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生意
“求夫人,求夫人让我脱了籍。”
松萝声音越来越低,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秋月皱着眉头看着松萝问道:
“你是说,要脱了籍?你不想侍候夫人了?”
松萝忙摇着头,辩解道:
“不是,不是我不想侍候夫人,秋月姐,我弟弟要是做了官,有个做奴婢的姐姐,他怎么抬得起头?这会碍了他的前程!秋月姐,我不是不想侍候夫人,可是,我弟弟……的前程……”
秋月怔怔的看着松萝,半晌才问道:
“你父母都不在了,你和你弟弟又是被族人卖出来的,你脱了籍,要去哪里?怎么过日子呢?”
松萝脸上浮起片红晕来,带着些羞涩,低着头说道:
“我,我和弟弟商量着,我去金川府,照顾我弟弟,还有,还有,杨大人……”
秋月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松萝,半晌,才声音干涩的问道:
“杨大人,知道你的打算吗?”
松萝轻轻动了动,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抬头看了一眼秋月,又垂下了头,
“杨大人,不知道,杨大人,是好人,我照顾我弟弟,只要能照顾他……”
秋月盯着松萝看了半天,没有言语,只端起杯子,低头喝着茶,松萝抬头看着秋月,有些不安起来:
“秋月姐……”
秋月抬起头,笑着看着松萝说道:
“这事,我知道了,有机会我就和夫人提一提。”
松萝满脸喜色,忙站起来,曲膝福了一福谢道:
“多谢秋月姐。”
第二天,辰初时分,李青换了男装,带着琉璃和竹叶,上了车,出了庄子大门,丁一带着小厮骑着马,跟在车外侍候着,丁统领带了几十名兵丁,护卫着车子,往平阳府去了。
巳正时分,一行人才缓缓进了平阳府,文会是午末开始,李青带着琉璃和竹叶,先去了庆余堂,苏叶把李青接进了后院正堂,李青在上首坐了,苏叶磕头请了安,李青抬手示意他起来,笑着问道:
“庆叔吩咐你屯的药材,这几个月跑下来,办得怎么样了?”
苏叶躬了躬身子,微微皱着眉头答道:
“回夫人的话,不是很顺利,现如今,咱们庆余堂一共开了九家,京城两家,平阳府一家,陇平府一家,金川府两家,晋地三家,要进的货跟着翻了几番,银钱上还好些,连爷又拨了些银子给奴才,可这货,却有些跟不上,夫人知道,这上好的药材,也就是出在拉井山、金川府、韩地、奚地、落雁山五处,落雁山不去说,只供给寒谷寺,拉井山的药材,一向是先尽着寒谷寺挑拣,下剩的一直只放给奚地和金川府的几个大商家,韩地原是药材供应的大户,可今年,长岭一带大旱,听说红果收成又不好,药量供应大减,奚地今年又不太平,各地商号现都集中到了金川府,咱们庆余堂名声不显,又是新号,总要在三四轮后,才能轮上,实在拣不出来好的来。差一些的药,奴才又不敢进,怕砸了咱们庆余堂的招牌。”
李青皱起了眉头,低头盘算了半晌,才笑着看着苏叶问道:
“韩地的药,是哪几家商号做着的?”
“回夫人话,红果生意,一直是户部管着的,其余的,王家占了六成,顾家、张家各占了大约一成多,其它的二成不到分散在一些小商号手里。”
李青转过头,吩咐琉璃和竹叶:
“你们两个,到门口看着。”
琉璃和竹叶曲膝福了,退到了门口,垂手左右侍立着。
“王家?是林蕴涛夫人王氏的娘家吗?”
“是,其余两家,王府里的顾姨娘是顾家嫡长女,张姨娘是张家长房嫡幼女。”
“噢。”
李青嘴角带出丝轻笑来,眼珠微微转了下,笑着吩咐道:
“这药材,一向是拉井山出来的最佳,咱们若要,就要最好的。”
说着,伸手从脖子上取了戒指下来,递给苏叶,
“你拿着这个,准备好银子,去趟拉井山,找大巫,拉井山的药,寒谷寺挑拣之后,咱们全部买断。别的商号多少银子买,咱们加一成的银子。”
苏叶双手接过戒指,惊讶的看着李青,李青笑着看着他解释道:
“你知道,拉井山是木莲的家乡,你只和大巫说,是我的意思就是了。”
苏叶眼睛里闪过丝明了,笑着回道:
“若有了拉井山的药,有连爷掌总,三五年内,咱们庆余堂就能做成这生药行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号!”
李青轻轻笑着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还有件事,你悄悄的去打听打听,这几年来,户部每年放出的红果量是多少,都放给了哪些商号,各家的量是多少,户部每年的收益大致是多少。”
苏叶眼睛亮了起来,重重的点点头,带着些兴奋低低的问道:
“夫人,这红果……”
李青只笑着看着他,
“你先去打听打听,等庆叔回来,再仔细商量。”
苏叶满面笑容的点头应了。李青起身出了屋,苏叶恭敬的送到了门口,目送着李青的车子缓缓离开。
到了厚德居,已过了午初,丁一前面引着,李青带着琉璃、竹叶,从厚德居侧门进了后院,汤掌柜在侧门内恭敬的接了进去。
上了二楼,李青站在窗棂边,看着空荡荡的楼下,汤掌柜泡了杯茶奉上来,李青接过,慢慢喝了几口,才问道:
“这一阵子,生意怎么样?”
汤掌柜带着苦笑说道:
“不瞒夫人说,不太好,刚开业那一阵子,因为文大爷闹腾,人气全无,后来,虽说慢慢好了些,可总是差了点,三爷的文会放到了咱们这里,一次文会,咱们前前后后得准备好几天,三爷要个清雅,这文会头几天,咱们就不敢再开张,怕有酒气、有异味,这人气一直没上去过。”
李青默然听着,半晌才笑着吩咐道:
“汤掌柜辛苦了,这人气的事,咱们慢慢想办法,我今天在这里看看这文会,你让厨房给我做些吃的送过来吧。”
汤掌柜答应着去了后厨,李青转过头,叫了丁一进来吩咐道:
“等会儿三爷来了,你过去悄悄和他打个招呼,我就在这儿看一看,让他就当不知道好了。”
丁一躬身答应了。
李青端着杯子,看着空荡荡的楼下,慢慢动着心思。
汤掌柜亲自用大条盘托了菜饭送上来,李青吩咐琉璃、竹叶坐下来陪她慢慢吃了饭,喝了会儿茶,楼下陆续有人进来,汤掌柜笑容满面的迎在门口。
林三爷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厚德居,丁一恭敬的迎了上去,在三爷耳边说了几句话,三爷微微怔了怔,立即笑着点了点头。
李青站在楼上隔间里,仔细看着楼下的情形,来的人并不多,大约三四十人,围在几张大桌子前,矜持的谈文说书,这文会,雅是雅了,可实在无味的很,李青看了片刻,忍不住苦笑起来,吩咐琉璃取了纸墨来,写了幅上联,叫了丁一进来,吩咐他抄录了送到楼下去,告诉三爷“请三爷和各位大才之人,对一对这上联,若是对得不工,往后这文会,还请另置他处。”
丁一躬身答应着,抄了对联,送了下去,李青转身带着琉璃和竹叶,出了厚德居,出城回去逸梅庄了。
申正时分,丁一回到逸梅庄,恭敬的禀报了李青:
“回夫人,奴才把那上联送了下去,候了一个多时辰,倒是有几个人想了几个下联出来,三爷都说不工,配不上那上联,所以……”
李青喝着茶,眼睛里带着笑意,吩咐道:
“告诉汤掌柜,把那上联抄了挂在厚德居门口,悬赏五十两银子求下联,以三天为限。”
丁一答应着退了出去。
次日,王府大门外,平王下了马,也不理会跪了一地的仆从下人,冷着脸径直进了外书房,孙义急忙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跟到外书房院门口,垂手侍立着,外书房院子门房里,已经坐满了候见的大小官员。片刻,丁三小跑出来叫了孙义进了书房。
孙义跪倒磕头请了安,平王端坐在桌子后的扶手椅上,低头喝着茶,半晌才问道:
“夫人又回了逸梅庄?”
孙义忙小心的回道:
“回爷的话,夫人说劳累了,要先回逸梅庄歇息一阵子。”
平王抬起头,放下杯子,紧绷着脸吩咐道:
“去告诉夫人,我晚点才能过去看她。”
孙义磕头答应着告退出来,站在院门口,垂着头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去传这个话。
三爷坐在书房下首椅子上,和平王禀报着政务,平王仔细的听完了禀报,眉头舒展了些,
“今年冬天军里休整一冬,木通已经传了信来,十二月初就能进到陇平府,我已经吩咐陇平府总兵吴守强严加戒备,商队一出拉井山立即接应着。”
三爷满脸笑容的点着头,
“这拉井山商道如今握在咱们韩地手里,加上森源商号,若是能缓一缓咱们粮食上的压力,明年秋天爷就能取了奚地半壁,那可都是富庶之地。”
平王脸色放松下来,露出些笑意来,起身走了几步,仿佛想起什么,看着三爷笑着问道:
“听说,你,还有你那个文会,昨天在厚德居跌了跟头了?”
第九十二章 琐事
吃了饭,平王漱了口,起身准备回去平阳府,李青包好炕几上的文书,吩咐琉璃拿出去给丁三,送平王出了东厢,平王回身止住了她,笑着说道:
“外面冷,不要送我出去了,晚上我过来陪你吃饭。”
李青点点头,曲膝福了福,秋月掀起帘子,平王大步出了门。
丁一送了包纸到桃花源,说是昨天厚德居收到的下联,李青一张张看过,叫了丁一到花厅,吩咐道:
“这些下联我都看了,你拿去给汤掌柜,让他糊了名字,挂在一楼大厅墙上,今天不过第二天,若再有人送下联来,也糊了名字直接挂上去。你今天去趟张府,请见张居行张祭酒,就说我想请他后天到厚德居,在这些下联中选出幅最佳的来,点评一二,就定在后天巳末吧。”
丁一躬身答应着,告了退,出门带着小厮直奔平阳府去了。
午末时分,王府外书房院子里,孙义拧着眉头,寻了丁三悄悄问道:
“爷今天心情好不好?”
丁三看着孙义,笑着问道:
“孙大爷这事,是要挑爷心情好的时候呢,还是要挑爷不高兴的时候?”
孙义伸手弹了下丁三的脑门,
“小兔崽子,挑爷不高兴的时候回事,找不自在呢!”
丁三嘻嘻笑着,
“那孙大爷进去吧,爷今天一早到现在,嘴角都是往上的。”
孙义笑着拍拍丁三,进去求见平王了。
平王吃了饭,正靠在里间榻上,慢慢喝着茶,看着本书,孙义进来,跪倒磕头请了安,平王抬眼看了看他,抬抬手,示意他起来,孙义忙爬起来,垂手侍立着,笑着回道:
“禀爷,今天一早,芙蓉院文姨娘遣人来说,生母陈姨奶奶病重,想求了恩典,回去文府看望看望。”
平王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孙义问道:
“真的病重了?”
孙义身子躬了下去,低着头,小心的回道:
“回爷的话,听说病了。”
平王盯着孙义看了片刻,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慢慢的吩咐道:
“内院姨娘们的事,去回夫人吧。”
孙义腰躬得更深了,恭敬的答应着,告退出来,站在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垂着头出去要了马,带着小厮直奔逸梅庄去了。
逸梅庄桃花源花厅里,李青坐在上首椅子上,微微有些愕然的听着孙义的禀报,陈姨奶奶病重,什么意思!?连文姨娘都要求了恩典回去看望,那文大爷呢?李青眉梢扬了扬,嘴角露出丝笑意来,转过头,笑着吩咐郑嬷嬷:
“嬷嬷,这倒是咱们的不是了,陈姨奶奶在老太爷身边侍候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现如今病了,我竟不知道!嬷嬷赶紧遣个人去看看才是,嗯,先去无着庵,接了月如师父一起过去,月如师父医术好,请她给姨奶奶仔细诊一诊。”
郑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李青转过头,笑着看着孙义吩咐道:
“天也晚了,孙管家还是早些赶回去吧。”
孙义低着头,恭敬的告了退。
李青看着孙义出了门,站了起来,琉璃上前给她披上翡纹织锦缎灰鼠里子披风,李青裹着披风,沿着抄手游廊回了正房。
李青进了东厢,琉璃给她去了披风,脱了鞋子,侍候着她坐到炕上,松萝用托盘托了杯茶送上来,李青慢慢喝了几口,挥挥手示意小丫头们退了下去,只留下琉璃吩咐道:
“文大奶奶现如今还在娘家住着,你悄悄去找了她,把今天这事说给她,就说我说了,文大爷的事但凭她作主,是现在让文大爷回去府里,或是留在厚德居,或是放他到外面做些事,都随她的意,这几天,若有了主意,就找人捎个话给我。”
琉璃曲膝答应着,出门要了车,往平阳府去了。
申正时分,王府芙蓉院内,翡翠正小心的回着话:
“孙管家说,夫人已经遣了人去看姨奶奶,还请了无着庵的月如师父去文府给姨奶奶请脉。请姨娘放心。”
文姨娘面容略有些清减,脸色铁青的听着翡翠的回禀,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杯子,半晌,才咬着牙问道:
“爷呢?爷怎么说?他回了爷没有?我不是让他去回了爷嘛?谁让他去问……问那个女人的?!”
翡翠低着头,垂手侍立着,一声不敢吭。
文姨娘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只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春晖院里,爷暴怒的样子,婉如身下的那一片尿渍,仿佛就在昨天,文姨娘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被禁了足,不再主持王府中馈,姓顾的那个贱人,趁着她禁足的空儿,动足了手脚,连这西院的事,她竟也有些插不进手去!文大爷还在厚德居做着苦力,姨奶奶隔天就让人来找她,她要是有办法,还能不帮着自己亲哥哥不成!还有婉如,事情就是坏在她身上!把她的脸都丢尽了!陈家还敢来她这儿,给她要独参治病!治什么治,这样的废物,裹一辈子尿布也是活该!
文姨娘眼睛里闪过丝狠意,重重的放下杯子,盯着翡翠问道:
“那个贱人呢?姓张的那个贱人呢?见到她没有?告诉她没有?她要是愿意住娘家,干脆让大爷休了她!让她一辈子住娘家!”
翡翠低着头,一声不敢吭,文姨娘声调尖利起来:
“问你话呢!”
“回,回姨娘,没见到大奶奶。”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文姨娘声音尖利的指着翡翠骂道,翡翠畏缩着往后闪了闪,这半年多,姨娘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动起气来,就用手死命的拧人,用簪子往人身上扎,她胳膊上还青着一块呢。文姨娘尖利的声音在芙蓉院里响了起来,整个院子顿时战战兢兢起来。
申末时分,丁一回了庄子,在桃花源花厅里,笑着禀报着:
“奉夫人的令,奴才去了张府,张大人不在府里,去了国子监衙门,奴才就去国子监找了张大人,张大人一口答应了,说这是夫人的厚爱,必当用心挑拣点评,张大人还说,今天晚上,就先约着国子监里擅长诗词的五经博士先去厚德居看看。”
李青笑着应了,这张居行也是个明白人,可当初怎么会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了文国梁这么个混帐东西?
平王酉末时分到了逸梅庄,洗漱好换了衣服,李青陪着他吃了饭,平王坐到东厢炕上,专心的看起带过来的厚厚的一包文书来,李青亲手泡了茶端上来,又给他磨好了墨,就悄悄坐在平王身后,靠在大靠枕上,拿了本书,慢慢看着书陪着他。秋月带着小丫头悄悄退到了外间侍候着听传唤。
平王批着文书,李青不时的下炕,轻手轻脚的给他添水磨墨,平王批到一半,放下笔,握了李青的手,拉着她坐到身边,伸出手臂搂着她,笑着问道:
“青青今天都做了什么?”
“丁一送了些下联来给我看。”
“嗯,可有好的?”
李青转过身,仰头看着平王笑着回道:
“我觉得都不太好,丁一说,今天厚德居又接了几十幅下联,还有不少人专程过来看那上联,这联好不好倒在其次,厚德居人气足了,生意就会慢慢好起来,再说……”
李青顿了顿,拉出平王探进她衣服里的手,握着他的手继续说道:
“再说,厚德居若沾上些清雅文气,生意也许会好做些,所以,我想着,以后每隔一阵子,就在厚德居出题悬赏求文,不光对联,诗词歌赋,文章策论,都可以,说不定,还能给爷找出几个可用的人才呢。”
平王握着李青的手,揉着她细长的手指,眼睛里满是笑意的看着她说道:
“嗯,相比于庆国和晋地,甚至奚地,韩地的文风都薄得多,青青这主意,能为厚德居求财,也能为爷积累文气,点评这下联的事,张居行已经跟爷禀报过了,以后,青青若是还想要谁做这点评之人,就让丁一去找三爷安排就是,爷空了,也去你的厚德居捧捧场面,如何?”
