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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祈祷君     木兰无长兄txt下载     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真货和真货

    大夏宫,武英殿。

    赫连明珠听着外面的跑动声,叫喊声,唾骂声,只顾用双手捂着自家侄儿的耳朵,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抱着侄子躲在武英殿的配阁之中,完全不敢发出声音。

    正如她所预料的,自她的王兄斩杀了她兄长的家人之后,整个宫里城中都动乱了起来,不停有外臣良将叛逃,宫中文武大臣来去不停,紫极殿每日灯火通明,大臣们都被留下来日夜商量对策,根本没有出宫的可能。

    就在今日中午,皇宫里突然发出动乱之声,有人嚷着“大汗王跑了”,有人喊着“大汗王出去御驾亲征了”,还有人叫着魏人已经攻破统万城了……

    原本的她,根本不畏惧死亡,就算是真的被抓住,等她亮明身份,身为夏国的公主,最多不过是被赐予功臣作为妻妾罢了。

    可如今,她不能死,也不能出事。

    因为她还有一个侄儿活着。

    前几日她进了武英殿,却被一殿的无头尸体所震慑,吓得晕了过去,等她清醒过来,只能忍耐住心中的哀伤,将整个武英殿里的帷幔和布巾全部找来,盖住她嫂嫂和侄儿们的尸首。

    她还是豆蔻之年的少女,乍逢这样的变故,不知道是该恨外面弄的她国破家亡的魏人好,还是恨一直惧怕她兄长才能,甚至让她兄长全家身首异处的王兄才好。

    就在她将家中亲人覆盖帷幔之时,她却发现少了大哥的长子,今年十岁的赫连止水。

    赫连止水从小在张渊的府中长大,回平原公府的时间不长,所以无论是习惯还是气度,都和自己的几个幼弟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武英殿里兄长所有的亲眷遗体都在,独独少了十岁的赫连止水。

    原本所有人都没有头,要想认出这个侄儿并不容易,可赫连止水和所有人不同,他比其他侄儿要大,身量也要高些,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左手生有六指……

    知道侄儿活着,自己的兄长还有血脉留存,赫连明珠又高兴又难过,难过的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去了哪儿,高兴的是还有人愿意隐瞒这件事,说明宫中还有人记得自己兄长的好,给他留下了血脉。

    她进殿的那天夜里,因为主殿里全是尸首,所以只敢偷偷在配殿找了一角,裹着床褥过夜。深宫之中的夜晚静寂的简直让人发疯,赫连明珠从小受宠,向来是众星捧月,就连晚上睡觉都不曾单独一人,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这样的恐惧让她无法安眠,只能抱着被褥胡思乱想。

    就在深夜,配殿的墙上突然开了一个小口,一个矮小的影子摸着跑了出来。赫连明珠原本不该发现,只是那影子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踩到她的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两人都吓了一跳,惊得叫出声来。

    这一叫,便让赫连明珠找到了兄长最后的骨血。

    武英殿中出事时,赫连止水正在偏殿中被罚跪。

    他的生母早亡,继母乃是大族之女,从未和他相处过一天,又因他是汉人长大,生来六指,无论是继母还是弟弟们都不喜欢他,即使在这深宫中一起受难,三不五时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饱受刁难。

    赫连止水正是调皮的年纪,就算被罚跪,也不的安闲。他闲着无聊面壁跪坐,在玩弄墙角的时候,发现了这处活动的墙面。

    这墙面是典型匈奴人的画墙,墙上到处都是花草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间暗室。暗室里面放着一床被子,地方狭小,想来这原本不是什么暗室,只是配殿的宫人里放置被褥杂物之处,但赫连止水本来就不高大,硬挤进去的话,甚至还有空余。

    赫连止水自发现这处暗室后,就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秘密之地”,不但偷偷放了些食物和清水进去,还丢进去不少衣物和必备之物,就想着哪一天继母要再刁难,就干脆弄一出“消失不见”来,好好让他们吓一吓。

    武英殿是他父亲当皇子时候的居处,老宫人早就和他父亲出府了,这么多年武英殿都被空置着,是以这里有一处杂物间,居然大多数人都不知。

    那天有宫卫气势汹汹地冲入殿中,外面哭声喊叫声响成一片,他从小在曾外祖父身边长大,颇有些胆量,见形势不对,立刻偷偷钻进了这处暗室,又用里面早就有的被褥等物堵住门口,这样别人一打开暗室,就会发现里面的被子,以为是个放被褥的壁橱而已。

    所幸没有人发现他,也没有人找到他,等夜幕降临,外面的动静没有了以后,他偷偷跑出暗室,看到的便是和赫连明珠一样的场景。

    只不过他看到的比赫连明珠还要凄惨,因为赫连明珠已经知道她兄长的亲人们已经被砍了头,而他看到那些无头之人时,还要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才能辩识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宫人们传出武英殿夜晚有妇孺哭泣之声,声声泣血,并不是真的厉鬼作祟,而是来自于已经悲痛欲死的赫连止水。

    就算赫连止水的继母再怎么不待见自己,但也从未打骂过他,不让他吃东西、学功课,只是在他行为轻佻的时候让他罚跪而已。他是长子,身份尴尬,受些委屈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再怎么怨恨,也不至于恨到让对方去死的地步。

    而如今他们全都死了。

    一个偌大的武英殿,只剩下生不如死的自己。

    姑侄二人同病相怜,抱头痛哭一场后,赫连明珠打起了所有的精神,决心要保重自己,想法子把这个侄儿送出宫去。

    可是第二天宫中就发生了变故,那个约定好会来给她送东西的老宫人并没有前来,赫连明珠也不敢带着侄子就这么往外跑,所以两个人依旧躲在武英殿里,靠着留存的食物和清水准备撑过这段时日。

    可现在想起来,刚刚发生骚动的时候就逃跑就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就已经跑了出去。

    赫连明珠捂着侄子的手不停地发抖,她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什么身份。

    如今大夏宫里的人根本不敢来武英殿,会往这里跑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夏国之人。

    “姑姑,你别害怕。”赫连止水虽被捂着耳朵,却能感觉到赫连明珠的颤抖。“等下你躲到壁橱里去,我去其他地方藏一藏。”

    “别瞎说!那么小的地方,姑姑哪里藏得进去!你先去藏,我找个地方藏。武英殿这么大,总有地方躲的!”

    赫连明珠见自己还要被年幼的侄儿安慰,心中莫名悲痛,捂着耳朵的手转而改为摸了摸他的脑袋。

    “是姑姑没用,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你父亲没有投降也没有死,如果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投奔张令公,他一定无事!”

    赫连止水最害怕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了,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恐惧”这种情感,留下的只有对赫连昌和魏人无尽的仇恨。

    对赫连昌的仇恨,还在魏人之上。

    赫连明珠早已把脸上画的蜡黄,眉毛也粗黑一片,美貌已经没了七分。再加上她的胸前裹着厚厚的布条,穿着宽大的宦官服侍,抱着赫连止水时,就连赫连止水都会忘了这个是他那以美貌著称的姑姑。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让赫连明珠松了一口气的是,这脚步声听来只有两三人,绝不会是什么魏国的士卒。

    姑侄两个对视一眼,赫连止水从靴筒里拔出匕首,脱了鞘,持在胸前。

    匈奴人有在靴子里藏利刃的习惯,赫连明珠出门时玉翠也放了一把,塞入她的靴子之中,赫连明珠见侄儿第一反应是掏出武器,而不是如她一般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懦弱更加羞愧,也拔出匕首,闭住呼吸,等着探清他们的举动。

    那几个人都是宫中的宦官,赫连明珠似乎觉得其中一个声音还很熟悉。那几个人偷偷摸摸的进了武英殿,掩上门后,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咦?是谁给平原公的家人盖了布幔?”

    他们原以为进来会见到一片无头之尸,已经做好了吓一跳的准备,谁想回过头却发现尸体已经被摆放整齐,盖了大半的布幔,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大概是明珠公主派人做的吧。这宫中除了那位,也没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了。”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低着声音叫唤:“别再闲聊了,趁现在还乱着,没人注意我们会跑,找点值钱的东西带出去才是!还有衣服,现在宫里哪里找得到普通人的衣服,把这些死人的衣服扒下来,我们换了,混出宫去吧!”

    “真要这么做吗?去年明珠公主还赏了我一盘子点心,现在做这个,我有点……”

    “咱们都是没□□的人,你还真怜香惜玉起来了!现在再不跑,等魏国那些凶神恶煞进来了,我们跑都跑不掉了。若不是看在你们都是同乡的份儿上,我何苦还要带上你们,我自己跑的更快!”

    另外两个声音不说话了,然后便是布幔被抖开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衣衫翻动之声。

    “这女人带着金镯子!”一个声音惊喜的叫了起来:“手指上还有宝石戒指!”

    赫连止水脸上显出怒容。

    这些人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赫连昌派出来的斩首之人全是身边的心腹,都是匈奴贵族出身的护卫,这些人完成了任务就抽身离去,根本没有搜刮任何财物。后来赫连昌心情不好,又有宫中巡逻的侍卫老是在武英殿附近游荡,就连赫连明珠去武英殿都被打晕了带走,更是没人敢进武英殿。

    后来宫中局势大变,赫连明珠偷偷摸了进来,今日里,竟然连几个普通的宦官也敢踏进武英殿里造次了!

    “不要拿大的,大的放在身上太显眼,挑那小的,金戒指宝石玉佩之类,好揣又好变卖。”那个年纪较大的显然是在教他们挑救命的东西。“还有衣衫,扒的衣衫不要挑太好的,否则会被当成显贵给抢了,就挑最差的扒!”

    赫连止水听到连衣服都要被扒,握着匕首的手一紧,跳起身来就要出去杀人。

    他虽是汉人养大,但生性有着匈奴人的暴烈,赫连明珠见他根本忍不住要出去,连忙把他一把抱住,在他耳边轻唤:

    “止水,你莫去,你莫去,姑姑把他们吓走……”

    赫连止水扫了姑姑一眼,猛地摇头:“你还没我厉害呢!”

    赫连明珠见赫连止水拼命挣扎,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恨声说道:“你若出去,我便自裁啦。他们死都死了,就算衣服首饰都被拿走,又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你现在还活着,可出去了,那三个家伙一喊,或者铤而走险,你说不定就死了。你等着,他们会有报应的……”

    忽然间,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奔向武英殿而来,听声音约莫有几百人。这些声音脚步沉重,显然都是成年的男人,间或还有兵器甲胄摩擦的声音不停传来,赫连明珠先是一喜,后来一想无论来的是什么人,赫连止水一露面就是个死,立刻将他推到墙壁上。

    “你快藏进去!是赫连昌的人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赫连止水也是乖觉,见情况不对,丝毫不多做赘言,将那墙板一滑,猫腰就钻了进去。

    偏殿并非睡觉的地方,只是赫连明珠见这里有窗子可以看到月亮,才把被褥搬到这里,如今时间急迫,立刻把被褥往那墙壁上一搭,跑了出去。

    莫说赫连明珠听到了外面的声响,那三个宦官也听到了,脸色不由得大变,也来不及穿地上扒下的衣服了,只着着中衣,带着值钱的东西就往殿后跑。

    赫连明珠跑出配殿,正和往后跑的宦官们打了个照面,两方俱是一惊,那三个宦官见她也穿着宦官的衣衫,再想起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立刻脸上显出狠色来,要去抓她。

    赫连明珠亮出手中的匕首,贴近一个宦官的身旁,刺中一个人的臂膀,然后没命的往后跑。

    她虽然也会个两三招保命的招数,但毕竟不以这个为长,一击得手后立刻就跑,她从小和赫连昌一起长大,对武英殿的环境熟悉无比,一下子就跑的没了影子.

    “这里面果然没人,奇怪了,整个大夏宫里人人都惊慌失措,咱们一路跑来,各个殿中都有人逃窜,为何这里没人……吓!”

    贺穆兰一进门就吓了一跳,拓跋焘牵着越影跟着进了武英殿,见到一殿里乱糟糟的无头的尸首,还有被翻乱的衣衫,皱起了眉头。

    “难怪没人,这是赫连昌造孽的地方。”拓跋焘扫视了一眼地上的衣衫。“这旁边还有脱下的衣服,我们进来时候却没看到人,这几个宦官应该还藏在殿中,花木兰,你带上十几个宿卫将各个宫室都搜查一遍,其他人在这里保护我便是。”

    “是。陛……杜寿大人,你要自己小心。”

    贺穆兰和拓跋焘入了大夏宫后,自然不能再喊他陛下了,可也不能直呼其名,像一开始一般大叫“越影”这种事再犯就是“欺君之罪”,所以在贺穆兰说出自己的忧虑后,拓跋焘很光棍的告诉她,他的鲜卑名字“佛狸”在诸国之间比“拓跋焘”还要响亮,他在外化名都是“杜寿”,叫她喊他杜寿便是。

    这让贺穆兰一下子就想起了“贺光”。她能说这两人不愧是父子吗?连起化名的风格都一样。拓跋焘的母亲姓“杜”。焘是寿水组成,他便化名“杜寿”。

    他儿子母亲姓贺赖,他就化名“贺光”。

    贺穆兰知道里面还藏有夏国宫人,自然不敢怠慢,带着十几个宿卫一间间的找,终于在一间宫室里找到了哆哆嗦嗦的三个宦官。

    他们也不啰嗦,直接把三个宦官嘴里塞上东西,像小鸡儿一样的带走。三个宦官在拓跋焘一水身高体壮相貌英俊的宿卫里弱小的可怜,连像样的挣扎都没有几下,立刻就被抓走了。

    宿卫们将三个宦官丢到拓跋焘面前,拔开了其中一个宦官口中的东西,那宦官没命的磕头求饶命,众人之中只有拓跋焘会说匈奴话,随意问了几句后,就叫宿卫把他们宰了。

    贺穆兰眼睁睁看着宿卫拔出利刃,杀了两个宦官,另外一个宦官大叫起什么,拓跋焘面无表情地继续挥手,那个下手的宿卫点了点头,毫不留情的把剩下的也给杀了。

    一时间,那个宦官闷声惨叫还在殿中回响,被拓跋焘带入殿内的越影似是觉得他很吵闹,打了一个响鼻。

    进入大夏宫后,骑着马到处跑就不合适了,包括贺穆兰都把马匹放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只有越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留下,又是嘶鸣又是蹦跳,拓跋焘无奈,只好拉着它在宫中到处走,见武英殿方向无人奔逃,便来了武英殿。

    越影颇通人性,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任性,上楼梯下楼梯都毫不犹豫,该低头钻哪里的时候也钻,连标志性的“咦嘻嘻嘻”都没发出过一回。在这殿中打了个响鼻,是这么长时间发出的第一声异响。

    拓跋焘摸了摸它的鼻子,对一脸莫名的贺穆兰说道:“你是没听懂匈奴话。这里死掉的都是夏国平原公的家人,他们想要逃出宫去,便来搜刮死者的遗物……”

    拓跋焘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冷着脸说道:“我生平最讨厌背主忘义之人,赫连定虽然不是国君,但多年来为国卖命,九死一生,理由好好安置。这几个小人,杀了便杀了,我也不想让他们做什么,留着反倒添乱。”

    他对着侍卫们又说道:“那年长的宦官死之前说这武英殿里还有一人,是看守尸僧人,你们去把他找来。”

    贺穆兰顿时讶然。

    这三个宦官临要死了,还要攀咬出别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毒心肠?

    反正要死,活一个难道不行吗?

    见贺穆兰错愕的表情,拓跋焘哑然失笑:“你这小卒,以前究竟生活在什么环境里?这世上心性险恶之人不知有多少,有些人宁愿做些损人不利己之事,也不愿意别人过的快活。还有人自己遇见危险,便也非要把别人也拉下水,毫无缘由。等你经历的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贺穆兰摇了摇头,转身要和宿卫们一起去搜查,拓跋焘轻声叫住她:“花木兰,你不必去了。”

    贺穆兰顿住脚步,又回到拓跋焘身边。

    “我们在大夏宫里躲避,总要个熟悉大夏宫里的宫人说明情况。只是我身份不同,不能让夏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必须要化名乔装,不能给别人看出我的身份。”

    拓跋焘指指贺穆兰。

    “现在你是我们这群‘魏兵’的将军,我是你的副将,你穿的比我们都好,尽量显示出首领的气度来。等那宫人被抓来了,见机行事。”

    “我?”贺穆兰指指自己。“我哪里有将军的样子?便是杜寿大人你身边的护卫们,哪一个拉出来也比我有气势啊!”

    宿卫军的挑选条件就是外表好,形象佳,体力也要过人,否则前世狄叶飞那种“美人”选进宿卫,也不会没有人惊讶了。某种意义上,皇帝也希望身边都是长的帅有气质的随从,而不是一堆五大三粗说话口水乱喷的莽汉。

    “你不明白,正是因为我们都是美男子……”拓跋焘不要脸的自夸了一句,旁边的宿卫们轻笑起来,“所以在我们之中最不起眼的你,反倒像是将军。”

    “呃?”

    贺穆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你身上是乌锤甲,这也是很少见的宝甲了。我们都是皮铠在身,看起来也是你像将军。呐,越影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扮好将军啊。”拓跋焘大概觉得这样也很有趣,带着笑意一拍越影。

    越影很有范儿的站在那里,静的像是真正的影子。

    那十几个宿卫等着拓跋焘吩咐完,立刻放轻脚步继续去武英殿搜查。剩下的宿卫把守住大门,以防有人像刚才那几个发死人财的宦官一般,闯进武英殿。

    没一会儿,宿卫们抓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宦官进了主殿,待看到主殿里被翻找的不成样子的尸身,这个宦官眼中流露出悲痛之色,几个宿卫让他跪下,他死活不跪,那几个宿卫将他腿弯一踢,那宦官整个身子往前扑倒,五体投地,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几个“身姿甚伟,容貌亦佳”的宿卫带着笑意对着贺穆兰行了一礼,然后禀报道:“将军,这宦官抓到了。”

    贺穆兰脸色古怪的看着地上趴着的宦官,虽只是不经意看了几眼,但她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是个姑娘。

    可这么多人,包括肯定“阅女无数”的拓跋焘,都没看出这个宦官是个乔装打扮的女人,还真把她当做一般的宦官。

    到底是古代的人眼睛都是瘸的,还是真的都比较单纯?

    贺穆兰咳了咳,在几个宿卫笑意更深的表情中,有些诧异地开了口。

    “我说……你在这里是做什么?”

    来人的鲜卑话让这个女宦官诧异地抬起了头,待看到殿中还有马,她的脸色顿时煞白,低哑着声音吐出一大串匈奴话来。

    拓跋焘摸了摸下巴。

    “将军,这个宦官说他是四公主殿中的宦官,奉命来照顾她兄长的尸身的。”

    贺穆兰看了一眼那些乱糟糟的尸身,明显流露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怀疑眼神。

    那宦官见了他的眼神立刻低下头去,也不知道是气还是怕,肩膀一抖一抖的。

    “杜寿,本将军累了,你替我问他吧。”

    贺穆兰被匈奴话整怕了,靠在越影的身上,一指女宦官。

    “是!”

    拓跋焘给了贺穆兰一个“你真上道”的眼色,开始询问起来。

    那宦官从头到尾不抬头,别人问什么她说什么,拓跋焘用匈奴话问了一大堆,点点头,对贺穆兰说道:

    “他说武英殿后有路可以出去,他可以带我们出宫,但要我们饶他一命。”

    贺穆兰又傻了眼。

    陛下,你倒是让我假冒将军了。

    可是这种下决定的事,我到底是说好呢?还是不好?

    我可没和你点亮“心灵相通”的技能啊!

第167章 逃出生天

    夏国的后宫里自然是不能乱走的,但武英殿却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不可能像是女人一样捆在宫里。

    魏晋南北朝时代,皇子可以经常出宫,并不像后世那般一直拘着,所以有出宫的道路也很正常。

    贺穆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出这个宦官女子的身份,即使没看出来,她也不会多嘴的说出来。说不定这个宫女就是为了安全考虑才换成男人衣服的,她又何必让世上多一个可怜人?

    女宦官自称“刘明”,领着贺穆兰等人往宫外走。整个大夏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有哄抢东西往外跑的宫人和贵族。城外轰隆隆乱响,想来再过一会儿统万的城门就要大开了。

    这样的事实让宫里的人更加陷入疯狂,贺穆兰似乎还看见了夏宫里的侍卫拽着一个宫女进了角落,还未到那角落里宫女的衣裙就已经被扒掉了,一边尖叫一边被拽着头发走,贺穆兰看着面前叫“刘明”的女宦官,后者表情麻木,连走路都像是拖着脚步。

    贺穆兰摇了摇头,跟在刘明身后,更不想暴露她的身份了。

    路中行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有宫中留守的侍卫发现了这一队身份不明的可疑之人,拓跋焘派出一部分侍卫引开他们的注意,继续往前走。可也许是因为夏国有特别的传讯之法,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边闯入了敌军,顿时喊杀声不停传来,贺穆兰和拓跋焘商议一会儿后一咬牙:

    “散,全部散开!先各自藏起来,等统万被攻破后再出来,在武英殿相见!”

    拓跋焘是绝对不可能留在夏宫里的,否则外面的魏兵肯定吓都吓死了,事实上,外面肯定已经乱成一团乱麻了。贺穆兰无论如何都要把拓跋焘送出城外,为了这个,哪怕杀出一条血路也非做不可。

    几百个宿卫分散而走,吸引了夏国人的注意,贺穆兰和十几个宿卫带着拓跋焘,跟着“赵明”一直逃出宫,等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就剩拓跋焘和贺穆兰两个人了。

    大约是因为宫中突然生了动乱,贺穆兰等人原本进来的那道门变得守卫森严,贺穆兰牵着马,根本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出去,就在贺穆兰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他们的皇帝陛下又说出一个惊人之举:

    “找几个宫人的衣服换下我们身上的甲胄,混出去!”

    ……

    陛下,宫里现在除了太监就是宫女,到底换谁的衣服啊?

    巡逻的城门官不停来去,转角间从宫后走出来几个宫女,手中拿着几盒东西,拓跋焘两眼放光,窜上去一把捂住一个宫女的鼻子就往后拽。

    贺穆兰见拓跋焘已经冲上去了,也有宫女开始尖叫,无奈之下也挥掌打晕了几个,将她们全部放倒,丢进后面的宫室里。

    越影被贺穆兰强行带进了这座宫室,那几个女人也被陆陆续续抛了进来。拓跋焘捏着赵明的肩膀进了宫室,将两扇门合上,开始脱衣服。

    那个叫做“赵明”的宦官吓得全身发抖,当她看见贺穆兰和拓跋焘开始扒这些宫女的衣服时,那表情活似看到了什么“变态狂魔”,捂着双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大概把他们当成了神经病吧,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还要色不要命……

    贺穆兰翻着白眼把这些宫女的衣服扒掉,然后开始快速的脱着自己的衣甲,将乌锤甲放在越影的马鞍上。

    拓跋焘原本没想着脱得那么干净,无奈他身长八尺,虽说宫女穿着的都是冬衣,十分宽大,罩在他身上也紧绷的可怜,而且还露出一双大脚来。

    为了能穿下这些衣服,拓跋焘索性把全身衣服扒了个干净,露出结实的肌肉和身躯。

    贺穆兰已经在军营中见惯了各种体格,现代也是信息爆炸的时代,肌肉再好也不可能比施瓦辛格还壮吧?所以拓跋焘虽然威武,对于贺穆兰来说,也不过就是在心里赞了声“好肌肉!”的地步。

    但那个女宦官就颇为不自在了,这种不自在的状态在拓跋焘一指“赵明”让他给自己穿衣服后更为明显。

    “你,你你,伺候我穿下这个衣服……”拓跋焘哪里穿过女人的衣服,还是匈奴服饰?立刻拉过赵明指指自己散乱的衣衫。

    “你莫这个鬼样子!我们鲜卑人不好那一口!”

    贺穆兰是听不懂匈奴话啦,但她看见那个可怜的女宦官被拓跋焘拉过来不得不缩在他的怀里替他穿女装时,心中不由地感叹起来: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这活脱脱就是三流狗血电视剧的桥段啊!若是这宦官是个美女,以后的故事剧本肯定就偏到‘敌国皇帝爱上灭国孤女’之类的故事上去了……’

    赫连明珠虽说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获取消息,但她贵为公主,她的王兄又是个暴君,敢占她7便宜的却是没有。如今被一下子拉入一个光/裸的怀抱之中,又被某种奇怪的味道包围,紧张的快要晕倒了。

    贺穆兰见“赵明”咬着牙闭着气的样子,也觉得她很可怜。拓跋焘一直是急行军到的统万,这一路上贺穆兰可没见有宿卫给王帐里抬水什么的,可见他根本没有洗过澡……

    这张着两腋让她穿衣,会不会有奇怪的气味,还真难说。

    赵明胆子还算大的,虽然紧张的快要晕过去了,但总算还是给拓跋焘快速的穿上了衣服,她甚至整理了下拓跋焘的裙子,让他的裙子落了地,遮住一双大脚。

    拓跋焘“豪迈”地散开了头发,遮住自己的脸庞。

    此时贺穆兰已经将衣服脱到只剩中衣,待拓跋焘看到贺穆兰那特制的层层加厚的中裤时,忍不住吹了一声唿哨。

    “啧啧,想不到还有这样的……”

    “请慎言!”贺穆兰板着脸,开始一件件把宫女的衣服往身上披。

    “你要不要让他也伺候你穿衣服?”

    “赵明”立刻可怜兮兮地看了过来。

    “不用,刚才她给你穿的时候,我大致已经看会了。”贺穆兰三两下穿上那身女装,不自在的迈了迈步子。

    好在匈奴人的裙子不是如鲜卑人一般是窄裙,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赫连明珠原想着连个副将都摆这么大的架子,这将军一定也要让她换了,谁料这冷脸的将军自己穿戴了起来,而且还没有副将那般笨手笨脚,她心中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

    不然怎么他是将军,这绣花枕头是副将呢?连个衣服都不会穿!

    赫连明珠从小就为了联姻而做准备,周边几个大国的语言自然都会说,他们用鲜卑话对话时,她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听清了他们说的是什么。

    贺穆兰说看一遍就已经看会了,总算挽救了她那还仅剩的一点羞耻心。

    “将军,现在我们要混出去了。我个子高大,装成女人不太像,只能骑在马上低着头。你和那几个门卫周旋一二……”

    “我拖着他们,你冲马出去,直奔北门。”贺穆兰想了想,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让他出去。“现在宫中宫外一团乱,不会有人追击你的。”

    赫连明珠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暗暗惊奇。为何将军要副将先跑,自己拖着门卫?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啊?!

    拓跋焘点点头,指着赫连明珠用鲜卑话问:“这个宦官怎么搞?要是暴露了我那群宿卫的行踪,怕是要惹出祸事来,杀了吧?”

    赫连明珠的心一沉。

    果然,早死晚死,都是要死。若不是为了把他们带出武英殿,不让他们发现赫连止水,她当初就该一头碰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在阴暗的角落里。

    “本将军既然答应了饶他一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是饶了吧。”贺穆兰嘴里说的是“本将军”,眼睛看着的却是拓跋焘。“等统万城被陛下拿下,这皇宫里的宫人都由陛下处置,要杀要剐,就看陛下的意思了。但如今我们有求于人,用完过后就灭口,这般行径也太下作了些。”

    拓跋焘无所谓地点点头。“这都是些小事,你决定就好。”

    贺穆兰说了句“得罪了”,把她打晕了过去。

    “你我二人穿这女装一点都不像,你还不懂匈奴话,看来情况异常凶险。”

    拓跋焘见“刘明”晕了,说话也自在些。

    “你若真有个万一,我一定好好抚恤你的家人。今日坠马,多赖你相助,又得你一路护送直到这里,我拓跋焘很少对人承诺什么,你既救我一命,若你能不死,我必厚待之!”

    贺穆兰拱手行礼,权当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拓跋焘上了马,两人奔出宫室,贺穆兰摸了摸越影的耳朵,无限伤感。

    宫门处守门的至少还有几十人,宫门上也有上百人马,冲过宫门,拓跋焘是活了,留下来拖住众人的她却不一定能活了。

    贺穆兰将长刀塞进宽大的裙摆里,用腰带扎好,就这么牵着拓跋焘的马,低着头一直往宫门口走。

    许多宫人都在朝宫门前逃窜,拓跋焘披头散发地趴在越影身上,佯装身体不适,贺穆兰头发也是披散着,但她毕竟确实是女人,披头发的时候有些柔美之气,虽然不明显,却还没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

    也是,各个逃命都来不及了,还怎么注意别人长得好看还是难看。

    贺穆兰拉着越影一路小跑到了宫门口,立刻有门卫前来盘问。拓跋焘伏在马上用匈奴话说了几句什么,那门卫露出迟疑之色,就要转身喊人上前……

    这时拓跋焘猛然直起身子,驾着越影就跑。宫门口原本就一片混乱,哭着求门卫放他们出去的,颐气指使说自己是奉谁谁谁命令出去的,还有要动粗硬往外闯的,却没有哪个如拓跋焘一般,真持着铁槊就硬闯宫门!

    宫门并未关闭,拓跋焘横槊一扫,越影疾步如飞,很快就冲过了门口,间或有几个门卫想来阻拦,又怎能是越影的敌手,被踹飞了就这么直直地冲了出去。

    马全力奔跑的时候可以活生生撞倒别人,然后从别人身上踩过去。在宫门守卫的都是被留下的老弱残兵,听从宫中仆射官调遣的,精兵早就随赫连昌走了,这时见有飞马奔驰,那马上的高壮女人还拿着武器,哪里敢去阻拦,忙不迭地躲开飞马,怕一不留神就成了马下惊魂。

    贺穆兰见有宫卫冲到她的方向,立刻从裙下掏出自己的刀,挥舞着也朝宫门的方向跑,她料想着只要跑出宫门,拓跋焘怎么也要捎她一程,带她一起走。但这些夏人追赶敌人的本事没有,下绞盘关宫门的速度却是飞快,贺穆兰眼见着自己肯定跑不出去了,只好又挥舞着长刀,又往回头的方向冲杀。

    此时宫门口的状况就犹如逃难的人群里突然出来个反人类的恐怖分子,只见贺穆兰挥舞着长刀,冲上来阻拦或想要抓她的人非死即伤,一时间贺穆兰状若狂魔,硬是杀出一条血路,一溜烟的跑开了。

    这些宫人都是欺善怕恶的,谁敢凑到这血腥之人面前找死?纷纷作鸟兽散了。

    贺穆兰边杀边跑,若有跟上的,一刀砍了继续跑,留在宫里的门卫和士卒心里都有数,自己这群人都是被抛弃的,犯不着为了一个抛下自己的皇帝卖命,除了个别几个确实忠心的追上来被贺穆兰虐的可怜以外,其他的都是追几步就作势扭了脚或闪了腰,又跑回宫门口守门去了。

    贺穆兰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开始和拓跋焘换衣服的隐蔽地方,她的胳膊和肩膀都中了刀伤,干净的绷带和草药都在她原本衣服怀中的象牙盒子里,所以贺穆兰不得不冒险又折返回去。

    拓跋焘原本想扒了衣服就杀了这些宫女灭口,但贺穆兰觉得反正大家都要跑了,这些宫女未必就能改变什么,所以劝了下来。

    如今这些宫女和“刘明”都倒了一地,还未醒来,贺穆兰赶紧扒了自己的衣裙,用绷带和草药草草包扎一下,换上原本穿着的玄衣,按着原路返回武英殿。

    武英殿里应该还有跑散的宿卫们找了回去,此时与他们汇合,才是安全的。

    ***

    北门外。

    “颍川王,怎么办?这天都快黑了,北门也没攻开,到了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趁夜攻城,难不成就把那位留在城里?”

