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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5章 宇泓墨的心

    外面的谣言传得如火如荼,完全偏向裴元歌,这次退亲不但没有影响到她的闺誉,反倒连之前被镇国伯府退亲的阴霾都被挥散了许多。那天,寿昌伯夫人来撒泼,又污蔑四小姐的清誉,还要退亲,裴府许多人都看在眼里,本就为裴元歌抱不平,对这个结果自然喜闻乐见。

    相对于下人们的欢饮鼓舞,裴府的主人们似乎就安静得多了。

    彤楼是静姝斋最高的楼,有四层,因为屋顶用的是红色琉璃瓦搭盖而成,鲜艳灿烂,十分醒目,所以命名为彤楼。将近黄昏,残阳如血,橘红色的余晖照在红色琉璃瓦上,光泽迷离,静美中隐约透漏出几分落寞,恰如此刻裴元歌的表情。

    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紫苑和木樨对视一眼,虽然外面的传言对小姐有利,但遇到这种事情,女子哪有不介怀的?只是该劝的话她们都已经劝过,小姐那么聪明的人,连她门都明白的道理,她不可能不明白。只不过是需要时间来抚平罢了。二人双双福身,退了下去。

    彤楼的顶楼类似于亭,以方便站在彤楼上观赏四周风景。余晖擦着屋顶斜斜照入顶楼,一般光明一半阴影。裴元歌身着纯白衣裳,坐在余晖与阴影的交界处,阴影处的一半是落寞的白,被余晖照到的地方则是一片迷离的红,但无论哪一种颜色,都显得凄凉寂静,令人心伤。

    当裴诸城上楼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时间,心痛如刀绞。

    他很想上前安慰歌儿,告诉她不要担心,无论有什么样的风雨,他这个父亲都会为她担当起来,她这么好,这么冰雪聪明,乖巧懂事,将来必定会有一位如意郎君……他有很多的话想要安慰她,让她开怀。可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些话,轻飘飘的,毫无分量,说着轻松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难。

    他与傅英杰相交九年,出生入死的交情,兄弟相称,君盛这个孩子也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以前以为傅老弟豪爽利落,男儿气概,君盛温润儒雅,细心体贴,这门亲事必定能让元歌终身幸福。谁知道却是一条外表华丽内在糟粕的船,平时看起来华丽优美,却经不起丝毫的风浪。

    连傅老弟这样相交九年的人,尚且会如此错眼,何况其他?

    世事善变,人心难测!

    他是如此的疼爱歌儿,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只要歌儿能好,就算要他拼上性命也无所谓。裴诸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本心,愿意为歌儿倾尽所有,可是……他相信这世间必定有着足矣匹配元歌的好男儿,可是天下之大,如此广阔,茫茫人海中能否遇到这样一个人呢?就算遇到了,有傅君盛的前车之鉴,他又怎么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歌儿的良配,而能放心地把歌儿交给他呢?

    他只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不是神仙!他疼她爱她,却只是父亲,不是她的丈夫,不能够陪着她走完一辈子……

    他知道自己疼爱歌儿的心思,可是却无法强迫别人有着和他同样的心,他……无法看透人心,无法操控人心!

    御前对峙,他赢了又如何?舆论导向于歌儿有利又如何?

    这一刻,裴诸城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失败,明明他的歌儿这般好,为什么却无法找到一个能够全心全意爱护她的良人,让她一声平顺喜乐呢?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裴元歌转过头,讶然起身:父亲!

    因为她发现得突然,裴诸城还没来得及撤去眼眸中的哀伤和无奈,裴元歌愣了下,随即恍悟,浅浅一笑,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在桌前坐下,柔声道:父亲,您不要为女儿难过,经历风雨才能看透人的本心,现在察觉寿昌伯府并非良配,总比女儿嫁过去后再发现要好吧?至于其他……父亲,人心难测,我们都是凡人,不能操控人心,所能做到的,只是努力维持自己的本心,凡事无愧于心就好,至于别人的心思,那不是我们能掌控的。父亲不要再为寿昌伯的事情忧心了,只能说,这样的人不配做父亲的兄弟!

    裴诸城回府后,对于御前对答的时候说得很简略,只说皇上明察秋毫。

    但后来,那些话语却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乍然听到的时候,裴元歌真的被震动了。父亲对她好,她一直都知道的,但也许是前世和父亲疏远淡漠的记忆影响,也许是她心中也有对他的迁怒,也许是他们父女间的相处实在太少,这次重生之后,尽管他们看起来父慈女孝,其乐融融,但其中有多少真心,只有她自己清楚。

    更多时候,她只是在利用父亲的宠爱来扳倒章芸,报复章芸而已。

    可是,这次的事情不同。

    重生后,她习惯于凡事依靠自己解决,从来都不曾指望别人做她的依靠。寿昌伯夫人大闹裴府之后,她又气又急又怒又恨,居然不能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思索对策,最后唯一想到的就是修书给颜昭白,想通过他的商行更快地占领舆论优势。

    但这种扯皮的事情,虽然先入为主会有优势,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洗刷对她的不利的。

    没想到,就在她犹自思索对策时,父亲却已经抢先她一步,砸了镇国候府,既为她出了气,又将这件事闹到御前,又巧妙设计,让二姐李代桃僵,让皇上做中间人决断,处置了镇国侯,甚至还逼镇国侯向她赔礼道歉。有了这些,任谁都会详细此事是镇国侯造谣,而她是清白的。

    尤其,父亲御前对答的那番话传出来后,更让她心中震动,甚至有着诸多的愧疚。

    即使前世他们父女关系冷淡,那也是因为章芸挑拨,她总是忤逆父亲才会如此,但即便这样,父亲也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这个女儿。而这一世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她对父亲的心思,也许有着一丝真心,但多半还是利用,但父亲对她却是全心全意的疼爱,没有丝毫的掺假。

    这种纯粹的感情,是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而这次事件,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身败名裂,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却已经有人帮她解决,并且事后在她跟前半点功劳都没有表过,这种天经地义的呵护,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只觉得心中暖暖的,涨得满满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泉水中,温馨柔软。

    第一次感觉到,她在这个世界上并非孤苦无依。

    经过这件事,她才真正地将裴诸城当做是她最亲的人,而这番劝慰的话,也是前所未有的真心。

    裴诸城自然察觉不到其中的微妙,但莫名的,歌儿的这番话就是让他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温馨,这是他的歌儿,明明这次事情,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看到他这个父亲伤心,最先做的却是劝慰他。不由得心中更加怜惜疼爱这个女儿,伸手摸着她的头发道:歌儿,父亲对不起你!

    不,这样的父亲,才真的是女儿的运气!裴元歌柔声道,爹,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论以后的情况会变成什么,女儿还有您呢,不是吗?

    嗯!裴诸城觉得心中一阵酸楚,傻丫头!

    有了这次交谈,父女二人似乎更贴近了一层,说着说着,原本心事重重的两人倒都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些许微笑。见女儿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裴诸城也暂时放下心事,正巧石砚有事找到静姝斋,他只好先离开,临走前,叮嘱裴元歌不许在这里久坐,虽然是盛夏,但黄昏时分也微有些凉意,怕歌儿身体弱,禁不住风。

    等到裴诸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前,裴元歌脸上的笑意又慢慢地消失了。

    这次退亲时间能够轻易解决,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声誉,又察觉到父亲的真心,父女感情更深厚了一层,这些都是好事。但是,并不代表者再没有后顾之忧。

    寿昌伯府的退亲,还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自从寿宴上,太后与皇上的那番话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后和皇后看上她了,这次寿昌伯府的退亲,则更坐实了这件事。寿昌伯府身为勋贵,又是在此之前跟裴元歌订的亲事,尚且如此畏惧,急急退亲,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何况别人?恐怕自此之后,未必有人敢再向她提亲。

    而且,想起那日太后殿的事情,在她禀告太后已经婚配后,太后仍然对她那般和蔼柔和,唯一的解释就是,太后并没有放弃利用她的打算。甚至,这次寿昌伯府的退亲背后,未必就没有太后的推动。现在她没有了婚约,再也没有推搪的借口,太后定会将她视作囊中之物,不容许再有波折出现,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宣召她入宫,向世人昭示太后的心思。

    在这风口浪尖上,谁敢跟她有牵扯,那是明目张胆地跟太后抢人,对皇家的大不敬。

    至于皇上……裴元歌微微皱起眉头,太后的心思她还能揣摩一二,却丝毫也看不透皇上的心思。这件事如果只是太后私心作祟想利用她,皇上在寿宴上那句话只是不愿拂逆太后的话,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沉下心神,潜心思索着当日皇上的言行举止,试图从中找出些须丝马迹。

    只有还有一线希望,她就要试试,因为她的确不愿意入宫。

    如果到最后还是逃不开这个结局的话……裴元歌暗暗地握紧了拳,眸眼中闪过一丝锋锐,是谁将她逼入绝境的,将来她必定百倍以报之!

    不过,当是皇上曾经说过,她年纪太小,这件事暂时还能搁置,拖延上一两年。而皇宫的事情诡谲莫测,一两年内会发生什么变故,谁都说不清楚,因此眼下倒不用太急。倒是另外一件事,让此刻的裴元歌更加介意,也更加无法释怀。

    御前的事情,别的她知道的只是大概,但万关晓的那番对话,她却原原本本地从裴元巧嘴里听说了。

    对于这个结果,裴元歌并没有感到意外,前世夫妻四年,她很清楚万关晓的个性,极尽钻营之能事,最会察言观色,顺风转舵,虚伪做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替自己寻找升迁的契机。

    如果按照章芸或者裴元华的计划,这件事是在裴府内部爆发,由父亲来质问,有章芸或者裴元华在旁边助阵,他或许会假装情深意重的情郎,打动父亲,让父亲把她嫁给他。但是在御前对质这种情况下,如果承认了跟她有私情,他就前程尽毁,因此绝不会承认,反而会借此表现自己的光明磊落,赢得皇上和父亲的好感,反咬镇国侯一口。

    虽然镇国侯得到了教训,但却成为万关晓的踏板,这点让她觉得很不爽。

    还有章芸,对于章芸和万关晓在镇国候府的婚事上所做的手脚,她千想万想,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敢无中生有,诋毁她的清誉,这样的行径,根本就是要让她万劫不复!

    心中的恨又深了一层。

    也好,万关晓是个善于钻营的人,既然把握住机会赢得父亲的好感,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想办法跟裴府扯上关系。这样也好,之前他的生活圈离裴府太过遥远,即使想要做些什么,都没有得力的人手。如果万关晓想要借此接近裴府,甚至有其他心思的话,那倒是个对付他的机会!裴元歌思索着,慢慢地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一道慵懒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裴元歌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叹了口气道:我还一直以为,裴府的守卫很严谨呢,现在看起来,漏洞还很多,才能让九殿下这般来去自如!

    这位祖宗,没事又跑到她这里来干嘛?

    难得元歌你肯夸我!宇泓墨毫不犹豫地把这当成是夸奖,在她旁边坐下,很自来熟地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看着玫瑰花在清冽的茶水中慢慢舒展开花瓣,盛开得鲜艳恣肆,却没有喝,而是握在手中把玩,道,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眉头都皱起来了,丑死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有区别吗?经过上次照顾宇泓墨的事情,裴元歌对他的感观有所改变。他高烧失去意识时,不允许其他人近身,却肯让她靠近,至少这说明他潜意识里对她并没有恶意,因此倒没在意他的毒舌,淡淡笑道,现在寿昌伯府已经退亲,还会有人敢娶我吗?

    宇泓墨当然明白,她所指的,并非两次退亲的影响,而是太后和皇帝的话。

    其实你不用担心,虽然说镇国候府退了亲事,没有了推诿的借口。但短时间内太后也不会册封你,会招来非议。这段时间,她也许会召你入宫,你只要敷衍应付好她,不要让她抓到把柄或者痛脚,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说到最后四个字,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完全不似平时的慵懒风情,给人一种坚决如铁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

    似乎也察觉到这四个字的分量,裴元歌转过头,心中划过一抹奇怪的直觉,却说不清道不明,是用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宇泓墨,微微蹙眉。

    宇泓墨素来沉静,但被裴元歌这样看着,却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有些不自在地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九殿下您为什么要帮我?裴元歌有些疑惑地道。

    宇泓墨心跳微微停滞了片刻,几乎以为元歌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反驳道:谁帮你了?太后和皇后都是叶家的人,五皇兄又是皇后的儿子,我跟五皇兄是死对头,跟皇后和太后也是,我对付太后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解决你的麻烦只是顺便而已,谁有心情特意来帮你?来告诉你一声,不过就是让知道,你又欠了本殿下一个人情,不要假装不知道。我做事向来有风使尽帆,施恩必图报!

    心慌意乱之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乱说些什么。

    说完之后,顿时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光。

    真是白痴!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女孩,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前对裴元歌的注意是因为喜欢,等到知道的时候,却是听说她和傅君盛定亲。那时候真如晴天霹雳,恨不得把傅君盛抓过来当沙包当箭靶蹂躏一百遍,然后再去把裴元歌这只不听话的小猫咪绑过来,藏在他的春阳宫,除了他谁也不想见,谁也不许碰,让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再也没有别人!

    若不是这种强烈的独占欲,他也不会察觉到自己是喜欢小猫咪的。

    搅和裴府和寿昌伯府的亲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在查过关于寿昌伯府和傅君盛的资料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门亲事对小猫咪来说,是极好的。寿昌伯府是行伍之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傅英杰跟裴诸城是至交好友,寿昌伯夫人虽然难缠,但不会是小猫咪的对手。至于傅君盛本人,相貌堂堂,前程平顺,对小猫眯显然也有情意,而小猫咪对那个傅君盛也比对他好得多。她嫁入寿昌伯府后,一定能够安稳平顺,生活得美满祥和。

    只除了,他是不甘心的。

    如果说他真的如同外人看来的这样风光,张扬恣肆,谁都拿他没办法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尽各种手段,毁掉寿昌伯府的这门亲事,把小猫咪抢过来,占据她的身心,把她护在他的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他不是。

    他的处境看似风光,实则凶险艰难,一直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在刀尖上起舞。如果他娶了小猫咪,将她卷入这场风波浪潮,那她势必要和他一起面对这种艰难的处境,在逆境中挣扎前行。皇子妃的荣耀尊贵只是表面,其中的诡谲艰难,明枪暗箭多不胜数……他所能给她的,只有他的一颗真心,他会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和她携手共同面对所有的难关,站在她身前直到最后一口气……

    他会带给她很多的凶险,但所能给的,仅此而已。

    而这仅能给的一颗真心,却也未必是小猫咪想要的,元歌对他似乎并无轻易。如果他就这样执意地将她拉进皇宫的浪潮中,未免太过自私残忍!

    所以,尽管心中有着万千不甘,他却也只能按捺下来,丝毫也没有插手裴府和寿昌伯府的婚事,甚至,克制着不再与元歌见面,即使有时候偶尔遇到,也会抑制着想要跟她说话的冲动,悄悄地躲在一边,等她离开了才会出现。

    他以为年少的爱恋轻薄如纸,只要过去这阵激情的冲动,不再与元歌会面,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直到尘埃落定。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那份感情非但没有慢慢平静,反而越发的激荡,难以控制,只要稍有空闲,就会忍不住想起元歌,无数次地想要打听她的消息,制造各种巧遇,哪怕只是看她一眼,跟她说句话都好。甚至,在夜间,站在春阳宫最高的楼阁上,遥望着裴府的方向,想象着元歌在那个地方,都会忍不住地想要微笑,然后再心痛如刀绞。

    他觉得,自己都快要魔怔了。

    但他控制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的异状,也没有因此放纵自己的**来找元歌。

    只有那次,心中实在积压了太多的事情,无法遣怀,在屋顶上吹风直到半夜,素来身强力壮的他居然发了高烧,在狼崩溃,只剩下潜意识的渴望时,在迷迷糊糊之中,他竟然来到了裴元歌的闺房,看到脑海中渴望了千百次的容颜后,才安心地放任自己迷失在黑暗和寂静之中。

    以生病为借口自欺欺人,他只放纵了自己那一次。

    本来以为,事情就会这样发展下去,元歌会嫁给傅君盛,然后他会慢慢地断了念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因为太后和父皇的一番话,寿昌伯府退亲,转眼间风波骤起,元歌不再有婚约,而且因为太后,很可能会被卷入皇宫争斗之中。

    经过傅君盛的事情,让他学了个教训。

    原本以为元歌是好的,他喜欢,别人也会喜欢,可是没想到傅君盛却是那般的没有担当,遇事懦弱,根本就不能为元歌遮风挡雨。这让他的心又蠢蠢欲动,并且给自己找到了好的理由:别的男人不可靠,遇事可能会变,他无法完全相信,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的个性,知道自己不会变。

    他会一直对她好的!

    于是,有了充足理由的他,立刻悄悄地跑了过来。

    对于太后的这番话,他的心思其实很矛盾,既厌恶太后把元歌当棋子,试图把她卷入皇宫风波之中;却又隐隐觉得有些开心,被卷入皇宫是非中的人,很难脱身,这样他就有充足的理由把元歌抢过来……这种矛盾微妙的心理,导致他在面对元歌时分外别扭。

    就像现在,明明是个很好的示好机会,结果却被自己说得好像是交易一样,宇泓墨恨不得把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再塞回去,然后狠狠地捶自己两拳。

    见他说完就满脸懊恼的模样,裴元歌忍俊不禁。

    见过了宇泓墨张扬恣肆,高深莫测的模样,十足一个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子姿态,再不就是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无赖模样,倒是上次生病幼稚不讲理,和眼前这个别扭的模样有些可亲可爱。

    明明是帮了她,却非要说得跟想算计她似的,还真没见谁非要把自己扭曲成这个模样的。

    这个宇泓墨,难道很怕别人把他当好人吗?

    见裴元歌不说话,只是笑,宇泓墨心头有些惴惴不安,不会被看出来他的心思了吧?那怎么没点儿反应呢?到底看出来了没有啊?

    这只小猫眯!

    见他神情越发古怪,裴元歌终于笑着道:是,小女又欠了九殿下一个人情。说起来,我欠了九殿下不少人情了,九殿下将来打算让我怎么还?

    我倒想让你以身相许,你肯不肯啊?宇泓墨腹诽着,但这话绝不会说出口,只好装高深莫测道:这个嘛,以后你就知道了!

    九殿下的利息不要收得太高才好!裴元歌扬眉笑道,忽然间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莲花香味,心头微感奇怪。这股香味,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凝神思索之下,忽然一震。

    那次裴府闹刺客,结果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闯入她的房内劫持了她,当时两人离得很近,鼻间曾经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莲花清香。后来银面人又出现在锦绣良苑,害得她折腾章芸的计划夭折,第二天就匆匆赶回裴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黑衣银面人,也曾经猜测过他的来意,却始终茫然没有头绪。

    现在这股莲花香味,跟当时的味道很像。

    难道说,那个黑衣银面的人,是……宇泓墨?

    还是只是相似的味道而已?裴元歌思索着,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九殿下,你衣服上熏的什么香?我倒是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清新淡雅的香味,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也去买来熏衣服!

    宇泓墨有些茫然:什么香味?我很少用熏香的。

    就是一股很淡很淡的莲花香味,浅淡但很优雅。裴元歌形容道,指着他的衣袖道,喏,你衣袖上就有这种味道。

    莲花香味?

    宇泓墨面色微变,忙扯过袖子嗅着,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不过味道很淡很淡,没有仔细注意,很难闻到。也是这顶楼没有丝毫其它的异味,不然早就将这香味遮掩过去了。再想想自己今天去了那里后就直接出宫,不可能被其他人发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道:哦,这是种手工做的熏香,如果你喜欢,我下次给你带些过来。

    手工做的,给她带些过来……

    也就是说,这种熏香别处不会有,市面上也没有卖的。换而言之,那个黑衣银面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宇泓墨!再看看她的那双手,修长白皙,光泽莹润,丝毫也不像武将的手,跟她记忆中挟持她的那双手的确很像,而且,上次他发着烧也能跑到裴府来,显然对裴府的守卫很熟悉……那次劫持她也就算了,但是想到锦绣良苑,那人躲在花藤间偷窥她沐浴,差点毁掉她的清白,裴元歌忍不住磨牙,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宇泓墨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莫名的有些心虚:怎么了?

    没什么。裴元歌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动声色地道,九殿下,你说如果有人曾经劫持过我,后来又差点毁掉我的清白,这样的人,我应该要怎么对付他才好?

    宇泓墨丝毫都没有想到自己身上,还以为跟寿昌伯府和镇国候府的事情有关,面色骤变,森寒如冰:有这样的事情?居然敢劫持你,还差点毁了你的清白,这样的败类决不能放过,万死都不足以赎罪!这人是谁?

    居然有人敢这样对待小猫咪,简直是找死!

    九殿下,这件事我不方便告诉我父亲,不知道九殿下能不能帮我修理那个败类一顿?裴元歌嫣然一笑,容颜如花,只是在提到那个败类时,不自觉地磨了磨牙。

    宇泓墨当然义不容辞:当然,我去替你杀了他!

    九殿下真是义薄云天。裴元歌恭维着,忽然笑容一敛,面色冰冷,面无表情地道,既然这样,宇泓墨你这个败类,就自杀以谢天下吧!

    宇泓墨一怔:什么?

    他是败类?

    还装蒜?想起这事裴元歌就来气,拍案而起,力道之大,使得桌上的茶壶茶杯连带糕点碟都跟着震了一震,怒喝道,宇泓墨你这个混蛋,半夜三更,穿身黑衣,戴个银面具,跑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还劫持我!我实在懵懂,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得罪了九殿下,以至于九殿下这样来惊吓我?

    宇泓墨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小声道:那最后我也没怎么样,还被你咬了一口,踩了一脚。

    那时候不过就是看元歌聪明得过了头,不好掌控,所以想悄悄地潜入裴府,把七彩琉璃珠偷出来而已。结果最后七彩琉璃珠没偷到,反而被小猫咪狠狠地咬了一口,踩了一脚。说起来还是他比较吃亏吧!

    不过,看着裴元歌冒火的眼眸,这话只能咽进肚子里去。

    好吧,第一次还能饶了你,那第二次呢?跑到温泉房去,躲在花藤丛中,居然……说到这里,裴元歌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手指着宇泓墨,忽然转头四下寻找,偏偏顶楼什么都没有,最后抓起装花茶的青釉五福贺寿茶壶就想砸过去。

    这个该死的登徒子,混蛋……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宇泓墨也觉得很窘迫,下意识起身,绕着圆桌不住地躲闪着,边道:天地良心,元歌,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不也没看到什么吗?还被你打了一顿!就算有气,你也该消了吧?说这话时,却不自觉地带了些心虚。

    其实,看到了不少……

    但当时他的确不是故意的,原本只是猜着她或许把七彩琉璃珠戴在身上,所以想趁她沐浴时,悄悄偷走算了。谁知道去得太早了,她还没来,只能在花藤边躲起来,再然后……

    打你是轻的!说,你三番两次的,到底想做什么?裴元歌恼怒地道,原来那个银面人真是宇泓墨!她相信宇泓墨对她没有恶意,也不会是专门到那里偷窥的,只是遇到这种事情难免恼怒,这是宇泓墨她才问,要是别人,她会按兵不动,但找机会整死他!

    呃……宇泓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说,他三番两次是想去偷她的七彩琉璃珠?会不会被元歌砸死?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做这种事情了……

    不敢说了?裴元歌心头更恼,你到底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个银面人当时让她困惑了许久,实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三番两次找她的麻烦。

    不过,现在她倒是明白了另一件事。

    温府寿宴,平白无故的,宇泓墨跑来找她的麻烦,故意让叶问卿误解。当时说是因为她得罪他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想到这里,心头更恼。

    好好的,他堂堂九殿下穿黑衣,戴银面,跑到她的闺房劫持她,闹得裴府打乱,被她咬了一口,踩了一脚还觉得很委屈吗?躲在花藤中偷窥她沐浴,被她打一顿难道不是活该吗?居然还说是她得罪他!

    左躲右闪,见裴元歌始终一幅要砸人的模样,宇泓墨索性不躲了,就这么坐了下来,趴在在圆桌上,道:你砸吧!

    见他这样子,裴元歌反而有些砸不下去手,砰的一声,将茶壶放回圆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宇泓墨,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见裴元歌毕竟没真的砸下来,宇泓墨嘴角一弯,心忍不住飞扬起来。不过却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元歌。斟酌了许久,忽然敛起笑意,神色郑重地道:元歌,我能相信你吗?

    见他忽然郑重,裴元歌微微愣了下,但想起他做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来气,冷声道:那要看你做的什么事?

    好吧,我告诉你。宇泓墨深吸一口气,仍然感觉有点小小的心虚,你在黑白棋鉴轩斗棋,赢了一颗七彩琉璃珠,对不对?其实那天,我也去了,本来已经连赢三局,结果就晚了一步,七彩琉璃珠被你赢走了。

    所以呢?裴元歌问道,忽然醒悟,诧异地道,你不要告诉我说,你那两次,是想来偷我的七彩琉璃珠?神情一片愕然,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气还是该笑。

    什么叫偷?本来就该是我赢的!我后来打听了,你对下棋根本就只是略懂皮毛!我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赢了颜昭白的?宇泓墨有些不服气地问道,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疑惑了很久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他差点没郁闷死。

    他寻找七彩琉璃珠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黑白棋鉴轩以七彩琉璃珠为彩头斗棋,乔装打扮前去斗棋,眼看着已经连赢三局,就连斗棋者都说,他的棋艺高超是他生平仅见,或许能够赢了轩主,夺得彩头。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被裴元歌抢先一步赢走。

    最可恨的是,这个赢了七彩琉璃珠的人,后来据他打听,对棋艺只是略通皮毛!

    这让当时的他狠狠地记住了一个名字,裴元歌!

    ------题外话------

    悲剧的更新时间~等更的亲们辛苦了~人家要奋起啦啊啊啊啊啊啊!

106章 联手抗敌,道歉

    我并没有赢,棋局到最后是我输了,但是颜公子认为,他在棋道钻研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攻下我所守的西北角,于是就认输了。裴元歌坦言相告,冷声道,即使我棋艺不如你,但七彩琉璃珠是颜公子亲手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九殿下你三番两次想要盗走,这算哪门子道理?

    最可恨的是,当盗贼来偷她的东西,被她小惩大诫,居然还觉得委屈。

    这世道,盗贼也这么嚣张?

    听着裴元歌义正词严的谴责,宇泓墨也知道自己的确不讲理,原本挺得直直的脊背,一寸一寸地弯了下来,心虚地小声道:我只是想要七彩琉璃珠而已,再说,我也帮了你不少的忙啊!沉香殿里,是我帮你拆穿裴元容的;你偷听我跟叶问卿的谈话,我也没有拆穿你;温府寿宴,是我帮你毁了那幅画;白衣庵遇袭,也是我救了你……

    可是,九殿下,你也刁难了我很多次!裴元歌瞪眼道。

    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初见面,这位九殿下就处处看她不顺眼,处处都想找她的麻烦,敢情是为了这颗七彩琉璃珠!裴元歌很想拿再抓起桌上的青釉五福贺寿茶壶,不过这次不是砸宇泓墨,而是很想把自己砸晕算了。就为了这么一颗珠子,就为了这个一颗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的珠子……

    九殿下!裴元歌咬牙切齿地道,能不能拜托,下次如果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看我不顺眼的话,请直接告诉我,我双手奉送!说着,撩起衣袖,露出坠着七彩琉璃珠的红线,将接口处的活结解开,再向两边一拉,退了下来,连同红线带七彩琉璃珠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向着宇泓墨的方向推去。

    之前心心念念的七彩琉璃珠就在眼前,宇泓墨却没有预料中的惊喜。

    他看得出来,元歌很生气。而且,这种举动就好像一种交易,似乎元歌把七彩琉璃珠给他,然后,他们之间就两清了,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又将七彩琉璃珠推了过去,偷眼瞧着裴元歌,带着些歉意道:元歌,我知道我以前的行为不太对,我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行不行?

    这位祖宗居然给她赔不是?

    裴元歌有些愕然地转头,看着他偷眼瞧着她,带着点怯怯和讨好的模样,心中更觉得古怪。且不说宇泓墨身为皇子,高高在上,单就他的个性,十足嚣张放肆,听说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居然会给她赔不是?

    总觉得,从上次他生病发烧闯入她闺房开始,宇泓墨就跟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还生气啊?宇泓墨有些愁眉苦脸,他本是口齿伶俐之人,无论哄人还是气人都堪称一绝,但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还好,自从察觉到自己喜欢裴元歌开始,在她面前就莫名其妙地笨口拙舌起来,尤其是在她绷起脸时,想说鼓动如簧巧舌,说些甜言蜜语怕被她认为轻变,但太过诚实平淡又怕被她当做无能平庸,总之,他觉得说什么都有问题,以至于什么都不敢说了。

    这绝对是报应!

    裴元歌冷哼一声,没有做声。

    虽然不知道宇泓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以前被他捉弄那么多次,不趁现在他脾气好的时候捉弄回来,那就太错失良机了!

    我真不是存心的,你别生气好不好?宇泓墨抓耳挠腮,无奈地道,要不,我下去给你找个鸡毛掸子?

    裴元歌再也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干嘛?拿鸡毛掸子打你啊?

    打呗,一顿鸡毛掸子而已,你就是打断了,我也不会吭一声!见她这样,宇泓墨顿时稍稍放下心,不再那么拘谨,眼珠一转,突然来了精神道,不过打我没意思,不如我帮你揍别人去,就当我将功赎罪,怎么样?最近的事情的确让人挺憋屈的,我猜你心里一定窝着不少火,我们找个地方砸场子,发泄发泄如何?

    裴元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算一算,你最近的倒霉事,都跟叶家脱不了关系,先是五皇兄想要逼婚,害得你匆匆定下了寿昌伯府,结果又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让事情闹到了现在的田地,头上还悬着太后那把利剑。而且,五皇兄背后支持的广致斋又在给你们裴府的简宁斋找麻烦,弄得你们铺子问题重重。宇泓墨如数家珍,潋滟的美眸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期待地道,听说,现在裴府还关着广致斋的一些管事,我猜,你一定对广致斋这事儿很窝火,很想教训他们一顿,但是又不想因为一间铺子,让裴府跟叶家彻底对立,所以还在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对不对?

    裴元歌凝眼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之前偷换假货的那件事,抓到的那些人手还在裴府关押着,她的确很想教训广致斋,最好弄得他彻底倒闭。但是,父亲先砸了镇国候府,又御前对峙,让皇上狠狠地处置了镇国侯。在这风口浪尖上,实在不宜再有过激的举动。

    尤其,广致斋后面还牵扯到叶家,五殿下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垄断整个京城的丝线和刺绣行业,简宁斋在中间挡着,已经够碍眼了。若再把广致斋斗得倒闭,将垄断丝线和刺绣的行为扼杀在萌芽状态,肯定会彻底激怒五殿下。在两位殿下的争斗中,父亲一直保持着中立,不偏不倚,既没有刻意地偏向哪位殿下,却也不想得罪哪位殿下,这才是当前局势的明智之举。

    为了一间铺子激怒五殿下,这不划算。

    因此,得知事情的详细缘由后,父亲和母亲都觉得没必要为此激怒五殿下,毕竟裴府并没有涉及商业的打算,损失一间简宁斋固然可惜,但也不算什么。

    只是,正如宇泓墨所说的,她最近先是被五殿下逼婚,然后是太后,现在铺子里的事情又有叶家和五殿下在背后撑腰,接二连三的事情,实在让她觉得憋屈窝火,很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不过,她也不是会被情绪左右决定的人,分得清轻重,因此百般思索后,也还是觉得放人。

    现在听宇泓墨的话,裴元歌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后族的势力还是很雄厚的,裴府的确犯不着为了一个简宁斋跟叶家杠上。宇泓墨也点头道,所以,关在裴府里的那些广致斋的人,教训一顿就放了的好。至于简宁斋这件铺子,还是盘出去的好,免得被叶家记恨上。

    以裴诸城的身份,即使广致斋背后有五殿下撑腰,但把跟自己铺子捣乱的家伙教训一顿,只要没死人,就不会有麻烦。这就是一个度的问题。

    裴元歌有些失望:这算什么主意?

    还以为他有法子,让她既能够折腾跨广致斋,又能不牵连裴府呢!结果跟父亲和母亲的看法一样,也是要把铺子盘出去,不掺和叶家的这件事。

    别急啊,把铺子盘出去的确不算什么办法,关键是要把铺子盘给什么人?宇泓墨微微一笑,唇形优美的薄唇勾出一抹魅人的弧度,眼眸中波光潋滟,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登门求价,这其中肯定也会有广致斋的人。明面上的理由就说商业决策,决定把铺子迁到别处,私底下却可以放出风声,说是广致斋总是出阴招,逼不得已才要盘铺子。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盘给广致斋的人,这也符合裴尚书的个性,广致斋的人也好,五皇兄的人也好,都不会起疑心。总之,你们就先拖着,直到一个叫莫全的人上门后,再把铺子盘给他!

    裴元歌本是冰雪聪慧的人,一点就通:这个莫全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不重要,只是中间转手的人罢了,只不过兜兜转转之后,这件铺子最后会落在我的名下。到时候我出人出力出钱,你出主意,我们一起把广致斋弄垮!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宇泓墨笑眯眯地问道,既能帮小猫咪出口气,又能打击五皇兄,最重要的是,这样他以后就有借口经常来找小猫咪,甚至把小猫咪约出去,毕竟,要商量怎么弄垮广致斋嘛!

    他真是天才!

    好主意!裴元歌喜笑颜开,计帐道,这样一来,简宁斋跟裴府再没有关系,而你跟五殿下本来就不和,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打击他。到时候,不说别的,你就是死守着简宁斋不放,都足够恶心五殿下和叶家的人了!不过,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广致斋斗垮,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不如缓上一缓,让他们吃个大大的哑巴亏!

    宇泓墨一愣,目光灼灼地盯着裴元歌,问道:怎么说?

    九殿下你大概不知道,五殿下派家臣开这个广致斋,可不是只想开一间赚钱的铺子这么简单。裴元歌将五殿下垄断丝线和刺绣行业的意图大概说了一遍,道,所以,只要九殿下你买下简宁斋,这件事你就稳赚不赔!

    宇泓墨只是无意中知道简宁斋跟元歌有关,进而发现有个广致斋老根简宁斋过不去,这才让人查了下,知道这是宇泓哲派家臣经营的铺子,却不知道,原来宇泓哲有这么大的野心,想要垄断整个京城的丝线和刺绣。

    他虽然对商场上的事情不太了解,但经裴元歌一提点,便知道,如果广致斋的阴谋得逞,最后宇泓哲将会得到怎样丰厚的利益。而在朝堂的争斗中,各种拉拢人的手段都少不了银钱的支持。如果再让宇泓哲得到这么可怕的一笔财富,那么无异于让他如虎添翼,这样说起来,这件事他更是必须要拦阻,义不容辞。

    那元歌你说,让五皇兄大大地吃个亏,怎么说?

    裴元歌微微一笑,眼眸湛然,连带着身上也多了许多神彩,光彩照人:我打听过来,这条街道上的铺子,大多都是中等官宦人家所开,再不就是支持叶家的官员所开,只有简宁斋是我裴府的产业。我父亲是刑部尚书,又是执拗的性子,因此简宁斋算是最硬的一块骨头。所以广致斋会先挑简宁斋下手,一来简宁斋本来就是经营丝线的,二来也是杀鸡儆猴,如果连简宁斋都被逼得无法经营下去,那其他的铺子自然要权衡一二,到时候广致斋想要收购这些铺子,就会容易很多。

    宇泓墨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裴元歌脸上。

    比起方才沉默静思得甚至有些凄凉的元歌,此刻的元歌眼眸中充满了异样的光彩。他在后宫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也见过她们谋划算计时的模样,都带着一股阴测测的冷。可是元歌不同,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光彩夺目,让他转不开眼神。

    我所谓的让五殿下吃个大亏,就是想请九殿下先按捺下,晚一段时间再开始跟五殿下作对。简宁斋一旦盘出去,广致斋再去收购别的店铺,一定会以简宁斋为范例,也许会遇到波折,但一定会很顺利。我们何不等一等,等五殿下将整条街的店铺收购得八**九时再出手,让他花费偌大的人力物力,金银钱财,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元歌的这个主意的确很解气,但中间也有纰漏。

    宇泓墨沉思着道:虽然我不懂商事,但如果是我的话,已经把店铺收购得八**九,那么,五皇兄绝不会甘心就此认输。广致斋背后有景轩商行雄厚财力的支撑,我虽然不缺钱,但是也不可能拿出太过的银钱来跟景轩商行耗!到最后恐怕只能撑着简宁斋恶心恶心我那五皇兄而已。

    这个问题裴元歌早就想过:所以,我们需要找个帮手!

    帮手?听元歌的意思,应该是跟商行有关,宇泓墨略一沉思,忽然道:庆元商行?

    你怎么知道?裴元歌一怔。

    宇泓墨冷哼一声道:庆元商行的少东家对简宁斋的东家小姐一见钟情,大献殷勤,不但认了假货的事情,还特准简宁斋以后进货全部进价,连运费都不挣。这么好的关系,的确应该好好利用利用。

    裴元歌顿时有些不自在。

    当时突然灵机一动出这个主意,只是为了迷惑简宁斋的内奸,所以要求颜昭白配合她演一场戏。但这种事情毕竟有些尴尬,因此这个消息也只局限在庆元商行和简宁斋内部。不知道怎么会传到宇泓墨的耳朵里去?裴元歌郁闷地想着。

    庆元商行虽然也算有名气,但是跟景轩商行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即使能够说动它来帮我,只怕也未必能耗得起!小小地酸了下后,宇泓墨的神色又正经起来,何况庆元商行也是颜昭白的产业,一明一暗两个商行都是自己的,却要互相打消耗战,颜昭白那个死要钱未必会愿意。

    裴元歌愕然睁大眼睛:你连这个都知道?