李青笑盈盈的谢了,平王手下微微用力把她搂得紧了些,笑着问道:
“那上联,是青青写的嘛?”
李青窒了窒,笑着回道:
“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觉得好,就记下来了。”
“噢?哪本书?”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了,哪里还记得住什么书。”
李青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平王低下头,轻轻笑着亲着李青的面颊,温和的说道:
“爷知道青青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爷可不信青青会忘了书名,不过,闺阁内院,本不宜贪图这些才名,青青这样,爷很高兴,嗯,青青,跟爷就不用隐瞒了,爷知道青青的聪慧才气,别说这世间女子,就是男人中,能及得上青青的也极少。”
李青微微怔了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平王笑着看着她问道:
“青青有下联吗?这上联倒有些意思。”
李青想了想,点了点头,平王转过身,伸手提了笔,转头看着李青,
“青青说,我来写吧,青青的字……”
想着李青那一笔歪歪扭扭的字,平王笑了起来,李青坐直了身子,探过头去,一边慢慢的念着,一边看着他写,
“观人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来观去,观他人也有高有底。”
平王写完了,拿起来慢慢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倒是很有点道理。”
第九十三章 难题
李青微微笑着点头应着,平王又慢慢写了上联,并排放到炕上,看了片刻,才转过头,笑着问道:
“青青下一个准备出什么题目?”
“我看过一阙词,倒也简单,就用它来求字求画,爷看可好?”
“噢?说来听听。”
李青仔细想着,慢慢念了出来: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平王提笔写下,慢慢念了两遍,笑着转过头,看着李青说道:
“青青,这几句小词意境凄迷深远,要扣着这词下的无物,又要画出这份意境来,着实不易。”
李青笑着点点头,
“我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挣的!爷还要帮我想想,谁书画上造诣深厚,好来评点这书和画。”
平王哈哈笑着答应了,李青笑盈盈的站起来,收拾了炕上的对联和词句,端起杯子叫秋月进来换了杯热茶,曲膝福了一福,
“爷还有许多公文要看呢,我去小厨房看看,给爷准备些宵夜可好?”
平王笑着点了点头,李青又上前磨了一砚墨,才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天,李青送走了平王,屏退了众人,留下秋月,笑着示意秋月坐到炕上来,秋月侧身坐了,李青低声说道:
“昨晚我问了王爷,杨元峰腊月里要陪着金川府的几个大头人,来给王爷贺岁。”
秋月脸色微微有些发灰,抬头看着李青,李青露出些笑容来,
“这事,你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才好办呢。”
秋月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按理说,依着我原本的想头,能侍候着他就是我的福份了,并不敢多求,他往后总要娶妻,要纳妾,我能见他几面,就知足了,可……”
秋月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那里,李青听着她的话,仔细的看着她,秋月低下头,片刻,才抬起头,看着李青继续说道:
“他娶妻纳妾,我都该……平和的看着才是,可是,夫人,一想到他会纳了松萝,我就,难过的……”
秋月眼泪涌了出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李青看着泪水涟涟的秋月,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取了只帕子来,递给秋月,秋月用帕子捂着脸,半晌才止住了眼泪,
“夫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青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帘,慢慢的说道:
“我可以把松萝和她弟弟都送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见不到杨元峰。”
秋月摇着头,泪眼婆娑的说道:
“夫人,这不是办法。”
李青盯着秋月,一字一句的说道:
“秋月,你听着,松萝这会儿找了你,求了你这事,是你的福气,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想着是一回事,身在事中就是另一回事!你要认真想想清楚,若你今天容不下松萝,他日又怎么能容得下别的人?何况,你要做的是妾,他还会有妻,要容不下,也是他的妻容不下你,哪里轮不到你容不下别人?!”
秋月面如死灰的听着李青的话,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李青看着她,狠狠心继续说道:
“你仔细想想清楚,若你能平和的接受他纳了松萝,爱着她,宠着她,并不在意,往后你就可以跟了他做妾,生几个孩子,然后看着孩子过完下半辈子,若是,象现在这样痛不欲生,那就除非是他肯娶了你,又肯为了你终身不纳妾,否则,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过个一年半载的,我和郑嬷嬷再给你挑个好人家。”
秋月低着头,眼泪扑簌簌滚瓜般落了下来,半晌才抬起头,咬着牙哽咽着说道:
“夫人,我,我,我受不了,受不,不了,我不,不嫁,不嫁人,了。”
李青直起身子,往前挪了挪,搂了秋月,叹息着,轻轻拍着她,秋月拼命压抑着哭声,哽咽得肝肠寸断。
李青起身,取了厚厚一叠子细纸拿过来,坐在秋月旁边,一张张递给她,秋月昏天暗地的哭了小半个时辰,才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渐渐止住了哭声,李青开了门,吩咐竹枝送了热水进来,秋月洗了脸,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夫人,我就在这儿,不想回房里去。”
李青点点头,转过头吩咐竹枝:
“你下去吧,叫琉璃过来侍候。”
竹枝低着头,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曲膝退下,去叫琉璃了。
李青转过身,看着秋月温和的说道:
“你就在这炕上躺一会儿吧,让琉璃过来侍候你。”
秋月“嗯”了一声,垂着头坐在炕上,琉璃掀起帘子,进了屋,曲膝行了福礼,看着哭得眼睛通红的秋月,转眼看着李青,李青冲她点点头,琉璃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泡了两杯茶,用小托盘托了过来,秋月接过谢了,捧在手里,半晌才放到嘴边慢慢喝了起来。
午后,平王派人来传了话,说是出了城,晚上就不过来了,让李青自己早些安歇,李青打发了来人,正想小睡一会儿,郑嬷嬷进来悄悄的禀报:
“大奶奶和嫂子张大奶奶来了。”
李青皱了皱眉头,吩咐请她们进来,到东厢说话。
郑嬷嬷陪着大奶奶和张大奶奶进了东厢,李青打量着张大奶奶,穿着件石青实地纱长袄,一条深蓝色绣花长裙,四十来岁年纪,身材微胖,容长脸,眼神清亮中透着丝精明,笑起来,眼角鱼尾纹清晰可见,两人进来,在炕前跪倒磕头请安,李青笑着站起来,扶了大奶奶起来,郑嬷嬷忙扶了张大奶奶起来,
“大奶奶不用这样多礼,快请起来,到炕上坐吧。”
松萝和竹叶放了两个秋香色富贵花开妆花缎大坐垫在炕上,大奶奶和张大奶奶谢了坐,拘谨的半侧着身子坐在坐垫上,竹枝用紫檀木雕花小托盘送了两杯茶过来,大奶奶和张大奶奶忙站起谢过,接了茶,李青笑着让着她们坐下,自己在炕里面大条枕上半靠着,笑着说道:
“就当在自己家里,和姐妹们坐着说话就是了,你们太客气了,连我也要不自在起来了。”
张大奶奶笑着坐了,
“夫人真是平易。”
大奶奶也拘谨的笑着,侧身坐下。李青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转过头示意琉璃,琉璃会意,悄悄示意竹枝等退了下去,自己站到门口垂手侍立着。张大奶奶满眼笑意,站起来,拉了拉大奶奶,大奶奶忙站起来,在炕前跪了下去,磕起头来,李青急忙直起了身子,就要下炕去扶起大奶奶,张大奶奶曲膝福了福,拦住了李青,郑重的说道:
“夫人,您一定得受了这礼!我这个妹妹,嫁到文家这些年,就夫人替她说了句公道话,帮她出了口气。”
李青忙叫了琉璃:
“快扶大奶奶起来!”
琉璃急忙上前,扶起大奶奶,又扶着她在炕上坐下,替她理好衣裙,才退到门口,重又垂手低头侍立着。
李青示意张大奶奶也坐了,微微笑着说道:
“张大奶奶客气了。”
张大奶奶看了看大奶奶,眼圈红了红,转头看着李青说道:
“也不怕夫人笑话,我嫁到张家时,婆婆就没了,那时妹妹只有六岁,我这个长嫂是把她当自己孩子一样带大的,妹妹性子绵软,原想着,一定要仔细挑个忠厚老实的本份人嫁过去,谁想到,我们老太爷一时糊涂,竟把妹妹嫁进了这么混帐的……这么个混人,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文家确实称得上混帐人家,李青转过头,看着苍老得仿佛和张大奶奶一样年纪的大奶奶,心底泛起丝悲凉来,张大奶奶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说道:
“夫人知道,我这个妹妹,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本事,这些年,文国梁对妹妹……连个丫头都不如!左一个右一个,弄了一堆的清倌人进来!文家……又那样,我天天忧心着她,怕她熬不下去,可又,帮不了她!这两年,我都不敢去看她,怕自己看着受不了!”
张大奶奶顿了顿,半晌,才接着说道:
“自从夫人把那个混人拘了去,又吩咐她回娘家住着,这几个月,妹妹才算活了过来,人也会笑了。”
李青转头看着大奶奶,大奶奶低着头,用帕子掩着嘴,落着眼泪,李青忙笑着安慰道:
“大奶奶,快不要哭了。”
张大奶奶怜惜的看着大奶奶,长长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昨天让这位琉璃姑娘传了话,我和妹妹仔细商量了一夜。”
张大奶奶顿了顿,看了看大奶奶,大奶奶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决绝,看着李青,低声说道:
“夫人,我知道自己不贤惠,夫人,就让他在厚德居……”
大奶奶求援般看着张大奶奶,张大奶奶看着李青说道:
“夫人,这文国梁,若是回了文府,过不了几天,还得和原来一样,若是外放,谁能管得了他?一样是个祸害!也就夫人能治得了他!我和妹妹商量着,就让他在厚德居干活,也就是这几个月,他还最象个人!”
李青转头看着大奶奶,大奶奶看着李青,重重的点着头,李青轻轻笑着说道:
“这事,都听大奶奶的,大奶奶既然觉得他在厚德居干活好,就让他在厚德居好好的干活就是了。什么时候改好了,大奶奶再接他回去就是。”
张大奶奶轻轻舒了口气,面容放松下来,大奶奶脸上也露出丝笑意来。
第九十四章 不同
张大奶奶冲大奶奶微微颌首,大奶奶拿起带来的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六只形状各异,精致异常的荷包来,大奶奶把匣子往李青面前推了推,微微有些羞涩的说道:
“夫人,这是妾给夫人绣的几个荷包,粗陋了些,留着夫人赏人吧。”
李青拿起荷包,仔细的看着,针角细密整齐异常,配色雅致,花草栩栩如生,握在手里很是柔软,是极难得的精品,李青惊讶的看着大奶奶,笑着夸赞道:
“真没想到,大奶奶针线竟做得这样好!”
张大奶奶笑着说道:
“夫人过奖了,妹妹从小学的针线,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在这上头,妹妹的双面绣,才好看呢,这些天,在家正绣着幅花开四季的屏风,准备给夫人贺寿用呢。”
李青忙笑着谢过,两人又陪着李青说了会儿话,张大奶奶才带着大奶奶告辞回去了。
送走了两人,李青略有些疲倦的半躺在炕上,秋月轻手轻脚的取了条月白色满绣菊花丝绵被过来,给李青盖在身上,李青抬头看了看面容憔悴的秋月,暗暗叹了口气,这对她,也许是好事,女人经过了爱,经过了痛,才能成长起来。这会儿,要找些事情给她做做,分散些心神,爱和痛,随着时光的冲刷,都会一天天变淡,一直淡到再也看不出来。
李青低头盘算了一会儿,笑着说道:
“上次你和琉璃绣的那条裙子,绣花又薄又软,我一直想着让针线房也依着你那个法子给我绣衣服,这半年多竟没空做这事,这会儿,正好也空了,我想着,若是用王府的针线房,这样的绣活太吃功夫,只怕她们忙不过来,再说,也不方便,咱们最好也组个针线房,你来做这件事,好不好?王远家的原在王府针线房当过差,让她帮着你谋划谋划。”
秋月仔细的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回道:
“我和琉璃想着夫人喜欢那样的绣法,原本想着再给夫人多绣几件衣服出来,可这半年多,竟真的是没空下来,现在若咱们自己有了针线房,就便宜多了,夫人若信得过,我就做做看看。”
李青笑着点点头,叫个小丫头传了郑嬷嬷进来,吩咐了下去。
秋月和郑嬷嬷一起出去商量了,李青坐在炕上,仔细思量了半晌,松萝的事,不宜再拖,转过头,叫了竹枝吩咐道:
“你去把琉璃、竹叶、松萝、竹雨都叫进来,秋月就不要叫了。”
竹枝立即答应着出去了,片刻,琉璃、竹叶、松萝、竹雨和竹枝进了屋,曲膝福了一礼,在炕前恭敬的站成一排,李青端坐在炕上,看着四个人,笑着说道:
“你们都是跟着我嫁进来的丫头,我一直想着,都能给你们个好结果。”
李青顿了顿,眼神停在松萝身上,笑着继续说道:
“松萝,秋月前天和我说了你求她的事,今天,你还是自己说说吧。”
松萝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来,“扑通”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头,哀求道:
“求求夫人,放了我吧。”
李青怔怔的盯着松萝,突然笑了起来,琉璃眼神里带着些怜悯,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磕头不已的松萝,竹叶微微皱着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松萝,又悄悄转过头,看着琉璃,竹枝惊讶的看着松萝,竹雨看了看松萝,立即抬起头,小心的看着李青,李青笑了一会儿,眼神冷了冷,看着松萝温和的说道:
“你先起来吧,不过一个丫头,有什么不能放的。”
松萝脸上略放松了些,迟疑了片刻,站了起来,李青端起杯子,送到嘴边,皱皱眉头又放下了,琉璃忙上前,端起杯子下去换了热茶上来。李青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笑着看着松萝,
“今天叫你来,不是不放你,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打算。”
松萝面色放松下来,抬头看着李青,
“夫人,我,和秋月姐说过,我,我弟弟……”
“嗯,秋月和我说过,你是为了你弟弟的前程。”
李青笑着看着她,心底暗暗叹着气,耐心的继续说道:
“你弟弟,是连庆从金川府的相公馆里买回来的,也是有身契、入了籍的。你真的不知道?你脱了籍,你弟弟呢?”
松萝脸上露出惊讶和茫然来,半晌才喃喃说道:
“我弟弟,是杨大人的学生,夫人……”
“你弟弟年纪还小,是我让连庆送他去跟着杨元峰读书的。”
李青眼睛里闪过丝不耐烦,顿了顿,平缓着声音解释着,松萝咬咬牙,看着李青说道:
“求夫人,放了我们姐弟两个。”
李青扬扬眉梢,琉璃微微低下了头,不再看松萝,李青放下手里的杯子,声音清淡的说道:
“我都答应你,明天就让人去官府给你和你弟弟脱了籍,只是,你既离我这里,咱们的缘份、情份就到此为止了,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到平阳府,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好,只是有一条,你得记牢了,离了这里,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曾经侍候过我,更不准用我或是王府的名头做任何事!还有,杨元峰年底要回平阳府,告诉你,免得你空跑一趟。”
松萝脸上闪过惊喜,忙跪倒磕头谢了,李青也不看她,转过头交待琉璃:
“给她收拾收拾,今晚就送她到外院去住,月钱衣物,都给她带走,不过,你仔细看看清楚,凡带着王府印记的东西,一件也不准带出去。”
琉璃答应着,带着松萝等人退了出去。出了门,竹枝拉着松萝,进了后倒座,焦急的劝道:
“松萝,你要想想清楚!夫人对我们这样好,碰上这样的主子,是修来的福份!外面,我们这样的弱女子,被人吃了,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我和竹雨都是被人拐出来卖了的,你不也是被自己的亲人卖了的吗?你一个弱女子,你要想想清楚!”
竹叶拉着松萝也劝道:
“松萝,你若是为了你弟弟,更不该离了这里,夫人可是咱们韩地的王妃,她一句话,你弟弟什么样的前程没有?你弟弟现如今能跟着杨大人,不也是夫人安排的吗?你和你弟弟离了夫人,哪里还有什么前程?你想想清楚!”
松萝挣开了竹叶的手,红涨着脸说道:
“你家一门子的奴才,哪里知道读书人的骨气,我弟弟是个有才气的,杨大人是爱才的人,我们,你不懂!”
竹叶的脸紫涨起来,冷笑着说道:
“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姐弟飞黄腾达,前程万里!”