    古弼等人都留在北门不远的地方,如今魏军已经停止了继续攻城,怕的就是拓跋焘如果真从里面跑出来,一旦被误伤了,后果不堪设想。

    大军将统万层层包围,就地饮食用水,有知道内情的重臣看守四门附近,只要一有动静,立刻派出大军将自家皇帝接出来。

    饶是库莫提深知拓跋焘的性格,也没想过他会这么疯癫,驾着马就这么冲到统万城里去了!若不是他进了统万城,他们只能减弱了攻击的力度,统万城早就已经拿下了。

    “再等等,等到天黑。若天黑陛下还没有出来……”

    “快看!城头上!”

    北门一段无人看守的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站在墙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脱下自己的衣衫……

    库莫提等人都是呆若木鸡。两军对阵,城墙上应该是最紧要之处,怎么会出现一个女人?而且这女人还一上去就开始脱衣!

    莫说魏军吓死了,若不是那一段已经死到没什么人了,怕是连夏兵都要变成“吓兵”了吧?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看城池将破,发癔症了?”

    “我说,不会是美人计吧?还是什么新的鼓舞士气的法子?话说回来,就算现在把大夏宫里的女人全赶到城头脱衣服,士气也鼓舞不起来了吧?”

    “我呸!个子这么高的女人向来也漂亮不到哪里去,还美人计!”

    个子这么高?

    个子高?

    库莫提眯着眼睛看着那女人把身上的绿衣脱下来,在城头上挥舞了几下,然后开始撕衣。

    见到她撕衣服的动作,库莫提脸色大变!

    “不好,那是陛下,困在城头上下不来了!”

    库莫提抓住古弼的衣襟:“想法子接陛下下来!什么办法都行,快点!”

    统万城城高数仞,按照现代的算法,足足有十几米,这个高度在现代都有五六层楼高,更何况是古代的城墙!

    他们目力有限,不知道拓跋焘怎么下来,但料想着能把皇帝逼到穿女人衣服,还在一群臣下面前脱衣服,也已经是到了绝境了。

    库莫提不敢想为何几百个宿卫跟着进去,只有皇帝一人上了城头,也不想其他人怎么样了,如今只顾看着城墙上那个人影,后背不住的冒着冷汗。

    若是他掉下去了!

    若是他掉下去了!

    拓跋焘天生胆大,即使做了皇帝也是如此。他来城墙上的时候见夏兵已经累得睡倒一片,即使醒着的看着来的是个宫女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就接着瞌睡,便知道这些夏人已经到了极限。

    他提着铁槊找了个没什么人注意的地方溜上了城墙,等到了城墙头上,开始泛起了愁。

    四门的攻打已经停止,如今没有登墙梯,如何下去?

    他想了想,一咬牙,把自己的铁槊横在两截墙垛之间卡牢,然后脱了衣服,撕成布条,当绳子缠绕在铁槊上,准备顺着城墙溜下去。

    拓跋焘的铁槊乃是精钢所铸,撑上几百斤的重量没有问题,何况他也没有几百斤。这些宫女的衣服是宫中的好料子,又是冬衣,厚实的要命,拓跋焘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布条系好,拉结实了,开始往铁槊上捆紧。

    此时古弼已经命人把军中能找到的驮马和肥壮的马都赶到北门的城墙下,就为了接应这位皇帝。他们都知道拓跋焘有溜下来的本事,可是难保那布条不解释,中途断了,这些马好歹还能做个缓冲。

    黑压压的的马被赶到北门下,城墙上,拓跋焘搓了搓手掌,看下面有许多马,便知道自己人发现了他的行踪,满意地笑了笑,一个翻身,抓着绳子一点点往下滑。

    呼啸的风声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响着,冬天天黑的早,如今天色已经昏暗,也好在昏暗,拓跋焘懒得看下面,只一心一意往下溜。

    也是老天保佑,在所有人提心吊胆求神念佛的心声中,拓跋焘稳稳地踩在了一匹马上,跳了下来。

    长孙翰等人立刻围了上去,这一下午受的惊吓、强镇定着不能让敌人和自己军中知道出了问题的紧张,一下子全部炸了出来,对着拓跋焘埋怨的埋怨,念叨的念叨,耿直如古弼这样的已经开骂了,库莫提看了看城墙上,再无人下来,心中伤感至极。

    那般勇猛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折损在统万城里了吗?

    拓跋焘连身上衣服都撕了,又从那么高的地方吹着冷风下来,冻得浑身发颤。他见一群人连骂娘的心都有了,心中也心虚,为了转移话题,立刻一挥大手:

    “诸位莫吵,要说什么,等拿下统万城再说!”

    他一声厉喝果然让所有人住了嘴。

    “统万城里现在乱成一团,镇守北门的士卒全部累到脱力,已经无力再战。大夏宫里宫人已经开始卷东西逃跑了,大军全部跟着赫连昌跑了。”

    拓跋焘一口气说出自己的见闻。

    “传我号令,集中攻打北门,今夜之前,务必拿下统万城!”

    “现在吗?”

    “现在,立刻!”

    拓跋焘咆哮出声。

    “老子的人,老子的马,老子的武器,都还落在统万城里呢!”

第168章 看破身份

    贺穆兰带着伤一路溜回了武英殿,在路上还遇见了几个同样在躲藏的宿卫。

    几人碰头后一问,纷纷苦笑:

    “啊,你也伤了?”

    “是啊,我也伤了。”

    贺穆兰点了点头。

    一名宿卫心有戚戚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习惯了就好了,我们那位陛下啊……”

    他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啊”字。

    是属狗的!见人就咬,咬着咬着就跑了!

    “跟着他,得先学会活命!”

    “那年在云中追赶蠕蠕也是,追着追着就追远了,跑到主帐里去了,把我们吓得啊!偏他自己还不知道跑错地方了,杀了一圈出来问我们为什么那里会有一个营地!”

    一个宿卫胳膊上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只用腰带胡乱扎着,“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陛下威武,居然找到了地方的大营!’。”

    贺穆兰听到几个宿卫的抱怨,摸了摸头,纳闷道:“咱们这位陛下,不会……方向感不太好吧?”

    听说有些人认路是没有问题的,就是绕个几圈后,就找不到方向了。

    难不成他就是这种,所以每次能杀进去,就是杀不回来?

    贺穆兰的话一出,众人默了一默。

    一个长得极为有男子气概,叫做“刘尼”的宿卫,嗤笑了一声。

    “啊,这是你说的,可别到外面乱说。”

    没过一会儿,门口响了几声,贺穆兰从门缝里往外看看,是自己人,打开门去,几个累的像狗一样的宿卫跳了进来,一进殿就瘫倒在门口。

    “我的天啊,这些夏人也太会跑了,我们跑了几圈才甩开追兵!”

    “没事就好,想不到你这个绣花枕头也逃出来了。”刘尼撇了撇嘴,“你能回来,那其他人大概也能回来了。”

    “咦?其他人没回来吗?”那个后来的躺在地上左右环顾了一圈。“陛下出去了没有?”

    “应该是出去了。”贺穆兰正色道,“我看着他冲出了宫门。以陛下的机警,应该能顺利和诸位大人们汇合。”

    没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宿卫跑回武英殿。有些早已经甩脱了敌人,但因为找不到路,所以绕了半天。

    “你们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大夏宫里的一个老官儿带着一群女人往外逃,路上遇见的宫人见到那群女人,有的上去哭求,有的对着天大骂,我看着那样子,被护着的老太太似乎是赫连昌的阿母,夏国的太后……”

    那宿卫挑了挑眉。

    “可惜我的宝弓丢在了马上,否则一箭射过去,这夏国就没太后了!”

    “连夏国的太后都跑了,那统万城差不多也要被攻陷了。”几个宿卫喜气洋洋。“只要他们开一瞬间的城门,就会被我们的人冲进来的。”

    贺穆兰回忆了一下,魏国灭夏国好像前后只用了不到两年,然后夏国灭亡的那年下半年就开始北征蠕蠕了,这一次统万城一定会破,而且夏国也不复存焉。

    这次灭了夏国,拓跋焘会把大夏宫里的女人全部封赏给有功之臣,然后自己带走了三个最漂亮的公主作姬妾。四公主赫连明珠后来铸造金人成功,按照鲜卑人的规矩,成了拓跋焘的皇后。

    啧啧,赶紧对那女宦官好点,能派来看守她兄长的尸身,不定就是赫连明珠身边的心腹,刷个脸熟,以后也许还能用上这条人脉。

    虽说花木兰不是混宫里的,可总是个善缘。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又有人推门,推几下没人开,外面那人似是极了,想法子在使劲推。

    贺穆兰又从门缝里看了看,正是那被打晕了的女宦官“赵明”,没想到绕了一圈,又跑了回来。

    “怎么不开门?夏宫的人?”

    几个宿卫拔出武器,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也往外看。

    “咦?这不是那个小宦官吗?怎么又跑回来了?不要命了。”

    贺穆兰看了看他们身后满殿的无头尸体,贺穆兰自诩是从尸山肉海里历练过的,这些无头尸体不算什么,难得拓跋焘身边的宿卫们各个也都是“壮士”,脑门后面就是些尸身,居然还能谈笑风生。

    对于这个,几个宿卫曾笑着打趣,说他们连活着的都不怕,更不怕死的了。

    贺穆兰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尸体,轻声道:“这人是夏国四公主派来看守赫连定家人尸体的,想来尸身不走,他也不敢到处乱跑。”

    几个宿卫互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叹道:“也算是个义仆,放他进来吧。”

    贺穆兰正有此意,这人一说,贺穆兰把门开开了。那“赵明”原本急的都要哭了,门一打开,立刻冲了进来,哪怕看到满屋子魏兵都不惧怕,先是看了一屋子尸身都没损失,立刻松了口气,然后就往后殿里跑。

    “咦,你去哪儿?”一个宿卫拉住他的胳膊。“虽然放你进来了,但乱跑还是不行的!”

    “赵明”见无法离开,咬了咬唇,在昏暗的大殿里抱膝坐了下来。

    “你说着夏宫的小宦官,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没有卵蛋的人就是不一样,举止扭扭捏捏。若不是陛下说回头要把赫连定家人的尸身好生缝合安置,我真懒得让他进来。”

    那宿卫啐了一口。

    “算了,他一个小宦官,原本守着满屋子的死人已经够可怜的了,何况死的都那么惨,结果我们又跑了过来。你能想象一只羊跑到狼群里去吗?能这样就算是胆大的了。”

    贺穆兰随便劝说了几句,坐了下来。

    “我们等着陛下攻破统万城吧。”

    “赵明”见他们几个对攻破统万城这般肯定,心中悲戚不已,将头埋入双腿之间,只当做什么都听不见。

    “花木兰,他们都说你是‘玄衣木兰’,若赫连定家人的尸身安然无损,将头缝合上去的事肯定事交给你做的。你家里有谁是仵作吗?”

    一个宿卫闲着无聊,开始攀谈。

    “我家并无何人是仵作,只是军中有时候不得已,只能这般行事。我胆子大,又会一些针线,便让我做了。”贺穆兰随口答了一句,又想起这些人都是贵族子弟,高门大户出身,日后说不定都是将军,便又正起神色,告诉他们黑山大营里功曹们的做法。

    这些宿卫大多没有正儿八经的从军营最底层升上来过,一听到贺穆兰所说的惨状,立刻都蹙起了眉头。

    宿卫军里那个叫“刘尼”的宿卫大概对黑山的情况有所耳闻,喟叹道:“我曾听人说过黑山贪腐之事十分严重,却没想到连战死的勇士都不放过。哎,大将军虽然英勇,但毕竟年纪大了,竟没了以前的锐气。”

    “等统万城一破,肯定就要北伐了,待陛下亲临黑山,会给这些功曹苦头吃的。要不是赫连定自寻死路跑来朔州弄这么一出,我们此刻早就已经到了黑山了,哪里会陷在这大夏宫之中。”

    另一个宿卫也在愤然。

    “都是赫连定!陛下居然还要招降他,还要厚葬他的家人!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

    “你懂个屁,把敌国皇族全杀完了,以后还有没有人敢降?”一个宿卫冷笑了起来。

    “你也就一辈子当个宿卫的命!”

    “你!”

    贺穆兰见一群人快要吵起来了,再见“赵明”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忍不住岔开话题:“是我不好,好好的说这些,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坏了和气。如今都在共患难,还有那么多人没回来,应该想想办法才是。”

    “能有什么办法?这大夏宫我们连路都不认识,总不能出去找吧?”一个宿卫看了满殿的尸体,似乎对自己只能藏在这晦气的地方有些怨愤,闭着眼睛就养起神来。

    这些宿卫都辛苦了一日,为了护送拓跋焘出去又受尽艰辛,一个人开始闭目养神,其他人也睡了起来,留下贺穆兰和刘尼几个警醒的,继续值守。

    “赵明”见大部分人都睡着了,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贺穆兰面前。

    大约是贺穆兰扮过“将军”,那“赵明”对她嘘嘘了几声,意思自己要去尿尿,贺穆兰对她摆摆手,让她去了,等她走开了,在刘尼几人的注目中也站起了身子。

    “我也去尿尿,我去追那宦官,看在哪里如厕。”

    “真是,我们今日一口水都没喝,你居然还有尿!”

    贺穆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跟着“赵明”的方向追到了一个偏殿门外,静静地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吃喝的声音传了出来,显然这个女子藏了一些吃的,饿的不行了,跑到这里来填饱肚子。

    贺穆兰轻笑了一声,闪身进了那偏殿。

    “有什么吃的,别自己藏着,也给我们……什么人!”

    贺穆兰见屋里有两个人,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立刻察觉不对。

    那少年也是凶狠,见有人进来,举起一把匕首就要刺她,刚才还像小绵羊一样的“赵明”也拔了匕首,两个人欺近贺穆兰……

    ——然后被贺穆兰干脆利落的直接放倒在地上,连匕首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那孩子大概没想到连一招都没出手天地就能掉个头,躺倒在地上满眼都是茫然。“赵明”头先着地,呼出痛来,却不敢大声。

    贺穆兰把两把匕首捡起来,看了看,均是寒铁所制的好兵器。她如今是穷**丝一个,见到有好东西,立刻毫不犹豫的放入怀里,席地一坐,小声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宦官,我知道你是女的,也知道你听得懂鲜卑话,你就不要再装了。”

    “赵明”捂着头抽气的声响突然一静,然后又好似刚才是个错觉一般继续抽气,旁边的孩子艰难地爬了起来,看到贺穆兰就坐在他身边,吓得又倒了下去。

    “我虽然不懂匈奴话,却不是傻子。你五官长相和身材都是女人的样子,一双手更是做不得假,男人可没有这么柔嫩的双手。我一开始没有拆穿你,便是存了怜惜之意,但你若真把我们当傻子,我也不会客气。”

    贺穆兰担心有什么狗血的“藏匿敌国皇子”的戏码,不得不慎重起来。

    “而且我们在说到赫连定的时候,你明显表情和气势都变了,你能听得懂鲜卑话,是不是?”

    贺穆兰见她还要装,站起身来冷笑道:“不说也行,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与这孩子,和我那些同僚们去谈谈吧。”

    她站起身就要去抓那小孩,“赵明”突然一下子扑了上来,扒在了她的身上,胡乱的朝着贺穆兰的脸上唇上亲去。

    贺穆兰活了两辈子,都没遇见今天这种怪事,吓得胳膊一震,将这女人震到一旁,见那小孩趁机要跑,立刻长腿一跨,一把抓住,拎了回来。

    “这位将军,求您放了他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赵明”已经不再用什么怪招了,她不捏着嗓子时,那声音是娓娓动听的。她大着胆子爬上前来,一手抓住贺穆兰空着的那只手,把她那只手指粗糙又修长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我确实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贺穆兰眉头拧成了个麻花。

    这女人胸比她还平。

    真是作孽!

    忽然,“赵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急忙把贺穆兰的手又放了下来,开始脱着自己的衣服。

    贺穆兰手中拎着的小孩开始挣扎和哭泣,又大声的用匈奴话哀求“赵明”或者是贺穆兰。

    一时间,贺穆兰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电视剧里恶贯满盈的坏蛋,抓了人家重要的人质逼着女人“委身”的那种……

    “够了,你搞什么!你当我们魏人都是精/虫上脑的家伙嘛?”

    贺穆兰见“赵明”已经把宦官的衣衫脱到了最后,露出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平,人家是缠了!

    她竟然有幸见到女扮男装必备之物!

    绷带缠上去麻烦,脱下来更麻烦,“赵明”扯拉几下发现自己缠的太牢,又急又悔,嘤嘤嘤嘤地哭了出声。

    那声音凄婉动听,还带着一直贺穆兰说不出的矫揉造作之声。也许在古代这种声音叫做“娇柔”,但听惯了现代各种电台广播的贺穆兰一听,就知道这是种刻意把自己女性声音变得更加柔软放松的技巧。

    贺穆兰摇了摇头,把那小孩放下来,只是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能跑掉,又指了指“赵明”。

    “把衣服穿起来吧。我真的不欺负女人和小孩的。”

    这下,小孩和女人同时顿住,都不哀嚎了。

    “赵明”衣襟已经大开,衣衫凌乱至极,那小孩慢慢平静下来,但眼神里还是悲愤之色。

    贺穆兰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料想也不会太好,她等他们平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我们的陛下并非残暴之人,我们魏人也不是人人见了女人就要扒衣服。现在有没有冷静一点?该说……”

    “花木兰,什么情况?我怎么听到你这里有叫声?”

    一个宿卫大约是发现不对,摸黑找到了后面来。

    贺穆兰见情况不好,一把将那小孩抱到自己怀里。

    赫连明珠还以为贺穆兰要对赫连止水做什么,立刻上去抢自家的侄儿,贺穆兰不耐烦之下推了她一下,却不防被这小孩咬了手臂,往前一个踉跄。

    “啊!”

    “啊!”

    嘣咚!

    宿卫彻底按捺不住了,一把推开了偏殿的门。

    微暗的光线下,贺穆兰趴在那个“小宦官”的身上,对方衣衫大开,露出一截光滑的颈项,眼睛里全是泪光。

    贺穆兰拱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似乎按在什么不该按的地方,扭头过去看那宿卫时,表情极为“**”,声线中都是忍耐之意。

    那宿卫吓了个半死,继而十分尴尬,立刻后退着出了那偏室的门,还细心的帮贺穆兰把门掩上。

    “我不知道你在……呃,你慢慢玩,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会说出去的……”

    贺穆兰用身体挡住那个小孩,双腿跨在地上那女人的两侧,免得她被两个人的重量压死。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体贴”的了,可那小孩还准备挣扎。

    贺穆兰无奈之下,只能用胳膊抵住那孩子的咽喉,不让他乱叫,她身上有伤,这么挣扎一番后到处都痛,强忍着痛楚回过头,还在搜肠刮肚的想着该怎么把这个宿卫打发走……

    就见那宿卫关上门跑了。

    喂,什么叫我慢慢玩啊!

    什么没看见不会说出去,你回来啊!

第169章 前途未卜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新年。汉人的习俗从各个角落无孔不入的渗入到每个魏国人的生活习惯里,无论是卢水胡人、鲜卑人、还是其他杂胡,都不排斥这个欢乐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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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同后世的中国人非常容易的接受了圣诞节情人节一样,既然又多了个共欢乐的理由,谁会抗拒呢?

    只是可恶的蠕蠕却是不过新年的。草原上的民族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大的节日都在夏天,蠕蠕也不例外。但他们知道魏国人是过年的,于是就像是故意找茬一般,在正月之前不停的扰边,气的整个营中直骂娘。

    黑山大营一代散落着不少牧民和小的乡集,这些都是原本就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柔然人南下,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考虑到至少也要让这些人过好年,从腊月开始,黑山大营就不停的派出队伍在黑山一线进行巡逻,人手是之前的三倍。

    也许是看见占不到便宜,也许是被拔掉游帐和主帐的柔然人也要想法子打猎补给,渐渐的,骚扰也越来越少,让人安心起来。

    马上要过年了,军营里除了开始洗澡的人越来越多外,其实看不到什么过年的气氛。

    军营里不准饮酒,是以用酒庆贺新年是不行的;军营在晚上不可四处亮灯,以免走水烧了军帐,是以也没有张灯结彩。大将军早就习惯了过这样的年,命令参军帐元日那天给每个营帐里加点菜,把瓜果多端出一点,也就算是过节了。

    军中还是有不少汉人的,或是家中有汉人的鲜卑人,到了过年旁边,越发想念父母,纷纷开始写信送回去。

    贺穆兰也不例外,除了自己写信,她的空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帮忙写信了。

    阿单志奇等人如今都已经升到百夫长,军功也积攒了不少,就等有空职可升。胡力浑家听说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已经申请了“婚嫁”,只要来年没有大战,就可以回家去娶妻。

    这让众人羡慕的要死,胡力浑顶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得瑟了两月,然后偷偷摸摸跑来找贺穆兰,想让她给未见面的媳妇写封信,结果贺穆兰听他翻来覆去说过去都是“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话,忍不住白眼一翻,自行加工,写了一封符合未婚夫妻初次通信时的信函。

    素和君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他自己的岗位,侍从官说他被军帐调走另有他用了,贺穆兰想着他原本就是有公务在身的,如今大约是去办公务去了,虽然心中有些可惜没有和这位有意思的朋友多相处一会儿,但她现在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兵,又不是后世的花木兰,没有那么多的情谊积累。

    快到新年时,贺穆兰收拾自己的东西,从箱子里又翻出那个布袋来,里面三两金子一点也没少,三个弹丸大的金块躺在里面,像是一个让人惊喜的新年礼物一般。

    她一直知道素和君很厉害,但却没想到厉害到能在雁过拔毛的功曹手里给她留下三两金子。

    她说的是你“杀杀价”,可不是“你别给他们”,他得有多么有本事……

    咦?

    他离开中军,不会是因为和功曹闹翻了吧?

    不会吧?

    贺穆兰身为鹰扬将军的亲兵,大多数时间都是侍卫在库莫提的身边。他的生活非常单调,每日早起,练武一个时辰,再吃完早饭,然后去练兵场,监督鹰扬军练兵,下午在帐中处理公务,或领军出去巡视。

    贺穆兰发现新年对库莫提的影响,就是收到的信函和礼物越来越多了。那些从京中或其他各地送来的信函像是雪花一般飞到鹰扬军的主帐内,她在一旁看着库莫提将这些信分拣出来,有的慎重的回信,有的丢在一边,更有些连拆都不拆,直接丢到火盆里烧了。

    在火盆里烧了的信应该是个女人写的,字体绢绣,函盒也是十分文雅。库莫提发现贺穆兰很喜欢那些信的函盒,有一日心情好,还让贺穆兰自己挑几个拿去玩,就当是赏赐了。

    这样的日子闲适的都不像是在军中一般,只可惜好景不长,安心日子还没过多久,柔然人就大军出击了。

    其实以黑山城来抵抗柔然南侵虽然方便,但柔然幅员辽阔,横跨东西,西边接着凉国,东边直通呼伦河,黑山只不过是魏国和柔然所交界之处最平坦、最中央的一块要地,若柔然人放弃这里而从其他地方进入大魏,也不是不行。

    “游帐都被拔了还执意南攻,牟汗纥升盖(柔然大汗名)应该是得到了夏国大败的消息,坐不住了。”

    参军帐里几位参军都纷纷猜测。

    “何止他坐不住,我看凉国、宋国和其他诸国都恨不得我们快点倒霉才是。”库莫提嗤笑这些敌国的君主。

    “正是如此。”

    参军帐中的军师将军李毅一边在行军图上画出两道曲线,“这支应该是从东边穿过库莫奚南下。库莫奚的阿会氏(酋长)并未送信而至,若不是库莫奚默许了蠕蠕人借道,就是没有攻破库莫奚,只是偷偷绕过。如果是后者,人数应该不多。”

    库莫奚是东边的异族,由五部组成,和高句丽接壤,有数万人口,数十万牛羊,四十年前曾被大魏打败过,一直作为藩地年年进贡。

    但他们是五部会盟制度,内部经常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若有哪一部故意借道,酋长也不能如何。

    李毅又指着另一边,“这一支西入的蠕蠕人数众多,应该是从凉国借道而入的……”

    他的话一说出口,就有好几个将军脱口而出“不可能”。

    如今魏国正将秦国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就连国主都躲在统万城不敢出来,夏和凉交界,此时应该更不愿得罪魏国,如何敢借道给柔然?

    “这就要问凉国的君主了。”李毅冷笑着用手指点着柔然的涿邪山位置,然后从涿邪山下划到某个代表河流的长线上。

    “冬季水枯,他们怕是从结了冰的弱水南下,踏过干涸的河谷直奔东边南下的。”

    黑山大营刚刚成立之时,拓跋焘那时还只是一位皇子,便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派出了自己王帐中能写会画之人,耗时六载,将魏、凉和秦的山川河流画了清楚,至于柔然,因为太过苦寒,又多有柔然诸部游牧无法贸然深入,除了个别以前从柔然归顺的将领汗王,没人说得清柔然内部是什么样。

    即使如此,这张北方的地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比较精准了。黑山大营也有几张,分别归三军主将和参军帐中所有。

    南下的寒流不但帮助了魏国人轻易跨过黄河,拿下了长安,也帮助了塞外的柔然,从东西两头跨过结冻的河流,直袭魏国边关的军镇……

    “东边的目标应是怀荒、御夷两镇,西边的目标则应该是沃野。”

    拓跋延看了看地图,脸色难看。“我们刚刚送回高车人归顺的喜报,这蠕蠕就来打我们黑山大营的脸。”

    若真让他们两路都绕下去,直奔拱卫京城平城的军镇,平城有多震惊显然易见。

    “沃野或怀荒、御夷要是失守,大家年都别过了,等着换主将吧!”

    拓跋延冷哼了一声,心中极为恼火。

    “李将军,消息从何而来?”库莫提看着李毅,他知道参军帐有许多秘密,黑山诸将早有怀疑,但是因为参军帐事关全军战局谋略之机要,很少有人自找没趣去刺探军情。

    “蠕蠕有早欲归顺之人,是他们派人送了消息。东边如今消息已经没有传来了,想来库莫奚地势险要,找不到人传讯。西边的消息是十天前就已经渡过了弱水,若是按照疾行的速度,再过五日,就要到达沃野西面。”

    李毅一收到线报就立刻向沃野镇和京中报了讯,然后召集黑山大营的各部主将前来商议应对之事。

    “多少人?多少马?”

    夏鸿一听是有柔然的人叛出,立刻问出他关心的问题。

    “西线两万三千人,一人三马。东边……不知具体数字,人数应该也在八千以上。”李毅脸色也不好看,想来东边消息已经断绝很久了。

    柔然人说两万三千人,又是长途奔袭,那必定是连奴隶和笨重的辎重都没带,轻骑南下,直袭沃野。

    沃野是六座军镇里最西端的一座,怀朔、柔玄、怀荒都是相距不远,沃野却是孤城在外,又有黄河绕城而过,冬季结冰,这黄河原本是天险,如今却成了可趁之机。

    “两万三千人,若是想要把他们全歼在沃野之外,就算是以逸待劳,至少要派出两万轻骑才能获胜。我们黑山大营共有六万士卒,除去守卫黑山城以及防卫东线可能出现的敌人的人马,能动用的不过三万。”

    在草原上迎击敌人,不像守城,除了要四处派出斥候寻找敌人的踪迹,保持机动性也很重要。若是两万人在外面漫无目的的寻找,很快就人困马乏了,只能派出先头部队先找到敌军方向,才能迎击。

    可这先头部队一旦被敌人围住,就会变得很危险。所以这先头部队必须机动快速,而且实力也得很强,足以甩脱敌方的人马,和友军顺利会和。

    李毅刚刚把部署说完,帐内的将军们就已经将眼光移向了库莫提。

    鹰扬军一人四马,兵甲齐全,若论机动性和精锐,整个黑山大营都没有哪一支部队及得上。

    库莫提心中也知道这一次必定是他要做这先头部队了,当下站起身,非常诚恳地对各位将军点头示意:

    “鹰扬军责无旁贷。”

    “将军辛苦了!”

    “我等一定会鼎力相助!”

    如今是正月,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出战过,又有高车人在黑山大营驻扎,拓跋延考虑到军心安定的原因,并没有大肆宣扬两只蠕蠕南下的事情,只是悄悄的调动兵马,将左军的骁骑营暂归中军将军尉迟夸吕调度,又拨了右军虎贲营出营,由夏鸿负责守卫黑山大营,随时准备出战。

    前往沃野以西的骁骑营、虎贲营加上鹰扬军的八千骑兵,已经有三万人马,三支部队皆是军中最精锐的前锋部队,行军速度极快,作战能力也强,若这支部队还不能拦下西边的蠕蠕人,再去三万也没有什么意义。

    贺穆兰并没有参加那次的会议,那时她正在和若干人在副帐里讨论半个多月后的三军大比。若干人在右军大比里连前十都没进,自然是不能参加三军大比的,只能笑嘻嘻的祝愿贺穆兰有个好名次,自己好混到贺穆兰帐下做个亲兵校尉什么的。

    正因为之前过的太安逸了,等贺穆兰和若干人各自回到主将身边,立刻做好出击准备的时候,都有些不太真实。

    蠕蠕南下了?

    跨河而过?

    蠕蠕什么时候也会兵法这种东西了?

    是了,蠕蠕一定是知道等夏国一灭,他们大魏就要腾出手来对付蠕蠕,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大军都已西征的时候打北方一个措手不及。

    库莫提整军极快,不过半日的功夫,麾下众将就已经安置全军准备好了十五日的军粮,一人三马轻骑出击。

    他们有沃野和武川作为后方,补给自然比蠕蠕容易,所以辎重和杂役也是一个没带。

    贺穆兰看着驮马上满是胡饼的粮食袋和水囊,感觉两颊又酸痛了起来,从食道到胃里都是冰冷。

    连续十五天就吃这个,这便是急行军时痛苦的地方。

    此外,更痛苦的,便是扎营安住、以及半路上小解大解。

    贺穆兰听若干人说过,鹰扬军疾行的时候,半路上没有时间小解,都是在马鞍上解决的。

    马鞍上解决……

    到底是拉开裤子用高超的骑术掏出那啥放水,还是直接就拉在裤子是,贺穆兰到现在也没有细问。

    她已经做好少喝水的准备了。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觉得马上就要大比了,却跟着我们出战,心中有些不快?”库莫提看着贺穆兰一直蹙着眉,突然出声询问。

    正跟在库莫提身侧护卫的贺穆兰听了以后茫然道:“卑职在想要啃半个月的胡饼……咦?将军您刚才说什么?”

