬于皇陵。

    纵然做了皇上,也还是有无法填平的憾事。

    谢宁想,或许就因为皇上自己已经无法弥补这缺憾,所以他对儿女的疼爱才远远超过一般人,似乎要把自己没有得到的,一骨脑都补偿给自己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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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七十七 掌印

    “朕有那么一段日子,就象走火入魔了一样,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就起身来在空寂无人的宫道上乱转,或是对着那段时日宫中亡故的宫人名单出神,看着每个名字都觉得可能是她,又都觉得不象”

    谢宁心里一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当年的知情人到现在只怕是一个都不剩了,皇上就算想追封生母,可是连生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总不能张冠李戴吧?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当年同一时候亡故的宫人都追封为生母吧?

    “朕一直不想去金风园,可是心里又一直惦记着那个地方。”

    他是在金风园出生的,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事。他出生之后,渭王特意进园子来看他。

    渭王执掌宗令,皇嗣出生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虽然渭王从来不说,但是皇上心里明白,渭王那时候匆匆进园子里来,是想亲自确定他是否先帝血脉。渭王对于他是不是太后亲生并不在乎,只要他是李氏血脉,是先帝之子就可以了。

    先帝也知道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先帝就知道他是太后抱来的宫人之子,假充是自己的孩子抚养。

    但是先帝也不在乎。

    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乎生下他的那个女人是谁。

    只有他自己,自从知道这件事,就没有一刻能够释怀。

    谢宁有些含糊的说:“臣妾想,她会知道”

    “会吗?”

    “会。”

    皇上在每年叩拜的时候,想过同样的问题。

    她知道吗?她知道她生下的孩子在记挂想念她吗?

    做成了一件事,他常常会想到,如果她还活着,会不会对他表示嘉许?遇到不顺的时候,他会想,母亲如果在,又会对他说什么?

    皇上微微侧转头,他发现谢宁睡着了。

    谢宁也是很小就没了父母,寄住在亲戚家中,但是她和性情平和,为人宽厚。越相处,就越发能觉得她的好。

    皇上想起来今天晚上吃的那一碗寿面,是谢宁领着两个孩子亲手替他做的。

    皇上打小虽然没有从先帝和太后那里得到过什么关爱,但是一个皇子该有的,总不会缺了他。衣食起居,都是按着皇子应有的规制来的。这碗面说真的,手艺真不怎么样。

    大概本来就做的不出彩,即使煮面的厨子已经尽力拿捏火候,皇上猜面汤八成是滤过之后才端上桌的,才看起来显得汤清。

    那样的一锅面,煮出来想必面也塌,汤也浑。

    可是皇上觉得那碗面热烫烫的吃下去,暖热了他心里一直寒凉的部分。

    过去许多年里,他也过过好些次生辰。每一次在喧扰过后,都觉得心里的空寂反而更多了一分。

    也许他一直在等的,就是有人给他做这么一碗并不算太好吃的寿面。

    等着有人陪着他象聊家常一样,说一说心里话。

    第二天一早也是个晴好天气。

    不用大朝会,皇上也按着平常的时辰起身,出去练了一趟剑,再进殿来时谢宁还没有醒。

    这阵子谢宁调养的好,一张脸庞白里透红,气色很好。在晨光中看起来,她的脸庞象是明珠一样,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柔光里。

    大皇子和玉瑶公主过来请安时,就只见到了他们的父皇,至于谢娘娘,还睡懒觉呢。

    皇上同两个孩子一起用了早膳。

    玉瑶公主苦着脸,她现在连握调羹手都要打颤。

    大皇子比她要好多了,就是也有些腰酸背疼手腕使不上力。

    今天要写字的话可怎么办呢?

    皇上把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其实昨天晚上皇上已经吩咐过郭、柳二位尚宫,好好照料伺候大皇子和玉瑶公主,玉瑶公主从出生到现在,只怕是破天荒头一遭干了这么重的活儿,那细细的小手小胳膊怎么吃得消?至于大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身子一向孱弱,二月里头还病了一场,咳嗽缠缠绵绵近一个月才好转。

    昨晚上柳尚宫可是半宿都没敢睡,就怕大皇子白天疲惫过劳晚上会发病。

    整个春天柳尚宫都不敢松懈,比冬天的时候还焦心。

    冬天时一直天寒地冻,人人裹的严实,屋里又有地龙火盆,反而不易得病。偏偏开春以后,天气冷一天热一天,衣裳怎么穿都不妥当。柳尚宫就怕这样寒热交侵的天气,怕大皇子扛不住。

    皇上亲手给玉瑶公主舀了一勺嫩嫩的炒鸡蛋,又跟大皇子说:“这鱼冻做的不错,你也尝尝。”

    鱼冻弹滑,鲜咸爽口,配粥吃很相宜。

    用过早膳,大皇子就去南苑的书房,玉瑶公主也去云光楼了。

    谢宁是被二皇子闹醒的。

    二皇子扒着床边站着,他现在已经比床榻要高了,站的也稳当,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谢宁看,吭哧吭哧的想往榻上爬。

    虽然说这孩子爱动,也很会动弹,小胳膊腿儿都挺有劲,但是床榻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旁边青梅和二皇子的乳母就这么袖手看着,怕二皇子磕着,但也不能真让他爬上去了。

    贵妃娘娘现在可不禁碰不禁闹,二皇子又太有劲儿,谁知道小孩子没轻没重的踩一下压一下会不会正好压在肚子上?

    二皇子这么不屈不挠,谢宁自然而然就醒来了。

    一醒来就和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对上了。

    谢宁的唇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刚醒来的眼睛笑得弯起,伸出手来摸了摸二皇子的头。

    二皇子的头发软软的,但是又黑又浓。

    醒了以后自然不好再睡了,谢宁起身梳洗,还自己动手,把二皇子那几根软毛毛用红头绳扎了起来。

    二皇子扒着铜镜往里看,还想伸手去摸头上短短的小辫。

    方尚宫从背后把二皇子抱开,又示意青梅把镜子盖上,有些不赞同的对谢宁说:“主子,小孩子可不能乱照镜子的。”

    谢宁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民间也有这种说法,说是小孩子魂儿还不全,这会儿照镜子容易被摄了魂去,所以镜子能少照就少照。

    “是我疏忽了,还是您老想的周到。”

    整个永安宫上上下下,也就方尚宫能这样跟主子讲话了。

    早膳谢宁没吃多少,皇上让人送了两篓水蜜桃来。这桃儿又大又红,一搬进来就能闻到一股特别浓郁的甜蜜蜜的桃子香。

    谢宁揭开桃子皮,喂给二皇子一口,桃子丰美多汁,二皇子嘴巴虽小却很贪心,啊呜一口咬下去,桃子汁糊了他一下巴都是,汁水还在往下滴。谢宁把桃核去了,给他小半个,他两手捧着去啃,啃的一头一脸一身都是。桃子很甜,汁水也是黏腻腻的,他啃完桃子,就发现自己的手也变黏了,手指并在一起又分开,两只手合在一起拍啊拍的,一边玩一边咯咯大笑。

    他一笑,屋里人也都跟着笑。大家一笑,他就笑的更开心了。

    谢宁不敢笑的太猛,可是她觉得泓儿真傻气啊。

    傻气的二皇子到了后半晌睡醒午觉,又去大皇子那里玩了。大皇子今日跟教授丹青的师傅学了画竹,二皇子一来,他这竹子也不画了,连忙让人取点心果子来招待弟弟。

    二皇子对吃兴致不大,他这会儿一点儿不饿。

    大皇子扶着他走了几步,二皇子摇摇晃晃的就凑到他的画案前了,伸手就去抓画案边的碟子。

    大皇子要上去拦也来不及了,二皇子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好在他只是用手抓,没想往嘴里填。

    大皇子吩咐柳尚宫说:“快去端水来。”一面同二皇子说:“这个是作画用的颜料,可不是吃的东西,千万别舔别吃知道吗?”

    二皇子一手按在已经铺好的画纸上。

    画纸上本来已经画上了两竿竹子,竹叶也有几片了,结果二皇子这么一手按上去,雪白的纸上顿时多了一个绿油油的巴掌印,短短胖胖,掌纹都很清晰。

    大皇子一看就笑了。

    二皇子也发现自己按下的掌印了,他似乎吃了一惊,接着就露出了笑容,看看手,再往纸上按。

    又是一个掌印。

    二皇子笑的更欢了。

    等柳尚宫领着宫人端了温水巾帕等物进来给给二皇子洗手时,却发现二皇子两只手上都沾满了颜料,正边笑边在纸上啪啪的乱拍,连陪在一旁的大皇子肩膀上都印着一个清晰的小小巴掌印。

    得,看来这水一时半刻也用不着了。

    大皇子小心翼翼带了那张印满了巴掌印的画纸去给谢宁看。

    谢宁看到那些小掌印果然笑了:“真会胡闹。”她对大皇子说:“你不要老纵着他,这幸好不是要紧的画,要是这样成了习惯,他不知道轻重,准会闯祸的。”

    玉瑶公主却用手指头比量了一下二皇子的掌印大小,再看看自己的手。

    “弟弟手真小。”玉瑶公主露出了笑容:“让人取颜料来,我也要印一个,就印在弟弟的手旁边。”

    大皇子也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他不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谢宁笑着说:“好好了,都印,应汿也印一个。等隔个几年再拿出来比一丝,就知道你们的手长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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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七十八 病倒

    大皇子有点抹不开面子,他心里也是想玩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和弟弟、妹妹一起印手印玩,这在一向循规蹈矩的大皇子那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青荷笑着让人去把纸和和颜料预备来。

    二皇子已经是熟练工了,手上涂了颜料,面前又摊开了纸,不用人教着引着,自己就把巴掌拍上去了。

    一个十分清晰的小小的手掌印就这么留在在了纸上。

    玉瑶公主印的掌印就挨着二皇子的,她的手当然比二皇子要大一圈。接着是大皇子,和前两位相比,他的手掌显得瘦长一些,介于孩童与成人之间。

    三个手掌印由小到大有点歪斜留在了纸上。

    玉瑶公主歪着头看,笑着拉着谢宁的手说:“娘娘你也印一个嘛。”

    谢宁笑呵呵的说好,于是也印了一个掌印在上面。

    等皇上来之后,玉瑶公主捧着那张纸献宝一样的给他看。

    “父皇,父皇你看。”

    皇上看看那纸,又看看玉瑶,笑容渐渐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就象一滴水敲破水面而泛起的涟漪。

    谢宁听着偏殿里玉瑶公主清脆的声音,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但她的笑容随即就被凝重和隐忧的神情取代了。

    “方尚宫没事吧?”

    青荷轻声说:“早起看她脸色就不大好,我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坦,请太医院的人来看一看。她说不打紧,就是着了凉。主子现在身子贵重,方尚宫说怕过病气给您,就没到您跟前来伺候。她还让我不要跟您说这事儿”

    怕谢宁会忧心。

    屋里有些闷,谢宁屋子里头现在是不用冰的。前些日子阴雨连绵,天气不算热。现在一放晴,天一下子就热起来,即使是傍晚,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屋里头还是热腾腾的象蒸笼一样。

    京城就是比别的地方热,而且本朝的皇宫是在前朝旧址上翻修了一下,很多宫室都是二三百年前建起来的,这么老的屋子,住起来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谢宁脖颈里都是汗,她用帕子抹了一下,还是觉得脖子黏糊糊的。

    这样的天气,很熬人。谢宁身子一天比一天沉,这样的天气有时候觉得胸口被什么压着,气都喘不上来。大皇子这些日子也总是白天没有精神,晚上又睡不踏实。他说过一次,总是做梦。梦见白天对不出来的对子晚上一下子就对出来了,而且不重样的对出来好几个,特别高兴,可惜醒来又一个都不记得了。

    方尚宫身子也不好,有旧病,这样总不见太阳的天气她也难熬的很。

    纵然她不让青荷青梅对谢宁说,可谢宁又不傻。平时方尚宫怎么会一天都不露一面?肯定不对劲。

    青荷她们可以不主动向谢宁禀报方尚宫病倒的事,但是谢宁主动问起,她们不能不说。不说就成了欺主了。

    “你们也真不分轻重。”

    青荷和青梅扑通就跪下了,头都不敢抬。

    谢宁对身边人一向很和气,青荷和青梅这是头一听着重话。

    “瞒着病就不能请太医,这样耽误下去,指不定小病就要变大病了,方尚宫真有什么万一,你们下半辈子心里能踏实得了吗?”

    况且,方尚宫那个人很要强,如果只是小小不舒坦,她怎么会肯认病?必定是病的不轻实在挨不住了才不得不躺下。

    既然不是小病,那就更不能拖延了。

    “青梅出去吩咐一声,打发个人去太医院,看看有谁在,请一位相熟的太医过来。”

    青梅赶紧应了一声,爬起来出去传话了。

    谢宁对青荷说:“你起来吧。”

    青荷赶紧叩了一下头,扶着地砖直身站起。

    “方尚宫究竟怎么样了?”

    青荷这会儿不赶瞒了:“早上还起来着,但是才出屋门就头晕,差点儿没栽倒。中午我端了饭过去她也没吃,就自己取了两粒丸药吃了。”

    “现在人怎么样?”

    “一直睡着,喊也不理人。”

    青荷心里惴惴难安。

    被主子发现此事并逼问出实情,青荷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也怕。

    方尚宫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又有旧病,万一不好那岂不是她误了方尚宫的性命?

    就象主子刚才说的,她下半辈子心里能踏实吗?

