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叶氏覆灭,开端(1)
太后听得有些刺耳,不觉皱了皱眉头。
叶国公夫人愣了愣,又神色哀戚地道:“皇上,兆敏那孩子,妾身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为人忠厚,为官清廉,素得朝中大臣好评,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定然是有人陷害,以泄私愤。据妾身所知,镇国伯府世子原本却是裴尚书之女裴元歌自小定下的未婚夫,而前些日子,兆敏的女儿问筠嫁给了镇国伯府世子,后脚就出了兆敏卖官鬻爵的案子,皇上,这件事恐怕另有内幕,皇上千万不要被裴诸城蒙蔽了才是!”
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裴诸城和叶兆敏有仇,故意栽赃陷害。
说到这里,叶国公夫人也有些气镇国伯府,原本安卓然跟裴元歌订了亲事,要是他安安稳稳把裴元歌娶过去,裴元歌又怎么能够亲近太后和皇上,成为现在这样的祸害?
“既然叶兆敏是冤枉的,那叶国公夫人还担心什么呢?毕竟,这桩案子最后是要朕决断的,若真是裴诸城栽赃陷害,朕自然会秉公论断,绝不会冤枉好人,却又不会放过十恶不赦之徒。叶国公夫人难道信不过朕吗?”皇帝淡淡一笑,神情深沉难测。
叶国公夫人一怔,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往日叶氏出了事端,她进宫来求见太后,偶尔遇到皇帝,皇帝的语气都十分温和,对她的话语深信不疑,常常当场拍板定案,为叶氏做主。怎么这次,皇帝却没有当场下旨要释放叶兆敏,问罪裴诸城,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当然知道叶兆敏不是冤枉的,而且这件事也有叶国公府在背后出力,如果真让裴诸城查出什么,那可就大事不妙!
但皇帝已经摆出衣服秉公直断的模样,难道她能说叶兆敏就是卖官鬻爵了,请皇上将他无罪释放?
世子夫人莫海芋也看出了皇帝态度的变化,稍加思索,便道:“皇上,我家老爷和叶大人从小一起长大,常说叶大人为人忠厚,只怕做了官容易为人所欺。虽然说叶大人身为礼部尚书,但即便真的有卖官之事,也可能是下面的侍郎等人欺上瞒下所为,却故意推脱到叶大人身上,也是有的。妾身自然相信皇上英明神武,能够明朝秋毫,但裴诸城与叶大人有私怨,又是刑部尚书,刑部正是他的地盘,若是做些手脚再容易不过,还请皇上明鉴。”
她比叶国公夫人脑子要好使得多,听着皇帝的话语就想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既然皇帝说得这么肯定,连官职的标价银子都说出来了,显然是拿到了证据,确定真有卖官鬻爵之事。这时候,想要将此事彻底遮掩过去已经不太可能,反而容易引起皇帝怀疑,倒不如将这件事推到吏部其余官员身上,叶兆敏最多落个疏忽职守这样可大可小的罪名,在太后和叶氏的求情下,不会有太大的惩罚。
若是坐实了叶兆敏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罪名,那可是抄家砍头的下场!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裴爱卿不是这样的人。”
“皇上,妾身也愿意相信裴尚书并非这样公报私仇的人,但裴尚书和叶大人之间毕竟有仇怨,若是由裴尚书来主审此案,而叶大人获罪,那看在别人眼里,总难免会有猜疑。因此,为了能够让此案真相大白,妾身请求皇上更换主审此案的官员。这样一来,也是为裴尚书的名声着想。听说裴尚书十分疼爱裴四小姐,裴四小姐定然也是有孝心之人,应该也同意我的话,是吧?”
末了,又拉上裴元歌。
换主审官这个主意,却比刚才所想的将罪责推到下属官员身上更妙。
若是裴诸城要避嫌,不能主审此案,那按规矩应该轮到大理寺卿来审理,那可是他们叶氏的人,还能对叶兆敏怎么样不成?即便退一步,不是由大理寺卿主审,换了别人,也不会像裴诸城这么刺头?无论威逼,还是利诱,总能够压制得住。
之前总听说皇帝对这位裴四小姐十分喜爱,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方才听到皇帝的话,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居然会关注裴元歌穿戴什么衣饰好看,对于素来冷情的皇帝来说,真可谓稀奇。反正,她刚刚也说到了裴诸城的名声,裴元歌身为女儿,若是不为父亲的名声考虑,那就是不孝。
裴元歌自然听出她话语中的陷阱,故作犹豫地道:“不过小女觉得世子夫人所言有理……”
果然,裴元歌还是要附和她的话,世子夫人得意地想着。
只要裴元歌为自己的父亲说话,皇上应该也要认真考虑,只要能够撤换裴诸城这个主审官,就一切好说。
然后,就在这时候,裴元歌却是话锋一转,恭谦地道:“小女觉得世子夫人所言有理,皇上英明神武,定能够明察秋毫。朝政大事,小女不懂,也不敢妄言,既然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定能够妥善处置,小女只要相信皇上就好了。”
说着,还一副很谦逊恭敬的模样,却是将皮球踢给了皇帝。
没想到朝臣打太极的话语,这小女子居然也学个十足!皇帝不禁好笑,脸上表情却并无分毫变动,淡淡道:“既然如此,拿那这桩案子朕自然会更加关注,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不必担心,如果裴诸城真敢公报私仇,朕也绝不会轻纵,同样严惩不贷!”
莫海芋没想到裴元歌居然如此狡猾,将决定权推到皇上身上,而且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来的,反而让她无法辩驳?她总不能说皇帝并不英明神武,不明察秋毫吧?而皇帝这样盖棺定论,坐实了要把这桩案子给裴诸城审理,难道说……莫海芋突然抬头,看看皇帝,再向太后看去。
第615章 叶氏覆灭,开端(2)
而太后也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难道说这次要对叶兆敏开刀的人,不是裴诸城,而根本是皇帝本人?
这些年来,皇帝素来对太后尊敬有加,因此太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便觉得是自己多疑。然而,当她下意识地看向皇帝时,正好迎上皇帝看向她的眼神,浓密微白的眉微挑,狭长的凤眼尾稍扬起,隐约带着一股挑衅。太后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次看过去,却发现皇帝的神情不变。
那股挑衅的神情很浅,但在素来深沉的皇帝脸上,已经算得上分明。
见状,太后原本的愤怒渐渐被忐忑所代替……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显然也察觉到皇帝的意思坚决,跟以往的态度立场大相径庭,倒有些是冲叶氏来的意思,都有些惊疑不定。如果说是裴诸城耀武扬威,跟叶氏作对,那倒是小事,可如果要跟叶氏作对的人变成皇帝,那情形就截然不同。
莫海芋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一时间连想要趁机挑拨太后和裴元歌的心思都没了。
想到皇帝前些日子不断提起阿芫,难道说这次叶兆敏的案件,就是皇帝为着景芫的事情给自己的下马威?不!不可能,当年景芫染上天花,纯属意外,众所周知,何况皇帝当时根本就不在京城,他凭什么认定景芫是她害死的?如果说皇帝从开始就怀疑景芫的死,在心里记恨着她,那就意味着,皇帝这些年来一直在她面前做戏……
太后想着,忽然道:“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你们先到偏殿安歇吧!”
知道太后有话要跟皇帝说,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起身告退,裴元歌和张嬷嬷也找借口离开,顺便带走了周围的宫女太监,只剩下皇帝和太后两个人。
殿内一片沉静,只有皇帝偶尔啜茶的轻响。
见皇帝不说话,太后只能先开口,幽幽叹息道:“刚才看见元歌丫头,真是让哀家吃了一惊,竟然活生生是当年阿芫的模样。难怪哀家初见元歌丫头时,就觉得很是投缘,从来没有过的喜欢,原来是因为她像阿芫!想当初,阿芫那孩子温柔和顺,侍奉哀家十分尽心,哀家只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可惜这孩子红颜命薄……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
说着,神情不胜唏嘘。
这是太后第一次主动提起景芫,皇帝淡淡地看着茶盅里的茶叶浮浮沉沉,神情渐渐冷凝,却并不答话,只是沉默不语。
如果说皇帝借这个机会把事情挑明了,闹将出来反而好了,这样太后就有解释的机会。可他现在这般默然不语,反而让太后心中更加焦躁,想了想,索性道:“这些日子,皇上突然在哀家面前屡屡提起阿芫,哀家还想着是因为元歌丫头,勾起了皇上的回忆,倒也没放在心上。可哀家想了又想,到现在才算有些明白。皇上,你是不是怀疑阿芫的死跟哀家有关?”