    库莫提没想到贺穆兰烦恼的竟是这种事情,顿时失笑:“胡饼已经很好了,三四年前,连胡饼都没有呢,全是粗粝的杂饼。你若真难以下咽,我这里还有肉干和胡瓜,你拿去佐餐就是。”

    “卑职不敢。”

    “吃好点吧。吃好点才有力气拼杀。”

    库莫提叹了口气。

    “春夏是蠕蠕放牧的时候,他们惯于冬天征战,可就苦了你们了。”

    ***

    鹰扬军疾行了三天,才刚刚从黑山头到达沃野以东。黑山大营位于武川镇的北方,离沃野的距离大概和到平城差不多。

    到达沃野以后,离李毅所推算的五天时间只不过还有一天了。

    沃野原本就驻扎着上万镇朔卫,待他们一到,顿时唤醒鼓舞,迎出城去。

    沃野一城突然涌进两三万人,镇中的百姓和军户也就大都知道了要出什么事情,许多人家开始磨刀霍霍,整理箭镞,还有些人家把年纪较小的孩子往南方送走,沃野如今只许南下不许北上,这些人把孩子送走,镇朔卫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骁骑守在了沃野镇,虎贲军在城外驻扎,鹰扬军是作为先头部队寻找蠕蠕踪影的,所以带着大军开始了在沃野以西搜寻的工作。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沃野的位置大约在现在的内蒙古包头市以西,地域辽阔,搜寻多有不易。他们考虑到蠕蠕一路要寻找水源和水草让人马休息,便沿着水草的方向寻找,终于在沃野五十里处找到了那支蠕蠕的队伍。

    黑压压的人马就像是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一般,老练的斥候们刺探完后飞马来报,说这里只有上万匹马,人数并不清楚,但见每匹马上都有人影,应该是有差不多的人数。

    每个人都骑着马,那替马去了哪儿?

    这么多人,是怎么解决补给问题的?

    光这两个问题,就足以让库莫提满心疑问。

    “阿兄,我又觉得不对……”若干人听到斥候飞马来报的消息,嘟嘟啷啷说:“这么多匹马,还带着骑士,怎么跑起来声音还没我们大?”

    对方应该是早就听到了他们的马蹄震动大地的声音,可是都肉眼可辨了,对方的马蹄声也只是“震动”的响度。

    上万匹马,疾跑起来的时候应该震天动地才是。

    谁家行军这么慢吞吞的?

    “还要你说!”若干虎头瞪了弟弟一眼。“傻子都知道不对。”

    库莫提接到的命令是搜寻这支西线蠕蠕的动静,在找到他们的行踪后和其他友军汇合,将他们全歼在沃野,以免蠕蠕南下造成损失。为此,三军的精锐尽出,沃野厉兵秣马,就等着一场大战。

    如今库莫提总觉得前方不对,可又怕贸然先行挑衅,这八千人马会交待在这里,损失惨重,只能小心翼翼地继续派出斥候查探,原地等候消息。

    “阿兄,我觉得他们的马好像是替马。”若干人听完战报后,和兄长小声嘀咕:“你看那些马走的那么慢,应该是换马骑乘时的疲马。正常的马哪里和斥候说的那样,连脚都抬不起来走路?”

    “你是说,这支军队是疲军,可以试着进攻?”独孤唯对若干虎头这个老是喜欢议论的弟弟产生了兴趣,伸过头去逗弄他。

    “对方可是几万人,我们才七千多而已……”

    几人都是库莫提的副将,库莫提正在和几位军中宿将一边讨论前方斥候报回来的动静,一边继续等候消息,他见后面几员副将讨论的激烈,立刻出声询问:

    “你们交头接耳,是在说些什么?”

    若干虎头和独孤唯一顿,停止了争论,恭恭敬敬地回答:“启禀将军,我等认为前方那支蠕蠕人也许不是我们要找的主力部队。”

    “哦?为何?”

    库莫提看了看若干虎头,后者正对着准备开口说话的若干人狂使眼色,令他不要胡乱开口。

    “虎头,你莫拦着你弟弟说话,我又不是严苛死板之人。”

    别人不知道,贺穆兰却是知道若干人的本事的。其人虽然武艺并不高强,可是对于战局之事却有一种天然的敏锐,也善于推演。

    只是大魏军中,哪怕你善于行军布阵,你也得先得武艺高强,否则按照鲜卑人将军首先得冲锋在前的尿性,还没下令,就先被敌将斩于马下了。

    若干人也是男人,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了露脸的机会,哪里能忍得住,见库莫提让他说话,立刻说了出来:

    “标下怀疑前面那支大军并非主力部队,应该是疑兵。主力部队恐怕已经换乘健马,去了其他方向了!”

    “哦?何以见得?”

    “标下也不能确定,不过若要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只要派出几百空马冲阵,若是对方人多势众,这几百匹马应该很快就被对方的弓手射毙,若是这些马能径直冲到阵前,则一定是对方故布疑阵,只是空马,并未有多少骑兵!”

    “将军,末将亲眼看到的,对方的马虽然跑的不快,但确实十之七八都坐着骑手,并非空马!”

    斥候见这小小亲兵居然出口怀疑他们冒死打探来的消息,顿时恼羞成怒,跪地反驳。

    “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若干人忍不住又插嘴:“汉人就曾在马尾巴后系上枝叶荆条,跑动起来后造成喧天的声势,让敌人以为是大军来袭。如今谁知道是不是真人!”

    “将军,我觉得可以一试!”

    “将军,我觉得不妥,万一我们暴露了行踪……”

    “对方都是疲马,没听说跑都跑不快了吗?我们马力充足,就算暴露了行踪,难不成不能逃掉?”

    “万一对方是疲兵之计,实际上马力充足呢?对方人数几倍于我们,不可冒险!”

    几位库莫提父亲留下的老将商议了一会儿,争论不休,就如刚才独孤唯和若干虎头一般,谁也说服不了谁。

    刚刚若干虎头和独孤唯争论,反倒是亲兄弟的若干虎头不相信弟弟的说法,身为若干虎头好友的独孤唯反倒认同若干人的话。

    此时见他们又在争论,实力强大家境殷实的独孤唯突然出声:“不过是几百匹马,将军,我率军带着空马先去试探一次,若是对方真的有虚,击鼓相告便是。我们这人数少,真要有不对,跑起来也快。”

    库莫提知道独孤唯生性机警,不是愚笨好强之辈,加之他心中怀疑之心不比若干人少多少,当下令人拉出五百匹替马来,交给独孤唯的部曲前去试探。

    独孤唯一直带着人马到了可以离蠕蠕很近的位置,都见对方没有追击,心中便已经肯定若干人的猜测有八成是对的,但是他定睛一看,对方马上确实都有人形,不似斥候看错,心中也是纳闷,当即命令部下戳伤马臀,令其狂奔。

    一群马疯了一般的朝着上万匹马奔去,这种场景看起来犹如飞蛾扑火,又像是石投大海,独孤唯命令所有人做好撤离的准备。

    谁料对方马群里只稀稀拉拉射出一些箭支,北魏军中的马匹都是战马,久经战场知道躲避箭矢,如此稀松的箭矢,立刻避开了大半,竟有半数真的冲进了最前头的马群,引起一阵骚乱。

    马群是聚群而行,一支族群里最强壮的那批头马当先行驶,身后诸马都会跟随,否则在草原上放马,岂不是要一大堆人?

    可事实上,牧马人通常几人就能放上千只马,一个人带着数百匹马的马群毫不费力,而且马匹还能找到回途之路,连跑丢都很困难,便是因为如此特性,骑兵的阵势很容易保持整齐。

    独孤唯见马群的头马先乱,而后整个马群动乱起来,有蠕蠕人用鲜卑话不停呵斥,更有许多蠕蠕开始掉头就跑,立刻命令司鼓官敲起战鼓,求援追击。

    库莫提一听进攻的鼓声,知道这边的蠕蠕果然有诈,精神一震,率领几千骑兵开始冲锋,魏国的骑兵像是坠子一般□□了“上万人马”的队伍里,待两军交战,冲到进前,从士卒到将军统统吓了一跳。

    哪里有什么骑手,对方的疲庐上驮着的都是用枯草扎起来人形、然后穿着蠕蠕衣服的假人。只不过假人都用草绳等物绑在马鞍上,马速又慢,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骑士骑在马上慢慢悠悠往前走一般。

    库莫提见是这种情况脸色大变,立刻抓了几个没有被砍了的蠕蠕,用匈奴话大声发问。对方战战兢兢回答了几句,直把听得懂匈奴话的将军们气的脸色铁青。

    “若干部打扫战场,将这群蠕蠕俘虏回去,再带回这群疲马交往沃野!”库莫提虽得了上万战马,可是心情一点都好不起来。

    蠕蠕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马,这上万匹马,反正都已经跑残了,说丢就丢竟也是毫不可惜!

    “其他各部上马,疾援朔州!”

    贺穆兰之前根本不知道库莫提打探到什么,待听到朔州,脸色也是一变。

    朔州在黑山大营和平城之间,在沃野的东面,要想绕过沃野直通朔州,除非用飞的。

    可是今年却不同往年,今年特别的冷!

    沃野镇就在黄河“几”字型的最上头,而朔州则在“几”字的右上方,两者都临着黄河水源,就是为了建城方便。

    可是沃野的“几”字有两道支流,都在沃野的北方。今年天气极冷,北方大多河面都结了冰,水脉不宽的支流更是普遍都可以跑马。若是蠕蠕从北方的支流踩着冰面顺流直下,确实可以绕过沃野,直扑朔州!

    朔州有三镇拱卫,原本蠕蠕根本不可能攻击到,可是他们从西边渡河而来,竟是绕过了武川以北的黑山大营和沃野城,直奔朔州而去,朔州没有提防,此时突然有骑兵南下,必定要吃大亏!

    “为何是朔州!若是得不到便宜,岂不是要困在大魏腹地!”

    库莫提纵马如飞,心中不安至极。

    天气之事不可捉摸,冬季是冷,可是过了正月,往往大地回暖,黄河解封,这些蠕蠕难道要从黄河里游回老家不成?

    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准备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

    他们疯了不成!就算破了朔州,三镇夹攻,他们也不可能再南下一步!

    贺穆兰比库莫提还要费解,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战。前世花木兰是右军的一员,这一场布局即使真的存在,她此时也应该是守卫黑山大营没有离营,自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蠕蠕为何要舍弃掉一万多匹马,甘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直奔朔州。

    朔州!

    朔州到底有什么!

    ***

    “报!御夷镇以北发现蠕蠕行踪,蠕蠕并无南下,直奔西北而去!”

    “人数呢?”

    参军帐中一直在派出各路斥候探查东线失去踪迹的蠕蠕人,如今终于有了结果,自然是欢欣鼓舞。

    “人数约有一万余众,皆是轻骑……”

    “比我们估计的要多。”李毅皱起眉头。“已经到了御夷,就算不打御夷,也应该劫掠周边,他们似乎是在赶时间,赶什么呢?”

    “军师,如今得请大将军增设兵马,火速前往东边拦截才是!”

    一位参军指着地图,“过了御夷,离武川就不远了!”

    “我这就去见大将军!”

    李参军手握军报,急急忙忙前往军帐。

    于此同时,京中鸿胪寺的队伍和羽林军、宿卫军共三万余人随驾前往黑山大营,京中特使出发前五天火速飞马通知各镇做好接驾之事。

    只不过拓跋焘出行很少铺张,向来轻车简从。他行军速度快,走的是大道,沿途并不耽搁,此时不是要困在大魏腹地!”

    库莫提纵马如飞,心中不安至极。

    天气之事不可捉摸,冬季是冷,可是过了正月,往往大地回暖,黄河解封,这些蠕蠕难道要从黄河里游回老家不成?

    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准备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

    他们疯了不成!就算破了朔州,三镇夹攻,他们也不可能再南下一步!

    贺穆兰比库莫提还要费解,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战。前世花木兰是右军的一员,这一场布局即使真的存在,她此时也应该是守卫黑山大营没有离营,自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蠕蠕为何要舍弃掉一万多匹马,甘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直奔朔州。

    朔州!

    朔州到底有什么!

    ***

    “报!御夷镇以北发现蠕蠕行踪,蠕蠕并无南下,直奔西北而去!”

    “人数呢?”

    参军帐中一直在派出各路斥候探查东线失去踪迹的蠕蠕人,如今终于有了结果,自然是欢欣鼓舞。

    “人数约有一万余众,皆是轻骑……”

    “比我们估计的要多。”李毅皱起眉头。“已经到了御夷,就算不打御夷,也应该劫掠周边,他们似乎是在赶时间,赶什么呢?”

    “军师,如今得请大将军增设兵马,火速前往东边拦截才是!”

    一位参军指着地图,“过了御夷,离武川就不远了!”

    “我这就去见大将军!”

    李参军手握军报,急急忙忙前往军帐。

    于此同时,京中鸿胪寺的队伍和羽林军、宿卫军共三万余人随驾前往黑山大营,京中特使出发前五天火速飞马通知各镇做好接驾之事。

    只不过拓跋焘出行很少铺张,向来轻车简从。他行军速度快,走的是大道,沿途并不耽搁,此时又有“突击检查”黑山大营的意图,所以等京报到了黑山大营的时候……

    皇帝已经离朔州不远了。

第170章 新年贺岁番外冷面杀人狂

    花木兰会进入被称为“特别事件处理部队”的重案组,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在测试过花木兰的实力和心理素质后,别说刑警队的重案组了,就连特种兵队伍都来找过花木兰的领导。

    但花木兰并非军人出身,毕业于普通的医科大学,也不是国防生,如今在的是警察编制,在双方领导的一番博弈较量后,n市的特种兵部队红色尖刀旅只好放弃了吸纳花木兰的事。

    特种兵里女人还是少了点,吸纳了后还有许多麻烦。

    对于花木兰来说,去刑警队或者当法医,并无什么不同。就如同让花木兰去当冲锋的将军还是后勤的火头兵,对她来说,都是为国效力,只要能用的上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贺爸爸长吁短叹,贺哥哥被电到住院,除了又羡又愁,还有一种“完蛋了我家妹妹二十八岁才开始她的前程这啥时候才能结婚啊”的惆怅。

    刑警队也不是想进就进的,哪怕是人人都看好的人选,也得先经过训练。更别说花木兰只是个人素质好,根本没经受过警校那些系统的学习了。

    送去进修的花木兰哪怕课业完成的再好,至少也要一年才能学业结束,进入重案组实习。

    贺穆兰是法医学本硕连读毕业,花木兰再被送到n市的警官学院进修,就该成为有双科硕士的高级人才了。

    她大概是学院里年纪最大的女学生,每日里课程繁多,花木兰不知道有些课是选修的意思就是可以不学,所以除了必修的“警察实战训练”和“犯罪现场勘查”等科目,连“群体**件的预防和处置”,“毒物与微量物证分析”这种很少有人去选择的科目都给上了。

    她每日里忙忙碌碌,学院里的人遇见她会客气的喊她一声“师姐”,有人说她是天赋异禀送进来进修的高人,有人说她是走后门进来镀金的军政世家小姐,无论是哪一种,这种人在学校里都是没什么人敢惹的。

    可惜她长得很是一般,表情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年纪还忒大,否则真有人昧着良心也把她选进“警花”什么的宣传宣传。

    实战课上。

    穿着黑色训练服的花木兰正在和一个同样送进警官学院的同学对练。

    这个同学叫做“刘诺”,今年也二十七岁了,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十分普通的程序员,暗地里却是个十分厉害的“黑客”,后来被公/安/部“招安”的。

    他日后要负责“网络技术安全”这块,也被送来这里“镀金”,上面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警察,而不是老是这幅“宅男”样。

    什么是“宅男”,花木兰不太清楚,不过顾名思义,就是住在家里的男人,所以对方的身手和体格如此之差,也就不让人意外了。

    对方可能对这门“擒拿格斗术”十分认真,所以和前两天在花木兰手下两招都走不过不同,今天居然坚持了五分钟左右。

    只是当他伸手探向花木兰,却被花木兰揉身而上,一把抱住肩背往后一个抱摔之后,他就彻底起不来了。

    花木兰所附的贺穆兰并不算长相抢眼的美女,五官只能称得上“耐看”。

    但她扎起高高的马尾,穿上黑色的训练服、警用靴时,却独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度。

    花木兰一招将对手重创,便负手旁站,意态闲逸,刘诺却躺在地上,直捂着鼻子不能起身,旁边观战的学生见状顿时叫好。

    自花木兰参加训练以来,每日对练,总能引起阵阵喝彩,无数人围观,读警校的男人女人大抵都是有种“英雄情结”的,这位女法医还有如此好的身手,足够给人留下无数谈资了。

    “你还好吗?”花木兰纳闷的看地上的刘诺。

    她用的是“后仰抱摔”,摔的时候很注意分寸,绝没有砸中他的面目。

    为何他一直捂着鼻子不起来了?

    可怜刘诺一个家中万年不出门的技术宅,猛然间被洗白了,又被送来这里受罪,好不容易想发愤图强一把吧……

    遇到这么个同学,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素质,无论怎么比,都被衬成了战斗力只有负五的渣渣……

    这还不算,贺穆兰确实不是个美女没错,可男人看女人,也不是只看脸的!

    这突然被一个女人抱入怀里,脸一下子埋入了“胸器”之中,然后全身擦着某处就这么被甩出去了……

    想起那触感的柔软……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刺激太大……

    “男子汉大丈夫,摔一下不过痛一会儿,何苦一直赖在地上。”花木兰看不惯他那扭捏的样子,伸出手一把拽着他的胳膊起来。

    “后面还有其他同学要对练……咦?你鼻子怎么了?”

    刘诺被拉住了胳膊,捂着鼻子的手顿时放开,露出两道流着鼻血的鼻子。

    刘诺原本是个眼镜男,对战时带上的隐形眼镜,可看人还习惯眯眼,这一眯眼在加上流着鼻血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猥琐可笑,旁边众人见了哄笑出声,连花木兰也不好意思再说他了。

    “抱歉,我不知道真伤到了你的脸面。”

    咦,她有撞到他脸吗?

    呜呜呜呜……

    伤的不是脸,是面,是面子啊!

    刘诺悲愤地一擦鼻血,嘤嘤嘤嘤地夺门而出。

    这么一位凶残的御姐,又何苦给她生就那样的凶器!

    还穿毛的作战服!应该套马甲才对嘛!

    此事并不能怪花木兰。她在军中十二年,也不知和多少同袍同火相互“切磋”过。她身材瘦长,原本就不是什么大胸姑娘,加之后天不停的锻炼,更是变得平坦,所以哪怕是近战互相撕扯,也从未有人发觉过她的不对,顶多赞一声她练的“结实”而已。

    但这贺穆兰虽然貌不惊人,可大概是营养好,该有的女性特征都十分明显,按照贺家哥哥的话,关了灯,那也是一等一的绝色尤物。

    这样作战习惯和素质的花木兰,又顶着这样身材的,无怪乎搅得一群对战的男人们“嗷嗷嗷”乱跑,心甘情愿被她揍翻,并且乐此不疲。

    花木兰虽然没有察觉到是自己的女性特征让别人变得束手束脚,但她想着自己是个女人,又不像是当年的自己那样男装混入军营,这些人出于“怜香惜玉”或者对女性的尊重,不敢贴身也是正常。

    所以花木兰后来一改自己的作战风格,出手再不留情,快、狠、准,几乎是迅速解决战斗,也很少再贴身肉搏,果然向她邀战的人越来越少了。

    唔,就是明明是他们先不来邀战的,可看着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点像不再给陈节搓衣服后,陈节的那种眼神。

    ***

    “李教官,你来看看贺穆兰的这个成绩……”

    一个教官拿着贺穆兰的成绩单递给他的上级。

    李教官莫名其妙地接过这个学员的成绩,上下扫了一眼,“这不挺好的吗?哎哟,很优秀啊!我都这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成绩了!”

    “问题就是太优秀了!”

    那女教官把成绩单拍在桌子上。

    “我带了这么多年学生,还没见哪个没有经验的有这个素质!简直……简直……”

    她蹙着眉头。

    “简直跟早就已经习惯了杀人似的!”

    模拟训练是最考验心理素质的一门课程,贺穆兰的情况其实进入军队系统最合适,但她年纪太大,又是女人,所以才被警队摘得了名额。可是即使如此,她从未参过军,也没上过战场,无非就是个法医,心理素质比别人好一点没什么……

    这种模拟杀人的场景,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即使你知道对面是假的,是模拟出来的,也很少有人出枪的这么干脆!

    从把枪到命中目标,只有1.8秒,这是何等的不假思索?

    简直可怕!

    “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妥。”那李教官也不再夸贺穆兰很优秀了,反倒一片愁容。

    他自己也带过无数的学生,查缉战术的模拟训练,新人很难做到冷静。

    他知道有些人是隐形的暴戾嗜血份子,一旦打开那道闸,谁也不知道没控制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天生渴血的暴力份子不是没有,只是大部分都被隐藏在普通人的外表下,一辈子都从事着普通的工作,若是有一个诱因,就会猛然地迸发出来。

    再联想到贺穆兰以前从事的是法医的刑侦技术工作,可莫名的身手如此好,听说曾经一人砍伤十几个毒枭的手下……

    莫非从事法医,是可以宣泄她对鲜血和死亡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贺穆兰一脸狞笑的对着尸体切割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行,去安排贺穆兰做个心理测试!人格测试!测!好好的测!”.

    花木兰不知道自己查缉战术的课程明明成绩非常优秀,为什么老师却一脸惊慌的跑了,而同时参加测试的学员全部都对着她指指点点,各种议论。

    她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的非常正常,她没有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击毙了歹徒,又成功的保护了人质,将她从敌人的包围中带了出来。虽然出来的时候被发现,但那些贼寇也全部被她击毙了啊!

    有什么好议论的?

    这种努力融入现代社会却被奇怪排斥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委屈感。

    这种委屈并非来自于别人,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不安和无所适从。

    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

    看到花木兰低着头不语的样子,那些有些议论的人收了声,神色都十分复杂,也不再用目光看向她。

    没一会儿,几个教官跑了过来,单独把花木兰带走,说是要做什么测试。花木兰错愕了一会儿,本着军人“服从”的天性,跟着几个教官离开。

    花木兰走开后,参加“模拟训练”的几个警员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不觉得,那个从法医转来的贺穆兰很可怕吗?对战时毫不留手几乎能感觉到杀气不说,刚才做模拟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表情,真以为她已经把那个‘歹徒’射死了!”

    他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一枪爆头,她就不怕失手打到人质吗?”

    “能当法医的人,胆量哪里会小?说不定人家见过的死人比那些打过仗的人还多。”一个女学员不平地说道:“你自己本事差,莫说别人狠!”

    “见死人和杀人是一回事吗?能是一回事吗?”

    “那不是模拟吗?我都下得去手!一直在抖的是你吧?”

    “你!”

    “贺穆兰去做什么测试了?不会因为成绩太好,直接被保送毕业了吧?我也觉得她这样的人上上专业课就行了,上什么实战啊,简直是打击我等的自信心的。我都觉得她是神力女超人了,上次她帮袁琳搬东西,你们是没见到,两个那么大的行李箱,跟拎小菜似的……”

    刘尼看着一群人七嘴八舌,撇了撇嘴,不屑地离开。

    嘁,一群愚蠢的凡人!

    没看过疯丢子的《同学两亿岁》吗?

    贺穆兰一定是被外星人附身了,这时候更应该搞好关系才对!

    回头问问就她qq多少……

    也许外星人也需要“网络安全”服务呢?

第171章 美色惑人

    拓跋焘今夜注定睡不好觉了。

    魏国司徒长孙翰和奚斤率领了八千骑兵追赶赫连昌,追赶到高平都没追上,只能班师回了统万城。

    统万城是被打下了,但由于拓跋焘要求全城戒严,不可出入外城和内城,魏国的士卒只能忍着疲累继续看守四门,不敢到处乱窜。拓跋焘的宿卫们累的要死,在宫城里到处找空余的宫室横七竖八的睡倒了一片。

    “陛下,臣等将武英殿的宿卫们接回来了!”一群宿卫兴高采烈地带着活下来的同伴进了紫极殿。

    “库莫提将军的亲卫还发现了赫连定的儿子!”

    “什么?赫连定的儿子?赫连定的家人不是都给赫连昌给砍了吗?花木兰在哪里发现的?”

    拓跋焘意外极了。

    “快快宣花木兰和赫连定之子进殿!”

    贺穆兰和宿卫等人在武英殿那种阴森昏暗的地方待的已经作呕了,好不容易熬到魏军攻下宫城,立刻就出殿寻找陛下的踪影,正遇上了宿卫军中的几位小头领。

    贺穆兰是库莫提的亲卫,库莫提的身份贵重,亲卫如同心腹,自然也倍受礼遇。待他们听到贺穆兰居然从武英殿里搜出了赫连定的遗子之时,更是敬佩万分。

    在武英殿那种到处是死人的地方,居然还到处乱跑,找到蛛丝马迹,真乃猛人也!

    贺穆兰在殿外领着赫连止水和赵明准备进门,赵明在门口苦苦哀求,大意是不敢见魏国的皇帝,希望能不进去。拓跋焘让人宣的是赫连定之子和花木兰,贺穆兰见他真的吓得人直哆嗦,便没有勉强她,独自带着赫连止水进了殿。

    赫连止水长相和赫连定颇有相似之处,只是五官比赫连定要清秀一些,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汉人的缘故吧。他虽才十岁,但并无畏缩惊惧的神情,见了拓跋焘大大方方的行礼,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

    贺穆兰若不是见过他之前拔刀相对、拼命挣扎、悲声哭泣的情景,几乎也要认为赫连止水是个临危不乱,冷静大度的孩子了。

    拓跋焘见了赫连止水后非常高兴,而赫连止水发现拓跋焘确实如贺穆兰所说一般是个宽宏爽朗的君主,心中也松了口气。待知道赫连止水正是夏国太史令张渊的重外孙,拓跋焘哈哈大笑了起来,让人去把张渊带来。

    张渊也是个奇人,他设下连环计,让赫连昌成功逃离了统万,自己却没有逃跑,而是命令全家上下披麻戴孝,在自己的府中等着大军破城的那一天。

    拓跋焘听取了贺穆兰的话,攻占统万城后没有放纵大军洗劫统万,而是通过攻打宫城、守卫四门等任务的分派,让这些士卒无法休息,不去想着扫荡等事情。

    所以张渊穿着丧服在家里坐了半天,没等来入城洗劫的士卒,倒是等来了客客气气请他进宫的魏国使者。

    张渊进了宫,见到了重外孙,两人抱头痛哭云云,也就不再赘言,拓跋焘和贺穆兰含笑看着一老一小喜极而泣,心中皆有感触。

    赫连止水很小的时候就被张渊接进了张府,他几乎是被张渊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带大的,感情自然很深。再加之张渊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在这个五十岁就入土的年纪,六十多岁已经是老爷爷了,喜爱重外孙也是正常。

    张渊见赫连止水没死,而且拓跋焘也没有要处置赫连止水的意思,对着拓跋焘老泪纵横,跪下身子:

    “老朽设计魏军送夏帝出城,乃是为了全老朽为臣之忠义。陛下善待百姓,没有让统万成为一座死城,足见陛下的仁慈和英明。老臣愿举家带领弟子门人等归顺魏国,只祈求陛下能够宽恕赫连止水,饶恕他的罪过。”

    拓跋焘最怕人哭哭啼啼,当场挽起张渊,大笑道:“我可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罪过。我甚是欣赏平原公赫连定,几次招揽皆是不成,如今误打误撞救了他的儿子,下次再见到他,连招降都有了底气!”

    他是个爽直的人,把心中的盘算说的是毫不扭捏,也不像别人明明想扣下别人做人质,也还说的冠冕堂皇。

    拓跋焘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赫连定他是一定要招揽的,有赫连止水在他这边,他也很高兴,不会把他怎么样。

    “夏国一旦被我大魏收复,日后夏国便是我魏国,夏国的臣子便是我的臣子,夏国的百姓便是我的百姓。我常接受汉人的教诲,他们说仁、智、礼、义、信,拥有此五德,方可征服四方,我一直深以为然。莫说一个赫连止水,便是赫连昌和赫连定真的被我抓住,我也会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更不会屠杀宗室。”

    拓跋焘深知一旦被灭了国的人各个都如惊弓之鸟,而张渊德高望重,历经数朝数代都没倒,门生故吏不知有多少,所以先安抚他的情绪。

    “如今夏国初定,经过一场大战后民生凋敝,正是需要好好经营的时候。有张公等高士助我,想来明年夏国的土地上又能焕发新的生机了。”

    张渊没想到这位世人皆传“好武斗勇”的鲜卑皇帝居然深谙儒家之道,在心中啧啧称奇的同时,不免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带着赫连止水一起下拜。

    “臣等愿效犬庐劳。”

    这便是彻底降了。

    张渊手中无一兵一卒,仅凭偶尔发现狄子玉的叛逃之意,便能临时设计出连环计坑了魏人一回,便可知他的智慧在夏人中首屈一指。

    张渊效忠过前秦皇帝苻坚、又效忠过后秦的姚兴父子,等到了赫连昌灭了姚弘时,便效忠了赫连昌。

    他虽效忠历朝,每次国破便效忠新的帝王,但在每个朝中都对帝王忠心耿耿,又有治喇能,出能做军师出谋划策,入可做能臣匡扶社稷,所以无论是姚氏、赫连氏,得到他后都不曾怠慢过。

    到了拓跋焘这里,拓跋焘已经对能招降张渊没什么底气了,因为张渊今年已经六十有余,拓跋焘的朝中位置已满,根本不可能再让他爬上比太史令更高的高位。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用,杀是杀不得的,可是要想用他,他要不心甘情愿,那也就是个摆设。

    拓跋焘是个小气鬼,情愿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不愿意花钱养闲人。

    如今张渊自己心甘情愿地归顺,甚至还带着门生故吏一起降了……

    夏国可是坐拥长安的富饶之地,高门遍布,能招揽到这群高门之士,简直比打下统万城还让拓跋焘高兴。

    赫连止水年纪还小,拓跋焘还在行军中,不可能带着赫连止水到处跑,便安排了几个羽林郎,将赫连止水送到赫连昌的皇后宫中,由那一群女人暂时代为照顾,等他班师回平城的时候,再一起回去。

    赫连止水对皇后并不熟悉,但在夏人身边住着,总比在一群魏人身边更自在,赫连止水也就乖乖的谢了恩,跟着几个宦官去了坤德宫。

    张渊和赫连止水被送走后,兴奋地拓跋焘几步窜到贺穆兰身前,在后者错愕的表情中一把拉起她的手,抚着她的手背笑道:

    “花木兰,汝真乃福星也!进宫多靠有你,我方得转危为安,出宫时也是靠你,我才能杀出一条路来。如今你又找到了赫连止水,让我心中甚是欣喜。我听闻你在库莫提身边时间也不长,不如跟在我身边,做贴身的宿卫吧!”

    贺穆兰是被莫名其妙丢到这个世界里来的,自然想早点找到“答案”,回到静轮天宫去。

    可是和拓跋焘越相处,她就越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么“答案”。

    若说看到拓跋焘的英明,她确实看到了。要说看到拓跋焘的缺点,她也见了不少。但这些都没有让她得出什么深刻的“感悟”,更别说找到“答案”了。

    就如现在,明明她只要跪下接受他的好意,便可以跟在他身边,慢慢找想法子回去的路子,至少还能遇见寇谦之,问清怎么回事。

    可是她张开口,却说得是:

    “卑职希望能在黑山大营里继续效力,镇守边关,抵抗蠕蠕。”

    贺穆兰的话一出,满殿寂静。

    许多值守的宿卫听到她的回答,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估计在心中腹诽着她的不识抬举。

    贺穆兰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可能惹怒拓跋焘?