    现在主子知道了,请太医来诊治,兴许事情还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毕竟方尚宫平时保养得不错,今天这病应该也不是大病,及时诊治肯定会好的。

    皇上从外头进来,谢宁扶着椅子把手才挪动一下,皇上就说:“你别起来,坐着。”

    谢宁看他还在擦手,就象下午玩过颜料的孩子们一样,指甲缝和手掌的肌理间还有一些渗进去没洗净的颜色。

    谢宁诧异的问:“皇上也”

    皇上笑着说:“玉瑶一劲儿的撺掇,拗不过她。”

    皇上要不肯做的事谁能勉强他?说不定是他童心发作,顺着玉瑶公主的话顺水推舟了。

    “刚才你在说什么呢?”皇上问。

    谢宁难掩忧色:“方尚宫病了,已经起不来身了,还让青荷她们瞒着我。刚才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别真是什么大病。”

    皇上点头:“是该好好看一看,病该早治。”

    他不愿意让谢宁总忧心这事,吩咐人把刚才那张印了掌印的纸取了来。

    上头的掌印果然又多了一个,正印在谢宁的手印旁,比她的手印也大了一圈。

    一共五个手印,用的颜色都不一样,从最小一直排到最大。

    最小的是二皇子,最大的当然是皇上。

    谢宁看着这五个手掌印,一时间心里有些酸酸热热的。

    皇上指着纸上还空着的地方说:“这一怀的再生下来,就再印上以后也都别忘了,只怕这纸小,不够印的。”

    这纸上再印十个八个都够了。

    谢宁忍不住丢了个白眼给皇上。

    那模样格外娇俏,皇上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耳朵。

    谢宁没有戴耳坠,耳垂软软的,皇上想起曾经吃过的糖酪,甜而软,含在口中还颤颤的,象是马上就会融化一样。

    太医院的人来的很快,李署令已经出宫了,现在正当值的是段医丞,一听说是永安宫召请马上抱着医箱便赶来了,路上听说不是贵妃有恙,是方尚宫病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怠慢。方尚宫也是宫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了,起码段医丞可不敢怠慢、轻视她。哪怕方尚宫这个人不算什么,贵妃这时候特意差人来召太医去永安宫,也足见贵妃对方尚宫有多看重了。

    段医丞给方尚宫把脉之后,斟酌了一下开了张方子,胡荣在一旁伺候笔墨,待方子一写出来就赶紧接过去。

    “我们主子还想问几句话,段太医请这边走。”

    段医丞连忙整了整衣襟。刚才走得急,腑下和后颈的汗出的尤其多,外头官服还好,里面的内衫都紧紧粘在身上了。

    这样去跟贵妃请安说话是有些失礼,更何况段医丞看见了长宁殿的太监就也在,他更怕在皇上面前失仪。

    段医丞没见着贵妃,贵妃隔着屏风问了两句话,皇上也坐在屏风后头,段医丞听见屏风后还传出孩童牙牙学语之声,那必定是二皇子。

    谢宁问得很细,段医丞也不敢含糊。好在方尚宫的病虽然来的急,但不是什么重症恶疾,只是操劳过度,心力虚耗,加上底子弱,有旧疾,所以只怕一时半刻不会即刻好起来。

    谢宁终于松了口气,还十分客气的向段医丞说有劳,请他尽心诊治。

    常听人说贵妃和气,段医丞以前没那个机会到贵妃面前,所以直到现在才见识到一二。虽然没真见着贵妃,可是听着声音就十分温柔动人。

    青色纱绣松竹梅的屏风被烛光映得半透,段医丞大着胆子觑了一眼。屏风后头很亮堂,纱屏象一层雾,雾后头的一切隐约能看见轮廓。他那一眼很短暂,但是却看得格外真切。贵妃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衣裳,皇上则是月白便袍,两人中间有一个小团子在动。

    段医丞出来之后想,这样子倒不象皇上与妃子,跟寻常百姓人家似的。

    胡荣已经打发人煎了药了,还特意请段医丞去看一眼药煎的火候对不对。方尚宫迷迷糊糊的,喂她药她倒也知道往下咽。把一碗药喂完后,青梅又给方尚宫擦身子换衣裳,伺候的妥妥贴贴的。

    谢宁睡着了之后,就不知不觉的往皇上身边靠。

    起先皇上觉得纳闷。冬天的时候倘若这样还好说,她怕冷,他身上暖热,她会靠过来不奇怪。可是夏天里头这样热,谢宁怀着孩子就更热,那还靠过来岂不是更受罪?

    谢宁不知道自己睡着了睡姿怎么样,但是她自己也有感觉。皇上来过夜的时候,她就睡的很沉很香。前阵子皇上来的少,她就总是睡不好。

    第二天早起又喂了一次药,方尚宫醒了一,但是整个人就象抽空了精气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青梅喂了几口粥,方尚宫最后一口粥都没咽下去就又陷入了昏睡。

    虽然段医丞说这病不妨碍,青梅心里还是不踏实。

    幸好今天李署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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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九 看诊

    段医丞听说医术也很精到,但是这寻医瞧病,人们总想找更熟悉,更有经验的郎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李署令年纪一把,又是掌院,要紧的是他一直侍奉照管永安宫大小主子,青梅一见着他,这才觉得有主心骨了。

    李署令先去贵妃处请脉,因着天气里暑热难当,贵妃精神也不大好,胃口也不怎么好。

    李署令诊过脉,还陪贵妃说话解闷。

    “臣往年也总得腾出几天空来出城避暑,全家老小都去。臣在城外乡下有个小庄子,几十亩地,靠着河。”

    谢宁微笑点头:“那可是好地势。”

    京城一带靠河的田最抢手,因为这样的田即使赶上旱涝也方便灌溉或是排水,就算遇着灾年也差不多能保收成。

    “娘娘说的是。庄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清静,栽种的瓜果也甜脆适口。近日庄子上送来了一车才摘的瓜,全家都说好吃。要是娘娘不嫌弃,下官明儿进宫就送两个进来,也请娘娘尝尝鲜。”

    谢宁笑着说:“好,那可说定了,李署令可别给忘了。我这儿没什么事,你去方尚宫那里看看吧。”

    李署令起身行礼告退,青梅已经等在外头,领他去方尚宫处。

    李署令问的很仔细,问了方尚宫起病时的情形,又看了段医丞写的医案与药方。

    他替方尚宫诊脉之后,并没有另开药方,只说方尚宫确实劳累,现在睡着也不是坏事,他下半晌再来一趟。

    青梅连忙行礼:“多谢李大人。”

    “不敢当姑娘的谢,方尚宫这病不重,关键要好好养着,倒是姑娘得尽心多照顾一二。”

    青梅忙说:“这是奴婢份内之事。李大人,方尚宫这病真的不要紧吧?”

    虽然青梅这话问的有些无礼,李署令却也只是好脾气的拈须点头:“姑娘不用担心,方尚宫这病并无大碍。”

    有了李署令这话,不但青梅终于放下心事,连谢宁都如释重负。连大皇子一回来也问起方尚宫的病情。

    李署令在傍晚时果然又来了一趟,这会儿青梅在后殿伺候,是胡荣陪着李署令进去的。

    屋里已经暗了下来,有个小宫女坐在床边守着,一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李署令问:“午后方尚宫有没有醒过?”

    “醒了一次,说渴,奴婢给倒了杯温水,方尚宫喝了水就又睡了。”

    胡荣机灵的搬了张圆凳过来,李署令又诊了一次脉。

    胡荣在旁看着,恰好看到方尚宫缓缓睁眼。

    “哎呀,方尚宫醒了。”胡荣不敢高声,躬身向前,声音放得很轻:“您老觉得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不舒坦吗?渴不渴?饿不饿?”

    方尚宫正在渐渐清醒,她的目光渐渐从混沌变得清明起来,看了看胡荣,又看向了坐在床边正在按脉诊病的李署令。

    李署令向她微微颔首。

    胡荣在旁说:“李大人今天已经是第二回来了,头一回来时您睡着没醒。有李大人这样看顾着,还有咱主子的仁心恩赏,您这病一准儿很快就会好了。”

    方尚宫微微点了下头,还是没有出声。

    李署令很客气和同胡荣说:“倒有一事要劳烦小胡公公。”

    “哎哟,李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有事儿尽管吩咐好了。”

    “方尚宫已经有几顿未曾进食了,还要劳烦小胡公公去膳房吩咐一声,熬些米粥来,熬的久些,须将米油熬出来。用些汤羹再用药更相宜。”

    胡荣应了一声。

    他可不是棒槌,也不是当年在萦香阁时不怎么开窍的小太监了。李署令这话言下之意是想让他回避,想必是有些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

    要换成别人,胡荣多半不会放心给行这个方便,但是方尚宫就不一样了,这永安宫里谁会有歪心,她也不会有。

    多半是有点旁的事,或是郎中有什么私隐的话只能对病者一个人讲。

    胡荣不但自己避到外头了,还把那小宫女也叫了出来,使唤她去传话。

    膳房的人很机灵会伺候,这米粥又不是难得之物,厨下得了吩咐说立马就能备好给送来。

    胡荣这会儿也没旁的差事,就在屋角的条凳上坐着,趁着这会儿太阳下去晚风徐来,正好乘会儿凉,也顺带给方尚宫守个门儿,省得有什么不懂事过来打扰。

    结果还真有人来。

    周禀辰来了。

    他离得远就看见胡荣在外头坐着,看样子倒颇为清闲。可周禀辰知道胡荣不是会躲懒的人。

    他放慢脚步走过来,胡荣已经看见他了,忙起身来招呼:“周公公怎么到这里来了?哦,来看方尚宫?”

    周禀辰往窗上看了一眼,笑着问他:“你又在这儿里做什么?”

    “李大人刚才来给方尚宫诊脉,我跑了趟腿儿,在这儿凉快凉快。”

    周禀辰心里明白,知道胡荣坐在这儿干什么了。

    那他也不急着进去了,索性就和胡荣一起坐条凳上说话。

    不过他们说话声音都不小,屋里头的人肯定也听得见。没说上两句,胡荣就见李署令掀起门帘从屋里出来。

    他赶紧迎上前去:“李大人这就要走?”

    “时候不早了,还得出宫回家呢。”

    “我送大人。”

    胡荣陪着李署令走了,周禀辰这才进了屋。

    床头点了盏灯,方尚宫正靠在那里,眼睛眯着似乎又睡着了。听着脚步声响,方尚宫眼睛睁开,看了他一眼。

    周禀辰趋前,轻声问:“您可好些了?”

    方尚宫没答他的话,却反问他:“有什么事?”

    真是什么更好都瞒不过她的眼。

    “内宫监那边有个弟兄跟我透了个信儿,说翠华宫有个看院子的宫人死了。”知道方尚宫亿精神不济,周禀辰也没卖关子,接着说:“这人姓胡,往前数三十多年,在凤彩轩当过差。她溺死之前,寿康宫有人去找过她,两人关起门来说了半天的话,第二天她就死了。”

    方尚宫听的很认真。

    周禀辰问:“您可还记得这么个人吗?”

    方尚宫认真想了想,头微微点了一下,说话声音极低:“我记得。”

    ...

二百八十 猜测

    周禀辰没有催问,他端起茶壶掂了掂,从里面倒出半杯温水来递与方尚宫,不管渴不渴的先润润喉咙,也能醒醒神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递完了水,他又看到了屋角的盆架,试了试水温,拧了温手巾递了过来。

    他现在虽然是有权有势有人伺候,可是这些活计他早年也没少干。

    虽然刚才李署令在屋里,可人家毕竟是官身,这种伺候的人活计人家肯定不干,也不会干。

    方尚宫擦过脸,精神比刚才看着又好了一些。

    “现在最少也有三起人在盯着胡宫人过去的事。”

    胡宫人死都死了,也就是说那些人其实是盯着方尚宫。

    谨妃那里算一拨,内宫监的人现在也盯过来了,还有就是弄死胡宫人的那一拨。

    就周禀辰知道的已经有这些了,说不定还有他不知道的。

    方尚宫听到了他的话,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周禀辰往外呶一呶嘴:“刚才那一位,说不定也有人盯上他。”

    谁让方尚宫的病一直是李署令在诊治呢?想打听消息的人多半也不会略过太医署。

    周禀辰本来不想在方尚宫病中扰她清静,但这件事就象滚雪球一样,卷进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怕最后的造成的伤害也会越来越重。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藏得再深的事也有被挖出来的一天。方尚宫倘若还是针工局的一个小人物,谁也不会费心去挖她旧时隐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永安宫,不能从贵妃身上下手,就从方、周二人身上找纰漏。

    周禀辰一向圆滑,想抓他的错处可不容易。

    但方尚宫……

    周禀辰很快也从屋里出来了,正好膳房把熬好的粥送了来,青梅端了进去服侍方尚宫吃了一碗粥。说是粥,其实里面连一粒米都寻不见,膳房把米都快熬化了,米汁浓稠,盛的全是汤汁。

    青梅想喂方尚宫吃粥,方尚宫却说:“我还没病到不能动的份儿上,给我自己吃吧。”

    青梅可不大放心:“您这都饿了几顿了,光喝这清汤寡水的也不顶饿啊,您还想吃什么点心不?或者来点小菜?”

    “不用了,这就行了。”

    青梅不敢违逆方尚宫的意思,服侍她吃了粥,又喂了药,这才收拾了出来。

    她出了一身汗,一摸脖子后面就是一手的水。

    还没到偏殿,就听见殿里传来二皇子欢快的笑声。

    天气热,二皇子最喜欢的就是洗澡了。

    说是洗澡不如说是玩水,一把他放进大木盆里他就乱扑腾,滑溜的让人抓不住。平时看起来笨笨的小胖墩,一到水里灵活的跟小鱼一样,简直恨不得在水里翻江倒海,扑腾得一地都是水。

    隔着窗子还可以听见玉瑶公主的声音:“别动!别乱动。”

    回答她的是二皇子更欢快响亮的笑声和哗啦哗啦的水声。

    夜幕低垂,这笑声传的很远。

    皇上的笔停了下来,后殿的声音传到这里来已经听的不那么真切了,断断续续的。

    可皇上喜欢听。

    这样精力旺盛无法无天,在永安宫除了二皇子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白洪齐悄悄将手里的名单呈上,就躬身退到一旁了。

    长窗敞开着,纱帘被晚风吹的鼓涨了起来。飞蛾在纱帘外头扑撞个不停,试图突破这一层薄薄的帘幕冲到屋子里来。

    皇上翻开了白洪齐送上来的那份名单。

    他脸上轻松的神情渐渐消失了。

    白洪齐一个字不敢多说,头深深低下去。

    事涉皇上的出身隐密,知道的每多一分,危险也就更多一分。

    皇上手上那张有些泛黄的名单可以看出是从一本册子里头拆下的一页,边缘处还有缝线的孔印。

    皇上看的很快,缓缓将名单放下了。

    就在这间书房里还有一张名单,皇上已经不用再翻出来比照。因为那张名单上的所有名字他都记得牢牢的,他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描摹着那些名字的笔划,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凤彩轩的宫人……

    纸上登载着这些人的死因是因为伺候贺太妃出了错漏,贺太妃小产,她与其他几个宫人太监一起受了杖刑,受刑当晚就死了。但这些被处置的人当中,并没有方尚宫。

    方尚宫至少有大半年的时间行踪不明。

    皇上之前并没有将凤彩轩的这些人放在心上过。贺太妃小产的事情是确凿无疑的,出了这么大的错漏,那些宫人太监被处置的事情也很明白,众人都知道,方尚宫也应该是是因此获罪,只是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贺太妃一倒,这些伺候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稀罕,也渐渐要被人遗忘了。

    如果不是现在方尚宫成了贵妃身边的红人,这件事也不会有人再去寻根究底。

    但是这件事情事隔多年又被翻出来,胡宫人这么一个小人物,当年在凤彩轩也只干些跑腿打杂的粗活,她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为什么会有人灭她的口?