如果说皇帝从开始就怀疑景芫是她害死的,却按捺不发,那自然是因为当时皇帝示弱,无法跟她相抗衡,所以只能忍耐。但一个碍于情形强弱而不得不压抑忍耐的人,有一天突然不再忍耐,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资本跟那个人抗衡,所以不再需要忍耐。皇帝性情深沉,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发作……
但同样的,他现在表现得这么明显,就意味着他有了足够的把握。
毕竟,眼前的人是皇帝,而且已经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帝……想到这里,太后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害怕和寒冷。但坐以待毙并不是她的个性,当初那件事,她做得极为机密,除了心腹张嬷嬷外,不会有别人知道,而张嬷嬷对她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她。那么,就算皇帝有疑心,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她就还有反驳的余地。
因此,她才会直接摊牌,把话挑明了讲。
皇帝抬眼看了看太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母后何出此言?”
“皇上,这些天,你虽然在哀家面前提起阿芫,可是却只说她过世的情形,只说天花,这未免太蹊跷了吧?哀家又不傻,若不是没想到这上面来,也不会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太后缓缓的道,神色颇为伤感,虽然是为皇帝的行为注解,同时也是在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辩白——因为她没有害死景芫,不心虚,所以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若景芫真是她害死的,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意识到才对。
到现在还玩这种文字游戏?皇帝冷冷一笑,不予置答。
“哀家真不懂,皇上怎么会怀疑到哀家身上来?是,当初哀家的确有意让玉臻伺候皇上,可皇上对阿芫一往情深,不愿这件事。若说哀家心里没有怨言,那是假的。无论怎么说,皇上您当时是太子,子嗣承继何等重要?可是哀家若是为了这件事就要置阿芫于死地,那不是太泯灭人性了吗?再怎么说,阿芫在哀家面前一向孝顺,最要紧的是,当时阿芫还怀有身孕!”说着,太后眼眸中涌出了浑浊的泪意,“别人不知道,可皇上总该知道,子嗣是哀家心底最深的痛,就算是为了阿芫腹内的孩子,哀家也不会在她怀有身孕时动手啊!”
说着,眼泪已经慢慢流落下来,太后取出手帕,慢慢擦拭着,神情哀伤动人。
皇帝慢慢地又啜了口茶,眼神难测。
见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皇帝居然还不说话,太后心中越发忐忑起来。自从做了皇帝,他就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也越来越难以猜度,连她也不敢说能全然猜透,这种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滋味实在难受,但眼下的情形,除了继续说下去,别无选择。
第616章 叶氏覆灭,狠毒
“阿芫染上天花时,皇上您不在京城,压根就不知道详情,到底是谁在皇上耳边嚼了舌根,竟然让皇上怀疑起哀家来?”太后掩面道,“皇上,再怎么说,哀家和你这么多年的母子,你居然这样疑心哀家,真是让哀家太伤心了!从前哀家担心皇帝伤心,从来不在皇上跟前提阿芫染上天花的详情,早知道皇上这样疑心哀家,应该早些说清楚才是!当初京城出了天花——”
“太后!”皇帝终于开口:“你知道感染天花而死的人有痛苦吗?”
“啊?”话语突然被打断,说的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太后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朕知道。”皇帝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太后,眼眸中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寒冷和锐利,“染了天花的人,不断地发烧,神智昏迷间好似在烈火上烤一样,浑身长满了疱疹,钻心地痒,却又不能碰;然后疱疹中会流出脓浆,会将被褥全部弄湿掉,一天换好几次被褥都不够;一批疱疹发完了,还会再有新的疱疹长出来……染病的每一天都如同置身地狱,可是,却要熬过一个月才有可能康复……”
皇帝慢慢地说着,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木讷。
但听在太后耳里,她却分明能听出这平静的话语背后所隐含的愤怒、仇恨、冰冷以及杀意……太后勉强笑道:“皇上别听说得吓人,你又没有得过天花,又没见过,怎么——”
“朕亲眼看见的!”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盯着她,“阿芫染天花而死,朕要为她报仇,暂时还不能陪她走,但至少,朕要知道,当初阿芫所受的痛苦,所以朕曾经亲眼看着染了天花的人怎样痛苦挣扎,想着阿芫也曾经这样痛苦过……就这样熬了十六天……最后还是死了。因为染了瘟疫而死,尸身不能埋葬,必须烧成灰……挫骨扬灰,无法再有来世!”
太后被他言语间的森然吓得浑身颤抖,勉强道:“皇上,阿芫的死真的跟哀家没有关系。她是在出宫时经过东大街,才会染上天花。东大街是当时的瘟疫区,只不过阿芫路过时,东大街的天花还在潜伏期,大家都没有察觉到,阿芫也没有发现,这才会……”
“太后!”皇帝厉声截断了她的话,“你晚上都不会做噩梦吗?”
太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皇上,真的不是哀家。”
“为了让阿芫看起来像是染了瘟疫,为了不让人怀疑到是你动的手脚,你命人将天花病人穿戴过的衣衫首饰散布到东大街,让那一带的人都染上瘟疫,看起来好像那里是个潜伏的瘟疫区,而阿芫只是不幸路过,染上了天花……”皇帝咬牙道,“当时东大街因为天花死了两千六百一十七人,还有阿芫和她腹内的孩子、永和、永德王妃,还有当时宫里跟你作对的嫔妃、宫女太监……两千多条人命,太后,你晚上能睡得安稳吗?你都不会做噩梦吗?”
听闻此言,太后彻底吓得呆了,就好像突然被人揪出来扒光了衣服,仍在太阳底下似的,说不出的心慌意乱。
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些?
当时她明明做得那么隐秘,所有人都以为东大街也是瘟疫区,而景芫是在路过潜伏期中的东大街,染上天花这才会过世,同时也弄得宫内染上了天花,死了数名宠妃……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察觉到,是她先在景芫的物德宫做了手脚,然后才将天花散布到东大街……她就这样不动声色地除掉了景芫,以及先皇当时的宠妃,扶持玉臻做了太子妃……
当时根本就不在京城的皇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皇帝离开时,面色阴冷,浑身都笼罩着令人战栗的寒意。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正巧从偏殿出来,看到这样的皇帝,都大吃一惊,急忙转身进了正殿,却见太后浑身瘫软,瘫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如纸,呆呆愣愣的似乎对外界全无反应。两人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喊道:“太后娘娘!”
太后模模糊糊地转过头,眼神从迷茫到清晰,忽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对太后的行为有诸多不满意,但是她们却也清楚,太后现在是她们在后宫最大的保障,也是宇泓哲最大的靠山,如果太后这时候有什么万一,那叶氏就真的要塌掉半边天了……叶国公夫人一边喊张嬷嬷进来,一边焦急地道:“太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吐血后,太后反而觉得胸口的压抑稍微好些,抬抬手道:“叫裴元歌过来!”
正巧有宫女听到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呼喊声,匆匆掀帘进来,正巧听到太后的吩咐,立刻转身出去。不一会儿裴元歌便进来,看到太后面色苍白,唇角沾染血迹的模样,也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太后娘娘,您怎么了?”说着,对身边的宫女喝道:“还不快去请路太医过来?”
太后摇摇手:“不必请太医过来,哀家有话要跟元歌丫头说,你们都下去!”
挥挥手,将刚赶紧来的宫女太监又赶了出去。
裴元歌看着太后,柔声道:“太后娘娘,您是不是很不喜欢小女这样装扮,才会如此生气?若是如此,小女这就去换掉,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装扮,惹您不开心了。”
“不是,你就这样穿很好,很漂亮,就这样穿戴,不要换。”虽然眼前的妆容看着刺眼,但想到皇帝方才的话语,太后便强自忍耐下去,略微嘶哑的声音里透漏出无限的慈爱,“元歌丫头,哀家往日里待你如何?”
第617章 叶氏覆灭,联手(1)
裴元歌毫不犹豫地道:“太后娘娘对小女厚爱有加,如若亲生。”
“你能这样想就好。”太后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现在有件事,只有你才能帮哀家,你愿不愿意?”
见太后这时候还心心念念记挂着裴元歌,叶国公夫人实在闹心,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道:“太后娘娘,您对裴四小姐倒是真心一片片,时时刻刻都放在心坎上,可别人未必就这样待您了。刚才她可是宁可背着不孝的罪名,都不愿意帮叶尚书说句话呢!这种开口说话的事儿,她都不愿意,别的大事情,您能指望她么?”
还不等裴元歌说话,太后已经厉声喝道:“你给哀家住口!”