    颜昭白是庆元商行的东家,这件事当然是极为保密的,连他所依附的五殿下都不知道,宇泓墨是怎么打听出来的?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宇泓墨扭过头去,感觉脸上有些在发烧。

    难道他能告诉裴元歌说,因为他发现裴元歌是简宁斋的东家小姐,又听说庆元商行的少东家对简宁斋的东家小姐一见钟情,大献殷勤,因此大吃飞醋,想去砸庆元商行的场子,所以派人搜集这个商行的资料,结果发现商行的东家是颜昭白这才作罢?

    就算当时元歌已经跟傅君盛订亲,他决定放弃,但也不是随便阿猫阿狗就能打元歌的主意的!

    见他没吭声,裴元歌也没有追问,继续道:不会的,我想对于五殿下的企图,颜公子绝不乐见。想要垄断丝线和刺绣,需要雄厚的资金,而这些资金,绝对是由景轩商行供给的。但是,如果叶诚如愿以偿控制了京城的丝线刺绣,积累出大量的资金,有了这个依仗,到时候五殿下绝对会转头来对付景轩商行,直到彻底吞并景轩商行的全部财产。虽然说明面上颜公子不能做什么手脚,但如果私底下能够阻止叶诚,绝对也是颜公子所喜闻乐见的。

    但是景轩商行和庆元商行毕竟实力悬殊……宇泓墨仍有顾虑。

    九殿下不要把朝堂上的争斗套用在商场上,商场上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赢得利润,五殿下授意叶诚这么做,一来是贪图事成之后的巨大利润,二来是这个过程中的投资都是由景轩商行提供,他只需要坐享其成。但是,如果简宁斋跟广致斋斗起来,让广致斋无法盈利,却要往里面投入大量的钱财,这种亏本的生意,谁都不会做。五殿下再怎么愚钝,也不会为了一个前途艰难却只是可能的利润,而搭上整个景轩商行。所以,只需要坚持一个月,我想五殿下就会放弃叶诚。这点,庆元商行一定能够做到。

    对于这点,裴元歌倒是很有信心。

    见她信心满满的模样,再想想五皇兄的为人,宇泓墨点点头,觉得她分析得很对,笑道:好,那就这样,我去找颜昭白谈这件事。说着,忽然以手撑头,神色古怪地看着裴元歌,道,元歌,我发现,你比我还狠,我不过是想弄垮广致斋,你倒是比我更大手笔,连颜昭白都想拉过来,一起让五皇兄彻底栽个大跟头!

    反正这件事对九殿下您只有好处,不是吗?裴元歌反问道。

    这些日子,她被叶家折腾得翻天覆地,只是碍于裴府,不能跟叶家正面相抗。现在有机会让五殿下和叶家吃个大亏,又不会连累裴府,自然会不遗余力。

    是对我只有好处,不过让我想起几句古语。宇泓墨咳嗽一声道,古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见小人比君子更可怕。但古人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的排名还在小人之前。嗯,古人说的话,果然很有道理!

    调侃她?

    裴元歌浅浅一笑,眸眼妩媚:九殿下,您别忘了,您现在还得罪着我呢!

    宇泓墨头一缩,低头去喝花茶,不敢再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青黛的声音:小姐,有人——说话声中,盈盈上楼,骤然看到绝美的九殿下突然出现在小姐身旁,神色愕然之下,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两人,好一会儿才道,有人要见小姐,是傅世子。老爷看到他很生气,本来不许他进门,但傅世子再三央求,最后老爷打发人来,说问问小姐的意思。如果不见,就直接打出去!

    九殿下怎么又出现在静姝斋?

    上次更蹊跷,九殿下还发着烧,却……而且昏迷的时候谁也不许近身,却肯让小姐靠近。青黛思索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九殿下喜欢小姐?心头顿时闪过一抹欣喜,这样说,那小姐将来其实有可能会嫁给九殿下?

    看青黛的目光,裴元歌就知道她一定在奇怪宇泓墨的出现。

    但认真来说,她也不知道这位祖宗殿下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索性也不解释。尤其,青黛所说的事情也让她有些惊愕,傅君盛要见她?是为了什么?

    沉思良久后,裴元歌道:你先下去,就说我随后就到。

    等青黛下楼,宇泓墨忍不住冷哼道:寿昌伯府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了,你还去见傅君盛那个懦夫做什么?尤其想到那次在温府寿宴,元歌那样娇糯地喊着傅哥哥,心里就更不舒服,什么时候元歌能那样甜甜地叫他一声墨哥哥?

    不管傅世子是为什么要见我,这件事总要有个了断,我不想以后还纠缠不清。裴元歌淡淡地道,将桌上的七彩琉璃珠拿起,推向宇泓墨,道:既然你想要这个,那就拿去吧!见他愕然的模样,微微一笑,道,九殿下出的主意很合我的心思,所以以前的事情就算了,我原谅你了!以后太后应该会宣召我入宫,恐怕需要九殿下帮忙的事情还很多,这颗七彩琉璃珠就当是谢礼吧!

    该来的事情躲不掉,既然避不开太后的算计,那就只有迎面而上。

    虽然她是太后,很多时候都不是她一介尚书嫡女所能违逆的,但太后也并非金刚不坏之身,她也并非全无反击的能力。之前一味地忍让,只是想忍一时风平浪静,不必卷入皇宫这个漩涡。但现在寿昌伯府退亲后,她显然不可能再避开这场风波,那么,就来斗一斗吧!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也会有弱点,也会有敌人,而这些都是她的机会!

    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自己,为了裴府,她也会不择手段地把太后拉下来,让她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威胁!

    九殿下想必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来找她,才会这样反常的,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跟她赔礼道歉,又想办法替她出气,应该是因为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很可能会经常有合作的机会,所以来向她示好,乃至拉拢。

    既然如此,那送颗七彩琉璃珠做人情也不算什么。

    毕竟,这颗不同于父亲送给她的那颗,那是娘的遗物。而这颗七彩琉璃珠,却只是她从棋鉴轩斗棋赢回来的意外,就算送给宇泓墨也不可惜。

    没想到她会把七彩琉璃珠送给自己,宇泓墨微微一怔,随即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欢欣。虽然她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合作利用的意味,但至少,她原谅他了,不再因为黑衣银面人的事情恼他。而且,七彩琉璃珠一直都是他的心愿,现在是元歌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他都很欢喜。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要七彩琉璃珠吗?宇泓墨抬眼,这一刻,如果她问,他会愿意告诉她,即使这件事牵涉到他和那个人的身家性命。

    就是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他和那个人的性命,他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愿意露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被人怀疑。但是,他又真的很想拿到七彩琉璃珠送给她,所以他才会小心谨慎,用尽种种手段,试探裴元歌,甚至不惜去偷。

    但是现在不同,他相信,就算告诉元歌,元歌也会为他保守秘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这颗七彩琉璃珠既然能让九殿下这样耗费心机,就一定很重要。九殿下放心,关于七彩琉璃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连我父亲也不会。我还有事,先下去了。裴元歌浅浅一笑,向他颔首致意,随即起身走下楼取。

    堂堂九殿下,要黑衣遮面来偷这个七彩琉璃珠,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这颗珠子落在了他的手里。那么,这件事一定是很私密的,不能让人知道的。这样一来,对于之前宇泓墨对她的种种刁难试探,裴元歌心中也有了底,应该都是为了这颗珠子吧!宇泓墨很想得到这颗珠子,但又不愿意让人知道,这颗珠子被他得到,所以才会百般试探刁难她,想摸清她的脾气,弱点,看要怎样施展手段压制,才能让她保守秘密。

    这颗珠子,据父亲说,只是对身体虚弱的人很有好处。

    那么,宇泓墨费尽心机想要得到它,应该是为了送人吧?能够让宇泓墨这样的人耗尽心机,求得此珠相赠,那个人对宇泓墨来说,应该很重要。都说皇家无情,却能让身为皇子的宇泓墨这样重视,实在很难得。

    来到后院大厅,果然看到傅君盛的身影,裴诸城和舒雪玉都坐在旁边。

    数天不见,原本温润儒雅,莹莹如玉的傅君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身形消瘦,神情憔悴,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意气风发,谈笑自如的感觉。看到裴元歌进来,傅君盛眼眸猛地亮了起来,冲到裴元歌跟前,随即又记起根由,脸上的神采慢慢消退,眸色黯淡:元歌妹妹——

    傅世子,您应该叫我裴四小姐!见到傅君盛如斯憔悴,裴元歌心头闪过一抹恻然,随即想起寿昌伯府所做的事情,又被恼怒代替。即使知道这一切应该与傅君盛无关,但他毕竟是寿昌伯府的世子,而且,两人今后也不适宜再有任何牵扯。

    原本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是却都被这句傅世子和裴四小姐打散了。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他叫她元歌妹妹,而她会娇糯地叫他傅哥哥。每次看到她娇小纤弱的身影,傅君盛都会生出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当知道父亲有意让他和元歌妹妹定亲,知道她会是他一生的妻子时,他真的很开心。可是没想到,这个开心却是那么短暂。太后殿上,他一时的懦弱曾经让他痛恨不已,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元歌妹妹,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天,父母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来!

    从母亲大闹裴府那刻起,就注定了他们再也不可能了!

    傅君盛的眼睛里涌出隐隐的泪光,却没有流下来,而是双手向前,接着作揖的姿态掩饰起来,强自平静地道:我这次来见元……裴四小姐,是为之前家父家母的所作所为,向元……裴四小姐道歉!微微抬眼,看着裴元歌那张清丽绝俗的脸,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对不起!

    ------题外话------

    呃,今天更新得有点少,以后会找时间补上,偶记得的,前面五千字,今天两千字,一共七千字~o(n_n)o~

    墨墨: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去砸场子~

107章 懿旨赐婚,一见倾心

    我接受傅世子的道歉,但是,不能原谅!

    望着眼前消瘦憔悴的傅君盛,裴元歌沉声道。对于傅君盛,她并无恶感,虽然并不期待成为他的妻子,却也不反感,谨守着未婚妻的本分。但是,也许是傅君盛这一生的道路太过平顺,从未遇到过坎坷,所以温润儒雅中带了一丝懦弱,傅世子,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抹平的。

    如果没有父亲为她御前争执,如果她不认识颜昭白,没有这个放风声的捷径,那么,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道歉还能有什么用处?

    傅君盛愣了愣,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顿时惨白,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是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种地步,道歉又有什么用?看着眼前元歌冷淡而疏漠的神情,却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明明离得这样近,却似乎很远很远,远得一辈子都无法靠近触摸……傅君盛的心从未如此痛过:那么,元……裴四小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来弥补吗?我是诚心的,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傅世子。察觉到他话语中的真挚,裴元歌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傅君盛跟他的父亲还是有所不同的,不过……事到如今,寿昌伯府和裴府已经决裂,再无挽回的可能。将来傅世子会有傅世子的生活,我也会有我的生活,全然不相干。如果傅世子真的为我好,那么就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听到这绝情的话语,傅君盛面色更加苍白。

    但他也明白,元歌说的是事情。傅君盛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作揖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裴四小姐。说着,又转身对裴诸城和舒雪玉深深一揖,咽下了其他的话语,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身来,看着裴元歌疾声道:元歌妹妹!不在称呼她裴四小姐,而是叫元歌妹妹,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真的想娶你,我真的想保护你一辈子的,我真的……真的……觉得对不起你!元歌妹妹,你……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你有没有喜欢我?你的怨恨是不是只是因为我的父母?

    这些是他想要问的话,但是却像有着千斤重,哽在喉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即使事到如今,他们再也没有缔结良缘的可能,可是,他还是很想知道这些,很想听元歌妹妹也对他说声喜欢。可是,若不能结为夫妻,喜欢只是一种痛苦折磨,他又不舍得元歌妹妹受也这样的苦……抑或,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在隐隐害怕,害怕元歌妹妹的答案并非他所想听到的,所以问不出口。

    百转千回之后,傅君盛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跑出了裴府。

    纵步狂奔,直到跑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傅君盛才停了下来,扶着墙,紧紧咬着唇,神色痛楚。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那把紫檀雕花折扇,各个月份的花朵所构成的扇面依旧精美逼真,散发着隐约的香味。他曾经很想要元歌妹妹给他绣的东西,好不容易拿到这把折扇做借口,想让她绣个扇袋送他。但那时候太过紧张,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心中遗憾不已,想着下次一定要让她给他绣东西。

    却没想到,当时没有说出口,这辈子便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再看着这把折扇,傅君盛顿时心如刀绞,忽然发疯一样,将精美的紫檀扇面一页一页地掰了下来,扔到地方,提脚拼命踩去,将那一朵朵花儿踩得凋零枯败,零落沾尘才停了下来。怔怔看着已经成为碎片的紫檀折扇,又忍不住伸手将那些碎片一片一片地拾起,捂在胸口处,失声痛哭。

    为什么事情会到现在的地步?为什么他的父母要那么做?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他?为什么……对于这件事,他完全地无能为力?

    也许是因为一生太顺遂,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做到,他曾经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知道太后殿的那件事,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胆怯;而这次的时候,更是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软弱和无力。明明是喜欢元歌妹妹的,但是却对现在的局面无能为力……

    这样的他,真的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这样的他,就算将来能够取元歌妹妹,又能给她安稳和幸福吗?

    他其实也只是笼中的金丝雀而已,没有经过风霜的洗礼,没有磨练出强有力的羽翼翅膀,甚至连父母的意思都无法违逆,根本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不要这样,被养在笼中过一辈子,他要成为能够翱翔九天的雄鹰,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有一天能够完全地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傅君盛想着,心中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听着傅君盛那些失态的话语,看着他踉跄离开的身影,裴诸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相交九年,他还是看错了傅英杰,但是,从刚来的情形来看,君盛这孩子的确对元歌有意。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他很不错,除了性子有些软弱之外,人品上进,能够接受意见,肯吃苦,完全没有京城纨绔的习气,只要加以磨练,磨去常年养尊处优养成的软弱,日后一定能够成为顶梁柱的。

    可惜了……

    但很快的,裴诸城就抛开了这种想法,虽然说现在外面的舆论有利于歌儿,但毕竟被退过两次亲事,歌儿的清誉实在不能再出差错。正如歌儿所说的,事到如今,歌儿不宜再跟傅君盛再有任何牵扯,不然最后吃亏的只会是歌儿!

    傅君盛的到来,显然又引来了退婚事件的阴霾,裴诸城和舒雪玉本来想安慰安慰裴元歌,没想到说着说着,到最后却变成了裴元歌安慰他们,两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再回到静姝斋,天色已经全黑。

    裴元歌本以为宇泓墨早就离开了,因此,跨入内室后,看到那个在她寝房里活蹦乱跳的红色身影,不由得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没走啊?

    宇泓墨拿了块布蒙在绣绷上,悬挂在中间,拿着裴元歌的绣针,穿上线,像练暗器一样,瞄准了位置飞射出去,在绣布上划出一道线,然后再跑到另外一边,同样瞄准位置射出去,就这样跑来跑去地射暗器,慢慢地弄出一个七扭八歪的裴字。正玩得不亦乐乎,见裴元歌进来,吓了一跳,忙把绣绷收起来,有力无气地趴在桌上,气息虚弱地道:饿了,走不动了。

    裴元歌看着他装模作样,到最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今晚苦瓜宴,你要吃吗?

    不要吧?宇泓墨的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似的,坚决抗议,我想吃豆腐!

    听到这三个字,裴元歌神情陡然转冷,面色不善地看着宇泓墨。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宇泓墨的头下意识一寸一寸地缩了下去,小声道:不吃就不吃嘛!小气!不过我也不要吃苦瓜,我要吃水晶蹄膀,佛跳墙,水煮鱼,水煮牛肉……菜里不要有葱和蒜的味道,粥要不稀不稠,不咸不淡……在裴元歌的注视下,声音又慢慢小了下去,道,好啦,随便你,只要不是苦瓜就好!

    真想不通,只是一道豆腐而已,为什么每次提到,元歌都会翻脸?

    不过,当晚膳呈上来时,宇泓墨看到还是有他之前报的几样菜肴,粥也熬炖得不稀不稠,不咸不淡,顿时心中大乐。原来元歌还是听进去他的话了,正要伸筷子去夹,却被元歌一筷子打落,按住不动。

    宇泓墨默默地看着裴元歌,总不会她又想自己吃,他看着吧?

    想吃可以,帮我一个忙!裴元歌沉声道,虽然说她现在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静姝斋也基本都是可信的人,但可信的人并不代表可用,尤其是在裴府以外的地方。至于那些可用的护卫,却还是听从父亲的,如果利用他们设计万关晓或者裴元容,必然会被父亲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以前是不愿意让父亲知道她存心算计,进而失去他的宠信和庇护。

    现在则是不想父亲为此伤心。

    但万关晓和裴元容的仇不能不报!

    裴元容倒也罢了,毕竟还在裴府,但万关晓所处的生活圈却是完全游离在她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外,想设计他并没有可用的人手。直到刚才看到宇泓墨,忽然灵机一动,宇泓墨身为皇子,必定有可用的人手,而且他的性子也并不迂腐,反而十分跳脱,反正现在在合作,不如顺便借用下他的人手,来算计下万关晓。

    不要连吃你一顿饭都要弄得跟交易似的,就算你不给我吃,我也会帮忙!宇泓墨有些伤心,还以为元歌对他有些上心,原来是有事要找他帮忙。不过算了,肯找他帮忙也算好事,说吧,什么事?

    等到听裴元歌说完,宇泓墨的眼眸染上一抹晦暗:你为什么这么针对这个万关晓?根据他的调查,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只是被镇国侯攀诬到一起的才对,怎么元歌却好像对这个万关晓分外在意?

    如果我说,当日镇国侯其实并没有说谎,万关晓的确曾经到镇国候府去,说与我有私情,你相信吗?前世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宇泓墨,但即使只是今生,裴元歌也有着足够的理由要对付万关晓,有人指使他这样做,目的是想要毁掉我的清誉,最后设计我嫁给他。这样的人,我不应该针对他吗?

    宇泓墨一怔,心头先是一紧,随后又一松,紧接着又是一股怒气。

    再想到他为了偷七彩琉璃珠,曾到裴府来踩点,当时曾经看到的一些情形,宇泓墨顿时明白了:是那个什么姨娘,对吗?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污蔑陷害,根本就是想要将元歌逼上绝路。难怪那次在温泉房,元歌看着那个姨娘的眼睛会变得那般森冷阴寒,就好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冤鬼一般,甚至想要拉着那个姨娘一道沉下去。

    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怜惜,小猫咪在裴府的生活,只怕也并不轻松容易。

    原来他们都是生在荆棘丛中,长在荆棘丛中的人。

    我知道了,你说的事情,我会吩咐人办妥,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宇泓墨点点头,然后拿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小心翼翼地道,现在,我可以吃饭了吧?

    ……可以。

    母后,您说什么?萱晖宫中,皇后满脸惊愕,惊疑不定地看着斜卧在美人榻上的太后,这个时候,您要赐婚给寿昌伯世子?

    现在寿昌伯和镇国伯的名声可以说臭到了极点,几乎整个京城都在唾弃他们,说镇国伯卑劣无耻,攀高枝悔婚不算,还想把污水泼到裴小姐身上;说寿昌伯虚伪懦弱,卖媳求荣,却是做了婊一子还想立牌坊,连那样荒谬的话都信,还想先下手为强,污蔑裴小姐的清誉。这种言论不止在酒楼茶甚嚣尘上,还蔓延到了朝堂之中,御史连番上奏弹劾这两个人,说他们品行不端,要求褫夺勋爵,以儆效尤。

    可是说,寿昌伯府现在根本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时候人人都对寿昌伯府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太后娘娘反而要凑上去?还要赐婚?尤其想到寿昌伯府这一退亲,裴元歌又成自由之身,将来十有**是要入宫,成为她的劲敌,皇后每当想到这里,就对寿昌伯府恨得牙痒痒,明明都是之前就订了的亲事,退什么亲啊?要要是退得彻底,把裴元歌名声弄臭了,永远不可能进宫也就算了,偏偏行事愚钝,居然一点都污到裴元歌,反而连她先前被镇国伯府退亲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懂什么?太后横了皇后一眼,对她的想法再清楚不过,忍不住教训道,你是皇后,就该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和风范,别整天只知道争风吃醋,遇事动动脑子。镇国伯府就算了,才到第二代就没落了,没什么人才,没有必要拉拢。但是寿昌伯府不同,寿昌伯那可是实打实地军功拼出来的爵位,没有半点掺假,领兵打仗自然有他的一套,在军中也很有影响力,算是难得的勇将。

    皇后不屑地道:勇将又怎么样?那也得皇上用他,现在御史台弹劾他的奏折都快堆成山了,都要求褫夺他的爵位,永不录用呢!

    那些酸儒懂什么?整天只知道进谏弹劾,可你瞧瞧,若论被弹劾,宇泓墨哪年不是榜首,结果呢?皇上不还是宠信有加?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对皇后的愚钝几乎要绝望了,却还耐着性子道,别的事情倒也罢了,领兵打仗是半点都含糊不得的,若没有本事,就算是孔圣人重生,领着兵那也只能打败仗。大夏王朝能打仗的将领没几个,这点皇上心知肚明,所以,别看寿昌伯现在声誉狼藉,皇上也冷着他,可将来还是得用他!

    皇后不以为然,大夏别的不多,人难道还少吗?每三年一届的武举,能出多少人才,这中间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打仗的?母后未免把寿昌伯看得太重了!

    那等他重用的时候,咱们再拉拢他也不晚啊!

    太后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发作,道:锦上添花有什么意思,雪中送炭才能让人铭记。现在寿昌伯正在落难的时候,别人都远着他,他自己大概也觉得会被冷冻冰封,在这时候哀家为他赐婚,扫了他之前的阴霾,让他有了指望,他岂能不记哀家的好?再说了,他是为了跟裴府退亲一时弄到如此田地,事后哀家又为他的儿子指婚,别人想当然就会把他归入叶家的阵营,到时候就算他想不站在叶家都难!再尝到叶家能给他的好处,他能不尽心尽力地扶持叶家,扶持哲儿吗?只需要推出去一个公主,就能为叶家,为哲儿赢得一把尖刀,一个有力的臂膀,这账你会不会算?

    听太后的意思还是在为哲儿打算,皇后便不再相争,问道:那依母后的意思,要赐婚给哪位公主呢?

    想要把寿昌伯拉拢过来,这公主最好是咱们这边的人,年龄又要相当……太后思索了下,道,就绾烟吧,她是华妃的女儿,有着咱们叶家的血脉,对自然会尽心竭力为叶家打算,身份地位也高,更能让寿昌伯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对叶家感恩戴德,而且刚好比傅君盛小两个月,年龄正好。就她吧!

    听说是华妃的女儿,皇后心中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她跟华妃虽是嫡亲的姐妹,却从小就不和睦,处处相争,原本她只占了长姐的好处,处处都不如她,偏偏就是这一差,当初嫁给皇上的人是她!之后皇上登基,她做了皇后,华妃虽然入宫,这些年却也只是华妃,连四妃都没挣上;她有了皇子哲儿傍身,华妃却只有一个公主宇绾烟。现在,母后要把宇绾烟指给根基浅,又声誉狼藉的寿昌伯府,连宇绾烟这个指靠都没有了,以后看华妃还怎么在她面前嚣张?

    太后何等精明,一看皇后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中更加不满。

    随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徒惹自己生气。

    当年是只有这个侄女年龄合适,不然,她其实更想扶持华妃的,不过,两个人也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强到哪里去。如今叶家的小一辈就更加不用说,叶问筠完全上不得台面,叶问卿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宇泓墨给迷住了,整日里心神就放在那个容颜美得近乎妖异的宇泓墨身上,天天追着宇泓墨跑,倒是她的寿诞,这丫头居然称病没来。这般没眼力,没心机,也是个愚钝不堪用的。

    若是娘家的人争气,皇后和华妃能齐心协力,这会儿她早就该颐养天年了,哪里还用在这里苦心谋划?罢罢罢,事情已经如此,再想其它也是多余,还不如把心神多用在裴元歌的身上。想到裴元歌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沉静有度的气质,太后终于觉得心中安慰了些许,虽然裴元歌竭力掩饰,但有些不经意的事情上,依然流露出了她的聪慧,尤其,经过这些日子的大厅,太后更确定这一点。

    这样的女子,如果能够收复,为她所用,用来拉拢皇上再适合不过。

    尤其,她还有着那么一张得天独厚的脸。

    只不过,裴元歌似乎无意于宫廷……太后微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那又如何?皇宫这个地方向来最由不得人随心所欲,只要卷进来了就别想抽身。只不过,相比较威逼压迫,还是攻心为上,最好能让这丫头心甘情愿地听她命令。反正,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太后不相信自己会收服不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来人,传旨下去,将今年南方新进贡上来的鲜果,赏一篓子给裴四小姐。太后顿了顿,眼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再赏一篓子给裴家的长女。

    赐婚的消息传到锦华殿,华妃霍然起身,满面怒色。

    这是做什么?居然要把绾烟你赐婚给傅君盛?别说寿昌伯府根基浅,原本就配不上你,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情,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何况你是堂堂公主!这事一定是皇后在那里挑事儿,我去找太后娘娘评理,一定要让她收回旨意。

    母妃别急。相比较华妃的急躁,宇绾烟倒是很沉静,就算真是皇后挑起的,太后既然同意了,这件事也就板上钉钉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太后这是想趁这个机会拉拢寿昌伯府,所以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体贴,以清扫这段时间的阴霾,让寿昌伯府对太后和皇后感恩戴德,所以才会这样做。

    哼,她们要给宇泓哲铺路,拿自己的女儿,再不成,不是还有叶问卿吗?为什么却是绾烟你?那种人家怎么能嫁过去,这会毁了绾烟你的一辈子的!华妃又气又急又心疼女儿,这分明就是欺负我们母女,可恶!我去跟皇上求情,绝不能让这桩婚事做成。

    母妃,父皇对太后娘娘一向敬重,从来不曾违逆她的话。何况,公主的亲事本来就应该由皇后和太后决定,这件事就算闹到了父皇那里,只怕也没有用。对于太后的算计,宇绾烟也能猜出一二,拿一个公主,就能为五皇兄换来臂膀;退一步来说,即使将来寿昌伯府没有崛起的一天,太后也没有损失什么,这么划算的事情,太后又怎么会让人破坏?

    至于她宇绾烟一生的幸福,比起五皇兄的太子之位乃至新帝,又算得了什么?

    听女儿说得有理,华妃更是焦虑:那怎么办?难道这件事就任由她们安排,任她们毁了绾烟你一辈子?看这次寿昌伯府做的事情就知道,那里绝非善地,绾烟你要是嫁过去了怎么办?

    母妃,自古以来,公主的亲事能有几桩是美满的?还不都是为皇室拉拢奖励功臣?虽然心中悲凉,宇绾烟还是竭力安抚着华妃,不愿母妃因为她得罪了太后,女儿倒觉得这桩亲事不错,寿昌伯府根基浅,现在又是声誉狼藉,女儿这时候嫁过去,那是救他们于危难,他们必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女儿的地方,何况女儿本就是公主。至于其他小麻烦,难道女儿还摆不平吗?母妃您就放心吧!

    劝慰着焦虑的母妃,宇绾烟的心头慢慢浮现起端午节偶遇傅君盛的情形,神思迷茫。

    与华妃相反,接到赐婚懿旨的寿昌伯却是一脸的欣喜。

    这些天来,因为退亲的事情,寿昌伯府受尽了别人的唾骂和白眼,同僚鄙视,御史弹劾,谣言纷起,甚至有人说,他这个寿昌伯的爵位都快保不住了。种种的事端,弄得寿昌伯心力憔悴,几乎无以为继,心中充满了绝望。

    而就在这时,太后却亲自下旨,赐婚绾烟公主,对于风雨飘摇的寿昌伯府来说,真可谓雪中送炭。寿昌伯府虽是勋贵,但根基尚浅,有些资历的勋贵之家都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但现在君盛娶了绾烟公主,做了驸马,有了这层关系,寻常的勋贵之家根本无法和寿昌伯府相比。这不但能够稳住寿昌伯府此时的混乱,更向世人表明,寿昌伯府依然恩宠眷隆,不容欺辱。

    这道圣旨,真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赐婚,绾烟公主……

    傅君盛面无表情地听着圣旨所宣读的内容,这就是父母出卖了元歌妹妹所换来的荣耀吗?原来他不止是笼子中的金丝雀,还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但纵然有万千不满,懿旨已经赐下来,这桩婚事就势在必行,他一个小小的寿昌伯府世子根本不可能违背太后的懿旨。

    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因此,宣读完后,傅君盛连圣旨都没有接,转身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但要说郁闷的,最郁闷的绝不是傅君盛,而是寿昌伯夫人。看着那道绣着丹凤朝阳的懿旨,寿昌伯夫人欲哭无泪裴元歌只是个尚书府的嫡女,就已经让她压力倍增;好容易千方百计退掉了这门亲事,结果居然又来了个公主?虽然说出嫁从夫,但公主是君,他们是臣,就连她这个正经婆婆,也得向自己的儿媳妇行礼下跪。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娶了裴元歌呢,至少那丫头见了她还算恭敬。

    寿昌伯夫人忍不住心中一阵哀嚎:往后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后亲自下旨,为傅君盛和宇绾烟赐婚,这个消息轰动朝野,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裴诸城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不过,在他看来,这不一定就是好事。眼看着五殿下和九殿下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五殿下占了嫡长的优势,以及有后族的支持,但九殿下却是心思精明,手段狠辣,又有柳贵妃和柳家的支持,谁输谁赢尚难定论。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才是明智的。

    但有了宇绾烟这么一层关系,寿昌伯府难以避免会被认为是五殿下一派。

    在这种情况下,寿昌伯如果不坚定立场,真的被叶家拉拢过去,结果恐怕会很糟糕。至少,裴诸城觉得,五殿下虚伪狡诈,自负毒辣,外戚势力又强大,要成为太子乃至将来的新帝,并非大夏之福。

    不过他和傅英杰恩断义绝,因此也没有去提醒他。只是担心歌儿听到这个消息会难过,所以下令在裴府封锁这个消息,过段时间再慢慢地告诉歌儿。刑部的公务依然让他头大,但那天皇上的话语一直在心头盘旋。听皇上的意思,并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因此武将转文官,倒像是觉得他有哪点很适合刑部尚书,才会这样任职。

    那皇上到底是看中了他哪一点呢?

    裴诸城纵马奔驰在从刑部回府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身后跟着几名裴府的护卫,都是纵马紧随,英姿飒爽。

    就在这时,旁边的偏僻胡同里,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

    裴诸城是上惯战场的人,对这种声音十分敏感,当即勒鹿步,分辨了声音道来处,当即翻身下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除了两名护卫留下看守马匹外,其余人也跟下马跟了过去。没走多远,就见到七八名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将一位白衣公子围在中央,神情颇为不善。

    各位壮士,究竟为何找我万关晓的麻烦?

    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是个小小的举子,居然敢得罪镇国伯府,害得镇国伯被削减爵等。你以为镇国伯府是那么好得罪的吗?今儿就是给你个教训,让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支眼!

    万关晓冷笑:我还以为是什么来路,原来就是那个沽名钓誉,想要收买我往别人身上泼污水的镇国伯?哼,这样卑鄙无耻的人,就算是镇国伯又怎么样?我得罪了就是得罪了,你们就上来试试!

    众人一拥而上,又开始打斗起来。

    御前对质时,裴诸城对万关晓这个光明磊落又略带傲气的举子本就有好感,何况万关晓是因为歌儿才会得罪镇国候府,这时见他被镇国候府的人为难,正要开口相助,见万关晓这般模样,似乎有所依仗,倒是来了兴趣,想想他的身手。

    转眼间,万关晓便与那些人过了百余招,随时以一敌众,却也没有落下风。

    裴诸城点点头,万关晓的身手虽然不能和他比,甚至比起裴府的护卫也稍逊,但贫寒子弟,能练到这种地步,想必也是下了苦功的,加以点拨磨练,日后还是能够成器的,倒也是块不错的材料!眼见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裴诸城便开口喝止:住手!

    被他这一喝,那些彪形大汉便有些胆怯,纷纷停手。

    看到裴诸城,万关晓眼眸里闪过一抹亮光。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刁奴,居然意图殴打今科举子,好大的胆子!裴诸城怒喝道,来人,把这些刁奴都给我拿下,送到京兆府去,要京兆尹好好惩戒,绝不能宽待。

    裴府的护卫齐声应是,上前就要拿人。

    见势不妙,那些彪形大汉不敢留恋,转身朝着胡同的另一头狂奔而去。裴府的护卫正要追敢,万关晓却拱手道:多谢裴尚书相救,不过,学生认为,这些人还是不要送到京兆府的好。毕竟之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若再生事端,对贵府小姐的名声恐怕有所不利,好在学生也没受大伤,就算了吧!

    裴诸城想想也是,却又有些担心:那他们以后再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那又如何?学生虽然不才,好歹也是武举出身,难道还怕这几个刁奴吗?万关晓微带傲然地笑了笑。虽然借助御前对质的机会,给裴诸城留下了好印象,但之后却再也没有机会攀关系,若是直接上门求见,逢迎攀附之意未免太明显。因此万关晓百般思索,打听了裴诸城每天的路线,然后雇佣了这些彪形大汉,守在裴诸城回府的路上,演出了这场好戏。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不被人发现破绽,雇用这些彪形大汉的事情,他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改头换面,兜兜转转,经过好几道弯才办成的,因此,就算这些大汉被抓住,也不可能会供出他来。

    他得罪镇国伯的事情,本因裴府而起,以裴诸城的性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而且,他曾经仔细地研究过裴诸城的性格,知道他为人豪爽利落,喜欢有担当,毫不畏缩的年轻人,因此所说的话都是针对裴诸城的个性而来,务必要借助这件事,加深裴诸城对他的好印象,进而攀附上裴府。

    果然,听了这番话,裴诸城对他好感更深,再想到这件事本是裴府和镇国伯府的恩怨,万关晓只是无辜受连累,更觉得过意不去,笑道:之前御前对质,多亏万公子仗义执言,我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道谢,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遇到。既然你也受了伤,我的府邸离此不远,不如到我府上敷了药,再整治一桌酒菜,咱们好好聊一聊!

    万关晓自然愿意,于是由一名护卫腾出马匹,万关晓翻身骑上,动作倒也利落。

    裴诸城暗自点头。

    万关晓随裴诸城一道回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裴元歌这边,她早就料到万关晓这个善于钻营的人,绝不会放过跟裴府攀关系的机会,何况她还让人传了那么一番话到他耳朵里。万关晓必定会耍花招,让父亲对他心生好感。果不其然!

    裴元歌微微冷笑,悄悄对紫苑说了一番话,紫苑点头,领命而去。

    同泽院内,万关晓敷过伤药,来向裴诸城道谢,两人便交谈起来。裴诸城本就对万关晓有好感,万关晓又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又打听过裴诸城的脾气,言谈投其所好却又不露痕迹,因此两人越说越投契,气氛十分和谐。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父亲!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一道红色的身影闯入房内,却是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身着银红色印富贵牡丹的软罗上襦,下着红色石榴裙,头戴赤金嵌宝的双鸾簪,一身的富贵气息,容貌明艳,双目顾盼间带着几分骄纵之气。万关晓分辨得出来,这种骄纵既有先前个性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后天娇宠疼爱所养成的,显然,这位小姐应该很受裴诸城的疼爱才是。

    看年龄比之前在御书房见到的二小姐要小,气质形容又不像是众口盛赞的四小姐,难道这就是裴府的三小姐裴元容?

    万关晓心中一动,目光中顿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裴元容没想到会在父亲院子里见到外男,而且是个如此俊美出众的年轻男子,脸也微微一红,再看到万关晓露骨热切的目光,似乎尽是痴迷惊艳之意,心中更是砰砰直跳,暗自娇羞地想着,难道这位俊美的年轻人,对她一见倾心了吗?

108章 谁在算计谁?

    裴诸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皱眉道:容儿,怎么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父亲,四妹妹欺负我,太后赏的一篓子鲜果,她每个院子都送了,唯独漏了我的采薇园,您要给我做主啊!裴元容也是事事都喜欢出风头,争强好胜的个性,尤其喜欢抢裴元歌的东西,早就瞄上了太后赏的鲜果,本就想强行索要。没想到裴元歌倒是大方,分送给各院子,却偏偏漏了她。

    连裴元巧的桃夭阁都有,唯独采薇园没有,别人会怎么想?

    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冲到了同泽院,想在父亲面上告裴元歌一状,说她攀高踩低,因为父亲前些日子责罚自己,所以裴元歌就轻视自己,处处给自己没脸。只是没想到父亲院子里有个如此俊美的年轻公子,而且似乎对她很钟情,便不想哭哭啼啼地毁掉形象,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父亲跟前失宠,所以语气变得十分柔婉娇憨,仿佛是极受疼爱的女儿在撒娇一般。

    看着这一幕,万关晓眸光跳跃,心头在思索权衡。

    裴诸城才不信歌儿是这种人,何况,那篓鲜果本就是太后赏赐给歌儿的,自然是歌儿相送谁就送谁,又不是府内的惯例,偏容儿就是眼皮子浅,竟连几个果子都要争。不过当着客人的面不好教训女儿,便半哄半恼地道:容儿别闹,那是太后赏给歌儿的果子,你若想吃,赶明父亲让人到南方给你带十几篓子回来,让你吃个够!

    裴元容还想撒娇,却听得门外有声音道:奴婢紫苑,请问三小姐在这里吗?

