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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舞冰凝     庶女医香txt下载     庶女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心灰

    神色淡静的看着回话完毕的刘启盛,石传钰久久没有言语。刘启盛虽是精明之人,但一来知道这事始末,二来更将远黛这些日子对石传钰的冷淡看在眼中,见他沉吟,到底没能忍住,当下小心翼翼道:“奴才有一言,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石传钰正自沉吟,其实却未注意他的神情,及至他说出这话来,方才微愕的看向刘启盛,剑眉一拧之后,毕竟淡淡道:“你既这么说,自有你的道理,便说来听听,又有何妨?”

    刘启盛咬一咬牙,终究开口道:“奴才是觉得,郡主之心,已如磐石,怕是不能更改了!”

    这话一出,却不由得石传钰不拧紧了眉头,冷冷扫他一眼,他道:“这些个话,何劳你说!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有话只管说来,朕总不怪罪你便是!”刘启盛原是打小便在他身边伏侍的,他的那点鬼心眼,石传钰哪能看不出来,为宽他的心,才说出这话来。

    刘启盛所以犹豫难以成言,乃因知道远黛在石传钰心中的地位,知道一言不对,怕是动辄得咎。但若要他就此不发一语,他又自觉心中不甘,这会儿得了石传钰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又自斟酌一回,他才应道:“奴才是觉得,郡主人虽是回来了,但心却早不在了!皇上要早下决断才好!”说来说去,也还是不敢将话说的太白。

    石传钰就这么看他,眼神清宁澄澈。如寒潭静波,仿佛可以照见人心:“她给你气受了?”他问,语气却是肯定无疑的。神色之间。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

    不意他一语中的,刘启盛的脸顿时涨的通红,顿了一顿后,他才勉强的道:“奴才只是觉得……觉得郡主太也不给皇上面子!”他也不好实说经过,少不得只能拿了石传钰来扯旗。

    不期然的挑眉,石传钰平淡道:“她自幼便是这样的性子,你亦不是不知!怎么如今才想到说起这话!”他说这话时。言语虽则平淡,然话里的冷意却已溢于言表。

    刘启盛忽然听了这话,心中顿然一凉。人更惊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奴才大胆僭越,还望皇上恕罪!”却是连声音都抖了。事实上,石传钰的话并未说错。远黛的性子。素来外和内刚,看着似易亲近,其实大不然。从前的时候,莫说是他刘启盛,便是石传珉、石传钰兄弟遇到她不快之时,也多有吃瘪。而那个时候,他刘启盛又哪敢说什么。

    愈是这么想着,刘启盛却更不由的浑身打颤。面上神色也自一片煞白。

    默然看他,石传钰忽然便有一种心灰意冷之感。原来……她说的并没有错。有很多东西,他以为没变,但事实上,却正如远黛说的那样,早已回不到过去了。

    疲惫的摆了摆手,石传钰冷淡道:“下去吧!这样的话,往后再不许说了!”北周来的消息,如今江太后与斐亲王还并不知道,她们若是知道了,也定会百般劝说自己吧。

    他暗自想着,心中不觉更增厌烦。

    刘启盛早已心胆俱丧,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颤颤的应了一声,磕头退了下去。

    …… ……

    仰起脸来,看向东方初升的红日,远黛深深长长的吸了口气。大雨过后的清晨,微湿而寒冷的风吹在人的面上,令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今儿的天气倒是好!”她随口感慨着。

    绘春正从屋内出来,手中却捧了件灰鼠披风,听了这话,却不由失笑起来,一面走上前去,为她披上披风,一面笑道:“奴婢记得郡主从前最是怕冷不过,怎么如今却转了性子了?”

    抿嘴一笑,远黛自然的轻抚了一下披风上出的极好的风毛,那暖绒绒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是舒服:“你不知道,平京的天气,要比郢都冷得多!我在平京待了几年,只觉冷得受不了,又觉得一辈子怕也不能习惯了那种冷。等回了郢都我才发现,郢都的冬天,竟这么暖和的!”

    绘春听得失笑:“这么说来,郡主竟是已经适应了平京的天气了!”

    远黛笑笑,却未言语。自打得了延德帝的死讯后,她便换上了一身白衣,发上也只简单的插了几支银钗,看着素净得很。绘春也知她的心意,这件灰鼠披风颜色亦是白色缎面的。她身材原就高挑娉婷,着这一身素衣,立在雕栏画栋的朱廊之上,愈觉清逸超俗,不似生人。

    二人这里正自说话,远黛无意目光一动,却恰瞧见有人从一丛生得甚为繁茂的花木后头绕了出来。才一看真切了那人,远黛便不由的皱了眉头。觉她神色有异,绘春也不免转头看了过去:“云燕?”她皱眉的叫了一声,不悦之色却已溢于言表。

    从花木后头绕了出来的那人,正是云燕。她原本并不敢过来,只是逡巡在旁,这会儿听绘春叫了这一声,倒真是大喜过望,忙自快步的走了过来,蹲身便要向远黛行礼。

    远黛见状,少不得抬手虚虚一扶:“雨后路滑,你如今又是双身子的人,这个时候却出来作甚?”自打诊出云燕有了身孕之后,她便命人在含玉轩内洒扫了一间厢房出来安置了她。又挑了两个甚是伶俐的丫鬟贴身伏侍着,甚至还交待了晴宁时常过去照看。可以说,她已做到仁至义尽,若在这样的情况下,云燕仍出了事,她也只能说她没这个福分了。

    云燕闻声,不免露出了怯怯的神态。远黛眼见她的神情,却也不禁深感无奈。事实上,云燕怀孕之事,她早命绘春禀了斐亲王知道,但不知怎么的,石传钰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看一眼云燕,远黛心中既是无奈又略掺杂了些悯然。云燕的心思,她是颇能理解的,她已走到了这一步,却仍旧妾身未明,若说不忧心将来,又怎可能?

    “你且放心安胎……”半晌,她终于蹙眉再度开口:“这件事情,我总为你办妥了便是!”

    云燕的被幸、怀孕都是在她身边发生的事,她做不到漠然坐视,好在她也不以为石传钰真会这么绝情的对云燕不闻不问,说到底,云燕腹中怀着的,也还是大越皇室的血脉,断然不容流落在外,更不说石传钰本就子嗣稀少。

    她不说这话,也还罢了,一说了这话,云燕一个忍之不住,眼泪便即滚落下来。

    远黛一生,最不喜见人在自己面前哭泣,见她如此,不免蛾眉愈蹙,少不得转眸给了绘春一个眼色。绘春会意,忙自快步下了台阶,伸手稳稳扶住云燕:“天冷,你出来时,怎么也不加件衣裳!走,我陪你回屋去!”见是绘春亲自来扶自己,云燕顿感受宠若惊,但她也是懂规矩的,答应一声后,仍自朝着远黛深深一礼,这才告退了下去。

    目视她二人离去的背影,远黛却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廊下又自出神了片刻,才要转身回屋时候,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之声,随之而来的,却是柳儿的声音:“郡主!”

    回头看她一眼,远黛倒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抬手略略作势。柳儿会意,忙上前扶她回屋,同时更低声的道:“郡主,皇上命人传了消息来,问可要差人来迎你回去?”

    不曾犹豫的,远黛很快答道:“你回了消息去,只说若明年正月十五,仍听不到我启程返回的消息,再差人来迎不迟!”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不想让百里肇与石传钰起冲突。

    对石传钰,她虽不能全然释却往日龃龉,但从前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她也依然不能完全抹杀。而况这二人,如今的身份,又恰是旗鼓相当。若然他们之间撕破了面皮,只怕两国如今维持的一种平衡便不免要被打破,这种情况,无疑是她所不乐见的。

    柳儿听得微微迟疑,过得一刻,终忍不住道:“郡主,皇上登基,按例是要册封皇后的!”这话却是在提醒远黛,若她不能尽快赶回平京,这册封怕是不免要推延了。这之中倘或有了什么变数,日后只怕是后悔莫及。只是这话,她却不好明白说得,只得稍稍提点了一句。

    远黛早知柳儿绝非看来这般幼小,此刻听她如此老气横秋的说出这话来,也不觉一笑:“若真如你所想,我更不必这么匆匆赶回去了!”他若当真如此,这场夫妻也就该到头了。

    柳儿默然,半日才叹了口气:“郡主的意思,奴婢已明白了!”

    二人堪堪说到这里,已听得外头帘栊轻响的声音,却是绘春回来了。柳儿闻声,立时变了面色,更快步的走到桌边上,倒了一杯茶水递与远黛:“郡主喝茶!”