说完,转身回去了,竹枝也松开松萝的手,沉默了片刻,微微曲膝笑道:
“保重!”
低着头,也转身离开了,竹雨看着松萝,微微笑笑,曲膝福了福,转过头,笑着看着琉璃说道:
“琉璃姐,我去厨房给夫人准备晚饭了。”
琉璃笑着点点头,竹雨转身离开了,琉璃笑着上前,带着松萝去收拾东西了。
晚上,申末时分,丁一抄了这三天收到的下联过来,给李青看,李青坐在花厅里,一张张仔细的看着这些下联,也不评论好或不好,只笑吟吟的让丁一收起来,吩咐琉璃取了昨天那首小词过来,交给丁一,吩咐道:
“明天,对联的事结束后,把这首小词挂出来,悬赏求书求画,书画各五十两,以十天为限。”
丁一接过了,笑着应了,告了退出去了。
李青吃了饭,沐浴洗漱后,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眼睛迷糊起来,琉璃轻轻取走了书,竹枝放下帘子,熄了灯,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间暖阁里,今天,是她们两人睡在暖阁炕上值夜。
半夜时分,正屋门轻轻被人推开,琉璃急忙坐起,推了推竹枝,琉璃刚下了炕,平王已经进了屋,琉璃忙曲膝行着礼,平王挥挥手,低声吩咐道:
“不用值夜了,下去吧。”
边说着边进了内室,琉璃怔了怔,悄悄拉着已经清醒过来的竹枝,两人急忙收拾了,退出屋,带上了门。
琉璃站在门口,寒风吹来,不禁哆嗦了几下,忙拉着竹枝,进了东厢房,穿好了衣服,悄悄吩咐竹枝:
“不能歇着了,你赶紧去,让人准备热水,让小厨房随时等着听传唤。我去后倒座里侍候着,你叫好了热水,过来寻我。”
竹枝答应着,穿好了衣服出去了。
平王悄悄进了内室,屋角明黄的纱罩笼着一豆烛光,平王盯着屋角的烛光看了片刻,怜惜的叹了口气,走到床前,低头看着紧紧裹在被子沉睡着的李青,半晌,才悄悄拉起被子,躺到她身旁,李青惊醒过来,平王忙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着:
“别怕,是我,我回来了,睡吧。”
李青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往平王怀里挤了挤,又睡着了。
平王低头看着怀里的李青,想着丁二的禀报:
“……泡在血里,醒过来,就不会说话了……第二年年中,奶娘就死了,说夫人一直到四五岁,都不开口说话,栖霞殿的尼姑说夫人小时候怕黑、怕血,怕人高声说话……
第九十五章 怜惜
“李家二小姐嫁了淮阳王嫡三子,淮阳王嫡三子自小就有重病,新婚当天就死了,二小姐被活殉了,奴才听李府下人传,原本淮阳王家求的是夫人,李夫人不知道这三爷是将死之人,才许的二小姐。奴才后来从淮阳王府下人那里听说是智然师太给淮阳王妃推荐的夫人,……
……夫人一直住在寺里,直到去年春天,才进的京城,听说和如今的二皇子妃沈氏、奚地世子妃文氏,洛城吴家嫡三子妇厉氏交好……”
平王轻轻把李青往怀里搂了搂,她竟打算嫁给一个将死的人,为什么?她肯入官,是为了从此斩断和李云生、和李家的所有恩怨纠缠吗?可进了金川府,她为什么要逃走?她知道他知道她的身份,她不想让他庇佑着她吗?她准备逃到哪里去?打算过什么样的日子?她想要什么?
平王用下巴抵着李青的头,喃喃的叹息着:
“青青,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李青一夜好睡,卯正刚过不久就醒了,翻过身看着半边空空的床,昨天夜里迷迷糊糊,好象平王来过的,秋月挂起帘子,
“夫人今天醒得真是早,爷起来练功去了。”
李青笑着坐起来,秋月拿了件蜜合色大褂给她披在身上,竹叶过来,和秋月一起侍候着李青洗漱梳理后,换了件淡紫色素面小袄,一条白底绣紫色碎花百褶裙。
李青收拾停当,转过头笑着吩咐秋月:
“松萝和松明的缺,让赶紧郑嬷嬷挑人补上吧,再多挑两个年纪小点的送进来调教着,免得你没人用。”
秋月笑着应了,侍候着李青进了东厢。李青刚在炕上坐下,平王就大步进了屋,李青忙下了炕,上前两步,曲膝请安,平王拉了她的手,坐到炕上,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气色,笑着说道:
“青青今天倒起得早。”
李青微微有些赫然,她一向无人管束,这懒觉是睡习惯了的,平王看着她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不自在,轻轻笑了起来,
“往后,青青早上还是应该起得早些,若乏了,午后睡一会儿,才是养生之道。”
李青笑着站起来,吩咐秋月摆饭,转身曲膝福了福,
“爷,我侍候你吃早饭吧,这早上能睡到自然醒,是我这些年最大的福气了,我身子弱,等养一阵子,身子好些,再早起,爷看行不行?”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怜惜,笑着站起来,看着李青温和的说道:
“我不过就是说一说,青青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
李青笑盈盈的曲膝谢了,陪着平王吃了早饭。
饭后,平王坐在东厢炕上,李青泡了杯茶奉给他,平王接过喝着,吩咐把丁二送进来的匣子拿过来,转头笑着对李青说道:
“爷得了样好东西给青青。”
片刻功夫,秋月送了只紫檀木匣子进来,平王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串用几十个莲子大小的粉红色南珠串成的珠串,颜色大小几乎完全一样!李青愕然看着匣子里的珠串,这不是她几个月前当出去的那串南珠吗?平王拎了南珠串出来,递给李青,笑着说道:
“青青看看,是不是觉得有些眼熟?和你那串南珠几乎一样,真正是难得!正好可以和你那串配成一对了。”
李青有些尴尬的接过珠串,垂下眼帘,眼珠慢慢转着,平王笑着拉过李青的手,象她上次那样,把珠串一圈圈缠在她手腕上,李青咬咬牙,打定了主意,这事是瞒不过的,李青转身看着秋月,秋月正脸色苍白的盯着李青手腕上的南珠串,李青微微挥挥手,秋月立即明白过来,曲了曲膝,带着小丫头们悄悄退了出去。
平王有些惊讶的看着李青,李青转过身,低着头,把手腕上的珠串解下来,捧在手里,蹭到平王身边,小心翼翼的,软软的说道:
“爷,这个,那个,这南珠串,好象,就是那串南珠。”
平王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李青,李青头低得更深了些,
“那个,南珠,我早就当了,换了银子。”
平王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半晌,仿佛不敢相信盯着李青,怔怔的问道:
“你把我给你的那串南珠当了?”
李青飞快的抬头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忙又把头低了下去,点了点头,平王用手托起李青的下巴,看着她问道:
“当了多少银子?”
李青摇着头,
“不知道,连那个匣子一起当的,连庆拿去晋地做生意了。当了多少银子,我就没问。”
平王抬手抚了抚额头,看着仿佛胆怯不已的李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拉着李青坐到自己身边,重重叹了口气,
“青青,下次不能这样。你要是缺银子用,跟爷说就是,这样当东西,象什么样子?!”
李青忙点着头,捧起南珠串,讨好的笑着问道:
“爷放心,肯定没人知道是我当的。那个,这个,还给我吗?”
平王苦笑着点点头,拎起珠串,重又给她一圈圈绕到手腕上。李青笑容满面的抬手晃着珠串,这南珠串,她非常喜欢,若不是当时实在没有银子,她也不会当出去,如今,竟然又回到了自己手腕上,平王笑着看着她,李青抬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问道:
“爷等会儿就要回去平阳府吗?”
“嗯,今天不回去,爷带你出去骑马。”
李青有些发怔的看着平王,骑马?这样的冷天?她可不想去!他今天有点奇怪,又是送东西,又是骑马,出了什么事?平王低头看着有些发怔的李青,嘴角带着笑,懒洋洋的说道:
“你不是想学骑马吗,爷今天教你。”
李青怔了怔,轻轻皱起了眉头,咳了两声,
“爷,这天儿,有些冷,要不,等到了春天,暖和的时候,再学吧。”
平王搂着李青,轻轻笑了起来,李青动了动,抬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我原本打算今天去无着庵看看的,现在,到无着庵求医的人越来越多,去拉井山前,我让丁一找了个擅长修园子的人,给无着庵往后的修建做了个规划,画了图出来,前一院子,已经先在庵外修了几间客堂出来,爷今天既然有空,就陪我去看看吧,我又不懂这些,心里一直打着鼓,若是爷看过,觉得好,那就必定是好的了,我就能安心了。”
平王笑着点点头,
“无着庵是小了些,不过前后都极空,以后,慢慢修起来就是。我陪青青去看看,嗯,要不,爷骑马带青青去?”
李青忙笑着回道:
“天这么冷,爷也累了,还是坐车去吧,带上图,爷正好在车上先看看,若是爷看着规划得不好,还得赶紧让他们改了去。”
平王笑了起来,李青起身,叫了秋月进来,吩咐了下去。
秋月取了双红色掐金羊皮小靴,侍候着李青换上,又取了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斗篷,给李青披在身上,李青从秋月手里接过件莲青猩猩毡斗篷,抖开来,掂起脚,平王笑着微微弯了腰,李青给他披上斗篷,系好了带子。跟在平王后面往外面走去,琉璃和竹枝穿了绵斗篷,取了图纸,跟在李青后面侍候着,一路往前院去了。
二门院子里,车子已经侍候着了,平王回身,扶着李青上了车,才坐到车上,琉璃把图纸递进车子,给了李青,才和竹枝上了后面一辆车。
车子微微晃动着,动了起来,车厢里暖洋洋的,四角都放着熏炉,李青放好图纸,先侍候着平王脱了斗篷,折好放到前面,才去了身上的斗篷,折好放好,回过身,取了图纸出来,笑着看着平王说道:
“爷可要帮我仔细看看才行。”
平王笑着点点头,伸手揽过李青,把她搂在怀里,伸出手握着李青的手,打开图纸,和李青头挨着头,仔细的看着。李青抽回手,指着图纸解释道:
“这个是现在的无着庵,后面这一片留给庵里,以后庵里人多了,再建房子用,不过,庵里的人也不宜太多,就留这些地方足够了,前面这一片,离大路近,离无着庵也近,是想建成一间间的小客房,四面房子围成一个个的小四合院,给来求医的穷苦人借住,这里,再往这里,离路远,离无着庵也远些,准备先修通了路,再慢慢修成一个个小院落,给有钱些的人借用。”
平王仔细的看着,指着图纸上西边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的殿堂问道:
“这个,准备造什么?”
李青看了看,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道:
“地藏殿,这里修几间殿堂,留着供奉棺椁,这一片作义冢。”
平王转过头,笑着看看李青,揽过李青,搂了搂她,转过头,继续和李青一点点仔细的看着图纸,建议她改了几个地方,笑着说道:
“青青想得很仔细,寒谷寺北寺,等寺里来了人,就让他们自己选地方修寺院,我拨银子就是。”
“北寺也和这无着庵一样,慢慢修起来就是,爷只拨一笔修北寺几个大殿的银子就好,其余的,就依寺里的规矩,由香客供奉,才最好。”
平王点点头。
第九十六章 计划与消息
李青仔细的和平王说着无着庵的近期和远景,不大会儿,车子就停了下来,丁三在车外禀报:
“爷,夫人,到了。”
李青忙收起图纸,取过斗篷抖开,给平王穿上系好,自己也取了斗篷穿好。两人下了车,车外,琉璃和竹枝已经下车侍候着了,琉璃忙递了个手炉给李青,李青接过捧在手里,看着周围,车子停在了无着庵侧门口,十几名黑衣卫侍立在周围,除了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其它的人,月如从侧门里迎了出来,双手合什见了礼,平王紧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李青回了礼,笑着问道:
“今天来求医的人多不多?”
“今天倒不多,王爷,夫人,这边请。这两天都没有遇到很棘手的病患,人也不是不多。”
月如平和缓慢的说着话,引着平王和李青进了庵内,平王放缓了脚步,和李青并行着,李青转过头,笑着建议道:
“爷,我们到前面无说殿看一看,可好?”
无说殿是无着庵诊治病患的地方,平王点点头,月如转过身,引着他们往前面无说殿方向走去,边走边转过头看着李青笑着建议道:
“夫人等会儿还是悄悄的看看罢了,免得大家看到王爷、王妃来了,倒要慌乱起来。”
李青转头看着平王,平王点点头,李青转过头,笑着应道:
“就依月如师父,我们在后面悄悄看看就是了。”
一行人到了无说殿后面,月如把窗户打开了半扇,李青看向里面,殿内四角生着几个烧得旺旺的火盆,靠后方错落着放着四张诊案,殿前面整齐的摆放着几排长凳,坐着二三十名等候诊治的病人,大殿高大空旷,四周都是宽大的落地窗,虽然生着火盆,病人和诊病的女尼也都是冻得畏畏缩缩、手脸通红,李青皱着眉头,转过头低声问道:
“月如师父,这庵里有没有修了火墙或是地龙的地方可以做诊室的?”
月如摇摇头,有些心疼的看着大殿里正在诊病的几个女尼,无奈的说道:
“夫人,这是个小庵堂,也就是后面的几间禅房里修了火炕,其它殿堂都没有,况且,就算修了,这柴薪上,也不易。”
李青转头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殿堂里的情形,转过身,笑着说道:
“月如师父带我们去看看新建的几处房舍吧。”
月如点点头,带着平王和李青一行人沿着东边的甬道,从边门出来,转到了两三处新落成的小小的院落前,院落一色的白墙青瓦,小小的天井里青砖漫地,显得非常干净清爽,平王转头看着李青,声音温和中带着丝笑意说道:
“这小院子和莲花峰的院落倒是一脉相承。”
李青微微仰着头,看着平王笑着问道:
“爷觉得好不好?”
平王点点头,
“就是一脉相承才好。”
李青笑着转过身,四处走动着仔细看了半晌,才出了院落,转回无着庵,进了后院禅房,落了坐,月如奉上茶来,李青接过,奉了杯给平王,自己取了杯喝了两口,转头看着月如说道:
“无说殿里太冷,这才十一月里,若进了腊月,只怕病人和师兄师弟们都受不住这样的寒冷,可现在这样天寒地冻的,也动不得工了,我看外面新修的几个院落倒也宽敞清爽,要不,今年冬天,就把诊室放到离庵堂最近的那个院子里去,正中两间房作诊室,其它的房间就留着给病人等候用,让人把火墙烧上,除上几天湿气,就能用了,你看呢?”
月如笑着点着头,
“这样最好,都听夫人安排。”
李青转过头,看着平王,平王点点头说道:
“这庵里的事,夫人作主就是。”
李青笑着转过头,看着月如继续说道:
“明年开了春,让人把无说殿重新修整粉刷过,修了地龙,再搬回来。”
月如笑着应了,李青笑着看着她继续说道:
“至于薪柴,今年就先从逸梅庄支应,明年庵里再自给就是。庵里现如今供奉如何?”
月如皱皱眉头,
“日常饮食起居倒无大碍,只是,银钱极少,几乎买不了什么药,庵里如今几乎是只能施医,却没有药能施舍。”
平王皱起了眉头,看着李青没有说话,李青看着月如问道:
“有没有查查缘由?是不肯施,还是没有银子施?”
月如苦笑着回道:
“如今来庵里求医的,多是附近的穷苦人家,哪有银子施?能送几升高粱米、麦子,送些薪柴,布匹就很好了,富裕些的人家多到平阳府请名医诊治,不肯到我们这样的小庵堂来。”
李青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倒是个问题,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月如微笑着说道:
“这个,我来想想办法吧,这一两年肯定会艰难些,慢慢会好起来的。”
月如笑着点头应了,李青转过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爷,咱们回去吧。”
平王起身,李青从琉璃手里接过斗篷侍候他穿好,自己也穿好了斗篷,接过琉璃递过来的手炉,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门,月如一路送到了侧门口,目送着车子缓缓远去了,才回身关门进去了。
两人在车里脱了斗篷,坐下来,平王笑着揽了李青,低着头问道:
“青青,要不,咱们先施些银子给庵里用着?”
李青摇着头回道:
“这不是办法,爷已经帮着她们安顿下来,又修了庵堂、院落,往后,还是要和寒谷寺一样,谨守着规矩,才是长久的法子。也不过就这一两年,刚开头的时候,总是要艰难些。”
平王笑着点点头,手下用力,抱起李青来,拥在怀里,用下巴抵着李青的头,低声说道:
“这些事,都听青青的安排。嗯,青青,你和二皇子妃沈氏是闺阁密友?”