没想到太后如此护着裴元歌,居然当着裴元歌的面这般给自己没脸,好歹自己也是太后的嫂子……这太后真是越来越糊涂!叶国公夫人又气又恼又羞惭,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唯独嘴唇却被牙齿咬得雪白一片,心中更是对裴元歌恨得要死。
即使叶国公夫人不这样说话,裴元歌也不打算拒绝:“太后娘娘请讲。”
“刚才皇上怒气冲冲离开的模样,你想必也看到了,哀家也就不再隐瞒了。因为许多年前的事情,皇上对哀家有些误解,无论哀家如何解释,皇上都不肯相信。”太后目光炯炯地看着裴元歌,“哀家知道,皇上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替哀家说说话?元歌丫头,现在能帮哀家的人,就只有你了!”说到后来,七情上面,看起来既哀伤凄凉,又情真意切。
“太后娘娘放心,小女一定尽力而为。”裴元歌斩钉截铁地道,随即又有些作难,“只是,小女终究不知道事情缘由,也没有试过向皇上求情,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还请太后娘娘指点一二。”
如果说裴元歌什么都不问就大包大揽,太后或许还会有些不放心,毕竟皇帝心思叵测,她又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就算比比人聪明些,又怎么敢保证一定能够说动皇帝?倒是裴元歌询问根由,又向她请教,倒像是真心想要为她说情的模样。不管她是出自真心也好,还是为了不失去自己这个靠山也好,只要裴元歌肯去替她说情就够了……
“都是陈年旧事,简单地说,就是皇上曾经有个亲近的人,因为意外染病身亡,但皇上不知道听了谁的嚼舌,竟然疑心到哀家身上来。”太后简单将缘由带过,缓缓道,“现在这时候,你不要直接求见皇上,那太明白,你让赵林带你到御花园最北边的荷花池里去,在那里候着,皇上应该会过去。如果皇上问起你为何会在那里,你就说哀家心情不好,将你打发出来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看到荷花凋零,想要夏季繁盛的景象,心有所感便驻足而立……不要急着替哀家说情,皇上跟你说什么,你就陪着他说话就好;若皇上不说话,你也别做声……”
说着,又叮嘱了一堆的忌讳,以及皇帝提到什么该如何接话……
裴元歌知道,这些忌讳和答话,只怕都跟先前那位景芫有关,看起来她猜得没错,皇帝刚才是跟太后摊牌了,才会将太后惊到如此地步……想着,裴元歌不觉微微皱起眉,忽然抬头道:“太后娘娘,小女觉得这样不太好。皇上是很精明的人,如果小女突然间言辞处处契合皇上的心思,只怕皇上反而会怀疑事情不对,小女觉得,只要做到两三成就够了,多了反而引人怀疑。”
太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她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才犯这样的错误。
的确,皇帝才刚向她摊牌,转眼间裴元歌就在景芫最爱的荷花池前与皇帝偶尔,言谈处处都带着景芫的痕迹,以皇帝的精明,自然能看得出这是她在刻意安排,反而会起反效果……相反的,如果说裴元歌做出不知情的样子,皇帝可能更容易接受。本就有着与景芫相似的容貌,若再在言谈举止中偶尔有能够勾起皇帝回忆,这只会引着皇帝对眼前的女子更生好奇,更想要探究她究竟有多少与景芫相似的地方……
裴元歌果然是个聪明伶俐……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也的确很为她花费心思!
现在太后最需要的,就是裴元歌的这份伶俐!
“好孩子,是哀家昏头了,还是你冷静聪明。该说的话哀家都告诉你,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把握分寸了,去吧!”太后柔声道,“元歌丫头,你放心,只要你对哀家忠心不变,哀家绝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那小女就先多谢太后娘娘!”裴元歌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等到裴元歌离开,太后以手撑头,面容忽然间像是老了十几岁,许久才慢慢地坐直了身体,看着眼前愤愤不平的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闭上眼,再睁开时却是精光四射,声音仍然微微沙哑,却十分沉着冷静,又恢复了原本端庄睿智的模样:“你们是不是觉得哀家老糊涂了?居然把一个外人看得比你们这些亲人还重要?老实告诉你们,现在元歌丫头不止唯一能够帮哀家的人,甚至也是唯一能够帮叶氏的人!嫂嫂,你再仔细想想裴元歌的模样,想想她到底像谁?”
听到太后居然叫她嫂嫂,叶国公夫人微怔,原本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低眉沉思许久,还是疑惑地摇摇头:“妾身实在不记得了。”
“近三十年前,身染天花而死……在玉臻前面的太子妃景芫!”太后提醒道。
叶国公夫人回想着,忽然面色大骇。她是太后的嫂嫂,自然是见过当初的太子妃景芫的,不过景芫死得早,她见的次数不多,并没有放在心上,因此早就忘记了。现在被太后提起,顿时慢慢回想起来,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他还记得那个女人?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知道……”
第618章 叶氏覆灭,联手(2)
说到后来,牙齿微微打颤,再也说不下去。
将天花散布到整个东大街,让人误以为那里也是瘟疫区,这样隐秘而庞大的行动,岂是太后这个深宫之中的皇后所能私下完成的?这件事自然是有叶氏插手的!而当时景芫占据了太子妃的位置,又再次怀了身孕,太医都说是个男胎,如果真让她生下儿子,以当时太子对她的宠爱,将来必然会继承皇位……他们叶氏辛苦许久,可不是为了给人作嫁衣裳的,自然巴不得景芫死掉。
可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他们当然不能让太子知道他所爱的女子是死在他们手上,所以要动手就得做得隐秘。正巧当时京城爆发瘟疫,太子又离开京城,太后便提出这个瞒天过海之计,而且布置得极为缜密,任谁都以为景芫是福薄,染上了天花而死,他们甚至借此除掉了许多对手……
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被皇帝知道?
“是啊,你也觉得可怕吧!他一直都记得景芫那个贱人,而且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可是,他却能一直瞒着,在哀家面前做出一副孝顺恭和的模样,娶了玉臻……一直到现在!差不多整整三十年,他一直都在哀家面前作息,也在你么面前做戏,想想都觉得可怕!”太后缓缓地道,“而最可怕的是,现在他跟哀家摊牌了!”
“太后娘娘,这可怎么办是好啊?”叶国公夫人顿时慌得六神无主。
世子夫人在旁边听得有些糊涂,她倒是也隐约记得,皇帝在皇后之前,曾经有过一位太子妃,而且十分恩爱,却根本记不得那个太子妃的长相,毕竟,那个太子妃很短名,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但现在看起来,皇帝现在是要跟她们算总账了。
怪不得太后会如此拉拢看重裴元歌,想必就是为了今天!
“太后娘娘,妾身明白太后娘娘的深谋远虑。可是,事到如今,妾身却觉得,并不能把希望全然放在裴元歌身上。毕竟,无论她与前太子妃的容貌多么相似,但她是太后的人,这点本身就会招惹皇上的忌讳,未必会因为她就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世子夫人坦然道。
现在叶氏已经到了危难关头,她们和太后必须捐弃前嫌,携手共同对抗皇帝才是。
“哀家知道,所以元歌丫头那边只是一方面。除了她之外,其他事情上,咱们也要早作准备!”太后沉声道,“元歌丫头那边,是哀家在向皇帝示弱;但相反的,朝堂上,咱们叶氏却要强硬起来,绝不能让皇帝觉得可欺!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世家大族,朝堂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只要皇帝察觉到,他想要跟叶氏翻脸,在朝堂上就寸步难行,他这个聪明人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到时候再有元歌丫头这颗棋子,给皇帝做台阶,他自然就会顺顺当当地下来……不过,有时候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想到皇帝提到景芫时的神情,太后眉头紧蹙,皇帝的怨恨积累了三十年之久,突然爆发之下,自然恐怖惊骇。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叶氏在朝堂强硬起来,皇帝的反应只有两种:一种是如她所料的妥协,届时她送上裴元歌,再加以示弱,抚慰好皇帝的情绪,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而第二种则是皇帝越遇到挫折,反而越疯狂愤怒,甚至失去理智……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的话……
“李明昊那边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正如娘娘所吩咐的,已经安排棘阳州报急。现在李明昊已经是一等侍卫,又深得皇上宠信,如果向皇上请旨领兵出征,皇上定然会允许。等到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凯旋回京,想在京城或者地方领个驻军统领应该不难。”世子夫人虽然对太后有所怨怼,但对太后的政治决断却还是信服的,不敢隐瞒。
因为头上悬了皇帝这么一柄宝剑,顿时让叶氏和太后团结起来。
“那就好。”太后原本以为,皇帝对她十分敬重,对叶氏十分维护,叶氏虽然没有兵权,却也只是一种缺憾。但现在知道皇帝跟她并不一条心,甚至一直都在记恨她和叶氏,兵权这个短板顿时更加显眼紧迫了。“虽然说皇帝要对叶氏动手,但景芫的事情毕竟过去了几十年,证据早就湮灭,皇帝也不能拿这个定哀家和叶氏的罪名,反而容易被诟病说不孝,以及忘恩负义。所以,皇帝要对付叶氏,也只能从明面的罪行上说,就像兆敏的案子。这样一来,就有了咱们能够操作的余地……”
太后缓缓分析着,微微陷入沉思。
听太后这样说,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情绪稍稍镇静,的确,近三十年前的事情,皇帝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叶氏毕竟声势浩大,要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和罪行,就算是皇帝想要动叶氏也要三思……
“太后娘娘,妾身觉得,堂老爷的案子不能就这样让裴诸城定案,不然的话,皇上只怕以为叶氏当真是拔了利刃的老虎,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越发会助长了皇上想要铲除叶氏为前太子妃报仇的心思!”世子夫人莫海芋道,“这星星之火,绝不能让皇上燃烧起来,应该要在萌芽中就扼杀,让皇上认清楚现实才行。”
“哀家也是这样想的……”太后点点头,“兆敏的案子绝不能让皇上顺心。”
叶国公夫人道:“太后娘娘,主审之人是裴诸城,能不能让裴四小姐牵线,让世子去和裴尚书谈一谈?”