    失笑的看她一眼,远黛倒也无意拆穿她。她虽信任绘春,但有些事情,却也并不以为,有让绘春全盘知道的必要,说到底,绘春将来是要留在郢都的,知道的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接过柳儿奉上的茶盏,远黛才刚啜了一口,那边绘春却已移步进了内室。

    “你回来的倒快!”远黛随口道了一句。

    绘春听得抿嘴一笑,便解释道:“奴婢才刚送云燕到后头,尚不及进屋,晴宁却已找了来。她既来了,又何须奴婢!奴婢便匆匆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蛇侍卫

    远黛点头,倒也并不多问什么。反倒是绘春在旁觑着她的神情,又自拿眼看了一看柳儿。远黛见她如此,便知她这是有话要同自己单独说,当下笑笑,毕竟找个借口,将柳儿打发了出去,而后却笑问绘春道:“你可是想问我何以要这般帮云燕吗?”

    绘春见远黛主动问起这个,真真是正中下怀,当下蹙眉道:“郡主的用意,奴婢倒不在意。奴婢只是担心,云燕那丫头,会让郡主失望!”她可不觉得云燕是个能在宫中立住脚的。

    明白她的意思,远黛不由的笑了起来:“这事,你当真是想差了!我所以帮云燕,只是因为她如今到底也算得是我的人,而这事说到底,也是因我而起,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帮她一把又如何?至于说云燕日后如何,也只是看她的福分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绘春倒不好再说什么了,稍稍沉吟片刻,她道:“说起来,晴宁的性子其实倒比云燕要好得多,只是不想却在运道上差了云燕一筹!”

    远黛笑笑,过得一刻才道:“运道这两个字原就不好说!难得你对晴宁颇有好感,日后她若真没这个运道,你却不妨寻个机会,拉她一把!”

    了然颔首,绘春微叹道:“这是自然的!只是也不知道皇上肯不肯放人呢?”

    “旁人开口,他未必肯应,若是你,却还是有几分可能的!”远黛道,很显然的。关于这件事情,事先她便已想过了。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等到绘春向石传钰开口。只怕晴宁也早过了婚嫁之龄了。至于晴宁能否得到圣宠,她却并不如何关心。

    在她看来,伶仃一生其实比不得宠爱、凄清寂寥的在宫中胆战心惊的度过一生要来得好得多。只是她自己虽是这么以为,却并不打算以自己之心来度他人之腹。

    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远黛顿觉兴味索然,却连说话的兴致也都没有了。绘春见她若有所失。全无兴致的模样,便也不再开口多说什么。事实上,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多有感慨。

    因了云燕这事,远黛这一日,都有些恹恹的,用过午饭后。便在贵妃榻上歪了。只是心事联翩,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申时过后方勉强阖目睡得熟了。这一睡,再睁开眼时,屋内却已点了灯起来。远黛下意识的移眸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发觉,外头竟已黑得透了。

    微微失神了片刻,远黛这才起身简单盥洗。她虽睡了一个下午。起身时,却仍无由的只觉精神恹恹。心绪不宁。用过晚饭后,独坐片刻后,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看。窗外,明月为云翳半遮,若隐若现的不甚明亮。

    夜风飒飒,吹得花木摇曳不止,黯淡的树影便也随之晃动,竟让人莫名的生出阴森之感。

    绘春正捧了新沏的茶进来,见她站在窗前出神,不免笑着上前道:“郡主今儿是怎么了?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口中说着,已将手中所捧茶盏递到了远黛面前。

    移眸看她一眼,远黛莞尔一笑,接过来茶来,浅啜一口之后,方道:“我只是在想,青妤怎么还没来?”石青妤,乃是她王叔斐亲王的嫡出女儿,素来最得斐亲王宠爱。上次远黛往见斐亲王时,曾向斐亲王提到过她。虽说那些话有一多半都只是客气之辞,她也并不是非要见到石青妤不可。然而当时斐亲王答应得好好的,一回头,却仿佛完全忘记了这事一般。

    当日广逸王在时,二府往来一向亲密,斐亲王待她亦是极好的。而以远黛对斐亲王的了解,他绝非那种人走茶凉之人,而对她的关心,更不像是虚以委蛇。

    而若当真如此,那么,这事里头,分明便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听她这么一说,绘春也不由的皱了眉头,显然也觉出了这事的不寻常,只是再一想到石传钰,终究还是不甚确定:“这……会不会……是皇上的意思?”她犹豫的问道。

    “四哥吗?”若有所思的蹙了眉,半日,远黛才平淡道:“也许吧!”她口中虽说着也许吧,心中其实却并不这么认为,只因她实在不以为石传钰有这么做的原因。

    回头看一眼窗外,远黛长出一口气:“今儿月色虽不甚好,月亮倒圆得很!”

    绘春应声答道:“今儿恰是腊月十六,俗话说的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居然已是腊月十六了吗?”微觉怅惘的注视着在这样的夜晚愈显清冷孤寂的含玉轩,远黛不由的忆起从前的广逸王府来,沉默半晌,方笑了一笑道:“也快过年了,等明儿你可抽空出去一趟,买些烟花爆竹之类的,好歹也应个景儿不是!”

    只看她的面色,绘春已知远黛心中想到了什么,她原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人,一听了这话,心下也不免酸楚,当下点头道:“郡主放心,奴婢明儿就去办!”声音却已哽咽了。

    觉出她的伤感,远黛不免一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好在散了这一桌,也还有其他桌!”

    涩涩一笑,绘春才要说话时,却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厉叱了一声:“谁?”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这一声来的突兀却清楚,绘春听出,那呵斥之人,正是斐亲王府遣来保护远黛的几名侍卫之一,她依稀记得,这声音仿佛是那个名唤邱振的青年侍卫的。

    “郡主……”她失声的叫了出来,俏脸已然惊得煞白。

    远黛面色又何尝不是一变,但很快的。她便恢复了冷静,自嘲的摇一摇头,她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言毕已自一抬手。关上了窗户。并无抚慰绘春的意思,她转过身起,行到螺钿小柜跟前,打开了柜门,从内里取出一只描金绘彩的拣妆匣子,仍旧打开,将上回金后来时。焚过一次的那香取了出来,略添了些在香炉内。

    略事犹豫后,她复又拈出一块搁在香盒旁边色呈暗紫色。约婴儿拳头大、状似玉石的半透明物事来,在手中掂了掂后,方颇有些不舍的将之抛入贵妃榻侧边安置的一只火盆中。

    那物事才一入了火盆,被跳动的火焰一烤。顿然如腊一般的融了开来。一股清甜沁人的幽香便也随之缓缓逸散开来。她自如而熟练的做着这一切,早将一边站着的绘春看呆了眼:“郡主?”她叫着,有心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瞥她一眼,远黛并不言语,只抽开拣妆盒子的最后一层,从中取出一只短笛来。事实上,那拣妆盒子的最后一层内。也只有这支当日她曾拿了出来给金后看的“驱蛇笛”。

    面色沉凝的在椅上坐下,远黛以巾帕轻拭了一下那支短笛。而后将那笛子凑到唇边,缓缓吹着。她的神情极其认真,举动更是一丝不苟,然而那“驱蛇笛”却仍一片沉寂,未有任何声响发出。窗外,打斗之声已愈发的近,时不时的,甚至能听到数声压抑的惨呼。

    外屋,一声“砰”然巨响,绘春还不曾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见有人旋风般的冲了进来。绘春乍见那人冲入,几欲尖叫出声,那人却是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绘春骇然瞠目,这才发现,进来那人,竟是柳儿。

    她这里犹自骇然,那边柳儿却已疾声的道:“郡主,外头那些人……”

    蹙眉抬眼看一眼二人,远黛放下“驱蛇笛”,沉声喝道:“不必惊慌!我自有主张!”说着,她又已转向绘春,宁淡吩咐道:“前阵子我曾同你说过,这含玉轩的几处密室,你去,带了云燕二人藏起来!至于柳儿,她略通些武艺,便由她留下陪我!”

    绘春哪里肯应,挣扎着脱出柳儿的手,忙忙的道:“可是郡主……”

    冷静的打断她接下去的话,远黛极为肯定的道:“四哥是断然不会容我出事的!云燕两个,可不好说!”口中说着,她已抬手一指房门:“莫耽搁,快去!”

    这当儿,哪有时间可容得绘春多加考虑,稍许迟疑后,她终究下定决心,道了一句“郡主多加小心”后,终究疾步的奔了出去。柳儿在旁,见远黛这个时候,仍自镇定如恒,也不免暗暗心折,只是她虽心折,却仍免不了担心:“郡主……”

    冲她摆一摆手,远黛平静道:“这间屋子并非含玉轩的正屋,但我回来之后,却选了这里住着。柳儿,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柳儿闻声,先是一怔,旋之了然:“广逸王……在这里留了暗手?”