李青怔了怔,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仰起头,嘴角挂着丝笑,盯着平王问道:
“爷让人去打听过了?”
“嗯,”
平王点点头,
“二皇子这半年来行事风格变化很大,几件事都做得缜密狠辣,与以前大不相同,我让人仔细的查了他身边的人,除了娶了沈氏,几乎没有其它变化,就让人仔细的查了查沈氏,听说她和你曾是闺中密友。”
李青舒展了身子,脸色轻松下来,笑盈盈的说道:
“沈青叶的聪明谋略,就是男人,及得上的也不多,没出嫁时,就是沈尚书的智囊,当着庆国礼部大半个家呢,当初,是她选的二皇子,可不是二皇子选了她。”
平王扬扬眉梢,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青青竟这样推崇她!看来这沈氏必定不同寻常,嗯,若这半年来,二皇子出手的这几件事确是由她谋划,倒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如今,满京城里都夸沈氏贤良淑德,和二皇子也是琴瑟和合。”
李青伸出手环着平王的腰,沈青叶和二皇子琴瑟和合?她怎么会看得上他?沈青叶无论嫁给谁,看起来都是琴瑟和合着的。
“沈青叶,太聪明,心气高傲,眼里很难看得进人去。”
李青笑着慢慢说道,平王低头看着她,思忖了片刻,眼睛里渐渐漫出笑意来,
“嗯,我明白青青的意思,这沈氏,既聪明太过,倒也无妨。”
平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二皇子府里,有三个小妾,两个是沈氏入门前就收了房的,还有一个,是沈氏入门后作主纳了的,都是一起抬的妾,如今,都还没有生育。”
李青低着头,脸上闪过丝迷茫,平王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微微搂紧了她,笑着继续说道:
“腊月里,庆国礼部要来人给青青诰封,青青可知道派了谁来?”
李青直了直身子,仰头看着平王,平王看着她点了点头,
“是李云生。”
李青抿着嘴,低着头,半晌才抬头问道:
“沈青叶知道我是我了吗?”
“应该不是很确定,所以才派了李云生来,青青以为,让她知道了好,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李青怔了怔,于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好,可是,这件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并不能完全由着她的感觉来,这中间牵连着的事情甚多,别说庆国和韩地,就算是李府、厉府,这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几乎是一无所知,要何从判断起?李青把头埋进了平王怀里,笑着说道:
“这我可不懂,爷若觉得好就好,爷觉得不好就不好。”
平王搂紧了李青,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叹着气笑着:
“青青才是真正的聪明呢!”
李青笑着躲着,往平王怀里挤进去,嘻嘻笑着说道:
“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头发长见识短的,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就知道靠着爷这棵英明神武的大树,赚点私房钱,吃好穿好玩好。别的可就是什么都不懂了!”
平王低头吻着李青,笑着说道:
“青青的见识比头发长得多了,青青不用见世面,青青就是世面!爷这棵英明神武的大树身边,也就青青能配得上呢!”
第九十七章 人情与世情
李青窝在平王怀里,笑了半晌,才抬起头问道:
“爷连二皇子府里有几个小妾都知道,那是不是庆国没有什么事情是爷不知道的了?”
平王笑了起来,叹着气说道:
“二皇子是有可能登上庆国皇位的人,爷当然得清楚他府里的事了,至于其它人,能到我这里的,并不多。”
李青垂下眼帘,手指划着平王胸前的衣服,软软的请求道:
“爷,能不能,帮我打听个人?”
平王眼睛里满是笑意,懒洋洋的问道:
“青青要打听什么人?”
“嗯,是厉家九小姐,四房嫡女厉芳菲,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嫁了人没有,过得好不好。”
李青仰头看着平王,声音甜软的说着,平王低下头,仔细的看着李青,
“也是青青的闺阁密友吗?”
“嗯。”
李青点点头,有些出神的想着厉芳菲红肿得仿佛两只小灯笼的眼睛,和眼神里那真真切切的悲伤,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对我最好。”
平王低头看着李青,有些为难的说道:
“爷的谍报,做得都是军国大事,去打听一个内院女子出嫁了没有,受不受气,好象,有些……”
李青有些泄气的垂下了头,平王搂紧了她,贴在她耳边笑着说道:
“不过,偶尔一次也无不可,只是,青青要怎么谢我呢?”
李青绽放出满脸笑容,伸手挽了平王的脖子,眼波如水般婉转流淌,软软的说道:
“爷说要怎么谢?”
平王眼神迷离的看着李青,俯下身子正要说话,车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丁三恭敬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爷,夫人,到了。”
平王脸上露出些懊恼来,李青笑着坐起来,取了斗篷给平王穿上,仔细的系好了带子,自己也穿了斗篷,两人下了车,进了二门,平王放慢了脚步,和李青并排走着,琉璃和竹枝落后几步,远远跟着侍候着,平王微微低头,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问道:
“青青是腊月二十六的生辰?”
“嗯,”
李青点点头,平王伸出手揽了李青,
“青青这几天就搬回春熙院吧,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新年朝贺、祭拜宗祠、庆国的封诰,还有青青的生辰,都要你这个王妃主持着呢,早些搬回去,嗯?”
李青垂下眼帘,低着头思量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平王笑着回道:
“我原本打算着,要到无着庵施腊八粥的,想施了粥再回去,爷看?”
平王揽着李青,帮她裹了裹斗篷,拥着她慢慢往前走着,
“青青若想去施粥,让孙义和丁一侍候着你再过来就是了,青青,还是早些搬回去住吧。”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
“嗯,都听爷的安排,过几天,我收拾好了就搬回去。”
平王眼睛里满是笑意,拥着李青进了桃花源。
第二天,直到辰末时分,李青还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昨天夜里的疯狂累得她疲惫不堪,她上一世也玩过,也爱过,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嗯,好象也从来没有象昨天夜里这么疯狂过,他温柔而熟练,他居然会在乎她的感受,顾忌着她的感受!仿佛只有她的投入,她的忘形,才能让他更疯狂起来。他有很多女人,有更多的经验,他对每一个女人都这样的吗?他还真是个优秀的大众情人!李青轻轻笑了起来,对她来说,熟练工自然比生手更好用些,只不过,他可以有很多情人,而她,只能接受一种服务。
李青伏在枕上,把头埋在被子里,笑了起来,秋月在她身后挂起帘子,笑着说道:
“夫人,起来吧,爷走的时候嘱咐过,要让您吃些早饭再睡。”
李青懒懒的翻了个身,笑盈盈的看着秋月吩咐道:
“你去让人准备热水,我想泡个热水澡,骨头痛!”
秋月掩嘴笑着嘟嚷道:
“爷也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身子弱……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
平阳府歪脖子胡同口的茶馆里,松萝披着件翡纹厚绵斗篷,挽着个小小的墨绿绫包袱,站在茶馆门口,望着不远处的杨家大门,咬着嘴唇,抬起脚却又缩了回来,转身进了茶馆,茶博士笑着招呼道:
“这位姑娘……”
松萝仿佛受了惊吓般,猛的站住了,抓紧了包袱,警惕的盯着茶博士,茶博士有些尴尬的躬躬身子,退后半步,声音中带出了更多的热情招呼道:
“这位姑娘,里面请。”
松萝忙退到了门口,摇着头,转身往杨家方向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迟疑着转着半个圈,抬头看到茶博士正好奇的盯着她,忙又转过身,急急的走到杨家大门口,抬起手,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扣了扣门环。
片刻功夫,大门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大门轻快的打开了,一个穿着干净的靛蓝衣裤,五十来岁的老嬷嬷开了门,看着松萝,和气的笑着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我,我找,找杨老夫人。”
松萝看着老嬷嬷和气的面容,心里安定了些,带着七分紧张,三分羞涩的说道,老嬷嬷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笑着问道:
“请问,姑娘是……”
“您是,杨老夫人吗?”
松萝眼睛亮了亮,忙问道,老嬷嬷笑着摇着头,
“我是个下人,姑娘是哪位?我也好和我们家老夫人通传。”
松萝脸涨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答道:
“嬷嬷,我是……是,嬷嬷,老夫人见了我,就,就知道了。”
老嬷嬷满眼好奇的盯着松萝,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带着满脸的笑容说道:
“那姑娘先进院子里等等吧,我这就去回了我们家老夫人。”
松萝忙进了院子,嬷嬷关了院门,
“姑娘先在这儿等一等,我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去。”
松萝高兴的点着头,目送着老嬷嬷进去了,略有些兴奋的转着头打量着这个简陋却干净异常的院落。
不大会儿,老嬷嬷出来,笑着招呼着松萝进了内院,内院天井里种着棵巨大的铁树,苍翠中带着勃勃生气,老嬷嬷带着松萝,绕过铁树,到了正屋门口,松萝双手紧紧的抓着包袱,老嬷嬷掀起帘子,松萝脚步有些虚浮的进了屋,屋里温暖而干爽,上首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五十岁左右,高大清瘦的老夫人,穿着件深蓝棉纱长袄,一条深蓝织锦素纹百褶裙,眼睛明亮中带着几分温和,身后站着个十来岁、穿着身桃红衣裙的小姑娘,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好奇,打量着松萝。
松萝进了屋,忙跪倒在地,磕头请安:
“含山给老夫人请安。”
杨老夫人忙站了起来,虚扶道:
“这位姑娘,快请起来,老婆子可当不得姑娘如此大礼。玉纹,快扶这位姑娘起来,请这位姑娘上坐。”
小姑娘忙上前,笑着扶了松萝起来,把她按在左边第一个扶手椅子上坐了,老嬷嬷用黄杨木小托盘托了两杯茶过来,玉纹取了一杯,递给了松萝,才站回到杨老夫人身后,杨老夫人看着松萝坐下,喝着茶,才暗暗松了口气,也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才放下杯子,带着笑温和的问道:
“这位姑娘,不知到寒舍找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事情?”
松萝脸上飞过片红云,放下杯子,看了眼杨老夫人,又羞涩的低下了头,两只手轻轻揉着包袱,低低的说道:
“老夫人,我,我弟弟叫远山,傅远山,拜了杨大人为师,我弟弟是,是杨大人的学生。”
杨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丝凌利,和蔼的笑着看着松萝问道:
“不知道傅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情?”
松萝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丝焦灼,脸上渐渐红涨起来,半晌,狠狠的咬咬牙,鼓足了勇气说道:
“老夫人,杨大人是我们的恩人,是我和我弟弟的恩人,我想报、报答他,我愿意一辈子侍候杨大人,请老夫人,收留,收留我一阵子,杨大人回来,我就去侍候,侍候杨大人。”
杨老夫人愕然的看着松萝,半晌才转过身,吩咐玉纹:
“你先出去,这话不是你应该听的。”
玉纹轻轻吐吐舌头,轻捷的曲了曲膝,转身出去了。
杨老夫人转过头,眼神冰冷的盯着松萝,疏离而冷淡的说道:
“这位姑娘,犬子收没收学生,老身不知道,就算是收了,也是他们师生的情谊,老身活了这些年,还从没听说过,弟弟拜师,姐姐倒要以身相报的!姑娘这样,实在不堪得很!还请姑娘自重。”
说着,叫了老嬷嬷进来吩咐道:
“送这位姑娘出去!”
松萝面如死灰的看着杨老夫人,低声哀求道:
“老夫人,求求您,杨大人真收了我弟弟做学生!求您等杨大人回来,问过他再让我走。”
杨老夫人面色铁青,转身拂袖而去,老嬷嬷面色也冷了起来,
“姑娘,出去吧,别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松萝紧紧的抓着包袱,被老嬷嬷轻轻推出了大门。
第九十八章 各有打算
杨老夫人沉着脸坐在东厢炕上,玉纹轻手轻脚的进来,坐到杨老夫人身边,拉着杨老夫人的衣袖轻轻摇着,
“娘,您生气啦?”
杨老夫人拍拍玉纹的手,叹了口气,
“娘不是生气,娘是担心你大哥,你大哥书读得好,做事也明白,可就是什么事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唉,去看看你二哥在干什么,叫他到我这儿来。”
“嗯。”
玉纹答应着转身出去了,不大会儿,杨元嶂穿着厚厚的棉袍掀帘走了进来,玉纹笑盈盈的跟在后面,杨元嶂请了安,脱了外面的厚棉袍,玉纹接过去,叠好了放到了炕上,杨老夫人拍拍炕,示意杨元嶂坐下,杨元嶂侧身坐到炕上,笑着说道:
“玉纹说娘您又替大哥发愁了?”
“唉!能不愁吗,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个家,你今年也二十出头了,也没个着落!”
玉纹泡了杯茶端过来递给杨元嶂,杨元嶂接过喝了几口,笑着说道:
“娘不用发愁,娘也知道,大哥一心要挑个合了心意的,夫唱妇随的过日子,大哥是个拧脾气,这些年又忙,哪有空想这事,要不,娘这一阵子多找几家姑娘,等大哥腊月里回来的时候好好挑拣挑拣,说不定就能成了呢。”
杨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转过头吩咐玉纹:
“你先出去,我和你二哥商量些事。:
玉纹嘟嘟嘴,轻轻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杨老夫人看着玉纹出了屋,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着杨元嶂说道:
“唉,你也知道咱们家没根基,又穷,那些显贵之家,谁肯让女儿到咱们这样的人家来受苦?偏你大哥心气又高,一般的人家他又看不上人家姑娘,嫌人家小家子气,本来我也不急,可今天……”
杨老夫人顿了顿,把今天的事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叹着气看着杨元嶂说道:
“那姑娘穿戴都讲究,衣服、墨绿绫包袱料子、绣花都极精致,一般人家断不能有,可说话行事却上不得台面,娘怕她不是良家,你大哥……一个人,连个丫头也没有,万一一时把持不住,引了这样的女人进来,岂不是……唉!”
杨元嶂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杨老夫人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着,你大哥这次回来,无论如何得给他把亲事定下来。”
杨元嶂皱皱眉头,看着杨老夫人,迟疑的说道:
“娘,您还是等大哥回来,跟他说好了再给他定,大哥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先定下来,万一大哥不愿意,成了亲也一样不理人家姑娘,那可就是害了两个人了。”
杨老夫人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你大哥回来,你好好劝劝他,反正这年里年外,他走前,一定得把亲事给我定下来!”
杨元嶂忙安慰着杨老夫人,
“娘您放心,大哥回来,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这事,您先放宽心,千万别闷着自己。”
杨老夫人点点头,舒了口气,看着杨元嶂,抬起手仔细的拂了拂他衣服看不到的灰尘,半晌才说道:
“你说的事,这些天,我仔细的想了想,唉,也有道理,腊月里,你大哥回来,娘想着,就让他去求了王爷和夫人,你看行不?”
“娘总算打定主意了?”
“嗯。”
杨老夫人重重的叹着气,点着头说道:
“我想来想去,你说得有道理,你读书不比你大哥,靠读书也难出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别的哪还有什么门路?你又不愿意跟着你大哥,怕妨碍了他,若是能跟着夫人做事,也许日后有些出息也说不定。”
杨老夫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你说得对,我仔细想了想,可不就是这样,这个李夫人年纪不过和玉纹差不多大小,又是庆国送来的官奴,竟能让王爷娶了她!必定是个极不简单的。你看看玉纹,就知道玩!话又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只知道玩的?”
杨元嶂郑重的点点头,声音低低的说道:
“娘,我刚刚从北门回来,王爷今天又是一早从北门进的城,您看,王爷回到平阳府这几天,竟是天天晚上出北门,早上再从北门进来,昨天一天王爷都不在王府!丁大爷就不说了,孙大管家也是一天一趟的跑庄子,娘,您放心,若是能成,大哥脱了身,我也有了前程,倒是咱家最划算。”
杨老夫人露出笑容来,拍拍杨元嶂的手,爱怜的看着他,
“委屈了你。”
“娘,不委屈!娘您想,咱们家没有根底,沾亲带故的都算上,也就大哥一个当官的,万一大哥有点什么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我能跟着夫人,做得好了,得了夫人的信任,就能和大哥互相照应着,妹妹以后嫁了人,有大哥和我照应着,谅也没人敢欺负她,娘也就没什么心思,安心养养老,看看孙子。”
杨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杨元嶂眼睛亮了亮,往里挪了挪,靠近杨老夫人,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
“娘,大哥的亲事,我倒有个主意。”
杨老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挪挪身子,赶紧问道:
“什么主意?快说说看看。”
“娘,大哥现在最服谁?除了爷,就是夫人了,大哥的亲事,娘何不托付给夫人,请夫人作主?大哥的脾气您知道,他信服谁,谁说的话就有道理,夫人若说谁好,他必定先去找人家的好去,至于姑娘家,夫人既然作了主,王爷必定也是点了头的,哪家敢拂了爷和夫人的面子?这事,就容易!”