“只怕是不行,裴诸城的性情,太后娘娘和母亲只怕也是知道的,不是能够威逼利诱的人,而且为人也很稳重,即使是皇上授意他这样做,但既然他敢公然把这桩案子闹开,就必然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若是由他主审,只怕堂老爷是在劫难逃。”莫海芋摇摇头,“最好能够换个主审官。”
第619章 叶氏覆灭,设局(1)
叶国公夫人疑惑道:“既然皇上钦点了他,又有心要对付叶氏,怎么会换主审官呢?”
“那倒也未必。”莫海芋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如果说裴尚书突然病重或者受伤,甚至因故身亡,就算皇上想要不换主审官,只怕也不可能吧!”
“不行!”太后断然道,“裴诸城主审兆敏的案子,如果他在这时候出了事端,谁都会想到是我们叶氏做的手脚。即使将来皇上察觉到叶氏的声势浩大,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但他毕竟是皇上,我们总不能跟他对着干,到时候元歌就是最好的台阶。裴诸城毕竟是元歌的父亲,如果她怀疑到我们身上,在紧要关头捣乱,那可不是好事,毕竟,她长着那么一张神似景芫的脸!”
因为皇后的事情,莫海芋总对裴元歌深存恨意,原本想要借此杀掉裴诸城,没想到却被太后拒绝。
虽然说日后还有机会,但是看着裴元歌现在如此风光,莫海芋就觉得心有不甘,想了想,又道:“太后娘娘言之有理,只是若裴诸城是主审官,堂老爷只怕凶多吉少。”沉思了会儿,又道,“既然不能暗中动手,不如明着来。裴诸城本就跟御史台是死仇,如果能够把握好这点,便能够顺利地捋掉他主审的权限,也不会让人怀疑到我们叶氏身上,太后以为如何?”
如果说是御史台的话,倒也顺理成章……
为官之人,谁还能够没点把柄?裴诸城任职镇边大将几十年,天高皇帝远,又迟迟没有拿到爵位,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成算?如果能够抓到确实的证据,将裴诸城拿下大狱,他就无法再主审叶兆敏的案子。而且,这样一来,裴元歌必定要依仗她和叶氏搭救裴诸城,自然会更加尽心尽力。
这样一来,倒是一举两得。
太后盘算着,正要继续说话,忽然张嬷嬷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慌乱。
对众人行礼过后,张嬷嬷才焦虑地道:“太后娘娘,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不好了!奴婢刚得到消息,说皇上离开萱晖宫后,便到御书房与众臣商议荆国之事,李明昊李侍卫请旨领兵出战,眼看着皇上就要同意,结果九殿下却突然掺和进来,也自请出征。而且从兵部尚书到武将都一力推举九殿下,说他与荆国作战经验丰富,又屡战屡胜,比李侍卫更适合出征。最后,皇上钦点了九殿下领兵奔赴秦阳关!”
听到这个消息,殿内的三人都如闻晴天霹雳。
莫海芋心中苦涩,原本让李明昊在秋猎上挑衅众人,是想要他力压群雄。同时,李明昊这样得罪众武将,也必然会被众武将孤立,如果他想建功立业,升官加爵,就更加只能够依靠叶氏。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能够到达预期的目的,还导致现在李明昊孤立无援,才会众武将群口一词推荐宇泓墨。
叶氏的势力只在文官之中,在这种推举绝对没有武将更有说服力啊!
而且,秦阳关的战事根本就是棘阳州刺史虚报,原本想着找机会给李明昊立功,谁能想到宇泓墨竟然在这时候横插一脚?现在先不要说李明昊无法积累军功,夺取兵权了,如果真让宇泓墨就这么率兵到秦阳关,以他的狡诈阴险,只怕立刻就会发现荆国根本就没有进犯大夏,这一切只是棘阳州刺史在弄虚作假!
“这个宇泓墨,真是阴魂不散!”太后恨恨地道。
见太后面如金纸,神色很不对劲,莫海芋吓了一跳,生怕太后再被这件事呕得吐血。眼下内外交迫,可谓叶氏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正需要太后这样政治敏锐,阅历丰富的老人为叶氏掌握把航,而且,现在太后是叶氏在宫内最大的依仗和消息来源。如果太后在这时候倒下,叶氏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太后娘娘,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莫海芋急忙劝慰道,“九殿下离开京城的话,就无法再插手堂老爷的案子,少了他搅局,我们的赢面就更大些。至于秦阳关那边……这些事情都要仰仗太后娘娘您运筹帷幄呢!”遇到危难,莫海芋终于意识到了太后的重要性。
太后原本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喉间一片腥甜,听了莫海芋的话,这才勉强压住,脸色慢慢回缓。
越是紧要关头,就越是不能急,越要冷静。
太后在心中一再地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从头整理局面,慢慢地分析着形势。
的确,宇泓墨去了秦阳关,的确打乱了她原本的部署,但总有转圜的余地……想到这里,太后心情稍微平静了下,吩咐道:“回去告诉哥哥和兆远,让他们联系在兵部的人,想办法尽量拖延奔赴秦阳关的军队的筹集速度:户部尚书是咱们叶氏的人,让他上折子说,户部存银不多,军饷粮草成问题,竭力打消皇帝派军奔赴秦阳关的念头,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尽量拖延军饷粮草的筹集速度……总之要争取尽量多的时间!”
俗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粮草成问题,想打胜仗几乎不可能。
这样双管齐下,总能拖延一段时间。
“不过,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太后说着,眼眸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睿智平稳,“让哥哥飞书给棘阳州刺史,想办法从驻军中抽调一部分人,穿上经过的军队服饰,冒充荆国的军队。记住,等到宇泓墨到秦阳关后,以骚扰为主,千万不要和他正面交战,只要能够将他拖在秦阳关就好,直到京城的事端平息再说。”
第620章 叶氏覆灭,设局(2)
莫海芋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心情微微放松:“果然还是太后娘娘足智多谋,转眼间就拿出了章程。妾身方才还在担忧,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是好。”
太后的计谋的确很高明,毕竟打仗都隔着几十里,只要衣服类似荆国兵卒服饰,想要冒充也并不算难……
宇泓墨熟悉荆国军队,也只限于和经过三皇子已经赵华轩作战,如今荆国三皇子和赵华轩都已经身死,即使随便找个人冒充荆国将领,宇泓墨也未必能够认出来。这样就算经过军队作战风格有变,也有合理的解释;而且打仗这回事,打个一年半载再正常不过,随便拖延些时间,等宇泓墨从秦阳关回来,京城究竟会变成什么情形可就不好说了……
太后闻言,心中终于觉得舒畅了些。
沉吟了下,太后又道:“不过,叶氏没有兵权,始终是软肋,想要靠文官和皇上对抗,这可是旷日持久的事情,而且皇帝对叶氏越忌惮,恐怕会越伺机想要除掉叶氏,到底没有兵权就没有威慑力……等等!李明昊没有去秦阳关,说不定反而是好事。哀家记得,现在的代禁卫军统领兼侍卫统领是王敬贤,如果哀家没有记错的话,秋猎时带人追查刺客的人也是他,这样一来……”
听太后道出心中的算计,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顿时都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最近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各种事端层出不穷。
首先,是接任刑部尚书数月以来还算中规中矩的裴诸城,突然在朝堂上发难,咬死了叶氏不放,更雷厉风行地揭发了吏部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案子,将叶国公府世子的堂兄,吏部尚书叶兆敏拿下大狱。这可是叶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动到如此核心的人员,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紧接着便有人为叶兆敏喊冤,弹劾裴诸城污蔑忠良。
御史台本就和裴诸城是死仇,这时候当然不会坐视,也弹劾裴诸城种种事端,将十几年前的旧账全部拉了出来。
双方在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对峙争辩,各方势力也闻风而动,处于各种考量站队,对峙间又勾起其他的新仇旧恨,弄得事情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朝堂上火药味十足。而掌握决断权的皇帝态度却含糊不明,除了在众人争执得太厉害时加以震慑调和外,便一语不发,只看着众人争来斗去。
其次是棘阳州告急,皇帝已经钦定九皇子宇泓墨领军出征,但是兵部筹集军队速度前所未有之慢,户部也连连诉苦,声称国库无银无法负担征战之事,恳求皇帝收回旨意。
这件事却引起了皇帝的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说荆国军队已经欺到我大夏头上,这种事情如果还要拖延,还要示弱,那大夏便离亡国之日不远,当场便下旨命九皇子宇泓墨为钦差,彻查户部账目,看究竟有银无银,若无银,银子又究竟用往何处。
宇泓墨手段何等铁血,当即率兵将户部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将户部的账目全部拿到手,又调派来数十个账目先生,夜以继日地清查户部账目,结果不但查出国库存银仍然充足,还查出了户部账目上的种种手脚。禀告皇帝后,皇帝雷霆震怒,当场就罢黜了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重新安排人手。
被户部这事端一吓唬,兵部不敢再出幺蛾子,立刻统筹军队。
但被皇帝这么雷厉风行地彻查震慑,宇泓墨很快就率兵离京,朝着棘阳州的方向而去,太后原本想要借此拖延时间的策略几乎没有起到作用,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也只能祈祷新任的棘阳州刺史能够抢在宇泓墨到达棘阳州之前安排好各种事宜,暂时不要被宇泓墨看出破绽,否则,这件事如果被揭发……
叶国公不想去想那种严重的后果。
而经过这两件事端,也已经有敏锐的人却已经察觉到,素来维护叶氏的皇帝现在却是如此态度,似乎已经表明了什么。更有消息灵通的人察觉到户部和兵部的阻难,有叶氏的活动痕迹,而皇帝如此的铁血手段,不留丝毫情面……种种的种种,似乎都表明了皇帝和叶氏的关系有所变化——皇帝,这是要对叶氏动手了!