    可是她就是自然而然的这么说了。

    离开黑山大营不过半个多月,她就已经开始疯狂的想念它。

    她想念那些嬉笑怒骂、偶尔脱线的同袍;

    她想念参军帐中永远不得停歇的参军们;

    她想念自己莫名其妙收留的军奴议论着高车人又教给了他们多少技能;

    她想念叫自己“花生”还沾沾自喜的随从。

    她曾答应过‘右军的花木兰”一定会回右军;

    她曾发过誓一定不要让阿单志奇等人步入过去的噩梦;

    她还要想要找陈节,让他这辈子不必在主将解甲归田后痛哭流涕;

    她还想看狄叶飞联络到高车,带着高车部族归顺,做他的“博望侯”。

    梦回吹角连营。

    这句话说的如此动听,动听的她都忘了自己刚到花家时的心愿。

    奇怪的是,拓跋焘听到她的回答,竟然没有露出和其他宿卫一般诧异或不以为然地表情,反倒是点了点头。

    “也是,在我身边做个宿卫,确实无趣的很。”

    “卑职不敢……”

    “这并没有什么顶撞我的地方。我若不是皇帝,其实也希望能过着醒来听见擂鼓之声,和同袍们联手抗敌的日子。在我身边虽然是通天的大道,但对于真正的英雄来说,也许沙场上真刀真枪的拼出前程,过着与子同袍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快意。”

    拓跋焘大概把花木兰当成和自己一般的人了,连看向贺穆兰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不过只要你还想来宿卫中,我可以给你保留你的位置,你随时可以来我身边。”

    这样的优待,让贺穆兰都露出“我吓傻了”的表情。

    可拓跋焘也许是今天心情太好,不但提出这样的奖赏,甚至大方地说道:

    “花木兰,你不愿做我的宿卫,那你想要什么,可尽管提来。你这等人才做库莫提的亲兵,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若是你想在黑山做个将军,我也可以让你如愿。”

    将军?

    花木兰前世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当上杂号将军了。

    可她,还在亲卫上挣扎呢。

    若不是黑山大营都在等着皇帝去看“三军大比”,三军的精锐又都追寻蠕蠕人的踪迹到了皇帝的身边,想来这时候她又倒霉的错过半年一次的大比,还继续挣扎在贫困线下……

    可这样的将军,岂能服众?

    她还想堂堂正正的回右军,甩那些功曹一脸的狗血。

    “陛下,卑职确实想要当个将军,当卑职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当。卑职有军功,有武艺,总是能凭自己的实力当上将军的。”

    贺穆兰自信地笑道:

    “若陛下真的可以让卑职如愿以偿,能不能将越影赐予卑职呢?”

    贺穆兰请求道:

    “卑职真的很喜欢越影,并非因为它是大宛的良马,而是它的脾气真的很像卑职以前的战马。”

    “越影如今还只是匹小马,性格又很顽劣,在战阵中还曾将我掀到马下。如是你得了越影,我担心你马前失蹄,反倒害了你的性命。”拓跋焘摇了摇头。“这样吧,我赐你三匹宝马,再赐你百两黄金……”

    “陛下,越影虽性格顽劣,但正因为它年幼,还有调/教的可能。”贺穆兰还想最后再争取一次。

    “若卑职真因为这种原因丢了性命,也只能怪自己无能,怪不得别人。”

    拓跋焘凝视了贺穆兰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是只想要越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若不是你识得越影的个性喜好,如今它说不定还是匹用不得的劣马,或者真被我拉去做了种马,你既然这般喜欢越影,那我便将它赐给你……”

    “谢陛下!谢陛下的赏赐!”

    贺穆兰惊喜地跪下谢恩。

    “越影是名马,养起来麻烦,我再赐你一名马奴,十袋黑豆。那黄金百两,我也一并赐予你。希望日后你能名将跨名马,再造一番佳话。”

    拓跋焘笃定花木兰日后的成就绝非一个亲兵这么简单,既然如此,早送晚送都是要送的,还不如现在给了,也好显示他的眼光奇准。

    贺穆兰身上只有三金,买黑豆只够它吃半年的,她在黑山大营中还有几十张嘴嗷嗷待哺,如今拓跋焘慷慨大方,顿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知道拓跋焘慷慨大方,否则花木兰军功十二转回乡时也不会得到那么多赏赐,她却没想到他还那么仔细,知道她这么一个小卒子养不起好马,甚至送了马奴和黑豆给她!

    御马厩的马奴几乎就等同于驯马员加兽医,这样的“技术人才”,平时哪里是她触及得到的!

    贺穆兰惊喜万分,回了库莫提身边。

    库莫提此时正负责守卫正宫,那里是拓跋焘应该休息的地方,虽然皇帝一直没来休息,但该看守的人却不能疏忽。

    这是夏国的皇宫,难说有什么密道机关,万一晚上遇到刺客,那就真是要了命了。

    库莫提也很疲累,正在一间宫室里假寐片刻,待贺穆兰来了,他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对她点点头。

    “我听说你做的事了,做的很好。”

    “什么?”

    “我让你保护好陛下,你做的很好。”

    库莫提没说看见拓跋焘冲进北门的时候几乎要吓疯了。

    更别说黄昏时候在城楼上穿着女装蹦跳,又撕了衣服下城墙的事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若是没去黑山,在皇帝身边就做一员猛将也不错,可再想想这位陛下时不时做的这些事,又庆幸自己还好没留下来,否则活生生要吓出癔症来!

    “卑职只是做好了分内之事。”

    贺穆兰不敢居功。

    “今夜好好休息吧。你从武英殿里带回来的那个宦官,皇帝身边的宿卫刘尼将他送了过来,我不知你还在夏宫里交到了朋友……”

    库莫提试探起来。

    咦?

    刘尼把个女宦官给他送过来干什么?要送也是送到四公主那里去啊!

    贺穆兰还不知道连“四公主”都被送给了狄子玉,当下莫名其妙地说:

    “朋友?那宫人在武英殿负责看守赫连定家人的尸身,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了武英殿,全靠她指引我们出宫,方才得以把陛下送出宫外。后来我们回到武英殿躲避,遇见她也回去了,便放了他进来,照顾一二而已……”

    “既然救了陛下,那也是功臣。在赵常侍没有安顿好这些宫人之前,你就先照看他几天吧。等赵常侍开始清点宫人的时候,会有人将他安排好的。”

    贺穆兰准备说这是个宫女,不是个太监,可转念一想,若是个宫女,和这么多男人在一个宫中,又被刘尼看到那种误会,怕是这宫女莫名其妙就要被赐给自己做个姬妾啥的了,还不如就让她先这样伪装着,等那位常侍开始编册的时候,再想个法子让她回复原身。

    想到这个,贺穆兰便答应了下来,去库莫提安排的地方休息。

    贺穆兰身上有伤,被特许今日不用值夜。她跟着鲁赤去了一间小室,推门进去,正看见那位叫“赵明”的女宦官局促不安地跪坐在室内,似乎对着自己的膝盖在发呆

    听到贺穆兰的推门声,她立刻“啊”了一声抬起头来,问贺穆兰道:

    “花将军,平原公的大公子如今如何了?佛……陛下有为难他吗?”

    “你还真关心那孩子。”

    贺穆兰挑了挑眉,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

    “陛下没为难他,叫了张太史令来和他相认,又派人送去坤德殿给赫连昌的皇后他们照顾了。等陛下班师回平城的时候,大概会一起带回去吧。”

    贺穆兰把外衣脱掉,然后将袖子捋到肩膀高度,仔细检查了下伤口。

    还好没有发炎,也没有红肿,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花木兰的身体素质真是棒呆了。

    赵明愣坐了一会儿,见到贺穆兰把衣服脱了,红着脸低下头。

    “花将军要不要水?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贺穆兰这才想起来这个宫人是夏宫里的地头蛇,自然也知道水在哪儿弄,立刻点了点头。

    “有劳了。”

    她不洗干净手,自己都不敢给自己换药包扎。

    “赵明”骨碌一下爬起身,三两步跑出屋子,扇了扇自己熏红了的脸颊。

    ‘这位小将看起来削瘦,想不到身材却挺结实。’

    赫连明珠的脑海里浮出贺穆兰漂亮的臂部肌肉,那流线型的形状让她忍不住心中乱跳。

    再想起他的副将也是一副好身材,光着身子让她穿衣时,那健硕的胸膛和麦色的皮肤……

    若单论长相,这花将军比那副将逊色多了。可若论人品,花将军却比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副将要强的太多。

    能说出“真正的英雄,是绝不会压迫妇人和小孩的”这样的话,又怎能只以长相来判定他的人才呢?

    赫连明珠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寻到了水室,找了个木盆,在井里打了一盆水来。

    待她端了水回去,贺穆兰温和地和她道了谢,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开始给手臂上的伤上药裹绷带。

    她的手法十分熟练,速度也快得很,没一会儿就包扎完了,打了个结。再回头一看,“赵明”正盯着那盆水发呆……

    贺穆兰这才想起“赵明”是个女人的事情。武英殿昏暗看不出来,如今仔细一看,这赵明长得颇好,即使脸色蜡黄满脸脏污,也难掩眉目间的丽色。

    但凡女子都爱洁,贺穆兰见她老是看水,对她说道:

    “你可想洗个脸?我已经知道你是女子了,你若身上难受,便清洗下自己,我出去走走,等你清洗完了再进来。等你要出门的时候,再把自己重新弄成这样就是了。我见你带着一个大包裹,应该里面有梳妆的东西吧?”

    见贺穆兰说的诚恳,赫连明珠顿时娇羞地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都没有洗脸漱口,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女子最该护喇处没有清理,难受的要命。

    贺穆兰让她自己再提了桶干净的水回来,便体贴的出门四处晃晃。

    赫连明珠将这件小室的门从里面插上,清洗了下自己,又将脸上和手上的姜黄洗干净,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容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很冒险,而且这位姓花的将军说不定其实是个人面兽心之人,在看到她的真实容貌后也许会起了坏心。

    但她莫名就这么做了。

    在武英殿的时光,几乎是她的噩梦,可这位花将军的出现,却恰似丢给了某个溺水之人一块木板,让他不必惧怕会沉下去。

    他带走了她的侄儿,给了他一条出路,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救了她的性命,也没有将她灭口,反倒带回来好生对待。

    若是自己掩盖起九分的容貌,都能得到他如此温柔的对待,那如果她将自己的容貌显露十分,也许还能得到他倾尽心神的……

    赫连明珠有些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到底在想什么!

    和一个敌国的将军……

    这可是毁灭自己家国的凶手啊!

    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好奇,这么期待…….

    贺穆兰在外面吹冷风吹到无聊,心想着这时候莫说洗脸洗pp了,就算洗澡也洗完了,所以转了回去,敲敲门问里面好没好。

    赫连明珠整理好自己,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惧怕,几分因容貌生出的自信,悄悄地打开了门。

    贺穆兰一开始进去没注意到“赵明”的脸,因为外面冷屁了,她就想进去暖和暖和,待找到屋子一角坐下,抬头一看,贺穆兰顿时一愣。

    这姑娘长得……

    怎么那么像关之琳和温碧霞的结/合体啊?

    这种鹅蛋脸大眼睛眉目如画的姑娘,实在是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种“早熟”的气息,就仿佛正在等着别人摘走的蜜桃,水灵灵的。

    贺穆兰摇了摇头。

    啧啧,这幸亏是碰到自己,要是碰到拓跋焘那种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岂不是会嗷呜一下就把这水蜜桃给吃了?

    赫连明珠见到贺穆兰摇了摇头,顿时身子也摇了摇,脸上一下子煞白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不好吗?

    好在贺穆兰没一会儿就赞叹道:

    “你生的很美,确实该把自己扮丑。若是这样,傻子都看得出你是个女人,装成宦官也没用,太危险了。”

    想来胸前缠那么多道,大抵也是个身材丰满的尤物。

    不像她……

    贺穆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这样的动作让赫连明珠一张脸从白转红,捂着胸口不住乱想。

    他他他,他一定是想起我在偏殿里那羞人的事情了……

    他应该没看到多少吧?那里那么黑……

    他会不会把我当成那种随便的女人?投怀送抱什么的……

    赫连明珠又是担心又是期待,忍不住也跪坐下来,仰头看向一旁身材颀长的男子。

    “花将军,此番我多得你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他日我必报答你的恩德……”

    “啊,那个啊,你就不用客气了,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等坤德宫里那群宫妃公主有了处置的法子,你大概就可以回到四公主身边去了。”

    贺穆兰安慰她。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将军,那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之时临时假扮的身份。”

    贺穆兰看着“赵明”捂着胸口的手渐渐地放了下来,笑着说道:

    “我只不过是个亲卫而已。那天一直凶巴巴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赫连明珠傻乎乎地问道:

    “您只是个亲卫吗?效忠哪位呢?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吗?”

    “我是颍川王拓跋提身边的亲卫。不过很快便不是了,等我回了黑山大营,便会去参加大比,想法子挣个前程吧。”

    贺穆兰想起这个宫人的身份,猜测她大概是未来魏国皇后身边的心腹,也乐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说的很是实在。

    “唔,我说的那位贵人,就是强拉着你让你穿宫女衣服的那位,便是我们大魏的陛下了。”

    你也看到我们陛下的好身材和好容貌啦!

    要记得好好和你家主子美言几句,早点嫁过来当皇后哟!

    咦?

    她怎么连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难不成是觉得拓跋焘拿不出手吗?

第172章 万世明君

    当夜,统万城外大营。

    第一个投降的青年将领狄子玉,因为是率先投诚的敌将,得以受到魏人十分热情的对待。

    他是羌族的族长长子,从小颇受族人爱戴,否则也不会被忌惮的赫连昌弄来统万城亲自“看管”,羌人性烈如火,曾经因为夏国的压迫数次反叛过,狄子玉的身份敏感,拓跋焘也很看重。

    狄子玉从小直来直去,投降拓跋焘的时候,大咧咧地就把自己对“四公主”的爱慕说了,事后他身边的谋士王栋对他的做法大加批判:

    “主公,佛狸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男人,若是您不提,他也不会好奇宫中那‘四公主’长得什么样,说不定就能让四公主逃过一劫。可如今您这般夸耀四公主的美貌和人品,只要是个正常男人,就会去看看四公主到底什么样……”

    王栋忧心忡忡,很担心自己的主将因为这个和新投的主公之间产生间隙。

    在他看来,能投奔如今正在崛起的魏国,是他们这些人最好的选择了。羌人虽然武勇,但数量毕竟不多,又没有自己的国家,相比较之下,国内杂胡并立的魏国确实是个可以生存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魏帝见了明珠,就会……”

    狄子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是了,明珠那般美,只要是个正常男人,见了她都不会愿意拱手送人的。可是他是一国之君啊!国君说出口的话,难道也能作假吗?”

    “主公,当初他只是随口答应了你,那时候统万未被攻下,他需要你做出表率,自然千般万般都好,可一旦统万城被拿下,夏国尽入他手,便是收了一个亡国的公主,你又能如何?”

    王栋叹了口气。

    “佛狸坐拥精兵几十万,羌人所有能够征战的男丁也不过几万。您若想为了一个女人动用羌兵,老族长第一个就饶不了您啊。”

    狄子玉的脸色已经如锅底般黑了。他本来脑子就不够聪明,全靠这位父亲找来的谋士王栋在统万城里步步为营,就连投降之事,也都是他的谋划。

    羌人也是女性地位极高,狄子玉爱慕赫连明珠,便把她当做女神一般的看待,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爱慕的女人美好的犹如天上的女神,却忘了男人的好色之心是多么可怕的一种东西。

    狄子玉“啪”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恨声道:

    “若那佛狸真的抢了明珠,我日后必定……”

    王栋见势不好,立刻上前捂住他的口鼻。

    “主公慎言,这可是在魏人的地方啊!”

    我的娘亲,遇见这么一位主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给您送终了!

    狄子玉只是脑子不灵光,人却是很听话的,王栋说不行,他就立刻住嘴,可是整个人犹如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拓跋焘强按在龙垫之上,这样又这样,那样又那样……

    王栋见自己的主公难过成这样,长吁短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往今来,概莫如此。

    帐中气氛一时压抑到极点,猛然间,帐外却有传令官呼喊道:

    “狄将军可在?请出来接受恩旨!”

    刹那间,冰封解冻,春暖花开,狄子玉没办法不抑制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就连王栋都生出几分期待来。

    一主一仆出了帐子,只见几个身材健壮、长相俊美的银甲宿卫护着一个丽人款款而来。这个丽人穿着公主的服饰,带着夏国公主的冠冕,在火把灯笼的掩映下,恍如从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

    看那身材气质,可不就是狄子玉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吗?

    王栋见了此女,顿时压低声音对着狄子玉笑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主公幸得明君,要名将不要绝色美女!这位陛下在这种年纪便能做到坐怀不乱,心系大局,岂不是万世不出的明君?主公投的好啊!”

    狄子玉比王栋还开心,笑的嘴巴都咧开了。

    “是是是,我也觉得我投的好!”

    羌人长相刚毅,待使者和传令官等人见到这个长相冷傲的年轻人傻笑的样子,也忍不住纷纷低头轻笑。

    皆大欢喜的结局人人都爱看,使者拥出“公主”,将恩旨宣读一番,然后做出“我懂的”样子,一点都没耽搁的把公主交给了狄子玉,一群人全部散了。

    有个宿卫性格诙谐,走的时候还拉走了王栋,给狄子玉旁边的帐篷清了下场。想来是觉得干柴遇见烈火,今夜洞房肯定要成了,其他人就不必在这里听到上火的事情了。

    公主羞羞答答,几度欲要掉头跑走,狄子玉软言相劝,但公主还是不肯上前,他想起晚上的又惊又怕又怒,一下子百感交集,猛地将她横抱了起来,进了帐子。

    一刻钟后……

    万世不出的明君。

    坐怀不乱。

    心系大局。

    投的好……

    好个屁啊!

    这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是个宫女?他的女神呢?

    怎么变成这货?!

    狄子玉一拳击碎了案上的陶器,指着玉翠骂道:“你是什么个鱼眼珠子,竟然也敢冒充明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明珠公主呢?难不成被你害了?”

    饶是玉翠已经做好了被各种羞辱玷/污的心理准备,被这样指着鼻子唾骂,心中也实在是难过。

    若是一般女子,遇见这种事情,肯定已经羞耻到哭出来了,可玉翠是何人?玉翠可是赫连定亲自培养了送到妹妹身边的保护者,她身材体型和赫连明珠相似,连年纪也就大两岁,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做替身挡灾的。

    和拓跋焘的威严比起来,狄子玉就跟个嫩葱似的,甚至连赫连定一半都没有。玉翠顶着他的唾骂,反倒激起了脾气,轻描淡写的把头上的冠冕摘了下来,放在桌上。

    “当初大军压城,谁知道破城后会发生什么?我替了公主的身份,劝说公主去逃,便是笃定了将军您能想法子救她,就算发生什么祸事,被糟蹋被迫害,由我玉翠顶着,等局势一好,公主出来,便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她见狄子玉怔住,冷笑道:

    “我好歹也是有品级的女官,宫中见过的英俊郎君不知道有多少,怎会这么凑上来给你羞辱?若不是魏帝将‘四公主’赐给你,我现在还在坤德宫里,好生生的做我的‘四公主’呢。”

    狄子玉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中尴尬,却不愿意低头,径直问她:“那明珠公主呢?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换回来?”

    “我给她换了宦官的衣服,扮成个小宦官的样子,藏在武英殿了。”

    玉翠扬起头,“待我回头在扮成公主的样子,去要回我在武英殿的‘旧仆’,再替换回身份,您便能得偿如愿了。”

    “你居然把她藏在那!她一个弱女子,在那种全是死人的地方……”

    “将军,那些是她的亲人!若是您的亲人在武英殿里,您会害怕吗?如今正是公主的这些亲人,又一次保护了她,又有何惧?”

    玉翠拧眉斥道:“若是您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才真是配不上我们的公主。四公主是有勇有谋之人,您难道只长了脸吗?”

    “你这刁仆!我砍了你!”

    “将军砍了我,便没人帮你去要回公主了。”

    玉翠摇了摇头,伸个懒腰,开始卸除身上的华服。

    “你你你做什么!就算你脱光了,我也不会碰你一下的!”

    玉翠将礼服的外衫卸掉,蹬掉鞋子,在狄子玉的床褥上卧倒下来。

    “将军,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这礼服加冠冕足足有三十余斤,我又不是将军这种身着铠甲面不改色的勇士,如今已经乏的睁不开眼了。您就是要差使我,也要我休息好了才行,否则我累到一命呜呼,又有谁来帮您救公主呢?”

    她闭上眼,喃喃道:

    “公主机智聪慧,必定不会有事……”

    狄子玉看着说话间就睡了过去的玉翠,忍不住在屋子里不停地踱着步子,恨不得把她丢出去算了。

    妈的!在她这里睡一天,还不知道明日要传出什么名声!

    他可是要娶明珠的男人,怎么能有这种名声在身上!

    万一明珠听到传闻生气了,不回来了怎么办?!

    都是这个女人的错!

    ***

    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可赫连明珠闭着眼睛一夜,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在她的心目中,被花木兰这样宽厚稳重的青年用那般语气说着“我们的陛下”的人,一定是英明神武,武艺比她兄长还要高强(不然也不能大败她兄长),个性稳重内敛,又胸怀坦荡之人。

    若是夏国灭在这种明君的手里,她身为一国公主的尊严,好歹也不会丢失的那么痛苦。

    魏国国运正在上升之势,夏国却在跌落,若是此时出了个旷世明君,横扫数国,就如当年的秦始皇一般,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谁来告诉她,那位被魏人敬若神明的皇帝,为何是一个会带着一群宿卫就贸贸然冲进敌国皇宫的莽夫啊?

    那个随便就扒了宫女衣服穿上身,还连衣服都不会穿强迫别人穿戴的……

    那身上还有异味,疑似几年都没洗过澡似的……

    除了长得英俊点,哪里有明君的样子?

    可英俊的人,她在宫中见的还少吗?她自己的兄长赫连昌和赫连定,都是少有的美男子啊!

    这么奇怪的皇帝,究竟是怎么打下夏国的?

    靠他不同寻常的各种奇怪念头吗?

    她根本没办法睡好了好吗?

    而且,在她刚刚发现自己一颗芳心已经为敌国的将军所动的时候,这位长相虽然平庸,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的男人居然告诉她,他只是个亲卫?

    甚至不是皇帝的亲卫,只是个王爷的亲卫。

    魏国王爷成群,拓跋氏族是部落制出身,汗王部落主都有王帐,封了一堆王也是正常,一个王爷的亲卫,还要靠自己谋取出身,显然实力和出身都不怎么好。

    她虽然不是什么势利之人,却知道自己这张脸会给娶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命运。

    若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还好,说不定还能庇护到她这个亡国的公主。

    可是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卒,得了她这样的女人,怕是很快就要被人抢来抢去,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要有危险。

    他那样的好人,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对待。

    哪怕她再怎么爱慕他,也不可以在他功成名就之前为他添上这样的麻烦。

    可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

    赫连明珠悄悄的睁开眼,看着和衣而睡的贺穆兰。

    有她这样的美人睡在旁边,还能坐怀不乱,连乱瞟都没有,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和衣而睡,将被褥给她,自己睡到远远的角落,这便是风度。

    她和那么多男人周旋,早就已经厌恶了那些男人或淫/靡、或爱慕的眼光。只不过是因为她的长相好,便爱慕她爱慕到如同看到了天上的明月,可见到她最丑一面却依然把她捧到手心,小心呵护在意她的尊严的,只有这么一个人啊。

    这般清澈的目光,她实在是不想让给别人。

    她可是公主之尊,又何须“忍让”?

    赫连明珠爬起身,小心翼翼的翻出姜粉和炭笔,心中下了个决定。

    在这位“花将军”获得保护她的能力之前,她也会小心的保护好自己,等着他来……

    赫连明珠红着脸,开始给自己梳妆。

第173章 去留何处

    拓跋焘今夜注定睡不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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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国司徒长孙翰和奚斤率领了八千骑兵追赶赫连昌,追赶到高平都没追上,只能班师回了统万城。

    统万城是被打下了,但由于拓跋焘要求全城戒严,不可出入外城和内城,魏国的士卒只能忍着疲累继续看守四门,不敢到处乱窜。拓跋焘的宿卫们累的要死,在宫城里到处找空余的宫室横七竖八的睡倒了一片。

    “陛下,臣等将武英殿的宿卫们接回来了!”一群宿卫兴高采烈地带着活下来的同伴进了紫极殿。

    “库莫提将军的亲卫还发现了赫连定的儿子!”

    “什么?赫连定的儿子?赫连定的家人不是都给赫连昌给砍了吗?花木兰在哪里发现的?”

    拓跋焘意外极了。

    “快快宣花木兰和赫连定之子进殿!”

    贺穆兰和宿卫等人在武英殿那种阴森昏暗的地方待的已经作呕了,好不容易熬到魏军攻下宫城,立刻就出殿寻找陛下的踪影,正遇上了宿卫军中的几位小头领。

    贺穆兰是库莫提的亲卫,库莫提的身份贵重,亲卫如同心腹,自然也倍受礼遇。待他们听到贺穆兰居然从武英殿里搜出了赫连定的遗子之时,更是敬佩万分。

    在武英殿那种到处是死人的地方,居然还到处乱跑,找到蛛丝马迹,真乃猛人也!

    贺穆兰在殿外领着赫连止水和赵明准备进门,赵明在门口苦苦哀求,大意是不敢见魏国的皇帝,希望能不进去。拓跋焘让人宣的是赫连定之子和花木兰,贺穆兰见他真的吓得人直哆嗦,便没有勉强她,独自带着赫连止水进了殿。

    赫连止水长相和赫连定颇有相似之处,只是五官比赫连定要清秀一些,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汉人的缘故吧。他虽才十岁,但并无畏缩惊惧的神情,见了拓跋焘大大方方的行礼,告知对方自己的姓名。

    贺穆兰若不是见过他之前拔刀相对、拼命挣扎、悲声哭泣的情景,几乎也要认为赫连止水是个临危不乱,冷静大度的孩子了。

    拓跋焘见了赫连止水后非常高兴,而赫连止水发现拓跋焘确实如贺穆兰所说一般是个宽宏爽朗的君主,心中也松了口气。待知道赫连止水正是夏国太史令张渊的重外孙,拓跋焘哈哈大笑了起来,让人去把张渊带来。

    张渊也是个奇人,他设下连环计,让赫连昌成功逃离了统万,自己却没有逃跑,而是命令全家上下披麻戴孝,在自己的府中等着大军破城的那一天。

    拓跋焘听取了贺穆兰的话,攻占统万城后没有放纵大军洗劫统万,而是通过攻打宫城、守卫四门等任务的分派,让这些士卒无法休息,不去想着扫荡等事情。

    所以张渊穿着丧服在家里坐了半天,没等来入城洗劫的士卒,倒是等来了客客气气请他进宫的魏国使者。

    张渊进了宫,见到了重外孙,两人抱头痛哭云云,也就不再赘言,拓跋焘和贺穆兰含笑看着一老一小喜极而泣,心中皆有感触。

    赫连止水很小的时候就被张渊接进了张府,他几乎是被张渊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带大的,感情自然很深。再加之张渊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在这个五十岁就入土的年纪,六十多岁已经是老爷爷了,喜爱重外孙也是正常。

    张渊见赫连止水没死,而且拓跋焘也没有要处置赫连止水的意思,对着拓跋焘老泪纵横,跪下身子:

    “老朽设计魏军送夏帝出城,乃是为了全老朽为臣之忠义。陛下善待百姓,没有让统万成为一座死城,足见陛下的仁慈和英明。老臣愿举家带领弟子门人等归顺魏国,只祈求陛下能够宽恕赫连止水,饶恕他的罪过。”

    拓跋焘最怕人哭哭啼啼,当场挽起张渊,大笑道:“我可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罪过。我甚是欣赏平原公赫连定,几次招揽皆是不成,如今误打误撞救了他的儿子,下次再见到他,连招降都有了底气!”

    他是个爽直的人,把心中的盘算说的是毫不扭捏,也不像别人明明想扣下别人做人质,也还说的冠冕堂皇。

    拓跋焘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赫连定他是一定要招揽的,有赫连止水在他这边,他也很高兴,不会把他怎么样。

    “夏国一旦被我大魏收复,日后夏国便是我魏国,夏国的臣子便是我的臣子,夏国的百姓便是我的百姓。我常接受汉人的教诲,他们说仁、智、礼、义、信,拥有此五德,方可征服四方,我一直深以为然。莫说一个赫连止水,便是赫连昌和赫连定真的被我抓住,我也会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更不会屠杀宗室。”

    拓跋焘深知一旦被灭了国的人各个都如惊弓之鸟,而张渊德高望重,历经数朝数代都没倒,门生故吏不知有多少,所以先安抚他的情绪。

    “如今夏国初定,经过一场大战后民生凋敝,正是需要好好经营的时候。有张公等高士助我,想来明年夏国的土地上又能焕发新的生机了。”

    张渊没想到这位世人皆传“好武斗勇”的鲜卑皇帝居然深谙儒家之道,在心中啧啧称奇的同时,不免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带着赫连止水一起下拜。

    “臣等愿效犬庐劳。”

    这便是彻底降了。

    张渊手中无一兵一卒,仅凭偶尔发现狄子玉的叛逃之意,便能临时设计出连环计坑了魏人一回,便可知他的智慧在夏人中首屈一指。

    张渊效忠过前秦皇帝苻坚、又效忠过后秦的姚兴父子,等到了赫连昌灭了姚弘时,便效忠了赫连昌。

    他虽效忠历朝,每次国破便效忠新的帝王,但在每个朝中都对帝王忠心耿耿,又有治喇能,出能做军师出谋划策,入可做能臣匡扶社稷,所以无论是姚氏、赫连氏,得到他后都不曾怠慢过。

    到了拓跋焘这里,拓跋焘已经对能招降张渊没什么底气了,因为张渊今年已经六十有余,拓跋焘的朝中位置已满,根本不可能再让他爬上比太史令更高的高位。这样的人,若是不能用,杀是杀不得的,可是要想用他,他要不心甘情愿,那也就是个摆设。

    拓跋焘是个小气鬼,情愿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不愿意花钱养闲人。

    如今张渊自己心甘情愿地归顺,甚至还带着门生故吏一起降了……

    夏国可是坐拥长安的富饶之地,高门遍布,能招揽到这群高门之士,简直比打下统万城还让拓跋焘高兴。

    赫连止水年纪还小,拓跋焘还在行军中,不可能带着赫连止水到处跑,便安排了几个羽林郎,将赫连止水送到赫连昌的皇后宫中,由那一群女人暂时代为照顾,等他班师回平城的时候,再一起回去。

    赫连止水对皇后并不熟悉,但在夏人身边住着,总比在一群魏人身边更自在,赫连止水也就乖乖的谢了恩,跟着几个宦官去了坤德宫。

    张渊和赫连止水被送走后,兴奋地拓跋焘几步窜到贺穆兰身前,在后者错愕的表情中一把拉起她的手,抚着她的手背笑道:

    “花木兰,汝真乃福星也!进宫多靠有你,我方得转危为安,出宫时也是靠你,我才能杀出一条路来。如今你又找到了赫连止水,让我心中甚是欣喜。我听闻你在库莫提身边时间也不长,不如跟在我身边,做贴身的宿卫吧!”