    朝她招一招手,远黛道:“你过来,就站在我身后!我若有动作,你可紧跟其后!”

    听她这么一说,柳儿倒放了大半的心下来,当下答应着,便走上前去在远黛身后站了。

    只是这几句话的当儿,门外的刀剑交击之声,却已稀疏了许多,显然胜负已然分明。便在此时,几下叩门之声,已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温文谦和的声音:“鄙人金戬,往昔曾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郡主可还记得否?”

    稍稍扬眉,远黛既有些意外,却又并不那么吃惊。金戬,正是金后的亲兄长,亦是金家的嫡次子。早几年的时候,她与他确曾有过数面之缘,但因金府与广逸王关系素来不佳的缘故,却并无多少交往。她之所以还能记得此人,却是因为广逸王早年对他的评价:“此子心高、狠毒、擅隐忍却不甘人下。金家日后,若不因他而兴,怕便要亡在他的手中!”

    往日广逸王曾说过的这一番话,此刻倏然重现于远黛脑海,却让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原来是金公子!”她淡然开言,语调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安然,全无一丝波澜。

    广逸王这话。乍一听着,像是褒贬各半,实际却暗指金戬乃金家的祸乱之缘。金家在大越。本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世家,这样的世家,惟有“篡权夺位”方能应得上“大兴”这样的评价。广逸王这话,其实已直指金戬本心,认定他有不臣之心,迟早必反。

    屋外,金戬的声音悠然传来:“久闻郡主之名。惜乎无缘亲近!不意今日得近,却又是这般情势!人生无奈,怕是莫过于此了!”随着这一席话而来的。却是房门被启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串极轻而又略显杂乱的脚步声。显然金戬已带了侍卫走了进来。

    远黛也不言语,端起桌上绘春先前送来的那盏茶水,凑到唇边啜了一口。那茶入口。却已微凉。不由的她不皱了眉头。就在这一颦眉的当儿,通往外屋的帘栊已自一动,一名年在二十七八间,面白唇青的男子已缓步的走了进来。身后,四名黑衣人紧紧相随。

    因才经厮杀的缘故,四名黑衣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些血腥与肃杀之气,与这屋内的清幽香馥一冲,无由的让人只觉身上冷了一冷。神色自如的放下手中茶盏。不无厌恶的看了一眼五人:“看来金公子今日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做一回不速之客了!”

    哈哈一笑。金戬道:“郡主言重了!以郡主如今的身份,只要郡主莫存反抗之心,鄙人怎么都会以礼相待!只望郡主莫要为难鄙人才是!”口中说着,他已抬起手来,扇了扇鼻端的气息:“郡主所用熏香,可真是清幽得紧!不瞒郡主,鄙人来前,为防着这些花草虫蛇,曾特地命人往苗疆走了一趟,颇带了些‘百辟丸’来京,否则可真是不敢进郡主这屋子!”

    百辟丸,却是苗疆秘传的一种奇药,传说可辟世间百毒。但因此药主药难得,虽有配方,却也难有成药。金戬也是费了许多的心力,方才得了十余颗,此刻在远黛面前说起,神态之间,更不觉的流露出得意之色。显然对自己的这一手,颇为自得。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远黛抬手一点桌上搁着的那支短笛:“金公子既知‘百辟丸’,却不知可知道这支笛子的来历?”

    金戬既敢前来,自然早将远黛的手段打听了个七不离八,这会儿听了这话,不免笑道:“这支笛子,可不便是我苗疆已失传了多年的‘驱蛇笛’吗?”言下竟是有恃无恐。

    注目看他,远黛忽而一笑:“金公子似乎甚是笃定这‘驱蛇笛’我无法使用?”

    金戬傲然道:“这是自然!此笛号称可驱天下万蛇。但据鄙人所知,此笛于百年前,曾落入当时苗疆最擅驱蛇的蛇王赤炎手中,然以赤炎之能,耗费数十年时间,也仍无法吹响这支笛子。所以,这支笛子,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见他那副自信满满、傲然睥睨的模样,远黛倒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在她绽露笑意的同时,她身后立着的柳儿已陡然的变了面色,一双妙目只是直直的盯着金戬的身后。

    金戬与她二人原是对面站着,初见远黛笑时,他还不觉得如何,及至柳儿变色,他才隐约觉出不对,当下骤然回头,目光到处,却也不觉的有些发直。随侍在他身边的四名侍卫却是训练有素,其中二人仍旧双眼不曾稍错的盯着远黛二人,另外二人,却已随金戬转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都不觉各自变色。原来五人身后,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群蛇。若论及数量,这些蛇,甚至都算不上群,只是简单一眼,便可数出这些蛇仅只八条而已。一色的尺许长短,粗不过手指,若说能够吸引住别人眼球的,怕也只是这些蛇身上,那种金色的鳞片。那一种黄金的色泽,让人一眼见了这些灵蛇,第一眼,竟然便有这蛇怕是黄金铸成的感觉。然而在这屋内的人,却都知道,这些蛇并不是黄金铸就的。

    只因为,黄金铸成的蛇,绝不会吐信。

    “咝咝”的吐着蛇信,八条金蛇缓缓前行,它们甚至还缓缓扩散开来,如果这不是八条蛇,而是八个人的话,几乎便让人有一种错觉,觉得这些蛇是在撒下包围圈。要将眼前金戬五人一举歼灭。金戬素来心机深沉,更有算无遗策之称,然而此时。见了这八条蛇,仍不由的感到头皮发麻,当下厉叱一声,喝道:“快杀了这些蛇!”

    四名侍卫也不必他吩咐,早各擎刀剑,猛的一下扑了上去。在他们而言,不过是八条蛇而已。以他们的武功,当可手到擒来,然而一旦交上了手。这几人这才觉出不对来。

    原来这八条蛇,行动起来,竟是快逾闪电,兼且身坚如铁。莫说砍之不中。便是偶尔擦着碰着,也只闻金铁之声交集,剑身之上,竟隐有火星闪现,可见其蛇鳞之坚硬。

    远黛的声音幽幽在旁响起:“好教金公子知道,此蛇名为金线九环,非但剧毒无比,更兼刀枪不入!至于这支驱蛇笛。其实倒并不是假的,不过这笛子吹出的声音。并非人耳所能听闻。不过不巧的是,这驱蛇笛吹出的声音,却偏偏就能驱使这金线九环蛇!”

    注目看向那八条已将四名侍卫逼得手忙脚乱的金线九环蛇,远黛忽而没来由的轻叹了一声:“而它们,就是父王留给我的最后的一点保命手段!父王在世时,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人心自来难以测度,这一点,甚至远不如禽兽蛇虫,所以他宁可费尽心力,寻来这八条小蛇给我,也不试图去培养那些看来忠心之人来随侍于我!”

    这一番话,她说的很慢,偏又轻轻飘飘的,话才说到一半,那四名侍卫之中,却有二人已然发出了一声惨呼,一掩臂,一捂腿,便要撤下一步来。

    远黛偏又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金线九环蛇,乃天下至毒,中者若不于十息之间施以壮士断腕的手段,则其毒攻心,再不能救!”说到这里,她却有意无意的略略一顿,等到剩下二人复又被咬之后,才又悠悠的接了下去:“便是百辟丸,对之也无效果!”