这样一来,叶氏及相关的人未免人心惶惶。
皇帝这次对户部的强硬,完全出乎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的预料,这样雷厉风行的彻查户部,又对户部进行了大换血,明显是冲叶氏来的,而且不留丝毫余地……就连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都为此感到恐慌,何况其余的附从以及喽啰?
太后和叶国公自然也想到了人心问题,就更不能在叶兆敏的案子上失败。
但是,叶氏安排的替死鬼,想要将事情揽在身上,却在裴诸城出示的铁证面前哑口无言,根本无法自圆自说,反而被裴诸城追查出更多的线索,坐实了叶兆敏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罪名;叶氏派去死士,想要毁灭证据,但裴诸城军伍出身,身边的亲兵和护卫个个身经百战,身手高强又机敏,不知道是不是作文官做得发闲,把战场上那套本事全用在防卫上,弄得叶氏的死士屡屡败归,不但死伤惨重,还差点被捉了活口。
叶国公恼火不已。
户部的清洗已经弄的叶氏内部人心惶惶,如果再不能在叶兆敏的案子上扳回一局的话,叶氏恐怕真的要威信扫地。但这个裴诸城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几次三番利用御史台在皇帝面前给他上眼药,却都被驳斥回去,这更让叶国公坚信,裴诸城的发难,绝对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第621章 叶氏覆灭,兵权(1)
这样一来,皇帝当然会维护他。
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和足够的罪名,根本无法撤换掉裴诸城主审官的位置!
裴诸城的棘手,自然也让太后深恶痛绝,原本以为他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刺头!如果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只怕叶兆敏必死无疑!原本太后还觉得,叶氏枝大根深,和皇帝有抗衡的能力,最多僵持不下,绝不会沦落到这般惨败的地步,但现在看起来,她似乎有些低估皇帝了,这更让太后感觉到惊恐和慌乱。
事到如今,太后不得不考虑放弃叶兆敏。
“太后娘娘,堂老爷和叶国公府的关系,天下人皆知,而现在皇帝要对付叶氏的心思,也已经被众人知晓。如果在这时候,我们不能庇护兆敏安然无恙,反而让他被处死,那叶氏的声威何在?以后还有谁敢投靠叶氏?”听到太后这样说,世子夫人莫海芋一下子就急了。
叶国公夫人更是满脸反对。
“如果有办法,哀家也不像这样。”太后有些疲惫地道,“这段时日,能想过的办法哀家都想过了,你们也都试过了,但裴诸城掌握了铁证,真的是无能为力,恐怕只有牺牲兆敏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叶氏能够过去这个坎儿,哀家定然会厚厚地补偿兆敏的家人。”
莫海芋仍然道:“太后娘娘,不能这样!”
“海芋啊,哀家知道你不甘心,哀家自己也不甘心。”或许是唇亡齿寒,太后对莫海芋多了几分耐心,仔细地教导道,“这些年来,哀家一直致力于让叶氏掌握兵权,你可知道为什么?不是单纯地为了扩张叶氏,而是因为有了兵权,叶氏才真正能够硬起腰杆,才能真正让皇帝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这就好比打架,有利刃的一方,总会更有威慑力,如果双方手中都有利刃,那就不敢轻启战端,因为利刃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兵权,就是那把利刃,而现在,我们叶氏手里,没有这把利刃。”
莫海芋咬咬唇,不甘心地道:“照太后娘娘这样说,难道叶氏只能坐以待毙吗?”
“当然不是!只是皇帝隐忍许久,突然发难,兆敏的事情又被裴诸城逮住证据,铁证如山,这才无法可想。”太后摇摇头,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只是,就像哀家说的,咱们叶氏没有兵权,势力范围都是在文官之中,所以不能跟皇上硬碰硬,只能互相制衡,彼此博弈,让皇上意识到,叶氏仍然根深蒂固,不是他能够轻易撼动的,除非他想动摇国本!”
莫海芋摇摇头,神色迷茫:“妾身不明白!”
太后心中暗暗叹息,她很不喜欢皇后,也不喜欢叶氏里的这些晚辈,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这些人眼界狭窄,心思愚钝,在宅门或者后宫的争斗中,偶尔还能出些主意,但遇上大事,尤其牵扯到政治,就开始犯晕,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敏锐度。
“元歌,你能明白哀家的意思吗?”太后转头问道。
虽然对兆敏下手的是裴诸城,这让太后很不悦,但经过几次三番的试探,太后发现裴元歌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让太后十分欣慰。而为了表示她对裴元歌的信任,在商议叶兆敏的案子时,她也让裴元歌在旁聆听,好确定她不会因为裴诸城而迁怒于她。
裴元歌稍加思索,犹豫着道:“小女似乎明白,却不知道对不对。”
“你说。”太后点点头,鼓励道。
裴元歌想了想,道:“小女觉得,这就像是小女和身边的丫鬟的关系一样。虽然说丫鬟们的命都掌握在小女手中,但如果小女肆意打骂丫鬟,甚至杖毙发卖,也会落个残忍刻薄的名声,对小女并没有好处;而丫鬟虽然卑微,但如果联合起来使绊子,和小女作对,打扫的人不认真扫地,梳头的人不好好梳头,管金银首饰的人,那小女就没有饭菜可吃,没有衣服可穿,生活在污乱之中,诸事不成章法,也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她用宅门之中的事情来比喻,倒是立刻让莫海芋明白过来。
但莫海芋又立刻反驳道:“若奴仆这样反天,就全部发落出去,再买新的用就好了。”
“小女不是说了吗?你把所有的奴仆都发卖出去,首先是名声问题,掌家不严,刻薄狠毒,都会让人诟病;其次,新的奴仆进来,又不可能立刻接手各种事物,必须一点一点教导训练,才能慢慢上手,可是,小女的府邸周围并非诸事皆顺,还有强盗在虎视眈眈,想要进来抢劫,如果府邸乱成这个样子,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吗?”
这就说的是大夏的周边诸国,毕竟,大夏地域广阔,土地肥沃,正如一块上好的肥肉,自然引来周围群狼的虎视眈眈。
世子夫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见裴元歌能够迅速明白自己的意思,还能用这样通俗易懂的比喻将事情说明白,太后赞许地点点头,道:“元歌说得很对,所以即使皇帝想要对叶氏动手,也要拿到确实的证据才行,兆敏这次是咱们措手不及,才会弄得这般被动,难以还手。但接下来我们却能够有所防备,皇上想要再抓我们的把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世子夫人莫海芋思索着道:“可是太后娘娘,这样一来,叶氏难道就只有被动招架的份儿吗?”