    贺穆兰是被莫名其妙丢到这个世界里来的,自然想早点找到“答案”,回到静轮天宫去。

    可是和拓跋焘越相处,她就越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么“答案”。

    若说看到拓跋焘的英明,她确实看到了。要说看到拓跋焘的缺点,她也见了不少。但这些都没有让她得出什么深刻的“感悟”,更别说找到“答案”了。

    就如现在,明明她只要跪下接受他的好意,便可以跟在他身边,慢慢找想法子回去的路子,至少还能遇见寇谦之,问清怎么回事。

    可是她张开口,却说得是:

    “卑职希望能在黑山大营里继续效力,镇守边关,抵抗蠕蠕。”

    贺穆兰的话一出,满殿寂静。

    许多值守的宿卫听到她的回答,都忍不住摇头叹气,估计在心中腹诽着她的不识抬举。

    贺穆兰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可能惹怒拓跋焘?

    可是她就是自然而然的这么说了。

    离开黑山大营不过半个多月,她就已经开始疯狂的想念它。

    她想念那些嬉笑怒骂、偶尔脱线的同袍;

    她想念参军帐中永远不得停歇的参军们;

    她想念自己莫名其妙收留的军奴议论着高车人又教给了他们多少技能;

    她想念叫自己“花生”还沾沾自喜的随从。

    她曾答应过‘右军的花木兰”一定会回右军;

    她曾发过誓一定不要让阿单志奇等人步入过去的噩梦;

    她还要想要找陈节,让他这辈子不必在主将解甲归田后痛哭流涕;

    她还想看狄叶飞联络到高车,带着高车部族归顺,做他的“博望侯”。

    梦回吹角连营。

    这句话说的如此动听,动听的她都忘了自己刚到花家时的心愿。

    奇怪的是,拓跋焘听到她的回答,竟然没有露出和其他宿卫一般诧异或不以为然地表情,反倒是点了点头。

    “也是,在我身边做个宿卫,确实无趣的很。”

    “卑职不敢……”

    “这并没有什么顶撞我的地方。我若不是皇帝,其实也希望能过着醒来听见擂鼓之声,和同袍们联手抗敌的日子。在我身边虽然是通天的大道,但对于真正的英雄来说,也许沙场上真刀真枪的拼出前程,过着与子同袍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快意。”

    拓跋焘大概把花木兰当成和自己一般的人了,连看向贺穆兰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不过只要你还想来宿卫中,我可以给你保留你的位置,你随时可以来我身边。”

    这样的优待,让贺穆兰都露出“我吓傻了”的表情。

    可拓跋焘也许是今天心情太好,不但提出这样的奖赏,甚至大方地说道:

    “花木兰,你不愿做我的宿卫,那你想要什么,可尽管提来。你这等人才做库莫提的亲兵,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若是你想在黑山做个将军,我也可以让你如愿。”

    将军?

    花木兰前世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当上杂号将军了。

    可她,还在亲卫上挣扎呢。

    若不是黑山大营都在等着皇帝去看“三军大比”,三军的精锐又都追寻蠕蠕人的踪迹到了皇帝的身边,想来这时候她又倒霉的错过半年一次的大比,还继续挣扎在贫困线下……

    可这样的将军,岂能服众?

    她还想堂堂正正的回右军,甩那些功曹一脸的狗血。

    “陛下,卑职确实想要当个将军,当卑职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当。卑职有军功,有武艺,总是能凭自己的实力当上将军的。”

    贺穆兰自信地笑道:

    “若陛下真的可以让卑职如愿以偿,能不能将越影赐予卑职呢?”

    贺穆兰请求道:

    “卑职真的很喜欢越影,并非因为它是大宛的良马,而是它的脾气真的很像卑职以前的战马。”

    “越影如今还只是匹小马,性格又很顽劣,在战阵中还曾将我掀到马下。如是你得了越影,我担心你马前失蹄,反倒害了你的性命。”拓跋焘摇了摇头。“这样吧,我赐你三匹宝马,再赐你百两黄金……”

    “陛下,越影虽性格顽劣,但正因为它年幼,还有调/教的可能。”贺穆兰还想最后再争取一次。

    “若卑职真因为这种原因丢了性命,也只能怪自己无能,怪不得别人。”

    拓跋焘凝视了贺穆兰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是只想要越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若不是你识得越影的个性喜好,如今它说不定还是匹用不得的劣马,或者真被我拉去做了种马,你既然这般喜欢越影,那我便将它赐给你……”

    “谢陛下!谢陛下的赏赐!”

    贺穆兰惊喜地跪下谢恩。

    “越影是名马,养起来麻烦,我再赐你一名马奴,十袋黑豆。那黄金百两,我也一并赐予你。希望日后你能名将跨名马,再造一番佳话。”

    拓跋焘笃定花木兰日后的成就绝非一个亲兵这么简单,既然如此,早送晚送都是要送的,还不如现在给了,也好显示他的眼光奇准。

    贺穆兰身上只有三金,买黑豆只够它吃半年的,她在黑山大营中还有几十张嘴嗷嗷待哺,如今拓跋焘慷慨大方,顿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知道拓跋焘慷慨大方,否则花木兰军功十二转回乡时也不会得到那么多赏赐,她却没想到他还那么仔细,知道她这么一个小卒子养不起好马,甚至送了马奴和黑豆给她!

    御马厩的马奴几乎就等同于驯马员加兽医,这样的“技术人才”,平时哪里是她触及得到的!

    贺穆兰惊喜万分,回了库莫提身边。

    库莫提此时正负责守卫正宫,那里是拓跋焘应该休息的地方,虽然皇帝一直没来休息,但该看守的人却不能疏忽。

    这是夏国的皇宫,难说有什么密道机关,万一晚上遇到刺客,那就真是要了命了。

    库莫提也很疲累,正在一间宫室里假寐片刻,待贺穆兰来了,他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对她点点头。

    “我听说你做的事了,做的很好。”

    “什么?”

    “我让你保护好陛下,你做的很好。”

    库莫提没说看见拓跋焘冲进北门的时候几乎要吓疯了。

    更别说黄昏时候在城楼上穿着女装蹦跳,又撕了衣服下城墙的事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若是没去黑山,在皇帝身边就做一员猛将也不错,可再想想这位陛下时不时做的这些事,又庆幸自己还好没留下来,否则活生生要吓出癔症来!

    “卑职只是做好了分内之事。”

    贺穆兰不敢居功。

    “今夜好好休息吧。你从武英殿里带回来的那个宦官,皇帝身边的宿卫刘尼将他送了过来,我不知你还在夏宫里交到了朋友……”

    库莫提试探起来。

    咦?

    刘尼把个女宦官给他送过来干什么?要送也是送到四公主那里去啊!

    贺穆兰还不知道连“四公主”都被送给了狄子玉,当下莫名其妙地说:

    “朋友?那宫人在武英殿负责看守赫连定家人的尸身,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了武英殿,全靠她指引我们出宫,方才得以把陛下送出宫外。后来我们回到武英殿躲避,遇见她也回去了,便放了他进来,照顾一二而已……”

    “既然救了陛下,那也是功臣。在赵常侍没有安顿好这些宫人之前,你就先照看他几天吧。等赵常侍开始清点宫人的时候,会有人将他安排好的。”

    贺穆兰准备说这是个宫女,不是个太监,可转念一想,若是个宫女,和这么多男人在一个宫中,又被刘尼看到那种误会,怕是这宫女莫名其妙就要被赐给自己做个姬妾啥的了,还不如就让她先这样伪装着,等那位常侍开始编册的时候,再想个法子让她回复原身。

    想到这个,贺穆兰便答应了下来,去库莫提安排的地方休息。

    贺穆兰身上有伤,被特许今日不用值夜。她跟着鲁赤去了一间小室,推门进去,正看见那位叫“赵明”的女宦官局促不安地跪坐在室内,似乎对着自己的膝盖在发呆

    听到贺穆兰的推门声,她立刻“啊”了一声抬起头来,问贺穆兰道:

    “花将军,平原公的大公子如今如何了?佛……陛下有为难他吗?”

    “你还真关心那孩子。”

    贺穆兰挑了挑眉,开始脱起自己的衣服。

    “陛下没为难他,叫了张太史令来和他相认,又派人送去坤德殿给赫连昌的皇后他们照顾了。等陛下班师回平城的时候,大概会一起带回去吧。”

    贺穆兰把外衣脱掉,然后将袖子捋到肩膀高度,仔细检查了下伤口。

    还好没有发炎,也没有红肿,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花木兰的身体素质真是棒呆了。

    赵明愣坐了一会儿,见到贺穆兰把衣服脱了,红着脸低下头。

    “花将军要不要水?我去给你打点水来。”

    贺穆兰这才想起来这个宫人是夏宫里的地头蛇,自然也知道水在哪儿弄,立刻点了点头。

    “有劳了。”

    她不洗干净手,自己都不敢给自己换药包扎。

    “赵明”骨碌一下爬起身,三两步跑出屋子,扇了扇自己熏红了的脸颊。

    ‘这位小将看起来削瘦,想不到身材却挺结实。’

    赫连明珠的脑海里浮出贺穆兰漂亮的臂部肌肉,那流线型的形状让她忍不住心中乱跳。

    再想起他的副将也是一副好身材,光着身子让她穿衣时,那健硕的胸膛和麦色的皮肤……

    若单论长相,这花将军比那副将逊色多了。可若论人品,花将军却比那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副将要强的太多。

    能说出“真正的英雄,是绝不会压迫妇人和小孩的”这样的话,又怎能只以长相来判定他的人才呢?

    赫连明珠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按照记忆里的方向,寻到了水室,找了个木盆,在井里打了一盆水来。

    待她端了水回去,贺穆兰温和地和她道了谢,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后,开始给手臂上的伤上药裹绷带。

    她的手法十分熟练,速度也快得很,没一会儿就包扎完了,打了个结。再回头一看,“赵明”正盯着那盆水发呆……

    贺穆兰这才想起“赵明”是个女人的事情。武英殿昏暗看不出来,如今仔细一看,这赵明长得颇好,即使脸色蜡黄满脸脏污,也难掩眉目间的丽色。

    但凡女子都爱洁,贺穆兰见她老是看水,对她说道:

    “你可想洗个脸?我已经知道你是女子了,你若身上难受,便清洗下自己,我出去走走,等你清洗完了再进来。等你要出门的时候,再把自己重新弄成这样就是了。我见你带着一个大包裹,应该里面有梳妆的东西吧?”

    见贺穆兰说的诚恳,赫连明珠顿时娇羞地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都没有洗脸漱口,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女子最该护喇处没有清理,难受的要命。

    贺穆兰让她自己再提了桶干净的水回来,便体贴的出门四处晃晃。

    赫连明珠将这件小室的门从里面插上,清洗了下自己,又将脸上和手上的姜黄洗干净,露出一张绝色的面容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很冒险,而且这位姓花的将军说不定其实是个人面兽心之人,在看到她的真实容貌后也许会起了坏心。

    但她莫名就这么做了。

    在武英殿的时光,几乎是她的噩梦,可这位花将军的出现,却恰似丢给了某个溺水之人一块木板,让他不必惧怕会沉下去。

    他带走了她的侄儿,给了他一条出路,让他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救了她的性命,也没有将她灭口,反倒带回来好生对待。

    若是自己掩盖起九分的容貌,都能得到他如此温柔的对待,那如果她将自己的容貌显露十分,也许还能得到他倾尽心神的……

    赫连明珠有些羞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到底在想什么!

    和一个敌国的将军……

    这可是毁灭自己家国的凶手啊!

    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好奇,这么期待…….

    贺穆兰在外面吹冷风吹到无聊,心想着这时候莫说洗脸洗pp了,就算洗澡也洗完了,所以转了回去,敲敲门问里面好没好。

    赫连明珠整理好自己,带着几分期待,几分惧怕,几分因容貌生出的自信,悄悄地打开了门。

    贺穆兰一开始进去没注意到“赵明”的脸,因为外面冷屁了,她就想进去暖和暖和,待找到屋子一角坐下,抬头一看,贺穆兰顿时一愣。

    这姑娘长得……

    怎么那么像关之琳和温碧霞的结/合体啊?

    这种鹅蛋脸大眼睛眉目如画的姑娘,实在是从上到下都透露出一种“早熟”的气息,就仿佛正在等着别人摘走的蜜桃,水灵灵的。

    贺穆兰摇了摇头。

    啧啧,这幸亏是碰到自己,要是碰到拓跋焘那种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岂不是会嗷呜一下就把这水蜜桃给吃了?

    赫连明珠见到贺穆兰摇了摇头,顿时身子也摇了摇,脸上一下子煞白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不好吗?

    好在贺穆兰没一会儿就赞叹道:

    “你生的很美,确实该把自己扮丑。若是这样,傻子都看得出你是个女人,装成宦官也没用,太危险了。”

    想来胸前缠那么多道,大抵也是个身材丰满的尤物。

    不像她……

    贺穆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

    这样的动作让赫连明珠一张脸从白转红,捂着胸口不住乱想。

    他他他,他一定是想起我在偏殿里那羞人的事情了……

    他应该没看到多少吧?那里那么黑……

    他会不会把我当成那种随便的女人?投怀送抱什么的……

    赫连明珠又是担心又是期待,忍不住也跪坐下来,仰头看向一旁身材颀长的男子。

    “花将军,此番我多得你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他日我必报答你的恩德……”

    “啊,那个啊,你就不用客气了,反正也是举手之劳。等坤德宫里那群宫妃公主有了处置的法子,你大概就可以回到四公主身边去了。”

    贺穆兰安慰她。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将军,那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之时临时假扮的身份。”

    贺穆兰看着“赵明”捂着胸口的手渐渐地放了下来,笑着说道:

    “我只不过是个亲卫而已。那天一直凶巴巴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赫连明珠傻乎乎地问道:

    “您只是个亲卫吗?效忠哪位呢?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吗?”

    “我是颍川王拓跋提身边的亲卫。不过很快便不是了,等我回了黑山大营,便会去参加大比,想法子挣个前程吧。”

    贺穆兰想起这个宫人的身份,猜测她大概是未来魏国皇后身边的心腹,也乐意多个朋友多条路,说的很是实在。

    “唔,我说的那位贵人,就是强拉着你让你穿宫女衣服的那位,便是我们大魏的陛下了。”

    你也看到我们陛下的好身材和好容貌啦!

    要记得好好和你家主子美言几句,早点嫁过来当皇后哟!

    咦?

    她怎么连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难不成是觉得拓跋焘拿不出手吗?

    “唔,我说的那位贵人,就是强拉着你让你穿宫女衣服的那位,便是我们大魏的陛下了。”

    你也看到我们陛下的好身材和好容貌啦!

    要记得好好和你家主子美言几句,早点嫁过来当皇后哟!

    咦?

    她怎么连脸都绿了?

    “唔,我说的那位贵人,就是强拉着你让你穿宫女衣服的那位,便是我们大魏的陛下了。”

    你也看到我们陛下的好身材和好容貌啦!

    要记得好好和你家主子美言几句,早点嫁过来当皇后哟!

    咦?

    她怎么连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难不成是觉得拓跋焘拿不出手吗?

    哈哈哈哈,难不成是觉得拓跋焘拿不出手吗?

第174章 情敌情敌

    赫连明珠在宫中和权贵要臣们周旋,也是要看对象的。

    狄子玉虽然年纪不大,但武勇过人,又有精兵强将护庇,性格单纯,真要有个万一,一定能救她出去。

    往日她没有意中人,虽然周旋于众人,可从未有过所愧意,因为她知道他们都是想要用她的身份来更上一层楼,或单纯想在女人的收藏中多一个尊贵的战利品。

    狄子玉是她的追求者里最单纯、最看重她美貌的一个,这个将领似乎固执的认为他就和吕布一样,一定要找一个貂蝉那样的美女。

    虽然目的都差不多,但狄子玉明显要比其他更加复杂的男人们要好应付的多,相处起来也舒服的多。

    赫连明珠那时候甚至想,若是赫连昌不是把她嫁到哪里去和亲,她就想法子和兄长施为一番,嫁给狄子玉也不错。

    狄子玉会那样笃定自己也对他有好感,怕就是那个时候传达出来的信息。

    但此刻她有了心上人,再面对狄子玉,就有了羞耻和愧疚的感觉。

    就如似乎是同时面对了“新欢”与“旧爱”一番.

    狄子玉脸上被招呼了一掌,爬起来时候整个人都在不可置信当中。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卫,都有如此的本事,那他的主将颍川王如何?那个被魏国人誉为“武冠三军”的拓跋焘又如何?

    他的武艺在夏国将领里至少排进前五,可如今只是一个貌不惊人、连身材都不够魁梧的亲卫,居然举手间就将他……

    ——掷、了、出、去!

    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身材比这男人还要高大几分,居然就被掷、了、出、去!

    “你居然摔了我……”

    狄子玉爬起身,指着贺穆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对公主身边的宫人动手动脚?你是有断袖的癖好吗?”

    贺穆兰哪里听得懂匈奴话?拓跋焘、拓跋提和没鹿回都懂匈奴语,交流起来自然毫无障碍,可狄子玉从刚刚开始一声大喝开始,说的都是鸟语,贺穆兰听得大皱眉头,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狄将军,我的宫人,还不需用你的关心。”玉翠实在是忍受不住了,轻走莲步来到赫连明珠的身边。

    她跟在赫连明珠身边十年有余,自然也学过鲜卑话。否则若是他日被和亲到鲜卑宫廷,却不会说鲜卑话,岂不是给自家主子添乱?

    玉翠扫视了一眼狄子玉,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重点是他摔了你吗?

    重点是你破相了好不好?

    重点是明天所有人都要问你谁打的你好不好?

    “赵明,多日不见,你受苦了。”

    玉翠见到赫连明珠好生生的站在那,还能说能笑,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她走到赫连明珠身边,两人的眼中都是说不尽的一言未尽。

    赫连明珠引着玉翠进了贺穆兰住的那间屋子,关上了门窗,开始了两个人的对话时间。

    贺穆兰见到这种情形,就算再听不懂匈奴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无非是未来的皇后来接心腹大宫女了!

    这让她心中实在是喜悦。

    虽然狄叶飞和拓跋晃都说过赫连皇后无子,但在宫中还算能够服众,后宫管理的也还可以,拓跋焘是典型不把女人放在心上,更不会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类型,赫连皇后作为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这样的结局到底算不算好,贺穆兰也说不上来。

    但无论如何,至少锦衣玉食,不用被人送来送去,落到一个没有尊严的下场。

    嘿嘿,她救了皇帝一命,又交好了皇后,真是进退有路啊。

    贺穆兰心情大好,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这笑意看在狄子玉的眼里,更是说不出的讽刺,又要再度出手。

    贺穆兰自然不会怕他,可她现在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人,他到底嚷个什么,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没鹿回。

    没鹿回好歹是库莫提的心腹,从小伴随的亲卫,花木兰虽然是后来者,那也关系到颍川王的脸面,哪里让他说出手就出手,立刻上前和贺穆兰并肩而立,拱手用匈奴话说道:

    “狄将军,就算你是上将,可我们的主将是拓跋提王爷,还轮不到您教训。更何况明珠公主赐给您为妻,花木兰好心照料她的宫人,您应该爱屋及乌,感激花木兰的仗义才是,怎能对他大打出手……”

    “是我对他大打出手吗?是我吗?”

    狄子玉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清楚说话!看清楚!”

    这世上有些人,即使语言不通,看他的表情和丰富的肢体动作也猜得出来。

    贺穆兰心中那一点怒气,看到对方将军如此喜感的肢体语言以后,“啵”一声就莫名的消失了。

    等等……

    不对!

    没鹿回说什么?什么叫“明珠公主赐给您为妻”啊?

    那是什么鬼话?

    拓跋焘未来的皇后不是姓赫连吗?不是赫连明珠吗?

    难道她记错了,其实有好几个赫连公主,不是这个四公主嫁给了拓跋焘为妻?

    不是统万城被拿下的那天晚上,就把那啥赫连公主这样又这样,那样有那样,拓跋焘龙心大悦后,把她带回平城去了吗?

    说好的怎么一点都不一样啊?

    贺穆兰木着脸,指了指这个还在和没鹿回争论的家伙,失魂落魄地问没鹿回道:“明珠公主被赐给了他?那陛下留下了哪位公主啊?”

    狄子玉见到贺穆兰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想到是贺穆兰看上了赫连明珠,因为他再笨,也知道伪装成宦官的明珠不会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这身份很容易出事。

    他以为贺穆兰是觉得嫁给他的“赫连公主”会带走“赵明”,所以才这般倍受打击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

    哈哈哈,你再厉害有个屁用,老子勾勾手指头,明珠就要回来了!

    尽情的享受失恋的滋味吧!

    狄子玉把眼睛下面痛出来的眼泪擦掉,居然还有心思笑着说:“哈哈哈,你再伤心也没有用,赫连公主是我的,赵明也是我的,你就对着空屋惆怅吧,哈哈哈哈,我忘了,这屋子也不是你的,你连空屋都没有,哈哈哈……”

    没鹿回看了眼又在发癔症的狄子玉,摇了摇头地贺穆兰挤挤眼,意思是不要让她和这疯子一般见识。

    “我知你和赵明交好,还救出了赫连定家的大郎,不过他是夏国人,又是个阉人,迟早要回主子身边去伺候的。夏国的四公主昨晚被赐给了这位将军为妻,陛下亲自下的恩旨,所以若是没有意外,赵明也是要跟着旧主去将军府里的。”

    “至于你问哪位公主留下了,我们的陛下岂是被美色所惑之人,他从昨晚忙到今早,日理万机,哪里会留下什么公主?”

    大魏的将士全都是拓跋焘的脑残粉,一说起皇帝两眼冒光,恨不得塑个金身才好。

    哪里会留下什么公主……

    四公主被赐予这位将军了……

    这历史线这么改,日后怎么玩儿啊?

    今天换皇后,明天换太子,后天会不会换皇帝啊?

    陛下,你把你的皇后送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辛苦刷了好久的好感度……

    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狄子玉看着一副见鬼了模样的贺穆兰,笑的更欢了。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赵明”真的就是他妻子的宦官,不是其他公主的!

    他日你在魏国,我在夏境,哪怕你再喜欢明珠,也是两地分隔。

    我好歹是堂堂的平羌将军,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卫,连宦官都争取不来,更何况是公主!

    是啊,我要大度些!

    我才是胜利者!

    耳边响着狄子玉欠揍的笑声,贺穆兰的手又觉得痒了。

    怎么办?是不是不管不顾再揍他一顿,发泄下自己心头的震惊?

    “咦嘻嘻嘻……”(你怎么那么吵!)

    越影实在受不了这个#比他高#的男人在他面前不停摇头晃脑,直起身子便飞踹了一脚。

    “哎哟!谁偷袭我!”

    狄子玉大叫一声,往前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趴倒在地,脸上的伤口触碰到地上的泥土灰尘,顿时又痛又痒,他这才想起来,贺穆兰刚才不仅仅是扔了他,还在他脸上打了一掌!

    是的,一掌!

    他坚决不承认是被扇了一耳光!

    “越影,干的好!”

    贺穆兰就是欺负狄子玉听不懂鲜卑话,笑着伸出大拇指。

    她这可不是朝堂,还自带鸿胪寺翻译的。

    “你……”

    “原含珠殿黄门赵明接圣谕!”

    一个司礼官被几位引路的亲卫领进了贺穆兰住的宫室小院。

    没鹿回和他身前的两个兄弟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的眼神里都是“哎呀今天花木兰的小院真热闹这宦官是什么来头”的表情。

    毕竟皇帝不要人家的公主,跑来要一个小宦官,实在是太奇怪了。

    贺穆兰也愣在了这里,完全不知道这剧本是怎么上演的。

    赫连明珠和玉翠正在屋子里交谈分开后的经历呢,待她正准备说自己对花木兰动了心时,窗外晴天霹雳般的宣旨声顿时吓得两个女人花容失色。

    “怎么办?是不是佛狸看出我的身份来了?”赫连明珠一下子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伪装的不好吗?还是像个女人吗?”

    玉翠见自家公主吓成这样,站起身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

    “莫要慌张,也谢是因为你帮过魏帝,所以来给你封赏。外面那位不是也得了赏赐吗?说不定也是来赐你金银的。”

    玉翠个性沉稳,玉叶个性洒脱,两人都是赫连定筛选出来的女官,又出身清白人家,赫连明珠一直把她们当做仪仗,如今玉翠冷静,赫连明珠也收了收不安地心神,整整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跟着玉翠出了屋子。

    这一接口谕,还确实是来送赏赐的。

    但赐的居然是让“赵明”去拓跋焘身边做“侍衣黄门”。

    侍衣黄门是什么?就是伺候拓跋焘穿衣服的宦官!

    这一下,赫连明珠如遭晴天霹雳,就连贺穆兰都有些不忍心看她。

    难不成因为她穿宫女的衣服穿得比较好,拓跋焘就起了兴致,干脆让她从此伺候他穿衣服了?

    难道拓跋焘还有女装癖不成?

    狄子玉没听懂宣的旨,在大朝上,那是有官员翻译,出来了,有玉翠跟随,他鲜卑话很差,汉话倒比鲜卑话还好些,见到蒙着脸的玉翠都摇了摇身子,心中顿时觉得不好,大声询问了起来。

    他询问完,没鹿回好心翻译了一遍,这下他彻底傻了,原本笑话贺穆兰的话,整个反丢到他自己的头上。

    那司礼官也听不懂匈奴话,他传完口谕,再见没鹿回复述一遍后赵明悲伤难过的样子,心中还有些不喜。

    能去他们的陛下身边伺候,许多人挤破了头都想不到,他居然还这幅鬼表情!一个连鲜卑话都不懂的宦官,等到了陛下身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了赵明一眼,示意从者将他带走,又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问道:“有位人称‘玄衣木兰’的亲卫,是哪一位?”

    贺穆兰正在担心这女扮男装的可怜宫女啥时候才能回到主子身边呢,猛听到司礼官提起她,上前一步,弯腰回道:

    “卑职是花木兰。”

    “陛下口谕,命你缝合赫连定家人的遗体,将他们好生收殓。因你不熟悉赫连定家人的长相,派了赫连止水去帮你指认。”

    司礼官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差事实在不算是美差,所以看着贺穆兰的表情很是同情。

    “陛下会有赏赐的,虽脏了点,但算不得太差。你也莫太担忧,若真对不上,便尽管……”

    “这位使君,可否让我们也去?”

    玉翠见赫连明珠抬起了头,连忙抢在她前面说话。

    “我是平原公的妹妹,我这位宫人看守尸首数日,我们能帮上忙。”

    真要随便把头按在哪个不认识的人身上,她家的公主恐怕是要夜不能寐了。

    “可否替我传个话,请陛下答允我的请求呢?”

    玉翠看着那皱眉的司礼官,行了一记匈奴人的重礼。

    反正她又不是公主。

    这膝盖,便让她来弯吧!

第175章 心属黑山

    对于拓跋焘来说,一阵劝降后敌人丢下来的不是滚木燃油,而是一大堆男女老幼的人头,简直是一件让人一头雾水的事情。

    “赫连昌脑子坏掉了?他以为丢下一堆人头,我们就会收手?”拓跋焘听到部下的回禀后,嗤笑道:“赫连昌不会是吓破了胆子,开始自乱阵脚了吧?”

    “陛下,那丢下人头的匈奴人在城头上喊……喊……”负责用匈奴话喊降的部下也是一副讶然的样子,“说是夏国有谁若降,便夷灭族人,即使是宗室也不能幸免……”

    “什么?丢下来的人头是谁的族人?”拓跋焘傻了眼。

    “说是赫连定的家人!”

    此言一出,别说拓跋焘傻了,魏国的文武们也都傻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赫连昌居然把赫连定的家人老小全部留在统万做了人质。

    毕竟赫连定的地位不同一般,又是赫连昌的亲兄弟,虽说不是同母,但亲兄弟总是比外人靠的住的,更别说赫连定为了解统万之围,都已经冒着必死的危险跑到朔州去了……

    “夏国若不灭于我大魏之手,天理不容。一个君王,做的如此憋屈,甚至得用这种手段才能坐稳江山,真是让我辈羞耻。”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古弼没有如同拓跋焘那般唏嘘,反倒大笑着贺道:“赫连定在夏国威望极高,军中受其恩惠者不知凡几。赫连定的妻室也是夏国的大族,如今赫连昌自乱阵脚,想来统万城里更是人人自危,士气大落,步堆将军的劝降之举看来有效,我们不妨在骂战里再多加条赫连昌的残暴,为他卖命反倒会惹杀僧祸云云,想来不出三日,必有大批敌将来降!”

    拓跋焘点头应允,其余骂手立刻在叫骂中加上赫连昌屠杀亲侄的罪行,陪驾而来的文臣开始拟写檄文,继续让弓箭手射进城里。

    魏国人有条不紊的继续行着反间之计,拓跋焘派出敢死之人,让他们举着盾牌去城下把人头全部捡回来。

    “赫连定是位英雄,若我们进了统万,就去帮他把家人的尸骨收殓一番吧。这样的罪孽,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拓跋焘此话一出,帐外的鹰扬军骑士和若干人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头扭向贺穆兰的方向。

    贺穆兰被他们看得眼皮直跳,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这样的目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所以拓跋焘把头扭向贺穆兰的方向,问出声来:“你们看他作甚?他能让死人复活吗?”

    库莫提见皇帝似乎都不知道花木兰这件本事,又见贺穆兰尴尬,替她解释道:“花木兰在军中时,有时候会帮着收殓同伴尸体。若是有身首异处被抢回来的同袍,他也会帮着缝合,所以陛下一说收殓尸骨,众人就都看向他了。”

    拓跋焘先是不明白黑山大营的尸首为何还要缝合,都是要烧葬的,岂不是多此一举?再一想素和君送来的信,有说过功曹将不全的尸体当成蠕蠕或无主之人敛财,顿时明白过来此人在军中做的是什么。

    有这样的胆量,还甘冒得罪军中权贵的危险维护同袍的利益,拓跋焘扫了贺穆兰上下一眼,说了句“很好”。

    谁也不知道这“很好”指的是贺穆兰会缝合尸首很好,还是他以往帮着同袍缝合尸身很好,人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看算,看向贺穆兰的眼神也就都多了几丝不明的意味。

    贺穆兰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改头换面不要再出现在人前才好。无奈她如今是库莫提的亲兵,这里又是阵前,根本不能走远。若干人用愧疚的目光看向了贺穆兰,明显他对自己刚才不自觉的目光很是后悔。

    可贺穆兰能说什么呢?从一开始答应狄叶飞的请求做这种事情开始,她就注定不可能避开别人异样的眼光了。

    这一个白天就这么在骂战中过去了,赫连定家人老幼的人头被顶着盾牌的军奴捡了回去。令人诧异的是,军奴们去捡人头的时候,城门上的官兵没有一个人对下面放箭,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用麻袋装回了人头。

    拓跋焘听说了城门上官兵的举动后,忍不住叹息道:“就连夏国一个小小的城门官,都不忍心让平原公家人的尸骨毁于马蹄之下,相比之下,赫连昌的举动,实在是猪狗不如!”

    他对赫连昌的蔑视之心愈甚,恨不得奚斤的大军立刻赶到,三军合围,将这统万城快点拿下才好。

    当天夜里,统万城的魏军扎营过夜,一片安静。魏军都知道统万城不敢打开城门夜袭,又有皇帝在此亲自坐镇,所以除了一些值夜的将士,大部分赶路劳累的将士都睡得香甜至极。

    贺穆兰此时却不在营帐中,而是在拓跋焘的马奴临时搭建的马棚中喂马。

    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越影瘦的完全没有前世的彪壮,贺穆兰看着也是心急。说不得过几天拓跋焘就要去攻打统万城,越影作为替马,怎么也要上前线的,到时候若是状态不好,给哪个一下子捅死了,贺穆兰岂不是要心疼死?