    容儿在这里呢,你有什么事?裴诸城认得紫苑,知道这是元歌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想必是有事的。

    紫苑带着个小丫鬟进来,先向众人福身行礼,然后才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是奉四小姐的命令给三小姐送果子的。之前太后赏下的鲜果,四小姐分送各处,想着让大家都尝尝鲜。没想到丫鬟们没分派好,都以为给采薇园送过了。多亏四小姐细心,各处盘问了,这才发现原来了采薇园。四小姐便急忙命奴婢取了双份的鲜果,还有一些玩物来给三小姐,还特意吩咐让奴婢一定要代她向三小姐道歉,说,都是小姐管教不利,让丫鬟们出了疏漏,委屈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千万宽宥则个。

    说着,从小丫鬟手中取过满满一篮子的鲜果,又取过一套精美的错金梅花笺并两个精致的松梅墨锭,以及一些小巧玲珑的玩物,双手奉上。

    奴婢先到了采薇园,听说三小姐不在,因为小姐吩咐,要亲自将这些东西交给三小姐,便带着松儿过来,一路找寻三小姐。后来打听到三小姐在这里,便匆忙赶了过来,还请三小姐收下这些东西,念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不要恼了小姐才是。

    这话中间透出些许含意,听得裴元容十分自得。

    紫苑是裴元歌身边的大丫鬟,带着这许多东西一路找过来,定要找人询问,惊动的人越多,事情便闹得越大,最好府内人人都知道,裴元歌因为缺了她的东西,便急忙郑重其事地命大丫鬟带着双倍的鲜果,和致歉的礼物满府的找人。好叫众人都知道,就算裴元歌如今在府内如日中天,也不敢轻易得罪她裴元容,稍有不周,也还得急急地来向她道歉。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裴元容在父亲心中还有地位,裴元歌得罪不起呗?

    裴诸城则是心中感慨,他当然也能看出来,歌儿这是在给容儿作脸。本来丫鬟疏漏了也没什么,但因为疏漏的是前些日子常常被罚的容儿,若是轻轻带过,那些攀高踩低的下人说不定就以为容儿失宠,往后保不准就越发怠慢作践容儿。因此,歌儿才大张旗鼓地满府找人,好叫人知道,容儿仍是裴府的三小姐,需得好好伺候着,不能怠慢。

    歌儿这孩子,心思细腻又明事理,知道顾全大局,很好!

    裴诸城想着,瞪了裴元容一眼道:还说歌儿欺负你?你瞧瞧,下人的一点疏漏,她就巴巴来给你道歉,还不是看重你这个三姐姐?以后莫要再耍脾气,好好地跟歌儿亲近,不许再惹她恼了。还不快去给歌儿谢礼,毕竟是姐妹,正该亲亲热热才是!

    裴元容面子里子都有了,又有万关晓这个俊美无铸的少年在此,便乖巧地行礼告退。

    紫苑在离开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万关晓,心头暗暗鄙夷。

    原本听二小姐说起他御前对答时,听到因为这位万公子的慷慨磊落,小姐才得以保全清明,心头是十分感激的。后来听小姐一说才知道,原来这个万关晓竟是跟章姨娘勾结,到镇国伯府污蔑小姐清名,想到找机会逼小姐下嫁,却又在御前装的一副被冤屈的磊落模样,现在又借此想要跟裴府攀关系。

    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一个虚伪狡诈,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真让人恶心!

    如果不是小姐说现在没证据,揭穿他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不如按兵不动,这时候紫苑甚至都想上前啐他一口,什么东西,也敢打小姐的主意!

    愤愤地想着,勉强压抑着神情变化,紫苑也跟着退了出去。

    时下重男轻女,纵然有疼女儿的,也多半都是面儿上情,想起来时摸两下,想不起来了就扔在一边不管,抑或女儿美貌多才,能够换来前途和利益,极少有向裴诸城这般真心疼爱的。因此,即便裴元容现在已经远不如从前受宠,但这番父女的互动,落在万关晓眼里,却衍生出另一番含意。

    看来这位三小姐果然十分受宠,难怪能养成这样骄纵的性子。

    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在茶楼听到的话语。

    我说老张啊,你说这人的富贵好坏,还真不全在出身上,有时候能娶到一房得力的媳妇,得了妻族的后援,飞黄腾达也不再话下。不说别的,太宗皇帝时的首辅王大人不就是吗?一贫如洗的出身,就是因为娶了当时的吏部尚书李大人的次女,顿时平步青云。李大人没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入了宫,小女儿嫁了王大人,这李大人后半辈子的指望都在这个女婿身上,你说能不尽心尽力地扶持吗?本来就是吏部尚书,大女儿又在宫中得宠,王大人想不升官都难啊!你说这运气……啧啧啧,真是羡慕不来!

    可不是吗?可惜现在没这样好的姻缘喽!不然我老张也去碰碰运气。

    那倒未必,现在有一门府邸,倒是跟当时的李大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谁若能娶了他家的女儿,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老张,你猜猜是哪家?

    李兄说的,莫非是刑部尚书裴尚书的府邸?

    还是兄弟你聪明!太后寿宴上,太后那么喜欢裴四小姐,当场就要皇上封昭容,皇上更喜欢,连昭仪都说出来了。可惜跟寿昌伯府订了亲事,好好的破天富贵没了。谁知道寿昌伯府又怕了,自个把这婚事给退了,现在若不是裴四小姐年纪小,只怕早就入宫了。太后看重她,皇上又喜欢,将来至少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若再能生个皇子……啧啧,而且我还听说,这太后不但中意裴四小姐,裴大小姐也中意得很。这不,南方新进贡的鲜果,宫里都没多少娘娘能得,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却都赏了一篓子,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兄的意思是,这裴大小姐将来也是要进宫的?若是这样的话,裴府难不成要出两位娘娘?

    这可真说不准,不过裴四小姐那儿绝对是跑不了的,若再加上裴大小姐,这裴府可就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了。而且裴尚书没儿子,就四个女儿,两个都入了宫,剩下两位小姐,不管能娶到哪个,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这可比太宗皇帝时的李大人府邸还要好的亲事啊!

    李兄说的是!可惜,咱们都是贫寒举子,别说说亲了,连结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两个幸运的家伙!

    不说了,吃菜吃菜!

    这些话在万关晓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虽是文科武举都要应试,但他很清楚,自己做实做词还行,科举的文章上却是弱项,能得个同进士便是万幸,将来定是要走武举的路子的。而武举上,再也没有比参军打仗能更快进阶升官的了。裴诸城虽然已经不做镇边大将,但十几年的经营,在军中的关系和影响力都在,若能得他青眼,将来的路必定能好走许多。

    而且,那两个人说得很有道理,裴诸城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四小姐必然是要入宫的,大小姐说不定也要如此,将来真正能依靠指望的,只有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夫婿。若他能够赢得其中一人的放心,娶其为妻,有裴诸城照应,将来四小姐和大小姐再入宫,以这两位的心机手段,容貌才华,必然能够得蒙圣宠。有这样得力的妻族,何愁不能身居高位?

    那两个穷酸没有门路,攀上裴府的门第,但是他有啊!

    御前对答后,万关晓确定自己给裴诸城留了好印象,原本想要一步一步地拉关系,不愿操之过急。但停了这两人的话,却忍不住心焦起来。连着两个穷酸都能看出来的好姻缘,京城那些人精的权贵焉能看不出来?那其中也不少青年才俊,若是被他们抢先一步,论身份论地位论势力,他万关晓拿什么跟人家比?

    到时候还是只有乖乖认输的份?

    能够得到裴诸城的赏识提拔固然好,但岂能亲密过女婿?毕竟裴诸城没有儿子,女婿就等于半儿,是他将来的依靠,裴诸城焉能不尽心竭力?

    张李二人所说的,太宗时期的首辅王大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万关晓越想越是急切,越想越是激动,再也按捺不住,便在今天设下这个局,果然如愿以偿得跟裴诸城攀上关系,被邀请到了裴府。只是没想到,才刚到裴府没多久,就能跟裴府的三小姐见面,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尤其,经过刚才这么一出,更坚定了万关晓的决心。

    四小姐是嫡女,如今又得上面太后青眼,三小姐都敢在裴诸城跟前告四小姐的状,若非得宠,焉敢如此?

    而只是下人的疏忽,四小姐就巴巴地赶紧遣人来道歉,又是双份鲜果,又是玩物,可见四小姐对三小姐的看重。将来四小姐入宫得宠,必定也会对三小姐诸多关照,只要她能在皇上跟前说他两句好话,还愁没有升官进爵的机会吗?最最重要的是,这位三小姐见到他惊艳的眸光时,流露出不是对他直视她的恼怒,而是羞涩,眼眸又在偷偷觑他,这至少能证明,三小姐对他有好感。

    不想金銮殿上,那位木讷呆愣的二小姐,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虽然说裴府大小姐还不确定是否能入宫,但就算不能入宫,万关晓也不愿意娶她。之前可就是这位大小姐吩咐她,百般设计四小姐。且不说她和四小姐的关系如何,单她那些心机算计,就让他这个男人也有些心惊发毛。有这样的聪明心机,厉害手段,又有裴府这个娘家撑腰,就算他真想办法娶回家了,他还不得被这位红粉罗刹拿捏得死死的?哪里还有他扬威耀武的余地?

    不像三小姐,虽然性子骄横,但一看就知道没多少心机。

    这种骄纵单纯的贵族少女,只要他耍耍风流手段,想勾过来并非不可能。而这样的人,娶回家后也容易拿捏,稍稍用些手段,就能让她对他言听计从,到时候为他的前程在父亲和妹妹之间奔波。万关晓的如意算盘越打越精,因此,当他离开同泽院,在路上看到在水边赏花的裴元容时,只是稍加思索,便迎了上去。

    裴小姐好!万关晓长身作揖,学生这厢向裴小姐赔罪了。

    因为裴元歌跟她赔礼道歉,送来双份的鲜果和各种玩物,裴元容十分得意,觉得这些东西只在采薇园摆放未免太过低调,便刻意找了这个人来人往都能看到的院子,慢慢地品尝鲜果,拿着那些玩物,一样一样地端详赏玩,又故意大声跟湘玉紫玉说笑,讲明这些东西的来历,好炫耀给裴府众人看。

    没想到,却又见到了万关晓。

    裴元容本就见不得俊美的男子,不然当初不会对傅君盛一见生情,后来遇到九殿下后又移情宇泓墨。不过,宇泓墨对她丝毫无意,还大加羞辱,因此觉得五殿下对她有意时,就有转移了目标。现在这几位都没了指望,却偏偏在此时遇到俊美如斯的万关晓,心中不由得有些荡漾。

    虽然论容貌之美,万关晓不如九殿下,却也是足够令女子脸红心跳。尤其,这万关晓总对她流露出那般炽热的眼神,显然十分倾心于她,这倒是让最近倍受打击的裴元容心中得意许多,便也柔声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又没有哪里得罪我!

    按常理,年轻男子贸然接近孤身女子,终究唐突冒犯,算的上是不敬重。

    裴元容却说这种话,显然对万关晓找她说话一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十分喜悦。尤其看她双颊泛红,神色娇羞的模样,万关晓就更确定这位三小姐的为人。不过这样也好,这种春心萌动的少女,最适合他施展手段,也最容易勾到手。

    方才在裴尚书的院子里,学生骤见小姐,居然无礼至极地盯着小姐直看,实在是冒犯小姐了。万关晓声音真挚,表情诚恳,只是学生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如小姐这般美貌端庄,性情洒脱的女子……一时间情不自禁,所以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冒犯了小姐。

    说话时为了带着些磕绊,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红,更显得真实可信。

    裴元容见状,心中更加得意,笑道:万公子是性情中人,才会如此,元容又岂会见怪?

    这万关晓的底细,她出门后就派紫玉打听了,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这万关晓就是之前被镇国伯诬陷与裴元歌有私的那名举子。虽然说是个贫寒举子,这点让裴元容很不满意,但想到眼前这人与裴元歌有关系,便又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当时镇国候府言辞凿凿,万关晓如果认了,就能娶到裴府的嫡女,却还是坚决不认,现在却赞她美貌,让他一见倾心,这让她心中有一种赢了裴元歌的快意。

    这万关晓眼光倒好,能看得出来她比裴元歌更没更好。

    裴小姐真是宽厚仁慈,心胸大度,难怪会出落得如此美貌,原来是慧中自然就秀外了。猜摸出裴元容的性格,万关晓顿时毫不吝啬地赞美道,万某到京城这些日子,偶尔也曾遥遥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家小姐,但不是刻薄狠毒,就是虚伪做作,原本以为京城名媛不过如此,今日见了裴小姐,才知道万某实在坐井观天,也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家风范!

    裴元容被他赞得心花怒放,羞涩笑道:万公子谬赞了,别人都说我不好,说我家四妹妹才好呢!

    裴小姐不必理会那些庸人所言,似乎说得好,不遭人妒是庸才,正因为裴小姐太过出众,难免会招来庸脂俗粉的嫉妒,故意说些诋毁的话语,也是人之常情。但只要是有眼睛的,只要见过裴小姐,就该知道大家闺秀当如此,佳人当如是!对于这些甜言蜜语,万关晓可谓信手拈来,说得极为真诚自然。

    这话正好合了裴元容的心思,越发觉得眼前的俊美少年十分睿智机敏,能察常人所不能察。

    尤其,这话隐约将裴元歌也归入了庸脂俗粉,远不如她,让裴元容听得更加入耳。

    万公子真是明察秋毫!

    连见惯官场是非的裴诸城都能被万关晓哄得开怀,对他十分看重,何况是裴元容这位怀春少女?她只觉得眼前这位少年越发的俊美起来,句句话都听得入耳,句句话都听得合心,顿时引申为知己,恨不得把万关晓的话昭告天下,让那些瞎了眼的世人都知道,裴元歌裴元华都是庸脂俗粉,她裴元容才是最好的!

    院落另一端的月亮门后,花木掩映下,裴元歌看着那对谈笑风声的男女,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

    万关晓以为是他在算计父亲和裴元容,却不知道,其实是她在算计他!

    那番关于太宗时期内阁首辅的话,自然是她托宇泓墨安排的。以万关晓的钻营性子,听了这番话,必然会意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跟裴府牵扯上关系,进而求娶裴府的女儿。她又故意设计弄出鲜果这么一回事,故意引裴元容到书房去闹,让二人见面,又故意给裴元容作脸,让万关晓以为裴元容十分受宠。

    这样一来,万关晓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想办法娶到裴元容。

    哼,万关晓这条豺狼,原本是章芸为她裴元歌安排的,现在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裴元容自去消受吧!不知道章芸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裴元歌带着那丝冷冷的微笑,漫不经心地想着,将裴元容和万关晓送做堆,这才是她报复的第一步呢!

    万关晓心思狡猾,很难抓到痛脚。但裴元容却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等两人成亲后,夫妻一体,裴元容惹出来的事端,自然会牵连到万关晓,想要折腾两个人就容易多了。她倒是很想看看,当万关晓用尽心机手段,把裴元容娶回家,自以为得了能够助他仕途平顺的美人,结果却发现,裴元容非但在仕途上于他无助,反而简单几句话,就可能会毁掉他辛辛苦苦的努力时,这个善于钻营,滑不留手的万关晓,会是什么表情?

    至于现在,就让这两个人互相折腾去吧!

    根本就不用她动手,只要勾动了万关晓的心思,以万关晓的手段,绝对会想办法娶到裴元容的!现在,她的心思应该放在太后那里,集中心思,准备应付宫里的各种算计和谋划才是。裴元歌慢慢敛起笑容,凝视着眼前花朵硕大而艳丽的曼陀罗,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静姝斋内,裴元歌最信任的就是紫苑,因此,除了前世的事情外,关于万关晓的事情,她都告诉了紫苑。如今在旁边察看万关晓和裴元容的进度,所带的丫鬟自然也只有紫苑。反正紫苑对万关晓和裴元容都没有好感,很乐意看他们互相算计,狗咬狗的一嘴毛。

    收回心思,见裴元歌又陷入了沉思,紫苑原本有话想问,却又咽了下去。

    裴元歌虽然在思索,却仍然没有错过紫苑的欲言又止,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不要瞒我。

    不是有事,而是想不通!紫苑困惑地道,小姐,太后看重小姐,想要小姐入宫,所以赏给小姐一口子南方进贡的鲜果。可是,为什么也同样赏了大小姐呢?现在这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外面都猜测说,太后有心想让大小姐和小姐都入宫,咱们裴府说不定要出两位娘娘呢!

    这种事情外面都已经知道了吗?裴元歌问道。

    紫苑点点头,道:奴婢昨天出去采买丝线时,就听到满大街都在讨论这件事了。

    鲜果是前天才赏赐的,下午紫苑出去时,京城就传得沸沸扬扬?裴元歌眼眸中掠过一抹锐芒,唇角微弯,淡淡道:那么,紫苑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奴婢觉得,太后可能真的也想让大小姐入宫,毕竟,在寿宴上,太后第一个要见,第一个夸奖的就是大小姐。而且大小姐在京城素来有名声,年岁也相当。紫苑边想边道,奴婢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大小姐入宫受宠,那在皇上跟前也有了说话的人。再说,大小姐肯定也不想多小姐这么个对手,说不定能借助大小姐,把入宫这回事抹掉呢!

    裴元歌倒是有些讶异:怎么?紫苑你觉得入宫不好吗?

    不好,裴府才只是将军府,老爷的妻妾算少的了,但还是斗得天翻地覆,明锦夫人还因此早逝。何况皇宫那么大的院子,那么多的美人,三千佳丽,还不斗得你死我活?稍不小心,只怕连骨头都没了。紫苑担忧地道,我不想小姐步明锦夫人的后尘,我觉得,小姐应该找个门当户对,啊,不,哪怕门第低些也没关系,最要紧是人好,能一直对小姐好的夫婿,这才是福气!

    没想到紫苑居然有这种想法,裴元歌道是有些欣慰。

    又听她提到娘亲,裴元歌神色恍惚,问道:紫苑,提起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奴婢那时候还小,虽然明锦夫人倾心教导奴婢医术,但很多时候,奴婢都在攻读医书,分辨药材,在明锦夫人跟前的时候并不多。至于那年的事情,奴婢只记得,最开始是小姐您出了事端,还有人死了,然后夫人和明锦夫人开始彻查,却怎么都找不到端倪。那段时间,夫人和明锦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锦夫人突然就过世了。然后,整个关雎院都乱了,夫人拷问院内伺候的人,结果死了很多人,有人说是夫人在杀人灭口。再然后,老爷回来了,就把夫人关起来……

    紫苑断断续续地道,那时候她年纪毕竟还小,又没有参与进去,所以不是很清楚。

    从紫苑的话里,裴元歌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本来奴婢也以为,是夫人害得明锦夫人,因为关雎院很多人手,都是夫人安排的,明锦夫人很少置喙。后来奴婢被赶出静姝斋,夫人把奴婢要了过去,跟在夫人身边这些年,奴婢觉得,夫人的确脾气不太好,但不像是那样的人,因此有些怀疑章姨娘,不过只是怀疑而已。紫苑道,明锦夫人那么聪明谨慎的人,最后还是着了别人的道,所以,奴婢丝毫都不想小姐入宫!如果不行的话,宁可去跟大小姐服个软,联起手来,先把入宫这个坎过去了再说。小姐您觉得呢?

    紫苑你倒是越来越有谋略了。裴元歌浅浅笑道,不过,恐怕很难如你的意。

    紫苑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紫苑,你将来要嫁人,要主持中馈,甚至还可能需要打理铺子,今天我就教你一个乖。如果说,你手中有一块美玉,想要把它卖出好价钱,把美玉放在店中出售,或者到富户家里兜售,都是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举办一个竞价会,弄得声势浩大,再邀请来财富相当,却彼此敌对,的两位富豪,引得他们互相竞价。因为富豪人家,必定心高气傲,又彼此敌对,谁也不愿当众失却颜面,所以必定会整个你死我活。在这种情况,美玉很可能会卖出本身价值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格,而最后买到美玉的人还会因为压倒对方开心不已,连带觉得你给他面子。这样,既得了利,又落了人情,才是高手所为。

    裴元歌慢慢地揉捏着手里的曼陀罗花瓣,不紧不慢地道。

    紫苑思索了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太后这样做,是想让大小姐跟小姐争起来?

    大姐姐是庶女,我是嫡女;大姐姐以前才名远扬,我却名不见经传;大姐姐以前极得父亲的赏识,我却跟父亲关系疏远。同时裴府的小姐,我还是嫡女,却远不如大姐姐受宠,在旁人看来,我心中岂能没有怨气?又岂会没有相争之意?现在难得有机会,我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可能会入宫,终于有机会压倒大姐姐,又怎能容许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大姐姐抢先一步?为了不被大姐姐压下风头,我就必须要奋力争夺,极力在太后跟前表现,反而要我去讨好顺从太后,这样因势利导,化被动为主动,岂不比太后侍强逼我入宫来的更好?裴元歌淡淡笑着道。

    当初柳贵妃之所以在赏花宴上选择了吴侍郎的庶女,也是这个原因吧?

    庶女和嫡女,和妻妾之间也是一样的,不是东方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而常年处在不利状态下的人,一旦有了翻身腾达的机会,自然会紧紧抓住,好把从前欺压她的人踩在脚底下。这样有怨气有心思的人,自然最适合成为后宫高位者手中的刀剑,为她们冲锋陷阵。

    太后之所以同时赏赐她和裴元华,无非就是想让她主动去讨好太后,好成为她的棋子!

    不愧是在皇宫浸淫了几十年的胜利者,单从这两篓鲜果就能看出来,太后对人心的揣摩,手段的运用,都非寻常高门大宅里的人所能比拟。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太后有心想要拉拢她,就暂时不会逼迫她。这样一来,裴元歌就有了时间,能够慢慢摸透皇宫的形势,再想办法解脱自己的终身。

    紫苑听得悚然而惊:这太后好厉害的手段。这样奴婢就更加不希望小姐入宫了!

    傻丫头,希望和现实之间还有着很大的差距,需要你去做,才有可能视线。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躲就能躲过去的,要迎难而上,在风险中为自己赢得机会,这才是应对困难所应该有的态度。裴元歌微微一笑,目光湛然,不想入宫,就得去拼去斗,不是只凭说就能够不入宫的!

    对紫苑,裴元歌也有着感情,希望她以后能够幸福,这才倾心教导。

    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紫苑点头,却仍然有顾虑,但是,听小姐的意思,似乎想要跟太后斗。可是,那是太后,何况还有叶家这个强大的后族。小姐……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太后也并非金刚不坏之身,也不是完全不能撼动的,紫苑,古往今来有很多太后,但并不是每个太后都风光无限的,问题在于,你能不能把握住机遇!裴元歌淡淡地道,如果她不逼迫我入宫,我自然会敬她,不会取招惹她。但如果她一定要把我逼迫到绝境,任由她摆布的话,就算她是太后……

    裴元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那冷冽的眸光,说明了一切。

    前世她一直都是别人手中的傀儡和棋子,任人摆布,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这世重生,她发誓再也不会任人操控,即使那个人是高贵的太后,也不例外!如果谁还想摆布操控她,那么,一定要付出代价!

    看着裴元歌那双漆黑幽暗的眸子,浅淡的笑容,温静却凛然,似乎不畏惧任何人,能够打倒任何人。紫苑忽然有一种感觉,她的小姐虽然只是尚书府的嫡女,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却绝非能任人揉捏的。即使对方是太后,也不可能任意操纵小姐的人生!

    这样的小姐,这辈子或许有艰难,但最后一定会幸福的。

    按照裴元歌的猜测,这两楼鲜果,透漏出的是太后对她的势在必得,而且不但要威逼,更要她心甘情愿地为太后所用。那么,过不了多久,太后就一定会宣召她入宫,威逼利诱,因势利导,用尽各种手段让她听话。当然,为了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同时也会宣召裴元华陪同入宫,好让姐妹二人相争,太后从中渔利。

    果然,没几天太后便下了懿旨,宣召裴元歌和裴元华入宫小住。

    这更验证了裴元歌所说的话,紫苑顿时对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也稍微安定了下。如果说,太后的心思和举动,都能被小姐看透,那就意味着,小姐面对太后时,也不会太落于下风,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因为是入宫小住,太后特意恩旨,说两人可以带贴身丫鬟一同入宫,以免不习惯。

    别人都只觉得太后对裴氏姐妹恩宠不已,裴元歌却知道,太后这是多管齐下,在威逼利诱她的同时,也想办法打动她身边的人,慢慢地改变她们的心思。这样一来,这次入宫绝不会平静,一定会遇到不少的事端,要带入宫中的丫鬟都要仔细斟酌了。

    紫苑忠诚心细,又懂医术,必然有用,自然是要带的。

    而另外一个人,裴元歌却没有选择木樨,而是选择了沉默寡言的楚葵。毕竟宫中那种地方,到处都是人精,稍不小心就可能祸从口出,或者被套出什么消息,进而百般算计。楚葵不善言辞,所以每次说话都会在心头斟酌很多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开口,这样的人,不容易生事,也不容易被算计利用。

    这次入宫,大概会有很多的硬仗要打,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想着,裴元歌又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带入宫中的东西,以及入宫时的衣饰装扮,不求出彩,但求无过,确定没有问题,这才作罢。

    相较于裴元歌的谨慎,裴元华就是全然的欣喜若狂了。

    原本以为太后只看重裴元歌,她的努力都化为泡沫,根本就会被太后遗忘掉。没想到上次南方进贡的鲜果太后同样赏赐了一篓给她,已经这让她很欣喜了,这次居然又同时宣她和裴元歌一道入宫?裴元歌是太后相中,想要侧妃名分的女子,而她却处处都跟裴元歌相同的待遇,这意味着什么?

    裴元华的心砰砰跳着,看来,太后也有意封她为妃……

    待选被刷,原本以为没有几乎成为宫中的贵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后的寿宴上还是让她抓到了机会,让太后记住了她。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务必攀上太后,成为妃嫔。到时候以她的才貌,再有太后的扶持,必定能够傲视宫廷。

    想着,裴元华更加认真地挑选着衣饰,思考着妆容,准备着宫中换洗的衣饰。

    她要让太后发现,她比裴元歌更好,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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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章 初入宫,巧言化解刁难

    当巍峨庄严的宫门出现在眼前时,裴元华眼眸中闪烁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灼灼炽热。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宫门,但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她是带着无数的希冀和梦想而来的。虽然现在她只是小住,但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道地走进这座天底下最尊贵的宅院,成为它里面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向她顶礼膜拜。

    一定会!

    裴元歌则是深呼吸着,凝神沉思。

    此次入宫必定有许多是非,从踏入西华门的第一步开始,就得步步谨慎,步步小心,丝毫都不能掉以轻心。章芸虽然精滑狡诈,善于算计,但毕竟在裴府还顾忌着父亲,不敢太出格。但太后不同,论手段论心计都比章芸强得太多,狠辣更是倍出其上。想要利用掌控自己,就绝不会只是利诱拉拢,逼迫威胁乃至阴毒设计绝对会有。自己虽是尚书嫡女,但在皇宫中,这身份并不算什么,必须要小心谨慎,丝毫不能受人权柄。

    乘小轿到大萱晖宫宫门口,裴元歌和裴元歌下轿,在宫女的引领下往偏殿而去。

    所过之处,草木凝翠积碧,花卉绚烂芬芳,两人各怀心思,目不斜视。然而,才走没几步,迎面便撞上一群身着五彩纷繁华丽衣饰的女子,巧笑娇语如莺呖婉转,笑颜如花,似乎正在说笑。

    看到裴元歌和裴元华,其中一名丰腴娇媚的宫装美人敛起笑意,斜睨着打量二人一眼,丰满的唇微弯,却没有透出多少笑意:这两位美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领路的宫女躬身道:回赵婕妤的话,这二位是裴府的大小姐和四小姐。

    这下,那群宫装美人顿时静了下来。太后寿宴上的话。

    哦,原来是待选落选的裴大小姐,和最近被寿昌伯府退亲的裴四小姐。赵婕妤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没亲耳听到,这些天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她当然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将来很可能会入宫。现在又加上一个才名远扬又曾经参加待选的裴大小姐,怎么能不让她心生敌意?

    美眸微扬,这次细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番,挑剔地道,长得倒是不错,不过这衣裳就不敢恭维了。虽然是簇新的,不过这料子只是寻常软罗,簪饰虽然是赤金,不过样式似乎早过时了。果然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举止就想入宫,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裴元歌不愿入宫,因此并没有装扮得太过出挑或者奢华,却也依足了礼数,怎么也没想到,在太后殿居然被人挑这个刺加以羞辱,正要说话,忽然瞥眼看到旁边领路的宫女一语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心中一动。

    按理说,当今皇上重孝道,太后宣召她们入宫,这位赵婕妤再怎么心里有刺,也不该在萱晖宫里就发难,这未免太不给太后颜面!这名萱晖宫的宫女更不该不管不问,连话都不搭一句……恐怕,这位赵婕妤的挑刺,即使不是太后安排的,也必定是跟太后有关的人挑唆的。

    裴元华却没有想得这般深远。

    她本来很想穿得漂漂亮亮,艳照四射,惊艳全场,但想到父亲的性子,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按捺下了这种冲动,派人打听了裴元歌的衣饰,选择了比之她稍逊的装扮,果然在父亲那里得到了认同和赞赏。但心里却始终觉得遗憾抑郁,明明自己能够更加耀眼灿烂的!

    这时候被赵婕妤这么一说,更是刺中了裴元华的心,让她极为恼怒。

    都怪裴元歌,裴府又不是拿不出更好的衣饰,却偏要穿戴得这般寻常,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在玩欲迎还拒的把戏?她毕竟是庶女,总不好比裴元歌这个嫡女穿戴得还要光华耀眼,被父亲看到又该说她心思糊涂。以至于现在被赵婕妤羞辱!但禁足那许久,毕竟磨练出了性子,裴元华的表情倒是丝毫未变,依然带着温雅得体的笑意,柔声道:小女虽是寒陋,但毕竟是太后宣召而来,此处又是萱晖宫。当今皇上首重孝道,对太后十分敬重,赵婕妤这话,如果传到太后耳中,只怕不好吧!

    太后若真有意册封她为妃嫔,必然是想利用她冲锋陷阵,那么,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过软弱可欺。

    倒是伶牙俐齿得很!赵婕妤神色微变,冷冷地看着裴元华,居然搬太后出来压她?你也知道你们是太后宣召入宫的?既然如此,却穿戴得如此简陋,这不是扫太后的颜面吗?也罢,既然被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不如我带两位美人到我住的宫殿,为两位好好装扮一番再一同前来面见太后,好叫皇上看了也喜欢。

    那些宫装美人的脸色顿时全变了,有同情的,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显然,若真随这位赵婕妤而去,必定没有好事。

    裴元华面色微变,这宫里的人果然都是人精,这个看起来刁蛮尖刻的赵婕妤,头脑居然也转得如此之快。自己搬太后出来压她,她就立刻拿太后做文章,说她穿戴简陋是扫太后的颜面,又好心地要为二人梳妆。虽然明知道她必定不怀好意,但却没有理由拒绝,就算闹到太后跟前,赵婕妤也可狡辩说她是一番好意,宽容大度,为皇上装点美人,别人还会赞一声贤惠,骂自己不知好歹,恃宠而骄。

    这要如何应对?

    多谢婕妤娘娘的好意,只是,小女觉得这身装饰并无不妥之处。裴元华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想推掉赵婕妤的好意。

    你是说,你觉得你穿戴得如此简陋来面见太后,是妥当的,正确的?放肆,你居然敢藐视太后!赵婕妤眉梢一挑,透漏出几分凌厉,咄咄逼人地道,裴元华,你区区尚书府庶女,太后对你恩宠有加,才特意宣旨命你入宫,你居然敢这般怠慢太后?简直岂有此理!我是个性子急的,绝容不得你如此怠慢太后,今儿就教教你皇宫里的规矩。来人,给我掌嘴!

    裴元华大惊失色,没想到一时言行不当,居然被抓到把柄,心中焦虑不已,忙道:赵婕妤误会了,小女并无藐视太后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去好好装扮装扮吧!赵婕妤倒并没有穷追不舍,微微笑道,裴小姐不必推辞了,只怕将来我们就是姐妹,以裴小姐你们的人品才貌,必定能够……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柔媚地笑着,说不定我将来还要仰仗裴小姐,今日就当是先结个善缘,裴大小姐莫非连这个面子都不愿给我?

    说着,笑盈盈地上前,牵起裴元歌和裴元华的手,将想往外拉。

    裴元华心中大骇,但赵婕妤这番话软硬兼施,两面都是陷阱,无论答应还是拒绝都不会有好事。心急之下,忍不住悄悄地推了裴元歌一把,这个丫头平日不是自诩聪明吗?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凶险,也不会想办法解开这个危局?心中越发焦虑,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只要能惊动太后,应该就能转危为安。

    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给太后留了个无能的印象?

    心中犹豫不定。

    因为猜到这件事可能是太后主使,意在试探,裴元歌并不打算出头,宁可装傻,任由裴元华和赵婕妤过招。谁知道裴元华居然立刻就败下阵来……再看看旁边依然袖手的萱晖宫宫女,裴元歌心头一沉,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她们姐妹随赵婕妤而去,绝无好事。虽然碍于太后和裴府,赵婕妤绝不敢明着胡来,但如果耍阴的,比如下个毁容或者致命的毒药,只要是慢性的,不在宫中发作,事后赵婕妤便能推个一干二净。

    这种事情,宫里这些女人绝对做的出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点,但领路的萱晖宫宫女却毫不做声,亦不拦阻,只能说明,这一切是太后默许。甚至,就算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太后都未必会出面。换而言之,眼下她只能靠自己,要么想办法驳倒赵婕妤,向太后证明她有利用的价值;要么就得随赵婕妤而去,后果难料。太后的确是在试探,试探她的能力,但是,就算明知道这一点,她也不能再继续装傻。

    因为,太后的试探是狠毒的,如果她有用,太后接下来会想办法收服她为她所用。

    如果她无能,无法解决眼下的危机的话,那么,太后便会放弃她,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尚书府嫡女,太后是不会在意她们的终身和死活的,即使被赵婕妤动了手脚,毁了一辈子,太后也不会为她们皱一皱眉头。尽管入宫前就猜到这次必有是非,太后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但是,太后的狠辣和决绝,还是出乎了意料。

    要么露出锋芒,要么就死!

    太后根本就逼得她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电光火石间,裴元歌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知道这次不可能装傻过关,必须要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遂微微一笑,貌似天真艳羡地道:小女看赵婕妤容貌端美,衣着华丽,首饰精致,想必一定很得皇上的宠爱,也一定很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不然也不会现在出现在萱晖宫。不知道小女猜得对不对?

    逢迎的话谁不爱听?尤其这些宫中女子!

    赵婕妤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但周围其她品级不如她的妃嫔却纷纷逢迎道:那是当然,赵婕妤入宫才一年,就被封了婕妤,自然是得蒙圣宠的。而且前些天刚被太医诊断出有孕,如果这胎是皇子,只怕是贵嫔都有了,现在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

    是啊是啊,现在连皇后和柳贵妃,华妃见了赵婕妤,也客客气气的呢!

    听着周围的阿附,赵婕妤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皇上亲口答应她,主要这胎能生个皇子,就封她为妃的。

    原来如此,正蒙圣宠,又有了皇子傍身,难怪敢来明目张胆地针对她和裴元华,又想要把她们拉走,暗下毒手,原来是有这样的依仗!裴元歌心中更加警戒,端详着赵婕妤的容颜,道:赵婕妤如此美貌,难怪皇上喜欢。尤其是今日这身衣饰,更衬得赵婕妤美貌雍容,气度华然。只不过,这头饰就稍稍有一点美中不足了!

    后宫之人以美存身,谁不在衣饰上下功夫,想要精益求精?听到裴元歌这话,赵婕妤果然凝神,问道:怎么说?

    这只双鸾点翠簪的确精致,赵婕妤也戴得好看。只是……裴元歌故意顿了顿,引得赵婕妤接连询问,这才道,上次的寿宴,小女看到皇后带着一根九羽彩凤簪,端庄大气,尤其是凤尾有九羽,每根羽毛都镶嵌着各色宝石,既好看又华美,实在是美不胜收。如果赵婕妤戴着那根九羽彩凤簪,一定会更加好看,那就完美无缺了!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随即流露出不屑嘲讽的神色来。

    赵婕妤愣了会儿神,旋即哂笑道:裴四小姐足不出户,果然没有见识。宫中的簪饰衣裳都是有定制的,只有皇后的发簪上才能用九羽的凤尾,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又怎么能戴皇后的簪子?心中却对那只九羽彩凤簪颇为艳羡,不止艳羡它的华美,更艳羡它所代表的母仪天下的身份。

    哦,原来如此,原来赵婕妤也知道,簪饰衣裳都是有定制的,不能随意穿戴。裴元歌浅浅一笑,眸中锋芒微露,既然如此,按照大夏王朝的礼制,官家女子入宫觐见,有品级者着品级正装,无品级者着绫罗绸缎,簪饰则是赤金嵌宝。小女倒想问问赵婕妤,小女这身衣饰有哪里不合礼制吗?

    赵婕妤没想到裴元歌拐了个弯,居然是设了个圈套给她,搬出了大夏的礼制,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无法应对。随即又笑道:裴四小姐何必恼怒,我不过是见这身衣饰实在遮了四小姐的光彩,只怕皇上会瞧不到四小姐的好,因此才好意想要请二位随我回去梳妆,四小姐这般,未免有些不识好人心!

    多谢赵婕妤的好意!裴元歌福身,不卑不亢地道,就如同赵婕妤所说的,簪饰衣裳都有定制,不得僭越,小女和大姐姐都是无品级的白身,赵婕妤却是从三品的婕妤,您的衣饰,小女和大姐姐又怎能穿戴?小女和大姐姐蒙太后恩宠看重,宣我二人入宫相伴,就更应该谨守礼制,这才不辜负太后的厚爱。若是学那些小家子的人,得志便猖狂,连僭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才是扫了太后的颜面呢!赵婕妤以为,小女说得可对?

    前面的话,已经给赵婕妤留了余地,她却仍咄咄逼人!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无可辩驳,暗地里似有所指,却又挑不出字面上的毛病。赵婕妤竟是难以辩驳,更不能再拉着裴氏姐妹到她的宫殿去,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原本以为裴元华是长女,又才华横溢,名声远扬,必定更难对付,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真正厉害的,却是这个裴府的四小姐——裴元歌!