    那金线九环蛇倒也奇怪,一旦咬中了人,居然也不再继续上前,而是虎视眈眈的立在一侧,红宝石一般的蛇目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金戬等人,居然再无其他举动。

    这话一出口,那四名侍卫已互视一眼,各自面色惨然,其中一人性子甚是暴烈,偏偏那蛇才刚那一口,不偏不岐的恰恰咬在他颈上,却让他连壮士断腕的手段也用之不出。陡地一瞠目、一咬牙,那人猛地飞身扑向远黛,恨声叫骂道:“贱人,我死了,也要拉你陪葬!”说话间,手中大刀已猛然抬起,照头便对远黛直劈了下来。

    柳儿这时候,却早定了神,眼见此人扑来,不觉冷笑一声,清叱一声:“来得好!”足尖稍一点地,已然飞身跃起,抬手时,左袖中寒芒陡然一闪,袖中已自飞出一道短箭,那箭既短且去势快愈闪电,加之那名侍卫中毒之后,半身已然有些麻木,却哪里躲得开,只听“夺”的一声响,那箭已然穿心而过。那侍卫猛然瞠目,用尽手上最后的一丝气力,犹想将刀掷出伤人,却被柳儿右腕一抬,一把分水峨眉刺倏忽出手,恰将那刀隔过一边。

    只是那刀实在势大力沉,柳儿又是女子,气力比他要逊了不少,两下里猛然一碰,柳儿的虎口已然崩裂开来。柳儿倒也悍勇,当其时也并不后退,只傲然的站在远黛身前,手中那把分水峨眉刺更是寒光闪闪,锋芒隐现。

    而那扑了上来的侍卫,此刻却已跌倒在地,七窍之内,都有黑血溢出,看去甚为凄惨。剩下的三名侍卫,则互视一眼,各持刀剑,便欲迫上。然而他三人不动则已,一动之下,这才发觉,浑身竟已麻木僵硬得再无法动弹。其中一人,大惊之下,犹想开口说些什么,然张嘴之时,这才发觉,居然唇舌也都麻木到不能动弹了。

    屋内七人,一坐五站,另有一人倒地身亡,八条金蛇在旁虎视眈眈。灯光照在这些蛇侍卫的身上,金色蛇鳞闪出冰冷的光芒,诱惑美丽,却又暗藏杀机。(未完待续。。)

    ps:  明天一大章,差不多可以结文了。然后可能会有几章番外吧。

    闹死我了

第一百零八章 结局篇

    金戬早被才刚的一系列变故惊得瞠目结舌,站在屋内,一时只觉身上发寒,连牙齿都有些打战了。他这一生从来顺风顺水,养尊处优已惯,这种死亡逼近的感觉,于他,真真是从未有过,又怎由得他不从心底里感到惊惧、寒冷。

    “你……”他想要大声叱喝,然而话一出口,才觉非但声音发颤,便连牙齿打颤的声音也自无法遮掩。这一刻,他心中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何非要亲自来走这一趟。

    呼呼的急喘几声,金戬终究大声的叫了起来:“石青螺,你可知道,只需我死前高声一呼,屋外便会有数十侍卫一拥而入,将你万刃分尸!”却是语声颤颤,面色青胀发赤。

    远黛静静看他,半日方叹了一声,慢慢的道:“也不知金公子身边,到底有几丸百辟丸?”

    金戬一梗,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百辟丸原极珍贵,他虽用尽手腕,也不过自苗疆天荒神教内得了十余丸。因其药珍贵极难到手,日后保不准还有大用,加之在他想来,远黛一介不会武艺的纤纤弱女子,有他一人带同四名侍卫,已是绰绰有余,因此随身只带了五丸。再就是,即便身上还有百辟丸,外头侍卫能否撑到平安无事到自己身边,服下百辟丸也还在未知之数。更不说远黛身边,还有八条金线九环蛇在。

    他心中千头万绪,面上神色便也随之阴晴不定。一时却是难下决断。

    淡然一笑,远黛忽然开口道:“今夜的郢都,倒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这么半日的时间。居然连更鼓之声也未曾听闻,这可实在并不寻常。

    到了这时候,金戬反镇定下来,自若的在桌边坐下,他冷淡的道:“郡主赖以护身者,不外这些个伎俩……”他口中说着,目光已轻蔑的扫向一边条案之上供着的一具博山炉。及那八条将他团团围住的金线九环蛇:“只不知当大树倾时,郡主又该如何是好?”

    毒虽厉害,却不能无有穷尽。金线九环蛇固然毒性非常、速度快逾闪电。常人难敌,但也不过仅有八条。若不是他只带了四名侍卫进来,他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拿下远黛。

    想通这一点后,金戬便重又轻松下来。顾自的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今夜过后,这郢都,便要另换一番面貌了!郡主是明白人,又何必非要趟这浑水!”

    注目看他,远黛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叹了口气后,她终究开口道:“金公子既说了这话出来,便请宽坐静候吧!”虽然并不清楚石传钰的计划,但只从斐亲王这段时日的表现。远黛便可知道,金家如今的举动。石传钰只怕早有提防。对于金家,她虽素无好感,但这会儿见金戬已自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于金戬而言,一直觉得自家筹谋了这许多年,到如今,几乎便可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在他心中,压根儿便没想到,倘或此事有个万一,金家又会落到一个怎样的地步。然而今晚他在远黛身上颇碰了个硬钉子,长久以来的狂妄自大,也略有收敛之态,此刻见远黛语声淡漠,神色间甚至颇带讥嘲,心中也不由打起鼓来。只是这一点,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冷笑一声,他道:“郡主似乎颇不以鄙人之言为然?”对远黛,他还是甚为客气的。这种客气,并不因为远黛乃是广逸王义女、是石传钰心尖上的人,而是因为北周。

    延德帝驾崩一事,在如今的郢都,虽因距离的缘故,还不至于人人皆知,但他们这些人,却都已知晓了这事。而远黛现如今的身份,金后既然知道,金家又怎可能全无所知。

    金戬心中很是明白,即便拿下了石传钰,金家暂时也还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石家统治大越已有百五十年,景轩帝虽然不是个好兄长、也说不上是个好父亲,但却勉强可算得是个好皇帝。在位之时,轻徭役、薄赋税,个中虽也免不了有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员,但平心而论,吏治也还算得清明。至若石传钰,这几年对外虽无什么过人表现,但也中规中矩,实在并非废立理由。唯一能感觉到石传钰时时给予压力的,便是他们这些大越的实权之人。

    这几年,石传钰之心,诸土司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金家。这也是金家为何如此心急的真正原因。好在石传钰膝下已有一子,虽非金后所生,但因其年幼,来日杀母留子,做个傀儡,却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说,金家走这一步,既是多年筹划又是势在必然,而他们自信,已做得极为隐秘。便是今日金戬忽然前来广逸王府,其实也并无伤害远黛之心,他们所想的,只是让远黛没有机会入宫医治石传钰而已。说到底,石传钰也是一国之君,金家纵不能让他死的全不留一丝破绽,至少也要能堵住大多数人的嘴巴,否则皇室中人又岂肯轻易罢休。

    看他一眼,远黛只是摇了摇头,却连话也懒得再多说一句了。

    金戬见她神情,心中不禁一阵紧张。俗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他刚在远黛手中吃了亏,对远黛不由的便存了三分敬畏之意,而况今夜之事,又关系着整个金家的成败。

    “你……”他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忧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一些:“愿闻其详!”

    见他前踞而后恭,远黛不觉的挑起了眉头,才要言语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的传了进来:“这件事情,你若想听。朕倒并不介意亲自说与你听!”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窗户已发出砰然一声巨响,四分五裂开来。窗外。不知何时,竟已灯火辉煌,而冷然立在窗前之人,可不正是当今大越皇帝昭平帝石传钰。

    …… ……

    听着街道之上,隐约传来的爆竹之声,远黛慵懒的舒展一下四肢,朝捧了茶盏。缓步走了进来的绘春笑道:“今年这个年,倒是热闹得很!”原来这一日,竟已是除夕了。

    绘春一面上前将茶盏交到她的手中。一面却笑道:“这一二年年景都甚好,百姓们安居乐业,手中也颇攒了几个闲钱,逢到年节里。自也不吝于花费!”

    远黛颔首。才要说话时,那边柳儿却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郡主,才刚宫内有人送了好几车的烟花爆竹并时鲜果蔬之类来!郡主可要去看看吗?”自那一晚之后,她与远黛也算是有了生死与共的交情,平日里便也亲近了许多。至于石传钰是否知道柳儿的身份,远黛也并没多嘴的去问。石传钰的性子,她最了解,他既不说。那自然便默许了柳儿留下一事。

    而如今远黛所住的屋子,却又换了侧边的一间。她虽并不忌讳这些个。却也不代表,她就愿意住在死过人的屋子里。金家作乱,意图投毒弑君一事,如今正是整个郢都都津津乐道之事。而通过这件事,石传钰更是顺藤摸瓜,一连拿下了四五个对“改土归流”之政,反对的最为激烈的土司府。而他显然也已准备多时,骤然行动之下,当真是雷霆手段,所到之处,一切抵抗冰消雪融。只是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大越午门之外,一时血流成河。

    远黛也曾约略听说有老臣进谏,为图来年吉祥,欲改在年后再处决这群弑君作乱之人,却被石传钰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而他的理由,却也霸道得很:新年新气象,沾染了血腥,岂非更是不好。于是一声令下,一应参与作乱之人,均在腊月二十八那日被在午门斩首。

    对于这些人的下场,远黛并不关心。腊月二十八那日,她携了绘春,又自赶去广逸王坟上,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这次回来,她原以为,自己只会来这坟上两次,一次是初回,另一次便是离开。却没料到,这中途居然又来了一趟。