    “我说,你这坏脾气要改一改。坏脾气要对着你的敌人发,而不是朋友……”

    “噗!”

    “我擦!你又喷我一脸!”

    贺穆兰把黑豆团和放在旁边的糠皮拿走。

    “不给你吃了。”

    “咦嘻嘻嘻!”(回来回来!)

    一人一马打闹了一会儿,贺穆兰掰开它的牙看了看,发现牙齿都已经长齐,便拍了拍它的背:“全部长齐了,你现在已经是匹可以被人骑的马了,要有一匹宝马的自尊才是啊。名骏都是为战场而活的,你可不能一直就在槽枥中磋磨。”

    “花木兰,你以前和越影相处过?”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闪现出来,出声打断了贺穆兰对着越影的自言自语。

    贺穆兰一惊,注目去看,来的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主将库莫提。

    “不……卑职只是以前曾有过一匹和越影相似的马……”

    她话一说完,库莫提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越影乃是大宛马,莫说贺穆兰不可能有,就算是库莫提,骑的也只是精良的同罗马而已。

    “卑职的意思是,脾气十分相似。”

    贺穆兰见说多错多,低头补救一句后,便不再多言了。

    “花木兰,我知道你有秘密,不过我不是个好究根问底之人,你大可放心。”库莫提伸手摸向越影,被咬了一口,立刻缩回手来。

    黑夜中,库莫提高大的个子更具有压迫性,他站在贺穆兰的身前,看着对方低下脑袋后露出的头顶:“我知道你的本事不知是这么一点,你会一些医术,又会驯马,还能开起一百六十多步的弓,像你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普通军户家的孩子。但是你又确实忠心为国,所以我不想深究……”

    库莫提的话让贺穆兰心中七上八下。

    “若上了战场,优先照顾陛下的安危,莫要管我。”

    “咦?”

    贺穆兰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库莫提。

    为何诧异,你不是本来就是陛下身边的人吗?

    库莫提心中好笑。

    “陛下喜欢身先士卒,他的马速度又快,宿卫们都很头疼。我既然随驾,那一定会寸步不离陛下的身边,你们都是我的亲兵,自然也都会跟在陛下的左右。他说,“我知道我那些亲兵,若是我和陛下同时出现危险,还真不一定会舍我而救陛下。但你不同,你和我并无真正的主仆情分,若遇见这种情况,你就去保护陛下吧……”

    “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小心。陛下身边宿卫众多,又有司徒、司空各位将军庇护,不大可能……”

    “我是说,若有万一,就如此去做吧。”库莫提含笑低声:“我告诉你个秘密,陛下打仗的时候,喜欢穿普通士兵的铠甲,连宿卫有时候都找不到他。”

    贺穆兰惊呆了。

    库莫提今晚吃错药了?对她一个亲兵说这么多做什么?

    要对拓跋焘献衷心,和他的宿卫去说啊,对自己的亲兵说再多关心拓跋焘的话,也传不到他耳朵里!

    库莫提含笑看着越影吃完了“夜草”,用头不停地拱着贺穆兰的后脑勺,顶的她不停的往前踉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还是我的马儿好,虽然不是什么宝马,但至少……什么声音?”

    夜彤时,马蹄声更是明显,马蹄奔走时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是任何声音都无法模仿的。一阵骇然的寂静过后,大营中响起了锣鼓之声,又有传令官大声传递着“敌袭”的警报,整个魏营之中犹如突然活了过来一般,开始传出铁甲的摩擦声、人群的跑动声,库莫提和花木兰位于皇帝所住的王帐附近,赫然见到无数宿卫和精兵跑了出来,紧紧围绕着皇帝所住的王帐,围成了好几层圈。

    “应该不是敌袭,现在才戌时,既不是子夜也不是凌晨,哪个傻子会选在这个时辰夜袭?”

    库莫提摇了摇头,正如他所说,除了一些累惨了的士卒,很多人这个时候都没睡。在敌国的地盘上,魏军向来晚上夜不卸甲,才八点多的时候,敌袭几倍于自己人的营地,简直就是送死。

    贺穆兰和花木兰一样,在军事上没有什么超凡的才能,只能跟着主帅的命令走。库莫提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甚至都没让她准备兵器,想来真是没有什么危险。

    果然,不过一刻钟左右,有一个身穿夏国衣甲的将官跟着魏军中的伯鸭官一路向王帐而去,没一会儿,王帐中那个叫郑宗的新封舍人奉了拓跋焘的旨意来请库莫提。

    花木兰跟着库莫提进了王帐,各位随军的大臣都已经到了王帐之中,那位身穿夏国衣甲的将官正站在拓跋焘十步之外,隔着一群宿卫向王帐之中的魏人说着什么。

    待看到库莫提进来,拓跋焘大笑了起来:“你来的正好,夏国的大将狄子玉趁夜率部投降了,你率鹰扬军出去迎接他们入营吧。”

    贺穆兰眨巴眨巴眼睛。

    咦?真有人降了?.

    像是这种情况,就算是再礼贤下士,君主也不会冒着敌人诈降的危险在夜晚去迎接降军。除了司徒长孙翰,这里身份最高的,便是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其父王位的拓跋提(库莫提)了。

    这群夏兵自然也是知道魏人的顾虑,所以在进入魏营地之前,主将就叫部下们卸掉了武器,只穿着盔甲进入魏军。见到是魏人的颍川王前来迎接,他们都很高兴,为首的武将高鼻梁大眼睛,头发卷曲,年纪很轻,一见面就行了个羌族的礼节,显然是羌人。

    北方十六国都是胡人建立的,夏国乃是匈奴人建立的,但夏国原本的国土上生活着许多羌人,众人都知道狄子玉是羌族的大将,所以对他不敢怠慢,库莫提一把他迎接入营,对方就只身跟着库莫提去见了拓跋焘。

    狄子玉见了拓跋焘,先以面见主公的礼节对拓跋焘行了礼,后者十分高兴,赐了他坐席。

    狄子玉只会说羌语和匈奴话,好在拓跋焘雄心勃勃,一心要扫平北方,除了鲜卑语和汉语以外,匈奴话也会说,所以沟通倒没有什么问题。

    待见了拓跋焘,狄子玉先是向他说明了自己愿意归顺的来意,然后告诉了魏军现在统万城的情形。

    “平原公赫连定走时,曾三番五次要求赫连昌不得出城,一定要死守统万。统万城坚固无比,又拥有够全城军民食用十年的粮草,平原公曾说自己只要没有战死,一定会攻回统万,然后再南北夹击。因此赫连昌之前专心守城,一直不肯出战,专心等待平原公。”

    狄子玉告诉众人为何统万城无论如何叫阵劝降都不出兵的原因。

    “如今平原公被贵国俘虏,赫连昌没有了依仗,便开始慌乱起手脚来。今日里,他杀了平原公的家人,又无缘无故鞭笞了许多大臣,说他们心中存有投降之意。几位王爷劝谏他,反倒被他用热水泼了脸面。”

    他接着说道:“我是羌人,只是因为打不过夏国,为了保护族人,所以才会被赫连一族收服。如今赫连昌连心腹都尚且如此对待,等大战一起,我等羌族同胞一定会被驱使去做死营之事,我为了不让族中老幼无人赡养,索性和几位早有归顺之意的同僚通了气,趁夜偷偷开了城门,先出来归降。”

    这归降也不是什么人都好归降的,往往第一个出去的最是危险。若是被人当夜袭的灭了,或者对方主将不接受归降,再或者将信将疑软禁起来,那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这狄子玉愿意率先出来探探情况,可谓是勇气过人之辈。

    拓跋焘可不管如今来归降的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有人归降,就能弄清楚统万城现在的情况,还能知道如今其中的虚实,拓跋焘和众多会说匈奴话的大臣问了狄子玉许多问题,将统万城里的情况都问的一清二楚后,狄子玉又抛出一个巨大的惊喜。

    “我逃出时,正遇见夏国的太史令张渊,原以为离死不远了,结果张渊却让我带一句话给大可汗……”

    狄子玉是个年轻人,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立刻心中满足地说道:“‘赫连昌残暴昏聩,满城百姓性命堪忧。今日我欲将其性命送于大可汗之手,不知大可汗敢不敢接。’,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狄子玉的话一说出口,满帐的官员都有些雀跃。

    夏国的太史令张渊是个极其了不起的人物,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在苻坚的手下为官,当年苻坚想要南伐,他陈词力阻,劝他不可南伐,苻坚不肯接受,后来前期淝水之战果然大败,张渊也名噪一时。

    但他名声有了,却不被前秦的君臣接受,认为他用秦国的失败奠定了自己的名声,赫连夏灭了后秦以后,张渊便在夏国做太史令,如今已经年过六旬。

    这是一位老谋深算的汉臣,而且性格坚韧不群。他说想要将赫连昌送于魏国的手中,怎么不让人鼓舞?

    拓跋焘连声询问,问狄子玉张渊如何送他们夏帝。狄子玉告诉拓跋焘,如果魏军大军攻城,可以将东、西、南三个门布上重兵,而通往魏国方向的北门由拓跋焘御驾亲征,暗地里留下埋伏。

    如果这样做的话,等大军攻城之时,张渊和几位大臣会劝说赫连昌带着城中精骑从北门出击,以求歼灭拓跋焘的队伍。如此一来,暗地里埋伏的人马以及早有准备的东西两路大军可以瞬间合围,将赫连昌活捉。

    这个计策听起来确实不错,但长孙翰等大臣却表示不同意。

    首先就是赫连昌会不会出击的问题。赫连昌虽然现在出了昏招,但不代表就是个蠢人,外面大军围困,他身为君主,怎么会冒冒然然出击?

    第二,虽说留下了埋伏,但拓跋焘若是有个万一,真被赫连昌所伤,岂非得不偿失?统万攻下来虽然艰苦,却总是会拿下的,不需要冒这个险。

    第三,张渊为何要帮助魏人?虽说赫连昌残暴,但对张渊等汉臣十分敬重,在夏国,太史令和其他诸国都不相同,乃是参咨重要政务的要臣,赫连昌从未怠慢过他,如狄子玉之流可以投降,张渊为何要叛?

    狄子玉武勇也许有,但智商看起来并不高,魏国的众臣七嘴八舌一问,他顿时语塞,直说张渊可信,又说赫连昌已经疯了,满朝文武大臣都已经对他失望至极云云。

    但这并不是能说服拓跋焘的理由。

    狄子玉先被他们七嘴八舌问的头晕脑胀,后来拓跋焘出声阻止他们轮流“折磨”狄子玉,狄子玉才想起一件事来,立刻高喊:

    “今早斩掉的赫连定家人里,有张渊的重外孙!”

    狄子玉一呼唤,拓跋焘立刻眼睛放光。

    “此话当真?”

    狄子玉连忙将情况说明。

    原来张渊有一孙女,从小伶俐,后来被嫁给赫连定为妻。她为赫连定生子时遭遇难缠,按照匈奴人的规矩,舍母留子,张渊这个孙女就这么死了,只留下一个重外孙,张渊家也就和赫连定家有了龃龉。

    后来赫连定又娶了一门妻子,乃是匈奴大族刘氏之女,又生了几个儿女,这个重外孙就变得尴尬起来。张渊将他接回张家,信心教导,待再大一点之后,赫连定又将这个儿子接了回去,因为赫连定此时乃是夏国柱石之辈,为了这个重外孙的前程,张渊就让赫连定接了回家。

    赫连定救援长安,他的家人被接进宫里,其中就有张渊的这个重外孙。虽说这不一定是张渊倒向魏国的全部原因,但有这个导火索,想来张渊和赫连昌之间已经起了间隙。

    “这种秘闻,你为何得知?”

    拓跋焘知道两家关系好不好,张渊有没有信心教导重外孙,对他有没有感情,绝不是一个在统万城为将的羌人能知道的,谁料他的话一问出口,这个看起来直爽的小伙子满脸通红,扭捏了起来。

    拓跋焘身上鸡皮疙瘩顿起,更要问个明白了。狄子玉抿了抿唇,有些不太情愿地说道:“平原公的妹妹,四公主殿下和我闲聊时说的。”

    至于四公主为何会和他闲聊,他又为何扭捏,众臣心中各自有了各自的猜测,就连拓跋焘也哭笑不得了起来。

    居然还有这种艳事!听闻夏国的公主在朝前乱走也不会受阻,想来真是如此,才能经常见到外臣。

    胡族从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父权刚刚起步,女子还有一定的地位。鲜卑族、匈奴族的公主和后妃经常能和家中亲眷见面,但和一个羌族的年轻将军聊天,还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拓跋焘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狄将军还有这般身份尊贵的红颜知己!若是统万城被攻陷,赫连昌果真被擒,那狄将军你这便是头功!到时候我就行个成人之美,将那四公主赐给你便是。”

    拓跋焘的许诺一出,狄子玉脸上的光彩是个瞎子都看的出来。拓跋焘见他是个贪图美色之人,对他的归顺又有了几分信心,待狄子玉又说出几位想要归顺的军中同僚后,拓跋焘明确表示出了接纳之意,狄子玉心中大喜,暗暗庆幸自己此行果然是没错,不但是没错,还是大大的好!

    狄子玉被拓跋焘送走,满帐里众人都是喜气洋洋,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贺穆兰立在库莫提的身后,满眼睛里都是圈圈。

    对于不懂匈奴话的贺穆兰来说,刚才的那一幕是这样的:

    狄子玉:哇啦哇啦哇啦!(拍大腿)哇啦!

    拓跋焘:哇啦?哇啦哇啦?哇凉哇啦哇啦啦!

    狄子玉:哇啦?

    众大臣:哇啦啦!哇啦啦啦哇啦啦啦啦!(七嘴八舌)

    八卦心得不到满足的贺穆兰站得乏味之极,顿时明白了素和君为何想要知道一件事的结果时,那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现在也好奇啊!

    而后那小帅哥被拓跋焘问的面红耳赤,满眼春意,更是让贺穆兰心中蠢动不已,恨不得抓个人来问问。

    面红耳赤还能说是羞愧,这扭捏到满脸荡漾,这他喵的是什么节奏?

    币心表着表着表成轻易了吗?

    难道拓跋焘居然是男女都能降服的高人,这敌国新来的将军居然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这也太惊悚了吧?

    拓跋焘可是八尺大汉啊!

第176章 狄小将军

    柔然,穹窿岭

    在柔然,凡是和穹庐、穹窿、穹字有关的,那都是高车人的地方。或者是高车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穹窿岭曾经是高车人交换货物的地方,建有宽阔的穹庐,所以才被如此命名。塞外的山大多是绵延不绝的山脉,穹窿岭在三条水脉的正中央,背靠天山山脉,是片水草极为茂盛之地。

    当然,如今这样水草繁盛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是高车人的地方了。

    这里,现在是柔然人放牧时必经之所,虽然如今不是春日,但依然有许多柔然的老幼在此过冬。

    在往北,便是柔然的王庭所在了。

    狄叶飞和一群高车伙伴跟着狄主真的部落青壮一起往金山出发,一共带了两百多人。这在高车部族里人数算小的,但高车人原本就有四处交换货物的习惯,所以狄叶飞一群人赶着高车,载着一些不算太值钱但实用的货物,由纯青壮组成往金山赶,非常符合高车人“易货”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在草原里是非常受欢迎的,人们可以在这里换到盐,换到糖,换到丝线,换到铁器。但若是遇到不讲理的蠕蠕骑兵,东西怕是就要被抢去了。所以出来“易货”的高车队伍一般都打着自己附属部落的旗号。

    来投奔大魏的狄主真部族,原本是隶属于柔然大檀可汗之子吴提的领地,所以他们出行的时候用的都是吴提附属的徽记和旗帜。

    吴提王子是几个汗王继承人里最具有胜算的,其次便是吴提王子的叔叔闾毗,所以蠕蠕人见到狄叶飞等人高车上的徽记,对他们也还算客气。

    至于这徽记有没有用?吴提自己有多少高车附庸,他自己大概都不记得。他是柔然王子,生来便拥有母族和父族赐予的小国,小国之内抢掠来的部族都是他的子民,每年统计人口,征收财物,多了少了,很难像中原地区那般计算清楚。

    狄叶飞裹着厚厚的裘衣,只露出半张脸在外面。北面比黑山大营还要冷,半夜里上厕所,半天都解不开裤带,可见有多冷。狄叶飞的裘衣还是若干人亲情提供的,外面看起来不显眼,里子却极为保暖,饶是如此,也冻得够呛。

    他们一行人沿着高车人会游牧到的地方慢慢往金山方向出发,在路上却遇见了风雪,幸亏这群蠕蠕人相救。

    他们原本应该等风雪完毕就马上出发的,但参军帐中派来负责描画地图的高车画师却希望能多留几天,把天山山脉下的方位和水草之地画清楚,所以一行人便假借有人病倒,又在这里拖延了几日。

    好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不少的皮毛,到了这里,用皮毛、盐巴和蠕蠕的牧民换取食物,支付借宿的报酬,否则这么一直赖着,早就被赶出去了。

    这一切原本都很顺利,直到某一天蠕蠕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狄叶飞裹着皮衣倚在柱子上晒太阳,刹那间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他抬了抬眼皮,又见到面前那张欠揍的脸孔,真的很想招呼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到了柔然都避免不了这种事啊?

    “一见到你,我的心就开始欢唱。”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蹲在狄叶飞的面前。“这是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我太喜欢你的原因。”

    “我是男人……”狄叶飞第n次解释。

    这个牧人自称是这个部落里的猎手,一见到他就惊为天人。明明他都很少出帐篷,可偏偏他就是锲而不舍的凑上来找他说话。

    他都已经和画师说过了,明天必须要走,再留下来,他怕自己杀了这个猎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那络腮胡一屁股坐下来。“我就喜欢你这张脸,即使知道你是男人,我也想多看两眼。”

    “随便你吧。”

    狄叶飞无奈地用皮衣遮住大半张脸,继续晒太阳。

    反正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你们为什么会出来易货呢?这个时候出行很危险。”络腮胡男人好奇地问他:“草原上一到冬夜都是狼,冬天水草不丰,牧人都往更南方的地方去了,你们往北走干什么?”

    “我们不是往北,是遇到风雪被救到这里的!”狄叶飞忍无可忍。“过两天我们就走!”

    “哦,那你们去哪儿?”

    “回部族啊!”

    狄叶飞实在是嫌他啰嗦,站起身子就往帐篷里跑。

    “美人儿!美人儿,你别跑啊!”

    那络腮胡的汉子追了几步,突然脸色大变。

    “那边尘头是怎么回事?”

    狄叶飞的脚步也停住了。

    他在黑山大营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看见这样的尘头。

    那是骑兵的尘头。

    驻扎在穹窿岭的蠕蠕人和高车人们迅速的动作了起来,有部族里善骑射的人立刻快马出去打探。络腮胡三两步爬上了一根长杆,对着尘头的方向眺望。

    若是来的是朋友,骑兵不会如此奔驰,这明明是要发动冲锋的迹象!

    柔然境内并不太平,自己人也打来打去,到了冬天的时候,食物若是匮乏,不是南下去劫掠魏国和凉国,便是搜刮国内小国和附属部族们的过冬之物。

    可如今已经是初春,最寒冷的冬天早就过去,羊羔们也都生了下来,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发动攻击呢?

    蠕蠕人们似乎很习惯了这样的袭击,在牛角制成的号角声不停响动之后,帐篷被迅速的收了起来,牛羊们被赶到一处,青壮的男丁们纷纷跨上战马,拿起能作为武器的东西。

    和狄叶飞一起出来的高车青年全是能打仗的汉子,加上黑山大营里带出来的几十个高车精锐骑兵,他们找到了狄叶飞,快速集结起来,将东西丢入高车人的车子里。

    “到底是什么情况?什么人袭击穹窿岭下的部族?”

    “不知道啊。”狄叶飞跨上战马,因为冒充的是“易货”的队伍,他们都没带什么长武器,大多是马刀和短刃,最多的就是弓箭。

    “我们先撤?”

    高车画师寒着脸扫视了一眼开始猛然动作起来的蠕蠕营地。“我们还有重任在身,没理由和这些人一起共存亡。”

    “万一不是敌人呢?”

    “不是敌人难不成是我们……”一个高车士卒立刻小声地压低了声音:“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吧?陛下亲征哪里有这么快。”

    他们行了一个月,也才刚到穹隆岭而已。若是黑山大营行军,哪怕毫无阻拦,到这里也要花费月余,毕竟总不能把粮草辎重全丢掉,跟着粮草走的话,快不到哪里去的。

    没一会儿,那几个打探消息的牧民驾马回营,大叫了起来。

    “不是我们汗王的人!是魏人!拓跋鲜卑的人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失色。

    包括真正的魏人们。

    “这怎么可能?”

    “一定不可能!”

    “哪个将军这么勇猛?”

    蠕蠕和鲜卑早就成了世仇,就如蠕蠕一天到晚想着南下攻占抢夺魏国一样,蠕蠕的普通牧民也普遍存在着“总有一天拓跋鲜卑会打来”的恐惧。

    蠕蠕的衣甲和南边人的还是相当不同的,蠕蠕的战马毛发也被南边的要厚重,所以眼神犀利的牧民一看就能分辨出是不是蠕蠕或高车人来了。

    得知是魏人到了,整个穹窿岭的男人们开始集结起来,到最前方去迎敌,老弱妇孺开始带着族中的重要物资往后方撤退,不过片刻,就已经看到了敌方大军的影子。

    狄叶飞等人原本还想等候一会儿看看什么情况,结果那几千骑兵的身影一现,所有人都差点呕血三升。

    那明晃晃的的大旗上,明明是两个字!

    狄叶飞不识字,所以认不出那两个字是什么字,可是他却知道他们军中那个军的旗号都不是这样的!

    “走!”狄叶飞是领队,立刻当机立断。“我们离开这里!”

    高车人们马上驱赶起高车,一行人朝着西边进发,兵荒马乱,一些东西也顾不上拿了,所有人几乎都不是往北撤退,就是往西赶。

    狄叶飞的马还没跑几步,那络腮胡立刻带着一群人赶马追上了,挡住了他们一行人的退路。

    “你们别走!我们需要你们的高车阻拦对方的冲锋!”

    “这是我们运货的车子,凭什么给你拿去!”一个高车士卒大叫了起来,“敌人来了!你给我让开!”

    “这片部族救了你们,给你们吃,给你们喝,让他们休养,结果出了事,你们立刻就跑?你们的高车必须借给我们,回头我们加倍奉还!”

    “我们到哪里去找你们……”

    “拿走所有的食物和能携带的东西,然后把我们的高车给他们。”

    狄叶飞打断了他的话,要求所有的自己人全部跳车。

    狄叶飞丝毫不心疼里面的东西,现在重要的是他们必须都活着。

    他们还要去金山下参加敕勒会盟,让高车老幼妇孺全部南迁,李参军说了,等夏国一被打下,就能直接从金山下直奔夏国国境,从夏国进入魏国,不必绕过柔然茫茫的草原。

    如今后面有不知名的大军追击,高大的车子已经成了他们的累赘。他们原本就是骑兵,只要带上干粮、水和重要的物资,沿路寻找到有水草的地方,就能在草原上生存。

    “美人儿,我就知道你仗义!”那络腮胡吹了一声唿哨,命令身后的其他人马。“其他人继续去找车子,立刻排成一排阻拦!”

    络腮胡身后足足有几十号人,听到他的命令立刻散开。

    “妈的,果然是赫连,老子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远方的铁骑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虽然兵甲俨然,但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在草原中行进了许久。

    没有了辎重和补给的骑兵是最可怕的,他们除了劫掠部族获取食物和补给,完全无法在大草原里找到活下去的机会。这一支骑兵约有三四千人,铠甲、兵器和马匹都比柔然人的军队更为精良,也难怪前面去打探的柔然人会大喊着“魏人来了,拓跋鲜卑来了。”

    狄叶飞的同袍们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好,驾马就要往西边逃跑。狄叶飞正准备走,听到络腮胡的声音,蓦地回头。

    “你说什么?赫连?”

    柔然人的话和高车话有一些区别,但“赫连”的发音还是一听就听出来了。

    “你看得懂汉字?”

    狄叶飞根本没看懂那旗子上两个篆字写的是什么。

    络腮胡仔细看着前方的尘头,而穹窿岭的所有牧民,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要求在前方用车马构建成一道“长城”了。

    他听到狄叶飞的问话,扭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开始佩服我了?崇拜我了?我确实懂汉字,也会你们的敕勒话,要不然你们留下来帮我,我就教你们……”

    “再见。”

    狄叶飞干脆的一勒马缰绳,跟着自己的伙伴们绝尘而去。

    狄叶飞一行人在出发前做好过遇见各种危险的心理准备,但这并不包括在柔然人的境内遇见夏国的军队,并且被追杀。

    天杀的!他们魏军正把夏国打的落花流水,夏国人却跑到柔然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夏国的地盘不好了,来和柔然人换一换?

    几千人能做什么?

    他们在碎石和枯草之间穿行,沿途越过的柔然人们都对他们射去了愤怒的目光。他们在茫茫草原中救下了快要被冻死的他们,而今遇见了不知名的敌人想要掠夺他们的牛羊和一切,这支大半都是青壮的队伍却要抛弃他们。

    这样的眼神让一些高车人开始觉得烦躁。

    “妈的!我要真是高车部族,我一定……”

    “说什么傻话呢!你看看这些真正的高车部族,哪个露出留下的样子了?这里就是你抢我,我抢你,这些高车人也都被抢过,根本没办法动恻隐之心留下来帮忙。”年约三十的高车士卒劝说道:“我们已经给了他们毛皮和盐巴,就连车子都留给他们了,够报答救命之恩的了。”

    两百多人奔行到地势较高的地方,见后面没有骑兵追来,这才放慢了战马的步子,回身去看个究竟。

    “天啊!那络腮胡是什么人?他真的做到了……”参军帐中的画师瞪大了眼睛。“那些骑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络腮胡的身后,那些由高车和各种车马阻拦起来的障碍之后,出现了一支约有千人的队伍。他们手中都拿着弓箭,将箭矢对着迎面而来的骑兵。

    “那个络腮胡大概是某个微服出巡的柔然贵人。他懂的汉字,看的出那旗帜上写的是赫连。”

    狄叶飞面色冷峻地看着远处,马蹄踢动碎石,石块滚下斜坡,狄叶飞的眼神像是看着情人般的专注。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夏人出现在柔然境内,虽然人数不多,但实在是太蹊跷了。我们需要有人回去报讯。”

    “夏人?”

    “赫连?难道是夏国的哪位宗室?”

    “在柔然的地方打出旗号,他疯了?”

    “他一定对自己的能力很自负。”

    狄叶飞看着赫连氏的骑兵在看到“车马长城”后活生生刹住了马匹,无数人掉下自己的战马。

    他看见那个络腮胡指挥会弓箭的牧民和骑兵射出长箭,骨头和各种简陋东西制成的箭矢像是下雨一般射入最前面的骑兵队伍之中。

    只是瞬间,前来袭击营地的奇兵就少了几十人马,当中一个主将挥舞将旗,骑兵朝着两翼的方向分开,绕过设下的障碍朝着中间冲杀。

    这支骑兵虽然风尘仆仆,但依然保持着一人两到三马的编制,留下了几百人在后面看管替马,显然是正规军,并非一般的马贼之流。

    “我们从后面绕过去!”

    狄叶飞看了一会儿,突然和身边的同袍们如此说道。

    “我们去把那些看马的夏人杀了,把他们的马抢走。”

    “狄叶飞,你疯了?”

    “我没疯。这些夏人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柔然境内,看方向是往西南走的,那是回夏国的方向。他们从东边而来,必定经过了长途跋涉,若是我们把他们的马抢走,他们跑不了多远就要休息。我们分一个人回去报讯,让黑山派人在西南的方向阻拦,一定能抓到这批夏人……”

    狄叶飞的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这可是夏国的宗室,说不定就是哪个重要的敌将!我们虽然在柔然境内联络高车人,但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立功了!”

    “我们回黑山。”

    几个骑兵将马后的食物丢下几包,带够足够二十天的食水,每人拉出三匹替马,毫不犹豫地就开始往南边直下。

    他们都是斥候出身,只是因为通晓高车话和柔然话,才被送进来以备不时之需,原本就是肩负着回来报讯的任务的。

    狄叶飞这群人带着高车和辎重,走走停停,走了一月才走到这里。

    但如果不停换马朝着南方行进,大约只要十几天就可以赶回黑山。

    这群夏人只要是返回夏国的,一定就会从沃野西边的西海故郡南下,只要派人守着哪里,就能守株待兔了。

    “走!”

    狄叶飞握紧手中的长刀,调转马头。

    “现在就希望那柔然人能把这群夏兵拖的久一点。”

    他站在马镫上,黑斗篷在风中呲呲作响。

    “全体整队!我们可是杀的夏军和柔然人闻风丧胆的魏国铁骑!”

第177章 铩羽而归

    咻!

    破空之声从他们的背后不停的发出。

    箭无虚发。

    箭如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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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击碎长空的气势疾射而出的箭,像是复仇的天使之翼,狠狠地将追击阿单卓和吴王的这些骑士射到了马下。

    贺穆兰,不,花木兰的箭,是弓如满月之箭,是敌人的噩梦,也是友军的最大助益。她的力气配上这种远程杀伤武器,简直就是杀器。

    咔嚓。

    只可惜,满月之弓并不是什么弓都能做到的,射出两三次后,普通的弓总会断掉。

    贺穆兰的弓是从被丢下马的骑士手里抢来的,箭袋里的箭被那位仁兄射的也只有四五根了,为了能够掩护好阿单卓,贺穆兰不得不使用弓箭。

    只是片刻后,贺穆兰就爱上了射箭的感觉,就像是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般攻击,如今正在唤回沉睡的灵魂。

    移动,瞄准,扣弦,放开……

    她现在觉得自己如果回到现代,也许还能当个威风凛凛地女刑警什么的。

    因为使用弓箭和使用枪械,在专注和运用臂力上,并没有不同。

    吴王原本在马背上已经吓得要死,阿单卓坐骑的鬃毛已经被眼泪鼻涕糊的一塌糊涂,可是从背后传来的“阿单卓趴下”之后,马蹄声渐渐就慢了下来,再一回头,哪里还有马跟着?