    四小姐果然聪慧,难怪太后喜欢。赵婕妤一字一字地道。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见到一众人等,顿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道:太后等了半天,都不见裴家的两位小姐,便让奴才出来催催,原来是在这里。两位小姐请快遂奴才过去吧,太后急着想见两位呢!说着,理也不理赵婕妤,径自请裴元歌和裴元华往偏殿前去。

    赵婕妤气得脸色微白,明明她也在这里,这太监却当做没看见,只顾招呼裴氏姐妹。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婕妤,难道还不如两个尚书府的女儿吗?何况其中有一个还是庶女?

    看到赵婕妤的脸色,裴元华暗觉出了口恶气。

    裴元歌心中却越发谨慎,着小太监出现的时候刚刚好,显然她的猜测没错,对于这边的动静和事态进展,太后完全知道,见她有能力应对赵婕妤的刁难,这才及时派小太监来解围。如果她刚才无法应对的话,那么,恐怕太后就会坐视,任由事态发展了吧?

    她所见过的人中,卑鄙无耻的有,但若论心狠手辣,冷漠绝情,太后绝对排第一位!

    到了偏殿,太后却表现得十分慈爱可亲,不等两人行完礼,就命嬷嬷扶她们起来,请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坐在身旁。太后拉着裴元歌的手,目露疼爱,道:你这孩子真是可怜,竟接连两次遇到那样的婆家,好在现在都过去了。也别放在心上,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必有富贵,区区寿昌伯府根本不必在意!

    抚慰了一通,又拉着裴元华的手嘘长问短,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要以为这是亲祖孙了。

    又是寒暄又是让她们吃果子点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家常,直到太监来通报了两次,说赵婕妤和其余嫔妾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不理。直到第三次说,太后才微微地垂了眼,道:让她们进来吧!

    因为不是正经请安的时候,因此所来的嫔妾中,便以赵婕妤分位最高,也最受宠,因此便以她为首按品级进来,向太后请安。赵婕妤怀有身孕,不必行礼,其余的人却是恭恭敬敬地下跪请安,得到太后准许后才起身,抬头看到裴元歌和裴元华坐在前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赵婕妤被太后晾了许久,本就有些不忿,再看到裴氏姐妹坐在太后身边,更觉恼怒。

    虽然她怀有身孕,不必行礼,但也要福身弯腰,不然就是对太后的大不敬。现在这对刚被自己刁难过的姐妹正坐在前方,岂不是她在向裴氏姐妹行礼一般?太后好生霸道不讲理,这人还没塞进来呢,倒是先让她们这些嫔妾吃吃裴氏姐妹的下马威,却偏偏又挑不出礼来,只能郁郁地坐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着些闲话。

    太后应付了几句,便道:婕妤现在有了受孕,正该好好养胎,为皇上生个皇子才是,就别再到处走动了,免得动了胎气。

    如果不是听说太后想往皇上身边塞人,而且皇上对那位裴四小姐也十分中意,今儿又是裴元歌入宫的时候,赵婕妤才不愿意来呢!但这话自不能说,只得含笑道:多谢太后垂爱,只是妾想着,太后福寿安康,所以想多来萱晖宫走走,沾沾太后您的福气。这是妾的一点私心,太后不要见怪才好。

    太后只是笑笑,眼眸中精芒一闪,道:还是多保重你的身孕才是要紧。说着,忽然转过头,对裴元歌和裴元华道,对了,哀家看你们两个孩子都是知礼懂礼的,不是那些张狂的人,心中很是喜欢。正巧南边南边进贡来几匹冰锦,我一个老婆子,哪能穿这些鲜亮的衣料,就都赏给你们这些年轻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先凑活着穿吧!放心,这是哀家赏你们的,不算僭越,没人敢挑你们的礼。还有御制监送来些时新的宫花簪饰,待会儿哀家带你们去挑些好的。年轻孩子就该打转得漂漂亮亮的。

    赵婕妤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冰锦是十分贵重罕见的衣料,就算皇宫也不多见,她虽然得宠,被赏了一匹,但却不舍得裁制衣裳,因此还没上身。现在她穿的不过是贡品的锦缎,比起冰锦来远远不如。偏偏太后却一赏就是好几匹,还说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凑活着穿,分明是针对她先前对裴氏姐妹的那番话来说的。

    可恶,这还没有进宫就如此猖狂,若是进了宫,还不尾巴都翘上天了?

    看到赵婕妤嫉妒艳羡而又微带怨毒的眼神,裴元华心中倒是一阵畅快。方才这赵婕妤不是很得意很嚣张吗?奚落刁难,还想带自己回她的宫殿算计,这会儿在太后跟前,不还是得陪着笑脸?之前还挑剔她的衣裳首饰,现在被太后这番话打脸打得啪啪直响,真是解气。

    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裴元华福身道:多谢太后赏赐。

    裴元歌跟着起身道谢,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原本以为这赵婕妤是太后主使的,现在看起来,太后分明是跟这个赵婕妤不对盘,所以才在中间挑事,既试探了她的能力,又给赵婕妤添堵。以赵婕妤的性子,颇有些狭窄骄横,太后这番话固然为她作脸,但同时,却也狠狠地得罪了赵婕妤。

    赵婕妤未必敢找太后的麻烦,但必定会恨上她和裴元华。

    只是几句话,几匹冰锦,几朵宫花簪饰,太后便为她她竖了这么一个敌人,若是不入宫还好,若是真入宫为妃,别的不说,赵婕妤就先不容她。她是宠妃,又怀有身孕,想要针对刁难她轻而易举,到时候就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想被赵婕妤整死,就只有争宠拼命往上爬。裴府根基尚浅,在宫中更是全无分量,到时候,除了抓住皇上的宠爱外,或许她真的只能依靠太后。

    这算盘打得真是如意!

    难道说这赵婕妤是柳贵妃那边的人,所以跟太后不对盘?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试着通过宇泓墨和柳贵妃跟这个赵婕妤沟通下,至少让她不要再这个没头没脑地针对她!不然,她们鹬蚌相争,最后只会便宜了太后这个渔翁……

    又闲聊了几句,太后句句带刺,赵婕妤实在有些受不了,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被宫女搀扶着回宫殿去了。

    她一走,其他的几位妃嫔也就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从她们进来时,太后就神色淡淡,直到她们走了,才彻底松了口气,露出了慈祥和蔼的笑容,道:元歌元华,哀家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只是这赵婕妤最近很得皇上的心意,又怀了身孕,哀家也不好发作,只能敲打几句,委屈了你们。待会儿好好去挑些簪饰宫花,不要客气,就当是哀家补偿你们的!

    这话说得十分掏心窝子,让人不自居地心生好感。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太后深具戒心,裴元歌对入宫后的每件事都带着别样的猜测,看到太后这般作态,只怕也以为这是个慈祥和蔼,对她们亲切疼爱不已的老人,是真的喜欢她们。

    至少,裴元华是这样认为的。

    挽住太后的手臂,裴元华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意,温厚地道:太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们已经很恩宠了。赵婕妤对我们有微词,必定是我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小女和妹妹毕竟年轻,见识浅,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若能得到太后您的提点指教,那才是真正受用不尽呢!

    这话里透出的讨好和顺从之意,让太后听得十分入耳。

    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这么乖巧聪慧,又有这么一张甜嘴,哪里还有需要哀家提点的地方?赵婕妤的性子本就有些骄横,如今又正是宠眷隆盛,那小性子就越发明显了,最爱争风吃醋,所以才故意找茬刁难你们。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后妃那能如此呢?总该宽厚仁爱,彼此和睦,后宫和和美美的才能让皇上安心前朝……算了,不说这些了。

    太后娘娘说得是,寻常人家的妻妾也要和睦才能家宅兴旺,何况是皇宫呢?裴元华猜度着太后的心意,小心翼翼地道,依小女看来,赵婕妤这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这话算是出格了,不过太后却并没有怒色,只道:你这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女胆子最小了,从来不敢乱说话。只是见太后对小女和妹妹如此厚爱,又和蔼可亲,一时间把太后当成了亲人,这才不小心说漏了嘴!裴元华故作惊慌道,随即又笑着把头靠在太后手臂上,道,不过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小女以后一定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含笑点头,转眼看着裴元歌只是静静笑着,并不插话,心中暗自思忖。

    就这样,三人谈笑了一会儿,太后推说身上倦了,让人带着裴元歌和裴元华在皇宫游玩。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便全然消失,斜卧在榻上沉思不语,好一会儿才声音沉沉地道:张嬷嬷,你怎么看?

    张嬷嬷早上前帮太后揉肩捶腿,边道:依奴婢看来,裴大小姐虽然名声远扬,但无论是定性还是聪慧,都远不如四小姐,之前跟赵婕妤冲突,被赵婕妤几句话就弄晕了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好处是,裴大小姐有这个心思,奴婢觉得,太后不如试着栽培裴大小姐,毕竟她的悟性也不算差!

    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是她自己只怕也看不上自己那身衣饰,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入了赵婕妤的言语圈套,忘了根本。不过就像你说,她有这个心思是好事,磨练磨练还是能用的!太后沉吟着道,想起裴元歌,眼眸中微光闪烁,这个裴元歌哀家没有看错,的确是块好的材料,聪慧不已,只怕如今也看出来是哀家在试探她了。

    张嬷嬷神色微变:不会吧?那要怎么办?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难道她还能把哀家怎么样?哀家是太后,她没有婚配,哀家就有权力宣她入宫册封,现在又竖了赵婕妤这么一个敌人给她,到时候她要不想死,就只能往上爬!正因为她是聪明人,所以更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这性子未免太傲了些,毕竟是官家嫡女,从小到大大概也没吃过太狠的苦头,需要磨一磨她的傲气和棱角才好用!太后蹙眉沉思着道,就照哀家之前吩咐的去做吧!

    不给裴元歌些苦头尝尝,她就不知道权势的重要性。

    以为什么都能靠她的聪明解决?

    是!张嬷嬷到门口,对着心腹宫女吩咐了几句话,挥手命她去了,这才回来,又问道,奴婢将两位裴小姐安顿在右偏殿,裴四小姐安顿在采晴院,裴大小姐安顿在霜月院,太后以为如何?院如其名,采晴院采光好,各种装饰也好,霜月院就稍逊一筹了。

    不,反过来安排!太后沉声道,另外吩咐下去那些宫女太监,要对裴大小姐更恭敬些。

    张嬷嬷一怔:太后的意思,是想抬举裴大小姐?

    裴元歌太傲了些,大概还以为哀家求着她入宫,所以不当一回事。那哀家就让她知道,在这皇宫之中,若没有哀家的庇护,她究竟会是何等情形?再说,嫡庶有别,哀家不信,她就能稳稳看着裴元华这个庶女后来居上,越到她的头上去。一样东西,总要争抢起来才能显得矜贵。既然她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哀家就成全她!太后声音微微带冷,反正她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能入宫,哀家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磨。

    至于这段时间,不妨抬举抬举裴元华。

    虽然才智聪慧颇有不如,但胜在听话乖巧,也是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性子,总能得皇上一时的心思。

    四妹妹,本来我还害怕,怕有什么应对不当的地方,触怒了太后,没想到太后竟如此宽厚豁达。裴元华边走边笑意盈盈地道,想到方才太后对她的和颜悦色,心情十分飞扬。尤其,这一路走来,引路的宫女对她比对裴元歌更热情殷勤,显然是因为方才偏殿中,太后对她更亲热。

    宫中的人眼神最利,这宫女敢这样,只怕太后的心思的确偏向她了。

    毕竟裴元歌方才未免太过冷清了。

    裴元歌看着她当着萱晖宫宫女的面称颂太后,但笑不语。这个裴元华,说不定还在为她得了太后的青眼而欢欣鼓舞,为太后替她打了赵婕妤的脸而解气畅快。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太后的设计试探,她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而已!而且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可以肆意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走来,一时没看人,跟裴元歌撞个满怀,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贵人恕罪!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上爬起来,就那么磕头不止。

    领路宫女也不去搀扶裴元歌,反而笑吟吟地道:你不必担心,这位是裴四小姐,不是宫里的贵人。再说,裴四小姐心底善良,最是宽厚不过的性子,定然不会怪罪于你,还不快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你这匆匆的歌模样,定是有急事,小心误了事,那才是谁都救不了你呢!

    她能引裴元歌和裴元华出来逛,当然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临离开时,太后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明白,这一路上该逢迎谁,冷落谁。这个裴四小姐实在太不知好歹,居然敢不攀着太后,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没事,你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裴元歌神色淡淡地道。

    听了她的话,小太监这才敢起身,飞也似地跑远了。

    见那宫女和裴元华始终没有扶她的打算,裴元歌也不指望了,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青石板的地面,虽然撞得有些疼,好在也干净,因此衣服没有污损,倒没有什么狼狈模样。淡淡地看了眼裴元歌和引路宫女,道:没事,继续走吧!

    见引路宫女和裴元华都不理会自己,裴元歌索性退了两步,借着转弯时两人身影消失的机会,展开了手中的纸团。方才那小太监撞倒她时,竟是飞快地塞了纸团在她手里。纸团不大,褶皱的纸上,墨迹酣畅地写着一行小字:别去芙蓉亭,切记!

    曾经在温府寿宴见过宇泓墨的题诗,裴元歌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宇泓墨的笔迹,心中一震。

    宇泓墨既然这样说,芙蓉亭就必定有所不妥,还是不去为妙。裴元歌思索着,忽然灵机一动,假装刚才被撞到了腰,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转弯处,果然已经不见裴元华和那个引路宫女的身影。以引路宫女对她的冷落,想来也不会刻意回来寻找她,正好借此机会甩开她们,躲开芙蓉亭。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裴元歌四下环顾,找个一个太监,向他形容了裴元华和引路宫女的模样,又解释说自己撞到了腰,脚步慢了些,因此转了个弯就不见人了。根据小太监的指引追过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故意朝着反方向走,又四下找人询问。

    这样如果事发,太后问题,她也可以推辞,而且有证人证明,不会让太后怀疑到什么。

    但裴元歌本就对皇宫十分陌生,又故意走的错路,兜兜转转到最后,竟是真的迷路了。眼看着周围越走越偏僻凄冷,人迹罕至。虽然有宫殿院落,却都有些凄凉零落,丝毫也没有皇宫的繁华端庄。这地方实在太过冷清,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裴元歌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然而,走了许久,却都不见人,裴元歌有些急了,忽然看到前方院落出有人影闪出,急忙上前去揽住她:姑娘等一等!我是太后宣召入宫的,不小心跟引路宫女失散了,迷路走到了这里。请问下,从这里去太后的萱晖宫要怎么走?

    骤然被拦住,那宫女吓了一跳,听了她的话,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要去萱晖宫——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子声音打断……

110章 步步为营,美女蛇挨打被辱

    女子的声音中透漏出无限的惊恐和伤心欲绝,令人猝不忍闻。紧接着是阵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碎裂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似乎哪里的门被撞开。那宫女面色一变,跺脚道:糟了!都说了要仔细谨慎,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又刺激了她,真是不省心!

    说着,也顾不得招呼裴元歌,急匆匆地跑了进去。

    裴元歌探首望去,隔着寥落的庭院,隐约看到一道纤细的宫装女子身影,轻纱覆面,状似疯狂,不住地尖声嘶喊着。旁边三四个穿红着绿的宫女死命地拉着她,似乎不住地劝慰着,推搡着将女子送回寝殿,然后进进出出的一阵忙碌,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之前被裴元歌拦住的宫女这才又出门,看到裴元歌一怔,随即歉然道: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刚才出了点状况。按理说,奴婢应该请您进去奉茶等候的,不过,我家主子脾气不好,尤其不喜欢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奴婢不敢让您见我家主子。奴婢正要去御药监,可以为小姐带会儿路,小姐请跟奴婢来吧!

    这位小姐说,她是太后宣召入宫的,她们这些奴婢可得罪不已。

    因此,一路上,那宫女对裴元歌十分恭敬,但是却绝口不提之前那座荒僻的庭院中所发生的事情。

    高门大宅中尚且有许多被禁止的秘密,何况是这皇宫?而宫里的秘密,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因此,裴元歌早在越过宫门那刻,就收拾起了所有的好奇心,只微笑着默默行路,半个字都没问。不过。虽然没有问,看那女子的情形,她也能猜出三分原委来。

    那些荒僻的宫殿,多半是类似于冷宫之类的地方,或者是失宠的嫔妃所住。

    深宫如海,嫔妃们得宠时轰轰烈烈,锦上添花般的繁华盛荣,引起了多少人的艳羡,为此飞蛾扑火般地想要挤进来。可是,后宫佳丽三千,谁又能长盛不衰?那些失宠,或者说,在争宠中失败的嫔妃,要么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了结残生,要么就是在这中凄凉冷清的地方默默等死。

    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只怕就是这种失宠的嫔妃,或者还因此有些神志不清……

    跟着这宫女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踏入一扇雕花垂拱门后,裴元歌终于看到了值守的大内侍卫和太监。那宫女福身道:小姐,您往左边一直走,这一路上都会有人,你沿途大厅便可。奴婢还有急事要去御药监,不能再为您带路了,还请您见谅。

    告别那名宫女,裴元歌一路问人,终于回到了萱晖宫。

    太后见到她时,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笑颜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她不是派人去暗示了引路的宫女,要将裴元歌带到芙蓉亭吗?怎么裴元歌却独自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难道走漏了消息,裴元歌有所警觉,所以甩掉了引路宫女?想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意味中宫里有人跟裴元歌通消息示好,想抢在她控制裴元歌之前将裴元歌拉拢过去。

    想着,太后顿时心中一寒,若是如此,不管那人是谁,都不能轻饶!

    自己设下百般算计,步步为营想要压服裴元歌,居然有人敢从中作梗,想要借自己的安排为他谋利,这种嚣张放肆的行为,她绝对不能允许!

    裴元歌神色微变,显露出几分痛楚,轻声道:回太后的话,小女本来正跟大姐姐一道赏风景,谁知道半路冒出个小太监撞了小女一下,正好撞到了腰,因此有些疼痛,步履慢了些。结果才刚转过一道弯,就不见了大姐姐和引路宫女的身影。小女沿途询问想找过去,结果却越走越晕,最后还迷路了,好容易才找到人,只好先问了萱晖宫的所在,这才一路回来。

    听了这话,太后才稍稍放心。

    但她久居深宫,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管那人的言辞多么顺理成章,她都不会轻易相信。对着张嬷嬷使了个眼色,见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出去,太后才笑着道:有这种事情?是哪个小太监这么不懂事,居然撞上了你?翠柳,快去宣路太医过来,给元歌丫头好好瞧瞧。你这孩子也别推辞,还是让太医看了放心,免得留了什么后患。

    如果她是知道了消息,找借口甩开引路宫女,那身上多半不会有伤,让嬷嬷一验便知。

    裴元歌神色如常,微带感激道:多谢太后关心。

    路太医匆匆被宣来,请了脉,问了几句话,又请嬷嬷代他查看了疼痛的地方,微笑道:太后不必担心,裴四小姐只是有些淤青,并没有伤到内脏。去活血化瘀膏,请两位嬷嬷帮裴四小姐揉散了淤青便好。只是,恕下官直言,裴四小姐的身体底子似乎不太好,有些不足,以后还要好生调养才是!

    裴元歌神情恬淡。

    被小太监撞到那一下,她其实并没有大碍,只是后来想到太后的谨慎小心,只怕有了这些说辞和太监的侍卫作证还不够,说不定会请太医或者嬷嬷验伤。如果她说被人撞伤,行动不便才跟引路宫女和裴元华失散,但腰间却并无伤痕,那岂不明摆着告诉太后在说谎?而且说不定太后还会疑心有人跟她通消息。

    因此在无人的地方,她自己撞在了石凳上,感到腰间的疼痛,确定至少有了淤青才放心。

    所以,当太后提出请太医诊治时,裴元歌丝毫也没有惊慌,因为她腰间的确有伤痕,根本不怕太医诊断,嬷嬷验伤。

    就在这时,张嬷嬷也重新进来,在太后身边悄声附耳,低语了几句。

    听到裴元歌身上的确有淤青,太后心中已经不再怀疑,再听张嬷嬷说,裴元歌的确曾经四处找人询问裴元华和引路宫女的行踪,也的确是一路问人才找回了萱晖宫,这些话都跟裴元歌所说吻合,应该没有问题。太后这才完全放下了心事,看起来这只是巧合,恰巧裴元歌被人撞到,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劫而已,她先前实在有些多疑了!

    虽然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乱,但裴元歌要在宫中小住,还有的是机会,倒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想着,太后脸上的笑意越发和蔼可亲,听说裴元歌身体有些不足,忙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些不足?心中却隐隐动了别的心思。

    回太后的话,以下官所见,裴四小姐幼时恐怕有过大病,因此伤了元气,底子虚。不过似乎有精通医药的人,在用药膳为四小姐调养,所以正在慢慢地恢复。路太医诊断道,随即又道,我看那些大夫所用的药膳倒是精准,调养裴四小姐的身体极好,裴四小姐只管照着用,过一两年就能调养过来的。

    裴元歌一怔。

    听说她幼时的确有过一场大病,就是在三岁那年,据说病得极为凶险,差点丧命。因此,别的人对于三岁之前的事情还会隐约有些记忆,她却是记忆全无,生母也好,舒雪玉也好,都半点记不起来。没想到路太医居然连这个都能诊断出来,看来皇宫中的太医的确名不虚传。

    至于他所说的精通医药的人,应该指的是紫苑,这几个月,紫苑的确一直在为她熬炖药膳。

    忽然,裴元歌心中一动。

    她是三岁那年生的病,娘亲也是在她三岁那年过世。进宫前,她曾经问过紫苑,关于当初娘亲遇害的情形。当时紫苑说,刚开始是她先出了事端,难道说的就是她的这场大病?父亲顾忌她年幼,只说娘亲是因病过世,并不细说;夫人也从来不肯提,不知道具体的情形究竟如何?是章芸害死了娘亲,这点毋庸置疑,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是怎么害死娘亲的?如果能够找到这个真相,那章芸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盘算着,裴元歌脸上却是温和的笑意:路太医果然医术高明。

    路太医告退后,太后正想让嬷嬷为裴元歌揉散淤青时,之前为裴元歌和裴元华引路的宫女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色惊慌道:太后娘娘,不好了,裴大小姐在芙蓉亭那边遇到了华妃娘娘和赵婕妤,一言不合,冲撞了两位娘娘,赵婕妤命人掌了裴大小姐的嘴,请太后过去看看吧!

    听到芙蓉亭三个字,裴元歌心中一惊,那里果然有问题!

    太后神色关注:有这种事情?快扶哀家过去!转头道,元歌丫头,虽然是伤的是你大姐姐,但你毕竟受了伤,还是在宫里养着,哀家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都点出了是她的大姐姐,她若不去,岂不是让人觉得她冷心薄情?

    裴元歌也做出一副焦虑的神态,道:太后娘娘,小女不过一点淤青,并不要紧,倒是大姐姐挨打这件事让小女放心不下,无法安心,还是随太后一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吧?何况,她也很想知道,太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芙蓉亭那边又到底安排了什么戏码?

    芙蓉亭左边临水,周遭种着一丛丛的芙蓉花。等到芙蓉花盛放之时,周遭如同霞云漫涌,灼灼灿烂,蔚若锦绣。那种如火如荼,铺天盖地的繁华灿烂,正如同宫中女子盛宠时的辉煌,意头极好,因此宫中妃嫔都喜欢到这里来坐,想要沾沾那种辉煌灿烂的前程。

    如今才六月,芙蓉盛放花期未到,只些微地绽放出怯怯的花蕾,有大胆的悄悄吐露一丝芬芳。

    但现在芙蓉亭外,却有比芙蓉花更鲜亮的颜色,那就是裴元华红肿的脸,以及嘴角的鲜血,还有那比鲜血更加明亮,宛如火焰灼烧的眼眸。现在的她双颊涨红几乎有了淤血,嘴角血迹蜿蜒,发髻因为掌嘴而变得蓬乱,原本簪在鬓边的赤金玫瑰花簪已经掉落在地,沾染了许多污泥,黯淡无光。

    若论伤势严重狼狈,这次还不如上次被叶问卿所打的厉害。

    但是那次是在屋内,只有叶问卿和裴元容看到,这次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多太监宫女都在旁边,还有之前羞辱她然后被太后打脸的赵婕妤,以及宫中的华妃。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狼狈,远比脸上的火辣胀痛更让她觉得难堪,尤其想到这次挨打的缘由,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心中更是愤怒如烈焰,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华妃姐姐瞧,她还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姐姐呢!赵婕妤冷笑道,妹妹没有说错吧?这个裴元华傲气得很,仗着太后恩宠,谁都不放在眼里呢!以妹妹看来,掌嘴二十并没有让她清醒过来,不如再掌嘴二十,以儆效尤?太后殿内受辱,她把这口气全记在了裴氏姐妹身上,方才在芙蓉亭偶遇裴元华,趁着太后不在,找到机会便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

    反正已经得罪狠了,不如趁机毁掉裴元华的容貌,永除后患。

    华妃却是想到宇绾烟的婚事,有些记恨上了裴府。好好地婚事都订了,又退什么亲事?若是裴元歌仍旧跟傅君盛有婚约,太后又怎么会把绾烟赐婚给傅君盛?有那样势利的公公婆婆,绾烟将来怎么可能会有幸福?因此看到裴元华时便含着怒气,再被赵婕妤挑拨了几句,怒气更盛,一言不合便下令掌嘴。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太后便扶着裴元歌的手,脚步匆忙地走了过来,却依然保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看到裴元华被打的凄惨模样,命张嬷嬷扶她起来,神色不善地看着华妃和赵婕妤,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裴大小姐是哀家宣召入宫的娇客吗?怎么就敢下这样的重手?华妃,赵婕妤,你们可还有把哀家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十分之重,裴元华眼眸中顿时闪过感激之意。

    太后果然是看重她的!

    华妃和赵婕妤正要说话,又是一声通报声传来:皇上驾到!

    这下周围众人都急忙拜倒在地,只剩太后还站着,神色不善。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缓步走来,淡淡道:朕正在批阅奏折,母亲派人请朕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看到太后身边的裴元歌,眼眸深处掠过一抹异色,随即逝去,目光一转,落在形容狼狈的裴元华身上,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裴元华做梦想得见圣颜,她曾经无数次地梦想过,某天能和皇上相遇,凭她的才貌,一定能让皇上第一眼就看到她,进而宠爱她。只是上次寿宴的焦点是裴元歌,从头到尾皇上都没看过她一眼。现在,她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关注,却是在这种模样狼狈的情况下,只怕非但不能让皇上对她倾心,说不定还会厌恶她。

    因此,裴元华急忙低下头,心中更将华妃和赵婕妤恨之入骨。

    太后似乎体谅了她的心思,并没有让她抬头给皇上瞧瞧伤势,只道:好说歹说,元华这丫头也是哀家宣召入宫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华妃和赵婕妤下令责罚,也有些过了吧?

    华妃二话不说,福身道:太后明鉴,皇上明鉴,并非妾身无事生非,实在是这个裴大小姐不懂规矩,屡屡冒犯妾身,妾身几次劝诫,她都不理会,还口出狂言。妾身不得已,这才命人责罚,小惩大诫。虽然说裴大小姐是太后请来的娇客,但越是如此,就越该谨守规矩,这般张扬放肆,岂不是折太后的颜面吗?

    胡说!太后严词道,元华丫头素来懂礼,又怎么会冒犯你?

    裴元华本就要辩解,却没想到太后会出言为她置辩,竟是如此地维护她,心中感激更盛。

    妾身今日要在芙蓉亭设宴款待赵婕妤妹妹,因此早早命人将此处备好,准备了瓜果茶点,各色时鲜东西,都是难得的,对胎儿和孕妇都好,是妾身好容易搜罗到的。谁知道妾身和赵婕妤妹妹晚到了一步,裴大小姐居然大咧咧地坐在亭子内,私自吃了妾身为赵婕妤妹妹准备的东西,旁边的宫女太监都看到了,也曾提醒她,她却置之不理。这难道还不叫冒犯吗?华妃抬眼道,神色间颇有怒气。

    皇上,不是这样的——裴元华心中大急,想要分辨。

    放肆,本宫乃是从一品妃位,你不过一介白身,本宫想皇上禀奏事情原委,皇上又没有问你,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本宫说你放肆嚣张,不懂规矩,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华妃厉声喝道,神色凛然,继续道,当时妾苫当她初入宫廷,也不曾到礼部演习礼仪,本打算饶恕了她,因此好言好语地命她坐下,牺牲问话。结果……妾身封号为华,她却叫元华,分明与妾身冲撞,却不知道避讳。妾身念在她是太后娘娘宣召入宫的,好心点拨她,想要为她赐名,结果裴大小姐却出言顶撞。妾身忍无可忍,这才命人掌嘴,还请皇上明鉴!

    华妃本就恨上裴府,又恼恨裴氏姐妹将来可能会争宠,有心想要给她们点厉害和教训。

    不过,她虽然脾气急躁,但能早宫中蒙宠多年,当然也不是毫无心机之辈,早就想要了应答的逾矩:妾瑟道太后娘娘喜爱裴大小姐,但此时不知妾身看到,赵婕妤妹妹也看到了,还有周围这些宫女太监,都能为妾身作证!不信,皇上也可以问问裴大小姐,她是否私自使用了妾身备好的瓜果茶点?

    皇帝将目光转向裴元华。

    小女的确用了亭中的瓜果茶点,但是——

    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好!不等她分辨,华妃便打断了她的话语,又冷笑道:本宫再问你,你答说名叫裴元华时,本宫是否因此责怪你?是否曾好声好气地说你这名字与本宫的封号相撞,会惹来麻烦?本宫是否要给你体面,为你赐名?裴元华,本宫说的这些话,可有虚言?

    是,但是——见皇帝脸色渐转不悦,裴元华心中焦虑,想要辩解。

    但这次又被华妃打断了:皇上,妾身所言,赵婕妤妹妹可以为妾身作证,周围的太监宫女也能为妾身作证,就连裴大小姐也承认了妾身并未虚言。如果皇上依然要责罚妾身,妾身无话可说,甘愿受罚。毕竟,裴大小姐是太后宣召入宫的,而太后又是皇上的母亲,一个孝字,别说皇上,就连妾身也不敢抗衡!

    话虽如此,但华妃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在说太后偏袒徇私,不辨是非。

    听到所有的话都被华妃说完了,裴元华心头大急,但方才被华妃呵斥,皇上却不加理会,这会儿更没有她说话的地方,只急切地看着太后。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在设计她!

    听了华妃这样的话,皇上面色有些为难:母后,您看……

    太后则将目光转向裴元华,似乎想听听她的辩解。

    而就在这时,却有太监在旁边小声道:皇上,四位阁还在御书房等候皇上,要商量应对荆国之事呢!

    荆国屡屡进犯大夏,是大夏的心腹之患,皇帝素来看重,便道:华妃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裴大小姐也认了,依朕看,这件事华妃并无不妥之处。不过裴大小姐毕竟是母后宣召入宫的,就当是她受了委屈。张德海,取柄玉如意来赏给裴大小姐。就这样揭过这件事,匆匆转身正要离开。

    忽然间又顿住,转头道:对了,裴大小姐现在在宫中,而且她的名字的确撞了华妃的称号,毕竟不妥。这样吧,朕亲自为裴大小姐赐名,就叫裴元……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字眼,忽然瞥见裴元歌,顺口道,就叫裴元舞吧!四小姐裴元歌,大小姐裴元舞,人一听就知道是姐妹,就算朕的恩典了,也当补偿裴大小姐所受的委屈。说着,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赶回去。

    如果是在其他情况下,能够得到皇上亲自赐名,裴元华,不,应该叫裴元舞必定欢欣鼓舞。

    但现在这种情况,只会让她觉得分外羞辱悲愤。

    明明就是华妃和赵婕妤栽赃陷害她,却恶人先告状,又不容许她置辩,结果是她挨了打,受了屈辱,华妃和赵婕妤却在皇上跟前讨了好。而这个改名,更是因为她的名字冲撞了华妃的封号而改,就算是荣耀和恩宠,也是华妃的荣耀和恩宠。而这份荣耀和恩宠,却是踩着她的脸,她的名誉而光辉灿烂的,对她来说,满满的都是羞辱,让她以后每次被人叫到这个名字时,都回想起来这份羞辱,永远都挥之不去。

    而且,裴元舞,裴元歌,歌舞歌舞,那也是歌在前,舞在后。

    可是,她是裴府的长女啊!

    裴元舞虽然是庶女,但裴诸城宠她,一直都过得金尊玉贵,从来没吃过半点苦头。那次在临江仙虽然被叶问卿打了一顿,但毕竟是她做错事在前,而且叶问卿也只是个弱女子。这次,她却是被人设计陷害,因而被宫中惯于行刑的嬷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会儿又被当众踩了颜面,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也从来没有这样当众丢脸过,既恨且怒,羞愤欲绝。

    现在,每时每刻,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刀,在将裴元舞凌迟处死。

    裴元舞紧紧地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既然皇上做出了决断,那这件事也就就此接过,华妃和赵婕妤得意地看了眼裴元华,又警告地瞪了眼裴元歌,这才像太后行礼告辞。太后见裴元舞伤势不轻,急忙命人将她扶上自己的凤驾,带回萱晖宫,先诏太医来为她诊治,熬了汤药,又取了进贡的养颜膏药给她,百般呵护体贴,细心慰问。

    裴元舞本就满肚子委屈,被太后这一番温情触动,更是悲从中来,顿时失声痛哭。

    太后请轻拍着她的肩膀,任她发泄。

    好一会儿,裴元舞才慢慢地恢复平静,将事情的经过慢慢道来。

    原来,她跟裴元歌分开后,引路宫女见裴元歌不见了,有些着慌。毕竟裴元歌是她带出来的,如果出了事情,这宫女必定要受罚,于是就让裴元舞在芙蓉亭等候,她先去找裴元歌。裴元舞独自坐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太监宫女过来,送上瓜果茶点,说是引路宫女怕她坐着无聊,命人送来的给她的。

    裴元舞并未起疑。谁知道,就在她刚吃了几口糕点后,华妃和赵婕妤却突然出现,说她私自偷吃华妃为赵婕妤准备的珍稀东西。然后周围的太监宫女齐齐改口,都说他们已经提醒过裴元舞,但裴元舞置之不理,依然要吃。华妃面色不悦,赵婕妤更是在旁边加油添醋,虽然没有责罚她,但冷嘲热讽却是少不了的。

    接着,华妃又故意问她的姓名,听到一个华字便勃然大怒,说她华妃的封号,她也配用,要给她改名。裴元舞才刚开口分辨说姓名是父亲所赐,华妃和赵婕妤便命人动手掌嘴。

    听到这里,事情的真相再明白不过,裴元歌眸眼微冷。

    这件事显然是华妃和赵婕妤合作,设了个圈套给人钻,只怕就算裴元舞没有吃那些糕点,她们也会名太监或者谁吃掉,然后栽赃在裴元华的身上,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不算太高明的手段,但行之有效,因为华妃和赵婕妤是宫中的宠妃,身边有人配合,在皇上心中也有地位,而裴元舞却只是一个入宫陪伴太后的孤女,只要华妃和赵婕妤咬死是裴元舞冒犯她们,就连太后也没有办法。

    或者说,至少表面上,太后有无奈的借口。

    唉,哀家就知道,你这孩子不是那种张狂不懂事的。果然,太后柔声抚慰着她,然后诉苦道,可惜,哀家虽然身为太后,但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虽然有孝道在前,可也有个不慈的名声压着哀家,哀家也有顾忌,不能太逾矩。毕竟,这皇宫还是皇上的皇宫,元华……元舞丫头,你可知道你今日为何会如此吗?

    裴元舞哽咽道:小女行事不慎,没有察觉到这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傻丫头,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是华妃跟赵婕妤合伙设的圈套给你钻的,就算你察觉到了也没用!可是,别说换了皇后,柳贵妃,哪怕只是章御女,皇上赶来了,也会听听她们的辩解,毕竟有着恩爱缠绵呢!而不是像对你一样,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太后语重心长地道,在这皇宫里,什么聪明心机美貌都是虚话,没有皇上的宠爱,什么都没用,谁都敢来踩你两脚。相反,像赵婕妤就是个没多少心机的,可是架不住皇上宠爱,又坏了身孕,现在就连皇后和柳贵妃也得让她三分,就是这个道理。

    虽是对裴元舞说的话,太后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裴元歌。

    裴元舞止了啼哭,仔细思索着。她曾经以为,凭借她的美貌才华,聪慧伶俐,只要有入宫的机会,能够见到皇上,必定能够步步高升。现在真的进来了,才知道事情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尤其是今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安排,就只是因为华妃和赵婕妤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更重,她裴元华轻飘不值一提,于是皇上甚至连听她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

    太后说得对,如果她在皇上心中有分量,何至于此?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裴元舞想得入神,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这话的不妥,美貌,才华,这些还不够吗?

    你这个傻孩子,若说美貌才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美人,哪个没几手绝技的?可是,那么多女人进来,册封,最后能够始终荣宠不衰的有几个?见裴元舞上钩,太后淡淡地看着裴元歌,沉声道,如果你以为你有美貌,聪慧,就一定能够得蒙圣宠,那就大错特错!想要荣宠不衰,光有这些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你要能够了解到皇上的心意喜好,投合了皇上的心思,皇上才会看重你。而这些,没有宫里积年的老人指点,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果不懂的这些,只凭美貌,皇上或许会新鲜一时,但转眼也就丢开了。要知道,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裴元舞慢慢地咀嚼着太后的话,沉思不语。

    太后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掩饰道:瞧哀家这话说的,这都是宫里女人的生存之道,跟你们这些孩子说什么呀!除非元舞丫头你想入宫,那就另别当论了!咱们还是说些别的吧!