    也就是说,贺太妃小产的事,那些被处刑的人的事,还有当时不知什么原因成为漏网之鱼的,活下来的人……

    皇上半晌没有出声。

    后殿这边,玉瑶公主身上都被溅湿了,也被郭尚宫领去沐浴。余下众人好不容易把乐不思蜀的二皇子从水里捞起来放在榻上,擦净身上头上的水,乳母取了一盒子粉,熟练的一取一蘸,给二皇子身上扑上了一层,肥肉打褶处多扑一些。不仔细一些不行,二皇子太胖,肉都要叠起来了,天热出汗会淹着皮肤,还会长痱子,孩子该多受罪。

    抹了粉的二皇子身上更滑溜了,谢宁坐在一旁看着他,二皇子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看。

    趁着他这么一会儿安静,乳母赶紧把肚兜给他套上。

    青梅进来时,就看见二皇子趴在榻上,大概是刚才闹腾够了,这会儿难得的安静。谢宁轻声哼着小曲哄他入睡。

    青梅在一旁等了片刻,二皇子睡的很快,谢宁一首曲子哼完,他已经睡熟了。

    谢宁转过头问她:“方尚宫怎么样了?我这儿又不缺人使,晚上你还是到方尚宫那儿去照应一二吧。”

    “方尚宫才喝了碗粥,还用了药,看着精神已经好多了。李署令也说方尚宫的病没有大碍,多休养两天就好了。”

    “那就好。”谢宁点头说:“我不能过去看她,你替我给她说,让她别心急,好好养病,身子好了比什么都重要。缺了什么你只管来回我,或是跟周禀辰说一声就是。”

    乳母把二皇子抱走安置,谢宁也拆了头发躺了下来。

    青荷眼都不眨的盯着,直到她躺好了,这才松口气。

    谢宁一直迷迷糊糊的没睡实。

    一是热,二是因为皇上还没回来。

    直到听见殿门又传来开合的声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谢宁才心里才终于踏实了。

    皇上洗漱之后动作轻悄的上榻卧下,谢宁熟门熟路的靠过去,皇上伸出手臂让她枕靠着。

    平时她明明怕热,可是这会儿又不怕了。

    谢宁带着困意的声音问:“明天初几?有大朝吧?”

    “有。”

    皇上望着帐子顶出神。

    为了迁就谢宁,殿内没有用冰,皇上也就跟着一起热着。如果在长宁殿里,那么寝殿里起码要摆设四个冰盆,一进寝殿就会感到一股森森凉意。

    可现在他一点儿也没觉得热。

    那些人名就在心中一个接一个的滑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名字上不动了。

    许多凌乱的猜测一起挤到眼前来,好象就缺一根线就能将它们全都串起来。

    隔了一会儿,皇上听见谢宁问:“您有心事?”

    皇上有些意外:“你还没睡着?”

    谢宁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到现在也没睡着。

    皇上躺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就是怕扰着她不能安睡。

    “难得皇上会为了什么事情这样心烦意乱。”谢宁轻声问:“臣妾帮不上什么忙,也不会出什么好主意……可皇上要是愿意,可以同臣妾说说。”

    皇上握住了她柔软的手指:“要是同你也不能说,那这世上就没人能说了。说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朕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你记得朕和你说过的事吧?就是先帝明光廿一年前后的事。”

    谢宁万万没想到皇上要说的是这件事。

    “记得。”

    “太后那时候为了借腹生子,安排了好几名宫人服侍先帝。这些人多半都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朕也是往这上头去查的。那时候凤彩轩贺妃也有身孕,太后不会容许她生下来,所以后来贺妃在临产之前就意外小产了。伺候贺妃的人也都处置的七七八八……”

    贺妃?

    怀孕之后谢宁觉得自己想事情似乎比以前迟钝了。

    她听到这名字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贺妃是哪一个。

    是方尚宫曾经伺候过的旧主啊。

    皇上的言下之意,是指方尚宫应该是贺妃小产之事的知情人吗?

    难道,难道贺妃小产另有蹊跷?皇上的生母难不成是……

    贺妃?

    难道她小产是假?其实她生下了孩子被太后抱走了?

    可皇上接下来的话就让谢宁知道自己想错方向了。

    “贺妃当年小产是确定无疑的,只是……她小产时方尚宫并没有在她身边服侍。那一年她根本不在凤彩轩。”

    ...

二百八十一 微雨

    晴了几天,这天又下起小雨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2yt。rg

    小雨一下,谢宁倒是松了口气,前几天实在闷热的难受,今天则是一早起来,觉得气儿也顺了,心也静了。

    方尚宫一能起身就来谢恩,谢宁赶紧让青梅扶着她,说了几句话就赶紧让人扶她回屋去歇着。

    “我这儿不缺你谢一回恩,早点把身子养好了才是。”

    看方尚宫那气色,谢宁还真不放心。

    毕竟方尚宫年纪也不轻了,放在外头普通人家,早也是做祖母的人了,再努把力说不定曾祖母都有指望。

    一冬一夏的,都是道坎儿。

    不该让方尚宫那么操劳,该让她多歇歇的。

    青荷在旁边听着谢宁这样说,倒和谢宁说:“主子快别这么说。方尚宫这病虽然有操劳的缘故,可李大人也说了,近日时气不好,宫中病倒的人多着呢。象方尚宫,周公公这样的人,有事情压在身上,他们反倒越活越精神。要是没事儿可做,那反倒会一下子垮下去。您知道吗?去年过年时有位告老的刘焕祺刘大人?”

    “记得的。”谢宁见过这人一次,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却腰板挺直,声音宏亮,是个精神抖擞的老臣。去年他上了告老的折子,皇上挽留,他再上,如是再三,皇上才允了。

    “您看刘大人当时精神吧?可是前天听太医署的人说,刘大人这半年老的都不成样了,眼也花了,腰也直不起来了,连人都不大认识了呢。”

    “真的?”谢宁着实吃了一惊。

    “奴婢也是听太医署的人说的,刘家已经请了几回太医了,说怕刘老大人熬不过今年呢。好些人啊,有官儿做,有事干,那就生龙活虎比吃了补药还滋润。要是没事儿做没官当,那日子就没奔头了,活的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就说方尚宫吧,没伺候主子的时候,您想想她是个什么模样?”

    谢宁往前想,方尚宫刚去萦香阁教导她针线时什么样?

    印象不甚清楚了,总之,似乎就是两个字。

    老迈。

    可现在方尚宫比那时,确实显得年轻、精神。

    谢宁笑了笑:“兴许你说得对吧。”

    “所以主子可别说要让方尚宫卸了差事去休养的话了。咱们永安宫上上下下全算上,象方尚宫这么真心实意疼爱小主子们的人可也没有几个。2yt。rg您要让她卸职,不能再伺候小主子们,她一定伤心的很。”

    这话确实没错,方尚宫对大皇子他们着实上心,不是那种奴才对主子的尽忠讨好,确实是真心的疼爱。

    “对了,应汿和玉瑶还没回来?”

    “大皇子刚使人传话说不回来用膳了,公主那边也是一样。”

    谢宁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幕,点头说:“是我忘了,下着雨确实来回折腾不方便。你让人给膳房说一声,应汿和书英那里加一个八宝锅,玉瑶和甘姑娘那儿添一道焖酥梨,一道白玉丸子汤。”

    青荷笑着应道:“奴婢这就去,您只管放心,没人敢怠慢大皇子和公主殿下,膳房的人可小心着哪。”

    因着下雨,玉瑶公主就留在云光楼书房用了午膳。宫人将膳桌摆好,膳房的太监恭敬的说:“贵妃娘娘赏公主冰糖焖酥梨一道,白玉丸子汤一道。”

    玉瑶公主起身来盈盈行了一礼,口称谢贵妃娘娘。

    侍膳太监将盖盅揭开,香喷喷甜丝丝的热气升腾起来。半透明酥梨浸在浅浅的汤汁中,梨肉去皮剜核,已经焖得透了,色泽形状有如琥珀,梨子香一直往鼻孔里钻。

    白玉丸子汤其实就是豆腐汤,豆腐削成圆圆的丸子,仔细看,丸子上头甚至还有细细的花纹。

    豆腐上雕花可是精细活计,雪白的丸子浮在浅碧色的清汤里,看着就让人觉得暑意全消,食指大动。

    甘熙云夸了一句:“御厨的手段当真了不得。可惜乔姐姐不在,她也指定爱吃这个。”

    “这有什么难的?等她来的时候,让膳房再做一回呗。”

    乔书棠身子不适这两天没进宫,李璋也因为下雨没来,书房里只有她们两人,就更显得冷清了。

    两人用过饭,过了午本来是要学琴,因为下雨改成了习字。杨先生一出去,玉瑶公主就赶紧松开笔揉手腕,一转头却见甘熙云也没有在写字,托着腮正往窗外看。

    玉瑶公主还以为外头有人来,转过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外面只有绵绵不绝的细雨,水珠顺着殿阁的檐角往下滴落。院子里的大缸里栽着睡莲,莲花已经开了两朵,衬着绿油油仿若涂了蜡的叶子显得格外娇艳。

    虽然这幕夏日雨景有动人之处,可是玉瑶公主觉得这也不值得人看呆住。

    甘熙云是不是有心事?

    玉瑶公主想知道什么事,自然有人抢着替她打听来。

    甘熙云昨天收到一封家信,是鄄州来的。今天又收到了一封,却是她父亲写来的。

    玉瑶公主正是对写信上瘾的时候,对旁人的信也格外关注。甘熙云连收两封,她自然很好奇。

    每回写信、收信,玉遥公主都很高兴。

    可甘熙云看起来却不那么高兴。

    信里都写了什么?

    她这么开门见山的问,甘熙云当然也不瞒她。

    “我伯娘捎信来让我要好好用心学,问我缺什么不缺,还给我捎了些钱来。”

    听着都不是坏事,不会让人心里不舒坦。

    那就是另一封不好吧?

    甘熙云轻声说:“我父亲的信上说,他今年又添了一子一女。还有,让我在宫里不要惹祸,好好陪伴公主……”

    添丁放在旁人家是喜事,对甘熙云的父亲来说也是喜事,可是对她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反正她也早就不指望父亲了,他爱疼谁疼谁去,哪怕再生十个八个的也跟她没有关系。

    两个孩子都是妾室生的,继母又是那么个不容人的,想必后院里不会太平了。

    她早就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人,可是看到信上疏离的,毫无关切之意的字句,她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难受。

    父亲不问她在宫里有没有难处,却话里话外暗示她要是得了贵人青睐,可别忘本,要记得提携亲人。

    她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家了,那个家里早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伯娘虽然好,但伯父的家也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既然家都没有,那么那个家里人,能算是她的亲人吗?

    玉瑶公主看着她神色郁郁,却不知道怎么劝她。

    一向只有别人讨好她,逗她高兴的,玉瑶公主也不愿意看到甘熙云这么闷闷不乐。

    她想了想,问:“咱们去南苑书房玩玩吧?我听哥哥说他们今天下午的骑射改成下棋了。”

    甘熙云吃了一惊:“这,不好吧?”

    南苑书房那样的地方岂是她们想去就去的?

    “没关系,下午太傅不在的。”

    玉瑶公主就对胡子花白的太傅有忌惮之意,上回见过一面,虽然太傅笑呵呵的,可玉瑶公主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只要太傅不在,玉瑶公主就谁都不怕了。

    其他人巴结公主还来不及,可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甘熙云觉得有点不妥,可是玉瑶公主已经吩咐人备辇,这就要出门了。

    雨下的不算大,就是被风一吹,雨丝直往人身上飘。

    玉瑶公主披着一件雪青色绣兰花的薄棉绫斗篷,宫人一路举着伞给她遮着雨。在怀素门前,她们迎面遇上了另一乘辇轿。

    宫人轻声说:“公主,好象是曹顺容。”

    不等玉瑶公主说话,曹顺容的辇轿已经避到一旁让她们先走。

    玉瑶公主并非不懂礼数,她吩咐宫人:“请顺容先过。”

    可是曹顺容却执意不肯。

    下着雨在这儿耽误无非是大家一起淋着,谦让过一回,玉瑶公主还是先走了。

    到了南苑,守门的太监压根儿拦也不敢拦,问也不敢问,忙不迭的去把门开了。

    甘熙云还是头一回到南苑书房来,纵然她胆子不小,这会儿也不敢大口喘气。

    这里的殿阁房舍,都比云光楼多了不是一间半间,因为下着雨,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玉瑶公主熟门熟路的去了棋室。在门口探头一看,她还没见着大皇子坐在哪里,屋里的人先看见她了。

    大皇子盘膝坐在地席上,拈着一粒黑子迟迟未落,身旁有人凑近前低声说了一句话,大皇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往门口看,玉瑶公主朝他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

    玉瑶公主拉着甘熙云的手进了棋室,凑到棋盘边看了一眼。她不懂下棋,但是棋盘上棋子多寡还是能看出来的。

    白子好多,黑子就要少些了。

    “皇兄,你要输了?”

    大皇子对得失并不看重,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先生让我们自己习字,我想来找皇兄玩。”

    大皇子看看她,再看看跟在她身后的甘熙云:“要不要下棋?我教你。”

    一旁程锦荣走近了一步,含笑说:“殿下这一局没有下完,不好半途而废,不如我陪公主对弈一盘试一试?”

    ...

二百八十二 心计

    甘熙云不敢胡乱打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棋室之中除了大皇子是她见过的,还零零散散有几个人正在两两一组捉对厮杀。棋室之内颇为空旷,除了设了两座立屏之外没有什么旁的阻隔。她一进来就觉得棋室内与外头象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能在这间棋室内消磨时间的,必定是宗室贵胄,公子王孙。

    甘熙云一想到父亲信中暗示的那意思,就觉得一阵难受。

    父亲在信里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让她把握机会找一个佳婿,可能怕她不明白,就差没有明晃晃把这意思直白的写出来了。等她自己攀上高枝籍此显贵了,也不要忘了下面的弟弟妹妹们。

    看得甘熙云一阵阵心凉。

    也因为这个她更不愿意往这些人跟前凑。

    程锦荣这么一出来,大皇子自然也不好驳他的意思,问玉瑶公主:“妹妹的意思呢?”