杨老夫人眯着眼睛笑着点着头,
“你说得对,今年春节里必能见着夫人两三趟的,我就求了她去!”
午末时分,孙义又到了逸梅庄,丁一接了进去,笑着说道:
“孙大爷怎么又来了?夫人肯定没收拾好,刚我问过郑嬷嬷了,说夫人今天身子不大好,一早上起来就没精神,我看,您老还是明天再来催驾吧。”
孙义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苦笑着说道:
“你当我愿意这么一天几趟的跑着?这大冷的天,又快过年了,夫人的生辰也快到了,这府里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可爷一天好几遍的问着,我不多来几趟哪能行?你也用用心,赶紧催着夫人搬回去,也算你帮了我的大忙了。”
丁一笑着说道:
“您老放心,爷走时也交待过的,可您也知道,夫人的主意大着呢,劝也没用,不过,您老也放宽心,夫人既然说了过几天搬回去,必定是过几天就搬回去的。”
孙义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那我就不进去求见夫人了,爷今天晚上设宴给上岭关回来的将领庆功,今晚就不过来了,你跟夫人禀报一声。”
丁一答应着,陪着孙义出了庄子,看着他上了马,带着小厮疾驰而去。
李青一整天都是懒懒的躺在东厢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本书,秋月进来禀报:
“爷让人来传了话,说今天晚上要宴请上岭关回来的有功将领,晚上就不过来了。”
李青放下书,上岭关回来的有功将领,上岭关又打仗了吗?出了会儿神,李青笑着吩咐秋月:
“让人开始收拾收拾东西吧,后天我们搬去春熙院住一阵子。”
“是,夫人,咱们在王府大概要住到什么时候?”
秋月答应着,又问道,李青歪着头看着她,慢腾腾的问道:
“秋月是想多住些时候吧?还是想少住些时候?”
“看来夫人这会儿是歇过来精神了,咱们若是住得时候长,我就得多收拾些东西,若是时候不长,有些东西就不用带了。”
秋月笑着说道,李青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只怕要住一阵子了,过了年,最快也得出了十五吧,嗯,这样吧,咱们正月十六就搬回来。唉!住进了王府,就得天天早请安,晚请安,侍候喝茶侍候吃饭,一天从早站到晚!我命苦啊!”
秋月白了李青一眼,
“夫人也是该收收懒骨头了。”
王府外书房,平王喝得半醉,半躺在外书房里间炕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坐了起来,丁三忙倒了杯茶捧上前,
“爷,是不是口渴?您喝口水。”
平王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去问问,这炕是怎么烧得?想热死爷?”
“是!”
丁三忙放下杯子,答应着,示意丁四出去看看,片刻,丁四转了回来禀报道:
“爷,柴炭房的人已经撤去些火了。”
平王沉着脸半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身子下面是热的,怀里却是空空而冰冷的,昨天夜晚,啊,昨天夜晚,那个小人儿柔得象水,热得如火,她娇滴滴软软的连名带姓的叫着他“林蕴海,你轻些”,他身子硬了起来,不能再想她,不要想昨晚,原来,男欢女爱可以愉悦至此!这就是所谓的鱼水之欢?
平王猛的坐了起来,面色有些发红,从第一次尝试过女人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想念起那种欢愉来!丁三忙上前小心的问道:
“爷,要不要让厨房送些醒酒汤来?”
平王皱着眉头,紧绷着脸,半晌才冷冷的吩咐道:
“不用!给我穿衣服,去玉兰院。”
丁三立即低下了头,飞快的侍候着平王穿着衣服,丁四悄悄的出了门,飞奔到玉兰院通知张姨娘去了。
平王穿了衣服,到了院子里,冰冷的空气袭来,平王清醒了许多,在院子里呆呆站了半晌,才大步出门去了玉兰院。
第九十九章 回府(上)
隔天,午末时分,李青的车队缓缓进了王府,孙义和丁一随侍着到了二门口,二门里站满了迎出来的丫头婆子,李青扶着秋月的手,踩着踏板下了车,随即上了辆两轮小车,直接往春熙院去了。
进了春熙院,只见整个院落粉刷一新,正屋里满屋的大红已经撤了去,帷幔帘子都用了淡黄色,中间夹着些大红,温馨而明丽,李青进了屋,慢慢看着各处,屋子里是精心布置了的,也一直精心照顾着,火墙、火炕烧得很足,屋子里温暖异常,干爽而舒适,只是,这满屋的崭新中,总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郑嬷嬷查看着各处,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归置物品,分派着差使,秋月忙着指挥着竹叶、竹枝等丫头们把箱子里李青日常用的东西取出来,摆放到各处。琉璃侍候着李青坐到东厢炕上,从外面抱了几个带过来的半旧靠枕过来,侍候着李青半靠在炕上,泡了杯茶用托盘托了过来,李青接过杯子,喝了口茶吩咐道:
“让郑嬷嬷派个妥当些的婆子,去春晖院看看,老太妃休息了没有,若有人问,就说我回来了,想过来请安,再派人去和王爷禀报一声,说我回来了。”
琉璃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会儿,婆子进来禀报说:
“禀夫人,老太妃已经歇午觉了,王爷昨天就出城了,还没回来。”
李青点点头,竹雨领着几个婆子进来摆了午饭,曲膝福了福,笑着禀报道:
“夫人,这会儿已经是午末了,现做饭怕夫人要饿着了,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我刚看了看,挑了几样夫人爱吃的取了过来,夫人先垫一垫可好?”
琉璃侍候着李青下了炕,坐到桌子前,李青看了看桌上的菜、饭,笑着说道:
“这就很好了,不用再做,你收拾好就歇息歇息吧,今天晚上,我要在春晖院吃饭。”
“是,刚我看到厨房泡了米,今天晚上,我照夫人上次说的法子做核桃酪给夫人做宵夜吧。”
李青忙笑着点点头。
午饭后,秋月已经带着人收拾好了房间,琉璃叫了热水,侍候着李青洗了澡,睡了一个多时辰,起来洗漱了,换了件白底鸾鸟朝凤绣纹丝绵小袄,一条明黄色缕金云缎裙,仔细的绾了头发,插了支赤金衔珠步摇,准备去春晖院请安。
琉璃取了金丝织锦缎面白狐狸里斗篷来,李青正要出门,竹枝进来禀报:
“夫人,顾姨娘和张姨娘过来给您请安,现在院子里候着呢。”
李青怔了怔,皱了皱眉头吩咐道:
“让她们回去吧,今天不用过来请安了。”
竹枝答应着出去了,琉璃侍候着李青穿了斗篷,李青转头看了看郑嬷嬷,低头想了想,走到郑嬷嬷身边,声音低低的交待道:
“嬷嬷,咱们要在这院子住上一两个月,嬷嬷就费费心,理一理这院子内外的人,这内院,府里的人一个也不要用,外院的人,没有传唤,不准踏入内院半步,定了规矩出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才好。”
郑嬷嬷郑重的点点头,
“夫人放心,我也想到了,这又是年里年外的,可马虎不得。”
李青点点头,小菊掀起帘子,李青带着琉璃和竹叶出了正屋门,顾姨娘和张姨娘正往院外走去,见李青出来,站住让到了一边,顾姨娘带着满脸笑容,低眉垂目微微曲膝行了礼,张姨娘神采飞扬的直视着李青,嘴角挂着丝自信的笑,李青带着丝笑冲顾姨娘微微点点头,仿佛没看到张姨娘般,带着琉璃和竹枝,径自出了院门,往春晖院去了。
琉璃跟在李青身后,恨恨的说道:
“这个张姨娘,也太过份了些!”
李青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琉璃,脸上平和中带着丝疏离,声音清淡的说道:
“她过份是因为有所倚仗,这内院的是是非非,此起彼伏,不过就是因为男人的宠疏喜恶有了变化罢了。”
琉璃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往李青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
“夫人,爷昨晚没回府里,要不,我去打听打听,爷前天晚上在哪儿过得夜。”
“打听这个做什么?给自己添堵?”
李青慢慢往前走着,轻轻笑着说道,顿了顿,转过头看了看琉璃,眼睛里带着丝笑意交待道:
“为个……争风吃醋,你家夫人可放不下身段做这样的事,你们跟着我,也要讲究些身份,别让人小瞧了去。”
琉璃笑着拉着竹枝感叹着:
“我告诉过你,夫人的为人处世,是这世间独一份的,你相信了吧。”
竹枝笑着点着头,
“反正夫人待我们是独一份的。”
李青笑着紧了紧斗篷,往春晖院去了。
文老太妃拉着李青的手,坐在炕上,仔细的问长问短,李青温婉的笑着,陪文老太妃说着闲话,不大会儿,婆子进来禀报:
“老祖宗,夫人,少爷小姐们过来请安了。”
文老太妃忙直起身子,笑着吩咐道:
“快让他们进来。”
林红敏一身淡红衣裙,昂然走了进来,笑盈盈的喊了句:
“老祖宗!”
微微曲了曲膝,就扑进了文老太妃怀里,文老太妃抚着她的头脸,笑着嗔怪道:
“敏儿,你母亲回来了,还不赶紧给你母亲请安,就知道来闹祖母。”
林红敏转过头,不屑的盯着李青,李青眼神温和的看着正在请安的林宏旭和林宏强,两个人都穿着大红缂丝箭袖,稳稳当当的给文老太妃请了安,转过头,好奇的看着李青,后面的嬷嬷忙低声提醒道:
“快给母亲请安。”
林宏旭和林宏强重又跪下,奶声奶气的请着安:
“给母亲请安。”
李青站起来,一手一个拉了起来,笑着说道:
“长高了许多,路上冷不冷?”
林宏强摇着头,林宏旭仰着头,拉着李青的手,看着李青说道:
“不冷,我想出去玩,嬷嬷不让,母亲,你跟她们说,让我出去玩。”
“旭哥儿想玩什么?”
见李青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林红敏脸色红涨起来,文老太妃轻轻推推她,林红敏磨蹭着站起来,草草曲了曲膝,飞快的说道:
“给母亲请安。”
李青转过头,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回头继续和林宏强、林宏旭耐心的说起话来。
奶娘抱着林红袊进来请安,李青示意奶娘走近些,怜惜的看着窝在奶娘怀里,还是不停咳着的林红袊,快三岁的孩子,瘦弱的仿佛只有一岁多,李青伸出手,轻轻抚着林红袊的头发,笑着问道:
“红袊能自己走路了吗?”
“不会!她不走路!母亲,母亲,我一岁就会走路,我会,她不会!”
林宏旭拉着李青的衣袖,仰着头叫着说着,李青蹲下身子,摸了摸林宏旭的头,笑着说道:
“你真是厉害,那你要教一教妹妹啊。”
林宏旭重重的点着头,林宏强挤过来,拉着李青的另一只衣袖,
“母亲,母亲,还有我,我也会,我也会教。”
李青转过头,满眼笑意的捏了捏林宏强肉肉的腮帮,
“好,我们一起教妹妹走路,好不好?”
奶娘有些惶惑的解释道:
“夫人,三小姐一直病着,奴婢就……”
李青抬手止住了她,站起来,笑着看着林红袊说道:
“红袊,让母亲抱抱,好不好?”
林红袊轻轻咳着,迟疑的看着李青,又低头看着拉着李青衣袖,仰着脸看着她的林宏旭和林宏强,李青轻轻接过了林红袊,抱在怀里,这绫罗绸缎中裹着的孩子,轻得仿佛一片树叶,李青心里感慨而怜惜,林红袊转头看向奶娘,李青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笑着安慰着她:
“红袊乖,我们和哥哥玩,好不好?”
林红袊低着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林宏强和林宏旭,李青抱着林红袊,转过头看着文老太妃,笑着说道:
“宏坚和红袖还没过来?”
“宏坚开始跟着师傅学功夫了,说是在闭关,红袖病了。不然,还要热闹!”
文老太妃搂着林红敏,笑着说道,李青笑着点点头,抱着林红袊坐到炕上,林宏强、林宏旭也往炕上爬去,跟着的婆子忙给两个人脱了鞋子,把两人抱上了炕,两个孩子围在李青身边,冲林红袊做起了鬼脸,李青低头搂了搂林红袊,笑着说道:
“妹妹是小姑娘,胆子小,你们两个都是哥哥,要哄着妹妹玩,可不能把妹妹吓着了!”
林宏强和林宏旭忙点着头,旁边的婆子递了几个布偶过来,两人接过布偶,拿在手里晃着脑袋,逗着林红袊,李青搂了搂怀里瘦弱的红袊,一声声的咳嗽透过衣服,直直的咳进了李青心里,李青暗暗叹了口气,空出只手来,解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取了只白色莲子大小的药丸来,送进了林红袊嘴边,低着头哄着她:
“红袊喜欢吃糖吗?尝一尝这个糖,看看好不好吃。”
奶娘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了下来,转头求援般看着黄嬷嬷,黄嬷嬷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奶娘垂着手退到了旁边。
第一百章 回府(中)
红袊张开嘴,咬着药丸,仰头看着李青,眼光里带着丝依赖,胆怯的说道:
“好……吃。”
林宏旭一下子凑了上来,焦急的说道:
“母亲,母亲,我也要,我也要吃!”
李青笑了起来,取了两粒放进了林宏旭和跟在后面也张着嘴的林宏强嘴里,林宏旭咬了一会儿,咧开嘴笑着说道:
“母亲,真好吃!还要!”
李青捏着他的脸,笑着说道:
“这个糖,一天只能吃一个,宏强和宏旭要是听话,明天母亲再给你们吃,好不好?”
林宏旭点着头,拉着李青的袖子请求道:
“母亲,讲故事,讲故事,旭哥儿要听故事!”
“母亲,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李青笑着低下头,看着林红袊,温和的问道:
“红袊要听故事吗?”
林红袊仰头看着李青,脸上露出笑容来,又转头看着正一边一个晃着她的手,满脸焦急的哄着她的兄弟两个:
“妹妹,要听!”
“妹妹,说要听!”
林红袊立即点着头,声音细细的说道:
“要…听!”
李青笑着亲了亲林红袊,
“好啊,讲个什么故事呢?嗯,讲个小马过河的故事,好不好?”
三个孩子一起点着头,林宏强和林宏旭往李青怀里挤了挤,李青笑着,一只手搂了搂怀里的林红袊,一只手拢了拢小哥俩,绘声绘色讲起了小马过河来。
小丫头掀着帘子,平王站在东厢门口,眼光柔和的看着炕上的李青和围着李青的三个孩子,林红敏看到平王,急忙下了炕,走了两步,曲膝行着福礼:
“给父亲请安。”
李青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平王,温和的示意哥俩,
“父亲回来了,去给父亲请安吧。”
林宏强和林宏旭低着头,飞快的溜下了炕,胆怯的跪倒磕了头,有些磕磕巴巴的低声说道:
“给,给父亲,请安。”
李青抱着林红袊站起来,微微曲了曲膝,低下头,轻轻的交待林红袊:
“红袊,喊父亲。”
林红袊胆怯的把头埋在李青怀里,李青暗暗叹息着,搂紧了她,低低的安慰着:
“没事了,红袊。”
平王脸上露出些笑意来,抬抬手,
“都起来吧。”
平王进了屋,给文老太妃请了安,文老太妃拉着他坐在身边,满眼笑意的盯着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关切的问着饮食起居,林红敏笑盈盈的侍立在平王身边,林宏强和林宏旭垂手站在屋子中间,胆怯的抬头看着李青,李青笑着招了招手,两人急忙挤到了李青身边,李青示意婆子把两人抱到炕上坐在自己身边,搂着林红袊,压低了声音温和的说道:
“咱们继续讲故事,好不好?”
林宏强胆怯的偷偷看了眼平王,拉着李青的衣袖,往李青怀里挤了挤,林宏旭拉了拉李青,趴到她耳边胆怯的低声说道:
“怕,父亲……”
李青空出一只手来,搂了搂他,贴在他耳边笑着安慰他:
“不怕,有母亲呢,父亲也很爱你们呢。”
林宏旭胆怯的往李青怀里挤了挤,李青暗暗叹着气,搂了搂哥俩。黄嬷嬷笑着上前禀报:
“老祖宗,饭好了。”
平王扶着文老太妃下了炕,林红敏笑盈盈的跟在后面,往外间走去,婆子忙上前把哥俩抱下炕,奶娘上前接过林红袊,一行人跟在后面往外间去了。
吃了饭,丫头婆子们侍候着林红敏等几个孩子告了退准备回去,李青仔细的给林红袊理了理斗篷,嘱咐了奶娘几句,送到了正屋门口。
文老太妃拉着平王的手,坐到炕上又说了会儿话,李青回到东厢,微笑着站立在炕前侍候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文老太妃笑着对平王说道: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平王点点头,又陪着说了两句话,才起身告辞,文老太妃转过头,笑着对李青吩咐道:
“你也累了一天了,也回去歇着吧。”
李青笑着曲膝告了退,到门口吩咐人去叫了平王的小厮,小丫头取了平王的斗篷来,送到了门口,李青接过,站在门口等候着,黄嬷嬷跟在平王后面,到了东厢门口,低低的叫道:
“爷!”