    裴元舞本来正想问皇帝的事情,被太后这话一打趣,脸顿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问。

    于是三人又说笑了一通。准确地说,是裴元舞和太后欢声笑语,亲如祖孙,而裴元歌却似乎在默默地沉思着什么事情,总有着三分的心不在焉。太后敷衍着裴元舞,偶尔抬眼看这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了一抹笃定的笑意。虽然说这场劫难原本是安排给裴元歌的,却阴差阳错变成了裴元舞,但这件事所透漏出的讯息,该说的话,她也都借着裴元舞说出来了。

    裴元歌要真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初进宫就经历了这么说事情,太后体谅裴元歌和裴元舞的劳累,并没有多留,便安排她们到偏殿休息。两人结伴出来,看着裴元歌的神态表情,裴元歌知道,这时候裴元舞大概已经把太后当做推心置腹的亲人,深信不疑,心中不由得冷笑,裴元舞也算聪明人,偏偏一遇到这种事情就犯糊涂!

    今日的事情看似华妃和赵婕妤所为,但裴元歌相信,这其中绝对有太后的手笔,甚至是暗中促成的。

    这件事的关键,其实还不是双方的身份,而是因为裴元舞是孤身一人,无人为她作证。而原本陪在身边的萱晖宫宫女却托辞离开,这才会被华妃和赵婕妤联合诬陷修理。可想而知,这其中必定有太后的吩咐,即使当时她没有失踪,引路宫女也会找借口离开,留下裴元舞一人,好便于华妃和赵婕妤行事。

    而太后的心思,裴元歌也已经明了。

    无非是见她不肯上钩,所以给她的警告,好叫她明白,她裴元歌的聪明美貌在这皇宫中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想死,就得能抓住皇帝,而想要抓住皇帝,就得了解皇上的心思和喜好。而皇上的喜好,又有谁能比他的母亲太后更清楚的?何况,之前的事情是明目张胆的陷害和污蔑,但凡一个有点血性的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愤愤不平,会想要报复。而只要有了这个心思,对入宫一事就不会那么抗拒,而会变得积极主动起来。

    这样一来,太后就能化被动为主动,变成了裴元歌要求她的指点,去争宠。

    平心而论,太后的攻心招数的确很厉害,无怪乎裴元舞会这般死心塌地。

    知道现在就算她提醒些什么,裴元舞也听不进去,只能打定主意,等这次回府后,就想办法说服父亲,不许裴元舞再入宫,最好能为她许一门婚事,早早地嫁出去,免得成为太后的棋子,说不定最后还要为裴府招来祸端。

    想着,裴元歌已经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

    她所住的院落叫霜月院,紫苑楚葵早就在院子里候着,裴元歌才进门,两人便迎了上来,面色都有些受惊吓,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芙蓉亭的事情。紫苑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悄声附耳道:小姐,奴婢打听了,大小姐所住的院落叫采晴院,采光、景致乃至摆设都比霜月院好,而且萱晖宫的太监宫女们往那边去得殷勤急了,脸上带笑,嘴上抹蜜,处处讨好。倒是奴婢方才想问问在哪里能取到热水,那些人都爱答不理的!

    虽然紫苑不愿意小姐入宫,但是看到小姐这样被冷落,心里又不平起来。

    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相中了小姐,大小姐只是陪小姐一道来的,怎么到了宫里,大小姐反倒变成了主角,小姐反而退了一箭之地了?

    看着紫苑愤愤的模样,裴元歌微微一笑道:别抱怨了,大姐姐受了伤,本就该多关照些。小心这样子被人看到,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嫉妒大姐姐呢!

    奴婢当然是知道,是对着小姐才这样,不信小姐问楚葵,方才对着那个冷脸摆架子的小太监,奴婢还一直陪着笑脸呢!紫苑撅嘴道,她又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小姐也忒看扁人了!

    裴元歌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笑话,别说一个霜月院,就算是父皇的御书房,本殿下也不是没闯过,如今竟不能进这个小小的霜月院了?慵懒散漫的声音中带着凛冽的寒意,让人不自觉的有些畏缩,紧接着身着大红衣衫的宇泓墨那妖孽的姿容便出现在霜月院里,随手推开拦阻的小太监,似笑非笑地道,虽然裴四小姐是皇祖母请来的娇客,可本殿下还是皇祖母的孙儿呢,难道还见不得裴四小姐一面?

    含情凝睇的眸眼转向裴元歌,潋滟流转,微微一笑,慵懒地吆喝道:裴元歌,本殿下来访,还不快出来迎接?

    见他又在装模作样,裴元歌心中暗笑,上前福身,恭恭敬敬地道:小女拜见九殿下。

    本殿下有话要单独跟裴四小姐说,你们这些太监宫女,都给本殿下退下,还有你们两个,也一边站着去!宇泓墨挥挥手,

    见他神情言语宛然找茬的模样,太监宫女们面露难色,哪敢离开?

    见状,宇泓墨面色微寒,唇角却弯地更深,似笑非笑地道:本殿下不过是想跟裴四小姐说几句,这也不成?你们这群狗奴才不退下,都愣着做什么?难道本殿下还能吃了裴四小姐不成?

    ------题外话------

    墨墨乃就不要嘴硬了,其实你就是很想吃掉小歌儿对不对?还装!

    话说,明天好像是中秋节,小小地剧透下~明天,小歌儿应该就知道墨墨的心意了~o(n_n)o~

111章 他的感情,她的震动

    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恣肆无忌,从来不讲规矩礼仪,嚣张放肆惯了,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太后也只能由着他,何况他们这些奴才?要是真惹恼了九殿下,惹出火来,九殿下打了他们也是白打,因此见九殿下似乎神情不善,稍加思索便退了下去,然后一人便飞快地朝着太后所在的偏殿跑了过去。

    九殿下这次居然是从正门入的?真是稀罕。见四周无人,裴元歌便笑着道。

    这是取笑他之前接连两次突然出现,都走的不是正门。

    宇泓墨撇撇嘴,正门能走谁会愿意走偏门?可他要真光明正大地到裴府拜访,裴诸城肯让他见元歌才怪!就算愿意,必定也有裴诸城和舒雪玉在场,能说什么话?斜眼看着她,道:还能拿我开玩笑,看来元歌你在萱晖宫过得不错,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

    说着这,裴元歌顿时想起那个小太监:还未谢过九殿下传信之恩,让我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也没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详情,只听说华妃和赵婕妤要在芙蓉亭算计人,猜来猜去倒是你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就传消息让你别去。不过,裴元华,啊不。想到皇帝已经为裴元华改名,宇泓墨也随之改口,裴元舞是身在彀中,起了不该的心思,这才看不清楚局势,元歌你素来机警,又是局外冷眼之人,原本也应该能察觉到异样,单凭自己也未必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到他的改口,裴元歌心中喟叹。

    宅院中消息的传递向来就快,何况是皇宫,何况这件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还牵涉到华妃的荣耀和胜利,想必很快就能传遍皇宫。可想而知,裴元舞恐怕就会成为皇宫的笑柄。

    仇恨和羞辱本就是最能激发人的潜力的,裴元舞又是那样骄傲的性子,为了雪此耻辱,只怕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恰恰好合了太后的意思。裴元歌甚至有些不太确定,这件事的广为人知中,到底有没有太后的一份功劳?但无论如何,太后是个难缠的人物!

    机警又有何用?想着,裴元歌叹息道,我已经快被太后逼得无路可退了!

    宇泓墨本就是为此事来的,听她这样说,忙问详细。

    裴元歌也毫不隐瞒,原原本本地将进宫后的事情娓娓道来,连自己的猜测也都说了出来。

    你猜的多半都没错!宇泓墨听得眉头紧蹙,皇上一直都对太后很敬重,太后在皇宫也一直很低调,众人都称颂她慈爱仁厚,但这只是表面。我曾经试图查过太后之前的事,先帝还在时,她就利用美人为自己固宠,这在后宫本是寻常,但是,被她看中的美人,要么入宫成为她的棋子,要么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获罪、暴毙或者亡故。我实在很难相信,这其中没有太后的手笔!

    这番话更确定了裴元歌的想法:虽然入宫才刚半天,但这半天的事情,我也觉得,太后是那种心狠手辣而且不择手段的人,如果不能为她所用,她根本就不在乎毁了我!所以,越了解她的为人,我就越觉得,太后不会给我退路的!要么为她所用,要么,我就得死!

    这正是宇泓墨所担心的,这两条路,他都不想她选!

    不过,在太后接连不断的手段下,元歌还能保持这样的清醒,倒是让他稍觉欣慰。在皇宫这种地方,处处陷阱,最忌讳忘乎所以和心慌意乱,因为这两者最容易导致疏忽和错漏,元歌现在处在这样的情形中,依然能够如此冷静,而没有被局势所迷,这让宇泓墨暗自赞叹。

    元歌,你打算怎么应对呢?他试探着问道。

    裴元歌不答,反问道:九殿下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应对才好?

    正如你所说,太后是心狠手辣而且手段高超的人,她不在乎会毁了你。所以,元歌,你不要跟她硬碰硬,敷衍,甚至可以假装被她收服,不要吃了眼前亏!宇泓墨这次来,就是想告诉她这些。虽然警告了元歌,但他仍担心会出意外,所以悄悄地来到芙蓉亭,必要时候可以加以援手。

    因此,他将事情的经过都看在眼里。

    因为最后遭殃的是裴元舞,所以他没有理会。但是想到这个陷阱原本针对的人可能是元歌,想到元歌可能会被人设计陷害,被人掌嘴到双颊涨红,嘴角滴血,宇泓墨的心就紧紧地揪了起来。以太后的性格和心思,可想而知,如果元歌不听从太后的意思,这样的设计陷害会接踵而来,永无休止。

    宇泓墨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明明元歌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她与皇宫本无瓜葛,有着疼爱她的父亲,她可以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一生,而不必卷进皇宫的这些争斗是非之中。这是他所渴望却无法得到的,元歌是他所爱慕的女子,所以,他一直在尽力维护她的安稳平静,不想把元歌牵扯进来。

    可是,太后却偏偏想要利用元歌,偏偏要把她扯进这些勾心斗角之中。

    步步为营,阴狠毒辣,不留一丝余地!

    九殿下,你不要把太后想得太仁慈了,即使我假装被太后所收服,你认为太后会相信我空口白牙的话吗?如果不让我为她做些什么,把足够把柄放入她的手中,你觉得,她会相信我吗?裴元歌淡淡笑着,带着微微的冷,这样一来,就算将来九殿下和柳贵妃能够扳倒太后,我也是有罪状的。即使是被胁迫,恐怕也不是九殿下轻轻一句话就能够带过的吧?

    宇泓墨微微咬唇,双手微握成拳。

    的确,这是宫中人用人的准则,若是愚钝的人还好,若是聪明人,没有致命的把柄在手中,又怎么敢轻易相信?太后对元歌用了这么多心思,要让她觉得元歌已经能够完全被她掌控,这把柄绝不会小。以太后的狠心绝情,事发之后绝不会想要保全元歌,到时候就他想要维护元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然,这也并非毫无办法。

    但是,这种办法,是他一直以来竭力避免的。

    这样好了,我会把你的心思告诉母妃,然后找机会让你和母妃谈一谈。宇泓墨神色复杂,不怕告诉你,我和母妃,跟皇后和宇泓哲,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要母妃明白,你没有入宫争宠的心思,她会很愿意在太后身边安下你这招暗棋。我不敢说,母妃将来不会翻脸无情,但是,比起太后的狠辣无情,母妃是个更好的选择。而且……

    我不会对你翻脸无情!

    我会保全你!

    这是宇泓墨内心深处的话,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去。他那样炽烈地恋慕着元歌,却从来没有丝毫透漏,更没有请旨赐婚的心思,而只是默默地守护着她,为她解决她所不能解决的问题。他甚至连柳贵妃那里都没有透漏过一丝一毫,就是不想把元歌牵扯到皇宫的是非争斗中,时时刻刻小心警戒,却连片刻的心安都难以得到。

    但是现在,事态逼人,他却要亲手促成柳贵妃和元歌的联盟……

    但是,这又让他心底有着一丝窃喜,似乎元歌被卷入皇室争斗的程度越深,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变得越近。也许有一天,当她置身皇室漩涡无法抽身时,或许会愿意接受他的请旨赐婚,和他永远地在一起。

    宇泓墨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很自私的,因为这是以元歌的安稳平顺为代价!

    但是,他止不住心中的渴望。

    柳贵妃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是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裴元歌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宇泓墨的忐忑纠结,沉思着道,许久才缓缓道,真正掌控这个皇宫的,不是太后,更不是柳贵妃。将来如果太后倒台,能够掌控所有事态发展的,也不是柳贵妃!如果我想要跟太后虚以委蛇,事后却又能全身而退,那个人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宇泓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震惊:你是说……父皇?!

    虽然说当今皇上首重孝道,对太后十分敬重恭顺,因此太后在宫中的地位十分超然。封我为妃,目的不外乎是拉拢皇上,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牢不可破,太后又何必利用我做棋子呢?所以,我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嫌隙!裴元歌笃定地道,眼眸中闪烁着睿智沉静的光泽,再说,太后是叶家人,皇后也是叶家人,五殿下是皇后所生,后族的势力又如此雄厚。九殿下,你猜,皇上心里能够安心吗?他会不会也想要扳倒太后和叶家呢?

    只要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就意味着,她的机遇!

    尤其,在裴府皇上初见她时,曾经失态到跌碎了茶盏,但在太后殿时,皇上见到她,却是一副沉静淡漠的模样,似乎无动于衷,而事后却又为了这件事特意拦截她加以警告。显而易见,皇上不愿意让太后知道,他曾因自己的容貌而失态,这就说明,两人之间绝对有嫌隙,而且事态恐怕还不小。

    再者,叶家的势力也太大了,一位太后,一位皇后,一位嫡皇子,叶姓之人遍布朝堂。

    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宇泓墨沉吟着道,我也觉得,父皇对太后应该有防范之心,但是父皇的心思很难猜度,又素来冷清淡漠,我担心……

    担心她把握不好尺度,会让父皇觉得,她自恃聪明,妄自猜度他的心思,因而震怒。

    也担心父皇会不相信她,认为她是太后派来试探自己心思的人,为了表明心迹,或许会被元歌的话语转告给太后,这样一来,就又会彻底触怒太后。

    他更担心,接触得多了,父皇会发现她的聪慧美好,起了心思……

    毕竟,父皇并非不近女色之人,那次在太后殿见到元歌的神情也并非无动于衷,虽然后来以元歌年纪幼小而推脱,但也曾经说过要封元歌为昭仪的话语……宇泓墨心思千回百转,因为那个人是元歌,因为太看重,太在乎,容不得她有丝毫的意外,所以越想越多,越想越乱,只觉得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元歌,太危险了!

    九殿下,从寿昌伯府退掉婚约,不,应该说从太后说出那句话开始,我就处在了漩涡的中心,无论怎样都是危险!裴元歌淡淡一笑,垂眉神思我听从太后的话,是危险;跟柳贵妃联手,也有危险;当然,想要借助皇上来对付太后自然也有危险,但是相比较而言,这是危险最小的一条路了!

    而且,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猜度那天皇帝那番举止的含义,心头隐约有了答案。

    如果她没有猜错皇上的意思的话,这件事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宇泓墨凝视着她平静淡然的面容,久久无语。

    心头有着千言万语,千思万绪,到头来能够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话:元歌,要小心!

    短短的一句话中,包涵着他无数的叮嘱关切,以及祈求。

    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裴元歌微笑颔首:多谢九殿下的提醒,我会的。抬眼触到他幽深漆黑的眼眸,心中微微一震。她无法形容那种眼神,也无法理解那种眼神,似平静又似炽热,专注而凝神,似乎包含着许许多多的情绪,却又似乎淡然无波,像是顶级的黑曜石,光亮柔润,却又内敛静默……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那双潋滟的凤眸中,带着深深的关切。

    裴元歌心中一动,莫名的有些焦躁:九殿下?

    被她的呼喊声惊醒,宇泓墨猛地收敛起片刻的失神,恢复惯常的神情模样,笑着掩饰道:我和母妃,本来就想要扳倒太后和五皇兄,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意思,那我们也算互助互利。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址,只管告诉我,我一定会竭力相助。

    多谢九殿下。裴元歌并未推辞。

    深宫大院,她可谓毫无根基,宇泓墨的帮助对她来说可谓雪中送炭。

    对了,要小心萱晖宫的饮食!宇泓墨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殷殷叮嘱道,先帝的妃嫔就不说了,父皇的妃嫔里,也有太后所安插的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些人都不曾怀过身孕。毕竟,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五皇兄又是皇后亲生!他并没有把话说的很清楚,只是点到为止。

    相信以元歌的聪慧,一定能够明白。

    果然,裴元歌的神色微微凝重,随即又是一笑,道:我会注意的。

    时候也不早了,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的时间,不然会引人怀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宇泓墨起身想要告辞,忽然一样东西从他怀中掉了出来,落在干净整洁的青石板地上。宇泓墨本没有在意,待到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后,顿时面色大变,风一般地俯身,迅速地将东西捡起来,紧紧握在手里,随即转过身,背对着裴元歌,心砰砰乱跳。

    她应该没有看到吧?

    应该没有发现那是什么东西吧?

    九殿下……背后忽然传来裴元歌的声音,让宇泓墨心跳几乎顿止,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道,什么事?

    裴元歌秀眉微挑,双眸看着他,忽然巧笑倩然:什么东西让九殿下这样紧张?连让我多看一眼都不肯?难道说……故意拉长了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道,是九殿下的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九殿下怕被我看到,告诉叶小姐吗?

    别乱说!宇泓墨脸微沉,说不清楚心头复杂的情绪。

    这异样的反应,倒是让裴元歌心头泛起了些许怀疑,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被她这样看着,宇泓墨越发觉得窘迫起来,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就在这暧昧微妙的氛围中,宇泓墨忽然耳朵微动,捕捉到了霜月院下人试探着靠近的脚步声,立时换了神情,带着些似笑非笑的寒意,故意扬高了声音,不紧不慢地道:裴四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应该认清楚你的身份,不要有不该有的妄想,有的东西虽然好,却不是人人都能要的起的。本殿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冷哼一声,转过身就要离开。

    裴元歌会意,带着些压抑的委屈道:小女恭送九殿下。

    这番情形,自然很快就被禀奏到了太后耳朵里。

    这倒也寻常,毕竟皇上当时说了那么句话,现在裴元歌又没了婚约,又被哀家接进宫来,那些女人怎么可能坐得住?皇后哪里哀家警告过了才没动静,华妃和赵婕妤则迫不及待布了个圈套给别人钻,可惜套住的却是裴元舞。哀家算着,柳贵妃那里也该有点动静才是,果然,仗着宇泓墨那样的名声,居然就这样到萱晖宫里来警告人了!太后冷笑着,拿着跟碧玉珠银簪,不紧不慢地挑着硬果里的果仁。

    张嬷嬷为她捶着腿,猜度着道:听起来裴四小姐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委屈。

    明明就没有入宫的心思,偏偏才被哀家接过来,宫里女人的针对就接踵而来,就是泥人也该有三分土性儿,何况裴元歌这种娇生惯养的嫡女小姐?这一天受的算计羞辱,只怕比她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她能不委屈吗?将挑出的果仁送入嘴中,太后微笑着道。

    张嬷嬷问道:那太后要不要为她做主?

    急什么?让她在多受几天冷落,多受些气,吃够了苦头,磨掉那些傲气和棱角,她才会明白,没有哀家的庇护和指点,她裴元歌什么都不是!太后眼露锋芒,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手中的果仁,随即扔掉,漫不经心地拍拍手,叮嘱那些宫女太监,不防把事情做得再明显些,哀家倒要看看,这个裴元歌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才肯来求哀家!

    想她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太后,握住了多少女子的终身,小小的裴元歌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深夜,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锦绣床帏后,裴元歌躺在白玉色绣碧海青松的软枕上,双眸紧闭,光洁白皙的额头渗出涔涔汗意,濡湿了额头的鬓发,头微微地晃动着,似乎在努力地甩脱些什么,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前世的种种愚钝,裴府中和章芸亲如母女的画面;嫁入万府后,万关晓那些甜言蜜语的欺骗,以及她呆呆傻傻地全盘接受……从最初走岔的十三岁,一直到二十岁被裴元容推落湖中溺死,无数破碎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梦境中,让她似乎又回到了荒谬惨烈的前世。

    她所求的,只是真挚的亲情和爱情,为什么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章芸面带微笑,貌似温和慈爱却暗含杀机,端着一碗Φ奶酪簧滓簧椎匚谷胨淖熘校嵘溃骸八男〗悖炬睦镆恢笔翘勰悖皇擎炬矸荼拔3桓冶砺丁1鹚抵皇歉钇猓退阋炬男〗闳ニ溃炬彩窃敢獾摹h绻男〗悴幌悠炬幕埃箧炬桶阉男〗愕弊雠谎源!?br/>

    画面再转,变成了彤楼上,夕阳下父亲那饱含着关切爱护,心疼担忧的复杂眼神:歌儿,父亲对不起你!

    紧接着,画面再转,变成了春日踏青,众人赏花游玩,人面鲜花交相辉映,而她只敢躲在绿荫深处,将自己悄悄地隐藏起来。忽然一抬头,看到一章俊美温和的面容。万关晓面带微笑,将一方绢帕递到她的跟前,凝视着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小姐,这是你的帕子吗?

    一阵风吹来,绢帕从他手中飘落,翩翩飞舞。

    最后,画面定格在白日里的霜月院,宇泓墨起身,从他身上掉落下来一物,清清楚楚地落入她的眼中,醒目而刺眼。

    裴元歌心中大骇,遽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只是一场梦境。

    微微喘息着,裴元歌起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凝视着外面的夜色,漆黑的夜,深沉压抑,似乎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又似乎有着隐约的星光透漏进来。深夜的风微带凉意,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吹得裴元歌周身都有些冷意,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寂静之中,她不自觉地想起适才的梦境,黑暗之中的双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辉。

    光洁微亮的青石板地上,那东西静静地躺着,分外醒目。宇泓墨以为她没有看到,其实,她看到了。

    那是一个荷包。

    寻常的天青色软绸布料,寻常的正反针刺绣技法,寻常的鹊登枝吉祥图样……一切都是寻常的。唯一不寻常的是,那个被宇泓墨异常珍视,不愿被人看到的荷包,是她的!

    那个荷包,是她那次去庆元商行丢失的贴身物件。

    当时,为了这个荷包,她还担过一阵心事,后来仔细回想,确定荷包上没有任何表记,或者能够证明是她的东西,不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这才放心。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意外丢失的荷包,居然会在宇泓墨手里,会被他那样贴身带着,珍而重之地收着。

    荷包掉落后,宇泓墨惊慌失措地急忙拾起,唯恐被她看到,说明他知道他所收藏的荷包是她的。

    贴身带着女子的物件,就算裴元歌再愚钝,也该明白这种举动的含意。

    当时心有怀疑的她,还故意开口试探,宇泓墨反常的言行举止更验证了她的怀疑。她没有会意错那个荷包的意思——宇泓墨……喜欢她?!

    在那一瞬间,裴元歌觉得脑子好像有些僵窒,一时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温府寿宴上宇泓墨突然将她拉到一边说的那些话,那些莫名奇妙的怒气;白衣庵里月色下他幼稚地问她衣裳谁穿得好看;解决温姐姐婚事后,客栈内他突如其来的闯入,调侃,以及被她问到为什么而来后莫名的翻脸走人;还有那次,他生病发烧,却不呆在皇宫里,而来跑来她的房间,不肯让任何人近身,却只许她靠近,喂药换帕子……

    似乎很多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脾气,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临江仙里,乍闻宇泓哲想要请旨立她为侧妃,她失魂落魄时,他对她说的那句: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然后,就出了宇泓哲和李纤雨的私情被人当众撞破的事情……

    彤楼上,知道她在为太后的逼婚而担忧,他对她说:我会处理!

    还有白天在院落里,他对她说的那句:元歌,要小心!

    很多很多的事情,其实并非无迹可寻。只是,裴元歌从来都没有往这种事情上想过。毕竟,宇泓墨看起来似乎是那种玩世不恭,万事不萦于心的人,对她也一直是时晴时阴,喜怒无常得难以捉摸。虽然最近对她的许多帮助,也让她有些疑惑,但是却都没有多想,而是下意识地把这一切归结到了利益合作关系上,完全没有想到宇泓墨会喜欢她。

    这件事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

    宇泓墨怎么会喜欢她?

    裴元歌觉得心情很烦躁,宇泓墨会喜欢她,这简直是荒谬,她有哪里值得宇泓墨喜欢了?但是莫名的,她却相信,宇泓墨的确是喜欢她。不是那个被他珍重以待的荷包,而是这个念头一起,潜意识就相信了,没有缘由的,就是相信。

    但是,还是有很多的疑惑和不解。

    宇泓哲看上了她,就问也不问地向皇后请旨,想要立她为侧妃;太后看中了她,当场就开口要封她做昭容;同样身为皇室中人,为什么宇泓墨喜欢她,却是如此的安静沉默,甚至陈丁点儿的异样都没有让她察觉到?甚至,在知道她和寿昌伯府定亲的消息后,就安静的消失不见,除了那个病重昏沉,神智不清时闯入她的房间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举动,更没有出手搅散裴府和寿昌伯府的亲事?

    皇室中人不是向来强硬而随心所欲,宇泓墨又是那样张扬恣肆的性子,为什么会这样?

    裴元歌思索着,不得其解,内心深处虽然隐隐有些念头,却不愿相信。

    或者说,是无法相信。

    想这些事情想得头疼,裴元歌索性甩甩头,把这些错乱纷杂的思绪丢开。她和宇泓墨之间的身份,有着相当的差距,她不想加入皇室,宇泓墨也会是父亲满意的女婿人选,宇泓墨还在跟五殿下夺嫡,她不能就这样把裴府牵扯进去……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难题,既然宇泓墨不愿意说明,那她何不继续保持沉默,假装不知道呢?

    未来还有很多凶险,这样的态度也许对他们彼此都好!

    裴元歌想了许多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去想,她对宇泓墨的观感何如,她是否喜欢宇泓墨。

    再次躺在床上,裴元歌望着漆黑的帐顶,却始终难以安眠。

    入宫的第一天就各种惊心动魄,最后在宫女太监对霜月院的冷落,和对采晴院的逢迎之中落幕。之后事情更是愈演愈烈,不止对裴元歌主仆冷脸冷眼相对,而且还敢克扣太后给她们的份例,一开始还算小心,后来胆子就越来越大,甚至敢当面冷嘲热讽。

    尤其是裴元华身边的流霜流絮,在裴府时对静姝斋的丫鬟毕恭毕敬,这会儿见裴元华得了势,众人逢迎,却冷落了裴元歌和紫苑楚葵,尾巴更是得意得快要翘上天去,还特意跑来霜月院炫耀显摆。最后被裴元歌一阵敲打,这才悻悻然离去。

    好在紫苑和楚葵都是能沉得住气的,若是换了青黛那急躁脾气,早就吵起来了。

    看着身边丫鬟宠辱不惊的姿态,裴元歌心中深感欣慰。

    裴元歌知道,这些必定都是太后授意的,目的就是要激起她的气性,让她反过来去求太后。而以太后的缜密心思,狠辣手段,在此之前,她不可能给自己任何解决这种事情的机会。于是,忍了几天后,裴元歌便将事情捅到了太后跟前。

    果然如她所料,太后严厉地斥责了那些宫女太监。

    但很快的,这些人又故态复萌,只激得裴元歌忍耐不住,再度闹到太后那里,被狠狠斥责一顿,才稍稍收敛,然后再故态复萌……就这样周而复始,眼看着霜月院太监宫女的嘴脸,算着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次裴元歌索性做戏做全套,哭哭啼啼地跪倒在太后跟前。

    太后娘娘,小女总也是太后娘娘宣召入宫的,这些宫女太监怎么就敢这样欺我?就算我只是尚书府的女儿,在这皇宫身份寻常,但大姐姐却一样是裴府的女儿,还是庶女,却能……裴元歌面露不忿,随即隐去。

    这还是太后第一次看到裴元歌落泪,以及流露出对裴元舞的怒气,心中大感满意。

    终究是官家小姐,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又是娇生惯养的,哪能一直忍受着这种冷遇?能够忍耐到这时候才发作,已经算是难得了。

    元歌丫头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哀家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这会儿居然怪罪到哀家头上来了。太后故作不悦,板起了脸,端起太后的威仪,冷声道,你定是以为,这些都是萱晖宫的宫女太监,都是听哀家的话的,定是哀家吩咐她们故意冷待你的,是不是?

    裴元歌貌似惶恐,随即又咬了咬唇,默认了。

    裴元歌你好大的胆子!太后震怒,击案而起,双眼精芒毕露,冷冷地盯着裴元歌,只看到她身体微微发抖,战战兢兢俯身叩拜,才又慢慢地坐下,还是死死地盯着裴元歌,似乎被气得厉害,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忽然喟然长叹,道,你这丫头……算了,谁叫哀家就是喜欢你呢!元歌丫头,你过来,让哀家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张嬷嬷急忙上前,将裴元歌扶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握着她的手,像是忽然间苍老了许多,柔声道:元歌丫头,哀家随是太后,可也操控不了人心,虽然能够言辞斥责,乃至打他们一顿为你出气,可是他们心底里瞧不起你,就算哀家再怎么苛责,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想法,总难免阳奉阴违。攀高踩低,这是人心的本性,谁也没法子的,你若想他们逢迎你,匍匐在你脚下,对你恭恭敬敬,就必须得让自己站在高处。

    小女愚钝,不看服侍太后,还请太后放小女回府吧!裴元歌咬牙道。

    太后面露不悦,似乎有些心悸痛,握着胸口没有说话。

    张嬷嬷急忙取药过来,一番折腾过后,忍不住数落裴元歌道:裴四小姐,容奴婢说句话,您这样说,真是太伤太后娘娘的心了。奴婢跟了太后娘娘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宽待过一个人,这样容忍过一个人,可见太后娘娘是真喜欢你,想要抬举你。奴婢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先前寿宴上,太后和皇上的那番话过后,现如今京城还有哪户人家敢娶你?

    太后在旁边听着,却并没有拦阻,也没有插话。

    这个裴元歌,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能够逃脱她的手掌心吗?不断了她的后路,她也就不可能死心塌地!现在,让她明白,这辈子她只可能耗在皇宫里,再联想眼下的处境,裴元歌才可能认真起来,努力设法改变现在的困境。

    裴元歌低眉垂首,百般思索后,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太后神色淡淡地看着她,笃定她会想通的。

    果然,许久过后,裴元歌才慢慢抬头,眼睛里犹自带着血丝,泪眼朦胧地问道:为何同时裴府之女,大姐姐还是庶女,却偏偏比我更能……小女该怎么做?

    终于服软了!

    太后一阵欣慰,缓缓地道:元歌丫头,哀家虽然是太后,但是真正掌控这个皇宫乃至整个天下的人,却是皇上。在这皇宫之中,所有人的荣辱兴衰,都只取决于皇上,所以,这些宫女太监的态度,都是随着皇上的心思而转动的。你大姐姐虽是庶女,之前又被华妃和赵婕妤欺辱,但她却懂得福祸相依的道理,借此引起皇上对她的注意。前些日子,皇上还称赞她写的一首诗好,看在那些下人的眼里,又怎么可能不称赞她?

    这些日子,裴元歌被太后挡在萱晖宫里,不能与任何人碰面。相反,裴元华却奉太后之命四处走动,常常与皇上偶遇,前天更是在荷塘边咏赋莲花,刚好被皇上听到,称赞她的诗文采斐然。这些事情,不止让裴元华神采飞扬,流霜流絮更是在霜月院炫耀了许久。

    想当然尔,这其中必定有太后的巧妙安排。

    元歌丫头,哀家看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美貌悟性,都比你的大姐姐出色。如果你肯听哀家相劝,将来的前程绝对在你大姐姐之上。太后和蔼地笑着,眼睛里光亮湛然,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柔婉地道,到时候,你再瞧瞧霜月院那些宫女太监的嘴脸!到时候,哪怕你伸手给他们一个耳光,他们也会笑嘻嘻地说,四小姐小心手疼,奴才自己来!

    裴元歌眼眸中神色闪烁不定,许久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小女一切听从太后吩咐!

    ------题外话------

    中秋节回家啦,白天有亲戚来,所以今天的更新晚了!另外,老家在农村,没有网络,蝴蝶是用手机跟电脑联网上传的,网速超慢,所以在家这几天可能没办法回复亲们的留言,等蝴蝶回去后一起回复~祝亲们中秋节快乐~o(n_n)o~

112章 表明心迹

    这天,皇帝来到萱晖宫请安,太后命人上茶。

    只见一名女子身着水蓝色软罗对襟短襦,长长的衣结打成别致的紧簇梅花,下身系着条浅绿色轻纱绫裙,浅淡的颜色如烟笼雾绕,熏染而成,飘渺倾心。头上戴着水绿色的翡翠簪花,水滴状的流苏随着行进微微摇晃,折射出异样的光华,更衬得肌肤白腻如凝脂,面容清丽若出水芙蓉。

    清爽的衣饰,清丽的容颜,清雅的气质,在这盛夏暑天,宛如一道涓涓清泉,沁人心扉。

    见上来奉茶的人竟是裴元歌,扫了眼她这身装束,沉静的容颜,再闻到近前来那浅浅的熏香,皇帝微微一顿,眼眸微扬,带着三分晦暗的光泽,淡淡笑道:听说裴四小姐刚进萱晖宫后不久便染了病症,接连半月都在养病,如今看来,这病……顿了顿,喜怒难辨地缓缓道,该是好了?

    低沉的话语,似乎有着别样的重量。

    裴元歌心中微滞,仍然浅浅笑着,答道:托太后的鸿福,如今已经好了。

    朕想着也是,母后如此钟爱于你,定会悉心照顾,这病定然不会拖延许久。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晦暗,不过,裴四小姐比朕预料的好得要快,真是……可喜可贺!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语调微微上扬,似乎颇为欣喜。

    裴元歌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心头暗暗思索。

    见皇帝似乎对裴元歌格外关注,太后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意,即使略掉容貌与那个女人相似的缘由,裴元歌本身就是个很出色的美人,气质又沉静脱俗,尤其在这样的燥热的天气,更显得清新可人,沁人心扉。遂别有深意地笑道:皇上对元歌丫头的事情,倒是颇为关心。

    皇帝淡淡笑道:母后钟爱的人,朕焉能不关心?

    在哀家跟前还扯谎,哀家钟爱的人极多,皇上何曾个个都关心?若真是如此,皇上又哪里来的时间处理国家大事?太后打趣道。

    母后这话就偏了,母后是太后,是这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您钟爱的人,这皇宫上上下下有谁敢不关心?裴四小姐如今得了母后的眼缘,可是整个皇宫都盯着她呢!朕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裴四小姐的事情,想不关心都难。皇帝神色平静,似乎接着太后的打趣,又似乎在解释,难以捉摸,对了,朕听说裴四小姐之前还赢了棋鉴轩的斗棋,想必棋艺十分高超,不如来与朕对弈一盘,如何?

    深邃的眸光看向裴元歌,似乎别有深意。

    小女棋艺粗疏,只怕要扫了皇上的兴呢!裴元歌福身,浅笑道。

    能够赢了棋鉴轩的斗棋,棋艺必有可取之处。皇帝端起碗茶,慢慢地刮着漂浮在表层的茶叶,浅浅地啜了一口,放在桌上,这才缓缓道,再说,棋艺可不是闭门摸索就能够练好的,总要黑白对阵,在厮杀中才能磨练出来,朕今日就当陪你练练棋了。

    元歌丫头还不快谢恩?太后从未见皇帝邀女子下棋,更觉掌控元歌这步走得极对,忙笑道,皇上可是国手,连带着几位皇子和宫里的嫔妃都精研棋艺,可惜除了墨儿外,没人能与皇上对弈。皇上素来很挑对手,从来不肯陪人练棋,元歌你好大的颜面!

    谢皇上!

    裴元歌谢恩过后,等皇上坐定,自己坐在棋局的另一侧,恭声道:皇上,猜枚先吗?

    这是大夏王朝对弈最经常的选字办法,随手抓一把棋子,由另一人猜单双,猜中则执黑子先行,若猜错便由对方执黑子先行。

    不必,朕好说也比你在棋道上多浸淫了几十年,由你先选子吧!皇帝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微弯,不过,朕觉得今日执黑子先行者必输无疑,裴四小姐要不要试试选白子?

    皇上似乎话中有话,裴元歌思索着,道:小女选黑子。

    皇帝也不在意,淡淡一笑,两人分了棋子,开始下棋。

    前世,因为万关晓不喜对弈,裴元歌又觉得对弈太过耗心神,所以不曾下苦功钻研,棋艺只是寻常。只是棋奕一道,最重心思玲珑,因此裴元歌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可惜皇帝却是既有天赋,又苦心钻研过,棋艺高出裴元歌不止一筹。而裴元歌也无心出彩,不再做像棋鉴轩里固守一角那种事情,只是老老实实地依照棋道而来,因此输得一败涂地。

    一局棋下来,算算棋子,裴元歌竟输了十三子。

    心思玲珑,棋艺太过寻常,需得多加磨练。皇帝是棋道高手,当然能够看出其中的诀窍,点评道,扬眉看着裴元歌,笑道,再来一局吧!这次还是由裴四小姐选子,朕再说一遍,今日执黑子先行者必输无疑,裴四小姐认真思量才好。

    裴元歌沉思片刻,道:小女仍选黑子。

    就这样,接连五局,裴元歌都选的黑子,皇帝丝毫也没有留情,只杀得她片甲不留。

    人人都说,裴四小姐冰雪聪明,恐怕是错了,朕都说了选黑子必输,裴四小姐却偏偏都选黑子!第六局棋终了,皇帝将棋盘一推,长笑起身道,年轻人啊,到底是沉不住气,自恃聪慧,不肯听朕的话,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现在看吧,连输六局!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朕今日还有要事,你好好地磨磨心性,钻研钻研,朕改日再找你下棋吧!