“当然不是!”太后叹了口气,元歌已经把事情说得这样简单明了,怎么这个海芋还是没开窍?“哀家不是已经说了吗?咱们叶氏的势力在文官,所以不能跟皇上硬碰硬,只能暗中较劲,让皇上明白叶氏不好惹。再拿宅院的例子来说,即便管事妈妈知道主子看自己不顺眼,难道会明摆着跟主子杠上?那不是授人以柄,更让主子有理由有借口动手了吗?真正聪明的管事妈妈,这时候会在表面上毕恭毕敬,私底下暗暗使绊子,让主子的事情难以顺利进行,只要让主子意识到这个管事妈妈不好惹,这时候管事妈妈再陪个笑脸,让主子知道,她并无僭越之心,只要主子不想着对她赶尽杀绝,她也会尽力为主子办事。这样,两边都各退一步,不久皆大欢喜了吗?”
第622章 叶氏覆灭,兵权(2)
太后再次拿宅元的事情打比方,总算让莫海芋和叶国公夫人有所了解。
毕竟,后院斗争,是她们最熟悉,也最清楚其中诀窍的。
“可是,太后娘娘,若是寻常的管事妈妈,能够两下和解联手自然最好;但如果说这个管事妈妈和妾身有深仇大恨,妾身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表面和解,私底下却在暗自积蓄力量,时间越久,主子的实力越大,对这个管事妈妈的依赖就越小,到最后,管事妈妈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吗?”莫海芋仍然道,毕竟,这次事端是皇帝挑起的,是为了给景芫报仇,记挂了近三十年的恨意,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太后横了她一眼,这才道:“哀家说了这许久,有些口渴了。”
裴元歌立刻明白太后的意思,乖巧地道:“那小女去为太后娘娘准备些茶点。”说着,起身退下。
虽然说太后对她颇为宠信,但毕竟她不是叶氏的人,太后不可能把所有秘密都告诉她,之所以关于叶兆敏的事情让她聆听,也只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她的父亲,太后对她表示信任和大方的手段而已。
等到裴元歌离开,太后才道:“你若是这个管事妈妈,知道主子肯定会收拾你,难道就只会坐着等死吗?哀家方才已经说过了,兵权,这才是叶氏真正能够和皇帝相抗衡,让皇帝忌惮的保证。所以,在这段时间,叶氏必须想办法拿到兵权,而现在,哀家最大的希望,就是李明昊!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李明昊拿到兵权!”
明面上裴元歌毕竟是太后的人,这会儿皇帝已经跟太后撕破脸,因此裴元歌几次奉太后之命求见,都被皇帝给拒绝了,为了不被太后察觉到她早就投靠到了皇帝那边,裴元歌也没再私底下见皇帝,而是透过赵林将她所知道的太后这边的消息传过去。
现在叶兆敏的事情,太后有了决断,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要禀告给皇帝。
赵林将消息传出去后,带回了皇帝的口谕,却是要见裴元歌。
经过缜密的安排后,裴元歌随着赵林来到了御书房,将当时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皇帝。皇帝听完后,微微陷入了沉思,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朕一直都知道,太后是个很有大局观,很敏锐的人。果然,她比所有人都冷静得更快,一下子就看透了局势,做出了最有利叶氏的决定。”
今天早朝,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出列,声称叶兆敏身负皇恩,如果当真做出这等祸国殃民之事,应当要严重处置,不能因为他是太后的娘家人而加以宽恕,同时上折请罪,说自己身为叶兆敏的堂弟,未能加以规劝,请求他的处置,同时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以及叶兆敏的妻子都向柳贵妃递了请罪折。
如果叶氏执意要保叶兆敏的话,就会在这桩案子里越陷越深,牵扯越来越多的人和事,到时候他要动手就有足够的理由。
但现在,太后决定抽身,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得慷慨激昂,情真意切,又口口声声说身为太后的娘家,却为太后抹黑,。之前户部的清洗手腕铁血,固然能够震慑群臣,现在又是吏部卖官鬻爵的案子,同样牵扯到整个吏部,短短数日,六部之中有两部都被清洗,难免让群臣有唇亡齿寒之感,再经过叶国公和叶国公世子的这番表态,以退为进,皇帝反而不好太好穷追猛打。
毕竟,叶氏是太后的娘家,再怎么说,还有个孝字在上面压着。
若是做得太过,一样会被诟病。
“裴元歌,你也觉得朕做得太过急切了吗?”许久,皇帝抬头,看着裴元歌。
这话,已经不止指后宫,也包括了朝堂的政事。若是平时,裴元歌绝不会插手,但现在她和裴诸城都已经搅了进去,如果皇帝在和叶氏的争斗中落败,或许皇帝不会有事,但父亲绝对会成为牺牲品,这是裴元歌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想了想,裴元歌含蓄地道:“小女觉得,如果太后不知道皇上的意图的话,或许不会这么快冷静下来。攻其不备的情况下,叶大人的案子原本能够得到更好的果实。”
“你觉得朕不该跟太后摊牌,是吗?”既然授意裴元歌去惊吓太后,对于她可能会知情,皇帝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说起话来也就坦白了许多。
裴元歌沉思了会儿,道:“如果从理智上说,是这样。毕竟,太后既然知道皇上记着当年的事情,有对付她和叶氏的心思,就会有戒心,以太后的精明,以后想要再抓到叶氏的把柄,恐怕会很难。而且,因为废后的事情,太后和叶氏已经有了二心,但现在,有皇上的威胁在上,太后和叶氏反而捐弃前嫌,携手共度难关,叶氏的势力都在文官上,这种朝堂之上的角逐,正是他们所擅长的,若是处处都跟皇上作对,恐怕会动摇国本,接下来的事情,皇上需要三思而后行。”
听出了她语意未尽,皇帝道:“继续说。”
“从理智来说,是这样的。可是,”裴元歌微微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什么,迅速地道,“如果从感情来说,皇上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有些事情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但有的事情,埋藏得越久,就越无法释怀,总会有冲动而难以抑制的时候。皇上这样,反倒让小女觉得多了几分真实感。”
或许是想到了锦绣良苑里,面对章芸,她突然的爆发,裴元歌的这番话,不知不觉地便带了些感同身受般的情绪,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言语的僭越,忙道:“小女胡言乱语,若有冒犯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恕罪!”
第623章 叶氏覆灭,暴露(1)
“这种说法朕还是第一次听到,倒是新鲜。”皇帝并没有恼怒,反而饶有趣味地道,“照你这样说,人反而是鲁莽些更好吗?”
“小女只是觉得,如果一个人永远都能够清楚地审时度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永远表现得无可指摘,无论大事小事,从来都不犯错,那这样的人,小女一定会离得远远的。是人,就有属于人的情感和思绪,一个人如果能做到永远不被情绪所引导控制,必定是心思深沉而冷血的,并且善于伪装的。”裴元歌沉吟着道,“这也只是小女的一家之言,皇上随意听听就好。当然了,如果一个人永远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不合时宜的事情,那这样的人,小女也会离得远远,因为这样的人固然不会有太深的心思,但有时候行事也能把人气得半死!”
前面的话让皇帝有所触动,但听到后面,却忍不住微微失笑。
“朕原本以为,你这个孩子镇静机敏,没想到原来是个性情中人,看起来你的伪装也不错嘛!”皇帝微带调侃地道,“不过想想也是,若真是足够镇静机敏的人,秋猎上就不会横冲直撞,差点自己把自己撞死了!”
听到“孩子”这种称呼,裴元歌心中一动,更确定皇帝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那位景芫的替身,反而是以一种看待晚辈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想到这里,心中一松,裴元歌忍不住抱怨道:“还说呢!小女回来后,皇上命太医给小女诊断,小女还以为是皇上关心小女,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让父亲能够狠下心来责罚小女,结果小女却还往钉子上碰,跟父亲装可怜,一下子就被父亲拆穿了!”
听她说得委屈,皇帝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活该!”
“皇上!”裴元歌抗议。
这还是裴元歌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如此孩子气的表情,皇帝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又想起了景芫,以及他和景芫的女儿永和,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里又划过一阵疼痛。
如果永和能够长大,或许就是现在像元歌这般模样?或许也会像元歌这般聪慧,也会跟自己撒娇,有时候或许也会惹是生非,然后巴巴地等着他去给她善后……皇帝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到最后却是化作一声叹息,隐含着深深的伤痛。
都只是虚妄而已,永和早就死了,阿芫和腹中的孩儿也死了,还有很多原本很亲近的人,都死了……
“皇上?”裴元歌轻声喊道。
皇帝微微回过神来,迎上裴元歌那种微带探究,却又带着抚慰和关心的眼神,心中微微感到暖意,摇摇头,失笑道:“没事,朕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说着,转开话题道,“这段时日,朕不曾见你,对太后来说,你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可你还能够得到太后的信任,为朕传递消息,真是委屈你,也辛苦你了!其实,现在就算太后察觉到你已经投到朕这边来,也已经没有关系。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冒险逞强,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别的。”
这样的感性,对皇帝来说是少有的。
裴元歌察觉到他言语之中的真诚,心中微微一动,道:“小女记住了。”
“如果没事,你就先退下吧!在太后那边……”皇帝顿了顿,斟酌字句道,“小心!”