平王转过头看着黄嬷嬷,温和的问道:
“姑姑有什么事?”
黄嬷嬷犹豫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来,低低的禀报道:
“爷,这事,本来不是奴婢该说的,夫人,刚刚,给三个孩子吃了些东西,奴婢闻了闻,三小姐嘴里有药味,爷,孩子们还小……”
平王挺直了身子,转过身,目光深沉的看着黄嬷嬷,半晌,才冷淡的说道:
“红袊能得夫人怜爱,是她的福份。”
黄嬷嬷怔了怔,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忙笑着回道:
“是奴婢多虑了。”
平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出了东厢。
李青裹着斗篷,正站在正屋门口等着平王,见平王出来,笑着上前,侍候他穿上斗篷,小丫头掀起帘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平王轻轻揽了李青,低头笑着问道:
“累不累?”
李青笑着点了点头,平王拥着李青,出了院门,慢慢往春熙院走去。
黄嬷嬷将帘子掀起条缝隙来,眼神阴冷的盯着两人的背影。
平王拥着李青,到了春熙院门口,郑嬷嬷已经带着人,提着灯笼等在院门口了。两人进了正屋,李青侍候着平王脱了斗篷,秋月接过,又替李青脱了外面的大衣服,笑着低声回道:
“竹雨的核桃酪已经做好了,夫人要不要尝尝?”
李青顿了顿脚步,看了看已经进了东厢的平王,低声吩咐道:
“略等一等吧,这才刚回来,你让人送热水来,我想先沐浴去。”
秋月答应着,转身出去了。李青进了东厢,竹叶用紫檀木小托盘托了两杯茶送进来,李青捧起一杯奉给了平王,平王接过放到几上,拉着李青坐到了身边,竹叶轻手轻脚的把另一杯茶也放到几上,悄悄退了出去,平王揽着李青,仔细的看着她,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双手微微用力,把李青抱到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我想你了。”
李青怔了怔,笑着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些笑意,幽深异常的看着他,平王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力搂紧了李青,把头贴在她耳边,不动也不再说话,她与他,和其它的女人与他,竟是天渊之别!她给他的安宁和愉悦,只有她能给。半晌,李青轻轻动了动,笑着说道:
“爷今天怎么了?怪怪的。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呢。”
“嗯,什么事?”
平王低着头靠在李青耳边,心不在焉的说道,李青转过身,看着平王,
“红袊这咳嗽有半年多了吧?”
平王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笑意,点了点头,李青看着他继续说道:
“无着庵的月清看小儿咳嗽最拿手,明天让她过来给红袊看看吧,一来给红袊治了病,二来也能给庵里挣个名声。”
平王点点头,温和的说道:
“这府里的事,夫人做主就是。”
李青忙回道:
“爷可不要这样说,我不过是看着红袊实在咳得难受,给爷提个建议罢了,再说也是为了无着庵,爷若觉得我多事了,只当我没说就是了,这做主的话,我可担不起。”
平王笑着看着她,
“青青不做主,谁做主去?青青可是英明神武的平王妃!别说这府里,就是爷的主,青青也做得。”
李青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平王自己笑了片刻,低下头摆弄起李青的荷包来,李青忙摁住荷包,
“爷要做什么?”
“嗯,你给红袊吃的东西,我也要尝尝。”
李青怔住了,抬头看着平王,平王取了荷包,打开取了一粒出来放到嘴里,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青青随身带着的东西,必定是极品、圣品。他们吃得,爷也要吃!”
李青有些愕然的看着平王,今天的平王,有些怪异,平王慢慢咬着药丸,仔细的品了起来,半晌,眼睛里渐渐流出笑意来,盯着李青,李青猛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咳了两声,伸手端起杯子,喝起了茶,平王吃着药丸,慢慢笑出了声,懒洋洋的说道:
“这药,味道倒熟悉得很,青青这药,叫什么名字?有些什么功效?”
“咳、咳、咳,这药嘛,功效多得很,解毒啊,止咳啊,美颜啊,养胃啊,包治百病,爷不也说了嘛,这是极品、圣品!”
李青放下杯子,认真的说道,平王哈哈笑着搂紧了李青,
“青青,当初,你哄我运功化这止咳美颜药!爷还就真的花了大半个时辰化了这药,等爷出来,你就没了踪影。”
“爷确实比那时候漂亮得多了。”
李青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平王,笑盈盈的说道,平王搂着李青,笑得双臂抖动起来,半晌才止住了笑,叹着气说道:
“青青,这世间,也就你,敢说爷漂亮!”
李青笑着推开平王,
“我累了,要去沐浴歇息了。”
第一百一章 回府(下)
平王一把拉住了李青,低低的笑着,暧昧的说道:
“青青,爷侍候你沐浴,那些丫头哪有爷侍候得好。”
李青脸上浮起片红晕来,甩开平王的手,径自下了炕,转过头看着平王说道:
“爷也早些沐浴歇息吧。”
平王轻轻笑着,也跟着下了炕,贴在李青身后,懒洋洋的说道:
“嗯,青青要爷,早些,歇息,嗯?”
李青也不理他,径自去了净房。
一时沐浴洗漱完毕,换了身轻罗衣裤出来,秋月笑着问道:
“夫人这会儿要不要吃碗核桃酪?”
李青笑着点点头,秋月正要出去,竹叶掀帘进来禀报道:
“夫人,福佑院有个婆子过来,求见爷和夫人,说有急事,看样子急得很。”
李青怔了怔,福佑院里住着的,是平王的儿女,这个时候,这么着急的来求见,必定是孩子有了什么事,是谁?林红袊?林宏强还是林宏旭?平王怎么知道她给红袊吃了药丸?谁告诉他的?这会……李青脸色阴沉了下来,转过头看着秋月问道:
“爷呢?”
“在内室。”
秋月忙答道,李青“嗯”了一声,吩咐秋月:
“取衣服来,我要出去。”
边说着边急步进了内室,片刻功夫,李青跟在平王后面出来,叫了福佑院的婆子进来,婆子进门就跪倒在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着禀报道:
“回爷,回夫人,三小姐回到房里就不舒服了,这会儿发作得更厉害了,又吐又咳,气都透不上来了。”
平王脸色阴了下来,眼神凌利的盯着婆子,李青转过身,抬起手,秋月和竹叶忙上前手脚麻利的给她穿起了衣服,琉璃取了平王的衣服过来,正要侍候他穿上,平王拎过衣服,直接套在了身上,李青忙过来给他理着衣服,笑着说道:
“爷别太着急,外面冷,衣服还是要穿穿好。”
片刻功夫,两人穿了衣服,披上斗篷,一起出门,去了福佑院。
李青跟在平王身后,进了福佑院梨花居,院落里只在正屋檐下挂着两只灯笼,散发着晕黄摇曳的烛光,婆子掀起帘子,李青跟在平王后面进了正屋东厢,屋里很热,却透着股沉腐的味道,李青皱皱眉头,屋里,奶娘和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李青径直走到炕前,烛光下,炕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林红袊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大脑袋,正半跪在炕上,细细的手指揪着枕头角,头抵着膝盖,无力的咳嗽着,额头上、身上的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看着这样幼小而痛苦的小人儿,李青只觉得心酸难忍,上前轻轻抱起林红袊,搂在了怀里。
平王阴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奶娘,
“说!”
奶娘浑身发着抖,语无伦次的回着话:
“回,回爷的话,本来好,好好的,这几天都好好的,奴婢一直,精心侍候着,今天晚上,三小姐吃的,都是以前常吃的,就是夫人给了粒糖,夫人给的,肯定是,是好的,奴婢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青抱着林红袊,从荷包里取了粒药丸出来,放到林红袊嘴里,正温和的低声安慰着她,
“红袊乖,吃粒糖,吃了就能舒服了。”
听了奶娘的话,李青抱着林红袊走到平王身后,低头看着奶娘,叹了口气,冷淡的说道:
“不管你后面是谁,又想做什么,把折磨孩子当作手段,这份狠心真是当诛!”
奶娘发着抖,往前爬了两步,冲着平王重重的磕着头,哀求着辩解着:
“爷,奴婢一直尽心尽力,三小姐吃了,才……奴婢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求爷明鉴啊,”
李青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丫头婆子,轻轻搂着林红袊,转过身吩咐琉璃,
“把三小姐的厚斗篷找一件出来,要棉的。”
琉璃忙进去翻了件厚棉斗篷出来,小心的裹好了林红袊,李青重新抱好了林红袊,回身看着平王,低声说道:
“爷,红袊这会儿不大好,我得赶紧把她抱回去,先跟着我调养些时候吧。”
平王点点头,伸手理了理李青的斗篷,温和的说道:
“让丫头抱她回去吧,你身子弱,这天太黑,路上又不好走。”
李青笑着曲了曲膝,抱着林红袊,带着众丫头婆子出了梨花居,径自回春熙院去了。
奶娘听着平王温和的声音,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平王送李青出了院门,看着她走远了,回过头,腰背挺得笔直,脸色阴冷下来,吩咐道:
“把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全部送到刑房!让孙义来见我!”
说着,大步出了梨花居,去了前院。
前院刑房院内,灯火通明,院子里跪满了冻得已经僵硬了的丫头婆子,平王浑身散发着阴冷的煞气,端坐在刑堂上首扶手椅上,孙义和刑房管事周慎跪在地上,正在禀报:
“回爷,拷问过了,都说不知道。”
平王脸色又沉下来几分,孙义和周慎头伏得更低了,平王突然冷笑起来,阴阴的说道:
“她们大约觉得,只要不说,爷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哼!竟算计到了爷头上!你们大概都忘了爷是谁,忘了爷是号称“阎罗”的!”
平王低头看着孙义和周慎,声音冷淡下来吩咐道:
“去,把梨花居侍候的人,全部杖毙。把嘴堵起来打,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许再说一个字!”
孙义浑身颤抖了下,周慎伏下身子,重重的应道:
“是!”
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平王盯着孙义看了半晌,慢慢的说道:
“这府里,你和丁二,给我盯好了!老太妃年纪大了,黄嬷嬷,年纪也大了,从今天起,福佑院的事,你去回了夫人,请夫人作主,嗯,明天你去趟无着庵,请月清师父过来,给红袊和红袖瞧瞧。”
“是!”
孙义忙磕头答应着,平王站起来,走了出去,院子里已经弥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平王站在院子中间,嘴角带着丝狰狞的笑意,环视着周围,片刻才转身出了院子,往春熙院去了。
西院海棠院里,正屋东厢,一盏黄豆般大的昏黄灯光下,陈姨娘面容憔悴焦灼的在屋里来回走着,屋门轻轻响了一声,陈姨娘急忙奔了过去,怜夏脸冻得通红,满面仓惶的跌进了屋里,回身急急的关了门,陈姨娘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红袊怎么样了?红袊怎么样了?你快说话呀!”
怜夏颤抖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三小姐,好象被夫人抱走了。”
陈姨娘一下呆住了,突然悲伤异常的低声哀叫起来:
“红袊今天发病,不就是她害的吗?红袊都这样了,她还想干什么?红袊不过是个女孩儿,爷又没到过我这儿,她还要怎么样?!”
怜夏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摁到炕上,胆颤心惊的环顾着四周,半晌才理顺些气息,极力压低了声音说道:
“姨娘,不是我说你,那些个婆子的话不能全信!爷和夫人一起进的梨花居,夫人抱着三小姐走了,爷没走,我就留了个心,多停了会儿,姨娘,您猜怎么着,刑房的人把梨花居里的人全都带走了,院门都锁上了。”
陈姨娘愕然的看着怜夏,怜夏看她安静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坐到她旁边,继续说道:
“姨娘,您可千万别被人当了枪使!夫人对三小姐怎么样,您得亲眼看见了才算数!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好,您又能怎么样?她是王妃,爷又正宠着,您……您还是明天请安的时候,仔细看了再说,千万要管住自己,得学着不动声色,象顾姨娘那样!”
陈姨娘茫然的看着怜夏,怜夏看着陈姨娘茫然的眼神和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道:
“姨娘,怜夏从小侍候您,您得相信我,千万别听那些人的话,会害死你的,您记住,对夫人千万要恭敬,要听话,千万……别去争宠!这样夫人才能对三小姐好!您就安安份份的守着吧。”
平王回到春熙院,李青正抱着林红袊坐在东厢炕上,林红袊脸上的紫青已经褪了下去,郑嬷嬷端着碗核桃酪,侧身坐在李青旁边,用极小的银调羹正慢慢的一点点的喂到林红袊嘴里。
看到平王进来,郑嬷嬷忙站起来,李青也直起了身子,红袊扑进了李青怀里,平王忙抬手止住了李青,笑着说道:
“不用起来,你抱着孩子,嬷嬷也不用多礼。”
说着,坐到了李青身边,低头看着林红袊,林红袊身体微微颤抖着,紧紧的伏在李青怀里,李青轻轻抚着林红袊的后背,安慰着她,转过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你身上煞气太重,吓着孩子了,你还是先去歇息吧。”
平王“嗯”了声,点点头,站起来笑着说道:
“我身上沾了些脏东西,要再洗洗才好。”
李青点点头,秋月和竹叶忙去叫了热水,侍候平王沐浴去了。李青抱着林红袊,和郑嬷嬷一起喂她又吃了几口核桃酪,才把她交给郑嬷嬷,让她带着去东厢房歇息了。
第一百二章 请安
第二天卯正刚过,秋月叫醒了李青,洗漱完毕,换了件淡黄盘金绣牡丹掩衿短袄,一条云锦绣百蝶曳地裙,插了支黄玉垂花簪,正喝着碗红果汤,郑嬷嬷脸上平静中带着丝凝重,掀帘进来,悄悄禀报道:
“夫人,丁三说,爷昨天晚上,把梨花居里所有的下人都杖毙了。”
李青手里的碗微微抖了抖,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郑嬷嬷嘱咐道:
“看好咱们的人,都别忘了,爷,可是‘阎罗’。”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只怕今天孙义就得送人到咱们这儿来,咱们在这里,一年也就住这么一两个月,红袊的事,也管不了太多。这人上,嬷嬷就费费心,和孙义商量着挑些老实本份,知道进退的侍候红袊吧。嗯,红袊夜里睡得可好?”
“吃了药,睡得很安稳,还会儿还睡得沉着呢,就是出气声粗重了些,竹枝带着水苏和水萍看着呢,她们三个都心细些,挑进来人之前,就先让她们三个看一看。”
郑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回着李青的话,李青慢慢喝完了红果汤,竹叶接了碗退到了门口,李青转头看着郑嬷嬷交待道:
“爷已经让人去请月清了,大约巳正时分就能到府里,红袊就让她看着医治调理吧。”
郑嬷嬷点点头,感叹道:
“这三小姐怎么说也是生在王府,金尊玉贵的,竟连夫人小时候还不如!真真是……”
李青默然片刻,正要说话,竹叶掀帘进来,曲膝禀报道:
“夫人,陈姨娘来给您请安,在院子里候着呢。”
李青怔了怔,转头看着郑嬷嬷,郑嬷嬷笑着看着李青,低低的说道:
“到底是自己生的,看这沉不住气的样子,只怕也是个空长个皮囊、没用的主。要不,我陪着夫人看看?”
郑嬷嬷对收伏内院还是有着高昂的战斗热情,李青笑着点点头,转过头吩咐竹叶:
“让她进来吧。”
竹叶曲膝答应着出去了,片刻功夫,陈姨娘穿着身玉色衣裙,面容有些憔悴,小心翼翼的进了东厢,在炕前站住,曲膝福了下去:
“奴婢陈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微微有些恍惚的看着陈姨娘,这个女人,漂亮到让女人也着迷,这些憔悴没让她失色,倒添了无数我见犹怜来,平王不知道是从哪里寻到的如此美人,倒也舍得冷落。李青轻轻笑着,
“陈姨娘起来吧,下次不必这样早。”
陈姨娘站直了身子,往旁边悄悄挪了两步,微微垂着头,眼睛偷偷往四周打量着,郑嬷嬷站在李青身边,冷眼盯着她,见她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告退,只偷偷摸摸的四下看着,轻轻咳了一声,陈姨娘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胆怯的看了看郑嬷嬷,又飞快的垂下了眼帘,脚步挪动了两下,李青看着她,嘴角带着丝笑问道:
“陈姨娘还有什么事吗?”