    “我又不会,你们下我看着好了。”玉瑶公主才没耐性学棋,一坐半天,一声不出的,闷得要命。再说那黑子白子交错杂陈,她看不久就觉得眼花。

    这一点甘熙云也清楚,公主连学琴都没有耐性,前天就把弦都给扯断了,要不是戴着指套,非割伤手不可。

    要让她学下棋,那更不可能。

    大皇子好脾气的说:“你要看可以,不许捣乱。”

    玉瑶公主笑眯眯的说:“我才不是捣乱的人。”

    甘熙云看着他们兄妹间的情形很是羡慕。

    她是长女,上面没有兄长。

    要是他也有一个亲哥哥的话

    其实大皇子与玉瑶公主也不是一母所出啊。大皇子生母原先只是公主,产子而亡,这事儿人尽皆知,皇上后来看在大皇子的份上给她追封了一个名号而已。

    可是看这兄妹俩的样子,却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隔阂。

    甘熙云又想到贵妃,看她平时对大皇子和玉瑶公主的模样,若不知内情,真以为那是至亲的母子才会如此。

    可见天底下的做爹的人,也不都是那么寡情薄义的。而做人后娘的,也不都是恶毒自私之辈。

    只是她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玉瑶公主坐在一旁看大皇子继续下棋。可她哪里会老老实实的看着?不一会儿就开始插嘴,再接着就要动手了。

    “皇兄你快点落子啊。”

    “落这里落这里。”

    “哎呀,被吃掉了。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她这么一闹,不但大皇子他们棋是没法儿下了,就连旁边几个人也扰得不清静。

    若是旁人这么不识相,大家肯定不会忍着,可眼下这位是公主,年纪又小,不能与她认真计较。

    大皇子也舍不得说她,好脾气的任她把棋子拨过来挪过去,这一局棋就这么被废了。

    曹顺容、高婕妤、李昭容三人正坐在一起捡珠子。

    高婕妤以前做人要强,爱出头,爱逞威风。但是这一年来高婕妤的性子要圆缓得多了,下雨无事,她特意打发人去说,曹、李二人也就过来坐一坐。

    下雨天闲着无事,高婕妤请了两人来说话,还搬出几匣珠子来串珠消遣。这些珠子都是些杂珠,成色好的当然都另作他用了。但即使是杂珠,珠子本身也没有残缺瑕疵,或是颜色混浊沉暗一些,或是大小与其他不太匹配,又或者珠子上面有纹路。这么成匣子的混在一起,份量着实不轻,一个宫女搬一匣过来都有些吃力。

    曹顺容一向妆容素雅,她挑的珠子颜色也都不甚鲜艳,挑了一盘子,又取了线来串,顺口说:“才来的路上遇到公主了。”

    李昭容问:“哪位公主?”话一出口她就明白过来了。

    当然只会是玉瑶公主了,玉玢公主一年里也难得出一两门,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天气了。

    高婕妤问:“在哪儿遇着的?”

    “在怀素门。”

    李昭容拿起一颗檀香木珠,却发现这颗珠子根本就没有打孔,是颗实心的,只好放下再拿一颗,听到曹顺容的话有些意外:“在怀素门?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玉瑶公主平时的去的地方也很有限,要么在永安宫,要么去云光楼,极少去旁的地方,再说今天还下雨。

    “看样子是要去南苑。”

    高婕妤不以为意:“哦,八成是去寻大皇子的。”

    这俩孩子倒是挺亲近,跟一个娘生的似的。

    这两人都不以为意,李昭容却要想得多一些。

    “公主去南苑,不大合适吧?”

    “怕什么,这都后半晌了,前头正经课业早讲过了,又下着雨,公主去玩玩也没什么。”

    “咱们是知道的,可还有那不知道的呢?”

    就有那么一等人,天天净盯着皇家私事,贵妃被越级晋封的时候前朝也有人喧闹了一阵子,可到底贵妃是生了儿子的,有底气,那些人闹腾一阵没结果也就偃旗息鼓了。

    但公主去宫学的话,说不定这些人又要嚼舌头。

    高婕妤看不上那些除了酸文假醋打嘴仗再没别的本事的男人,简直无聊琐碎的连后宫的女人还不如。

    前朝的男人想出人头地,互相倾轧起来比后宫的女人们可要毒辣多了,其实说穿了,他们不也是要在皇上面前争宠吗?可是后宫女人得宠,要么你生得好,要么你娘家得力,或是自己肚皮够争气,总之你得有点儿实在的,没听说谁能说会道把皇上迷住的。前朝也是一样啊,你要么有才学有本事,要么你遇到了好时机给皇上建功立业了,整天喋喋不休骂这个参那个,就能封侯拜相了?

    皇上又不是偏听偏信的昏君,这些人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昭容这么一说,曹顺容也点头附和。

    “没错。赶着上次的事儿还余波未平呢,那些人八成听着公主二字就吓得不轻。不过今天下雨,没什么人,外头不一定会知道吧?”

    这不大可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的人再少,这事儿也传得出去。”高婕妤顿了一下,轻声问:“听说最近慎妃因时气不好,说是在养病,白美人、唐才人时常过去陪着说话,你们见过没有?”

    高婕妤是再不登慎妃的门了,但曹、李二人还是会时常走动一二。

    听高婕妤这么问,李昭容斟酌着说:“我就见过一,不过唐才人似乎得了一件紫云绡的宫装,一对云香翼的蝴蝶步摇,多半是慎妃赏的吧。”

    连衣裳颜色和簪子式样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就不是猜测,而是肯定了。

    慎妃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这么无缘无故的厚赏一个小小才人,难道只是因为她乖巧伶俐会讨好人吗?

    高婕妤可不相信。

    她总觉得慎妃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窝在宫里不动弹。

    可她就算拉拢唐红儿这样的小人物能有什么用呢?难道她觉得自己争宠无望,想拉拢唐红儿,把她推到皇上面前?

    贵妃有孕,皇上也不召旁人侍寝,宫里头这么多人被冷落着,个个酸气冲天。

    象高婕妤她们早就过了争宠的年纪了,慎妃更是早早把年老色衰四个字顶在了头上,她这辈子也别指望能再被皇上召幸。

    但唐红儿不同,她年轻,娇嫩,是最晚进宫的那一拨美人之一,而且还是其中十分拔尖显眼的一个。

    如果慎妃真有本事让皇上注意唐才人,借她争宠,也不是不可能。想的再深一层,假如唐红儿真能承宠甚至怀孕,她的位份低,慎妃可以把她迁到自己宫中居住,甚至孩子生下来慎妃也能接过来抚养。

    这不得不说是一步妙棋。

    可是再妙的棋也得有对手啊,皇上只要看不上唐红儿,慎妃就是把脑袋想破也是无计可施。

    皇上能看得上唐红儿吗?

    高婕妤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

    唐红儿美则美矣,但是那双眼有点过份灵活了,这样的人心眼儿多,太过机灵倒失于宽厚,皇上不喜欢这样善弄心机,爱卖弄小聪明的女子。

    俗话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样。

    象贵妃那才是真聪明呢。

    进宫后坐了三年冷板凳也不见她去巴结谁争着出头,得宠之后也没有拉帮结派打击异已,皇上大概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把宫务交付到她手上。

    唐红儿这样四处钻营,肯定不合皇上的脾胃。

    高婕妤想的很明白,可是同时自己也觉得心酸。

    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了。

    早年她年轻气盛,也爱掐尖要强,行事不给旁人留余地。等现在她明白过来了,可是好年华早过去了,机会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便不能再挽。

    既然猜到慎妃可能利用、提拔唐才人,高婕妤就吩咐人多盯着一些。

    下雨之后隔了一日,果然如李昭容她们猜想的一样,有人上折参奏玉瑶公主去南苑一事,认为公主此举不合规制,混淆了前朝与后宫之分,并议谏皇上对公主加强管束,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假如皇上不严加管教公主,明寿公主之事说不定在将来还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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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八十三 直谏

    永安宫里,玉瑶公主正站在葡萄架下面仰头往上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叶子间的孔隙洒落下来,闪烁的金光璨灿耀眼。

    玉瑶公主正在数架上结了几串葡萄。

    这葡萄藤在修缮永安宫时就移了过来,去年压了一年没有结果,今年开了不少的花,引得蜂蝶团团乱舞,现在花落了,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小葡萄。

    这些葡萄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子,长得特别快。玉瑶公主整天都在算计着这葡萄什么时候能吃。

    她拿这个问题去缠谢宁时,谢宁笑着说,到仲秋节的时候葡萄就能吃了。

    胡荣拍着胸脯保证过这葡萄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只要挂果,结出来的葡萄必定不会酸,一定甜蜜多汁。

    这让谢宁也有些期待起来。

    她期待的不止是葡萄,还有八月十五。

    到时候天气肯定会变得凉爽起来,她也不用象现在这样每天闷的一头汗也只敢让人轻轻的扇凉。

    那个傻蛋御史上折子的事情其实谁也没当一事,谢宁这儿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皇上看到那折子之后也只是笑笑就放到一旁了。

    明寿公主那样的奇葩性格,一般人是纵不出来的。因为玉瑶公主之前的病,皇上格外多心疼她两分。她去寻大皇子,也不是在正经上课的时候过去的,两人兄妹情深皇上还乐见其成,当然不会因为这封参奏就真的对女儿大加申斥甚至加以惩戒。

    其他人也觉得这个上折的御史太傻,傻实心儿了都。

    你说你想博直谏之名,也得长长心啊,跟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撕咬什么?咬赢了你就光彩了吗?咬输了那就更不用说。皇上将这封折子留中不发,正是最佳处置。要换个人呢,知道这事儿在皇上那儿讨不了好,赶紧借坡下驴,夹起尾巴当做没这事儿也就算了。

    但是既然能上这样的折子,就说明这人不是个机灵的人。

    折子上了两天,就在众人都没把这当事,快要给忘了的时候,这位侯御史居然在大朝会上一鸣惊人,义正辞严的又一次直谏,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千里之堤溃于蚊穴,对于一切危险的苗头都应该早早掐灭,防御杜渐等等。前头也就算了,后头简直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说他是非不明,放纵玉瑶公主其实是溺子如杀子。

    朝堂之上众人简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皇上倒还好,并没有动怒,只是让他退下,示意陈相继续说下去。

    天气虽然已经放晴,但洪水一时是退不去的,头疼的事儿这么多,现在大半个朝堂关注和运作的都是这件事。

    可是愣头青侯御史居然不肯退,反而更进一步,让皇上非得明确表态不可,那意思不容皇上再含糊拖延,若是皇上不发话申斥惩戒玉瑶公主,他就绝不退让。

    包括陈相在内,所有人都恨不得上去把个死脑筋的嘴给堵上。

    别说这事儿你没理,就算你有理,这理也不是这么讲的。皇上子嗣不丰,对儿女们格外疼爱宽纵些也是人之常情,再说玉瑶公主也没杀人放火更没有祸乱朝纲,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

    这事儿旁人不知道吗?大家都不说就他一个人说,就显得他机灵了是吧?

    把玉瑶公主和明寿公主相提并论本身就是件犯忌讳的事,皇上可不爱旁人提起明寿公主的事了,公主、皇亲谋反,这都是给皇上和整个李氏宗室脸上抹黑的事,捂还来不及呢,这人还生怕别人不清楚,左一句右一句的说。

    再说,就算玉瑶公主肖似其姑,将来也长成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反贼,可皇上又不是先帝那样昏聩无能之辈,明寿公主那是个例,很难再一次复制重演去年长春园那样的反叛事件。

    这人既无能又这样自作聪明,做官你没有能为不出政绩也就罢了,你总得会揣摩上意吧?这人以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前程了,皇上不治他的罪就已经是胸怀宽仁,天恩浩荡了。

    皇上只是笑笑,并没有要发怒的样子。

    一旁白洪齐十分机灵,同两个殿前伺候的太监一起过来了,三个人一块儿架着这侯御史往外走,劝着:“侯大人这是中暑了吧?今儿这天气是闷热些,快扶侯大人往偏殿歇歇去。”

    虽然被架出去丢人,好歹这事儿就这么抹过去也就好了。

    陈相松了口气。

    侯御史真是个蠢人,但这么执拗的非得咬住一件事不放,会不会其中另有人做了手脚?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皇上有度量,换成先帝时,要么将人下狱,要么就剥了官帽官袍挨上一顿廷杖。廷杖的棍子都比茶杯口还粗,只要行刑的人愿意,三下子就能打死人的。

    当今圣上不是先帝那样残暴昏庸的主子,侯御史总不会丢了性命。

    陈相不是可惜侯御史,而是太祖时就曾经说过,言官不以言获罪。皇上若一怒杀了此人,倒成全了他的直谏之名,令皇上自己的声名受损。

    就在众人差不多都如杜相这么想的时候,变故陡生。

    侯御史被两个太监架住时并没有怎么用力挣扎,只是用一种失望的焦躁的眼神死死盯着皇上。等到他被拖到大殿门口的时候,侯御史突然间发出一声叫喊,用力一甩居然挣脱了旁两个太监的禁锢,红着眼梗着脖子大声叫道:“臣今天拼却一死,也不能见皇上这样是非不分酿成大错。”

    话音未落,他就一头朝殿门前的立柱撞了过去。

    杜相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殿中还有人参差不齐发出惊呼之声。

    眼见着侯御史这一头要撞实了,非得送命不可。站在殿门处的一个穿绯色大袖官袍的人手疾往前一扑,侯御史正撞在他的身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不得不说这人在电光火石间判断十分准确,他要想从一旁抓住阻拦侯御史,只怕侯御兄冲的急,未必能够成功。

    可是他这么一拦,挡住了侯御史的去路,侯御史这一下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避免了血溅朝堂的惨剧。

    杜相憋着的那口气这一下才重重的呼了出来,一颗心这样大起大落,他年纪也不轻了,发现没出大事,头就晕了起来,眼发花腿发虚,身子晃了晃就往一旁歪倒。

    站在他身旁的人发现不妙赶紧扶住了杜相。看他脸色腊黄身上汗出如浆,赶紧解开他的领襟,让人扶他下去歇着。

    侯御史这求死之心真不是装的,虽然没撞在柱子上而是撞在了人身上,也撞得他头晕脑涨眼冒金星。可这没人跟他客气了,殿外侍卫直接进来将他拖了出去,白洪齐只赶得及将被他撞倒的人扶了起来。

    “林大人,您没事儿吧?”

    林伯鞠微皱着眉头,手按着腰低声说:“可能扭了一下,没大碍。”

    可白洪齐却不敢怠慢,赶紧过去跟皇上了一声,也把林伯鞠扶了出去,赶紧着召太医来诊治。

    好好的朝会被闹成这样,后头多半个时辰几乎人人都没有心思在正事上了。

    有人想,侯御史这是吃错药了?以前也没见他有这死谏的硬气啊?莫不是后头有人怂恿?

    这么一想那可怀疑的人就多了,思绪发散的没边没沿。

    还有人想,侯御史算是完了,可他这是自作自受,没人想替他求情。若是一个有用的的同僚,或许还有人想伸手拉他一把。可是眼见着侯御兄简直不可理喻,就算替他求这个情,他这种人会记着还人情吗?再说他不可能有什么前途了,在他身上多花一分功夫都是白费功夫。

    白洪齐则是捏了一把冷汗。

    真让他撞死了,这事儿就大了。皇上从登基到现在,这间大殿里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种黑心烂肺的贱种,他的一条命在白洪齐看来还没有一张纸的份量重,随便他爱死哪儿死哪儿白洪齐都不在乎。

    可这人这么一折腾,这是要往皇上脸上抹黑啊!公主和他有什么仇?