    金家之事,于她,其实却可算得是一件喜事。毕竟当年上从广逸王下到廉亲王石传珉,金家都在其中出力不少。如今金家一朝大厦倾覆,往日种种恩怨情仇,也真可从此抹去了。

    唯一让她颇为喟叹的,是金后在宫中自尽身亡。她的死,远黛倒也并不意外,像她那样骄傲的女子,若苟活下去,日后所受苦难屈辱必定多不胜数,倒不如一死了之,落个清静。

    她并不知道石传钰对金后之死,有何感觉,也无意去深究之。

    这当儿,外头帘栊声响,却是云燕与晴宁两个并肩走了进来。云燕怀孕期短,尚未显怀,因着除夕的缘故,身上却穿了一件海棠红云锦袄子,外头罩着厚实的灰鼠披风,只看装束,已全寻不出丝毫丫鬟的影子,倒是十足像是富贵人家的如夫人。又因怀孕的缘故,这些日子她却丰隆了些许,原就俏丽的脸蛋更是粉白嫣红,再被海棠红袄子一衬,气色愈发的鲜妍。

    金氏作乱那夜之后,石传钰已命人传了话给她,准于明年正月十五后接她回宫。所以她的心事倒是安定了不少,也不再那么患得患失。

    二人入内见了礼后,远黛便看一眼云燕,淡淡道:“你如今已是双身子的人,这等冷天,怎么却还到处乱跑?更莫说今儿是除夕,外头处处爆竹,仔细惊着了!”

    饶是云燕如今自觉身份已是不同往日,但对着远黛时,却仍存几分畏惧之心,闻声之后,忙赔笑道:“郡主对奴婢的一片关怀之心,奴婢自是省得!不过奴婢自幼胆气便壮,又加今儿乃是除夕,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守在屋内,只这个兆头对小皇子的日后也不甚好呢!”

    远黛听她张口就是小皇子,也真真是哭笑不得,摇一摇头后,便也不再说她,只转向晴宁道:“你惯常是个仔细的,须得照应好她才是!”晴宁忙自应着。

    一边的绘春早已适时的开口。岔开话题,又挑了些历年的趣事说了,倒也逗得云燕二人开心非常。倒是远黛。守着这一屋子的热闹,心中却忽而便想起了远在平京的百里肇。

    早几日听说他已登基为帝,这个时候,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不知会否也如自己这里一般,一室皆春?只是这么想着,她便不由好一阵不自在。

    好在她素日喜怒少形于色,心中虽自不快。倒也并未显露在外。更随着绘春,颇凑了几句趣。屋内气氛,倒也显得其乐融融。五人说笑一刻。眼看着天已转了黑。

    厨下早将备好的守岁酒席流水价的送了来,因五人都是女子,这守岁席,办的便也不是那么油腻。除却几个讨吉兆的好口彩肴馔之外。大多清淡精致。倒也甚合远黛的心意。酒水,更是向年广逸王在时,亲手酿下的“岁团圆”。这酒原就甘醇,如今又多陈了几年,滋味便愈加的不同。才一入口,便让远黛不由的感慨良多。

    五人略吃了几口酒,远黛便命小丫头子将宫中特为送来的烟花取了过来,便在含玉轩外头挑了一块空地。一字排开,自己却亲手燃了一根檀香。自行走去燃放。越宫烟花,本就是特制之物,石传钰素知她喜好这些,命人送来的,更是精品中的珍品。这一燃放起来,便是火树银花,处处绽放。各色的光辉,却将整个广逸王府照得五色缤纷,浑不似人间。

    绘春等几人,也都有了几分酒意,眼见她放的好,便也忍不住各自手痒,绘春更上前一步,笑吟吟的便去夺远黛手中的香。远黛只好看烟花,对于是否是自己放的,倒并不介意。当下笑着将那香递了给绘春,自己则闲闲的立在一边旁观。

    当下绘春、柳儿及晴宁三人便挨次上前燃放,一时欢声笑语,浑然忘却烦忧。云燕在旁看得心痒手痒,然记着远黛之前说的话,却也不敢自请,只得怏怏站在一边,颇有郁郁之意。

    远黛早知她的意思,却也并不理会。云燕若是连这点自制力也没有,那她倘或当真诞下小皇子,却只能是死的更快。一时放过了烟花,因外头甚是寒冷的缘故,远黛便唤了四人,打算回屋。五人便掉头走回含玉轩,才刚行到含玉轩门口,却见有人巴巴的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却是连声恭喜。远黛定睛看时,却是刘启盛来了。

    一见刘启盛,她便不由的皱了眉头,而不出她所料的,刘启盛道过了恭喜话儿后,便很快笑道:“皇上来了!”远黛点一点头,倒也并没多说什么,只转身吩咐绘春带云燕几人去别屋守岁。绘春等人自无异议,唯独云燕听了这话,却自上前一步,仿似有话要说。只是她话还不曾出口,却早被绘春一把拉住,连拉带扯的,往后院走去。

    抬手拢了一拢身上所穿狐裘,远黛已觉身上有了几分凉意。当下不再耽搁,快步的往含玉轩行去。屋内,先前的残酒早已撤去,石传钰端坐上首,手持碧玉酒盅,慢慢饮酒。听得脚步之上,便自抬眼看了过来。远黛却也并不行礼,进屋后,便自除下了身上狐裘,而后径自走来,在他对面坐下:“四哥今儿怎么有空来?”她问,却是全然闲叙家常的口气。

    灯光下,石传钰抬眼,素日凌厉沉冷的双眸,在今夜的灯光下,却无由的流露出慵倦与柔软,内里还有似海的情意:“我来……陪你守岁……”他淡淡的笑,笑容中却自见苦涩:“这次守岁,不是第一次,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大越皇室,亦有守岁的惯例。从前远黛还是明珠郡主时,几乎每年除夕,总要随广逸王入宫守岁。而与她一起的,也总是石传珉与石传钰二人。

    听他这么一说,饶是远黛早已心坚不能移,也不由的一阵恍惚,往事种种,尽数涌上心头。过了一刻,她才勉强一笑,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伸出纤如春葱的玉手,提起桌上银壶,为他满斟一杯后,又给自己满上:“喝酒!喝酒!”声音却无由的哽咽了。

    深深看她,石传钰的双眸沉宁。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眸内,却让人无由的便有一种错觉,仿佛三千星辰。近在他的眼底,煌然璀璨,令人不觉沉醉。良久,他才哈哈一笑,举起杯来,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盅的时候,他微叹的道:“王叔当年酿的这些酒。我最爱‘岁团圆’。只是可惜,这一坛‘岁团圆’怕已是王府中最后的一坛了吧?”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碧玉杯,烛光透过薄如蝉翼的杯壁。愈映得那一缕碧色澄澈无瑕,美的令人不舍移眸:“四哥若是喜欢,往后每年年初,我总为四哥酿上一坛便是!”

    午门的血海。代表着她的过去。终于真正过去。虽然那从前的时光,已不能再来,但她至少已不再怨恨。父王,这应该也是你所想看到的吧!她在心中默祷,心思却自一片空灵。

    那边,石传钰却已抬眸看向她,眸中隐有光芒跃动:“这话……可是你说的?”说话时候,他竟已笑吟吟的伸出另一只手来。那手三指拢合。唯独拇指与尾指翘起,尾指甚至还微微勾起。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远黛看得一呆,下一刻,却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倒也并不犹豫,就如石传钰一般的伸出手去,两根尾指轻轻一勾,石传钰似笑非笑的看她,语声却自轻柔如细语低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只拇指旋之轻轻按下,一如幼年时的约定。

    只是如今,这约定,却已变得那么的单薄。

    这样的情景,让远黛只觉得眼中酸涩,口中发苦,强忍住眼泪,她迅速的缩回手来,却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居然还会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没错的,这正是他们从前,经常玩的把戏,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石传珉。

    “小孩子的把戏呵!”石传钰的声音极轻,其中满满的却都是怅然之情:“青螺,腊月廿八那日晚上,我梦见了王叔与大哥!四年了,他们从未入过我的梦!”

    远黛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在石传钰显然也不想再说起这些,仰头干了杯中酒后,他很快的振作起精神,朗声道:“不说这些!喝酒!喝酒!”