陈姨娘赶紧抬起头,紧张的笑着:
“没,没事,没事。”
“没事的话,姨娘就先回去吧。”
李青淡淡的吩咐道,陈姨娘张了张嘴,胆怯的看了看郑嬷嬷,又咽了回去,低着头有些不舍的告了退,磨蹭着出了院门。
秋月用托盘托了只盖碗进来,笑着说道:
“夫人,竹雨今天一早就熬了核桃酪给夫人送来了,昨晚夫人到底没喝上这核桃酪。”
郑嬷嬷从托盘里取了盖碗奉给了李青,李青笑着接过,正要打开,竹叶掀起帘子,进来禀报:
“夫人,顾姨娘也来请安了。”
李青皱皱眉头,转头看了看郑嬷嬷,放下手里的碗吩咐道:
“让她进来吧。”
顾姨娘满面笑容的进了屋,手里捧着只紫檀木匣子,曲膝行着福礼,
“奴婢顾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微笑着抬抬手,
“起来吧。”
顾姨娘直起身子,笑容满面的举着匣子说道:
“夫人,奴婢娘家做着药材生意,今年赶巧得了几两水沉香,送来给奴婢,奴婢们哪里用得上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想着,这年里年外的,夫人这里也许正用得上,奴婢就拿了来,献给夫人。”
李青眼睛里闪过丝轻笑,客气的说道:
“顾姨娘有心了,不过,我身子弱,一向受不得这些个熏香的味,给我也是白浪费了,姨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顾姨娘脸上闪过丝尴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夫人若不用,留着赏人也好。”
李青笑着说道:
“若是赏人,倒还不如给姨娘自己留着用更好些,这水沉香也算难得的,你就留着吧。若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顾姨娘怔了怔,垂下眼帘,曲膝告了退,退了出去。
郑嬷嬷微微皱着眉头,眼神里带出些冷意来,
“夫人,爷后院这些个姨娘,竟没个省心的!”
李青慢慢吃着核桃酪,笑了起来,
“嬷嬷这话说得,你倒是说说,哪家后院里的姨娘,是省心的?这姨娘,就不是个省心的物事。”
“什么不是个省心的物事?”
平王笑着说着话,进了屋,李青忙放下碗,下了炕,嗔怪道:
“你又这样不声不响的进来,要吓着人的!”
平王带着满身的寒气,伸手圈了李青,笑着问道:
“什么事让青青不省心了?”
李青忙推开他,
“爷身上寒气真重,爷练完功了?”
“嗯,我过来和青青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李青微微怔了怔,抬头看着平王,平王轻轻笑着,低下头俯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
“青青昨晚,不累吗?你身子弱,又要照顾红袊,母亲那边,我去说,请了安就回来歇着吧,晚上我过来,再和你一起过去请安。”
李青笑着点点头,平王换了衣服,穿上斗篷,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平王拥着李青,穿过花园,往春晖院去了,花园转弯的角落里,张姨娘带着丫头,站在树后,恨恨的盯着李青的背影。
请了安,出了春晖院大门,李青微微仰起头,笑着问道:
“爷不在春晖院吃早饭,是要回去春熙院吃呢,还是去前院吃饭?”
平王拥着李青,一边慢慢往回走着,一边笑着说道:
“回春熙院吃吧,你那个丫头,菜做得好,点心做得也好,连饭也做得比别人好,青青最会调教人。”
两人回了春熙院,竹雨带着婆子,摆了早饭上来,李青陪着平王吃了,平王笑着指着核桃酪说道:
“这个好。”
李青抿嘴笑着答道:
“这个不知道多费功夫,难得爷肯说句好。”
青蒿掀帘进来禀报道:
“爷,夫人,张姨娘过来请安,现在院子里候着呢。”
李青扬扬眉梢,嘴角带出丝笑意来,转眼看着平王,平王低头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我去前院了,中午等我回来吃饭。”
李青笑着点点头,秋月捧着平王的斗篷过来,李青接过给他穿上,仔细的系好了带子,送平王出了正屋门,院子里,张姨娘披着件银红斗纹锦上添花白狐狸里斗篷,衬得面容灿若桃李,正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看见平王出来,忙笑吟吟的迎了上去,曲了曲膝,眼波盈盈的看着平王,声音婉转的说道:
“爷,爷上次说的杏仁茶,奴婢做出来了,想奉给爷尝尝呢。”
李青站在正屋檐下,笑盈盈的看着院子里,平王身子仿佛僵了僵,脚步微微顿了顿,略抬抬手,也没答话,大步出了院子。
秋月掀起帘子,李青笑着进了屋,片刻,青蒿掀帘出来,扬声招呼道:
“张姨娘,夫人让你进去。”
张姨娘转过身,斜了青蒿一眼,理了理斗篷,昂然走了进去。
李青正坐在东厢炕上,仔细的挑着几块料子,准备让竹叶给红袊做几件贴身的小袄穿,张姨娘站了片刻,见李青并不抬头,下巴微微扬起,曲了曲膝,高声说道:
“奴婢给夫人请安!”
李青的手微微抖了抖,郑嬷嬷眉梢高高的扬了起来,李青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张姨娘,抬手止住了正要说话的郑嬷嬷,冷冷的盯着张姨娘吩咐道:
“张姨娘以后不必过来请安了,退下去吧。”
张姨娘怔住了,扬了扬眉梢,正要说话,李青放下手里的布料,冷冷的盯着她,张姨娘身子下意识的畏缩了下,“哼”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看着她出了门,李青揉着手中的料子,烦恼的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还有一个没来呢!这才头一天,都要把人烦死了,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可怎么过?”
郑嬷嬷笑着坐到李青身边,怜惜的拍了拍她,
“夫人想想,这世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夫人且放宽些心,慢慢收拾她们就是了,可不能气着自己。”
“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烦,我可不想收拾这些个人、这些个事。”
两人正说着话,青蒿掀帘进来禀报:
“夫人,文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李青无奈的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郑嬷嬷,转过头吩咐道:
“叫她进来吧。”
经一百三章 探望
文姨娘穿着秋香色盘金绣五色富贵银鼠短袄,银红绉纱灰鼠皮裙,昂然进了东厢,站在炕前,微微曲膝福了福,
“奴婢文氏给夫人请安。”
李青把手里的布料递给竹叶,也不回头去看文姨娘,只抬抬手吩咐道:
“起来吧。”
又拣起布料递给竹叶,吩咐道:
“就用这两块料子做吧,拿去浆洗房,让他们先洗了,揉得软了再用,不用上浆,小袄不用太厚,薄些就行,要柔软贴服才好。”
竹叶答应着,拿着料子曲膝退了下去,李青转过头,迎着文姨娘恨恨的目光,冷冷的看了回去,冷淡的吩咐道:
“姨娘没事就先回去吧。”
文姨娘昂起头,盯着李青直直的说道:
“夫人,奴婢的生母病了,奴婢要回去探望。”
李青坐直了身子,冷着脸,目光幽深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郑嬷嬷问道:
“西院的事,现谁在管着?”
郑嬷嬷微微曲了曲膝,恭敬的回道:
“回夫人话,现春晖院是黄嬷嬷管着,外院和福佑院是孙管家管着,西院是顾姨娘和文姨娘一起管着。”
“既是这样,你回去和顾姨娘商量个章程出来,报了爷就是了,西院的事不用来回我。”
李青转过头,看着文姨娘,慢慢的说道,文姨娘怔怔的盯着郑嬷嬷,福佑院不是黄嬷嬷在管着的嘛,她怎么说是孙义?昨晚梨花居发生了什么事?爷杖毙了满院的人,黄嬷嬷有没有事?宏旭!宏旭怎么样了?宏坚跟着师傅在闭关,应该没事吧?梨花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得赶紧回去打听清楚才行。李青眯着眼睛盯着文姨娘,文姨娘半晌才恍过神来,匆匆曲膝福了福,转身出了门。
郑嬷嬷脸上红涨起来,
“这象什么话?!就这样走了?”
李青抬头看着郑嬷嬷,笑着说道:
“只怕她听嬷嬷提到福佑院,有些急了,随她去吧。咱们这会儿也不犯着和她们计较这些小礼节。”
辰末时分,竹枝抱着林红袊进了东厢,林红袊脸上青紫已经褪干净了,生得眉目如画,粉装玉砌,极是漂亮,只是太瘦了些,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穿着身淡粉衣裤,看到李青,绽放出满脸笑容,伸手扑了过来,李青笑着接过她,搂在怀里亲了亲,笑着说道:
“红袊,还没给母亲请安呢。”
林红袊窝在李青怀里,仰着脸,满眼依赖的看着李青,细声细气的说道:
“母亲请安。”
李青笑了起来,温和的说道:
“应该说,给母亲请安。”
林红袊温顺的学着话:
“给,母亲请安。”
“红袊真乖,父亲在的时候,红袊也这样给父亲请安,好不好?”
红袊迟疑着,往李青怀里窝了窝,胆怯的说道:
“怕。”
“母亲抱着红袊给父亲请安,好不好?”
李青搂了搂林红袊,温和的哄着她,林红袊窝在李青怀里,温顺的点着头。竹枝捧着个小托盘进来,笑着禀报道:
“竹雨姐做了杏仁茶,还有红枣糕,萝卜丝饼,给三小姐早饭吃。”
林红袊眼睛亮亮的转过头,盯着托盘,又转头看着李青,细声细气的说道:
“母亲,吃酪。”
李青笑了起来,亲了亲她,把林红袊放到炕上坐好,水萍忙搬了张小几放到林红袊面前,竹枝把托盘放到小几上,和水苏一起开始侍候着林红袊吃饭,李青轻轻摸着林红袊的头,笑着说道:
“母亲这儿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今天咱们吃杏仁茶、红枣糕,明天再吃核桃酪,好不好?”
林红袊温顺的点着头,竹枝用银调羹慢慢喂着她,林红袊吃了几口,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竹枝,小声的说道:
“好吃。”
竹枝语气温和的说道:
“三小姐,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的。”
林红袊胆怯的看着竹枝点着头,李青微微有些心酸,生在这样的富贵中又如何呢?没人疼爱,一块红枣糕都是好吃的东西。竹枝和水苏侍候着林红袊慢慢吃了早饭,漱了口,又给她净了手脸,李青抱过她,喂她吃了粒药丸,青黛进来禀报:
“夫人,王夫人和苏夫人来给您请安,在院子里候着呢。”
“快请进来!”
李青怔了怔,急忙吩咐道,转身把林红袊递给竹枝,起身迎到了正屋门口,王夫人和苏夫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见李青已经迎在了正屋门口,怔了怔,急忙就要跪下行礼,李青忙一手一个拉住,笑着说道:
“这是在家里,不必行那样的大礼。”
两人笑着顺势站住,曲膝行了福礼,王夫人笑着说道:
“夫人太客气了,怎么敢劳动夫人出来迎我们?”
李青笑着把两人让进了东厢,王夫人看着竹枝怀里的林红袊,微微一怔,李青笑着接过林红袊,抱着她温和说道:
“红袊,这是大伯母,这是三婶娘,我们给大伯母和三婶娘请安好不好?”
林红袊看着李青,听话的点着头,李青拉着她的手,转过身,林红袊微微有些胆怯的看着王夫人和苏夫人,声音细细的说道:
“给大伯母请安,三婶娘,请安。”
王夫人忙笑着夸奖道:
“这是三小姐吧,这么小就这样知礼,真不简单。”
边说着边从手中褪下串红宝石手串来,塞到林红袊手里,
“这是大伯母给三小姐的,留着玩吧。”
苏氏仔细的看着林红袊和李青,笑着附和着,也褪下只金手镯塞给了林红袊,李青笑着叫林红袊谢了,才把林红袊交给竹叶,嘱咐她侍候着林红袊在旁边玩。
青黛送了茶上来,三人坐下来有说有笑的说着些闲话,不大会儿,青黛掀帘进来禀报:
“夫人,月清师父来了。”
“快请进来。”
李青吩咐道,转过头笑着解释道:
“红袊这咳嗽总也不见好,逸梅庄边上有个无着庵,庵里的师父都是极通医术的,平日里施医施药,治好了不少人,庵里的月清师父,看这小儿咳嗽最是拿手,我就跟爷说了,让人请了月清师父来给红袊看看。”
王夫人欲言又止的看着李青,又转头看了看苏夫人,苏夫人皱着眉头看着李青低声说道:
“夫人,这府里还是请太医来的好,外面,只怕…….万一,夫人岂不是……”
李青眼神温和的看着苏夫人,又转头看了看点着头的王夫人,心里微微一暖,笑着说道:
“多谢,这事无碍,爷心里清楚着呢。”
顿了顿,眼光闪了闪,露出笑意来,
“今年腊八,我打算去这无着庵施粥呢,和爷也说过了,你们两位若是安排得来,不如陪我去看看热闹吧。”
苏夫人回到府里,进了正院,三爷正靠在炕上看着本书,苏夫人微微有些意外,
“爷今天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王爷今天要回春熙院吃午饭,我自然也要回来吃饭了。”
苏夫人怔了怔,屏退了众人,坐到了三爷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夫人竟把三小姐带在了身边,还让人从什么无着庵里请人来给她诊病!虽说王爷如今正宠着她,可这也太大胆了些!王爷的宠爱,哪里靠得住过?内院那些个姨娘,当初哪个不是如珠如宝的?”
三爷放下书,冷了脸说道:
“爷的闲话也是你能说的?”
苏夫人撇了撇嘴,三爷脸板了片刻只好放松下来,拉了苏夫人的手,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夫人,爱着她的才,你只管放心,夫人把三小姐带在身边,爷只有心疼她的,绝不会有其它想法,至于这诊病的事,既然夫人觉得无着庵比太医院好,咱们府里,以后也去无着庵请人。往后,这病上的事,你只管去问夫人,夫人若肯指点,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必不会错的。”
苏夫人诧异的看着三爷,三爷笑着拍拍她的手,
“你不必多问,你只记着,这个夫人,和爷其它的女人不一样,爷对她,也和对其它的女人不同,你既喜欢她,就多和她交往交往,她邀你去施粥,你只管去就是了。”
李青陪着平王吃了饭,平王懒懒的靠在东厢炕上,李青泡了茶奉上来,平王接了,放到几上,伸手拉了李青过来,笑着问道:
“听说王氏和苏氏过来看你了?”
李青笑着点点头,坐到平王身边,
“要不是爷要回来吃饭,我就留了她们两个吃了饭再走了,嗯,我还邀了她们腊八那天陪我去无着庵施粥,不过,她们都是当家的主妇,腊月里必定是极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呢。”
“青青,你是爷的妻,是这韩地的女主人,在韩地,没有什么事能大过你的邀请!”
李青笑了起来,伏在了平王身上,叹了口气问道:
“爷一直喜欢这样以势压人吗?”
“嗯!青青不喜欢吗?”
平王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李青认真的说道,李青微微仰着头,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感叹道:
“爷还喜欢用十倍的兵马一路压过去!爷是真正的英明神武!”
第一百四章 教导
平王搂紧了李青,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才止住了笑声,贴在李青耳边慢慢说道:
“那些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都是因为没有选择,只好背水一战,所以穷寇不可猛追。”
“嗯,要缓一缓,让他们觉得可以松口气,再把网开个小口子,给他们留下昐头,然后,爷就可以以势相压了。”
李青接着调侃道,平王眼睛亮了亮,贴在李青耳边,感叹道:
“青青,你的想法和我真是不谋而合!我们夫妻真是夫唱妇随,嗯,还是,如鱼得水。”
平王声音越来越低,带出无尽的暧昧来。李青微微斜着眼睛看着他,伸手圈住了平王的脖子,声音甜糯中带出丝丝妩媚来,
“爷英明神武,这一上午就做完了一天的事儿,嗯,”
李青声音渐渐轻了下来,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媚眼如丝的看进了平王眼睛里,
“那下午,妾就陪爷,好好的、仔细的琢磨琢磨这鱼和水的事儿。”
平王身子绷紧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青,半晌才猛的抬起头,嗓子有些发干的笑了两声,又咳了几声,才说道:
“你这个……小妖精,明知道爷,忙着。”
李青伏在平王怀里,笑得双肩抖动不已,平王搂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叹着气:
“爷又被你调戏了去!”