    等一等

    白洪齐想了想,侯侯家,好象明寿公主当年祸害的人家里头,就有姓侯的吧?

    这一时间白洪齐也想不出头绪来,毕竟明寿公主实在作恶太多了,赵钱孙李周武郑王的没准儿能凑全一部百家姓。

    正因为她仇人太多,所以她谋逆事败被擒之后,宗室与朝臣们众口一辞必要皇上将她诛杀。若不是为了顾及皇室颜面,再加上明寿公主又是女流之辈,没准那些人还会请求皇上公开将她处刑,搞个什么腰斩凌迟之类的以平民愤。

    可这明寿公主是一事,怎么能把对明寿公主的仇移到玉瑶公主身上呢?

    真他娘是读书读傻了!

    外头事情到了这一步,谢宁却没听着一点儿风声。包括林夫人进宫的时候,都没说起这事儿。林伯鞠被撞的不算严重,但是腰确实是扭着了,这几天都没下地活动。林夫人特意今天进宫来,也是因为不放心谢宁才来看看。

    结果永安宫里风平浪静,谢宁对这事儿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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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八十四 消息

    林夫人暗暗松口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rg

    皇上想事情自然周密,永安宫里风平浪静,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后宫现在不比以前了,前一次林夫人来照料谢宁分娩时,临产时都能让人做手脚,永安宫简直象个四处漏风的大筛子,现在可不一样了,紧密有如铁桶。

    “这一回会在什么时候生?”

    “应该是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谢宁摸了摸肚子:“这一回觉得和上一回不一样,好象比上回要老实。

    因此谢宁觉得,这一回说不定是个女儿。

    李署令也没有给她准话,只说诊脉觉得这一胎也很结实,不象上一次,很有把握的认为怀的是皇子。

    公主也很好啊。

    可林夫人现在对公主二字也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

    公主也不是不好,不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嘛。

    可是女子活在这世上实在不容易了,都说公主是金枝玉叶,世上女子论出身再没有比公主更尊贵的了吧?可是做公主就真的舒坦了吗?林夫人听丈夫说昨天朝堂上发生的那事,好险没有破口大骂。

    这世上就有一等人专和女人过不去,女人做什么在他们眼里看起来都是错处,最好一个个都是聋子哑巴,身上再绳捆索绑,除了乖乖听命别的都不会,那才叫他们放心。

    当初惪王也谋逆,可是宗室中有不少人还替他求情恳请皇上免他一死。难道惪王杀的人真比明寿公主少?可是同样的事情明寿公主做了,就成了千夫所指,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不过就因为明寿公主是个女人罢了。

    林夫人注视着谢宁隆起的肚子。

    若是可以,还是再生一位皇子吧。

    公主实在活的不易。

    再说,谢宁虽然已经是贵妃,但是再有一位皇子,她的地位才会更稳当。

    林夫人爱怜的看着谢宁。

    因为闷热,谢宁的鼻尖上渗出一粒粒细小的汗珠,面庞透出红晕,耳垂上面一粒莲子米大的珍珠坠子正前后微微打晃。

    虽然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林夫人却觉得谢宁是在进宫后,身上才发生了脱胎换骨似的变化。

    她已经习惯了宫中的生活。

    这让林夫人既感到欣慰,又有些失落。

    “等过了中秋,我就再进宫来。”到时候谢宁就快要生了。

    谢宁微笑着点头。

    今天夏天热的反常,简直让人喘不过气。玉瑶公主穿着一件绣满了桃花与蝴蝶的窄袖罗衫,身旁郭尚宫拿着一把扇子正在替她一下一下的扇风。

    玉瑶公主正和甘熙云面对面坐着摆弄一个如意锁。这锁据说有九道机关,共上百种不同的解法。玉瑶公主脾气急,几下解不开就不肯再下功夫了。甘熙云脾气要比她好得多,耐心琢磨了一会儿,终于将锁解开了。

    天气太热,李璋前日就中暑了,这两天没有进宫,乔书英也已经出宫了,陪伴玉瑶公主时间最长的,还是只有甘熙云一个人。

    两人在屋里看书,习字,打发午后漫长而酷热的这段时光。好不容易看着太阳下去了,玉瑶公主跳起身来,拉着甘熙云的手说:“咱们去园子里逛逛,看看莲蓬结出来了没有。”

    郭尚宫连忙吩咐宫人撑起伞跟随。虽然太阳落下去了,可是外头青石板地被曝晒了一天,热气蒸腾,玉瑶公主一迈出门,迎面一股热意裹挟上来,汗一下子就淌出来了。

    郭尚宫试着劝她回去:“公主,天还热得很,不如打发个人去看一看就是了,您要是真也中了暑,皇上和娘娘该多担心啊。”

    可玉瑶公主要是能被劝得住,那也就不是她了。

    郭尚宫拦不了,只好向甘熙云使个眼色。

    甘熙云微微颔首,她明白郭尚宫的暗示。

    在议政殿侯御史要死谏这回事,郭尚宫自然是知道,连带着甘熙云也是知道的,就连大皇子,这事也听说了一二。

    被牢牢瞒住的也就是玉瑶公主和谢宁二人。

    玉瑶公主自然不必说,皇上不愿意这种事情污了女儿的耳朵,也不觉得她去一趟南苑书房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罪过。

    对于一些不可理喻之人,何必正经当做一回事去郑重对待?反倒平白长了对方的志气。

    大皇子对这事起先是有些不安,可是随着事情渐渐发展,在听到侯御史想触柱死谏之时,胸口一股怒火就止不住的蹿了起来。

    这是幸好他没有死,若他真死了,旁人该如何议论父皇,又会如何议论玉瑶呢?明白人还好,可是不明究里的人,说不得就要把这条人命算在玉瑶公主和皇上的身上。

    玉瑶公主这才多大?凭什么就要背上这样的骂名?皇上也更冤枉,如此宽容大度,却要担上逼死忠谏之臣的恶名。

    因为这事,大皇子这几天对玉瑶公主格外细心体贴,还托人从宫外给她淘换了一些宫中不常见的新奇玩意儿。

    甘熙云亦步亦趋的跟着玉瑶公主,一刻也不敢放松。

    在永安宫里,想瞒下消息容易。但是出了永安宫就难保了。万一遇着什么人,该说不该说的让玉瑶公主听见只字片语,那说不定要出乱子的。

    幸好这个时辰御园里并没有什么人,玉瑶公主拉着甘熙云在池子边看了会儿莲蓬和金鱼,又要去假山上头的小亭子里乘凉。

    郭尚宫到不比年轻人了,跟着跟着就落在了后头。

    玉瑶公主三步并做两步登上了亭子,迎面吹来的风总算带了股凉意。

    “快过来,这里凉快,咱们在这儿歇一歇再回去。”

    甘熙云笑着应是,把帕子展开铺在石凳上,才和玉瑶公主一起坐了下来。

    风吹得亭子边的绿竹叶沙沙作响,玉瑶公主笑着指给甘熙云看:“喏,那边是碧玉池,从这里看是不是象一块碧玉?”

    甘熙云笑着点头:“是很象。”

    从这里看碧玉池确实象是一块深碧色的玉石镶嵌在御园的葱郁草木之间。

    “我还记得初冬的时候池子边有许多水鸟……”玉瑶公主说着说着就怔了。甘熙云唤她:“公主?”

    玉瑶公主回过神来,指着前头说:“我们到那里看看。”

    郭尚宫慢了一步,等她到亭子边的时候,玉瑶公主和甘熙云又已经走到前头去了。郭尚宫心里嗳哟一声,寻思这双脚今天纯当不是自己的了,早晓得公主要爬高上低,应该换一双厚底的鞋子出来才是。

    她扬声唤:“公主,公主,不能走远了,娘娘那里要传膳了。”

    远远听见甘熙云答应了一声,郭尚宫缓过一口气来,赶紧再往前追。

    绕了两个圈儿郭尚宫才找着她们两个,玉瑶公主头上沾了一点灰,袖子上也脏了一块,象是青苔,郭尚宫吓了一跳,赶忙问:“可是摔跤了?”

    “没有摔。”甘熙云解释说:“我们钻了假山石洞,蹭上了一点。我鞋子上也脏了。”

    郭尚宫把玉瑶公主从头到脚看过了,确定只是脏了衣裳人没有伤着,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叫玉瑶公主回去。

    瞅着空子郭尚宫找着甘熙云问,两人身上怎么弄脏的。

    甘熙云说:“我们确实是钻假山石洞来着。”

    郭尚宫看了她两眼:“你平时很懂事,不要做叫人失望的事才好。”

    甘熙云低下头应了一声。

    她是公主的伴读不假,但地位也就是比宫人高一点儿。如果郭尚宫对她不满意了,即使公主喜欢她,郭尚宫也肯定有办法把她换了。不用多,只要在贵妃那儿说一句她不懂事胡闹只怕连累公主,要把她赶出宫也是很容易的事儿。

    可是如果她顺着郭尚宫的意,把公主的什么事儿都跟郭尚宫说,公主这么聪颖,一准儿看得出来,难道这样做公主就能欢喜?公主要不喜欢她,她在宫里更站不住。

    进宫也有快半年了,甘熙云只觉得这段时日比过去几年还要磨人,每天从一睁开眼到最后闭上眼,都绷得紧紧的,一丝都不敢放松。别人跟她说一句话,她都要在心里想两三回。自己要说一句话,也要反复掂量一下才能出口。

    在宫里过活,远比她之前想的难多了。

    要说她后悔不后悔?

    甘熙云不去想这个,进了宫就没有回头路了,往后看一点好处没有,只能往前走。

    玉瑶晚上吃的不多,话也不多。谢宁问她:“是不是天气太热了没有胃口?”

    玉瑶公主说:“下午睡醒吃了个水梨。”

    谢宁歇完午觉醒过来也会常觉得干渴,水梨格外滋润爽口,尤其是在井里镇过的,更清凉解暑。不过她现在不能吃凉性的东西,梨子也有日子没看见了。

    “下回要吃,就少吃些,吃一两瓣就行了。”

    大皇子看了一眼玉瑶,他不象谢宁被瞒着消息,玉瑶公主胃口好得很,吃一个半个梨才碍不着她用晚膳呢。

    难不成外头的事情她听着什么风声了?

    大皇子这两天都为这件事情担着心事,晚上睡的不怎么踏实。李署令把脉时就点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心思太重。

    ...

二百八十五 道理

    大皇子走到门前的时候,郭尚宫连忙迎了上来:“殿下好,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大皇子轻声问:“妹妹睡了吗?”

    郭尚宫忙说:“没呢,公主还在写字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面赶紧迎大皇子进去。

    大皇子示意她不用禀报,迈步进了屋子。

    玉瑶公主住的屋子与大皇子差不多,不同的是玉瑶公主几间屋子上头还有间阁楼。大皇子进了屋没看见人,书案前摊开的纸上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写,就踏着木梯往阁楼上去寻。

    夜晚月色好,玉瑶公主正坐在阁楼窗子底下发呆。

    她习惯性的把腿蜷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望着外头的月色一动也不动。

    大皇子有些心疼,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

    玉瑶公主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孩子同在宏徽宫住的时候就有手足之情了,那时候玉瑶公主刚被从延宁宫挪到宏徽宫,起先总是哭闹不已。大皇子在宏徽宫寂寞惯了,当时就拿着自己心爱的小玩意和点心去哄妹妹。

    当然那时候玉瑶公主毫不领情就是了。后来隔了几天她倒是不哭了,但却又整日痴痴发呆,一个字也不说,让大皇子空有满腔想做好哥哥的心却无处使力。

    “今天这是怎么了?”大皇子放低声音问她:“看你晚膳时候才吃了那么点儿东西,真是因为吃了梨子才吃不下饭吗?”

    玉瑶公主转头看看他,大大的黑眼睛白天看来水灵灵的天真可爱,夜晚这样看来,却象盛了无忧无尽的寂寞在里面,幽深苍茫,不象孩子的眼睛,倒象是一个历尽世情的人。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闲话了?”

    玉瑶公主嗯了一声。

    大皇子心说果然是。

    这两天为着宫人和太监们传闲话,着实被收拾了好几起人。可即使这样也不能完全就管住了,那些人只怕还会说,只不过变成了偷偷议论。

    大皇子轻声安慰她:“你为了那种愚人气恼不值得,父皇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你瞧,你一知道了这事,一点都藏不住,都让娘娘看出来了。娘娘现在身子很不舒坦,还要为你的事情担忧。就算是父皇知道了,也必定会牵挂的。父皇连日为国事操劳,你就算为了这个,也不应该让他多添烦忧。”

    玉瑶公主头扭到一旁去不吭声。

    “那侯御史的事情我打听了,他没大碍,只是当时一时气急晕过去了。放心吧,父皇处置的很妥当,绝不会让他再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这世上就是有一等读书读傻了的,赶巧了,他堂兄早些年确实因为明寿公主的事情丧命,他大概就一起把皇家公主都恨上了。”

    玉瑶公主终于把头转过来了。

    大皇子心下一喜,再接再励说:“你看,你为着一个不相干的糊涂人白折腾自己是不是大错特错?你一个不顺心,身边的人个个都担忧。”

    “我为什么不是男儿身呢?”玉瑶公主声音闷闷的:“凭什么男子就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子就得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做。”

    这个问题大皇子也无法答。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世人都如此。”

    “这不公平。”玉瑶公主抬起头来:“你说那个侯御史是个糊涂人,可是他骂我的时候,有没有人驳他一句?有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

    大皇子哑然。

    扪心自问,其他人难道没有如侯御史一般想法吗?

    不,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只是没有象侯御史一般诉诸于口。他们城府更深,心里想的什么不会就简单的写在脸上,更不会象侯御史这样闹得不可开交,令自己颜面扫地前途尽毁。

    玉瑶公主轻声说:“连父皇”

    大皇子吓了一跳,犹如被人用针刺了一样。虽然明知道周遭没有旁人,他还是下意的左右看了看。幸好玉瑶公主也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就没有再说了。

    “这话不许乱说!”大皇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起来:“你已经读书明理了,难道三纲五常你都不晓得?”

    玉瑶公主转过头来瞪他:“我都晓得!可我不服!”

    大皇子真恨不得把她的嘴捂起来。

    她还嫌事情闹得不大?侯御史把她和明寿公主相比,确实让许多人觉得荒唐。可是玉瑶公主这话,却让大皇子明晃晃感觉到了危机的苗头。

    若是玉瑶公主这话被旁人听到,那不光侯御史,肯定有许许多多人都会把她当成明寿公主第二。

    那些人准会以为她目无君父,无法无天,将来也必定是个谋逆反叛祸国殃民的种子。

    大皇子一直没有觉得他念的书学的理有什么不对。

    可是现在连他也不由得有些怀疑。

    为什么女子就要被死死关住?难道每个女人都有天生的反骨,不关,不锁,不杀,则必定会谋逆?世人就这么惧怕牝鸡司晨?把那情形说得简直象是乾坤倒错国之将亡一样。

    明寿公主不去说,大皇子不觉得玉瑶公主会干出那样的事来。

    大皇子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字的说:“你跟我保证,这话你不再说。玉瑶公主咬着辰不吭声。

    “这话绝不能再说,跟谁也不能说,你跟我保证。”大皇子毫不心软,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这时候心软放她一马,来日她若真闯下什么弥天大祸,到时候谁能来替她收拾?谁能护得住她?