    这一顿酒,却是直喝到二更将尽。远黛已是喝得迷糊了,她本不是好酒之人,但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直到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之声:“皇上,皇上!”却是刘启盛的声音。石传钰也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听得他叫,不免大是不耐,想也不想的举起手中的碧玉杯,便砸了出去。“啵”的一声轻响之后,那碧玉杯已碎成了片片:“滚!滚!”他厉声的喝着,言语之中满是不耐与厌烦。

    然而刘启盛却并不敢滚,他只是颤声的道:“皇上,二更已将尽了!如今已是新年第一天,按例是岁首大朝会的日子啊!”

    石传钰仿佛呆了一呆,半晌,才忽然朝远黛一笑:“青螺,你看,原来我已做了皇帝了呵!”笑声里却不无自嘲意味。没再多耽搁什么,他站起身来,简单的抚一抚皱褶的外裳,转头便要离去。堪堪走到门前时,他却又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淡淡的道:“你走时,我就不送了!若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到底没有说下去,只道:“你随时可以回来!”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后,他更不稍停,抬手拉开房门,大踏步的去了。

    那门一拉一阖间,便有冷风飕飕的涌了进来,明明离得很远,却仍让远黛不由的打了个冷战,珠泪,也随之滚滚而下。

    少女时期、那一段如梦如幻的青葱岁月,到今日止,也就算是真正终结了。

    此日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明珠郡主石青螺,有的,只是北周凌氏皇后。她更知道,也许有一日,她会重回郢都,但那时候的她,既不是明珠郡主石青螺,也不会是北周皇后。

    她,只会是她自己。褪尽了一切繁华,独余一份宁静的凌远黛。(未完待续。。)

    ps:  扫尾番外将在最近陆续上传。好吧,我已经彻底沦落成午夜党了

番外——补遗 (一)

    二月中的平京,依旧一片萧瑟。因延德帝年前刚刚薨逝,国丧未过之故,整个平京一片素净寂然。马车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路悄然无声的进了平京城,缓缓驶向睿亲王府所在的玉狮胡同。这里,如今已成了当今皇帝的潜邸了。

    马车并没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巷尾,停在了王府后门。后门口处,早有人候着,见马车过来,忙即开了门,迎了马车进去。那车才刚停了下来,文屏等一众丫鬟却早迎了上去。

    车门缓缓打开,却一只欺霜赛雪、纤若春葱的玉手来,文屏见状,忙自上前一步,扶住了那只手:“小姐……”她张了张口,最后却还是如此的低唤了一声,声音却早哽咽。

    车内旋之探出一张略带疲惫,却仍显婉静沉凝的秀雅面容来:“傻丫头,怎么我回来,你却哭起来了?”语声中似带责备,唇边扬起的弧度却仿若春风。

    惠儿早挤了上前,同文屏一左一右的搀了她下车:“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说话之间,眼泪却早落了下来。

    见她二人都是这般模样,倒让远黛颇觉无奈,失笑的摇一摇头,她索性也不言语,只轻轻拍了一拍二人的手。文屏与惠儿早知失态,少不得忙忙的收了眼泪,喜孜孜的扶了远黛一路回返澄怀居。睿亲王府,如今虽已是皇帝潜邸,但府内一应景致等物,却仍照了原样。

    远黛一路进屋。环视左右,不免一笑:“这里,倒还是老样子!”言下不无欣然之意。

    惠儿嘴快。闻声之后,已脱口道:“这是自然的!小姐走后,王爷就再没进过这屋子!这里头的一切,可不都是老样子!”言下,却明明白白的带了几分不满。

    远黛去了数月,百里肇一直不见踪影,这对忠心耿耿的惠儿来说。自然是颇多不满的。而更让她气恼的是,这睿亲王府内院的一切事宜虽仍由文屏掌管着,但百里肇的事。却并不是她们所能知道的。百里肇的想法,她们更是一无所知,只能不安于心。

    这话一出,远黛尚不曾开言。那边文屏却已蹙眉瞪了惠儿一眼。在文屏看来。不管事实如何,远黛才刚回京,便忙着说起这个,无疑是不合适的。更何况百里肇如今的身份,比之先前却又不同,而况如今又是国丧期间:“小姐……”她迟疑的叫了一声。

    抬手阻住她的言语,远黛绽出一个笑容:“我累了!你们可备了水没有?”

    文屏正巴不得能岔开这个话题,闻声后。忙自笑道:“早备下了!”当即朝惠儿使了个眼色。惠儿被她白了一眼,心中也自明白过来。当即老老实实的垂了头,不再吭声。

    对于二人私下里的一些个小动作,远黛虽则看在眼中,却是只做不见。她这一路赶了回来,确也累了,沐浴过后,略用了些燕窝粥后,便自上床睡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只觉睡得极安稳,极沉。等到再睁开眼时,屋内却已烛光昏暗。床前,似乎有什么人正守着自己,她也懒怠睁眼,便闭了眼随便的叫了一声:“文屏,倒杯水来……”床边那人倒也并不言语,便起身倒了水来。

    远黛脑中虽还有些迷糊,但等那人靠得近了,她这才觉出气息不对,一怔之下,赶忙的睁开眼来,目中所见,却是百里肇笑吟吟的手捧茶盅站在那里。

    烛光轻轻摇曳,他的面容便也摇曳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之中,原就立体而鲜明的五官,也因着光线而显得愈发深刻,墨眉下的那双深邃的眸内却透出别样的温柔。

    四目相对之下,无需言语,不必动作,远黛便觉自己的心若花绽放,静寂无声,却灿烂明璀。唇角,也不自觉的浮出一抹浅笑,盈盈淡淡,却发自于心:“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问着,那语气,似乎离去数月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百里肇微笑,并未回答,只弯下腰来,轻轻扶住她,将茶盅凑到她唇边。远黛倒也并不客气,觉出那水温度甚是合宜,便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半杯下去。及见百里肇回手将茶盅搁在床头几上,她便自然的挪动了一下身躯,移开一个位置来。会意一笑,百里肇便自然的在床头靠了,转眸看她一眼,笑问道:“这一路赶回来,可累了吧?”

    慵懒的半靠在他的身上,漫应一声后,远黛方悠悠然的笑道:“也还好了!”

    自然而然的抬起手来,轻抚着远黛近乎完全散开、散逸着淡雅幽香的长发,长发如丝一般在他指尖滑落,触感柔滑细腻,令人不忍释手:“你回来了!真好!”百里肇低声的道。

    并无太多言语,一句“真好”已然足够。

    远黛抿唇一笑,心中惟觉熨贴,便也愈发的懒待言语。二人相偎良久,直到外头文屏在外轻叩,问二人可要用晚饭时,二人这才相视一笑,各自起身。

    用过晚饭后,二人在榻上相对坐下,二人这才略略叙起别后情状。对远黛,百里肇倒也无意隐瞒,便将别后平京诸事简略的说了一回,说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觉出他怅惘,远黛心下也不觉微微刺痛,默默伸手,握住百里肇的手,半晌方笑了笑,言下似带怨怪的道:“你就不问问我在郢都的事儿?”郢都之事,百里肇借了柳儿的眼,该知道的想必都已知道了,她所以说起这个,不过是为岔开这个话题而已。

    她的心思,百里肇又岂有不知之理,当下笑笑,果然问道:“你不说这个也还罢了,一说起来。我倒正想问一问你,你那八名侍卫,怎么却没同你一道回来?”

    远黛闻声失笑。知他指的乃是那八条金线九环蛇,当下道:“金线九环蛇生长南方,性喜湿热,又是剧毒无比,一个不当,便是许多麻烦,倒不如仍旧留在郢都。看守坟茔!”

    广逸王在世之时,便已在京郊买了十余顷田地作为义庄。这些年,这八条金线九环蛇。便都养在那里。看守义庄的,乃是广逸王当年的贴身近卫。这些近卫,大多是广逸王当年游历四方之时收服,其中颇有精熟蛊术之人。远黛才回郢都。他们便得了消息。忙自遣了灵鸟送信与远黛,告知一旦有事,可以驱蛇笛召唤求援。

    说起那八条金线九环蛇,远黛面上也不免现出几分怅惘之色来,叹了口气后,她无甚情绪的道:“这次回去,其实颇多收获,等后日得了空儿。我再慢慢同你说吧!”

    见她神色黯然,百里肇自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颔首,而后却忽然问道:“杜若的事儿,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远黛回来已有半日工夫,他也不能肯定文屏等人是否已同她说起这事,因此问了这么一句。及见远黛面现诧异之色,他才又接着说下去:“父皇病重之时,我想着兆头不好,便命人先将杜若送去北境与蒋琓成婚了!”