    马上的骑手早就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有茫然地在原地转圈的空马。

    贺穆兰将几个刺客射下马以后,也顾不得看别人死没死。她到现在还是不敢下杀手,除了越影自作主张踩到的那个人可能伤重不治以外,其他人她射的都是不会死但会重伤的要害。

    她精通人体解剖学,想要人活,或想要人死,不过是一念之间。

    贺穆兰丢下弓箭后快速地疾驰到阿单卓身旁,手指一个方向,两骑齐头并进,很快就甩开了最后那几个刺客。

    阿单卓的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阿单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骑的战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虽然外表不华丽,战马也不是那种清一色的神骏,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长途奔袭了一阵子后,阿单卓的马彻底跑不动了,越影的肩膀位置也渐渐鼓起,再跑就要流血汗了,贺穆兰为了让两匹马休息一下,将马的方向转到空旷无人之地,停下来休息。

    “吴王殿下,你没事吧?”贺穆兰看着孩子大概是吓傻了,伸手把他从阿单卓的马上抱下来。

    阿单卓紧随着跳下马,然后心疼的卸下金块看看有没有事。

    装金块的钱囊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即使被箭矢所射,也只是出现一个个窟窿,而不是整个绽开,所以金块才能牢牢的放在里面。

    阿单卓谢天谢地地使劲亲吻了几下钱袋,坐在地上开始发愁:

    “花姨,我们的皮囊、帐篷、行李、还有驮马全部都丢了。这一路上只能找城里住宿,可是下一个城镇还远呢。”

    他是从这个方向投奔的花木兰,这条路也来过,所以才说城镇还远。

    “能甩掉追兵就好。对方人多,我们不能再入驿站了,先想法子把吴王送回平城去。”贺穆兰擦掉他脸上的鼻涕眼泪,又把他的头发掠到后面去,“阿单卓,接下来的路,你带着他。”

    “将军,你究竟是姓甚名谁,是哪一处的将军?我听这位阿兄喊你‘贺仪’,请问你是北军的贺兰卫,还是平城羽林军的贺赖鬼生?”

    “都不是,我姓花。不过我武艺不差,若路上小心点,应该可以将你平安送到京城。”贺穆兰知道这孩子已经吓破了胆子,猛然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对方是什么盖世英雄才好。

    她从怀里取出那枚紫绶金印,在吴王面前晃了晃,给他吃个定心丸。

    “吴王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身上穿的,一直在用的,口中吃的,全是拓跋焘的赏赐。如今人家儿子有难,就算看在那些东西的份儿上,她也要把人家的孩子送回去。

    “十二转……”拓跋余惊得眼睛都浑圆,这对于一个胖的眼睛都狭长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不容易的很。

    要十二转的军功,才能在众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吗?

    可他那些手下……

    他想到了身后那个一直叫他“莫怕”的玄甲骑士,昔日他的武勇也是在军中赫赫有名的,结果却被派来照顾他这么一个小孩子……

    在乱军中尚且能存活,却屈辱的死在大路边的驿站里,死于暗箭和阴谋……

    小胖子越想越伤心,抓住贺穆兰的手就哭了起来。

    “将军,呜呜呜呜,我的亲卫全死了!我才刚刚会走路他们就跟着我,如今全死了,呜呜呜呜……”

    他哭的歇斯底里,几近要背过气去。

    ‘若是顾卿,应该会马上就把他哄好吧。’

    贺穆兰手足无措的干瞪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是我却不会哄孩子……装看不见可以吗?’

    嘶啦,嘶啦。

    正在使劲发泄自己的恐惧和悲伤的拓跋余,发现有某种温热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摩挲。像是母亲温暖的手,又像是还濡湿的热布巾在脸上轻拭,吴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看看这位花将军是用什么在安慰他……

    “呃啊!”

    小胖子吓得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摸着脸上的濡湿快要疯了。

    越影硕大的马头出现在吴王的面前,一脸无辜的伸出舌头在空中甩了甩,像是回味无穷一般又缩了回去。

    呜呜呜呜!

    我被一匹马舔了!

    拓跋余也顾不上哭了,他只觉得脸上全是草垛子味儿,只想洗洗脸。

    “噗!”

    贺穆兰不敢说自己是故意放任越影这么干的。

    “吴王殿下,越影不是故意的。他是大宛马,跑的久了会流汗,这时候需要补充盐,你脸上的泪是咸的……”

    阿单卓吓了一跳,连忙安慰他,“越影是好马,每天都有乖乖喝水,嘴巴不臭的……”

    阿单卓越解释,小胖子越想死。

    “好了,都不要撒娇了。”贺穆兰推开贴过来的马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赶紧到平城去。现在离平城只有三天的路,他们在这里动手,说明是最近起的计划,否则这么多人,在行猎的过程中下手更容易得手。吴王殿下,你出京的事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

    他点了点头。

    “我阿母是柔然人,每到春天就想念当年打猎的情形,我这个时候都会去给她打些猎物回来。我出京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因为我一直走大路,行猎也是去有当地官员照顾的到的地方,所以人带的都不多。”

    他是才封的吴王,之前不过是一个小皇子,玄甲骑士都是封王以后,皇帝拓跋焘赐下来的,那些骑白马穿银甲的才是他从小的侍卫。

    他是一个空头王,没有多少人,这次行猎已经把所有人都带上了,可是临到快近平城了,还是出了事。

    “殿下……”贺穆兰思考了一会儿,很奇怪地问他:“若您阿母是柔然人,那你不应该去北方行猎才是吗?带回北方的风物,娘娘才会高兴才是啊。”

    “前两年都是到北面行猎的,可带回来的东西我阿母都不喜欢。今年有人和我提议,说是带些不一样的猎物我阿母也许会高兴,所以我就跑到南边来猎了。”

    吴王一想到连那些金雕和豹子都被烧了个干净,心里更难受了。

    “谁建议你来的?”贺穆兰已经想到了宫斗、储位之争,以及许多可怕的东西上去了。

    通常吧,建议这个的就是坏人。就算不是坏人,也是同谋。否则往北一路都是重镇,就算讨救兵也没有这么难。

    “我父皇……”

    吴王眨巴眨巴眼睛。

    贺穆兰脑子那些阴谋诡计的泡泡顿时就吧嗒一下破了。

    总不能害自己的儿子吧?

    “这可真奇怪。”贺穆兰没在平城呆过,也分析不了什么形式,索性不给自己找麻烦了,“我也不懂什么阴谋诡计,等把你送到平城,陛下会替你找出凶手的。”

    “那些人说的是匈奴话。”吴王拓跋余突然冒出一句,“他们不是柔然人,就是卢水胡,再不然就是高车人,我听他们老是说抓活的抓活的,应该是要抓我去做什么……”

    “语言不能代表任何问题。”贺穆兰在现代见过不少犯罪分子交流时用英语,其实根本不是英语系国家的例子,“这也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殿下。你还活着,想想那为你牺牲的几百侍卫,你必须要活着回去,回去才有一切。”

    “恩。”

    ***

    贺穆兰带着吴王逃跑的路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帆风顺。那几百骑士此时都化整为零,在通往平城的道路上不停出现。

    贺穆兰有好几次差点和这些人撞上,却不得不调转马头换到其他方向。

    这也让贺穆兰肯定了这群人应该不是卢水胡,卢水胡从不在平城附近“做事”,否则也不会跟着崔琳到了梁郡才动手。在平城边缘,一不留神就撞了铁板,他们是雇佣军,老是给自己惹麻烦,也不会有雇主找他们。

    这般熟悉地理环境,应该就是平城附近的人,至少经常在平城附近出没。

    贺穆兰将这个推断告诉吴王后,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在平城附近能调动大批柔然骑士,又熟悉平城周边环境的,只有东宫太子手下的河东将军闾毗(喝屁)。

    大魏当年北征柔然,使得老可汗大檀败亡,闾毗是和皇子吴提竞争可汗之位失败的皇子,当年一气之下带着自己的手下和亲妹妹投降了大魏,也帮助策反了不少柔然的大将。

    他的妹妹闾氏如今正是太子拓跋晃的妻子,那位正当红的皇孙——“拓跋濬”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也姓闾,却是老可汗大檀之女,现任吴提可汗之亲妹。可汗的妹妹当然得配大魏的皇帝,否则便是对柔然人的轻视。可政治失败者的妹妹,哪怕带着千军万马来降服,也只能配未来的皇帝。

    这便是名正言顺的好处。

    尴尬的关系,使得吴王之母闾左昭仪和太子妃闾氏的关系一直不好,而河东将军闾毗则是太子皇位有力的支持者,平日见吴王,也多是横眉怒目……

    吴王拓跋余这十年宫廷生活也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危机。

    他父皇后宫里的妃子几乎全都是战败国拉来和亲的公主,鲜卑贵女反倒不多。可是唯一立为太子的兄长拓跋晃,却是鲜卑大贵族贺赖氏的贵女贺夫人,这隐隐也表明皇帝虽然可以广纳妃子安抚亡国者的不安之心,可是对继承人却是要求甚高的。

    ——至少,鲜卑妃子留后比战败国公主留后要容易的多。

    否则赫连皇后也不会一直无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母亲身为柔然的公主还能留下孩子,让他从小到大也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明枪暗箭。胡人的宫斗比汉族还要残酷,因为身后几乎都站着曾经大国的影子。国虽亡了,人手都还在,宫里弄不出什么明堂,后妃的亲眷和相辅的势力瓦解与无形却是正常的。

    更何况皇帝乐于见到亡国之人削弱实力,对于这种“斗争”从不制止,只要不危及子嗣,女人们斗的地动山摇他都当没看见。

    “是闾毗。”年幼的吴王已经咬准了是那位阴冷的将军,“一定是他。”

    “不要想太多。”贺穆兰摸了摸他的脑袋。“今天不能再赶路了,进村子怕连累别人,我们行李全丢了也不能扎营,等下随便吃点干粮,合衣睡上一晚吧。”

    贺穆兰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点上篝火,将胡饼放在火旁烘一烘。这东西已经吃到她都想吐了,可是赶路除了它还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阿单卓和吴王两个孩子在一旁不知道墨迹什么,看得出阿单卓很为难,回头看了自己几次.

    “你想要金子吗?”拓跋余知道这黑脸少年是财迷,一天到晚抱着金子不撒手。

    “咦,金子当然人人想要……”阿单卓也不掩饰,“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那你伺候我出恭,我回宫后给你金子。”柔然境内产黄金,拓跋余的母亲富裕的很,是以拓跋余口气也大。

    “不要。”阿单卓看了眼贺穆兰。“若是我用这种方式赚金子,花姨会骂的。”

    “可是我快拉出来了!”拓跋余脸涨得通红,“没人伺候我出恭!”

    “这还要伺候什么,裤子一脱,找个角落去解决啊……”阿单卓不以为然,“殿下都已经十岁了,还不会拉屎吗?”

    阿单卓说的粗鲁,拓跋余红脸变的更红。

    “可是我没厕筹!没厕筹啊啊!”

    “噗!”正在喝水的贺穆兰听到远处那孩子的叫声,一口水喷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余和拓跋晃一样啊,没人伺候就不知道带厕筹,哈哈哈哈!

    阿单卓显然也想到了拓跋晃当年蹲在厕房里求救的事情,脸色变得温和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们兄弟还真一样。”

    “什么意思?”

    阿单卓之前被嘱咐过不能透露太子晃的事情,所以没有解释,只是笑着说:“若是这样,那你用我的好了,我的每次都洗干净的。”

    “我不会自己用!”

    拓跋余生下来就在宫中,就算行猎和外出走访亲戚都有近身伺候之人。

    “没事,我教你用。”

    阿单卓答应的干脆。

    虽然这不是拓跋余想要的结果,可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更多选择了,拓跋余屁声震天,腹痛如绞,三两步跑去不远的草丛里蹲下,然后用手势让阿单卓去“准备”。

    阿单卓一边好笑一边朝着贺穆兰的方向走。

    “花姨,吴王殿下也和贺光一样,居然不多带上几片厕筹……坏了!”

    他望着自己的红马,突然脸色大变!

    “花姨,我们的厕筹和草纸全部都在驮马上!”

    “噗!”

    贺穆兰一口水又喷了出来,心头如遭震击。

    “你说什么?”贺穆兰这下没法子悠哉地看吴王笑话了。“不是叫你小子把重要东西带身上和随马上,行李才放驮马上的吗?”

    “厕筹算哪门子重要东西啊?”阿单卓苦瓜脸地说:“夜明珠、粮食、绢丝之类的细软我都收拾出来了,其他用物都在托马上。”

    “阿单卓!”拓跋余在另一边叫了起来。“我腿要蹲麻啦!”

    “花姨,怎么办?”阿单卓看着一地狭长的青草,这些草都做不了厕纸,非把屁股割伤不可。

    “阿单卓!花将军!我蹲不住啦!”

    吴王羞愧欲死的继续喊了起来。

    贺穆兰比阿单卓还傻眼。

    她可是一路上都用糙纸的,虽然越影的马鞍中还有不少,可是也用不了几天了。相比之下,最该哭的是自己好吧?

    “救命啊!救命啊!没知觉啦!”

    ……

    晴空霹雳啊!

    那些杀千刀的刺客!

    ***

    半夜。

    看着像是八爪鱼一样抱着阿单卓不放的拓跋余,贺穆兰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毯子也找出来,给两个孩子披上。

    古代人的身体就是壮实,她把篝火移掉后,将已经烤热的地上铺了杂草,再扑上马鞍下的垫子,两个孩子就这么裹着毯子睡了。

    只是也许从宫里出来的孩子都缺乏安全感,拓跋晃一睡觉手脚就钻阿单卓怀里,拓跋余也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阿单卓那小子全身跟火炉似的,冬天取暖也确实很舒服。

    因为要提防随时会出现的敌人,所以贺穆兰晚上还要守夜。上半夜是她,下半夜换成阿单卓。拓跋余也睡得不好,只要有一点小动静就会清醒过来。

    拓跋余似乎心里已经有了暗算他的对象,可贺穆兰总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那些人嘴里说要活的,可是即使有玄甲骑兵做肉盾,每支箭依然都有可能射死拓跋余,这和他们嘴里说的话完全不符。

    还有那些白衣白马的骑士,只要一看到他们,很难不想象到卢水胡。为何要用匈奴语说话,打扮上又要学卢水胡?这般故布疑阵,其中定有阴谋。

    贺穆兰看他们用箭的方式,不太像卢水胡和柔然人,倒有些像是西边的人。西边喜欢用短弓长箭,而北面则是长弓长箭。

    当然,这都是贺穆兰的臆测,自然不能当真。她自己的记忆都来自于花木兰,也许也有例外,自己却不知道。

    “有动静!”

    贺穆兰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立刻拍醒两个孩子。

    “收拾东西,灭火,走人!”

    这些人居然在夜晚出没搜寻他们,摆明是想让他们精疲力竭!

    贺穆兰被这些人弄的搓火,无奈敌众我寡,她也只能生着闷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吴王送上阿单卓的马上。

    三人仓皇的骑着马,继续往前奔驰。

    马也是要睡觉的,大宛马以爆发力和速度为优点,耐力却不是它们的长项。阿单卓的是一匹上好的高车马,耐力强,可是吃的也多。

    这么下去,人即使不累病,马也要生病了!

    第二天,天一亮,贺穆兰一咬牙,带着两个孩子走上了正路。

    “花姨,怎么上官道了?

    “京中要道的驿站被烧,吴王的手下全部死了,难道没有路过的客商和行人去报讯吗?京中一定会派人来查看的。昨天是事发后的第一天,也许消息没有那么快传入京中,可是今日是第二天了,就算再慢也会有队伍快马出京了,这可是一位皇子!”

    贺穆兰吃不好睡不安,口气也差。

    “那些人在离京中这么近的地方杀人灭口,一定是有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狗急跳墙。现在一天两夜过去还找不到殿下,除非真的不怕暴露行踪,否则应该是藏起来躲避的时候。”

    吴王听着贺穆兰的话,脸上光彩连连,恨不得高叫几声才好。阿单卓想着不必东躲西藏,绕着远路走了,也十分兴奋。

    贺穆兰在两个孩子雀跃的表情中一抖缰绳,率先上路。

    “走!我们现在就上官道,直接去找平城来调查的救兵!”

    ***

    候官令素和君很倒霉。

    先是上个月收了故旧花木兰的一封信,说了许多陛下下了“灭佛令”后在各地的见闻,尤其是平陆一个县里如何接着灭佛令到处敛财之事。

    这信他不敢保留,直接递给了宫中,结果他被骂到臭头,因为这种事他的白鹭官居然都没奏上来,居然还让一个已经解甲归田的女将操心。

    他知道自己的白鹭们根本不是没奏上来,是不敢奏。

    陛下刚颁新政,立刻就有当地动乱的消息上去,说不得明日宫外就要摆放一堆人头了。

    其次是陛下知道太子晃居然没跟在花木兰身边,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太子身边一直有白鹭官保护,所以陛下直接把他拉过去又骂了一顿,下令太子必须在一个月内回宫,且必须说明这一个多月都去了哪儿。

    这就完蛋了。

    别人不知道太子做了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这让他不知道该骂花木兰好,还是自认倒霉好。

    亏他还把狄叶飞送过去了,想让三人搞好关系,顺便把花木兰的人生大事解决。等夫婿是太子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呸呸呸,这时候哪里能说“僧佛”这样的话。

    总而言之,他心中把那平陆的县令恨得要死,派了候官丞带着京中的宿卫直接去平陆抓人,谁料又生波澜,这平陆的县令疯狂敛财却是买了兵器米粮等物,送出去不知所踪,候官丞一看这事牵扯不小,也不敢在当地审讯了,直接提了回京。

    另一边,太子得了皇帝的密令,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刚刚到京第三天,吴王就出事了。

    牵扯到灭佛令、造反,拓跋焘都不会怒不可遏到这种地步,可是要是牵扯到“子嗣”大事,那就犹如放了疯虎出闸了。

    这不,太子殿下还在京中做准备,要先去北面和“祭祀”回来的队伍汇合才能“出现”。京中皇子出事,这种事原该是身为“皇兄”的拓跋晃去探查的,只是因为“祭祀”的原因,不得不让素和君带着执金吾前往事发之地。

    素和君打心眼里不想做这个事。吴王被封王没多久就出事,不知生死下落,而这时太子正在回京的路上,有心人肯定会联系在一起。

    素和君虽然是忠君派,可坏就坏在他有一妹妹被皇帝赐给了太子做夫人,再加上他的候官曹在五年前就已经交给了监国的太子暂管,拓跋焘当年极其信任太子,根本就从不瞒着他任何事,素和君也早就顺从了太子。

    如今吴王无论是怎么死的,候官曹如何做出判断,都不会有人信。

    吴王之母左昭仪一直受宠,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儿子的侍卫全军覆没,吴王也没见踪影,驿站被烧成了灰烬,这只母狮子已经在宫里发过一次怒了,连太子妃被召过去训斥了好几次。

    皇帝不派内官曹出来查找吴王的下落,却派出候官曹的一群白鹭找人,这其中的水太深了。

    所以素和君虽然是这支队伍的首领,却一直提不起劲。反倒是执金吾的“执掌”和皇后派出来的“大长秋”心急如焚,将马鞭抽的飞快,恨不得插出翅膀飞到南边去才好。

    就这么风驰电掣地跑了一天,派出去开路的彩旗驿官突然飞马又跑了回来,跪在队伍之前回话:

    “启禀侯官令,前面有一男人听闻候官曹出巡递上此物,求见使君。下官一见这印信不敢轻忽,所以快马折返回来。”

    素和君身边的白鹭官下马去拿那金灿灿的信物,待呈到素和君面前,大长秋和执掌好奇一望,均吓了一跳。

    紫绶金印!

    这紫绶金印,还是素和君在殿前亲自颁到花木兰手上的,待一到手,他的震惊比旁人更剧,当下根本不顾后面之人如何想,一抽马鞭,将马打到飞快,如箭一般的飞驰了出去。

    哪里还有刚才了无生气的样子可言!

    素和君跑的飞快,执掌和大长秋也不敢在后面慢慢骑。他们两个一个是皇帝身边巡查京师附近的执掌将军,一个是皇后身边传达旨意、了解宫外之事的宦官首领,分别代表了帝后,见到紫绶金印拦路求见,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一时间,驿道上马蹄飞快,震声如雷,惊得路旁等候京中军队过去的路人们纷纷避让行礼,连抬头都不敢.

    贺穆兰和阿单卓带着吴王上了大路后,果然再没有追兵来追。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懈怠,一路远远避开人多的地方,生怕路边哪个行人突然拔刀就砍。

    这时候贺穆兰分外感谢鲜卑人没有手弩,这东西要藏在袖子里,刺杀时候真是防不胜防,如今北方根本没有机关师,弩造价太高又工艺复杂,整个北魏前期都没有几把。

    这群蛮子就喜欢砍!砍!砍!

    多谢他们的砍砍砍!

    两人带着吴王跑了半天路,终于在路上遇见了彩旗官。彩羽驿官是“伯鸭”,皇亲国戚专用的使者;彩旗官却是军中所用的使者,叫做“凫鸭”,他们和白鹭一般,都是鲜卑旧官,以鸟名为官名。

    贺穆兰一见那彩旗官眼睛就发亮,立刻掏了印信,不避反迎,求见他们的主官。

    紫绶金印在军中任何时候都是一枚重要的符印,这彩旗官拿了印鉴就走,一秒都不耽搁。

    于是乎,贺穆兰等人只等了两刻钟左右,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队伍。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越来越近,越影听到远处的马蹄声,不安地踢踏了几下脚步,阿单卓哪里见过这样的声势,目不转睛地往前看着。

    贺穆兰望着几乎是冲锋而来的队伍目瞪口呆……

    不是吧?

    只不过是递了个金印上去,要不要这么激动?

    会……

    会被踩死的吧?

    “阿单卓!吴王,快躲到路边去!”

    “咦嘻嘻嘻!”

    那几个刺客。

    阿单卓的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阿单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骑的战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虽然外表不华丽,战马也不是那种清一色的神骏,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长途奔袭了一阵子后,阿单卓的马彻底跑不动了,越影的肩

    那几个刺客。

    阿单卓的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阿单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骑的战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虽然外表不华丽,战马也不是那种清一色的神骏,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长途奔袭了一阵子后,阿单卓的马彻底跑不动了,越影的肩

    那几个刺客。

    阿单卓的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阿单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骑的战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虽然外表不华丽,战马也不是那种清一色的神骏,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长途奔袭了一阵子后,阿单卓的马彻底跑不动了,越影的肩那几个刺客。

    阿单卓的母亲是个很伟大的女人,阿单卓穿的衣服、用的武器,乃至骑的战马,都是可以拿出手的好东西,虽然外表不华丽,战马也不是那种清一色的神骏,可是就以他的家庭条件来说,已经是做到最好了。

    所以在长途奔袭了一阵子后,阿单卓的马彻底跑不动了,越影的肩

第178章 拱手让人

    “赫连定果然是想绕过柔然返回夏国。”

    库莫提敲了敲手边的案几,对这位将军生出了莫名的同情。

    夏国已经被灭,赫连昌虽然没被抓到,但就上邽那样的小城,被攻破也就是时间的事情。

    等赫连定经历九死一生终于回到夏国,物是人非,大军包围,而他一心想要辅佐和保护的皇帝早已诛灭了他的族人,连年幼的外甥都没有放过,他会如何自处呢?

    站在库莫提身后的贺穆兰,想的是和库莫提差不多的事情。

    她想起那句“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的句子来。这赫连定,实在是她见过的少有的智勇忠义皆全之辈,而且长着一张颇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国字脸,仪表堂堂,是个很容易让人信服之人。

    可这个人的命,也实在太差了一点。

    若是当初赫连勃勃选定的继承人不是赫连昌,而是赫连定,也许夏国败的没有这么快;若是他在赫连昌残暴的时候造了反,也许夏国也有的救。

    但他恪守臣子和弟弟的道义,尽忠职守,反倒酿成了今日的祸事。

    帐内之人大概都是在同情赫连定的,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将军拓跋延敲了敲案几,示意所有人醒过神来,开口说道:“前往金山的这群高车士卒实在是功勋卓著,此番赫连定的下落被他们探出,再推断出他们行军的速度和路线,只要反向去阻截,便能生擒赫连定。”

    当初是素和君说服拓跋延派出这些高车人联络高车部族的,其他人并不看好这支队伍,只有拓跋延力排众议,一意给出支持,让他们前往北面。

    如今他们虽未联络到高车部族的主要部落,却找到了赫连定的下落,也算是大功一件,足以让这些背后嘀咕的家伙们闭嘴。

    拓跋延一面欣喜于素和君所说没错,一面又觉得那个叫狄叶飞的果然不是只长了脸,心中喜悦之下,便想安排狄叶飞所在的右军去拦截赫连定。

    “拓跋将军,此时不能派黑山大营里的人去阻截赫连定。”

    反对之声乍起,一个人掀开了营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和部属。

    来人颌下虽有胡须,但贺穆兰一见,还是有一种“我擦女人也能当官了”的感想。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辅国大臣,正当壮年的太常崔浩。

    贺穆兰在救援拓跋焘的时候就和这位崔太常近距离相处过,这人长得比韩国那个男明星李准基还要美,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看的人浑身不自在,要不是他留了一条长胡子表明性别,说不定后世除了“女将军”,还要有个“女宰相”的传说。

    要知道拓跋鲜卑和慕容鲜卑不同,拓跋鲜卑盛产虎背熊腰的八尺大汉,慕容鲜卑盛产绝色的美男子和美女,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对美男子的标准都是朝拓跋焘和库莫提这种类型的靠近的。

    想来这位年轻之时,什么貌比潘安,风度翩翩,都不算是言过其辞。长成这样,在全是鲜卑老爷们的朝廷中站住脚,而且颇受别人敬重,那一定是有非常过人之处。

    崔浩的地位,无论在朝中还是军中,都不是可小觑的,即使在场的许多鲜卑贵族家中也许和汉臣有所争斗,但见了崔浩进帐,全部都站起身来,恭恭谨谨地行礼问好。

    就连身为王爷和一军主帅的拓跋延,也没有拿大的继续坐在那里,而是站起身来,算是迎接了这位太常卿。

    北魏军中朝中,凡是汉人,隐隐都以崔浩为首,军帐中的汉人参军见崔浩来了,人人眼中都是神采奕奕,一副脑残粉见到男神的表情。

    崔浩也确实是男神级别的,北方几个高门,首推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而崔浩的母亲就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女,身为两大豪门之后,就连他平日里穿什么样式的衣服,第二天都有许多人疯狂模仿。

    拓跋延虽然表现出尊敬崔浩的样子,但任何一位主帅被打断了谋划,态度都不会太好,所以拓跋延看着在军帐中央站定的崔浩,疑惑地问他:

    “所谓兵贵神速,如今我黑山第一个接到消息,自然是由我们去阻拦最为容易,为何不能派人前往?”

    他眼见着天大的功劳送上门来,却不能去取,怎么会罢休?

    “因为陛下想要一个活的赫连定。”、

    崔浩将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看起来说不出的高深莫测。

    “若是赫连定死了,这便不是大功,而是给你们惹祸了。”

    “我们小心一点,生擒了赫连定便是!”

    夏鸿的想法和拓跋延差不多,都是担心一旦拖延,给赫连定跑了。

    若论才能,赫连昌还在赫连定之后,对魏国的威胁,也是赫连定比赫连昌更大。赫连昌虽是君王,那是因为他排行最长,在夏国人心目中,平原公赫连定的威望要比赫连昌大得多。

    这也为赫连定家人那悲惨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我大魏兵强马壮,凡是大战,无有不胜,所以几位将军很难理解赫连定的处境。”崔浩是出了名的“辩士”,他看着几位眼睛冒光的参军,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夏国的国都被围困,赫连昌让他放弃镇守的长安,回去救援,这原本就是很难的抉择,赫连定不但做了,而且还在途中调转方向,带着几万精骑,抱着有死无生的想法来我国的朔州行事,心中一定早就已经存了死志。”

    “他在朔州外血战,领着惨军败退,又遁入柔然辗转回返,无非就是想着统万城高墙厚,能守到他回去的那一天而已。可如今要是有魏国的兵马从夏国方向拦截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像是这样的将军,要么就是死战到底,要么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落到西楚霸王的下场罢了。”

    众人在他来之前原本就在同情赫连定,如今听到崔浩的分析,感怀之色更甚,像是库莫提等和赫连定打过交道的将军,立刻就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色。

    崔浩见自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心中也是一松。

    军中最重军功,而军功中的“上获”,便是俘虏敌方的将帅,这是哪怕拓跋延这种地位的将军,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能因为他的一席话而真的听进去,可见这赫连定的才能,确实已经到了连敌国的宿将都心心相惜的地步。

    崔浩心中也可惜这位命运多舛的平原公,继续说道:“所以,虽然我们知道赫连定要从西海故郡回返夏国,却不能派我们的人在那里守着。”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们也进入柔然,绕个大圈子去追他吧?那可不行,那容易把我们派去高车的人暴露了!”

    镇军将军夏鸿皱着眉出声。去高车的士卒多是他的麾下,他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做这种事。

    “若想毫发无损地把赫连定带回平城,只能派夏国的降将,装作偶遇将赫连定的样子,将他接回统万城。人到了熟悉的地方,又遇见熟悉的同袍,便会放松精神,等到了统万,有赫连定的幼子和其他夏国的降臣降将安抚,又有赫连昌屠戮他亲眷的事实存在,想来赫连定便不会以死殉国了。”

    崔浩见有几个将军露出像是噎住了的表情,叹了口气,躬身下拜:

    “本官知道黑山得到这个消息,是军中出使高车的使者冒着生命危险送回来的,这军功也理应黑山大营所得。但如今形势不同,各位将军请以大局为重,待赫连定降服我大魏,陛下必不会忘了黑山诸位将士的功劳。”

    拓跋延看向库莫提,库莫提对着他点了点头。拓跋延大概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样子,库莫提便抬手对天上拱了拱,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拓跋延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再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将军们,艰难地说道:“崔太常,我等自然是想以大局为重,可就算我们不要军功了,你可想过出使高车的那些士卒?这些斥候回返,说他们为了拖延赫连定的行程,削弱他们的实力,已经去冒险抢马,赫连定的铁骑曾在各国立下赫赫威名,一群装作牧人的士卒,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豁出命去了……”

    “夏国离这里还有十几天的路程,我们要派人去平城和夏国送信,还要派出值得信任的夏国降将演上这出戏,耽搁的时间更多。若是这个时候错过了赫连定,让赫连定回返了夏国,我黑山军中的将士们,岂不是都白白牺牲了性命?”

    拓跋延是三军主帅,自然要为军中争取权益:“而且他们都是派往高车的使者,身份轻易不能暴露,现在无论是有没有抢到马,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我不能就这样把军功拱手让人,这让我以后如何服众呢?”

    崔浩听出拓跋延口中的意思,直起身子道:“本官是高车使,便是为了高车事务而来。黑山军中出塞的一百多士卒和上百归顺的高车勇士,本官自然会为他们申请赏赐,家人族人各个有功。至于这抓捕赫连定之事……”

    他表情为难,虽然觉得拓跋延说的是对的,却觉得如此冒险,还不如放着赫连定回到夏国,哪怕日后再抓住,都比一个自尽死了的平原公要好。

    库莫提见两方陷入僵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崔太常,如果双方无法说服彼此,那不如两种方法都采取吧。”

    “什么?”

    “咦?”

    库莫提站起身,来到军帐的地图旁边,指了指夏国和魏国交界的地方。

    “崔太常既然认为夏国人去迎接更为合适,那就请您派人去统万城和拓跋素将军送信,让他谋划。但如果平凉地区的人马动作太慢,让我们的人反倒先遇见了赫连定,便用我们的法子。”

    库莫提知道以崔浩的本事,自然有法子让夏国境内的降将立刻出发迎接赫连定,所以算是送了崔浩一个人情,又给了拓跋延一个不让众将失望的机会。

    崔浩凝视着库莫提,似是感慨这个宫中的少年已经成长到可以影响到黑山大局的地步,心中欣慰之下,便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如此亦可,大将军,您意下如何?”