    玉瑶公主从来没受过这样的重话,尤其是现在威逼她的人还是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大皇子。

    “我”

    大皇子紧紧盯着她。

    “我,我保证”

    “保证什么?”大皇子问:“保证什么?说!”

    “我保证再也不说这样的话。”

    玉瑶公主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心里其实知道,这不是大皇子在逼她。

    逼她是那股力量她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在书里,在别人的嘴里,在别人的心里她隐隐约约能够感到,尽管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可人人都说她是错的,那她就是错的。

    可她错在哪里?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女子天生就卑弱轻贱?

    在说出这个保证的那一瞬间,她心里难受的要命,憋得慌,憋得就象要死了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

    就象她失去了特别特别贵重的东西

    永远的失去了。

    大皇子松了口气。

    他心里也很难受,可是到底是松了口气。

    他比玉瑶公主大很多,比玉瑶公主更是多读了不少书,每日都能听太傅的教导。太傅不但会讲书上的道理,偶然也会提到朝上一些事。耳濡目染,大皇子已经不象过去那样无知茫目了。

    他知道玉瑶公主这话会惹祸,简直可以把天捅破。到时候就算有父皇,有谢娘娘护着,玉瑶也绝对讨不了好。明寿公主不也是被诛杀了吗?明微公主到现在也谨小慎微,不敢在人前出风头。

    “别难过,别难过”大皇子有些苍白无力的安慰她:“把这事儿都忘了吧,别再让父皇和谢娘娘担心了。对了,女儿节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我们求一求父皇,说不定能出宫去玩。你说要是能出宫,咱们去哪儿好?去林家好不好?好阵子没见敏晟了,对了,你和他最近的信上都写什么了?”

    即使提起林敏晟,也没能让玉瑶公主高兴起来。

    大皇子去之后也不安心。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父为子纲他懂,他也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君为臣纲也是一样。尤其他身为皇子,父皇对他来说既是君,也是父,父皇所说的话那都是不可违逆的,他也从来没有要违逆的意思。

    但是夫为妻纲,还有三从四德里头所说的那些,大皇子以前没认真想过,现在才觉得那些话对女子好象确实有些不公平。

    在家从父这个好说,他们本来就该听父皇的话。可是出嫁从夫就全对吗?丈夫倘若言行不当,妻子还不能规劝不能帮其纠正?这个从也得看实际情况,择其善而从之吧?至于夫死从子,这就更扯了。倘若丈夫死时孩子还是个娃娃,怎么可能听从他?还不得做母亲的含辛茹苦拉拔抚养教导孩子?如果孩子不走正道,全听他的还不把全家都坑了啊。

    可见这圣人言并非全对。

    不不不,大皇子赶紧将自己的思绪扭来。

    他怎么能顺着妹妹的话去瞎想呢?他又怎么能质疑三纲五常,质疑圣人道理?

    大皇子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好,一早就没能顺利起身。

    他起烧了。

    有一段日子没生病了,这一次发烧又是来势汹汹。柳尚宫简直快吓跳了魂,去报信传的小太监更是一路连滚带爬。

    李署令匆匆赶了来,一上午都待在永安宫,一直到快傍晚时大皇子的热度才算降了下去,人也能睁眼了。

    才一睁开眼大皇子就看见玉瑶公主了。

    她正守在床前头,一双眼红红肿肿的,扁着嘴哭丧着脸,蓬头垢面的样子让大皇子也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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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八十六 衣裳

    看到大皇子醒来,李署令也松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面对李署令,大皇子有些心虚。

    任何一个不乖乖遵守医嘱,甚至还明知故犯的病人,看到郎中的时候难免都有这种心虚。

    而柳尚宫比旁人的感触都要深。

    她现在生死荣辱可都捡在大皇子的身上,大皇子好了才有她的好,大皇子要是有个不好,那她也谈不上有什么前程了。

    玉瑶公主一直坐在旁边,守着大皇子,谁劝也不走。好不容易等柳尚宫送李署令出去的空子,大皇子赶紧抓住机会同她说:“你看看你的样子,快去歇着吧,眼睛肿得象杏儿一样。”

    “皇兄,我以后一定听话,你别再生病了。”玉瑶公主偷听着几句李署令和柳尚宫的话,然后直觉得就知道大皇子这生病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如果知道哥哥会忧思成疾,她那时候一定会干脆的答应下来的。

    大皇子有点儿费力的抬起手摸摸她的头:“没事,你也没什么错”昨天是皇兄不好。

    大皇子在想,书上的话未必就全对,玉瑶公主虽然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可是小孩子谁不这样?现在对她这样严厉,她自然难过,也容易别扭。等她年纪再长一些,更懂事了,不必强压着她她也自然会明白道理了。

    “不,是我不好。”玉瑶公主坚定的说:“我以后不那么任性了。”

    她现在特别后悔。

    因为她,父皇担忧,皇兄担忧。虽然那个什么御史的事情娘娘不知道,但皇兄病倒娘娘也十分担忧。

    如果她做一件事,让身边的人都担忧的话,那这件事肯定是她的错。就算一开始的想法没错,那做法肯定错了。

    “我真的没事,你快去休息吧。”大皇子不得不把谢宁搬出来:“你要也熬病了,父皇和娘娘岂不更要担心?”

    好不容易才把玉瑶公主劝走,大皇子还没松口气,柳尚宫就进来了。服侍大皇子净面,更衣、服药,还喂了他几口粥羹。整个过程中柳尚宫动作轻盈伶俐,一点不象有年纪的人。

    可她一句话也没跟大皇子说,脸上也没有表情。

    大皇子心里也有些歉疚,知道他这一病,柳尚宫一定忧急交迫,到现在也没能歇一歇。

    “柳尚宫,我这会儿没事了,你也去歇一歇吧。”

    柳尚宫试试他额头的温度,还是不吭声。

    “我”大皇子刚刚喝过汤药又进了汤羹,这会儿还是觉得唇舌干涩,话说的很不顺当。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柳尚宫也别生气了。”

    大皇子很少认错,可是对着柳尚宫,他心里着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柳尚宫虽然不想就这么轻轻放过,但是对着皇子,也不能太把自己当事了。

    “殿下,奴婢不是生气,奴婢是忧心。说句大实话,奴婢是照管殿下起居的人,殿下荣耀了,奴婢才有一口安乐饭吃。殿下倘若有个万一,不但奴婢,还有咱们这屋里所有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大皇子只好保证:“下次再不会了。”

    说真的柳尚宫不信。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在宫里头,不多长几个心眼的人要么早早没命了,要么被人踩成了脚底的泥污。大皇子心思重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宫里的孩子,活得都比外头难。

    柳尚宫心里一阵酸。

    既为了自己,也为了大皇子。

    谢宁听说大皇子退烧,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说:“让人去长宁殿,跟皇上说一声,免得皇上忧心。”

    方尚宫忙应了一声:“刚才已经让胡荣过去了。主子自己也要多保重,您也得放宽心,忧思伤身,您现在身子重,可经不起。”

    她今天身子也不大舒坦,闷得慌,浑身上下的毛孔好象全被封住了,外面热气升蒸,她却觉得热的只是皮肉,骨头缝里好象全是凉气。

    可外面的热气进不来,那一股凉气也散不出去。

    李署令请脉时也只说怕是微有些中暑,让方尚宫给她预备了消暑汤。谢宁才喝了一碗,消暑汤是温热的,喝下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出了一层细汗,身上也松快了许多。

    一眼没看见,二皇子就在那儿啃起自己的胖手来,啃的整个手上都是口水。谢宁笑着把他的手从嘴里拉出来,然后耐心的给他把手擦干净,又让人倒了盏温水来喂他喝。

    二皇子又长了两颗小牙,现在能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谢宁让人切了一牙西瓜给他,籽都挑过了,他美滋滋的捧着瓜,吃的一脸一身都是。谢宁坐在一旁看他吃的那么香,突然想起以前大表姐说自己小时候吃瓜的事情来。说给她半个瓜,她也不用勺抱着就啃,大概就是眼前泓儿这个样。

    二皇子啃到瓜皮处,没有甜味儿了,终于恋恋不舍把瓜皮扔下。怕西瓜性凉他闹肚子,虽然西瓜好吃也不会每天都敞开了给他吃,大皇子自己已经记住了,他每天就只能吃这么一块,吃完就没有了。

    玉瑶公主走了进来。

    她屋去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洗了脸才过来的。洗完脸之后人是精神多了,眼睛也没有刚才肿的厉害,但是看起来还是能看得出来哭过。

    “应汿没事了,你也别太忧心了。”谢宁让玉瑶公主坐在自己身边,轻声说:“你早膳和午膳都没好好吃,晚膳我让人做了你喜欢的汤,你要多吃一点。”

    玉瑶公主听话的点头,伸过手去抓住了二皇子一只胖脚丫。二皇子经常和哥哥姐姐这么玩儿,一有人抓他的脚,他就乐得不行,又踢又挣的,还反过身来在榻上一扭一扭的想往前爬。别看他胖,胳膊腿儿看着也短,可是爬的非常灵活。

    玉瑶公主逗他玩了一会儿,自己也闹出一头汗。

    “对了娘娘,女儿节的时候我和皇兄能不能出宫去玩?”

    谢宁问她:“你想去哪里玩?”

    谢宁自己身子不便是不能陪她出去了,不过女儿节一年只有一,安排的妥当些,想出去也不是不行。

    “是想去报恩寺?还是想去玉带河游河玩?听说同乐园在女儿节那天也十分热闹。”

    玉瑶公主摇头:“我想去看看林家玩,行吗?”

    “去林家?”谢宁觉得缘份真是一件解释不清的事。玉瑶公主和林敏晟一见如故,交情当真不错。两个孩子的通信到现在越发频繁,差不多三天就有一封信。为这事儿周禀辰单安排了一个太监,每玉瑶公主写好了信就交他送出宫去,送到林府,然后再顺便将林敏晟的信带来。

    “行吗?”

    “唔,应该可以的不过林家有什么好玩儿的呢?报恩寺和玉带河都十分热闹繁华,可以见着许多平时见不着的热闹。”

    “我想去。”玉瑶公主说:“敏晟信上说了好多好玩的事儿呢。”

    大概对孩子来说,吸引他们的东西和大人完全不一样。

    “我问一问皇上的意思。”

    玉瑶公主露出了笑容。

    贵妃娘娘在父皇面前说话很管用的,娘娘要是去问,父皇一定会答应。

    玉瑶公主已经开始想着那天穿什么衣裳出门了。要是穿裙装,可能不太方便。要是和皇兄那样打扮,穿裤子和袍子呢?

    玉瑶公主去就同郭尚宫说,要做两身儿皇兄那样的袍子穿。

    郭尚宫笑着问:“公主要这个做什么?是想骑马?”

    玉瑶公主只是嗯了一声。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郭尚宫向方尚宫说了一声,料子尽有,不用叫针工局的人,郭尚宫自己针线也很过得去,领着两个宫女就能给做出来了。

    方尚宫却说:“公主要这个?那也用不着现做。大皇子去年做的新衣裳还有好几身儿没上身的,都是柳尚宫收着呢。让她拿了出来看看,我估摸着这会儿公主穿大小正合适。”

    一句话提醒了郭尚宫,连忙笑着道谢:“多亏您老人家提醒,倒省了点灯熬油的费事了。那我头就去找柳尚宫问一问。”

    说来也巧,柳尚宫前两天才翻晒过一次东西,去年大皇子的衣裳她也拿了出来看看,其中确实有几件一次都没穿过,郭尚宫一说,柳尚宫就让人去取来了。

    “衣裳都是好料子,绣工也没得说,您看这鹤,这云,绣的多精细。就是大皇子不喜欢鲜艳的颜色,这颜色都太素净了些,怕公主不喜欢。”

    “不要紧不要紧。”郭尚宫笑着说:“多谢柳姐姐了,我看这件月白的就好,这件藕色的也很好,公主也能穿。”

    “能用上就好,你只管拿去吧,这些都是去年做的,今年大皇子殿下长高了些对了,靴子要不要?”

    郭尚宫喜出望外:“还有靴子?”

    做靴子可比做衣裳还费神费事。

    “有好几双哪,就是我没不伺候公主,不知道这个公主能不能穿得上。”

    郭尚宫乐孜孜的带着几个包袱去了。

    快晚膳时皇上还在长宁殿,特意打发了人来说一声要晚一些来,让谢宁同孩子们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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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八十七 苦夏

    皇上来永安宫的时候,离着殿门还有一段路,玉瑶公主迎面跑了来,匆匆行了礼,拉着皇上的袖子问:“父皇,我这样穿好看吗?”

    皇上好悬没认出自己闺女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玉瑶公主穿了一身儿鸭蛋青圆领通袖书生袍,头发用一条银缀角发带束起,看起来还真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皇子模样。

    皇上又是意外,又是好笑:“这是你皇兄的衣裳吧?怎么穿到你身上去了?”

    “是皇兄的,可他穿小了。”玉瑶公主觉得这一身儿格外新奇,穿上这个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同了。穿裙子的时候迈步有很多规矩,讲究太多。这一穿上裤子,起裙的别扭之后,玉瑶公主很快摸到了其中的门道,尝着了甜头。

    太自在了!

    她自打穿上这衣裳就没舍得脱,已经在谢宁面前晃了好半天了。更有意思的是二皇子。他现在能模糊的喊哥哥,姐姐还不会喊。玉瑶公主穿这么一身儿到了他面前,二皇子先是口齿不清的喊了声的的,可是抬头看清楚玉瑶公主的脸时就傻了。

    不要觉得小孩子就不懂事,尤其二皇子还是个这么聪明的孩子,他记人,也记衣裳。可是现在衣裳和人对不上,可把他给愁坏了。喊完哥哥之后他皱着眉头,扯扯玉瑶公主的袖子,又瞪大眼看她的脸。

    玉瑶公主赚了一声哥哥,别提多得意了,咯咯的笑个不停,哄着二皇子再喊:“叫哥哥,叫我哥哥呀。”

    可二皇子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头一声儿是因为没防备,后头玉瑶公主再怎么哄他也不喊了。

    “你这身儿打扮倒是很象样,可就是刚才行的礼不对,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玉瑶公主想起自己刚才行的还是福礼,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一步又学着大皇子平时的模样行了个揖礼:“孩儿给父皇请安。”

    皇上笑着说:“免礼。这么打扮倒是很精神。”

    皇上摸了摸她的头:“等天气凉快些,朕带你们去骑马,让内宫监的人给送几把弓来挑一挑,先学学射靶,等围猎的时候就可以射兔子了。”

    “为什么非要射兔子?女儿还想射老虎呢。”

    皇上笑着说:“好好,到时候朕等着看你射虎。”

    玉瑶公主也知道自己人小力弱,射虎也就只能说说而已。她问:“父皇,女儿节我能出宫去玩吗?”