    说着,皇帝向太后告辞,带着张德海和御前侍女摆驾离开。

    慢慢走在草木芳菲的御道上,皇帝神色颇有些阴沉,忽然驻足,在一处八角檐亭停下,静坐不语,目光泛着隐隐的寒意。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帝的容颜越发冷凝,忽然起身正要离开,张德海忽然轻声报道:皇上,裴四小姐求见!

    裴元歌?

    皇帝刚刚站起的身体又慢慢地坐了下去,微微蹙眉,好一会儿才道:让她过来吧!

    在张德海的引领下,裴元歌盈盈前来,跪地参拜道:小女裴元歌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审视着她,猜度着她的来意,问道:你要见朕,有什么事吗?

    小女……裴元歌沉吟,斟酌着词句道,之前皇上曾经用两张宣纸为小女讲述了道理,小女如今有所领悟,宣纸沾染了清水,或许会有褶皱,不如先前平顺,但等清水干涸,宣纸还是宣纸;但宣纸如果沾染了墨迹,变成一团漆黑,那么,宣纸就不再是宣纸,而会变成废纸被丢弃。小女所言如有舛误,还请皇上指证。

    皇帝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不置可否,道:继续。

    见皇上神色并未转冷,裴元歌就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世间万物万事皆可喻人,宣纸亦然。以小女来说,小女是尚书府的嫡女,薄有聪慧,有些事情是能够自己处理的,比如裴府的府务,打理家中的铺子,以及其他在小女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小女,就算失败,小女依然是裴府的女儿;但是,如果小女自恃聪明,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妄自插手卷入不该卷入的漩涡,那最后可能就像被墨迹污染的宣纸,不再是宣纸,而会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皇帝神情微敛,凝视着裴元歌,心中有些惊讶。

    身为皇帝,心思不能为外人猜透,因此养成了他深沉难测的性情,偶尔打哑谜给臣下,却极少有人能够猜出他的心思和含意。之前对裴元歌做的那些动作,虽然有警告的意思,但并没有指望她小小年纪就能猜度透其中的含意,没想到她居然看懂了。

    接连两次,他所打的哑谜都被裴元歌猜破,这女孩实在是聪慧异常!

    若是如此,那就不该……皇帝思索着,静静地看着她,道:然后呢?

    皇上的教诲,小女必定铭记在心。但是时间不如意事,十之**!裴元歌神情恳切,尤其想到这些日的遭遇,声音中更是带了触动人心扉的魔力,于宣纸来说,当然想要做白纸一张,既不被墨迹沾污,也不必被清水弄得褶皱。但是,当手取过宣纸去沾染清水,去浸透墨汁时,宣纸却是无力相抗的。

    她并没有点明自己的处境,而是以宣纸相喻,表明心迹。

    她裴元歌无心卷入皇宫的是非争斗,但是,太后却非要将她拉扯进来,她只是尚书府的小姐,又要如何与太后相抗衡?

    皇帝神思着,微微点头:所以,来见朕,是想……

    方才与皇上对弈,小女斗胆猜度皇上的话语含意。接触了两次,裴元歌也有些琢磨出皇帝的性情,知道他从不会把话说明,而是任人猜度。应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坦言相告。遂道,小女并非冥顽不灵,又怎么会明知是死路而偏要前行?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虚以委蛇,还请皇上明鉴!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皇帝沉眸凝视着她,忽然道:张德海,去旁边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等张德海离去,这才看着裴元歌,开口道:你知道什么是死路?

    小女再愚钝也明白,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为皇上您是皇上!听到皇帝那样的吩咐,裴元歌就知道,皇帝这样做,是想要跟她说清楚了,便也道,小女知道,贸然这样说话,皇上未必肯信,说不定还会以为小女是太后派来试探皇上的。但是,小女只能说,裴府书房得见天颜一事,小女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这点皇上应该能够从太后的神态言行中察觉到,而这件事,也足矣表明小女的立场!

    她这样说,是冒着风险的。

    毕竟,皇上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他不愿意被别人,尤其是被太后知道这件事,她贸贸然说出,很可能会激怒皇上,进而招致祸端。但是裴元歌也明白,她知道皇上不为别人所知的秘密,这件事本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与其希望这根刺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软化,消失,还不如自己明白将事情说出来,表明心迹,顺势投靠到皇上这边来。

    虽然不清楚她长相到底像谁,但是,很明显,那个人对皇上有着相当的影响力,连带着皇上对她也多了一份宽容。不然,皇上就不会在太后寿宴过后拦路,以宣纸为喻告诫她不要插手皇室风波;今天也不会在太后点以棋为喻,警告她悬崖勒马,不要自寻死路。

    这至少说明,皇上其实并不希望她投到太后那边去。

    裴元歌现在把这件事挑明,所依仗的就是这些提示和猜测,赌皇上没有杀她的心思!

    八角檐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似乎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你这样说,是想要向朕表明忠心,是吗?许久之后,经过无数思索,皇帝终于开口,慢慢地道,好吧,既然如此,以后太后对你有什么吩咐,你只管来告诉朕,要怎么做,朕会告诉你。现在,你就先敷衍着她,不要让她起了疑心。

    如果换了是其他人,皇帝绝不会说这番话。

    因为这无疑表明,他和太后之间有嫌隙,有裂痕,甚至有敌对之意。而这些,现在还不是宣之于口的时候。但是,眼前的人是裴元歌,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让他在猝不及防之下露出了破绽,而又在太后寿宴后自作聪明,拦截裴元歌加以警告,反而更说明了他那次失态的严重性。这是他和太后之间有嫌隙裂痕的铁证。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除掉以绝后患。

    但是,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皇帝总有些犹疑。既然不愿意杀她,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不会泄露秘密,甚至会助他对付太后!裴元歌,希望朕没有信错你!

    听到这话,裴元歌终于松了口气,皇上肯吩咐她做事,那就证明他接受了她的说辞。

    但是,皇上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她的忠诚,还需要以后的事情来证明,但至少,被太后逼迫得无路可退的她,终于看到了前途的一点光亮。只要皇上有心对付太后,只要能够协助皇上扳倒太后,她就能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被太后拿捏在手心里!

    小女明白,必定谨遵皇上吩咐。裴元歌应道,小女借故出来,不能离开太久,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小女就先告退了!

    皇帝凝视着裴元歌离去的身影,沉默不语。

    对于裴元歌,因为那张相似的容颜,虽然表面上不露,但心中难免多了一份关注。太后宣裴元歌入宫的意图,他很清楚,裴元歌入宫后的种种是非,他也都看在眼里,萱晖宫中说裴元歌染病,他就知道,这是太后在耍手段,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想看看裴元歌要如何应对。没想到,才半个月,裴元歌的病就好了,今日那样的穿着,那样的熏香,无一不是照他的喜好而来,用意不言自明。

    就像他之前说的,有这样一张脸,只要被看到,就算原本不是针对他的棋子,也会被人变成针对他的棋子。

    那时候,他其实很恼怒的,有着与阿芫相似的容颜,却懦弱自私,甘愿做太后的爪牙,这样的裴元歌不配像阿芫。相反,因为觉得她玷污了阿芫,皇帝对她,比对其他太后送来的美人更加恼怒痛恨。

    还好……裴元歌还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希望她以后也不要犯糊涂,不然,他会加倍的震怒痛恨。

    看着皇帝的眼神表情,熟知内情和皇帝心性的张德海心中暗暗叹息,因为像那位主子,皇上不自觉地对她多了一份关注,多了一份宽容,但同时也多了一分的挑剔,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忽然看到自己的徒弟林致远从远处小跑而来,神色匆忙,似乎有要事禀告,急忙上前听了他的消息,然后来禀告给皇帝知道:皇上,荆国求和的使臣已经来到京,刚刚进入八方馆安置!

    皇帝眼中眸光一闪,霍然起身:宣召四位阁老御书房议事!

    是夜,裴元歌在偏殿陪太后说笑了一阵,回到霜月院,正要安歇,忽然隐约听到远处遥遥的出来一阵动乱,似乎出了什么事端。裴元歌稍加思索,派楚葵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和紫苑则在内室等候。

    忽然间,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影跃入……

    ------题外话------

    呃,今天更新依然晚,字数也少了……蝴蝶表示,会补的,偶有记着,偶现在欠亲们一万二的更新一共……默默地画圈圈去了……

113章 困惑难解

    裴元歌正跟紫苑说话,忽然察觉到不对,正要转头望去,却觉脖颈边寒气逼人,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横亘在裴元歌脖子边,紧接着一道狠厉阴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你!

    裴元歌努力镇静着,给紫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好好的,突然有个满身污血,黑巾蒙面,目露凶光的黑衣人出现在眼前,还劫持了小姐,紫苑哪能不心慌意乱?百般克制才没有尖叫出声,颤抖着声音道: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她!

    放心吧,小丫头,我们不杀人,只是借你家小姐一用,只要能安全出去,我们就立刻放人。黑衣人冷冷地道,将手中的长剑逼紧,打了个呼哨,三四个同样打扮,身染血迹的黑衣人从窗户跃了进来,拥簇在起先那个黑衣人的身旁,替他警戒着四周,防备被人突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后的声音:元歌丫头,睡了吗?

    黑衣人一手扭着裴元歌的手臂,一手横亘着长剑,朝着紫苑努了努嘴,冰冷地道:去开门,让太后进来,别露出行迹,不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得越发紧了。

    紫苑担忧不已地看着自家小姐,竭力掩饰神色,上前开门。

    门外站立着雍容华贵的太后,身旁跟着张嬷嬷等人,旁边还有裴元舞和流霜流絮,以及楚葵。

    看到紫苑疑惑的神色,张嬷嬷露出和善的笑意,解释道:宫里出了刺客,原本是想着不要告诉裴四小姐,免得吓到她。谁知道看到楚葵姑娘出来打听消息,才知道大内侍卫追查刺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裴四小姐。太后娘娘不放心,执意要过来瞧瞧,确定裴四小姐无事了才能放心。奴婢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别说官家小姐,就是皇亲国戚里的郡主公主,都没见太后这么细心体贴的,裴四小姐倒这是合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裴元舞在旁边听着,面色温和含笑,心中却充满了嫉妒之意。

    起先入宫时,太后明明对她更加亲热照顾,处处为她谋划,倒是冷落了原本重视的裴元歌。自从庆福寺祈福回来后,这还是裴元舞第一次压过了裴元歌,谁知道裴元歌不知道给太后吃了什么**药,今天得了机会见皇上不说,皇上居然主动邀她对弈,居然还跟她开玩笑说什么黑子必输,要不要选白子,对于冷清寡默的皇上来说,这几乎是天上下红雨了。

    这不,这件事一出,今天萱晖宫的太监宫女又开始簇拥着逢迎霜月院,连带她的采晴院都冷落下来,太后也又看重她。

    拿方才的事情来说,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就知道出事了,忙到太后处讨乖卖好,劝慰太后。可是,裴元歌人没来倒也算了,太后居然要亲自来看她!这一来一往,她和裴元歌到底谁得宠,再清楚不过。

    察觉到裴元舞的不满,太后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意带抚慰。

    她最喜欢的,就是如裴元舞这般有心气有不甘又掐尖要强的人,这样的人最好利用,甚至不用她做什么手脚,只要给裴元舞一个机会,自己就会攀上去。不像裴元歌,还要她花费大心思来威逼利诱,拉拢示好。不过同样的,比起裴元舞,裴元歌的利用价值要大得多!

    紫苑神色有些不安,声音中也带着颤抖:谢太后娘娘关怀,太后娘娘请进。

    太后扫了她一眼,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才刚绕过屏风,转入内室,便看到裴元歌被黑衣人挟持的模样,神情遽变,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劫持元歌丫头!还不快放开她?要是元歌丫头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定要诛你们九族!说着,关切地问道,元歌丫头,你没事吧?别怕,哀家定会保你平安!

    裴元歌被黑衣人的剑刃逼得很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娘娘对这位裴小姐还真是疼爱!黑衣人冷笑着,这样更好,如果太后娘娘不想裴小姐有事的话,就请配合送我们兄弟出宫。我想,有太后的懿旨和萱晖宫的腰牌,出宫应该不算难事吧?只要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就放了这位裴小姐,如何?

    太后娘娘不可!张嬷嬷急声道,这些刺客刺杀皇上及众位殿下,罪不可恕,如今整个皇宫都在追捕他们!如果被人发现,是太后娘娘送他们出宫,就算您是太后,只怕皇上也会恼怒。万一——

    够了!没看到元歌丫头在他们手里吗?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会明白哀家的苦衷!太后打断了张嬷嬷的话,挥挥手,阻止她继续劝阻,双眼直直地盯着刺客,眼神锐利,要哀家送你出宫可以,但是,哀家又怎么能相信,你出了宫就会放了元歌丫头,不会过河拆桥?

    现在裴小姐在我们手里,太后除了相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黑衣人扬眉,我们兄弟和裴小姐无冤无仇,不过是借她出宫,说起来,裴小姐还算是我们的恩人,绝不会恩将仇报。太后最好快点做决定,耽误的时间长了,引起了大内侍卫的注意的话……如果我们脱不了身,反正都是死,有裴小姐这样的美人陪我们走黄泉路,我们也走得乐呵。

    太后娘娘,不能轻信他们,万一他们离了皇宫,一刀杀了四妹妹怎么办?裴元舞状似焦虑地道,敢进宫来做刺客,必定是亡命之徒,不能轻信。不如让他们先放了四妹妹,再派人送他们出宫!

    裴元舞恨不得裴元歌就这样被刺客杀掉得好,但这话绝不能说得明显,因此提出这样的建议。先放人后出宫,只要这些刺客不是傻子,就不会同意。一来二去的,磨得他们没有了耐心,抑或拖延得久了,惊动了追捕的大内侍卫,说不定这些刺客,眼见没有活路,索性拉了裴元歌一起去死,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果然,黑衣人冷笑道:先放人?当我们是傻子!

    将长剑往裴元歌脖子上一逼,微微用力,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顺着剑痕流了出来,在雪白的脖子上蜿蜒而下,艳丽如红莲绽放。

    住手!太后急忙喝道,神色微变,眼中带着些微的恼怒,当机立断道,别再伤了元歌丫头,哀家派人送你们出宫就是。张嬷嬷,安排马车,就说哀家突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荷叶饼,因此让元歌丫头带人出宫去请叶府的厨娘。不过,太后锐利的眼眸直视着黑衣人,冷声道,你们最好说话算话,到时候放了元歌丫头,不然,哀家就算把大夏王朝翻过来,也要找出你们这些刺客,将你们碎尸万段!

    很快,出宫的马车就准备好了。

    裴元歌坐在车内,黑衣人换上太监的服饰,带着萱晖宫的腰牌坐在她旁边,看似随护,实际上却是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抵在她的腰间,只要裴元歌稍有异动,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入,取她性命。

    马车驶离萱晖宫,朝着西华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宫内出了刺客,四面宫门都已经封锁,由侍卫统领带人检查放行,遥遥地就冲着马车挥手: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宫?

    驾车的是货真价实的萱晖宫的太监,而且丝毫不知内情,真以为裴元歌是奉旨出宫,因此神色极为坦然地道:是张统领啊,奴才小林子,是萱晖宫的人。太后她老人家忽然想吃叶府厨娘所做的荷叶饼,所以命人护送裴小姐出宫,到叶府去带那位厨娘进宫。这不,奴才就驾车出来了!说着,出示了萱晖宫的腰牌。

    张统领认得小林子,知道的确是萱晖宫的人,但仍不敢放松警惕:原来是裴尚书的千金,如今宫内出了刺客,卑职奉旨封锁宫门,凡出入车辆都要仔细检查,因此卑职冒昧,请裴小姐掀开车帘,让卑职看看车内是否藏的有人!

    张统领职责所在,应该的。话说声中,裴元歌掀起车帘,露出了沉静的面容,微微地看了眼车内的人。

    见车内是几位看起来极为彪悍的太监,张统领神色有些疑惑。

    那些乔装的黑衣人颇为警觉,见状就知道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暗自警惕,一边做好抵死相抗的准备,一边将手中的匕首向前抵了抵,小声地道:老实点!然后紧接着开口道,奴才是萱晖宫的太监,奉命陪同裴小姐到叶府去,这是奴才们的腰牌!说着,取出太后所给的腰牌,递给了张统领。

    裴元歌心中暗暗叹息。

    本来在车内陪同她的没有宫女丫鬟,却都是太监,这种事情是有些反常的,只要宫门的侍卫统领能够察觉到,再配合她演戏,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但是这个张统领虽然不愚钝,察觉到了车内都是太监的奇怪之处,却是太过喜怒形于色,露出了奇怪的神情,被这些黑衣人察觉到不对,错失了良机。

    现在如果稍有异动,只怕这些黑衣人会先杀了她!

    无奈之下,裴元歌只能开口道:按理说,应该由宫女陪同我前去,只是,这不是宫里出了刺客吗?闹的人心惶惶的,太后怕我路上有意外,但若派遣的是大内侍卫,男女有别,总不能通车而坐,若是离得远了,又怕有疏漏,让刺客有机可乘。因此,太后娘娘给我找了这几位懂武功的公公,陪同我坐在车内,免得被刺客盯上却毫无还手之力,又不会对我的清名有影响。

    张统领释然,最近关于这位裴小姐的传言沸沸扬扬,他也听说裴小姐很得太后的眼缘,所以特意宣召入宫陪伴,因此并没有怀疑,道:太后娘娘果然为裴小姐想的周到!不敢多瞧裴元歌,扫视车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挥手道:放行!

    马车哒哒地出了宫门,朝着叶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走到寂静无人之处,一个乔装过后的黑衣人忽然叫停马车,然后探身出去,一刀劈在小林子身上,然后将他的死尸退下马车,自己坐在驾车座上,一勒缰绳,换了个方向,飞速而去。

    裴元歌在车内看得清清楚楚,见那人出手狠辣,直取要害,没有丝毫的留情,心中一寒,淡淡道:你们已经出了宫,现在能够放了我吧!

    最先挟持她的黑衣人冷冷道:还要请裴四小姐再送我们一程!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打算放掉她!裴元歌心中忧虑:这些人看起来凶悍狠勇,杀人如草芥,连毫不知情的小林子都能辣手杀害,何况她还看到了他们的面容,就算真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很难说这些人会不会放了她!心头思绪急速地转动着,忽然闭上眼睛,道:好吧!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到地方了你们叫我就好!

    见她很识趣,黑衣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虽然是安寝的时候,但被挟持,性命危在旦夕,裴元歌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之所以这样说,不过就是一种态度,表明她没有打算记住马车行走的路途,也没打算铭记这几人的相貌,更没有打算多探知什么秘密,追查这些人的身份之类,她只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弱女子,只想保命而已。

    马车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止。

    黑衣人看着裴元歌,思索了下,取出一方黑巾,蒙上了裴元歌的眼睛,道:委屈裴小姐了!带着她下马,朝着前方走去,似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裴元歌心中稍定,如果这些黑衣人有杀她灭口的打算的话,这会儿就不会取黑巾遮住她的眼睛,不愿被她看到他们的藏僧处,毕竟,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就算被她知道再多秘密又如何?反正都会随着她的死埋葬底下。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虽然没想放了他,但暂时也没有杀了她的打算,这样一来就还有机会。

    有人抓起门环,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了几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裴元歌被人推搡着带了进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周围猛地喧哗起来,有着各种走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匆忙,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紧接着,跟她一道回来的黑衣人似乎有人离开,去打听消息,很快就又回来,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挟持她的黑衣人怒声道:什么?妈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紧接着便是一拳狠狠砸在柱子上的声音。然后又怒声道:把这女人带下去,好好看管,我去看看主人的情况!

    然后,裴元歌就被逮到了一间屋子内,留了一个黑衣人看守她。

    解下黑巾,裴元歌环视四周,这世间很简朴的房间,没有任何能够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四张长凳,桌上摆着一盏油灯,原本的窗户被死死封住,唯一的出口就是紧锁的门。刚才她已经听到门外有守卫,房内不远处也坐着那个彪形大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保证稍有动静,就能够抢先制住她。

    尽管头上还有着那根白玉簪,但眼下的情形,就算迷倒了房内的大汉,依然拿门外的守卫没办法,何况这里应该就是那些黑衣人的大本营,不知道聚集着多少人,她既没有武艺,又不熟悉地形,贸然出去只有送死的份儿!裴元歌心中暗暗焦虑,见那大汉紧盯着她,索性装作疲惫的模样,趴在桌上合眼假寐,脑海中却在思索着整件事情。

    最初被劫持的时候,她还曾经怀疑,这会不会又是太后的圈套,估计弄出一些黑衣人劫持她,然后太后再救她施恩,好令她对太后更加死心塌地。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种怀疑,看西华门的架势,宫里应该是真的出现了刺客,太后不会为了演场戏给她便弄出这样大的阵仗。而且,从这些人杀害小林子的手法来看,干脆利落,显然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是死士,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宫行刺?又怎么会挟持她?

    他们所说的主人指的又是谁呢?

    思索中,裴元歌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些黑衣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连同她坐在马车内的异常,说明这些人对宫廷礼仪并不熟悉,或者说,对于大夏的男女之防并不熟悉。不然就算当时没察觉,张统领露出疑惑时,也应该察觉到加以补救,但他们的解释中却没有涉及到这点。

    难道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

    可是,如果说这些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却又有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若是异国的死士刺客,这些人又怎么能够不惊动任何人地溜进萱晖宫,挟持了她?而且,她记得很清楚,从一开始,那些人就叫她小姐,而非娘娘或者嫔妃,说明这些人知道她不是宫中嫔妃,却依然决定挟持她,难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作为人质的价值吗?还有,当太后在外面叫元歌丫头时,没有任何人称呼,挟持她的黑衣人却清楚地对紫苑说让太后进来,他们怎么知道说话的人是太后?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当时太后被紫苑引进来时,并没有带侍卫,只有几名嬷嬷宫女,连带裴元舞身边的丫鬟,如果她是刺客,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身边又只有柔弱的妇孺,为了保险起见,挟持太后才是最好的办法吧?可是,这些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依然是挟持她来威胁太后送他们出宫……

    裴元歌越想越觉得困惑难解。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一个身着黑衣,蒙着黑巾,跟先前那些黑衣人装束相同的人提刀闯了进来,拿刀尖指着裴元歌,嘶哑着声音喊道:这个女人就是从大夏皇宫带回来的人?殿下亡故了,我要杀了他,为殿下和死在大夏皇宫里的兄弟们报仇!

    说着,举刀朝着裴元歌劈了下来。

    ------题外话------

    呃,蝴蝶知道这几天的更新比较晚,也少,主要是回老家了,跟父母们好久没聚了,又是农忙时候,有点没法码字,这几天欠的字数,统统记账,蝴蝶回去后找时间补上~为了感谢亲们的理解,今天的更新就卡在了5400上,希望亲们能够一直支持蝴蝶~o(n_n)o~

114章 心之触动

    见他这般衣着,彪形大汉知道这必定是前去皇宫行刺的弟兄,脱身后恚怒难耐前来寻衅,又听到殿下亡故之语,心头震骇难言,脑海中几乎空白,好在还记得头领所言,忙上前一步,挡在裴元歌前面,挥剑架住了蒙面人的大刀,劝道:兄弟冷静些!大统领说了,这个女人留着说不定还有用处,不要违逆了大统领的话!

    话音未落,形势忽然生变。

    那黑衣蒙面人的刀锋忽然一转,势如闪电地朝着彪形大汉的脖颈直砍而去,角度刁钻阴损,让人防不胜防。

    彪形大汉认定了这是心怀愤懑的自己人,哪里能想到他会突然执刀相向?别说防备,直到利刃划过脖子时仍是一片茫然惊愕,只见刀光一闪,血花四溅,彪形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萎顿到底,气绝身亡。

    片刻之间,异变迭起,裴元歌警戒地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双眼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迎上那双潋滟生辉的凤眸,裴元歌的神情忽然一凝,美眸中透出恼怒娇嗔的光彩,跺脚嗔道:宇泓墨!到这时候你还捉弄我!话语中虽带恼怒,但见来人是宇泓墨,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松懈下来,劫后余生,只觉得浑身虚软,脚底一滑,几乎跌倒在地。

    宇泓墨吃了一惊,忙上前揽住她的纤腰,扶稳了她的身形,急声道:没事吧?

    裴元歌摇摇头,娇喘细细,周身都是冷汗。

    见她这般,宇泓墨知道这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其他大碍,这才放心,扶着她坐在长凳上,解释道:不是我存心要吓你,这些死士经过严格训练,十分警觉,稍有异动,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先下挟持你,那样就演变成僵局,反而不容易救你出来。我假装是到皇宫行刺的人,要杀你泄愤,先放松他的警惕,又提及他们殿下亡故,扰乱他的心神,这才能一击得手,让他没有机会挟持你!

    裴元歌横了他一眼,道:那你杀了他之后,不表明身份,只盯着我做什么?不还是想吓我?

    好好的吓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我的伪装如何,你能不能认出我来?宇泓墨瞟了她一眼,想到裴元歌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深感满意,笑道,好在那些人没你这样利的眼,不然我也没法一路蒙混过来!怎么样,好些了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裴元歌点点头:好!

    有裴元歌在,宇泓墨自然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假装是皇宫的刺客,蒙混出来,一手执刀护身,一手揽着裴元歌的腰,双足轻点,飞身上房顶,借着夜色腾挪纵跃,宛如雄鹰般穿梭在繁杂的庭院之中,连着越过三处庭院,前方忽然出现五名身着青色劲装,青巾蒙面的人,目露精光,神情沉静冷凝。

    看到宇泓墨,五人皆尽大喜。

    领头的寒麟迎上来,忍不住抱怨道:这会儿梧桐苑的警戒越发森严了,到处都是值守的护卫,殿下您就不该拖延时——话音未落,忽然看到宇泓墨怀中的裴元歌,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这会儿他算明白,好好的正要撤离时,九殿下为何突然闪身离开,要他们候在此地了。

    宇泓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向另一人问道:寒铁,情况如何?

    同样是深得信任的安慰,寒铁就沉稳机敏得多,沉声答道:混乱只有一刻钟时间,之后就有人接手调度,除了严守主院外,所有的护卫都被派遣出来搜查我等的下落。卑职曾经四处查探过,明哨暗哨都已经有所变动,四周都是探查的高手,想要不惊动护卫离开,恐怕是不可能了!相比之下,西北角的守卫最为薄弱,可以作为突破口。

    不!宇泓墨思索着道,我看梧桐苑现在调度的人颇有分寸,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缺口,八成是陷阱。还是按照原计划,从南边突围,寒铁寒麟前方打头阵,寒云断后,寒舟寒渔分守两翼,以脱身为主,不要恋战!

    是!

    低而有力的应声中,五人已经变换好阵型,将宇泓墨和裴元歌护在中间。

    低头看着怀中的裴元歌,神情还算镇静沉着,面色却已经有些苍白。宇泓墨知道她今晚所受的惊吓不少,心中怜惜,附耳低声道:待会儿可能会有厮杀,跟紧我就好,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裴元歌点头。

    宇泓墨遂揽着裴元歌,七人悄无声息地朝着南方潜行。

    然而,正如寒铁所料,他们不可能避开全部的岗哨,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后,还是被人察觉到。那岗哨十分机灵,见势不对,第一件事就是示警,虽然自己被寒铁一刀毙命,却还是暴露了七人的行踪,引来此处的护卫围攻,宇泓墨等人顿时陷入了苦斗。

    裴元歌紧紧地跟着他身旁,看着周围的刀光剑影,血肉纷飞,血腥味弥漫鼻间。好在之前白衣庵遇袭,有了经验,因此还算镇静,知道柔弱如她,此刻只会是累赘,因此竭力隐藏着身形,不想给宇泓墨添麻烦。

    宇泓墨虽在激斗之中,却仍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身侧的裴元歌,但凡她有危险,就立刻上前化解,因此错失了许多良机。

    这般维护的姿态,很快就被护卫们察觉到,于是纷纷改变长剑的方向,接连不断地朝着裴元歌身上刺去,招招致命。

    宇泓墨当然明白这些护卫的想法,但他绝不容裴元歌有失,于是明知是陷阱,仍然挺身挡在她的身前,护着她且战且退。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一人实在难以周全,不能接下所有的招式,抵挡着前方三柄长剑的同时,察觉到背后一道凌厉的剑势朝着裴元歌刺去,当下不及细想,挥刀格开眼前的三人,眼见已经来不及格挡身后的长剑,索性身形一晃,用身体替她挡住了那柄长剑。

    执剑之人没想到他会如此,一时愕然。

    接着他错愕的功夫,宇泓墨长刀一挥,劈在他的脖子上,当场毙命,随即一手拔出左肩的长剑,奋力向前一掷,直刺入另一名护卫的胸口,势犹不止,带着他的身体向前直冲,最后将那人钉死在墙上。

    见宇泓墨受伤后犹自如此悍勇,那些护卫不禁心怯,攻势顿时弱了三分。

    宇泓墨和五名暗卫看准机会,刀光如匹练般挥洒开来,顿时杀出一道缺口,毫不恋战,依然保持着先前的阵型,朝着外围冲去。

    眼看着即将甩脱那些护卫,忽然前面又迎面过来一队人马,当头的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怒目瞪着宇泓墨等人,道:放肆完了就想离开?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当我赵华轩是泥捏的吗?说着,手一挥,正要下令围攻,忽然看到宇泓墨身后的裴元歌,眼睛蓦然睁大,神情错愕,指着裴元歌,道:你——

    趁着他错愕的空隙,寒铁忽然飞身上前,出指如风,连点了中年人几处大穴,长刀一横,架在那他的脖子上,拖着他退回己方的阵营,冷冷地道:都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见那中年人被挟持,其余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让开一条路,我们离开后,自然会放了他!寒铁挟持着中年在中间,其余四名暗卫分站四方,宇泓墨带着裴元歌在他旁边,嘶哑着声音道,不然的话,我就先剁他一只手下来!

    剩下的人官衔都差不多,彼此谁也命令不了谁,一时间无所适从。

    宇泓墨冷笑一声,利刃挥过,当即砍断了那中年人的左手,血如泉涌,中年人面如金纸,痛不可耐,只是因为穴道被指,发不出声音来,因此神色更显得狰狞。

    见宇泓墨如此狠辣,丝毫也不留情,那些人不敢再拖延,终于慢慢地让开一条路来。

    众人挟持着中年人,小心谨慎地离开了这栋杀机四伏的宅邸。

    不许跟过来!宇泓墨锐眸环视众护卫,声音中充满了狠辣决绝之意,我们离开一刻钟,确定安全了,就会放人。最好不要有人跟过来,否则,本大爷心情一不好,就再剁了他的四肢,剜掉他的眼睛,割掉他的鼻子,斩断他的舌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你们谁觉得本大爷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尽管跟上来试试!

    方才他不由分手就剁掉赵华轩的左手,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有人怀疑他不会做到,因此都不敢追上来。

    一众人远离此处后许久,见后面的确没有人追上来,脚步暂停。

    寒铁架着赵华轩,目视宇泓墨,请示该如何处理他。

    宇泓墨忽然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绝美的容颜,月色下更是妖魅如幻,微微一笑,倾国倾城:赵华轩,好叫你们做个明白鬼,知道你们是死在谁的手里的!说着,对寒铁做了个毙命的手势。

    看到宇泓墨那妖孽般的容貌,赵华轩双眸圆瞪,却说不出话来,随即又看向裴元歌,努力想说出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随即察觉到颈部一痛,顿时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寒铁探了探鼻息,道:殿下,死了。

    撤!

    月色如霜,静静地照在京城外城胡同里弄深处一栋僻静的宅院。高墙深门,烛火盈盈,照出庭院深深的重影,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庭院毫无二致,只有进进出出略显匆忙的人影,昭示着此处的不同寻常。

    这是宇泓墨在外城的私宅,众人兜兜转转,确定没有追兵后,便潜入此处。

    到了这里,宇泓墨才彻底地安心,这才发现一路上裴元歌一直静默不语,心中一滞,以为她受了伤,再仔细看看却又不像,只是面色苍白,眼眸半垂,樱红的唇褪了血色,微微颤抖着,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路的杀人如麻,心猛地一沉。他在外对付敌人,素来狠辣不留情,今晚情形危急,竟忘了元歌在侧,尤其是对赵华轩,出尔反尔,辣手无情,元歌……不会是被他吓到了吧?

    元歌?宇泓墨试探着叫道。

    裴元歌猛地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啊?

    见她这般模样,宇泓墨更觉得,元歌必定是被自己吓到了。她本是闺阁弱女,就算沉静有智谋,习惯于宅院的勾心斗角,但这种赤一裸一裸、血淋淋的厮杀,只怕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中暗暗懊悔,应该记得元歌在旁,该收敛些才对!这下,元歌必定要把他当做是狠辣无情的杀人恶魔,今后恐怕会对他如避蛇蝎,退让三尺吧?有心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

    元歌,我……其实……

    宇泓墨才刚挣扎着开口,忽然房门被人推开,寒铁寒麟并肩入内。

    这一场厮杀十分激烈,除了裴元歌,六人无不负伤,寒铁寒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先备好了伤药纱布端来宇泓墨的房间,却见宇泓墨和裴元歌相对而坐,尤其宇泓墨神情颇为急切。寒麟眼珠子一转,将托盘放在桌上,对裴元歌道:裴四小姐,兄弟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势,我们要彼此照应,九殿下的伤就麻烦裴四小姐了!

    说着,拉扯着寒铁,迅速地退了出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宇泓墨心中暗骂,他现在只希望裴元歌赶快忘掉今晚的事情,寒麟这白痴还来添乱。也不想想,元歌是弱质纤纤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连血都少见,若被她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还不被吓到?于是道:我去别的房间上药!

    伸手拿了托盘就想离开。

    裴元歌忙按住道:我来帮你上药吧!

    两人都伸手得太过急切,裴元歌的手恰好贴在宇泓墨的手背上。方才危难关头,宇泓墨紧拥着裴元歌,两人都心切当前的形势,没工夫多想。但这会儿危机已定,又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各自心思散乱,这般肌肤相触之下,顿时都如触了电般,纷纷收手,彼此低着头,谁也没敢去看谁。

    明明是很别扭的气氛,但不知为何,宇泓墨心中却有些异样的缠绵感觉,那是种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滋味,只觉得心里似乎有着丝丝缕缕的丝线,慢慢的缠绕着,编织着,笼成一张网,将他的心轻柔地困在中央。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貌女子,宫中乃至各处想要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可是,那些女子只会让他觉得厌恶,分毫不愿意被她们靠近,更别提其他亲密的举止。

    可是,元歌不同。

    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止,甚至连一句暧昧的话语都没有,只是这样一种氛围,就让宇泓墨觉得心跳不住地加快,似乎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身体里似乎有种连他都说不明白的冲动,很想抱一抱元歌,亲一亲她。

    一念及此,更觉得心头犹如鹿撞,忙转过头去。

    如果被元歌知道,他脑子里在转这样的念头,八成会拿东西砸死他!宇泓墨心虚地想着,悄悄地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还是我来吧!你有很多伤口都在背上,你要怎么上药?

    许久,裴元歌轻声道,取过托盘,走到他的背后,看到血迹斑斑衣裳,心猛地紧缩起来,原本还想用剪子将受伤地方的衣衫剪开,现在看起来,整个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许多,根本没办法剪,只能道:你背上伤口太多,把上衣脱掉吧!

    宇泓墨心头本就在转着不可告人的念头,听闻元歌此言,心中顿时更加紧张,但心头和身上的那股火热之意,却是更加浓郁了,尽管努力地压抑着,却还是透出几分粗重和急促。明明知道这样对元歌的清誉有损,不该如此,但却十分贪恋她的温柔,不舍得拒绝,于是默不作声地解开衣带,将黑色的紧身上衣褪了下来,微热的肌肤触到夜间清凉的空气,非但没能降下温度,反而觉得越发燥热起来。

    看到男子赤一裸的背部,裴元歌原本应该觉得害羞的。

    但是,此时此刻,凝视着宇泓墨伤痕纵横的背部,裴元歌却根本起不了羞涩的心,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着,那些伤痕鲜血淋漓,狰狞可怖,一道道,一条条,原本都应该是伤在她的身上的,却让宇泓墨代她受了。

    身处战局之中,没有人比裴元歌更清楚,宇泓墨是怎样一次次地拿身体替她抵挡利刃的……

115章 情丝如缕

    一次次的刀光剑影闪烁,利刃寒意森然,却一次次地被宇泓墨格挡,不能格挡的便以身相替。一行七人,其余六人都是伤痕累累,倒是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弱女子毫发无伤,只因宇泓墨代她承担,宁可自己被砍上一刀一剑,却不让她有分毫损伤……

    刚救她后与暗卫汇合,那番话没头没脑,以裴元歌的聪慧,还是听出了些许。

    虽然不知道宇泓墨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宅院,但显然他们原本有着周全的计划,制造混乱后便乘乱脱身,结果宇泓墨为了救她延误了时间,以至于对方混乱阵势已过,调度有方,警戒加强,这才会被护卫察觉,陷入苦斗。换而言之,若没有她,宇泓墨等人早就安然脱身,也不会如此艰难,弄到现在人人负伤。

    若是不知道他的情意也就罢了,虽然感激震动,却绝不如眼下如此深刻。

    明明对她有意,明明屡次三番助她救她,可是,他却从不曾对她挟恩自傲,甚至连表明心意都没有过,只是默默地对她好,不求任何回报……裴元歌只觉得自己冷硬的心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地撞了一下,变得柔软起来。而在柔软的同时,也微微的痛了起来,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难以尽言。

    她宁可宇泓墨对她多一些利用,少一些真心,那样她至少不会这般不知所措。

    感觉到元歌的目光凝聚在背上,宇泓墨只觉得被她看着的地方皮肤烫得几乎要冒烟了。

    元歌?