    远黛听得黛眉微颦,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杜若之事,已成定局,不过是早早晚晚而已,何况世上女子,多有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者,自己又何必徒然为她人忧愁。一念及此,她却忽然心生无奈,只因回思起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走了这一条路。

    “凌家遣去送亲的,是你的兄长凌远清!”百里肇神色如常的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的,他与萧氏兄妹向来莫逆,既去北境,自然免不了要与萧氏兄妹见上一面的!”

    远黛启程前往郢都一事,除却百里肇等有限几人外,并无他人知道。凌远清与杜若启程往北境前,也曾登门求见远黛,却被百里肇淡淡婉拒。凌远清因担心远黛,几乎当堂便与百里肇争执起来,亏得文屏出来的快,方才拦住了。远黛当面,百里肇自也无心去说这些,只抬起手来,一指炕边搁着的一只青布包袱:“那个,是他从北境替萧呈娴捎带回来给你的!”

    炕边的那只青布包袱,远黛先前便已见了,只是不曾在意而已,这会儿听说是萧呈娴送她的不觉既喜且惭,喜的是萧呈娴仍将自己记在心上,惭的却是这阵子自己事务缠身,却已有很久未曾与她联系,便连她在秋里写了来给自己的信也都忘记了回。

    远黛起身,取过那只青布包袱,打了开来。包袱里头,装着的,是一只箱子,一只普普通通、全无一丝装饰的柳木箱子。一眼见了这箱子,远黛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遥想当年萧呈娴在娘家时,是何等的金娇玉贵,日常用具,无不极尽工巧之能事,那时的她,怕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有一日,她竟会用上如此简陋的器物吧。

    远黛默默想着,不觉微微出神起来,竟连箱子也都忘记了打开,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将那箱子打了开来。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数张色泽银白,全无瑕疵的狐皮,狐皮上头,搁着一封封好的书信,封皮上,赫然是萧呈娴的笔迹。

    远黛倒真是没料到箱子里,放得竟是毛皮,愣了一愣后,先自取出书信,拆开封皮,扫了一眼。百里肇在旁看着,便也自然的问了一句:“怎么?”

    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将萧呈娴的书信递给他,而是照着原样依旧叠好,放回封皮内:“萧姐姐说了,这狐皮乃罗起东去年秋里猎的,当时得了不少裘皮,但大多是灰鼠的,白狐皮却只得两张。因小了,也做不成什么,便一直留着没动。赶巧儿六哥去了,她想着我素来最是怕冷的,便托六哥捎来给我,还使我莫嫌礼薄,又说等今年得了好的,再托人送来给我呢!”

    萧呈娴在信中,还问了她好些言语,诸如百里肇对她如何?怎么这许久却一直没有回信?凌远清临离平京之前,怎么上门却仍不曾见到她等等。关心之情溢于纸面,而对百里肇的不悦,却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这些话,远黛自是不好说与百里肇听的。

    百里肇笑笑,看一眼那两张纯白狐皮,毕竟点头道:“北地寒冷,所产皮毛也较别处更为丰美厚实。不过到了哪儿,银狐也都是稀罕物事,她也是有心了!”

    一面说着,便又顺势的说起了罗起东。军中升迁,讲究的是军功,原就较文官要来的快得多。加之罗起东到北疆的时机也恰恰合宜。北狄部落,每年夏末秋初,将要秋收之前,总要率军来侵,他正赶上这个趟儿,数场大战下来,颇积了些功劳,如今已升迁至从三品的游击将军。蒋琓对他,也颇多赞誉,认定他是可造之才,年前更将他调到帐下听令。

    听百里肇这么一说,远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笑了一笑后,道:“这也要多谢王……皇上提拔……”说话间,却已似笑非笑的斜乜了百里肇一眼,这却还是相见之后,她第一回说起皇上这两个字。

    百里肇倒也并不居功,淡淡一笑之后,平缓道:“他所以升迁如此之快,一来是他确有能力;二来,却是因为萧家,与我其实并无多大干系!”军中固然一向赏罚分明,但胆大妄为、冒领军功者却也比比皆是。罗起东升迁所以如此之快,一则与他作战勇猛、心有韬略有关,二者也因他乃是萧家的女婿,只是这一层身份,又有谁敢去冒领他的功劳。

    不在私底下送他些功劳,那些擅于钻营之人的心中怕都觉得惶恐。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远黛便一笑,也不再多言,只将那只箱子稍稍翻检了一回,狐皮底下,却另搁了些北地特产,也无非是些人参、山菌之类,远黛一一细心收藏了。这些物事于她,虽不值什么,但总是萧呈娴的一片心意,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她自也欢喜得很。

    偏头看一眼百里肇,远黛忽而笑道:“听说皇上至今还不曾改元?”

    忽然听她问起这个,不由得百里肇不心生诧异:“这事不急,只等明年再说吧!”通常先帝过世的第二年年初,新帝就会宣布改元,算是新朝新气象的一种表现,但因延德帝乃在年前过世,若急于改元,却不免予人迫不及待之感,因此百里肇虽则登基,却并未行改元之事。

    状似不经意的一笑,远黛漫不经心道:“今年春上的选秀,不知皇上如何打算?”(未完待续。。)

番外——补遗(二)

    轻抬玉手,揭开车内夹帘,萧呈娴凝眸往外看去。入目所及,是葱茸碧草,如烟翠柳。是呵,已是暮春三月了呢!这个时候,即便是北境的草儿,也早该泛青了呢!

    这一晃眼间,居然就已过去了五年呢!她在心中暗暗的想着,遥望那座已依稀在目的高大雄壮城池,心中一时百味陈杂,难以言说。那是,是她的故乡,她在那座城池里出生、长大,她原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有远离的时候,然而命运弄人,她毕竟还是远离了这里。

    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正偎在自己怀里打着盹儿的稚弱女童粉嫩的面容,一颗心瞬间沉浸在了无尽的温柔之中。这是她与罗起东的女儿,今年才刚满了三岁,也正是因为她,这几年,她才一直淹留在北境,从未回过平京一次。忍不住的抬起手来,轻拂了一下怀中小人软细的发丝,她的眼神愈发温柔,眸中更盈满了宠溺与爱惜。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她而言,更是她这一生的转折点。唇角不期然的扬起一丝浅笑,到了如今,再回思从前,她只有三个字:不后悔。

    不后悔从前的选择,不后悔如今的生活。

    怀中的小人似乎有所察觉,轻颤了一下长长的眉睫,睁开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因刚刚睡醒的缘故,纯澈的眼内还有片刻的迷茫,闪一闪眼后,她才呢喃的唤了一声:“娘!”

    含笑替她拢一下有些凌乱的发。萧呈娴温声问道:“醒了?”

    微觉不满的将粉嫩的小脸蛋凑到萧呈娴温暖柔软的玉掌上蹭了一蹭后,小小的人儿才发出了娇软甜糯的声音:“娘,我们是不是快到了呀?”口齿甚是清晰。

    萧呈娴也不答她什么。只笑着将她抱了起来,凑到车窗边上,指着前方那座已愈发清晰的城池道:“樱桃快看,那里,就是平京了!”

    没有错,她怀中的这个小小女童,乳名正是唤作樱桃。这个名字来的其实也颇有几分趣致。她怀孕临产之时。恰是寒冬腊月,但因口淡的缘故,满心却想着清甜适口的水果。只是北境苦寒。又值冬日,却哪里有这些个物事。因此上,她心中虽是想着,却并未对人提起过。

    却不料她头天才想着。第二日。远黛竟就托人快马送了樱桃过来。所附书信更让她为之失笑不已。原来远黛在数月前,也已怀了身孕,她身子本较常人稍逊,这一怀了孕,反应的便也比常人更要厉害得多,每日里只是吃了吐,吐了吃,却是闹腾得厉害。

    偏巧此时。南越方面恰送了一批时鲜水果来,其中便有不少樱桃。远黛本来最喜樱桃的滋味。见送了来,又红得可爱,忙命取来用了些。不意这樱桃却是有用,吃了后,孕吐反应竟比先前好了许多。远黛因这樱桃甚好,便想起了萧呈娴,忙命人送了数筐过来。

    萧呈娴接了信,心中既是好笑又觉温馨,当下就着书信颇吃了些樱桃。不意当晚便自胎动,个多时辰后,产下一女,想着远黛送来的樱桃,一时兴起,便为女儿取乳名为樱桃。

    想到女儿这乳名的来历,萧呈娴便又不自禁的想起了远黛。自己与她,也有五年不曾见面了呢,也不知如今已成了皇后的她,是个什么样子了?