    皇上笑着问她:“想去哪里玩?”

    “女儿想去林家。”

    皇上一口就答应了:“可以。”

    皇上衣裳也没来及换,先去看了大皇子。

    大皇子晚上用了一碗粥,这会儿又不困,想着今天生病耽误了功课,也不知道今天太傅都讲了什么?

    他很想温习功课,可柳尚宫那一关却不好过。好说歹说商量了半天,柳尚宫才松了口,让他看一刻钟的书。

    这一刻钟可真是宝贵,大皇子看得如饥似渴,一点儿都没听见有人进来。直到皇上伸手将书轻轻拿开,大皇子微微吃惊,抬头才看见皇上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

    “才刚刚好,怎么就又做费神的事?”

    大皇子赶忙想要起身,皇上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也在榻边坐了下来。

    “儿子想着,今天生病落下了功课,明日再去说不定就跟不上太傅讲的进度了,所以想趁这会儿看看书”

    “书是永远读不完的。”在皇上心里,儿子的身子安康与否才是最要紧的。但是他也知道长子好学,平时在功课上不肯落于人后。他开蒙进学其实都比一般人晚,所以平时也比旁人加倍刻苦。现在一病又担心自己会落下进度,自然心中急切。

    这种心情,皇上也有过。

    不肯被别人比下去,离了书房自己偷偷用功,习字太过专注,第二天手腕酸的都抬不起来这种事都经历过。

    身为皇子,自然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肯被别人比下去。

    “好学上进是好事。可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第一天进书房时,朕同你说的话?”

    “儿子记得。”

    皇上翻了翻手上的书:“刚才在看这里?”

    大皇子点点头。

    “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

    大皇子迅速答:“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皇上微微颔首:“意思也明白吗?”

    “是。”大皇子轻声说:“儿子明白。”

    看大皇子低下头,有些局促的样子,皇上也就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他。

    响鼓不用重锤,对于顽劣成性的孩子,打板子都未必能叫他们长记性。但是对于大皇子这样敏感又懂事的孩子来说,轻轻一句责备提醒就足够了,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反而让他心事更重。

    “明天再歇一日吧,调养好身子再去书房,不用心急。”

    皇上坐了一会儿,叫了柳尚宫过来,仔细问了大皇子的起居用药。柳尚宫有一句说一句,半点不敢敷衍。

    在皇上面前柳尚宫格外心虚,毕竟大皇子的日常起居是她一手照管的,大皇子病倒,她没错也有错。

    幸好皇上并未见责,又同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也就走了。

    柳尚宫领人送到门口,目送皇上往后殿去了,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谢宁就知道皇上现在这个时辰来,准是还没用膳,早就让人将晚膳摆好了。皇上去换了衣裳来,散着裤脚,外头穿着一件葛麻混丝棉薄绫汗衫,比在长宁殿的时候还随意自在,坐下来端起汤来喝了一口。汤不凉不热,喝下去感觉十分滋润。皇上一口气将汤喝完,谢宁接过空碗来又给他盛了一碗。

    皇上尝了一口凉凉酸酸的拌腐皮,笑着问:“玉瑶今天怎么穿成那样?”

    “快别提了。”谢宁说:“郭尚宫找了几身儿应汿去年的衣裳送过去,她拿了衣裳就挨件的试,最后试了那件就不舍得脱了,折腾了好半晌呢。她一进来时臣妾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应汿下床活动了呢。再仔细一看不对,个头儿矮了一截嘛。还有泓儿,也没有看清楚,还喊了她一声哥哥呢。”

    皇上也笑:“她的性子本来就活泛,这么一来更了不得。要是应汿和玉瑶两人能掉个个儿就好了。应汿就太文静,心思太细了。玉瑶就太任性,太顽皮了些。”

    “臣妾小时候可比公主还会玩儿呢,爬树上房都干过,公主这真不算什么。”

    皇上好奇的问:“你还爬树上房?跟朕说说,是怎么爬的啊?”

    谢宁有些不好意思:“皇上怎么净打听这个?”

    好歹她现在也是贵妃嘛,贵妃爬树,这传出去该笑死人了。

    “又没有旁人,你只跟朕说,朕又不会给你张扬出去。”

    青荷她们已经机灵的避出去了,谢宁左右看看,轻声说:“也没爬过几次再说都是很小的时候了。”

    “别避重就轻,仔细说。”

    谢宁想了想:“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林家老宅子的时候,祠堂附近有一段墙塌了,大表哥他们去学堂的时候不愿意绕路,就从那断墙处翻过去。我也跟着翻过可惜过了年墙就被重新砌好了。”

    “还有吗?”

    谢宁笑了:“有啊。爬树也有过。记得那会儿是秋天的时候,快入冬了。当时有好几个孩子呢,数我最笨。爬了一截就上不去了,还是表哥表姐抓着手把我拉上去的。结果一爬得高,大人们离远就看见了,一吆喝,其他人吓得翻身跳下去都跑了,独我不敢跑,骑在树杈上一动不敢动,还是后来大舅母叫仆妇把我从上头抱下来的。”

    过去的日子当然不止快乐,也有许多不如意的时候。可是现在想起来,大多时候想起的都是好事,高兴的事。

    皇上笑着说:“泓儿的脾性八成就象你,现在刚会走就坐不住,爬房上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虽然说的是孩子淘气,可是皇上脸上却一副期待之色。

    长子的病弱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二皇子倘若好动顽劣,皇上倒觉得这样才好。

    谢宁现在格外怕热,稍微一动就是一头的汗。皇上陪着她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看着她有些吃力的样子止不住的心疼。

    谢宁本来就有些苦夏,现在是双身子,更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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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百八十九 出宫

    玉瑶公主对饮宴毫无兴趣,也没那个耐心应付旁人的试探和讨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rg

    她还是头一回到清露池边来。天阴着,湖面上起了雾。现在正是绿树葱郁的时候,可是现在从高处的清风台往远处望,绿树丛中有星星点点的彩色,红的紫的黄的,都是宫人和嫔妃们系上去的彩绦和香囊。远远望去就象绿叶间绽开的花朵。

    每个花朵般的香囊里都装着一个人的心愿。

    原来人人都有心愿要求。

    人可真贪心。

    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样。

    她祈愿父皇平安,希望皇兄身子康健,长命百岁。希望娘娘顺顺当当生下孩子,不管是弟弟或妹妹都好。

    算一算,她的心愿也不少啊。

    甘熙云同她坐得近,两人小声聊天,夹杂在丝竹曲乐声中,也没有人注意得到。

    “你做什么老揉搓手腕?”

    甘熙云小声说:“这几天写字写得太多。”

    “杨师傅罚你了?”

    可是她俩一同上课,甘熙云要被罚,她肯定会知道的。

    “不是。是有好些宫人,想把心愿写在纸上,可是又不识字不会写,我替云光楼洒扫的小宫女写了之后……”

    玉瑶公主已经明白了,口子一开,那其他人就大着胆子过来求恳她帮忙了。

    一个两个没什么,十个八个大概也还应付得来,可单是云光楼伺候的宫女就有几十,甘熙云到底写了多少张啊?

    “活该,下次别这么瞎好心。”

    “虽然说写的累,可是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她们有家回不得,见不着亲人的面,一年到头劳作不休,女儿节一年就这么一回。”

    虽然她帮不了别的,能帮她们把心里的祈愿写下来,让她们高兴一天也是好的。

    玉瑶公主对这饮宴十分不耐烦,她已经同大皇子说好了,赶在午时之前就出宫,等宫门落钥之前赶回来。

    连甘熙云都对这趟出宫格外期待。

    说起来,她来京城也有半年了,可是倘若问她京城是什么样,她却是茫然无知。从进京她就进了宫,宫墙外的一切她都没有见过。

    今天能有机会出宫一趟,就象她说的,一年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更何况这次出宫是皇上首肯,白公公安排的,随同大皇子和公主殿下一同出宫,去的还是贵妃娘娘的舅舅家,自然无须有太多顾忌。

    玉瑶公主早坐不住了,硬是按捺住性子待了多半个时辰,看了几场教坊司精心排演的歌舞,凑到谢宁跟前同她说话。

    谢宁早知道她坐不住。

    她如玉瑶公主这般大的时候,女儿节的时候玩的可要高兴多了。

    “去吧,记得早去早回,要听你皇兄的话,可别乱跑。”

    对玉瑶公主来说,谢宁真不担心她惹祸。就她也惹不出什么皇上抹不平的祸事。只担心她磕着绊着摔着她自己,更担心她把自己弄丢了。年年女儿节都听说有姑娘被拐了去,却没有听说有几个被拐了还能再寻回来的。

    京城自然比别处要好得多,每到这样热闹的节庆之时,街头巷尾都有巡检司加派的人手,大的坊市街口还有水龙队候命。可即使是这样安排周详,谢宁还是不太放心。

    要说大皇子出宫去,谢宁是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玉瑶公主就不成了,她是个姑娘家,她还没有大皇子那么听话。

    玉瑶公主心里要乐开花了,脸上还要绷着,和甘熙云两人手拉手的往外走。

    谨妃扭头看了一眼,她早知道玉瑶公主念书的时候自己寻了个伴读,而另一个伴读则是明微公主之女乔书棠。

    这让谨妃心里很不痛快。

    明微公主从以前起就会看风向,攀高枝儿。淑妃在时她巴结着淑妃,淑妃一倒她又利索的掉个头巴结上了贵妃,儿子女儿都送进宫来做伴读。

    谨妃可不会承认自己是吃不着葡萄才说葡萄酸的。但是在她内心深处,却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念头盘距。

    明微公主为什么不来巴结她呢?

    就算玉玢过两年也开始读书了,到时候也不能象玉瑶公主这样有公主之女做伴读,到底是比不上了。

    她却也不想想,乔书棠比玉瑶公主已经大着几岁了,给她做伴读凑凑和和还说得过去。可玉玢公主才多大?等她进书房念书?那会儿乔书棠怕得预备着定亲出嫁了,还当门子的伴读?

    玉瑶公主没从正门出去,她出了右边侧门,就看见前面有个中年太监带着几个教坊司的伶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抱着琵琶,那身打扮上红下绿,说得好听象出水莲花,说得难听些,真也就俗艳二字可以形容。

    看见玉瑶公主她们过来,领头的太监连忙打躬问安:“见过公主。”他身后跟的伶人们也纷纷行礼问安。

    玉瑶公主停下脚步,看了那抱琵琶的女子一眼。

    教坊司玉瑶公主不熟,她熟悉的只有王默言一个人。但这几个人里却有一个她认得的。

    是和王默言关系很相熟的那个赵苓。

    王默言一直教授大皇子音律,虽然他现在不常往永安宫来了,玉瑶公主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把他划成永安宫的“自己人”。连带着,对于和王默言走的近的赵苓,玉瑶公主也不象对别人那样视若无睹。

    她看了这几个伶人一眼。

    除了领他们过来的这个中年太监,另外几个伶人都是一身跳舞的装束。

    甘熙云看出来的更多一些。

    那几个跳舞的伶人都更加年轻貌美,但这个抱琵琶的伶人却显然已经不年轻了。教坊司这种地方十来岁才是正当年,过了二十就不新鲜了,更不要说这个赵苓看起来说不定都有三十岁了。

    她紧紧抱着那把琵琶,太过用力,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可能今天这个演奏的机会对她来说已经不易得了。

    玉瑶公主看了她一眼,朝她微微点了下头:“赵娘子今天要弹什么曲?”

    赵苓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好象傻了一样没有答话。那个中年太监微微转头瞥了她一眼,赵苓旁边一个臂上缠着红绸披帛伶人大着胆子应答:“回禀公主殿下,赵娘子等下要弹的是双鸾曲。”

    玉瑶公主没理会她,吩咐那个太监说:“天气太热,她们候场的时候让人送些凉茶蔬果吃。”

    太监忙不迭的应着,又恭维玉瑶说:“公主真是心善。”

    玉瑶是不太懂这些,但是以前她听娘娘这么吩咐过。

    换了旁人她才顾不上说这些,急着想出宫呢。说这么一句也是看在王默言的面子上。

    甘熙云也认得王默言,她进宫后听人提过赵苓,但这还是头一回见着真人。

    云光楼伺候的宫人们不象在别处伺候的那么小心,这里的管束相对来说宽松得多。

    她们之中就有人暗中对王默言有些意思,对赵苓很是不忿。说王默言对她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可她仗着两人十来年相处的情分,非霸着人不放。她也不想想,王默言已经蒙皇上破格拔擢,脱了宫籍,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身了。倘若王默言真对她有意思,还不想办法给她脱了籍?两人要是成了家,她就不用象现在一样,还要老皮老脸的跟一帮小姑娘挤着一起献艺登台。

    宫人们能接触到的男人太少了,生活也太枯燥压抑,对一点点男女间的事情都不遗余力的谈论不休。

    玉瑶公主拉着她加快了脚步。

    “咱们先去换衣裳,皇兄多半已经在等着了。”

    甘熙云抿嘴一笑,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玉瑶公主换上了一身男装,和大皇子站在一起看来真象是兄弟两个。哥哥儒雅,弟弟俊秀。甘熙云也换了一身儿衣裳,出去玩自然不能和在宫里穿的一样。

    一切准备停当,大皇子陪着两个姑娘经文昌门出了宫,一路没停往林家去了。

    车走的并不快,街上比平时多了不少车与人。会过女儿节的可不止小姑娘,甚至已经满脸褶子一笑就变成一大朵菊花的白发老妪也不鲜见。甘熙云看见两个有年纪的女人挽着篮子,头上戴着红花,脸上搽着红红的胭脂,但是她们的笑容并不象面容一样苍老,正相反,她们和身旁来来往往的年轻姑娘们笑得一样欢快。

    甘熙云忽然想起了留在家乡的袁妈妈,她是甘熙云生母的奶娘,甘熙云小时候也是她照顾的。临上京前,甘熙云把她托给伯母了。

    袁妈妈就是那么一个整天都笑眯眯的人。不管生活再不如意,她也似乎总能从这苦水里品出别人不知道的甜意来。以前过女儿节的时候,她给甘熙云头上戴花……袁妈妈有年纪了,心里有时糊涂有时明白,她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把甘熙云当成了她曾经照料过的另一个小姑娘,甘熙云的母亲。

    甘熙云喜欢听她说那些絮絮唠唠的话,即使袁妈妈说的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她也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一个人和她一起怀念早逝的母亲,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将她遗忘了。

    ...