    裴元歌猛地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先取过干净毛巾,在温水中浸湿,拧干,然后小心地擦拭着他背上的血污,手指无意中触到他的背部,引起他身体微微颤抖。裴元歌吓了一跳,忙问道:我弄痛你了吗?

    言语之中,不自觉地带了三分温柔。

    没有!宇泓墨垂着头,咬牙道。他怎么能说,被元歌柔软微凉的手指触到,他会有种战栗感,只觉得她的手指似乎带了火,触到他身体哪里,哪里就燃烧起来,似乎有些痛苦,却又莫名的有着期待和渴望,心头甜蜜柔软。一颗心似乎被她的手捏住,紧缩舒张,痛苦愉悦,似乎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半点不由自己做主。

    明明他最讨厌被人掌控,但是,现在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是希望这种甜蜜的折磨能够继续,永远不要停止。

    元歌,你继续就好!

    裴元歌不明所以,但伤口必须要清洗敷药,于是继续擦拭着污血,只是动作加倍的温柔小心。

    察觉到这点,宇泓墨心头更觉喜悦甜美。

    看起来,元歌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有偏见,反而似乎因为今晚的事情,对他多了几分温柔体贴,呃,早知如此,他真该早早地就多受几次伤……嗯,或许以后可以考虑,时不时地受个大伤小伤博取同情,尤其是在帮元歌的时候!对,就这样决定了!

    将污血擦赶紧,裴元歌拿起酒瓶,里面装的是稀释过的烈酒。

    将酒瓶里的烈酒倒上了伤口。宇泓墨身体微微晃了晃,随即静止不动。因为他背对着她,裴元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看着他僵硬的身体,以及突然屏住的呼吸,就知道必然疼痛不已,心头一紧,却也只能咬牙继续。

    宇泓墨,你忍一忍,很快就好。裴元歌说着,另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防止他乱动。她曾经听父亲说过,边疆战士受伤后,会用稀释的烈酒清洗伤口,然后再敷药,可以减少伤口感染的几率。不过,父亲也说到,尽管烈酒已经稀释过,但触到伤口仍然疼痛不已,很多将士都受不了,所以用烈酒清晰伤口时,需得好几个人硬按住才行。

    她却不知道,现在的宇泓墨早就心神不属了。

    感觉到裴元歌柔软滑腻的掌心按在他的肩膀上,宇泓墨心中一颤,再听到她叫他宇泓墨而非九殿下,心中更是欢欣鼓舞,唇角弯起,眼眸中光彩潋滟。以前裴元歌偶尔也会叫他宇泓墨,但那都是被他气得失去狼,忘记尊卑礼制才会如此,哪像这次这般温柔关切,缠绵如丝?

    这时候,别说只是用烈酒清洗伤口,就算让他浸泡在盐水里,宇泓墨都愿意。

    清洗完伤口,裴元歌取过金疮药,敷在各处伤口上,然后再用绷带将伤口缠起来。只是想要将绷带缠起来,就必须绕过胸前,裴元歌若是仍站在后面,就得双手紧贴着宇泓墨的腰身,这种姿态太过暧昧,因此只好移步到前面,不过却不敢看他赤一裸的胸前,只能低着头,只管缠绷带。

    难得元歌今晚对他如此温柔,宇泓墨早就心神荡漾,这时候裴元歌又绕到身前,纤弱娇小的身体宛如在他怀中,微一垂眸,就能看到裴元歌乌鸦鸦的鬓发,以及滑腻洁白的脖颈,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弥漫在口鼻之间,似乎周围都是她如兰的气息,宇泓墨更忍不住心猿意马,喉头微微咽了口唾液,鼓起勇气,屏住呼吸,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闭眼轻轻吻在她的秀发上。

    相触的瞬间,宇泓墨只觉得他的心跳几乎为之停止,心中的欢愉几乎要爆炸开来。

    察觉到头顶微重,似乎碰到了什么,裴元歌下意识抬头。

    宇泓墨的神情纯洁而无辜:抱歉,刚才不小心碰到你的头发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弯了起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幽黑的凤眸里更是波光潋滟,粲然生辉。

    裴元歌并没有多想,微笑道:没事。

    低头继续缠绷带。

    宇泓墨默默地在心里道,是元歌你说没事的哦……于是,趁着元歌为他缠绷带的时候,接二连三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头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歉,表情很纯洁无辜,只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眸中的光彩越来越亮,到最后几乎就算咬唇都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只能把脸别到一边去,笑得跟偷到鱼腥的猫儿似的,得意洋洋。

    等到裴元歌将伤口包扎好,宇泓墨很遗憾。

    怎么没有再多点伤口,让元歌多缠一会儿呢?

    包扎好了伤口,旁边还有寒麟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宇泓墨取过衣裳,正要穿上,忽然看了眼背后背转着身体的裴元歌,眼波流转,亮起了一星光亮,然后忽然哎呦一声,声音中尽是痛苦之意,手一松,衣服滑落在地上。

    听到他的呻一吟,裴元歌下意识地转头,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

    宇泓墨一脸强忍的痛楚,哑声道:没事。弯身去拾取地上的衣服,却着重表现了僵硬的左肩,以及动作见牵扯到伤口的伤痛,表示他现在是重伤号,拾衣服很难,穿衣服更难。

    裴元歌摇摇头,道:你别动了,我来帮你!

    说着近前拾起衣服,展开,动作轻柔仔细地帮宇泓墨穿好。

    看着温柔体贴的元歌,宇泓墨心中漾起难言的满足和甜蜜,现在元歌帮他穿衣服的模样,就好像是妻子在为丈夫穿衣,让他有种他们已经成为夫妻的感觉。只可惜……宇泓墨盯着裴元歌樱桃般的小嘴,心头越发热切——好想亲一口!

    还有,夏天的衣服好少,一会儿就穿好了……

    如果他是在冬天受伤就好了,一层层的衣服,元歌想帮他穿好,至少得有个一刻钟,他就能多享受这种暧昧的温柔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找到机会,不小心碰到一下。

    好在这时,寒麟很适时地送了汤药进来。

    于是,宇泓墨又展示了他受伤不便的双臂,几度掉落了汤匙后,裴元歌很自觉地接过药碗汤匙,一匙一匙地喂他喝下了汤药。这番温柔乡下来,宇泓墨越发觉得他今晚这伤受得值,只可惜,喝过汤药后,他再也找不到借口让元歌服侍他,更加找不到机会偷香,只能悻悻然作罢。

    包扎好伤口,两人这才有闲暇谈论起今晚的事情。

    九殿下,那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怎么会正好出现在哪里?对于今晚的事情,裴元歌有着太多的疑问。

    宇泓墨剑眉一轩:你猜猜看?

    裴元歌微微蹙眉,忽然眼眸一亮:难道说,那里是八方馆?

    宇泓墨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看那些黑衣人的言行举止,跟大夏王朝有异,又提到什么‘殿下’,九殿下和五殿下都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六殿下病弱深居,其余小殿下更加不可能,那应该指的是其他国家的殿下,也就是说,这些黑衣人不是大夏王朝的人。而九殿下又让我猜测,那就说明,这个地方我应该知道才对。裴府跟其他国家的人并无交集,我能够知道的地方,应该就是官方设置的接待其他国家贵宾的所在,那就只有八方馆了!帮宇泓墨处理好伤口,确定他伤势无碍,裴元歌的心放了下来,思维也跟着灵活起来。

    八方馆是大夏王朝接待其余各国的所在,取的是八方来贺之意。

    宇泓墨眼眸中露出赞许的光芒,点头道:那些人是荆国前来议和的使者。

    荆国位处大夏王朝南方,这些年来屡屡进犯大夏王朝边境,之前更因棘阳州官吏贪污之事,入侵棘阳州,烧杀抢掠,后来宇泓墨奉命前去镇守,将荆**队驱逐出大夏王朝境内,又因为玉之彦的事情匆匆赶回京城,边境遂成僵局,双方对峙不下,但说起来,还是大夏王朝赢面较高。

    前些日子,荆国提出议和,大夏王朝朝堂分为战和两派,争议不已,最后还是皇帝决定议和。

    这些边疆朝堂之事,裴元歌自然不知道,这时候听宇泓墨娓娓道来,才略有所知。

    既然那些是荆国来议和的使者,怎么九殿下您却——裴元歌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之前是宇泓墨带兵击退荆国,朝堂有战和两派,那些黑衣人又提到什么殿下亡故,忽然面色惊骇道,九殿下……您该不会是不赞成议和,所以潜入八方馆来行刺议和的使者吧?

    宇泓墨点头道:正是。

    看到裴元歌忧虑的神色,忽然恍悟,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是奉父皇旨意,并不是肆意而为。荆国这次来议和的使者,领头之人是荆国三皇子,也是荆国最悍勇之将,是我的老对手。一个他,一个赵华轩,是荆**事上的两大顶梁柱,除掉这两个人,荆国内部必乱,而且也再没有勇将能够侵略我大夏。主战派的朝臣,只说荆国素来狡诈,议和恐有陷阱,却不知道父皇同意议和,也是另有所图。

    这么说,你已经得手了?裴元歌问道。

    宇泓墨点点头:说起来奇怪,我到梧桐苑时,荆国三皇子并不在房内,我便悄悄潜伏了下来,他回来时颇为狼狈,丝毫也没想到我在旁边,有心算无心,终于被我得手。结果正要离开时,却看到你被荆国的死士押解着,关进那个房间,刚开始还以为我看错了!元歌,你又怎么会在那里?

    他当时吓得心跳几乎停止,差点以为荆国察觉到是他刺杀了三皇子,所以捉了元歌来泄愤。

    听到宇泓墨这样问,裴元歌就知道,他今晚忙于刺杀荆国三皇子,对皇宫的事情并不知情,遂道:今晚皇宫也出现了刺客,具体情形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些黑衣人潜入到萱晖宫,挟持了我,威逼太后掩护他们出宫。将具体的情形详细说出,末了又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很多蹊跷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这么说,荆国明为议和,实际上却是不怀好意,想要刺杀父皇,扰乱大夏!宇泓墨沉吟着。

    看来双方都是各怀心机,没有谁是真心想要议和。只不过,荆国骄横惯了,因为大夏畏惧荆国悍勇,不敢应战,所以接受议和。完全没有想到皇帝却是铁了心要跟荆国对抗到底,竟会在荆国使者到京的第一晚就派宇泓墨及他的暗卫前去刺杀荆国三皇子,疏忽之下,被宇泓墨得手。

    但是,正如裴元歌所说,这件事里似乎有着许多难解之处。

    正想着,寒铁忽然推门进来,恭敬地递上一封信:殿下,是宫里传来的消息。

    宇泓墨接过信封,拆开展信,一看之下面色微变,眉宇微微蹙起,旋即对裴元歌道:是父皇的旨意,大略说到宫中出了刺客,你被刺客掳走,要我加以援救,然后带你去见他。沉思了会儿,道,父皇居然为此传旨给我,可见正如你所说,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单纯,应该另有玄机,事不宜迟,我立刻带你去见父皇!

    说着,便吩咐寒铁寒麟派人警戒,他独自带着裴元歌入宫。

    此时已经夜深,又带着裴元歌,宇泓墨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从宫门进去。好在他时常有特殊任务,常常隐秘地进宫入宫,熟知皇宫各处守卫,很清楚要如何才能不被人发觉地进入宫中。尽管之前才受了伤,又带了裴元歌,却依然身轻如燕,穿梭在皇宫庭院之中。

    察觉到裴元歌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宇泓墨下意识地低头,问道:元歌,怎么了?

    月色下,裴元歌的眼眸黑白分明,清澈如水,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柔声问道:九殿下,你的伤势如何?

    哦,那点小伤不算什么!别忘了,我可是上过战场的,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这点小伤根本不在话——宇泓墨浑不在意地道,然而下字还未出口便察觉到不妥,猛地睁大了眼睛,气息一滞,几乎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忙猛一提气,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看着神色不善的元歌,轻轻地咳嗽了声,呃,那个……我的伤……其实挺疼的,呃,行动还是比较困难……但是,元歌你也知道,父皇有命……

    裴元歌眼眸微眯,笑意嫣然:嗯?

    哎哟……肩膀好痛,用不上劲儿了……宇泓墨猛地呻一吟起来,偷眼瞧着裴元歌。

    裴元歌只是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眼眸中光芒湛然。

    露馅了!宇泓墨叹了口气,知道遮掩不过去,只能尴尬地笑着:那个,元歌,其实这件事……

    我明白,想必是九殿下的金疮药特别好,敷上不消片刻伤势就能复原如初。裴元歌慢地道,笑意越发甜美,再不就是九殿下的伤势很特别,穿衣吃饭都有困难,需要旁人帮忙,却能够带着小女我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这般特殊的伤势,实在世所罕有,小女真的很好奇!九殿下,您的手臂大概已经不疼了吧?这会儿能自个儿穿衣吃药了吗?需不需要小女再帮忙?

    裴元歌的笑容很甜美,声音很温柔,语气很关切,宛如情人间的呢喃慰问。

    但这会儿宇泓墨感觉不到丝毫的旖旎缠绵,只觉得森森寒意扑面,脊背上硬生生惊出一层的冷汗来。

116章 真相,一箭四雕

    元……元歌……

    裴元歌笑眯眯地看着他,心头却暗自气恼,宇泓墨的伤势明明没有那么重,却装得行动困难,骗她给他穿衣喂药,自然是……自然是……若是不知道宇泓墨心思前,只当宇泓墨又在捉弄她,但这会儿明白他对她的感情,却知道是他在耍小把戏,想要亲近她。因此,说是恼怒,不如说半是羞赧,半是不忿,尤其想到之前被他百般捉弄的情形,新仇旧恨,心头那股怨气越发重了。

    看着宇泓墨尴尬紧张,惊慌无措的模样,裴元歌心头大为快意。

    之前仗着是九殿下,处处欺负她,现在总该她一报还一报!

    元歌,其实……宇泓墨支吾许久,也没说出所以然来,总不能说自己喜欢她,想要跟她亲近,所以才骗她吧?若如此说出来,被元歌回一句多谢九殿下厚爱,小女蒲柳之姿,不堪匹配,要他日后不要再扰她,那他该如何是好?应,还是不应?

    裴元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元歌!宇泓墨忙追上去,心虚地喊着。

    裴元歌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那个,元歌,你走错方向了。父皇在信中说,要在物德宫见我们,应该往这边走……宇泓墨小心翼翼地道。知道自己这会儿惹恼了元歌,需得小心谨慎,不敢再耍性子,老老实实地在前领路,一路上偷偷瞧着元歌的神色,见她微微板着脸,心头暗暗叫苦。

    物德宫是处早就荒废了的宫殿,偏僻幽寂,所以皇帝才要在此处见他们。

    裴元歌和宇泓墨到物德宫时,皇帝已经到了,站在一丛美人蕉前,看着含苞绽霞的花蕾,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沉郁间带了三分感伤。

    其余心腹护卫早三三两两地暗中隐藏,只留了张德海在旁边伺候,听到护卫的通禀,小声道:皇上,九殿下和裴四小姐到了。

    皇帝转过身,看到裴元歌走进来,心头微微一震。

    裴元歌眉目与阿芫固然相似,但他与阿芫相遇时,阿芫已然及笄,芳华初绽,沉稳大度,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而裴元歌却只有十三岁,容貌中犹自带了三分稚气,眉目尚不分明,恰似含苞待放的花蕾,本来颇有区别,不易混淆。只是,裴元歌这孩子有种超乎她年龄的沉静稳重,尤其那双眼眸漆黑幽深,虽然清澈分明,却不带丝毫孩童的幼稚天真,任谁看着那双眼睛,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在裴府见她时,她尚有着三分娇憨,眉目神韵与阿芫颇有不同。

    但在皇宫之中,裴元歌却是一派全然的沉静机敏,以至于皇帝每次看到她,都会有些恍神。

    尤其是今晚,在这物德宫旧地,乍见裴元歌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神色沉静大方,他几乎以为时光倒流,恍惚间似乎又回到那年的繁华似锦,在明媚的春光中,阿芫踏入物德宫,言笑嫣然的模样,心头一阵恍惚。但很快的,皇帝就定下心神,审视着宇泓墨和裴元歌,淡淡道:泓墨你动作很快啊!

    他的书信才送出去没多久,宇泓墨就将裴元歌救了出来?

    宇泓墨深知自己这位父皇多疑谨慎,不敢怠慢,恭谨地答道:回禀父皇,儿臣刚刚刺杀荆国三皇子后,恰好看见裴四小姐被荆国死士劫持,关押在梧桐苑中,便相机救了她出来。回到儿臣外城的私宅,接到父皇的书信,得知父皇要见裴四小姐,便护送裴小姐入宫。

    在解释的同时,顺便交代了此行的结果。

    原来如此!皇帝神色微缓,听说荆国三皇子已经伏诛,眼眸中微微透出一丝光亮,点点头道:你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宇泓墨依言将刺杀经过三皇子的经过详细讲述,关于裴元歌的事情却一笔带过,只说离开时遇到荆国护卫围攻,恰遇赵华轩,挟持赵华轩后离开。皇宫之中,越是看重在乎的人,越容易被别人算计,何况元歌现在身份敏感,处境复杂,因此他恋慕裴元歌之事,连柳贵妃都没有告知,更加不愿意这位多疑的父皇知道。

    听说赵华轩也被他斩杀,皇帝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很好,荆国三皇子和赵华轩是荆**政的顶梁柱,他二人同时身死,荆**政必定要重新洗牌,到时候别说进犯大夏,只怕内部就先乱了!哼,议和?不过是诈降而已,难道以为朕不知道荆国的虎狼之心?泓墨你这次做得很好,朕以后必有嘉奖!随即又转头问裴元歌她被劫持一事。

    宇泓墨斩杀荆国三皇子和赵华轩,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就好,倒是裴元歌被劫持一事,皇帝却问得十分详细,不肯错漏半点细节。

    听他这样问,裴元歌就知道这其中必有缘由。

    她虽然已经向皇帝表明了心迹,但为帝之人只怕都多疑,没那么容易轻信她,需得自己努力。见皇帝对此事关注,便努力回想,将一概细节都说了出来,却都只讲述事情经过,丝毫也不掺加自己的猜度,全由皇帝决断。

    听她的讲述,皇帝自然能察觉到她的灵慧,微微点头。

    一直听她讲到被掳到八方馆,皇帝突然问道:你确定没听错,那人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见皇帝着重此句,裴元歌又仔细回想,肯定地道:是的,那人说‘什么?妈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然后又吩咐人将小女带下去看管,后来九殿下到来,救了小女出来。

    皇帝眼眸中闪过一抹怒色,狠锐冷厉,冷笑道:果然如此!

    神情语气,似乎十分恼怒。

    裴元歌和宇泓墨惑然不解,却也不敢询问。

    皇帝似乎猜到了他们的疑惑,缓缓道:今晚皇宫有三处遇刺,朕的玉龙宫,泓墨的春阳宫,泓哲的夏昭宫。玉龙宫和春阳宫护卫死伤惨重,夏昭宫护卫也有受伤,幸无丧命,尤其泓哲置身夏昭宫内,侥幸分毫无伤。因为打斗声引起了大内护卫的注意,围攻之下,刺客分散开来,一部分挟持裴四小姐离开,一部分杀出重围,还有一部分被困的见势不妙,服毒自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他说得轻描淡写,平淡无奇,似乎只是在叙述事情经过。

    但宇泓墨和裴元歌却都听出了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心中都是一凛。

    裴元歌凛然之后,却也有着淡淡的欣慰,皇帝肯对她讲述宫中的情形,显然对她不甚怀疑,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信任。现在太后对她逼迫甚紧,能多得皇帝一份信任看重,将来就多一份安稳保障。

    皇帝淡淡地看着宇泓墨,道:泓墨,你行事太过鲁莽激进了!

    宇泓墨垂首,低头道:儿臣知错。

    今晚宫廷遇刺,太后十分震怒,说宫廷禁卫军统领督管不严,致使刺客横行,朕与两位皇子皆遭行刺,裴小姐更在宫内被劫持,大损皇室体面,着革去其禁卫军统领之职。皇帝淡淡地道,今彤事,宫廷禁卫军统领失职显而易见,朕也无法维护,已经将人拿下。皇后和泓哲举荐李世海接任此职,朕已经应允了,明日便要上任。泓墨,你且斟酌着办吧!

    宇泓墨点头,恭声道:儿臣明白。

    见他已经领悟了自己的意思,皇帝也不再多说,道:张德海,取朕的旨意过来,交给裴四小姐。事后,裴四小姐就对太后说,出西华门时,门口的张统领和禁卫军看出异常,悄悄跟随马车。出宫后那些刺客便杀了赶车太监,正要杀你时,禁卫军赶到,救了你的性命。再后来,朕便派人给你送来了这道圣旨。其余的细节,你自己安排吧!泓墨,送裴四小姐出宫吧!

    张德海忙从衣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双手捧着递交给裴元歌。裴元歌双手接过,见皇帝并无其他吩咐,两人不敢再多逗留,跪拜过后,一同退了下去。

    等到空寂荒芜的庭院只剩下皇帝和张德海,皇帝的脸上才显现出毫不遮掩的怒色来,随即化为神思。

    一箭四雕,不愧是太后啊……

    出了物德宫,裴元歌这才展开圣旨,上面并无他字,只说太后身体欠安,甚是思念叶府厨娘所做的荷叶饼,皇帝为表孝心,命裴元歌连夜携叶府厨娘入宫,专为太后制作荷叶饼云云。

    裴元歌看完,便明白皇帝是一番好意,心中稍定。

    她出宫之事,虽然隐秘,但萱晖宫知道的不在少数,难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如果被人联想到今晚的刺客事件,猜到她被人劫持。孤身女子,被刺客劫持许久,终究对清誉有损,皇宫中的妃嫔对她敌意甚重,若是以此为把柄攻讦她,后果难料。皇帝给了她这份圣旨,她便能凭借圣旨到叶府宣召厨娘,再连夜进宫代为遮掩,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宇泓墨看过圣旨后,神色有些奇怪地看着裴元歌。

    怎么了?面对皇帝时,裴元歌总有着深重的压力,再加上皇帝透漏出来的信息太过骇人,以至于她一时都不敢相信,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上面,早忘了之前跟宇泓墨置气的事情。

    宇泓墨摇摇头,没有说话,心中却平添忧虑。

    圣旨之意十分明了,显然是为裴元歌的清誉着想,这本是好事,只是……宇泓墨从来没有见父皇对哪个女子如此仔细,连这种善后之事都替她想好,代为遮掩。再想想太后寿宴上,父皇说的那几句话,心中阴霾更重。

    物德宫早就荒废,周围也都是冷宫废殿,荒凉幽僻。

    九殿下,皇上之前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漫步在寂静荒芜,杂草丛生的道路上,裴元歌反复斟酌着皇帝之前的话语,总觉得自己所想太过惊骇,不敢确定,但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解释先前她的诸般疑惑,因此心头惊疑不定,忍不住开口问道。

    放心吧,这里不会有其他人,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宇泓墨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微笑道。

    裴元歌不太确定地道:难道说……太后和五殿下,跟荆国有什么联系吗?

    这实在太过骇人了!

    但是,听皇上先前的意思,似乎皇宫三处遇刺,夏昭宫只是虚招,玉龙宫和春阳宫才是真正行刺的目标。如果说在这场行刺中,皇帝遇刺驾崩,宇泓墨被杀,成年皇子之中,六殿下病重,其余殿下都还年幼,叶家又实力雄厚,宇泓哲本为嫡长,继承皇位顺理成章。如果说太后和宇泓哲没有跟荆国勾结的话,荆国的刺客怎么会如此配合,单单放过宇泓哲?

    而且,这次议和,虽然说荆国使者怀有不轨之心,意图行刺,但若非与大夏的权重人物有勾结,又怎么敢孤军深入,难道就不怕行刺之后,无法脱身吗?再说,荆国使者初到大夏第一晚,便敢入宫行刺,而且能够准确地找到玉龙宫、春阳宫和夏昭宫,必定有人告知他们大夏皇宫的地形,以及各人的宿处。

    再想到那些黑衣人能够不惊动禁卫地潜入萱晖宫,挟持她,太后又轻易答应送他们出宫,裴元歌忍不住怀疑,这条后路,是不是原本就是备好的?若是行刺成功,一切好说,但如果失败的话,安排这个后招,既能借口她被挟持,送刺客离开;又因为太后对她的器重,她却被挟持而洗脱与刺客勾结的嫌疑;同时又在刺客面前表现了对裴元歌的看重,让她感恩戴德,可谓一箭三雕!

    这也就能解释,在太后殿,刺客明明有机会劫持太后,却分毫未动。

    这种连环计谋,倒是跟当初假李树杰事件有些相像,一环扣一环。

    当真是好算计!

    听了裴元歌的猜想,宇泓墨心中暗暗惊叹。他早就知道元歌十分聪慧,但是却没想到她片刻便能想通其中关节,点头都:我想多半是如此了!父皇一再追问黑衣人那句调虎离山之计,应该也就是为了确定这点。毕竟,若无人撺掇荆国死士入宫行刺,这调虎离山的调字,又如何解释?只怕荆国死士回来,察觉到三皇子遇刺身亡,以为是我大夏皇室设下的圈套,这才恼怒之下,扣住了你!否则,太后不可能真的舍了你的性命,只会护送那些刺客出宫!

    裴元歌点头:不错,定是如此!

    怪道皇帝听了许久,只追究了那句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还有一点,你也错了。宇泓墨点醒她道,虽然很想元歌一声平顺喜乐,但既然被卷入了皇室的纷争,就必须仔细谋划,事事顾虑周全,不能有分毫错漏,因此教导她道,不是一箭三雕,而是一箭四雕。宫廷禁卫军统领原本是柳府推荐的人,算是母妃和我的人,太后借口刺客事件,他失职,正好趁机将他撤换下来,换上叶家的人。

    裴元歌恍然:是了,那李世海既然是皇后和五殿下推荐的,自然是叶家的人。宫廷禁卫军统领是保护宫门和宫廷各处安危的,事关重大,皇上应该不愿意这个位置落入叶家人手里。那么,皇上那些话的意思,是让你设法阻止李世海接任宫廷禁卫军统领吗?

    嗯,父皇不便违逆太后的意思,何况,今彤事,原本的禁卫军统领的确失职,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出面才是最好的。宇泓墨点头,按规矩,这种调任之事,应该会在明日早朝宣布,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宣布此事之前,想办法让李世海身败名裂,无颜接替这个位置。若是李世海的错,太后也无话可说。

    算起来,还有约莫三个时辰,时间有点近,需得尽快安排。

    裴元歌点点头,仍然面露疑惑,问道:九殿下,虽然说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有件事我想不太明白。这次刺客事件,矛头直指你和皇上,你和五殿下虽然不睦,但是,你们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这种白热化的程度了吗?

    这和前世的情形截然不同啊!

    前世,直到她过世位置,宇泓墨和宇泓哲的争斗仍然僵持着,怎么这一世却激化得如此之快?尤其,那些刺客居然胆敢行刺皇上,这究竟是太后或者叶家的意思,还是荆国刺客的自作主张呢?按理说,宇泓哲身为嫡长,叶家又实力雄厚……忽然心念一闪:九殿下,是因为临江仙的事情吗?

    临江仙里,宇泓墨设计了宇泓哲,又闹出众人捉奸一幕,宇泓哲可谓名誉扫地。

    是因为这件事让宇泓哲在官员中声威大跌,又被皇帝责罚禁足,让叶家觉得,宇泓哲做太子的希望实在渺小,所以才会兵行险招,一并除掉皇帝和宇泓墨,然后趁乱以叶家的势力,拥护宇泓哲继位?再想到临江仙的事情,心头又是一动,记得当时,宇泓墨曾经对她说过,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然后就出了那件事情……

    难道说,她当时的猜度是错的?

    宇泓墨并非是为了扳倒宇泓哲而做这件事,而是为了她?

    皇上责备你行事鲁莽激进,是不是就是因为临江仙的事情?裴元歌仔细思索着,前世宇泓墨和宇泓哲一直僵持到她过世,都不曾真正翻脸,这世没道理突然激化,唯一的解释,就是临江仙的事情使得两人的矛盾急剧激化,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才会如此。

    也因此,皇帝才会责备宇泓哲行事鲁莽激进,指的是,他不该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想着,心头顿时百感交集……

    我和五皇兄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好容易逮住他的把柄,为什么不闹大?宇泓墨看出了裴元歌的心思,顿时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原本藏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被人挖掘出来,下意识地反驳道,父皇说我行事鲁莽激进,指的是别的事情,才不是临江仙的事情。就算是为了临江仙的事情,那也是我跟五皇兄之间的事情,你别想太多了!

    这意思就是说,临江仙的事情,只是皇室争斗,与裴元歌无关。

    裴元歌歪着脑袋,挑眉问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当然!宇泓墨想也不想就道。

    裴元歌思索了会儿,点头道:嗯,我想也是,应该是我想太多了,你和五殿下的争斗众所周知,抓到五殿下的把柄,公之于众打击他,顺理成章,应该跟我没关系才对,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如释重负地嫣然一笑,盈盈前行。

    宇泓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郁闷地转身拿头去撞墙。

    他白痴啊!多好的机会啊,向元歌示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眼睁睁地溜走了……他真是白痴!反驳什么呀?让元歌记他的好,知道他为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不好吗?说不定能趁机打动元歌,说不定能有机会一亲芳泽……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白痴得没救了!

    想着,宇泓墨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听着后面传来的闷响,裴元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忍不住低声嗔骂:白痴!心却莫名地飞扬起来。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似乎某个宫殿内出了什么事情,喧嚷不休。

    宇泓墨猛然惊醒,上前拉住裴元歌,飞身一跃,跃上了旁边一棵大树,藏在浓密的树叶和阴影之中。他们这次是秘密入宫,无论是他还是裴元歌,都不宜被人发现深夜出现在这里,因此下意识地就藏身起来。但很快的,他就察觉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立刻知道前方是怎么回事,微微咬唇,神色压抑。

    裴元歌离他极近,察觉到他的异常,问道:你怎么了?

    以后再告诉你。宇泓墨轻声道。

    这时候,接着月色,裴元歌也隐约察觉到这个地方有些眼熟,思索着会儿,忽然想起,这个地方就是她被太后宣召入宫的第一天,迷路后不知不觉走到的荒芜庭院。再看看前方喧哗声传来的方向,似乎正是之前那个神智失常的宫嫔所住的地方,对前方的喧哗顿时有所了悟,点头道:原来是她!

    宇泓墨神色剧变:你知道那座宫殿里住的人?

117章 警告,皇后的敌意

    嗯,入宫第一天,就是你给我递消息,让我避开芙蓉亭那次,我迷路中来到这里,见到这座宫殿里住着个有些失常的女子。不过只是看了眼,没有看清楚。裴元歌简略地道,我想应该是皇上的妃嫔,失宠后幽居于此,想想真是可悲,多少女子拥挤着想要进宫,却不知道宫中荣华短,寂寞长,冤魂多,最不是女子的归宿。

    听她言语中多悲悯之情,宇泓墨心头稍安,遥望着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神色悲凉。

    他们所在的位置甚高,能够隐约看到那座荒凉的宫殿中的情形,面覆轻纱的女子又在挣扎撕扯,跟周围的宫女纠缠不清,状似癫狂……宇泓墨静静地看着,夜风吹得宫灯中烛火摇晃,忽明忽暗,连带着那些人影都恍惚起来,耳边似乎又想起那些尖锐凄厉的斥骂声,推搡争执。

    你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我不想看到你!

    我讨厌看到你这张脸,那会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我现在是怎样悲惨的处境,滚开,别碰我!

    记忆中曾经有片莲香弥漫的芳草地,曾经有着温馨欢快的记忆,现在却……宇泓墨摇摇头,想要甩开那些记忆,皇宫中的人,都是生在荆棘丛中,长在荆棘丛中的,必须时时刻刻谨记这点,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只是,每次来到这里,每次看到她疯癫的模样,他的心里都会升起埋怨和厌憎之情,痛楚不已。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想要多停留一会儿,多凝视一会儿她。

    哪怕,越看越痛……

    裴元歌终于察觉到宇泓墨的异常,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跟宇泓墨相识这许久,无论是张扬恣肆地齐夫人,还是幼稚的孩子气,甚至懊悔恼怒狠辣……宇泓墨给她的感觉一直是鲜明而活跃的,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这种哀伤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幅水墨画,黑白二色勾勒绘就,貌似浅淡,却是意蕴悠长,越看越让人觉得悲凉凄然。

    难道说这座宫殿里的蒙面女子,跟宇泓墨有什么关系吗?

    庭院内,轻纱覆面的宫装女子终于被宫女们半劝慰半推搡地带入寝殿,没一会儿殿内的烛火熄灭,应该是给女子喝下安神的汤药,让她睡着了。原本喧哗的庭院很快就安静下来,虽然有灯火映照,却依然难减凄凉哀伤之意。

    宇泓墨这才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裴元歌心中有着许多猜测和好奇,不过看宇泓墨的模样,显然这是他的伤心事,而之前那句以后再告诉你,也表明了他暂时不想提这件事。裴元歌很清楚,每个人都会有心底的秘密,因此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只是目光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关切和抚慰的神色。

    许久,宇泓墨才回过神,错眼迎上裴元歌的目光,心中感到温暖,摇摇头,道:没事。你我都还有事要忙,我先送你出宫吧!

    给了元歌那道圣旨,细节问题皇帝自然也已经安排好。

    两人才出西华门没多久,就看到张统领及当时驻守的禁卫军候在半路,这些人显然是皇帝的心腹,所知甚多,因此看到裴元歌和宇泓墨一道走来,丝毫也没有讶异之情,举止严谨有度,拱手道:卑职先前愚昧,竟未察觉,致使裴四小姐受了惊吓,还请裴四小姐恕罪!

    知道此事不宜多提,躬身伸手道:裴四小姐请上车,卑职等奉命护送裴四小姐到叶府宣旨!

    裴元歌和宇泓墨告别,上了马车,前面车夫一扬鞭子,马车便哒哒地朝着叶府的方向而去。

    有圣旨在手,事情就顺利得多了,到叶府宣旨,带了厨娘再度入宫,回到萱晖宫。

    太后和裴元舞以及紫苑楚葵等人彻夜未眠,一直在等消息,见裴元歌安然无恙地归来,或真或假面上都是欣慰喜悦之色,等到众人都退下后,太后更是一把将裴元歌搂在怀里,摩挲个不停,裴元歌也配合着表示她对太后的感恩。等太后问起事情的经过。裴元歌便将皇帝所言转述了一遍,太后果然没有生疑,百般慈爱地抚慰了一番,便打发她回霜月院。

    回到霜月院,紫苑楚葵早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裴元歌好一会儿抚慰,才洗漱睡下。

    再睁眼,已经是日光近午。

    除了那些白衣庵遇袭,裴元歌极少起得这么晚。但那次随行的是夫人舒雪玉,现下却是在萱晖宫,稍有不慎都会被人抓到把柄,裴元歌有些恼怒,责怪紫苑和楚葵为什么不叫她。

    紫苑边服侍她穿衣洗漱,边委屈地道:太后娘娘特意派人过来,吩咐说小姐昨晚受了惊吓,要好好歇息,让奴婢不许惊扰小姐!

    她也是心疼小姐这场惊吓,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如果是在府里,你这样做没错,但是现在是在宫廷!虽然知道她们是好意,但是,身在宫廷,又有太后的威胁,裴元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此对紫苑楚葵的行为十分恼怒,压低声音道,现在我是什么处境,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我原以为我们主仆同心,其利断金,就算再难的关都能过。现在看起来,你们早跟我不同心,而是靠到太后那边去了。

    说到后面,幽幽叹息,神态凄然悲凉,似乎颇为心灰意冷。

    裴元歌从未对她们说过这样重的话,紫苑楚葵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心中惶恐。

    小姐,明锦夫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抚养之德,奴婢这条命就是明锦夫人和小姐的,别说太后,就是到了皇上,天皇老子,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跟前也是这样。奴婢敢对天起誓,如果奴婢对小姐有二心,叫奴婢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紫苑眼泪涟涟地道,举手向天,神色甚是凝重。

    楚葵不善言辞,知道:奴婢是静姝斋的人,是小姐的人,这辈子都是!

    这两个丫鬟的忠心,裴元歌还是信得过的,但是凡事防微杜渐,因此敲打道:你们说是我的丫鬟,若是我的丫鬟,就该凡事听从我的吩咐,而非别人,就算那个人是太后也不行!见紫苑和楚葵都有惶恐之色,沉着脸盯了她们一会儿,才微微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想要我多休息会儿。可是紫苑楚葵,这里是皇宫,事事都诡谲难测,人人都长了一百二十个心眼算计他人,有些事情表面看起来似乎是为我好,对我有利,但暗地里却是万劫不复的陷阱。你们觉得,你们能够看破所有的陷阱,确定凡事不会最后反而害了我吗?

    紫苑和楚葵对视,心中更加惶愧,咬唇低声道:奴婢不能。

    小姐的聪明才智,绝非他们这些丫鬟所能比拟。

    既然如此,你们怎么敢自作主张,自行其是?我知道你们对我忠心,对我好,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份忠心被人算计,到最后害了我,也害了你们!裴元歌语重心长地道,三分柔和,三分严厉,三分凝重。

    虽然今日的事情不要紧,但是她不能助长这个苗头。

    紫苑楚葵原本还觉得有些委屈,明明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明明她们就是为小姐好的,但是听了裴元歌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语,那些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羞愧和不安,她们实在太疏忽大意了!两人诚心诚意地道:奴婢知道错了。

    裴元歌问道:那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做?

    奴婢应该先早早叫醒小姐,告诉小姐太后的吩咐,由小姐来做决定。紫苑和楚葵齐声道。

    裴元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裴元歌的丫鬟,记住,皇宫之中,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要打着为我好,不让我担心的旗号隐瞒我,自作主张,那样的结果可能会更糟!