    拓跋延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损失,他出动了人马,哪怕真没抓到赫连定,谁也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崔浩微笑。

    贺穆兰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跟着库莫提出门后,整个人还在发呆。

    她只知道柔然那边的人带来了赫连定的消息,却没想到狄叶飞居然如此疯狂,以几百人的数量去抢赫连定的战马。

    这是听起来就异常危险的事情,他居然就这么做了!

    库莫提见她差点一头撞在自己背上,皱着眉开口:“你在想什么?身为亲卫,这已经是玩忽职守了!”

    “我在想狄叶飞会不会有危险……啊,将军,是卑职失职……”

    贺穆兰看清说话的人是谁,立刻单膝跪下谢罪。

    库莫提知道出使的狄叶飞是她的同火,心中的不快散去了一些,好意告诉她:

    “你不用担心他,他来日的成就,说不定还在你之上。能让太常崔浩记住,要亲自去讨封赏之人,大魏还没有几个。”

    “咦?”

    “富贵险中求,花木兰,你就是太稳了,又总想着所有人都能活的好好的。这并不是能够飞黄腾达的道路。你名为‘木兰’,怎么一点都参不透呢?”

    库莫提随口提点了她几句,摇了摇头,漫步走开了。

    贺穆兰站起身,低着头跟在库莫提身后回王帐。

    木兰,富贵吗?

    她追求的,从来就不是富贵啊。

第179章 窥见阴谋

    “听说花木兰和大夏宫中一个小宦官打的火热,连陛下身边的宿卫都把他送到花木兰身边去了……”

    一位鹰扬骑士和身边的火伴嘀咕着,“花木兰如此有男子气概的一个人,难道也搞断袖那一套?”

    “要搞也不找宦官吧,他原来同火的那狄叶飞不是一副好相貌?”

    “不是有传闻那狄叶飞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么,也许真是女人?”

    “军中怎么可能有女人……”

    一旁听完的花生悄悄从帐篷后绕走,抱着贺穆兰的一盆衣服,一边摇头一边好笑。

    别人他是不知道,不过他的主人,是不可能断袖的。

    ‘就算断袖,他也不会找宦官。’

    花生为自己知道主人的秘密而暗自窃喜。

    ‘他没那个啊!’

    花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老把他的主人和一个叫狄叶飞的联系在一起,有人说那狄叶飞是个女子,可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女人在军营中会不暴露。

    他是没见过宦官,但女人,哦不,是女奴,他看的实在太多了。女人胸前是鼓的,特别鼓!鼓成那样,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是个女人?

    所以花生非常清醒的明白过来,营中所有讨论自家主人的事都是假的。

    什么和宦官有交情,什么和女人有交情……

    都统统是假话!

    “花生,你一边皱眉一边怪笑是在干吗?”正在校场上练箭的贺穆兰,看着抱着一桶箭回来的少年,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在她印象里,花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表情很少的孩子。

    “没……没什么。”花生弓着身子,把手中的箭筒奉上。

    即使贺穆兰和他说过许多次,不需要弯腰送东西,花生似乎也已经把这个动作刻入了骨子里,根本无法纠正。

    时间久了,贺穆兰也就随他了。

    狄叶飞传回来的消息,最终以崔浩和黑山大营各行其事作为了处理方法,至于黑山大营到底要派谁去迎击赫连定,又如何去,这就是贺穆兰所不能决定和参与的事情了。

    她眼下要准备的,是三军大比。

    贺穆兰根本不需要参加前几天的考验,她曾是右军第一,只要参加最后一天的三场便可以了。同理,中军和左军的大比第一也是直接参加最后一天的三场。

    所以军中其他普通士卒在校场上考验步射、骑射、臂力和马战的时候,贺穆兰则抽出空来练她的步射。

    三军大比和她在右军的比试不同,即使在右军,贺穆兰的箭术也不见得比狄叶飞好多少,狄叶飞的“连珠箭”算是家传绝学,而贺穆兰能拿出手的,只有她射箭的力道和距离。

    但这些在比武中并不占便宜。

    步射无非就是射移动靶、射固定靶、射多重目标。贺穆兰前两项都可以,但到了多重目标这项,便成了了她的短板。

    花木兰以前走的,是“力大势沉”、“一击毙命”的路子。前世在三军大比的时候,她已经在王将军麾下当上了裨将军,所以没有参加这一场。

    可如今她不但要参加,而且还一定要名次靠前,否则便会让很多人失望,她自己也没脸离开鹰扬军跑回去。

    这让贺穆兰的压力很大,只能不停加强自己的步射。

    骑射倒不用担心了,因为骑射是考验距离的,这反倒是贺穆兰的长项。

    “主人,刚刚有几个人从木栏那边过去了,似乎一直在后面……”花生用余光探了探,小声和贺穆兰通气。

    “我知道,好几天前就这样了,大概是也要参加比武的同袍,过来看看我的深浅吧……”贺穆兰无所谓的收回弓,“说起来,最近也真是太平呢。”

    “春天到了,蠕蠕们要开始准备让牛羊马匹交/配了。”花生曾是蠕蠕的奴隶,自然对这些也很熟悉。

    “即使是汗王命令,部落里的青壮也很少愿意这时候南下的。到了夏天,水草丰美,正是新出生的小羊羔和牛犊们生长的时候。错过了春天,冬天就没有收获,第二年就要拼命。即使是蠕蠕,也不是都喜欢打仗的。”

    贺穆兰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

    难怪花木兰当年跟随右军去征讨柔然时是春末,因为到了夏天的时候,柔然人都在到处放牧,东边一群西边一群,各部分散在草原上,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只能眼睁睁见着被各个击破。

    话说回来,狄叶飞这时候去柔然也是正好,等四月他回来的时候,陛下的大军也正好要开拔了,刚好立功。

    贺穆兰射完最后一筒箭,和花生一起把箭支收回来,两人提着箭筒往副帐返回。沿路遇见不少也在练武的中军同火,见了面都很客气地打过了招呼。

    在经过某个营帐附近的时候,贺穆兰一下子愣住了。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

    “主人?”花生见贺穆兰突然不走了,奇怪地抬起头。

    “你把我这些东西送回副帐去。”贺穆兰从身上摘下弓,丢下箭筒,朝着对方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个人为何在这里?

    在这个时间里也有这个人吗?

    那她到底能不能替她得到答案?

    “主人?你去哪儿?”

    “你先回去!”

    贺穆兰凭着记忆的方向在中军帐中四处打量,往往是刚刚看到他的袍角或发冠,对方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就这样连续跟了四五座营帐之后,贺穆兰终于看到了对方的影子,他的身影一闪而过,进了一座营帐,再也没有出来。

    贺穆兰虽入了鹰扬军,但平时的时候很少出帐到处乱晃。她是将军身边的亲卫,除了休息时间,大都在主帐或副帐里待命。

    等她发现自己已经钻进了从未见过的营帐区时,心中不免有些惊慌,但一想到对方的重要,贺穆兰咬了咬牙,掀开帐门,小心翼翼地进了帐篷。

    没人看守,这一定并非什么要人的居处。

    但能在中军帐中受招待,也肯定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贺穆兰一进入帐篷,顿时一愣。

    她倒不是为了里面的人而呆愣,而是明明眼见着有人进了帐篷,里面却空无一人。

    不但没有人,里面还堆满了东西,看样子是个放杂物的地方。

    她正发愣,门口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贺穆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放满杂物的帐篷里找了一处堆木块的地方,闪身躲了进去,抱成一团。

    没一会儿,又有掀帐篷的声音进来,大约有两三个人。

    这些人进了帐篷后,有一个人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分给别人:“这个十分难寻,就剩这么多了。你们抹在刀刃上也行,抹在箭头上也可以,但务必记住一条,只有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动手。”

    “他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听说甚至还带了一个玄乎的道士……”一个粗浑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且这次大比听说出了不少新秀,右军那个那罗浑,手上功夫实在不弱,中军的新人李清是陇西李氏的族中俊杰,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反正一定要赢。崔浩虽然是为了高车的事情来的,但这种盛事,他不可能不露面。高车那边我没法子下手,那里全是李参军派过去的人,只有在封赏的时候想法子了。”

    “记着,只有万无一失的时候才能动手,否则宁愿不动手。将军培养你们几个不容易,能不冒险尽量不冒险。”

    这几人“嗯”了一声,又商议了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贺穆兰离开黑山离开了一个多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他们的说法,似乎是左军那边的探子因为营啸之事已经被牵连了两三个,已经不能用了。

    而右军的探子到现在也没冒头,显然目前还不能用,只能继续观察和支持。这些人在中军时日已长,一直没有敢太冒尖引人注意,便是为了能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贺穆兰听得心中一阵阵发凉,对方口口声声“将军培养你们”,又说的是鲜卑话,那一定是鲜卑人,若是蠕蠕的探子,直接用柔然话说便是了。

    而且对方明显在军中已经布上了一张大网,不光是中军,连右军和左军都有不少探子,似是定期联络,所以才不停的交流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让她听的心惊的,便是那为首之人隐隐有暗算那罗浑和李清,好让自己的人能顺利接近崔浩的意思。

    在军营这种地方,若真想要暗算一个人,如厕时或者用饭时下了阴招,真是让别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这可不是暗害库莫提这种位高权重之人,那罗浑就算是个百夫长,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军中的百夫长,成百上千。

    “只可惜那位不来,将军只好让我们对崔浩出手。你们几个的家人将军已经妥善安排好了,勿要挂念。”

    为首之人似是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这里在事成之前都不要来了,以免被人注意。”

    “是!”

    贺穆兰不知道自己躲着的地方是正对着他们,还是背对着他们,所以一直不敢冒头。

    等他们全部走到没影,这才遮遮掩掩的伸出半个头来,却还是不敢出来。

    电视剧里不是有那种情节吗?明明没人,故意说声“你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或者在密谋的地方出去了,故意不走,就等着是不是有人注意到他们,好来个瓮中捉鳖。

    贺穆兰也不敢保证对方是不是侦查和反侦察的好手,只能继续窝在帐篷里,窝了足足有两刻钟,这才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果然有人把守!

    她没贸然出去是对的!

    贺穆兰经过这一遭,一出帐篷就在中军帐篷里绕了许多圈,先是去了趟若干虎头的帐篷,东扯西拉说了一堆关于若干人的事,然后又去了独孤唯的帐篷,慰问下对方手臂怎么样,直到确认没人在后面追踪,这才回了副帐,仍然是惊魂未定。

    “主人,你怎么了?”

    花生吓了一跳,急忙奔上来。

    “花木兰,你怎么一副撞了鬼的样子!”

    鲁赤在副帐中休息,昨晚他值夜,见贺穆兰一进营帐就开始发呆,也有些担心。

    他知道每年大比之前,总有些人会遇见别人挑衅或者是暗算,但他没想到还有人敢惹花木兰的麻烦。

    一来知道花木兰也要参加大比的人少,很多人都觉得他在鹰扬军就是“高升”了,没理由还去参加这种普通卒子晋升的比试。二来他连陛下的赏识都得了,再参加三军大比有些“自降身份”的意思。

    贺穆兰心中自然是忐忑难当,除了撞到了这些莫名之人的密谈,更可怕的是,引她去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个道士!

    身材高大,头发没有白的道士!

    这个时候在黑山的道士,那歹人又说“崔浩身边有些玄乎的道士”,不是寇谦之还有谁?

    对方到底也是重返了现在,还是和拓跋焘等人一般,是在这个时间线里的过去之人而已?

    如果是过去之人,又为何会找到军中阴谋密谈之处,在她追过去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贺穆兰在心里疯狂地思考,她原本在阴谋诡计这种事情上就不擅长,现在思考起来更是头脑发胀。鲁赤担心的询问她,她也只能扯出一丝苦笑,回答不了什么东西。

    她现在除了知道有歹人要在大比之时对崔浩下手,三军大比中只有那罗浑和一个叫李清的人能够信任以外,其他人都有可能是为了夺得好名次而接近崔浩的刺客。

    要杀崔浩的人,应该是一位将军,他能在左军、右军和中军都留下棋子,大约是一位很有能力或者权势之人。

    她,一个小小的亲卫,拿什么来阻止这件事?

    难道要在比武中把最后剩下的对手都杀了吗?那也太扯了吧!

    “花木兰,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向将军禀报吧。”鲁赤对自家的将军几乎有着盲目的自信。他知道贺穆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他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只是给她指了条明路。

    贺穆兰听了鲁赤的话,脑子一下子就不疼了。

    就是啊,要被刺杀的又不是自己!

    她头疼个什么劲儿,交给专业的来就行了!

    贺穆兰站起身,匆匆忙忙往主帐跑。

    先莫管为何听到这些人密谋这件事,库莫提却是一定能够信任的。

    他是后来的大将军,也是军功十二转的国之柱石,深受拓跋焘重用,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有人杀崔浩,但崔浩在黑山大营要除了什么事,黑山大营一定会动乱。

    他不会坐视不理。

    ***

    主帐。

    “你特地让我屏退左右,就是和我说这个?”

    库莫提单手托腮,斜靠在案几上。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要别人怎么取信于你?”

    “卑职是偶然听见,将军若是不信,卑职也没有办法。”

    贺穆兰来这里便是这个意思。她发现了可能有的阴谋,库莫提是她的上司,她把自己的发现和他说了,便是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她人微言轻,这种事原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往上禀报,能做的有限。

    “你倒是说的轻巧。依你所说,是在中军某个杂物帐里听到的此事。你去靶场练箭,好生生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库莫提仔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花木兰若是陛下派来监视三军的,怕是早有了线索,才能那么快找到暗地里藏着的魑魅魍魉。’

    ‘只是我一定不是花木兰在军中接应之人,素和君回了平城,花木兰应当向接应之人禀报此事才是,为何找上我?莫非是试探?认为我是那个将军?’

    库莫提看似悠闲,其实心中想法不比花木兰少,被花木兰所质疑的担忧也一直存在,但他毕竟是从宫中那么多年过来的,这点城府总是有的,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花木兰的话,一边推断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卑职看到一个熟人,跟着那熟人一路追寻,结果误打误撞,听到了那几个人商议的事情。”贺穆兰知道自己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心中暗恨寇谦之故弄玄虚,为难于她。

    他现在便是崔浩身边的红人,由他把此事告诉崔浩,岂不是谁也不用担心了?何苦她要过来找库莫提?

    “什么熟人,会在中军帐中胡乱奔走?”

    库莫提直起身子。“花木兰,我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但至少你找我求援,也得说的详细一些才是吧?”

    贺穆兰听到“我知道你有许多秘密”一句时,脸上“轰”的一下子红了。

    她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么。

    一开始她以为库莫提是知道了她的女人身份,但后来相处看着似乎又不像。她是穿越回来之人,有时候未免和旁人不大相同,知道心思细些的,都能看的出来,但她从未做过不义之事,心中也无愧于心,便不怕别人探究。

    但库莫提不同。这位将军从一开始就在帮她,他让她免于去杂役营做苦役,又赐予她武器铠甲,赐给她军奴,给予她尊重,甚至连攻打统万,也是嘱咐她多照顾拓跋焘而非自己,这几乎等同于送她功劳,让她去抱拓跋焘大腿了。

    要知道,在旁人眼里,她可是库莫提的亲兵!

    若说是他看出了什么,才对自己如此关怀体贴,贺穆兰还能错认为是这将军对自己有好感,或是起了爱才之意,想要招揽与她。

    可他明明没有招揽过她,还放她去参加大比,这样无缘无故的好,便只能说明对方是个宽宏大度之人,又注重大局,所以才会如此。

    那贺穆兰这样笃定着库莫提的“好”和“值得信任”,有时候就不免有些“用完了就算”的不厚道。

    想到这里,贺穆兰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个亲卫除了在“保护主将”这方面做得还不算失职,其他地方真的没有别的亲卫所做的十分之一好,虽说只是暂时托庇于他的帐下,这样敷衍对方,实在是有失诚恳。

    所以贺穆兰低下头,认真地回答他:

    “卑职不能说,说了将军也不会信。”

    库莫提叹了口气。

    他知道花木兰身份奇怪,却没想到对方说的这么直白干脆。

    他的话几乎就等同于“你还没有知道的资格”了。

    “卑职今日遇见的事真的是偶然,可是卑职既不知道能信任谁,也不知道能找谁帮助。说实话,卑职对崔浩太常的生死并不在乎,可是那人话语间似乎原本是想对陛下下手,只不过陛下没来,所以才改为崔太常。若这些人不除,待陛下来了黑山,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卑职实在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也不愿黑山大营被这些人拉下水,所以才这般毫不周全的向将军禀报此事。”

    ‘所以,还是为了陛下的安危么?不愧是陛下身边的心腹。’

    库莫提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解决。”库莫提说,“敌暗我明,现在唯一能相信的,便是你那右军的火伴那罗浑和中军的李清,那罗浑你去接触一下,让他自己小心,但不要让他打草惊蛇,在吃食上注意一点便是。”

    “李清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夫长,但他是带着家将和亲兵上战场的,军帐左右都是家人,对方应该没什么下手的机会。这是在中军,我会派人在暗地里保护他,要是有人下手,一定能抓住。”

    贺穆兰听完了库莫提的安排,心中松了一口气。

    “花木兰,我们若想让崔太常万无一失,除了要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还得想法子引蛇出洞。”

    库莫提嘴里虽然说这想要让这些人浮出水面之类的话语,但用的却是一种毫不关心的语气。

    “你既然这么关心这件事,你便做这个引蛇出洞之人吧。”

    “咦?”

    贺穆兰错愕。

    “不过是大比中败于你手的那罗浑,和一个最近半年才入军的汉人李清,便能让这些人这么忌惮,说明他们那些手下的武艺也不算是特别出类拔萃。”库莫提嗤笑了一下。

    “若是这时候放出消息,我鹰扬将军身边的亲兵花木兰也要出战,而且是直奔着三冠冠军去的,那些人会如何呢?”

    贺穆兰也要参加大比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因为她本来就能直接参加最后一场,所以也不需要和其他人一般每天在大校场考校力气和武艺,自然也很难引人注目。

    但要是她如此高调的参加大比?

    她便会成为那些歹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贺穆兰看了眼库莫提,后者的表情仿佛在笑话她“你敢插手此事却不敢担下此事”的样子。

    贺穆兰原本便不是能袖手旁观之人,所以……

    她肃然地抱拳行礼。

    “卑职义不容辞。”

    即使为了那罗浑,她也不会逃避。

180 不举木兰

    库莫提一向不待见汉臣。这并非他个人性格有问题,而是他必须要向鲜卑贵族表明的一种态度。

    他从小和拓跋焘一起长大,学习汉学和武艺,诸国的语言。

    哪怕是比武,他都敢赢了拓跋焘,只有汉家的治国之道,他上课时不是睡着,就是被先生教训。

    他不是学不好,而是不敢学。他还记得自己某一次答的得了博士夸奖,先皇那寒芒一般的眼神。

    在宫中陪拓跋焘读书的宗室有不少,可除了几个缺心眼的,没人敢在汉学上超过拓跋焘。那几个缺心眼的,后来也都远远的离开了拓跋焘身边。

    小时候,他一直认为汉人的学问是一件非常崇高,非常神秘的学问。那些文字和故事,哪怕只是听一听,都比那些大漠苍茫,洞穴传奇要有趣的多。

    但他的本能又告诉他,汉人的本事,并非一个臣子要学的精通的。

    拓跋宗室需要的是能打仗,是替皇族牢牢掌握住军权,而治国方针,治国之略,总会有前赴后继的汉人跳出来博取晋僧道。

    汉人能征善战的豪族全去做“宗主”了,在这一点上,鲜卑贵族还真不担心汉人能豁出全部身家辅佐朝廷。

    崔浩出身清河崔氏,他当年刚出仕的时候,做的便是博士祭酒,教授他们学问。拓跋焘一直很尊敬他,他出入东宫,后来又把拓跋焘一手推到太子的位置上,更加位高权重。

    而他,在无数次打瞌睡之后,被先帝送来了黑山,走他父亲的老路。

    拓跋焘的身边不再有他,而被当年那个笑的犹如珠玉在侧一般的先生替代,库莫提有时候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豪迈壮语,恐怕日后都会淹没在时间里。

    即使他再怎么愚蠢,也知道自古青史留名的文臣多,而能够青史留名的将军,要么就是力挽狂澜于乱世,要么就是拼死搏杀成绝唱。

    他想做个盛世的将军,既不想遇见亡国乱世,也不想遇见走投无路之时。

    ‘哎呀,这么一想,更讨厌崔浩了。’

    库莫提站在崔浩的大帐外,等着通报的人出来,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一想到老子以后在史书上连个泡都没有,整个人大段大段的描述,就他娘的想回去睡觉,让他死了算了。’

    无奈通报的人腿脚飞快,库莫提还没感慨一会儿,就被请进去了。

    崔浩是个注重养生之人,信奉道教,他来的时候正在晚上,大概他是要早睡早起好休息了,所以穿着一身道袍,头上只插着一根木簪,整个人意态闲适的要命,就连库莫提,也不得不赞叹这个人实在是有传说中那些名士高人的风范。

    总而言之,卖相好。

    库莫提知道自己不能在他的帐篷里盘桓太久,否则各方都要来打探了,于是言简意赅的把自己在贺穆兰那里知道的事情说了一番。

    崔浩凝神听完了库莫提的话,张口问道:

    “这个花木兰,可值得信任?”

    他不问别的,只问这个,可见为人之谨慎。

    若是问这话可是真的,未免显得库莫提“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意思。可要是问“花木兰可值得信任”,那就算这情报不实,也只是花木兰的问题,怪不到库莫提。

    库莫提一听,便知道这个“先生”还是以前的老性格,而且随着年岁愈大,性格更加让人不讨喜,当场点了点头。

    “花木兰应该是陛下身边的心腹,被派来黑山打探消息的。”

    他也不怕透露这一点。崔浩是完全捆绑在陛下的车上的,他比先皇还要关心陛下的安危和前程。

    清河崔氏倾力相助的皇帝,若不是位旷世明君,岂不是就堕了他们的名头,比前朝的“王谢”给比下去?

    汉人也有汉人的尊严。

    果不其然,崔浩听到库莫提的回答,立刻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给库莫提行了个礼:

    “多谢将军告知!崔某先谢过将军的救命之恩。”

    库莫提哪敢接了他这一礼,也还了一礼,才正色问他:“我极少出来走动,此番前来,怕是有些人就要多想了。我时间不多,该提醒的也提醒过了,崔太常有何想法,速速说来吧。”

    他自认没有崔浩的智谋,所以先说出准备让花木兰引蛇出洞的想法,崔浩听了满脸感激之色,击掌叹道:“将军所想,竟与在下不谋而合!花木兰值得信任,武艺又高强,最妙的是身份也不高,最适合做这个幌子。就是安全上……”

    “我暗中已经加派了人手保护。新分给他的随从,也是一个通晓辨毒的家仆。只是比武场上刀剑无眼,不过以他的本事,想来能让他吃亏的不多。”

    崔浩一脸意外:“将军竟对这花木兰如此高的评价?”

    “不是我对他评价高。我和他交过手,胜负在五五之间,这还不是生死较量,只是比试而已。即使是陛下身边,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是少数。”

    库莫提说到这个,不免有些自傲,毕竟花木兰是从他身边出去的人物,人人都会记得“花木兰曾是库莫提的亲卫”。

    “统万城一战,花木兰跟随陛下杀进大夏宫,以一人之力拖住宫门口的所有侍卫,让陛下成功离开宫门。崔太常,他最难得的不是武艺,而是对陛下的忠心。他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来示警,可见陛下对您的看重。”

    “我知道。”

    崔浩的手微微抖了抖,他说的很慢。

    “我崔氏一门深受两代君王之恩,必当誓死报答。”

    库莫提在心里哼了一句。

    这种誓死效忠的话,他在花木兰面前也不知道说了多少。

    若是说给花木兰听,还有可能传到陛下耳朵里,他说给自己听,自己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给陛下听的。

    他就是这么实诚的人。

    “我会派些好口舌的家伙将花木兰要大比的消息传出去,唔,为了逼真些,最好就说他在陛下面前已经做了允诺,要以‘三冠’的身份摘得第一,谋取将军之位。”

    库莫提一点都不担心花木兰太过抢眼,花木兰若是爬不到重要的位子,皇帝派他来做什么?

    就连中军新来的那个小子李清,都比他要高调多了。

    崔浩点了点头,补充道:“不如我也放出消息,比武那天,我会为亲自到场,给冠军题字。加上这一条,那些刺客肯定会前赴后继地跳出来的。”

    崔浩一字值千金,黑山大营里很多人不知道,但那些参军帐中的参军们一定会疯掉的。

    “崔太常还要亲自去?派个替身吧,实在是太危险了。”库莫提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愿意暂避一二。“那几个刺客应该是得了毒药一类见血封喉的东西,否则不会那么小心。”

    “无妨,我有老君庇佑,又有天师保护,不会有事。”崔浩笑了笑,似乎对自己的安危非常放心。

    “神仙要是能救人,我们还要来黑山干什么,直接让神仙镇守边关就是了……”库莫提最烦崔浩的就是这一点。“你是国之重臣,若是在黑山出了事,我们这些人都要惹上干系。”

    “将军放心,将军勿忧!”崔浩摆了摆手。“我此番出京,天师道的寇天师也跟着出行。他如今去了黑山观星,这几日便会回返,到时候我和他形影不离,自然安全无虞。”

    库莫提撇了撇嘴。

    “崔太常若是执意如此,也只能这样。”

    希望那个天师别是个骗子就成。

    “我这边明日就开始安排。崔太常最近小心左右,尽量不要到处跑。他们说外面的天穹庐难以靠近,说明参军帐中还是可信的,您若真要晃晃,不如去李参军哪里。”

    库莫提拱了拱手。

    “我今日出来的时间也太久了点,就此告辞。”

    “将军慢走,替我谢过花木兰的提醒之恩。”

    崔浩和库莫提在外人面前关系一向是不咸不淡,也不好突然变得热情,所以没有送他出帐,也没有表现出十分热络的样子。

    库莫提出了大帐,见崔浩在帐外保护的部下都一副自己随时可能把崔浩怎么样了的样子,顿时露出一个不屑地表情,拂袖而去。

    希望能够麻痹到那些刺客吧.

    几日后。

    右军。

    “你听说没有,花木兰果然参加大比了!”右军一个看守营门的士卒兴奋地说道:“消息是中军那边出来的,应该没错!”

    “不会吧?不是说他在鹰扬将军身边混的很好嘛?连陛下都赐了他汗血宝马,他参加大比图什么啊?就算得了第一,也不过就是个偏将……”

    另一个门卒纳闷地道:“鹰扬将军发个话,他不就是偏将了吗?”

    “你新来,你不知道,花木兰原本在右军大比的时候就该得了偏将的,不过他那时候风头太盛,引起了左军那个小心眼的抚军将军忌惮,差点下了杂役营。鹰扬将军爱才,就发话要了他,让他去身边当一个亲卫,免得去杂役营被人糟践……”

    有个门卒大概是来的早,说起过往来有鼻子有眼。“当时花木兰走的时候,右军同袍纷纷相送,花木兰和他的同火们说,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回右军的,下次大比,他一定会来。”

    这门卒激动地一挥拳:“这不!大丈夫一诺千金,他果然说到做到了!”

    “我们右军有什么好的,连吃的都比别人差……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你这个没良心的!右军不好,你来右军做什么?吃的比别人差,你杀的比别人多吗?杀的没别人多,别说自己吃的差!”老兵见不得新人抱怨,举起长枪就扫了一下这菜鸟。

    “花木兰没在右军的时候,我们吃的更差!你现在看看我们右军的这些将军,每次出战,哪一个不是拼了命的杀敌?就是因为我们右军每次只要出来一个厉害的家伙,不是被人抢了去,就是被人陷害,所以从上到下卯足了一股劲儿,不想再被别人看轻……”

    “是是是,花木兰厉害,花木兰守信,话说回来,花木兰是什么样子的啊?居然让中军的将军都起了爱才之心?”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可在校场见过花木兰。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威严,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身神力,简直让人震骇莫名。当时左军那些阴险小人带了人来捆他,他不愿走,几个人拉他都拉不住。有人要砍王将军,他就把两个膀子这么一撑……”

    那老兵双手合拳做出一个双手叉腰的动作。

    “那绳子就被绷断了!”

    “假的吧……”

    “头儿你又在吹牛!”

    “吹牛让我这辈子都不举!”

    虽说围的人多他没看清花木兰长什么样,但那崩断绳子的事情他那同火是亲眼所见!能崩断绳子,怎么也要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吧!

    你见过小矮子能做这种事吗?

    “敢问几位阿兄……”

    一个磁性地声音温和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在下要找一个朋友,可否请你们通传一声?”

    几个门卫正说得兴起,没注意远处来了人,再一抬头,是一个身材高瘦,猿臂蜂腰的年轻小伙子。

    这男人长相平平,单眼皮,瘦长脸,和他这身材倒是相配。只是一身黑衣看起来做工精致,一望便不是普通的货色。

    这些人天天看门,察言观色最是厉害,见他是从中军方向过来,又穿的干净,脚下一点泥土都没有,便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士卒。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要找何人?”

    那老兵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高高兴兴地凑了过去。

    在军中,把人往大了说,绝对不会得罪人,哪怕是个小兵,被人喊将军,也只有高兴,不会因为被认错而生气。

    若是上官,帮忙通传后,少不得还要给点“赏头”。

    果不其然,人人都爱听好话,这年轻人听到老兵的询问,立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将军不敢当,我也是从右军出去的,并不是什么将军……”

    他咧开嘴,带着几分重回故地一般的感慨:

    “就要大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规矩,现在竟不给随便探营了。麻烦几位帮我通传一声王将军麾下的百夫长,叫做那罗浑的……”

    年轻人矜持地笑了笑。

    “就说花木兰找他。”

    “咦?”

    “什么?”

    “头儿你还说你见过花木兰!”

    身高八尺?

    虎背熊腰?

    相貌堂堂?

    万夫不当之勇?

    一身神力?

    贺穆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门卫见了鬼的表情,上下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哪里又惹了什么谈资。

    那老兵尴尬地望着她,似乎也没想到有这种局面,贺穆兰还没问出口怎么回事,一个士卒突然指着她,满脸窃喜地说道:

    “头儿,不举!”

    啥?

    贺穆兰下巴都要掉了。

    前一阵子不是还传“巨物”吗?怎么她才走了没几个月,这就变成“不举”了?

    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1570896608239252695+dsguoo+179——>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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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325/ 第一时间欣赏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 作者:祈祷君所写的《木兰无长兄》为转载作品,木兰无长兄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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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介绍:
出门见火伴,火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变态狂。 从二十八岁女法医穿成卸甲归田后的花木兰,贺穆兰表示压力很大。 和故事里的结局完全不同,没有鲜花和掌声。这个卸甲归田,年已三十的花木兰,已经是乡野传闻中的一个怪物。 她是鲜卑和汉人混血,身材高挑,样貌并不美,她杀过人,握过刀,气质冷冽,力大无比,又有和男人们同吃同睡十二年的名声,早已做好孤独终生的准备。 拒绝柔然使者和亲请求的一句“我癸水从未来过”,更成了她身为女人败笔的原罪。 被乡人坑的一脸血的贺穆兰,坚决表示: 若是能再来一次,她一定隐瞒身份,接受官职,升职加薪,登上人生巅峰。 反正不受这洋罪! 穆兰:唧唧……唧唧……唧唧……(断了!) 众人:…… 先谢过兰陵孙氏的给力封面。本文在存稿中,入放心跳坑。木兰无长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木兰无长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木兰无长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