二百九十 手工

    “林敏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2yt。rg”

    玉瑶公主笑着朝他用力挥手,急不可待,在车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

    这动作让车上车下的人都吓了一跳。

    大皇子紧紧盯着她,直到确认她站稳了并没有摔跤,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夫人比大皇子还紧张。

    反倒是林敏晟和玉瑶公主两人啥担心也没有。

    林敏晟愣了一下。

    两个人的通信很频繁,在信里称呼、说话都很随意。可是真人活生生站在面前了,林敏晟却结巴了一下才称呼:“公主。”

    玉瑶朝他摆手:“你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你说的那竹片水车在哪儿?”

    她一开口说话,林敏晟那种微微别扭的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个信上的人,与面前的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重叠在了一起。

    高兴时墨点子甩的纸上到处都是,不高兴时笔锋好象要把纸戳破一样……面前这位有些陌生的公主,就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我带你去看,在园子里的池子边,你一准儿喜欢。”

    好在玉瑶公主还没有忘了向林夫人问好。若按品阶来说,林夫人只是区区三品诰命,反而得向大皇子他们兄妹行礼问安。可是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知道,贵妃娘娘对这位舅母素来敬重爱戴,林夫人又十分慈爱和气,大皇子领着妹妹向林夫人执晚辈礼,林夫人赶忙亲手相扶,连声说不敢当。

    这回玉瑶公主没闹出穿男装行福礼的笑话来,她和大皇子一样揖礼请安,做的似模似样的。

    行完礼她就急不可耐的催促林敏晟:“走走,我们去看水车。”

    大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林夫人笑笑。

    可林夫人反而觉得轻松多了。

    虽然皇子与公主进宫的时候常见,彼此也十分客气。但是进宫去跟在自家接靠墙这些天皇贵胄这能是一回事儿吗?真让这二位小祖宗在自家碰破块油皮,林家上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玉瑶公主当然不知道在皇上应诺她可以来林家之后,这一条街已经被巡检司的人来回筛查过几回了。而且从昨天晚上起这条街就已经被封街了。

    林家虽然迁来不久,与左邻右舍关系还算得上不错。今天之后,林夫人想着,应该跟人赔个不是,怎么说这些天因为林家,让大半条街的人日常起居出行都被耽误了。

    看到林敏晟说的那架水车时,连大皇子都吃了一惊。

    这架竖在后院水池边的竹制水车并不是给孩子做的玩意儿,除了个头比正经水车小,其他的不管是架构还是做工都与大皇子前些天看到的工部呈上来的水车图样一般无二。

    “这水车?”

    林敏晟笑着说:“这个是我按着父亲书房里的图样做的。”

    大皇子吃了一惊:“你自己做的?”

    “不全是。”林敏晟不大好意思:“好些活儿不是我做的,象锯,砍,磨这些都是旁人做的。”

    那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这其中得花多大功夫,大皇子想象得出来。

    玉瑶公主问:“你的手好了吗?”

    之前林敏晟写来的信上说,因为做这架水车,手掌手指都被锋利的竹篾划伤过。别看这水车只有半人高,架构也不算多复杂,可林敏晟的年纪摆在这里,他又没有专去学过篾匠木匠的手艺,能做出这样一架水车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好得差不多了。”林敏晟把手摊开给他看,伤确实都愈合了,不过也留下了很明显的伤痕。

    玉瑶公主凑近前仔细看,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的伤痕:“还疼吗?”

    林敏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没来由的结巴了一下:“不疼了。”

    “我给你带了药。”玉瑶公主把特意从永安宫带来的药瓶拿出来。这种药止疼生肌特别好,据说用的材料很是珍贵,太医署一年做不了几瓶,永安宫里有两瓶,玉瑶公主就拿了一瓶出来。

    “不用不用,我真的好了。”

    “你留着,下回再伤了用。”

    林敏晟觉得她说得有理,就收下了。

    大皇子觉得妹妹这样说话有点不太妥当,给别人送礼物,往往都是附带着美好祝愿的。哪有给人送伤药还告诉人,你以后还会受伤的?

    尽管大皇子知道,如果林敏晟继续这样热衷于做手工,那他再受伤是必然且迟早会发生的事。可是实话不中听,人们常常是不会坦白将实话说出来的。

    想到这儿大皇子怔了下。

    是的,人们常常把实话藏起来不说,或是用一些好听的,但却不实在的话来粉饰太平。

    可是……会这样做的,都是大人,而孩子们常常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玉瑶这样想,所以她就这样说了。林敏晟觉得她说得对,有道理,他也赞同。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大皇子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有点难过。

    他一天一天在长大,得到了许多的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也失去了不少。

    他失去了那些一旦没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宝贵东西。

    林敏晟乐呵呵的跟大皇子兄妹俩讲他做这架水车的时候失败了多少次,现在竖在这里缓缓转动的这一架,其实是他拼组起来的第三架了,即使是这一架,也有瑕疵。

    不过他不说,宫里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兄妹两人都看不出来这水车有什么毛病。

    “看这里,”林敏晟指着水车转动中露出的榫头:“这个其实尺寸其实做错了,但是一开始没发现,都要装好了才发现不对,我就偷了个懒没再改,这里抹的是胶,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出问题。”

    玉瑶公主看来很喜欢这架水车,以往如果她喜欢什么东西,多半只要她一开口,甚至不用开口,这样东西多半就会归属她所有。

    但是她没开口讨要这架水车,只是看得很仔细。

    水车很有意思,但是林敏晟为了做水车吃了这么多苦,费了这么大劲,一定很珍视它。当然玉瑶公主没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觉得这水车放在这里就很合适,不用再给它换地方了。

    把它拿到宫里,好象也没地方放。

    永安宫的小池塘边景致错落,摆不开这水车了,难道放到外头让人当西洋景看吗?

    看过水车,林敏晟招待两位客人去吃点心。

    “咱们到亭子上去吃,亭子上凉快。”

    跟同大皇子一起来的小太监犹豫了一下。

    亭子在小假山上,假山并不高,也不陡,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所以小太监把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

    除了林家这位公子,他还没见大皇子和公主同谁这么轻松自在的相处过呢。哪怕是大皇子的那两位伴读,乔公子和程公子两位,对大皇子也没这么亲近,相处之中,他们总是不失恭敬的。

    难道小主子们喜欢别人跟他们没大没小?

    小太监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

    无礼那也可得分人。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家,那和寻常人家能一样吗?寻常人敢这么无礼试试?

    从亭子上可以看到围墙外头的街道。

    这才是林敏晟在家里头最喜欢亭子的原因。

    进了京之后,他最大的感觉就是憋屈。

    屋子小,院子也小。想骑马只能去城外,射箭只能在后院扎个靶子。虽然人比过去生活的地方多得多,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却不多,高高的围墙把人圈了起来,林敏晟有好长一段日子适应不来。

    要不然他这么一个坐不住的人,要让他与公主固定且频繁的写信往来几乎不大可能。就是因为现在不如以前自由了,所以他才空出了许多没事儿干的空暇,可以多写那么多字。

    还有就是……他把写信当练字了。进京之后祖父和父亲没再放纵他,硬压着脖子也得让他好生上进念书。而且林敏晟自己也发现,他的字写的还不如玉瑶公主这个小姑娘好。

    就算林敏晟不算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孩子,可是被女孩子比下去……这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啊。

    所以这半年他的学业不说是突飞猛进,也算是进步神速了,不说他爹娘,连林伯鞠和林夫人都对长孙一下子变得这么懂事好学而欣慰不已。

    “后面那条街上本来人不多,不过今天例外。”

    虽然身为一名小小男子汉,女儿节和林敏晟是没关系的。但是家里和街上的变化他当然不会忽略。

    林夫人今天都簪了一朵长寿花呢,林敏晟的母亲也簪了一朵卷心海棠,她们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比平时轻快。

    被林敏晟这么一说,大皇子兄妹俩都往墙外面街道那边望去。

    宅子的这一边墙外是一条不算宽的路,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不远处还可以看到一座石桥。

    这条路也就丈余宽,平时并不算热闹,但今天却不一样,来来往往的人,在路边叫卖的小贩,提着篮子卖饼、卖梨,卖花的人正用他们独特的吆喝声招徕着生意。

    这景象对大皇子,对玉瑶公主,甚至对跟随着他们的甘熙云和小太监们都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这是他们平时看不到,听不到的。如此鲜活,如此真实的平常人的生活。

    玉瑶公主的问题特别多,层出不穷,有时问得林敏晟都答不上来。

    可是大皇子却一点儿不觉得妹妹聒噪,因为她问的,大多也都是他好奇的,想知道的。

    ...

二百九十一 下雨

    虽然他们能看到的街景只有这么一段,但这一段已经足够热闹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2yt

    挑担子卖馄饨的小贩在挑子上系了一个梆子,摊子上没有生意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敲着梆子,用慢悠悠的调子喊:“馄饨嘞——”

    梆子敲的节奏很固定,敲一下,停顿,再敲两下,然后唤一声。

    旁边离他不远有个吹糖人的,他摊子上有面小锣,镯虽然小,敲击的声音却很脆,也可以传得很远。他和卖馄饨的并不冲突,两人吆喝声错开的,高低参差,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大皇子看的很着迷。

    “我们可以出去看看。”林敏晟提议。

    大皇子有那么一刻心动了。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过去了不一定有现在这样看得清楚。”

    父皇同意他们兄妹出来,来的还是林家。他得看好妹妹,不能对不住父皇的信任。也不能给林家多添麻烦,玉瑶公主可能不明白,大皇子却深知道其中轻重。要是他们真在林家出了点岔子,那太可太对不起人家。

    虽然他们不能出去,但是却可以打发林家下人出去跑腿,把他们能看见的,能想起的东西都买了一份来。

    他们在亭子里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穿着灰色衣裳的林家的下人在街上穿梭,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几乎把每个摊子都光顾了一遍。

    等他们回来时,亭子里的石桌都摆不下这些东西了。

    连馄饨也用食盒提回来了,买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

    虽然没有人敢上来拦阻,大皇子也没让玉瑶公主真吃外面小摊子上卖的吃食。他说:“汤太烫了,端走吧。”

    林家的仆妇如蒙大赦,赶紧将馄饨撤了下去。

    哪里敢给这两位小祖宗吃这种街头的粗食?今天林家的厨房茶房可都有宫里来的人看着哪,害得厨子蒸点心的时候被热气烫了手,干了几十年的活儿突然表现得象头一回进厨房的新手一样。

    除了吃食,其他东西就没有多少忌讳了。玉瑶公主喜欢那半篮子花。打发出去跑腿的人不知道这几位想要的是篮子里的哪种花,干脆把剩下的半篮花连同篮子一起拎回来了。里面有扎成束,香气扑鼻的栀子,还有边缘已经开始有点儿发蔫的木芙蓉,还有玉瑶公主根本叫不出名字来的一些野草闲花,花不大,也不艳丽,但是开得蓬勃鲜活,尤其是一把一把的挤在一块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欢喜。

    玉瑶公主挑了挑,把栀子花挑出来,小心的用帕子包起。

    “我带回去给娘娘看。”

    宫里当然不会缺了栀子花,但是这是宫外头街上买的,和宫里的可不一样啊。

    大皇子笑着,看着手上的硬纸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套三色套印的画片儿,绘的是就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虽然颜色单调俗艳,上头的人物也有些走形,但是这东西对于大皇子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有竹子做的笔筒,笔筒上还刻出了一副山水画的图纹,刻纹里染上了颜色。有油纸伞,伞上绘着河水和垂柳。甚至还有一对银包铜的梅花钗,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当然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泥哨子,风车,小葫芦,面捏的仙女、将军和胖娃娃……

    被这些东西包围着,好象他们也到那条街上去逛了一回。

    甘熙云对这些是不陌生的。去年的女儿节,她还同堂姐妹们一起在鄄州城府衙周围逛了一会儿集市,去了鄄州城西的寺庙上香,在庙里吃了素斋。晚上她们还坐了一会儿船,尽管只坐了短短的一顿饭功夫。

    这会儿天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年年女儿节时都是如此,要么下雨,不下雨也是阴着天,民间都传说这是牛郎织女相会,洒泪成雨。

    一下雨,外面街上就冷清多了,做买卖的小贩走了许多,在雨里撑开的一张张纸伞就象一朵一朵静静绽开的花。

    连大皇子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在这里待着特别自在,根本没注意到时间过的有多快。

    身边的小太监眼见着这天就跟要黑了似的,雨也要下大了,大着胆子上前轻声提醒了一句:“殿下,已经申时了。”

    殿下脾气好,哪怕是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也不会拿身边的撒脾气使性子。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可是感觉才刚刚出来,真不舍得这么就走。

    虽然在这儿也是在一间院子里头待着,并没有真的到外头去。可是感觉就是不一样。

    大皇子提醒了玉瑶一句:“咱们该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如果不是下雨,再待一会儿也无妨。可看天色雨难保不会越下越大,到时候路更难走。要是真迟归了,会给很多人增添麻烦。

    他怕妹妹不舍得走。

    要是她撒娇撒赖不走,自己怎么劝她呢?

    可是玉瑶公主只是短短的黯然了一下,就点头应了:“好。”

    林家下人将伞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护送他们出去,车就等在门口。甘熙云将伞尽力往玉瑶公主那儿斜过去,唯恐她被雨打湿了。

    大皇子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他们出了林家之后,回宫的路走到一半雨就大了起来。车顶有挡雨的车盖,雨点打在车盖上,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密。

    车在朱雀街的街口亿停了一下,跟车的侍卫凑近车帘大声说:“殿下,皇上派了人来迎。”

    大皇子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外头雨下得紧,来人穿着一身挡雨的油布衣,看不清面目,这样的大雨也没办法把话说清楚,那人匆匆在外头行了个礼,车驾就继续向前。

    大皇子转过头来对玉瑶公主说:“多半是下雨,父皇也不放心。”

    幸好他们没有在林家再多停留。

    玉瑶公主看看他袖子上刚才被溅上的雨珠,摸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

    大皇子接了她的帕子并没有用,微笑着说:“今天赶的不巧了,下回有机会咱们再来。”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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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介绍:
个性化征文 入宫的第一个年头,她是才人。 入宫的第五个年头,她是婕妤。 入宫的第十个年头,她想成为皇后。 因为成为皇后,能握住珍视的一切不会被夺走,能保护自己,能保护孩子,能够……陪伴他。 这是一条只能前行的路,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明黄的罗伞前移,天子仪仗缓缓步入城门。遮天蔽日黄罗伞、日月扇,紫旌旗……那一刻日光耀花了眼,谢皇后的鸾驾踏着御道,向前迎上去。谢家皇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谢家皇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谢家皇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