    紫苑楚葵惭愧地道:是,奴婢记住了。

    今天的事情,你们记个教训,以后再有这种事情,我就没这么容易饶过你们了!裴元歌再次警告道,见她们诚惶诚恐的模样,又笑道,好了,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过来帮我洗漱梳妆吧!

    听说裴元歌醒了,太后便派人过来请她到偏殿去。

    裴元歌来到偏殿,只见太后坐在正中央,慈眉善目的,左侧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身着明黄色绣凤祥宇内,祥云翩跹的正装,头戴着九羽凤尾的赤金嵌八宝大凤簪,身姿端庄,眉宇间颇带盛气,却是皇后。下首左侧则另坐着一位身着鹅黄色绣榴花万福图样的女子,与皇后的盛气端庄相比,这女子则显得身姿柔弱,娇媚婉转,眉目含笑,看起来可亲可爱得多,却是柳贵妃。

    裴元歌没想到皇后和柳贵妃都在,忙上前拜见。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了过来,打量着她。

    眼前的少女身着白绫缎对襟短襦,下身是冰蓝色渐变纹的纱裙,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光泽闪动,忽隐忽现,加之容貌清丽,眉宇沉静,肌肤白得犹如冰霜凝聚而成,出尘脱俗。虽然眉目尚稚,但这般娇婉宁静的姿态,在这样盛暑天气里,恰如凝冰御霜而来,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清凉适意。皇后和柳贵妃不禁同时升起我见犹怜之感。

    柳贵妃只是含笑不语,神态温和可亲,皇后的眼眸中却不自觉地带上三分敌意,三分恼恨。

    听说昨晚裴四小姐不再萱晖宫呢?皇后笑着开口,眼眸却十分尖锐。

    太后微微皱起眉头,昨晚裴元歌遇险归来后,对被挟持时自己的当机立断十分感激,看模样似乎已经被自己打动,现在正是她用来拉拢皇帝的重要棋子,绝不容她有分毫损伤。昨晚裴元歌被挟持的事情,可大可小,闹得不好,会影响裴元歌的声誉,这绝不是太后想看到的。但是,她没想到,首先发难的,不是柳贵妃,而是她的亲侄女皇后,顿时对皇后这种不顾大局的针对十分不悦。

    可不是吗?昨晚哀家突然想起许久之前在叶府所用的荷叶饼,一时间十分着馋,怎么都按捺不住,亏得元歌丫头心疼哀家,不顾夜深露重,要出宫替哀家去寻人。太后笑吟吟地道,眼神慈爱,没想到昨晚竟出了刺客,宫门紧闭,竟是很难出入。谁知道这事不知怎地被皇上知道了,为了哀家竟然郑重其事地下了圣旨,又命禁卫军护送她去。说起来,为了哀家一时的馋嘴,竟然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哀家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想想皇帝的孝顺,和元歌丫头的体贴,哀家又觉得心里十分欣慰。

    太后说着,慈爱地朝着裴元歌招招手,命她到跟前来与她同坐。

    这番话将昨晚的事情彻底圆了起来,同时也是在警告皇后。

    太后您是皇上的母亲,皇上不孝顺您,还能孝顺谁呢?柳贵妃含笑道,神色柔婉,态度可亲,倒是元歌丫头,连夜奔波,着实辛苦了。这也是太后您对她疼爱仁慈,让这丫头觉到了好,这才如此尽心。这份孝心,让妾身都惭愧了。

    昨晚萱晖宫的动静虽然隐秘,但毕竟瞒不过这两人,尤其裴元歌最后带着圣旨到叶府的情形,更是由叶府详细禀告了皇后。想到昨晚那样惊险的情形,皇帝居然还有心情给裴元歌圣旨,代为遮掩,皇后的心就不禁恼怒起来。

    但太后的话已经表明了态度,皇帝显然也在维护裴元歌,皇后虽然心头不忿,却也不能再发难。

    经过这个小插曲,众人又寒暄了一阵,柳贵妃知道,皇后这次来萱晖宫,是另有事情要跟太后商量,颇有深意地又打量了番裴元歌,便识趣地告辞了。皇后正要开口,看了看裴元歌,又咽了下去,只拣不要紧的闲话来说。

    见状,裴元歌就知道皇后是有事,碍于自己在不好直说,便起身道:午膳时间快到。小女去看看小厨房准备得如何了?

    说着,起身正要告辞,太后却拦住了她,不紧不慢地道:元歌丫头坐下,午膳的时候有张嬷嬷看着,哪里劳动得了你?你且坐下。又转头对皇后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之前为了挫挫裴元歌的锐气和傲气,太后使的手段不可谓不多,彻底将裴元歌逼入绝境,让裴元歌意识到她和自己势力的差距,她根本反抗不了自己,最后终于换来裴元歌的屈服。既然想要裴元歌为她所用,光靠威逼显然不够,既然裴元歌已经识趣投向了她,那太后也不吝于让裴元歌知道投向她的好处,珍奇古玩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让她心服,昨晚刺客挟持,太后为了救她掩护刺客出宫是一次示好,而这番话则是第二次示好。

    她要让裴元歌觉得,她把裴元歌看得很重要,非常地信任她。

    果然,这话一说,太后就从裴元歌眼睛里看到感激和感动的神色,心中微微一笑。

    在她看来,小小的裴府不值一提,裴元歌在宫中更是没有根基,在她的威逼下,除了投向她别无它路,因此十分自信,丝毫也没有怀疑裴元歌是故作姿态,因为她怎么都没想到,裴元歌居然能够投向皇帝。

    皇后不明白这是太后对裴元歌的示好,只以为太后十分信任裴元歌,心头敌意更重。

    既然太后娘娘这样说,那臣妾也就不再遮掩了。皇后神色十分恼怒,既有对裴元歌的,也有针对她即将要说的事情,昨晚皇上已经应允李世海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本来应该今日早朝宣布的。谁知道,今天早朝竟有御史弹劾他。这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新上任的首辅温璟阁居然上书弹劾,说李世海品行不端,为朝廷抹黑,应该罢黜官职,永不录用,他这一上书,连带许多文官跟着弹劾,弄得整个早朝,差点成了李世海的审堂。

    太后面色剧变:有这种事情?

    叶家在朝堂广有人脉,却多是文官,兵权这块儿却始终触摸不到,这次好容易找到机会,将李世海碰上禁卫军统领的位置,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听闻此事,太后心中的失落震怒可想而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听清楚了吗?太后忍不住问道。

    听到事关李世海,裴元歌也不禁凝神倾听。

118章 太后的弱点

    哪里还用打听,这件事,在早朝前就传遍朝堂了。皇后神色恼怒,气急败坏地道,温璟阁和几个文臣今早上朝时,正好遇到李世海被一个中年汉子殴打,温璟阁上前拦阻询问,那汉子说,说——皇后脸色微红,不知是气还是羞于出口,最后道,说他常年生意奔波在外,李世海却跟他妻子……今天凌晨,那汉子归家,将两人逮个正着,一怒之下,就拎根门闩追着李世海打了出来。

    太后眉头紧皱,深思不语。

    当时李世海衣衫不整,旁边还跟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女人不住认错,当着温璟阁和一众文官的面,其中还有个本就是御史台的御史,又引来了京城巡卫,无论如何遮掩不住,就这么传扬开来。早朝上御史弹劾,温璟阁参奏,还有人说,皇后说到这里,恨得将手中的茶盅砰的一声掷在地上,摔个粉碎,还有些居心叵测的人私下传言,说李世海是哲儿推荐的,一丘之貉,都是道德败坏!

    临江仙之事过去得还没多久,才刚有平息的迹象,这会儿又被李世海的事情掀起,谣言愈演愈烈。

    也难怪皇后会如此恼怒!

    太后也十分不悦:你们要推举人也该推举个有分寸的,怎么会找李世海这种不分轻重的人?如此重要的关头,应该要谨言慎行,不被人抓到把柄才是,他倒好,居然做这种事情!

    皇后分辩道:妾身和哲儿岂是这般不辨是非的人?父亲早派人问过李世海,他说他虽然与那女子有染,但总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哪能在这时候做这种糊涂事?昨晚他明明是在李府歇息的,也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会出现那女子的家里,又偏偏这么巧,那女子的丈夫此时归来,恼怒不已,追打之下,竟然正好撞在了温璟阁的轿子前。以臣妾说,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存心陷害,设计安排,就是为了不让李世海坐上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偏皇上偏听偏信,丝毫不给李世海辩解的机会,乾纲独断,褫夺了他的官职,放逐出京,永不录用。

    哼,被温璟阁和一众官员撞个正着,人证物证俱在,皇上难道还能维护这么个德行败坏的人?太后恼怒地道,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皇后一眼,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个李世海已经废了,再追究也没意思。现如今禁卫军统领这个职位,皇上委派了谁?

    被太后这一瞪,皇后心头暗自恼怒愤恨,却仍然答道:还没有指定人选,现在有副统领王贤敬暂时统御,不过这个王贤敬资历和威望都不够,不可能提拔为正统领。但这样暂代总不是办法,迟则三个月,快则一个月,必定是要拟定人选的。但除了李世海,现如今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太后揉着太阳穴,苦恼不已。

    作为太后,作为叶家人,对于叶家在朝堂的情况,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清楚透彻,叶家的软肋就在军权兵权上,偏偏努力了这些年,也没有能够拉拢到好的人才,这个李世海只是中上,却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拉拢到叶家旗下,却偏偏就这样被废了!这件事的安排设计,跟当初设计哲儿的手法相似,八成就是宇泓墨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拦阻她叶家的人接手禁卫军统领!

    想到这里,太后怒火中烧,这个宇泓墨,实在太阴损狠毒,居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偏偏又直指要害,灵验无比!偏就这么巧,昨晚他正好不在春阳宫,躲过了荆国刺客那一劫,不然又哪里会有现在的烦心事?

    这个祸害,定要找机会除掉才好!

    皇后看了眼裴元歌,试探地道:母后,不如举荐寿昌伯府——

    胡闹!太后瞪了眼皇后,净会出馊主意!

    经历裴府一事,寿昌伯府的名声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才举荐和李世海闹出这种德行败坏的事情,又要举荐正声名狼藉的寿昌伯府,别人会怎么看待叶家和哲儿?定会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反而连哲儿的名声也要再蒙一层羞,这个皇后,是要帮哲儿,还是要害哲儿?

    算了,暂时无人无用,虽然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很重要,却也只能搁置了。尽管心头有着无限愤恨怨怒,无奈麾下无人,太后也只能无奈叹息。

    哼,训斥了她一顿,最后不也没有好的办法吗?皇后愤愤不平地想着。

    裴元歌在旁边歪着脑袋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来煞是天真可爱,似乎全然不太能听懂她们的话,心中却不停地思索着。毫无疑问,李世海的这件事绝对是宇泓墨安排的,短短几个时辰内,他就能打听出李世海的私隐,巧妙安排,连环设计,将李世海弄得身败名裂,这份心机能力,不可谓不厉害。只是……她心头有着深深的忧虑,虽然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巧合,但太后和皇后应该都能猜到是宇泓墨在幕后幕后安排,这样一来岂不更加记恨他?

    随即一转念,便又笑自己的痴傻。

    临江仙的事情,宇泓墨弄得宇泓哲名誉扫地,昨晚太后和叶家勾结荆国死士,想要刺杀宇泓墨,双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等等,昨晚的事情……裴元歌忽然心头一动,昨晚的事情虽然已经跟理出一个大概的脉络,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倒是听了刚才太后和皇后的话,裴元歌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浮起了一个念头。

    还有一件事,母后,您也该管管那个赵婕妤了!说到这个,皇后比方才更加气恼,毕竟,能捧李世海坐上禁卫军统领固然好,但即使坐不上,对叶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对皇后本身更是没有多少影响,但赵婕妤的事情就不同了,母后您知道她今天有多嚣张吗?西北炎国进宫来的雪果膏,皇上赏给了臣妾,结果今天被她看到,居然说什么她身子正虚,太医说需要以雪果膏进补,话里话外挤兑着要臣妾给她。偏皇上也偏帮她,说什么她有身孕,臣妾应该格外体恤,最后命人将雪果膏赏赐给她!臣妾堂堂皇后,居然被一个婕妤欺辱,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说着,心中越发怨恨。

    这赵婕妤的确太过嚣张了,不过她如今怀有身孕,皇上就算凡事多偏了她些,也是正常。太后有些厌倦地道,身为皇后,应当以大局为重,些微小节,根本不必理会。这个皇后倒好,处处都掐尖要强,争风吃醋,偏偏连摆平这种小事的本领都没有,居然好意思告到她这里来?

    裴元歌看看皇后,再看看太后,心头一动,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又有五殿下傍身,岂是一个婕妤所能撼动的?且不说赵婕妤能否生下龙子,就算生下来了,也未必就能成器。皇后娘娘何必跟赵婕妤较真呢?不过是雪果膏,赏给赵婕妤就赏给她了,就算传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说,皇后娘娘体恤婕妤,贤德大度,倒是赵婕妤恃宠而骄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忍不住横了皇后一眼。

    这个傻侄女,也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后,居然连裴元歌的见识都不如!

    雪果膏虽是贡品,却也不算什么,赵婕妤有孕想要争宠,皇后最好的做法就是直接赏给她,以示荣宠,以及她这个皇后的大度。毕竟,以叶家的权势,又有哲儿,任谁也不会觉得皇后会畏惧赵婕妤,只会称赞皇后贤德大度,体恤嫔妃,就算再皇上那里,也能落个好印象。皇后倒好,居然闹到皇帝出面,亲口下旨将雪果膏赏给赵婕妤,这样一来,倒是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件事的立场上,皇帝是偏向赵婕妤,才真正落了皇后的颜面!

    裴元歌十三岁的孩子都能看透的得失,她这个皇后偏偏看不透,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

    赵婕妤之所以能够横行,其根本就是因为她怀有身孕,可能会诞下龙子,若是生下公主,或者没了身孕,又怎么能骄横得起来?皇后如果真的要对付赵婕妤,就应该在赵婕妤的身孕上做手脚,而不是为了一个雪果膏闹得众人皆知,还告状告到她这个太后跟前来!

    真是成何体统?

    太后对皇后的不满越来越深。

    裴元歌这一插话,太后固然满意,皇后却是更加恼怒起来。她本就对裴元歌深怀敌意,现在裴元歌话里的意思,隐约是在指责她身为皇后却小肚鸡肠,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哪里还能忍受?若非顾忌太后对裴元歌的器重,这会儿都忍不住要命人将裴元歌带下去责罚了。

    然而,皇后终究城府不够,气冲冲地道:本宫身为皇后,威势尊严何等要紧?要是赵婕妤小小一个婕妤都能欺到本宫的头上,本宫又如何统御六宫,母仪天下?才刚说到这里,心头忽然一阵气苦,这近三十年来,她虽然身为皇后,上面却还有个太后,处处掣肘,又哪里能够谈得上统御六宫,母仪天下?恼怒之下,脱口而出道,既然裴四小姐说得这样轻松,不如你来替本宫应对赵婕妤?

    裴元歌慌忙跪倒在地,怯弱地道:小女愚昧,出言冒犯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正是拉拢裴元歌,收心之时,何况她本就对皇后手段不满,觉得裴元歌所言极对,也不等皇后开口,就将裴元歌扶将起来,嗔道:你这孩子,本是一片劝慰的心思,是为皇后着想,皇后和哀家岂能不知?皇后跟你开个玩笑,你也当真,瞧把你吓得!你诚心劝慰,是一片好意,皇后堂堂国母,岂能因为这个恼你,责罚你?

    话里虽然给皇后留了颜面,心中对皇后的愚钝却是越来越深。

    听着太后这般维护裴元歌,皇后心头越发嫉恨,还没入宫就敢教训她,又有太后护着,皇上也中意,若是入得宫来,给皇上再吹吹枕头风,这皇宫还有她这个皇后的立足之地吗?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动,忙堆起笑意来,道:太后所言甚是,你一片好心来劝慰本宫,本宫岂能不知?又怎么会责怪你?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这弯拐得煞是生硬,听得太后和裴元歌都是一怔。

    裴元歌立刻接口道:皇后娘娘贤德大度,是小女妄自猜度,还请皇后娘娘恕罪。神情言辞之中,赔罪道歉之意十分诚恳。

    无罪无罪!皇后笑眯眯地道,转向太后道,裴四小姐年纪虽小,却是十分通情达理,顾大局,知进退,冰雪聪慧,难怪母后如此疼爱看重她。臣妾身居皇后之位这许久,倒是还没有她看得清楚,臣妾真是十分惭愧。

    太后对自己这个侄女认知透澈,知道她是个愚钝却又掐尖要强的人,这会儿居然自认不如元歌?

    母后也知道,如今赵婕妤气焰十分嚣张,臣妾愚钝,无法钳制,也不能总是来劳烦母后。既然裴四小姐如此为本宫着想,你又是个冰雪聪慧的,又得母后和皇上喜爱,不如你来替本宫除掉这个祸患,如何?若你能为本宫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本宫自然会感激你,倚你为臂膀,将来一个妃位是少不了你的。这样一来,本宫和母后也能相信你的真心,母后,您说是不是?

    皇后言笑嫣然,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极好。

    太后器重裴元歌的心思,皇后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用美人来拉拢皇上,巩固叶家的地位。这在皇宫是极常用的手法,不过,为了防止手中的美人将来做大,反而成为威胁,一般都会在手中留下个能够掌控威胁她的把柄。现在正好利用裴元歌除掉赵婕妤,以这件事为把柄,方便以后挟制裴元歌,想必太后不会反对。

    现在赵婕妤是她的眼中钉,裴元歌也是肉中刺,何不让这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

    至于以后……皇后心中暗自算计,赵婕妤虽然可恨,但毕竟怀有龙胎,等赵婕妤倒台后,自己再将这件事揭发出来,裴元歌必定死罪难逃。到时候就算太后察觉她的用心,木已成舟,裴元歌和赵婕妤已经双双倒台,难道太后还能为了个裴元歌废了她这个皇后不成?

    一举除掉两个心腹大患,何乐而不为?

    看着皇后的神态,眼眸中闪烁的光芒,裴元歌就能猜的出来她心中的想法,这位皇后只怕不是想要自己为她除掉赵婕妤,而是想一箭双雕,想让自己为她除掉赵婕妤,然后再用赵婕妤的事情除掉自己。心思微转,将目光看向太后,见她沉吟不语,就知道太后意动了。

    毕竟,太后看中的就是自己的聪慧,又怎么可能不防备这份聪慧呢?

    谋害皇嗣,无论有什么理由都难逃死罪,有这个要命的把柄在太后手里,她裴元歌如果想活命,自然要听从太后的吩咐?太后会威逼她去做危及性命的事情,作为把柄掌控自己,这点早在裴元歌的意料之内,不然她也不会决定向皇帝表明忠心。就是为了出现这种状况时,能够将实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帝,听从他的吩咐安排,这样能够将风险降低到最小。

    但是,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来推拒这件事。

    裴元歌思索着,并没有掩饰目光中的犹豫和沉吟,面对这种情况,如果她没有犹豫和沉吟,反而会令太后生疑。许久之后,裴元歌深吸一口气,跪地道:小女……小女愚钝,不知该如何去做,还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指点迷津。两位请放心,就算将来出现意外,事发暴露,小女也绝不会拖累两位娘娘,自会一力担当,至于小女的家人,还能两位娘娘代为照应,不要牵连到他们!

    有些担忧地看着眼皇后,随即毅然决然地看向太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太后心中一动,裴元歌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是自己在让她交投名状,怎么会说这种话?倒好像料定了这件事会败露一样?心思一起,对裴元歌的神情自然格外注意,丝毫没有错过她看向皇后的那一眼,顺势望去,却见皇后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图,心中十分恼怒。

    太后如此费尽心血地栽培裴元歌,可不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赵婕妤!

    皇后这样做,分明是想借裴元歌的手除掉赵婕妤,再反过来用这件事来除掉裴元歌,除掉她辛辛苦苦栽培的棋子,真是岂有此理!她栽培裴元歌,不就是为了让叶家的地位更加稳固,让皇上的心思更偏向叶家,偏向皇后,偏向哲儿。她一片苦心为皇后着想,皇后不能体谅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毁掉自己的布局,真是……愚钝得不可救药!

    裴元歌是必须要有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但这把柄只能自己知道,绝不能让皇后知晓!

    太后暗暗下定了决心,笑着道:元歌丫头胡说什么呢?哀家是真心疼你,哪会让你去做这种事情?说着一顺手将裴元歌拉了起来,搂入怀中不住地摩挲,双眼冷冷地看向皇后,道,皇后今日的心情真好,先是开玩笑假装生气,这会儿又玩笑要元歌丫头除掉赵婕妤,不知道待会儿是不是要玩笑让哀家给你斟茶倒水?

    说是玩笑,眼眸和神态却是一片寒冷恼怒之意。

    裴元歌将头埋在太后的怀中,心中浮现出了一缕喜悦。

    她以为对付太后会是个漫长而无从入手的过程,毕竟太后有叶家做后盾,本人又阴毒狠辣,手段高明。然而,经过这次刺客事件,以及今天皇后和太后的对话,倒是让她无意中看到了一点曙光——她似乎找到了太后的弱点,以及对付她的办法……

119章 帝王震惊,元歌的敏锐

    太后之所以能够胁迫她,不只是因为她是太后,更重要的是,她身后有着实力雄厚的叶氏的支持。只要叶氏不倒,就永远不可能对太后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皇帝对太后十分恭顺,从不愿意跟她翻脸,不仅仅是因为孝道,更是因为顾忌她身后的叶氏。

    想要扳倒太后,就必须除掉叶氏这个庞然大物。

    这是皇帝跟太后的争斗,是朝堂的诡谲漩涡,这其中能够让裴元歌插手的余地很小。她曾经以为,在很长时间内,她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将太后和皇后的行踪禀告给皇帝,只是一个监视的眼线,而无法起更大的作用。但现在,听着太后和皇后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她终于发现,前朝的争斗固然能够影响后宫的荣辱,而后宫的争斗也能影响前朝的兴衰。

    而现在,就有一个绝妙的机会,能够削弱叶氏的力量。

    不过,裴元歌现在有的,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想要付诸实践,打击叶氏,还需要很多情报,缜密的分析,更需要宇泓墨和皇帝的支持。

    但至少,她已经有了头绪,有着施展的余地。

    裴元歌认真地倾听着太后和皇后的话语,寻找支持自己猜想的证据,在心头慢慢地思索着。等到陪太后用过午膳,回到霜月院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她悄悄地走近一个打扫的丫鬟身边,低声道:告诉九殿下,我有要事要见他!然后又扬起声音道,可惜这些花儿,昨天还红艳艳的,今天就凋零了。你打扫的时候小心些,别碰到了树枝,弄得好好的花儿也枯了。

    昨晚分手前,宇泓墨曾经告诉她,如果有事,可以通过这个叫香翠的丫鬟联络他。

    香翠继续打扫着庭院里凋零的花瓣,恭声道:奴婢遵命。

    打扫完花坛边的枯萎花瓣,香翠手中的笤帚忽然坏了,她起身出去调换,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回来,继续打扫,经过裴元歌所在的窗台时,飞快地道:九殿下说,请裴四小姐半个时辰后到御花园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引您去见九殿下。然后又默默地扫着地走远了。

    自从裴元歌向太后表明投效之意后,她在萱晖宫的行动就变得很自由。

    于是,半个时辰后,裴元歌借口烦闷,带着紫苑楚葵朝着御花园而去。时值盛夏,草木繁盛,浓翠如海,各色时令鲜花绽放得如火如荼,繁华似锦,为这炎热的夏季再添三分热烈之意。裴元歌挑着阴凉清爽之路走着,经过一架紫藤花缠绕而成的长廊时,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宇泓墨俊美无铸的容颜便映入眼帘。

    裴元歌早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紫苑楚葵却没想到会见到九殿下,被他吓了一跳。

    我找人绊住了跟踪你的萱晖宫宫女,现在跟我来!

    看到裴元歌清丽绝俗的容颜,宇泓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嘴角弯起一抹笑,抢先在前领路。他对御花园的路径十分熟悉,七拐八拐之后,便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假山群中,寻了处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又拍手命暗卫去放风,这才笑着问道:找我什么事?

    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裴元歌也让紫苑楚葵到附近看着,随即开门见山地道,我想知道,皇后是不是经常要到萱晖宫请安?而且每次都会坐很久,会跟太后单独谈话?

    宇泓墨不明其意,却仍然答道:太后借口年迈,让皇后和众妃嫔不必天天请安,但皇后差不多每天都要去,有时独自前去,有时与妃嫔结伴。但正如你所说,每次皇后都跟单独跟太后谈话,不知道她们谈些什么,时间有长有短。叶家曾经以此为借口大肆造势,盛赞皇后的孝心贤德。不过,这也很寻常,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都是叶家人,利益攸关,亲密些也是常事啊。

    那么,皇后的行事呢?裴元歌追问道,是不是时而愚钝,时而高明?

    皇后这个人很有些愚钝鲁莽,又爱掐尖要强,摆皇后架子,小事上行事绝不算高明。至于大事,也曾经因为处事不当闹出些事端,但最后关头总能收场善后,倒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总的说起来,是小错不断,大错不怎么犯,我和母妃都猜想,背后肯定有太后在指点迷津,毕竟都是叶家人,生死荣辱相系。想要对付皇后比较简单,但要算上她背后的太后,那就事倍功半了。宇泓墨叹息,随即又关切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起皇后的事情了?我听母妃说,今天皇后拿昨晚的事情刁难你,是不是她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所以你要对付她?说出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知道现在裴元歌的处境敏感危险,因此时常提心吊胆,生怕她会出事。

    皇后是有刁难我,不过被我设计,让太后推掉了。裴元歌漫不经心地道,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想办法,而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想请你帮我参详参详,看可行不可行。毕竟,这件事我只能做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靠你和皇上了!

    听说裴元歌暂时无恙,宇泓墨顿时放心,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办法?

    裴元歌附耳,低声说了一通话。

    随着他的话语,宇泓墨的神情从最初的饶有兴趣,到惊讶,再到震撼,赞叹,眼眸中陡然绽放出无限光亮,潋滟生辉,看向裴元歌的眼眸中充满了赞赏和欣喜。但听到最后几句话时,却突然面色一变,猛然摇头,断然道:不行,若这样做,皇后必定恨你入骨,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这样太危险了!

    可是,只有这样做才能算计皇后,现在的情形,我是最好的诱饵,不是吗?裴元歌明白他的心思,柔声劝慰道,即使不这样做,皇后也已经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我,早晚会算计到我身上来,我这样做,只是先下手为强,化被动为主动。

    还是不行!宇泓墨思索了会儿,犹豫着拒绝了。

    九殿下,我明白你对我的一番好意,可是,置身皇宫这个漩涡中,本就是危机四伏,我处在这样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丝毫都不必受风霜雪雨呢?这时候,我不应该因为畏惧而缚手缚脚,应该要勇敢地迎上去,在风口浪尖为自己打开局面,找到曙光和升级,不是吗?裴元歌凝视着他的双眼,诚挚地道,虽然我是裴府的嫡女,父亲对我疼爱异常,但我并不是温室中的花朵,我能应付很多的事情和风浪,请你相信我,好吗?

    宇泓墨一怔,猛然无语。

    的确,她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她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为自己谋算,只是……只是他希望,她可以不必动用这些聪明才智,也能够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只是他希望,他能够替她抵挡一切风霜雪雨,让她能够生活在温室中,不必为外界的酷暑冷寒所侵袭;只是他希望,他所喜欢的女孩,能够不必呕心沥血地谋划,算计,也能够有着由衷灿烂的笑意,天真娇憨真正如同十三岁的女孩……

    然而,凝视着元歌如此坚定从容的双眸,听着她温和淡静的话语,心中却有着别样的情愫在翻滚。

    也许是他错了……元歌从来都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从来不会被动地等待着别人的施舍和怜悯,保护和周全,她聪慧、敏锐,能够洞察先机,凭借自己去营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无论多艰难的处境都会竭尽全力去拼搏,永不言弃。

    也许正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元歌,才会打动他。

    因为他们都在荆棘丛中奋力拼搏,凭借自身,努力周旋,要为自己打开局面!

    拼搏的过程是苦的,每一步前行都充满了汗水和血泪,但是哭中亦有甘甜,因为他们是靠自己走出来的,虽然艰辛却也扎实,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信念,都相信自己绝对能够打拼出结果,能够走到自己所希冀的美好结果!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其实,不止是富贵,很多东西都需要拼搏,需要险中求,比如自由,比如安全,比如海阔天空。我不想做太后的棋子和傀儡,所以我就必须要面对这些危险!裴元歌浅浅微笑,如果九殿下真的为我好,就请相信我,然后竭力地助我达成我的谋划!刚才你的神色和目光都告诉我,我的计划是可行的,是不是?

    嶙峋的假山群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两人浅淡的呼吸。

    许久,宇泓墨幽幽叹息,有些懊恼地道:我也算伶牙俐齿的,怎么却说不过你呢?

    因为置身皇宫这个漩涡,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想要得到什么,都要去努力拼搏,这个道理,九殿下您比我更清楚!裴元歌嫣然一笑,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某种光华。对于宇泓墨的处境和情形,她并不清楚具体的经过,也没有刻意打听。但是,经过李世海的事情,以及以前一些零碎的片段,隐约也能猜到些情由。

    听出她话语中隐含的深意,宇泓墨眼眸微微凝定,旋即微微一笑,风华绝世:好吧,我能做些什么?

    这件事不只需要九殿下您的帮助,但更需要皇上的认可和协助。现在正是最佳时机,时间不容延误,但是我本身并没有跟皇上联络的方式,所以请九殿下帮忙,告诉皇上,我想要见他!裴元歌轻声道。

    宇泓墨眉头微蹙:你确定吗?

    我确定。裴元歌肯定地道。

    告诉父皇,这实在是一步险棋,但是,宇泓墨仔细思量,这件事如果能够得到父皇的认可和协助,的确能够事半功倍。而且,现在元歌处境尴尬,父皇虽然接受她的投效,但心头未必没有见疑之意,这个时候,元歌最应该的就是坦白,的确不适合自行其是,因此必须要告诉父皇才是。宇泓墨稍加权衡,便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如果有消息会告诉你!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裴元歌,却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立刻离开去见皇帝。

    裴元歌微微地松了口气,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应该可行,但毕竟才刚入宫,对宫中的情形所知不多,未必能够准确看清形势,所以她要找宇泓墨商量。有了宇泓墨的认可和肯定,就多了几分把握。现在就看,她能够说服皇帝,按照她所献的计策行事了。

    暂时不想回到霜月院那个牢笼,裴元歌带着紫苑楚葵,寻了藤蔓盘绕,阴凉寂静的长廊坐下

    裴元歌跟紫苑楚葵说笑着,忽然遥遥地看到一个萱晖宫的太监走过来,恭声道:裴四小姐,太后娘娘听说您在御花园游览,怕您不熟悉路径,所以派奴才前来为您领路识径,如果您已经休息好了,请随奴才前来!

    裴元歌看着那个太监,轻声道:有劳公公带路。

    她认得这个太监,不止是因为他是萱晖宫近身伺候太后的赵公公,更因为他就是上次太后寿宴时送她出宫,结果却将她带到皇帝跟前的那个太监。这位深得太后信任的赵公公显然是皇帝的人,恐怕是宇泓墨已经将话带到,所以皇帝传信赵公公找借口出来,带她前去见皇帝。

    皇帝正在一处八角檐亭赏荷,荷叶田田,莲花洁白如雪,空气中弥漫了水的清爽净澈,以及荷的清香优雅,静谧芬芳,沁人心扉。

    紫苑和楚葵遥遥地就被拦阻,裴元歌孤身来到皇帝跟前,福身道:小女参见皇上!

    泓墨说你要见朕!皇帝临水而坐,感受着四周淡淡的荷香,静静地看着裴元歌,上次太后寿宴,赵林将你带到朕的跟前,你该知道,赵林是朕的人,为何不托赵林传信,而是要泓墨转告朕?

    裴元歌恭声道:小女虽然得知,但未经皇上同意,不敢私自联络赵公公!

    你倒是谨守本分。皇帝审视着她,淡淡地道。

    皇帝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似乎是赞赏,又似乎含着其他的深意,裴元歌仔细地揣摩着,沉声答道:小女素来谨守本分,只愿安守自己所能拥有的天地,平静度日,从来不会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无心攀附荣华,若非逼至绝路,无路可退,绝不会妄起事端,滋生是非,还请皇上明鉴。

    这话似乎是在说她现在的处境是逼不得已,又似乎有弦外有音。

    皇帝眸光幽暗深邃,许久之后缓缓道: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托赵林转告朕,这是朕许你的。顿了顿,便将话题转回正事上来,你这样急匆匆地要见朕,有什么事?

    裴元歌先将今日太后和皇后的言谈,一字不差地转述出来。

    这是皇帝现在要求她做的事情,监视太后的言行,不定时地向皇帝禀告。

    皇帝静静地听着,眉宇微蹙,眸露深思,手指微微地在栏杆上敲打着,似乎在沉思什么,好一会儿才道:除此之外呢,你还想说什么?皇后和太后的这些话的确对他有用,但以裴元歌的沉静性子,不会为这种事情就匆匆来报,必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裴元歌咬咬牙,道:小女斗胆问皇上一句话,您要对付太后和叶氏吗?

    这个问题显然逾矩了,皇帝眸色微沉,盯着她不说话,良久方道:你怎敢问朕这样的问题?

    因为小女必须问,如果皇上有心要对付太后和叶氏,接下来的话小女才能继续说。皇上若没有这个心思,那下面的话,小女就不该说了。感觉到皇帝的话语中似乎喊着恼怒,裴元歌也知道自己逾矩,已经触怒了这位帝王。但是这个问题她必须问,必须从皇帝这里得到明确的答案,将这一切开诚布公,接下来的话题才能够顺利进行。

    若是别人问朕这个问题,朕会以妖言惑众,离间朕与母后关系的罪名,将他拖出去斩首!皇帝冷冷地道,凝视着裴元歌微微僵硬的身体,神情有些冷凝。他对裴元歌的确有种特殊的感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容许她不知天高地厚,逾越雷池。不过……皇帝忽然垂眸,微微叹息,道:你说吧!

    这无疑于默认了,他有对付太后和叶氏的心思。

    要对付太后和叶氏,这种话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跟前说起,最多只是不置可否,连这样的默认都没有过,避免被人抓到把柄,至于亲信如张德海等人,即使他不说,他们也能够明白,根本不必言明。就算是裴元歌,在她面前暴露过他跟太后有嫌隙的事情是一回事,但是承认他有对付太后和叶氏的心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

    小女想说的是,小女这里有一计,或许能够削弱叶氏的实力,只是需要皇上认可并协助小女。裴元歌沉声道。

    皇帝有些明白裴元歌为何要问他那句话了。不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不开诚布公地把这件事说清楚,接下来的话题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因为,她接下来所要说的话,赤一裸一裸就是要对付太后和叶氏,这已经无法凭借暗语遮掩,而只能明白地说出来了。

    微微皱眉,皇帝淡淡地道:朕想,但是朕现在还没有把握。

    小女明白,叶氏实力雄厚,太后久居宫廷,手段高明,又有一个孝字压着皇上,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的确不宜与叶氏正面相抗,只能静待时机。裴元歌侃侃而谈,但是小女所想,不必皇上动手,外界的力道再大,也不如内部的分裂和内讧更能损耗实力,皇上有没有想过离间叶氏内部的势力,让他们彼此对抗,彼此相杀呢?

    皇后身为国母,上有太后相助,下有皇子傍身,华妃无法相抗。皇帝简洁地道,既然承认有对付太后和叶氏的心思,他也不再遮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他何尝没有想过让华妃和皇后内斗,但是有太后的指点,华妃和皇后最多有些摩擦,却很难造成叶氏的内耗。

    裴元歌抬眼,眸眼清澈:皇上,小女说的不是皇后和华妃,而是太后和皇后!

    太后……和皇后?!皇帝眼睛微眯,原本微有些慵懒的靠姿立刻停止起来,神色凝重,随即又微微一缓,继续靠在美人靠上,静静地道,皇后生下五皇子,是正统所在,也是太后和叶氏最大的希望所在,虽然愚钝,但是却对太后言听计从,两人可谓一体,很难离间。

    言语之意虽然否定,但语调中却多了几分郑重。

    裴元歌摇摇头,道:皇上,小女不这样认为。以小女今日的所见,皇后似乎事事都会禀告太后,但如果她真的对太后言听计从,处处都谨记太后的吩咐,那以太后的精明机敏,早就应该将皇后调教出来。皇后的所作所为,断不会是今日这般情形。皇后会为了雪果膏与赵婕妤起争执,心思如此,就说明她并没有听进去太后的话,相反,她并不认可太后的话,所以才会依然自行其是!

    皇帝眼眸中精芒一闪,猛地坐直了身体,震惊地看着裴元歌。

    的确,如果皇后处处听从太后的吩咐,谨记太后的叮嘱吩咐,三十年了,行事怎么可能还是这般模样?小错不断,大错上有太后在紧要关头指点收拾才能不出乱子。也就是说,对皇后来说,只有在遇到她解决不了的难题时,才会听从太后的吩咐,而平时的情况下,根本并未理会太后。太后那样敏锐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这点,不过是看在叶氏的份上,才会在紧要关头拉皇后一把,但心里又怎么可能舒服?

    这样的两人,绝对有心结!

    而他,却只注意到皇后和太后的利益一致,危难关头共度难关,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地方。不,不只是他,柳贵妃、宇泓墨,还有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离间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但是,裴元歌却注意到,而且推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如表面所见的和谐!

    这个女孩,真是好敏锐的心思!

    ------题外话------

    这几天老家秋收,蝴蝶在家帮父母几天忙,11号回去后开始恢复万更~o(n_n)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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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介绍:
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