李青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平王笑盈盈的说道:
“爷走前,我还有件事,想请爷的示下。”
“嗯,青青说吧。”
平王温柔的揉着李青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李青抽回手,坐直了身子,笑着说道:
“上午,我让郑嬷嬷和孙义比照红袖的例,给红袊挑了一个奶娘,四个教引嬷嬷,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还有些小丫头和粗使婆子出来,我这小院子可放不下这些人,按说应该搬回梨花居,可我总觉得,那个梨花居,空旷了些,红袊还小,住处小一些、紧凑些好,想在福佑院另外给她挑个小些的院子,收拾好了给她住,爷看行不行?”
平王直起身子,温和的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这内院的事,夫人做主就是。”
“这内院是爷的内院,我可作不得主。”
“爷的内院,难道不是青青的内院?”
“当然不是!这内院里放着的,都是爷的宝贝。”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阴翳,目光深深的看住李青,半晌,突然把李青紧紧的抱在怀里,低下头在李青耳边慢慢的说道:
“爷的宝贝,从现在往后,只有青青一个。”
李青被他抱得闷了口气,忙用力推开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嗔怪道:
“红袊不是爷的宝贝?三个少爷不是?大小姐,二小姐不是?我下午要去给红袊挑院子,回来还要睡一觉,晚上还要早点去春晖院请安,忙着呢,爷还是赶紧去前院吧,别耽误了我。”
平王笑了起来,松开她,李青下了炕,吩咐秋月取了套衣服过来,侍候着平王换了身衣服,又给他披上斗篷,送他出了门,才转回来,吩咐人去叫了孙义,和郑嬷嬷仔细商量了一会儿,出门往福佑院给林红袊挑院子去了。
申正时分,秋月侍候着李青重新梳洗了,仔细的绾了发髻,插了支赤金单凤朝阳衔钻石步摇,换了件淡绿底绣五色梅花小袄,一条绿底罩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束了根青金闪绿四合如意绦,外面披了件翠纹缂丝百鸟朝凤银狐里斗篷,带着琉璃、竹叶往春晖院请安去了。
进了正屋,琉璃侍候着李青去了斗篷,黄嬷嬷接出了东厢,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礼:
“夫人。”
李青含笑侧了侧身子,受了半礼,进了东厢,黄嬷嬷满脸笑容,眼神冰冷的盯着李青的背影。琉璃跟在李青后面,眼风扫到黄嬷嬷的眼神,微微怔了怔。
文老太妃笑容满面的拉着李青的手,慢慢和她说着话:
“听说昨晚,王爷杖毙了一院子的人,你可知道?”
李青心里微微一沉,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文老太妃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孩子,从小杀伐之气就重,七岁上就开始跟着他父亲上阵杀人,唉,战场上那些杀来杀去的事,那是军国大事,也不是咱们这些内宅妇人该过问的,可这后宅内院里,这样的杀气太重了些,我听了,半宿都没睡着,你也该劝着他些,家和万事兴,对下人还是要以宽厚为本。”
李青恭敬的答道:
“母亲教训得是,媳妇记下了。”
文老太妃拍拍李青的手,继续说道:
“王爷主意正,轻易不听人劝,这我知道,不过,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一说。”
文老太妃顿了顿,看着李青问道:
“听说你请了什么庵堂的人来给红袊诊病?”
李青笑着解释道:
“是无着庵,在逸梅庄边上的,庵里的师父们医术都好,今天请的这个月清最是擅长医治小儿咳嗽,媳妇看着红袊咳得让人心疼,就让人请了月清师父过来诊诊看看。”
文老太妃拍拍李青的手,叹了口气,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可咱们这是王府,别说是红袊病了,就是丫头婆子有点什么不好,也没有随便请个不知道来历的人进府诊治的理,你出身孤苦,原也不知道这些大家的规矩,这也不怪你,你身边侍候的几个人,也没个知礼懂规矩的,能提点着你,黄嬷嬷今早和我说起这事,倒真是我疏忽了,我已经让黄嬷嬷挑了个懂礼老成的嬷嬷出来,给你做个管事嬷嬷,这年里年外的事情多,有她提点着,你也不至于犯了大错去。”
李青满脸感激的站起来,垂下眼帘,曲膝福了一礼谢道:
“多谢母亲指点,母亲这样疼爱媳妇,是媳妇的福份。“
文老太妃满脸笑容,招手示意黄嬷嬷带了人过来,笑着指着介绍道:
“她姓洪,是府里的老人了,也是黄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最是让人信得过。”
李青羞怯的微笑着,微微曲了曲膝,
“往后,还请洪嬷嬷多指点。”
洪嬷嬷忙跪下磕了个头,满面笑容的说道:
“夫人这样客气,真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必会尽心尽力侍候夫人。”
李青笑着点点头,垂下了眼帘,眼睛里闪过丝冷冷的讥笑来。
正说话间,小丫头进来禀报:
“老祖宗,夫人,大小姐过来请安了。”
说话间,林红敏一身明黄衣裙,神采飞扬的进了屋,冲文老太妃曲膝福了一礼,
“孙女给老祖宗请安。”
文老太妃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忙抬了抬手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不是说过,这几天就不要过来请安了嘛,外头天气冷,你们姐妹几个身子骨要紧。”
林红敏转头看了一眼李青,仿佛曲了曲膝,就扑进了文老太妃怀里,撒着娇说道:
“老祖宗,再冷孙女也要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一天不见老祖宗,孙女就想您想得不行了。”
文老太妃搂着林红敏,笑得眼睛弯成了一线。
李青垂手侍立在炕前,温和的微笑着看着泥在一起的祖孙两人,这林红敏倒也有几分聪明,至少知道要抓个保护伞顶着,可却没明白不要得罪人的道理,她是平王府嫡长女,这身份,是她一生最大的保护伞,至少可以让她生活无忧,若要幸福,只怕要看她的缘分了。
平王站在东厢门口,看了看炕上泥在一起的林红敏和文老太妃,又转眼看着温和的笑着侍立在炕前的李青,黄嬷嬷在旁边曲膝福了福,笑着禀报道:
“老祖宗,夫人,王爷来了。”
文老太妃忙松开林红敏,满脸笑容的看向平王,林红敏急忙下了炕,恭敬的曲膝请安:
“给父亲请安。”
李青微笑着曲膝行着礼。平王抬抬手,温和的说道:
“都起来吧。”
平王走到炕前,给文老太妃请了安,温和的问着起居,文老太妃拉着平王坐在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他,琐琐碎碎的问着衣食如何?身体好不好?林红敏挪了几步,挡在了李青前面,笑盈盈的侍立在平王身边,李青微微低着头,笑着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了位置。
平王陪着文老太妃说了一会儿话,含笑说道:
“母亲,儿子今晚不在这里陪您吃饭了,还有些急事,儿子得和李氏去处理了才好,明天儿子早些过来陪母亲说话。”
文老太妃忙说道:
“你的事要紧,母亲知道,快去吧,不用赶着过来陪我,你那些事都是大事,可马虎不得,快去快去,媳妇也去吧。”
李青曲膝行着礼告了退,垂手跟在平王后面退出了东厢,东厢门口,洪嬷嬷垂手侍立着,跟在李青后面往外走去,到了正屋门口,李青接过琉璃递过来的斗篷,给平王穿上,系好了带子,平王站着没动,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青穿上斗篷,正想去牵李青的手,却看到李青低眉垂目的后退了半步,恭敬的让着洪嬷嬷:
“嬷嬷请。”
第一百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洪嬷嬷看了看眼含笑意的平王,带着满脸笑容福了一礼说道:
“夫人这样客气,真要折煞老奴了,老奴哪敢占了夫人的先,夫人先请吧。”
李青微微有些胆怯的笑着,往后退了半步,执意让着洪嬷嬷。平王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了看洪嬷嬷,眼睛眯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垂手站在东厢门口的黄嬷嬷,黄嬷嬷微微打了个寒噤,心底泛起丝不祥来。
平王眯了眯眼睛,转过头,径直出了正屋,李青微笑着固执的让着洪嬷嬷,洪嬷嬷犹豫着,回头看向黄嬷嬷,黄嬷嬷正垂着头,没有接着她的眼神,李青固执而恭敬的催促道:
“嬷嬷请。”
洪嬷嬷忙回过头,陪着满脸的笑,侧着身子出了门,平王背着手站在院子正中,冷冷的盯着正屋门口,洪嬷嬷身子颤抖了两下,心底泛起无数的寒意来。
李青微笑着出了门,恭敬的微微低着头跟在平王身后往外走去。出了院门,平王停了停,回身揽了李青,沉着脸,慢慢的往春熙院回去了。
春熙院门口,郑嬷嬷带着婆子提着灯笼迎在了门口,李青进了院子,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子,让出洪嬷嬷来,微笑着吩咐道:
“郑嬷嬷,这位是洪嬷嬷,往后就是这春熙院的总管事嬷嬷了,从今天起,这院子里,凡事都须禀报了洪嬷嬷,听洪嬷嬷教导行事。”
“是!”
郑嬷嬷低下头,恭敬的答应着,转过身,深深福了下去:
“奴婢郑氏见过洪嬷嬷。”
李青嘴角微微翘起,转身进了屋,平王眼神阴冷的盯着洪嬷嬷看了片刻,也转身进了屋。洪嬷嬷急忙扶起郑嬷嬷,回头看着李青和平王的背影,心底的苦涩直涌了满嘴,自己虽是太妃赐下来的人,夫人这恭敬得还是太过了些,是真心还是有别的打算?若有什么事,黄嬷嬷可救得了她?好歹也是太妃赏赐过来的,就算是爷,也还顶着个孝字呢,只要万事小心,不让人抓了把柄,夫人也不能怎么着自己,洪嬷嬷定了定心,笑容满面的拉着郑嬷嬷说起话来。
李青进了屋,去了外面的大衣服,笑着问秋月道:
“竹雨可准备好了晚饭没有?我饿了。”
“爷让人来吩咐过了,竹雨已经准备着了,就等爷和夫人回来了。”
秋月笑盈盈的回道,李青笑着点点头,回过身,微微仰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说道:
“爷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事?吃了饭再去,来不来得及?”
平王脸色阴沉的上前揽了李青,低下头仔细的看了她半晌,眼睛里露出些笑意来说道:
“先吃了饭再说吧。”
李青笑着点点头,平王拥着李青进了东厢。李青回头看着平王,笑着说道:
“红袊今天咳嗽好些了,若没睡着,让人抱过来给爷看看好不好?”
平王微微笑着点点头,片刻功夫,竹枝带着着奶娘抱着林红袊进了东厢,李青站起来迎了两步,林红袊胆怯的看了一眼平王,急急的扑进了李青怀里,李青抱着她,温和说道:
“红袊乖,母亲今天教过你什么?”
林红袊在李青怀里抬起头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给母亲,请安。”
李青笑着亲了亲红袊,夸奖道:
“我们红袊真聪明!父亲也在那儿呢,红袊要做什么。”
林红袊胆怯的看着李青,李青抱着她,走到炕前,坐下来,笑吟吟的看着林红袊说道:
“母亲和红袊一起给父亲请安,好不好?”
林红袊搂着李青的脖子,温顺的点着头,李青拉过她的手,把她转向平王,笑着说道:
“来,和母亲一起说:给父亲,请安!”
林红袊声音细细的,带着些胆怯的跟着李青说着话:
“给父亲,请安。”
平王微笑着看着李青和李青怀里的林红袊,温和的问道:
“红袊今天好些没有?”
林红袊歪着头,有些怔怔的看着微笑着的平王,父亲是吓人的,这个人笑得象母亲?他是谁呢?李青低着头拉了拉林红袊的手,
“红袊,父亲在和你说话呢。”
林红袊温顺的点点头,声音细得几不可闻:
“好。”
李青笑着抱起林红袊,温和的和她说起话来,
“红袊吃了晚饭没有?吃的什么呀?好不好吃?”
林红袊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来,仰着头依赖的看着李青,声音中透出欢快来,
“吃了酪,还有包包,还有饺,好吃!”
平王微笑着看着细细碎碎说着话的李青和林红袊,竹雨带着人摆好了饭菜,李青笑着把林红袊交给小心翼翼侍立在旁边的奶娘,温和的说道:
“红袊和奶娘,还有竹枝姐姐回去睡觉,好不好?明天早上红袊再来给母亲请安。”
林红袊依恋的看着李青,半晌才温顺的点了点头。
李青陪着平王吃了饭,平王懒洋洋的半躺在东厢炕上,翻着些文书看着,李青泡了杯茶捧过来,笑着问道:
“爷说的急事,这会儿,好象又不急了,爷真的有事吗?”
平王放下手中的文书,眼睛里带着丝促狭回道:
“这事儿,青青且不要急,等爷看完了这些文书,再和青青琢磨这事儿,如何?”
李青恍然明白过来,脸上飞起片红晕来,放下杯子,轻轻的跺了跺脚转身出了屋子,平王眼神一路随着她出了屋,看不到了,才轻轻笑了片刻,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看起文书来。
李青转到西厢外间暖阁里,叫了琉璃进来,低声问道:
“到底什么事?”
琉璃凑近了李青,低低的说道:
“今天晚上咱们去春晖院请安的时候,我正巧瞄到了太妃屋里黄嬷嬷的眼神,让人心寒,咱们哪里得罪过她?”
李青嘴抿得紧紧的,半晌才冷笑着低低的说道:
“这倒也不用得罪,我这个王妃的位置,就不知得罪死了多少人,那碗药,只怕和这个黄嬷嬷也脱不得干系,既如此,咱们也得小心计较些才行,你去,悄悄叫了郑嬷嬷过来,别惊动了爷,更不能惊动了那个太上嬷嬷。”
琉璃点点头,转身悄悄的出去了。
片刻功夫,郑嬷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琉璃守在了门口,李青拉了郑嬷嬷坐到了暖阁炕上,低声关切的问道:
“嬷嬷,可还好?”
郑嬷嬷微微带着些得意的神情笑着回道:
“这府里,别说跟宫里比,就是比着厉府,也还差着点,夫人放心,嬷嬷应付得来。”
李青微笑着看着斗志昂扬的郑嬷嬷,抿嘴笑了一会儿,拉着她,低低的说了一会儿,笑着问道:
“嬷嬷看,这样,可妥当?”
郑嬷嬷微微犹豫了下,低低的问道:
“夫人,爷那儿,可有把握?”
李青肯定的点着头,郑嬷嬷笑着说道:
“那夫人就尽管放心好了。”
李青笑着点点头,低声叹息道:
“只愿往后大家都安份些,彼此相安才好。”
郑嬷嬷看着她笑着摇着头,
“夫人还是不要净想这些不着边的事了,这样的府里,可不是想安份就能安份的。”
郑嬷嬷轻手轻脚的出了屋,李青歪在暖阁里,默然呆了半晌,才起身去净房沐浴去了。
第二天卯正时分,李青起来洗漱更衣,喝了碗红果汤,辰正刚过,平王就进了院子,和李青一起去了春晖院请安。
两人回到春熙院,吃了早饭,李青泡了杯茶捧给了坐在东厢炕上的平王,平王接过,看着李青笑着说道:
“等会我要出城去,中午不能回来陪你吃饭了,晚上咱们还是回春熙院吃饭。”
李青笑着点头答应了,青蒿在帘外禀报道:
“爷,夫人,文姨娘来给爷和夫人请安。”
李青微微仰着头看着平王,平王皱皱眉头,看着李青点了点头,李青笑着吩咐道:
“请她进来吧。”
文姨娘穿着件银白底花开富贵缂丝短袄,一条银红绣百蝶如意月裙,笑盈盈的进来,走到炕前,曲膝深深福了一福,
“奴婢文氏给爷请安。”
平王沉着脸,抬了抬手,文氏直起身子,转过身,微微曲了曲膝,看着侍立在炕前的李青请了个安,李青笑着温和的示意她起来,文姨娘直起身子,转过身,看着平王,笑语盈盈的说道:
“爷这一阵子辛苦,看着倒有些清减,厨房里也应该用些心侍候着才是。”
李青嘴角微微翘起,平王阴沉着脸,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吩咐道:
“要是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文姨娘忙曲了曲膝笑道:
“爷,奴婢有件事,想求了爷的恩典。”
平王放下杯子,看着文姨娘,声音中带出来清冷来,
“说吧。”
“爷,奴婢的生母病重,奴婢想求了恩典,回去探望探望。”
平王转头看向李青,李青低眉顺目的侍立着,平王转过头,盯着文姨娘问道:
“夫人同意了?”
文姨娘怔了怔,忙解释道:
“夫人说,西院的事既是奴婢和顾氏管着,就由奴婢和顾氏来请爷的示下。”
平王阴冷的盯着文氏,
“什么时候,你和顾氏竟能越过夫人,来请爷的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