裴元歌福身道:“是!”
转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又被皇帝叫住。裴元歌转过头,微带疑惑:“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皇帝审视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头上那根金镶玉衔珠凤钗,还有手腕上的赤金嵌红宝彩蝶绕花手镯,是太后赏赐给你的,应该是御制监新出的首饰款式吧?倒是很有眼光!”又顿了顿,道,“朕曾经说过,你助朕除掉皇后,分化离间太后和叶氏,大功一件,在朕允许的范围内,朕可以应允你一件事。裴元歌,现在,你想好了吗?”
裴元歌心猛地一顿,思索了会儿,道:“小女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除掉太后和叶氏的威胁。”
“想想吧,如果想好了,就来告诉朕!”皇帝微微颔首,“好了,下去吧!”
裴元歌再次福身,转身离开御书房,猜度着皇帝最后这番话的用意,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太后的确曾经赏赐给她金镶玉衔珠凤钗,以及赤金嵌红宝彩蝶绕花手镯,但是她现在所佩戴的,却并不是太后上所赏赐的两样东西,而是泓墨在离开京城前送给她的。皇帝和叶氏宣战,京城以及皇宫形势诡谲,泓墨又必须离开京城,实在放心不下她,就送给她这两样东西。因为她住在萱晖宫,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如果突然出现从前没有的东西,说不定会引人怀疑,所以泓墨干脆寻了这两样首饰在御制监的图纸,另外找人打造。
这两样首饰看起来与太后所赏赐的无异,却是暗藏玄机。
手镯中间被掏空,左右各藏有三枚涂了迷药的银针,以及三枚涂了毒药的银针,两只手镯加起来个六枚,只要手触到花叶之中的机关便能启动,危机关头可以用来救命;而凤钗只要扭动凤头,就会弹出利刃,可以当做短匕使用。而且凤身亦是中空,藏着一枚精致的烟花信号,用来和泓墨留在皇宫的暗卫联系。
这两样东西,都是泓墨留给她,在紧急关头保命的东西。
而她身上所佩戴的簪环首饰之中,除了这两样东西外,还有身上佩戴的玲珑玉络子,耳垂上的白玉水滴耳坠,也是太后同时赏赐的,一样精致美丽,皇上却单单点了泓墨送给她的凤钗和手镯,这不能不让她疑心,皇帝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第624章 叶氏覆灭,暴露(2)
尤其,在提了这两样首饰之后,皇帝又提到之前允诺她的一件事。
难道说,皇帝已经察觉到她和泓墨的事情?而又提到那件事,是不是意味着,对于她和泓墨的事情,皇帝并不反对,并在暗示她,事后可以借皇帝的允诺来达成心愿?想到这里,裴元歌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眼眸突然绽放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因为被皇帝最后的话语牵动了心神,也因为相信皇帝要私下见她,定然会安排妥当,所以裴元歌没有察觉到,就在她拐弯的瞬间,御书房前正好走来一道身影,应该是正要来拜见皇帝的官员。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道身影的主人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拐弯处的裴元歌,眼睛陡然明亮起来,粲然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太后娘娘,不好了!”
最近这段时日,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经常进宫,一来将宫外的消息禀告太后,而来也要就各种事情的处理请示太后,以免有所疏漏,被皇帝逮到破绽。当今皇上铁了心要对付叶氏,叶氏可谓处在风口浪尖,必须步步谨慎,绝不能再走错一步。
见她们神色慌乱,太后微微皱眉,竭力平静下来:“怎么了?”
“太后娘娘,妾身僭越,裴四小姐现在在哪里?”环视殿内,见裴元歌并不在,莫海芋微微松了口气,仍然不放心,追问其裴元歌的行踪。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记着跟元歌丫头那点恩怨?见莫海芋对裴元歌穷追不舍,太后心中难免有些烦躁,竭力忍耐下来,淡淡道:“那丫头说到御花园去摘些早梅花,用来泡茶喝。怎么了?为什么特意问起她来?”
莫海芋这才放心,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吩咐众人都退下,却见莫海芋和叶国公夫人身后仍然有个身着灰衣,身材高大,被披风遮着头脸的身影站着,心中更加不悦。她萱晖宫的心腹都已经退下,莫海芋身边居然还留着一个人,这成何体统?根本就是藐视她这个太后!
莫海芋这才急切地道:“太后娘娘,妾身这次和母亲入宫,有两件大事要向太后娘娘禀告。第一件就是,皇上并不如太后娘娘所想,因为我们叶氏退让,见好就收,等待着日后慢慢较量,而是想要将我们叶氏连根拔起;第二件事则是关于裴元歌的。太后娘娘,妾身早就说裴元歌居心不良,您不该相信,现在果不其然,裴元歌根本就是皇帝派到您身边的奸细,她是皇帝的人!”
这两个消息都让太后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什么证据?”
莫海芋向后微微侧身,道:“李侍卫,请你向太后娘娘说清楚整件事吧!”
太后这才察觉,那个身材高大的灰衣身影,并不是莫海芋或者叶国公夫人的丫鬟,而是刚被封为一等侍卫的李明昊。李明昊那样高傲的性子,居然这样来见她,显然事关重大,再联想到李明昊近来在皇帝跟前的得宠,以及世子夫人方才的话语,顿时如坠冰窟,浑身一片冰冷。
李明昊脱掉披风,露出他桀骜的脸,道:“臣李明昊参加太后娘娘!”
“不必多礼!”太后匆忙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解释太后娘娘的疑惑之前,臣有件事要先询问太后娘娘。”李明昊依然不改那种嚣张的姿态,泰然自若地道,“听说裴四小姐是太后娘娘为皇上准备的人,敢问,在皇上和太后娘娘翻脸后,对配裴四小姐的态度又如何?可曾召见裴四小姐?太后娘娘不必好奇臣怎么会得知这些内情,世子都已经坦然相告,毕竟,想要合作,首先就得彼此坦诚,不是吗?”
太后终于领教了李明昊传说中的嚣张自负,目中无人,微微冷静下来,问道:“既然李侍卫知道,叶氏如今正处在危难关头,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能够呼风唤雨,还愿意投靠叶氏吗?”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嘛!如果叶氏平平稳稳,仍然呼风唤雨,我就算投过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相反的,现在也是正在危难之中,我如果能够为叶氏多出一份力,帮叶氏渡过难关,这种情分自然不必寻常。以叶氏的底蕴,我觉得我这场赌,不会输!再者——”
李明昊若有所思地一笑,正要说话,却被人打断。
“李侍卫,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多说了。”莫海芋唯恐他会说出对裴元歌的企图,说不定会触怒太后,反而不肯相信李明昊接下来的话语,急忙打断他的话,又对太后道,“太后娘娘,在这种时候,李侍卫肯站在叶氏这边,已经无可怀疑,时间紧迫,还是先听他说重点吧!”
思索着李明昊的话语,太后倒觉得颇为可信,以李明昊的这种性格,的确会做这样的赌注,点点头,道:“李侍卫在也是危难关头肯加以援手,日后定不忘大恩大德。”说完,这才道,“李侍卫这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太后娘娘临危不乱,果然是女中豪杰,懂得如何拉拢人心,这倒是让我觉得,我这场赌更多了些赢的筹码!”李明昊笑着道,随即面色微肃,道,“昨天我蒙皇上召见,皇上吩咐给我一件差事,正与眼下叶尚书的案子有关。皇上吩咐我暗中查找吏部贪污卖官案与叶国公府的关联,还吩咐说,只要能够找到足够的证据,能够定罪叶国公府就够了!除此之外,还吩咐说,要我暗中寻找与叶氏有关的官员名单,以及罪证。”顿了顿,又道,“和叶国公府相同,只要有证据就足够了。”
第625章 叶氏覆灭,暴露(3)
太后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只要能够有足够的证据,真假不论。
换而言之,就算这证据是假造的,只要能够环环相扣,陷叶国公府于罪就够了!而且,还有和叶氏有关的官员名单及罪证,这是要将叶氏连根拔起!
想到这里,太后连连打了几个寒颤,她早就知道,皇帝对景芫情深意重,而她当初和叶氏联手,谋害景芫以及永和,还有那些人,如果被皇帝知道,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时隔三十年,都没能渐渐抹去皇帝心中的仇恨吗?难道他都没有想过,叶氏根深枝大,如果他真的要将叶氏连根拔起,会引起怎样的朝野震动?甚至可能会动摇国本!尤其,现在还有荆国在边境开战,还有其他外族虎视眈眈,如果大夏再内斗,内忧外患,说不定就有亡国之虞。
皇帝素来精明,顾全大局,也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吗?