    昔年与远黛结识的种种情景,一时尽上心头,却让她无由的反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五年了,当年因不放心自己,而同去北境的大哥,早在三年前便已回了平京,与他一道回去的,还有他新婚的妻子——亦是当年远黛贴身双婢之一的云裳。

    那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最终居然会走到一起,这就好像是又一对自己与罗起东。

    罗起东……当年自己在当铺门前被他撞到的时候,又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竟会嫁给那么一个身着粗布短褐、出身寒门的男子。不过现如今的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模样了呢。

    想到罗起东,萧呈娴唇角笑意愈深。五年时光,几乎令罗起东前后判若两人,当年观音山上那个尾随自己二人的青涩青年男子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举止稳重、气度森严的俊伟将军。唯一不变的,是他当年对自己的承诺:一生不二色。

    怀中的小人连唤了几声娘亲,却未得到母亲的回应,终于不满起来,嘟了小嘴去拉她的玉手:“娘!娘!”她奶声奶气的叫着,终于将正自沉浸于往事中的萧呈娴唤醒。

    带笑的轻抚一下小樱桃的脑袋,萧呈娴忽然道:“樱桃,娘带你下车去走走去!”

    马车一路至此,她的鼻际,已能闻到清新的草木之气,显然是已到了护城河畔。从前每年三月三上巳节的时候,她总会出门踏青,而这里,更不是第一次来。春阳熙和,十里长堤之上,绿杨青青,桃李盛放未谢,岂非正是赏玩的好时节。

    母女二人一路自北境赶回平京,每日倒有大半光景都待在车上,此刻听说可以下车,小樱桃早喜翻了心,拍着小手只是叫好。见她天真模样,萧呈娴也不觉失笑,当即出声,命车夫便在十里长堤边上停了车。外头车夫答应着,毕竟又往前行了一阵,这才停住了马车。

    这当儿,另一辆马车上,早有婢女快步的过来,先抱下小樱桃,才又搀了萧呈娴下车。暖暖的春阳熙和的落在身上,鼻中嗅到的,是熟悉的平京气息,这一切,都让萧呈娴不由自主的长长吸了口气,眼中一时竟有些刺痛。身边,小樱桃已发出了一声近乎于惊叹的叫唤,而后竟撇开萧呈娴等人。迈着两条短短的小腿,飞快的往长堤方向奔去。

    萧呈娴见状也顾不得其他,便疾步的跟了上去。口中犹自叫着:“樱桃!樱桃!慢点!”

    樱桃自幼长在北境,五年下来,罗起东虽因战绩彪炳而晋升为二品武威将军,将军府也早建了起来。但北境因是军事重镇,一应规章比之平京都要松散许多。罗起东对爱女视如珍宝,无有战事之时,便常带了爱妻、爱女出门游玩。却将樱桃养的如同男孩子一般。二岁之后,见了父亲,便会撒娇的要求父亲带她骑马出门。更是从不怯生。

    樱桃虽是跑的飞快,却哪里跑得过大人,才刚跑出几步,早被萧呈娴一把揪住。萧呈娴才要出口训斥她几句。耳中却忽然听到有人轻声笑道:“好精灵的小姑娘。她就是樱桃吗?”

    萧呈娴的动作陡然一滞,下一刻,她已迅速回过头去。离她约莫二十步远的所在,是一株正开得灿烂的夭桃。阳光下,花红如火,灼人眼目,却仍遮不去树下女子恬淡的笑容。

    四目相对之下,萧呈娴忍不住便笑了:“你怎么来了?”她道。因着过分惊喜的缘故,她的声音里微微的带了几许颤抖。心下,更满满的皆是欣喜。

    女子抿唇,又是一笑,抬手拂开面前数片因湖风而被卷起的数瓣桃花花瓣,她的动作很是自然,落在别人眼中,却只觉娴雅而仪态万方:“姐姐回京,我又怎能不来相迎?”

    萧呈娴听得失笑,目光自然的在她身侧一扫,因没见着旁人,她便自然的抬手朝平京城内一指,问了一句:“他……也没拦你?”

    花下凝立的女子,自然便是远黛了。听萧呈娴这么一说,她也不由一笑:“如今正值春里,他正忙着呢!”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国之计,又何尝不是。

    用力抓住犹自在手中挣扎不已的小樱桃,萧呈娴快步的迎了上前,笑道:“如今看来,你这皇后,做的倒真是悠哉!”虽说远黛能过得好,也是她所乐见,但对这位闺中姊妹的手腕,萧呈娴也不得不心感钦佩。百里肇登基已四年有余,至今却不曾纳过哪怕一名妃嫔。

    甚至因远黛不喜后宫的缘故,她虽身为皇后,日常却并不在宫中起居。这四年里,后宫宫人,非但放了一大批出去,更几乎不曾进过什么新人。此举虽弄得朝野上下暗里诟病不已,但因百里肇淡然处之的缘故,时间长了,那些臣子叫唤得累了,便也不了了之。

    虽说是帝王无家事,但皇帝既不以此事为然,身为臣子,自也该适合而止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到的?”萧呈娴笑问着,同时摸一摸女儿的脑袋,笑向小樱桃道:“快叫干娘!”她怀着樱桃的时候,远黛得了消息后,便忙写了信去,敲定了这层关系。原本还说好了,是要亲去北境看她的,结果准备动身之时,却发现自己也有了身孕。

    这一趟北境之行,便也由此耽误了下来。

    小樱桃扬起粉嫩的小脸,好奇的打量着远黛,而后却极为认真的问道:“你就是每年都给我带很多很多好吃的糖糖的干娘?”因着表情极其认真的缘故,看去却更让人觉得怜惜。

    笑着弯下腰来,远黛抬手轻抚了一下她圆圆的苹果脸:“干娘知道你回京了,昨儿特意取了最新鲜的果子,为你做了好些水晶糖!等回了府,就给你吃,可好?”

    樱桃笑得眼儿弯弯,小嘴翘起,连连点头应道:“好好!”说过了这话后,她才猛然想起什么,忙又乖巧的补叫了一声:“干娘!”

    远黛本就喜她,见她如此乖巧,愈发疼到了骨子里,忙自将她抱进怀里,又亲了一亲她柔嫩的脸蛋,这才放了她下来。萧呈娴在旁看着,不免失笑道:“你今儿出来,怎么没带南山一起?”百里南山,正是远黛与百里肇之独子。

    淡淡一笑,远黛不甚在意的道:“说来也巧,今儿正是悠然抓周的日子!南山素来喜欢她,一早上知道我要来接你,他便磨着让送他先过去岳府!我想着他不来也好,便先一步将他打发走了!”悠然,正是沅真与岳尧二人所生之女的名字。

    萧呈娴闻声,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倒是我耽误了你了!”她口中虽是这么说着,面上神色却仍舒展,并不见丝毫歉疚之意。

    远黛也不在意,只牵了樱桃的手,与萧呈娴一路并肩,漫步长堤之上:“若说起来,我倒是更喜欢女儿一些!南山虽也懂事,但总觉不如女儿贴心呢!”

    眸中满是满足的看一眼远黛身边的樱桃,萧呈娴带笑调侃:“既如此,你再生一个便是!”

    笑着摇一摇头,远黛却是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全不见羞窘:“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却不肯!说我当年生南山时,已吃了不少苦头,只要我顺顺遂遂的,却比什么都好!”

    听得这话,萧呈娴不免失笑的又行调侃道:“这可不就是百炼钢终成绕指柔吗?”

    眸中笑意温浅,远黛抬起头来,看向远方。那里,碧空如洗,白云丝丝如棉,春阳熙和的洒在头上肩上,暖意融融,时有风来,带来阵阵花木清香,却自吹面不寒。

    又是一年春将暮,岁月静好至此,人生又复何求!(未完待续。。)

    ps:  这难产的最后一章番外啊,哈哈

    对不起了诸位,最近真是忙的要死,又出门几天,今天才刚回来。

    最后,谢谢诸位亲的包容与谅解,这本书,从根本而言,是比较不满意的。因为杂事太多,更新太慢的缘故,导致很多情节到了最后根本没写到。其实就如有些亲所说的,到了最后,已经跑偏了。感谢所有订阅、打赏过本书的亲们,感谢你们的包容与耐心。

    最后一鞠躬!再次谢谢诸位!

    另外再打个广告吧,新书《嫡女很忙的》已经上传,有喜欢的亲,我们新书再见。

    明年,我的码字时间应该会宽松一些,新书,我也会加油,尽量不会再出现本书已经出现过的情况!

    另祝诸位亲,元旦快乐,万事如意!

    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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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医香介绍:
一介小小庶女,善种花懂植草,会制茶能酿酒 更有一手深藏不露的医术 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庶女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