这正是太后之前所设想的最糟糕的结果。
“皇上他这是疯了!”太后咬牙道,随即想起方才莫海芋还提到裴元歌,心头越发慌乱起来,“裴元歌呢?这事跟裴元歌又有什么关系?”
“我在奉诏进御书房时,正好看到有道身影离开御书房,认出那正是太后娘娘所宠信的裴四小姐。而且,在皇上吩咐我的过程中,隐约听出皇上言语极为肯定,似乎认定了叶氏会退让,正可以趁机加以铲除!”李明昊缓缓地道,“还有,我还认出,当时陪着裴四小姐离开御书房的那位公公,正是往日一直追随着裴四小姐的那位公公,听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所说,应该是叫赵林!”
裴元歌?!
赵林?!
太后如遭雷击,面色一片惨白。
赵林,那是她信任了十几年的贴身太监;而裴元歌更是她这段时间信任倚重的新宠,如果说他们都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可是,如果说不是的话,明明这些日子,皇帝都没有再见裴元歌,为何李明昊会看到裴元歌出现在御书房?旁边还有赵林!如果这都是真的……
太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坐不稳。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看着太后的反应,心中暗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她们原本还在思索,要如何才能抹杀太后对裴元歌的信任,除掉这个祸患,没想到裴元歌却自寻死路!
“你……你有什么证据?”太后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李明昊微微挑眉,眸中带了几许挑衅,道:“没有,只是我凑巧在皇上的御书房前看到了裴四小姐和赵公公而已。当时在场的人,都是皇上的亲信心腹,谁也不可能出来替我作证,所以,说到底,还是我的空口白话,只看太后娘娘愿不愿意相信我了。如果太后娘娘当我是另有所图,故意挑拨离间,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好了。说到底,我在这时候站在叶氏这边也是要冒风险的,如果再你怀疑我,我怀疑,那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了!”
他这话语说得很不恭敬,就连旁边的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听得有些刺耳。
知道太后有着属于她这种身份的骄傲,叶国公夫人害怕太后一气之下,非但不相信李明昊的话,还把这么一位强援给气走了,忙道:“太后娘娘,李侍卫没必要胡编乱造这种事情,毕竟他和裴元歌无冤无仇的。再说,在这时候,他陷害裴元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世子夫人莫海芋想了想道:“太后娘娘,妾身知道,在这时候提到皇后娘娘,会让太后娘娘心中不快。但妾身还是要说,之前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虽然也有摩擦,但毕竟都是为着叶氏,大局利益还是一致的。可是,自从这个裴元歌出现后,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关系却急剧直下,最后更落得被废,幽禁冷宫的下场,叶氏自此有了衰败之势。如果说此刻皇后娘娘不曾被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相互照应,把持后宫,与前朝相呼应,里应外合,断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缚手缚脚,皇上也未必敢对叶氏轻启战端。从这点来看,这个裴元歌定然是皇帝派来挑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系的细作,确然无疑。”
这番话语说得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也十分狡猾。
皇后叶玉臻本就性情高傲,身为皇后,几十年来却都要听从太后的吩咐,成为太后的提线傀儡,心中早有取而代之,真正统御后宫的心思,这才是皇后和太后之间矛盾以及摩擦的根源所在,裴元歌只是察觉到这点,而巧妙地加以激化,将矛盾引爆而已;而叶氏将重心转移到皇后身上,逐渐将太后当作弃子,这则是太后和叶氏的心结所在。
但现在在莫海芋的言辞下,却将这一切都轻轻揭过,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裴元歌的身上,好像如果没有裴元歌,太后和皇后之间就不会有嫌隙,太后和叶氏之间也不会有心结,同时也给了太后一个台阶下。否则,所有的一切岂不是都变成了太后的错?
果然,听了这样的说辞,太后神色微微缓和,咬牙道:“这该死的裴元歌!”
只要稍微冷静下,太后就知道,李明昊所言八成是事实,因为她突然想到,既然这么多年皇帝都记挂着景芫,而且记得那么深刻,那么,在她的寿宴上,当皇帝初次看到与景芫那般相似的裴元歌时,多少也该有些失态才对。但是,皇帝当时的表现堪称完美,完美得连她都没有怀疑,真的以为皇帝早就忘记了景芫。
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在此之前,皇帝早就见过裴元歌,所以早有准备。
第626章 叶氏覆灭,密谋(1)
如果那时候她有所警觉,察觉到皇帝隐藏的心思,有所防备,她和叶氏都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说有皇帝这个威胁在,无论她有多么厌恶皇后的愚钝和刚愎自用,都不会在皇帝决定废后时不加以阻拦。毕竟,皇后再愚钝,再刚愎自用,终究是皇后,统领六宫,有着无数的便利,都比现在由柳贵妃掌宫,一切缚手缚脚的局面来得好得多。
正因为她深信皇帝对她的尊重和孝敬,才敢冒险废掉皇后,以此来敲打叶氏。
这样想想,裴元歌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就再理所当然不过。这天底下,还有谁比皇帝更清楚,一个神似景芫的女子,对她这个太后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危难关头的一条退路,这样的人,她这个太后自然会重视,带在身边加以调教……
“妾身早就说了,这个裴元歌心思不纯,肯定没安好心眼,绝对不能轻信……”见太后承认这点,叶国公夫人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道,想到她被废的女儿就忍不住抹眼泪,“可怜了我那玉臻……”
莫海芋微微皱眉,现在叶氏正需要太后来指导大局,婆婆这样说,岂不是当众扫太后的面子?太后哪能高兴?忙打圆场道:“说到底,还是裴元歌那贱人太过狡猾,将我们都蒙蔽了。”
这话就说得顺耳多了,太后点点头,向李明昊道:“还要多谢李侍卫,才能让哀家窥破此事。说到底,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边,否则也不会正好让李侍卫撞破这件事了。如果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李侍卫非但是我们叶氏的大功臣,也是我们叶氏的福星!”
经过方才的事情,太后对李明昊的为人也有所了解。
这无疑是个非常自负嚣张的人,自视甚高,这从他开始自称为“臣”后来变成“我”就能看出来。这种人大概永远都会认为自己是对的,正因为这份自负,才会在叶氏风雨飘摇的时候,选择站在叶氏这边,豪赌一局,为将来博个锦绣前程。对于这样的人,必须顺着他的心意来,让他相信,她和叶氏都觉得他十分重要才行。
方才她的质疑,只怕已经让这位李侍卫有所不悦,才会说出那番话。
因此,太后急忙补救,同时也将这一切说成是天意,非但加重了李明昊的筹码,同时也让人觉得,老天爷是偏向叶氏的,既然如此,叶氏自然就能够安然渡过难关。这种含意,在这个时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
果然,闻言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神色都倏然明亮起来。
李明昊脸上也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快把这贱人叫过来,严加惩治,以儆效尤!”叶国公夫人面露狠毒之色,她无疑是最恨裴元歌的人,毕竟,现在做皇后的人是她的女儿。有这个女儿在,连太后都要让她几分,结果,女儿因为裴元歌被废,之后太后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她,让她吃了好一阵子的排头。
“且慢!”李明昊开口道,“我倒觉得,现在不宜动裴四小姐!”
莫海芋知道李明昊看中了裴元歌,恐怕不愿意裴元歌有所损伤,忙道:“正是,裴元歌既然是皇上派来的人,若是贸然动了,岂不是告诉皇上,我们知道了这些。说不定会引起皇上的震怒,毕竟,裴元歌和前太子妃长得那么像,说不定会刺激到皇上。”
李明昊显然不知道前太子妃的事情,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但转瞬即逝,开口道:“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现在我们知道了裴四小姐是皇上那方面的细作,而裴四小姐却并不知道我们知道这点,从这方面来说,她在明,我们在暗,对我们是很有利的。我们可以利用这点,让她帮我们传达错误的消息给皇上,皇上必然深信不疑,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
听到李明昊将“我”改成“我们”,显然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叶氏众人,太后心中暗觉满意。
这种言语不经意间透漏出的细节,最能查探一个人内心,而且可靠。
“李侍卫觉得,我们应该要如何利用这件事?”
“听国公爷和世子爷的意思,以及皇上吩咐我做的事情,皇上现在是铁了心要对付叶氏,而且对叶氏是深恶痛绝,这对叶氏固然是不利,但同时也能成为一把利刃,借此到达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以我看来,现在叶氏最大的缺陷在于兵权,所以只能利用礼法和舆论来和皇上暗中抗衡,所以当皇上的态度表现得十分强硬时,我们就显得被动了。所以,叶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兵权,最好能够拿到兵权,以备不时之需!”李明昊侃侃而谈,神色极为自信。
太后点点头,对李明昊更多几分欣赏:“李侍卫所言极是。”
原本她还担心,李明昊过于自负嚣张,会是个刚愎自用的草包,现在看起来,却是个眼光精准,极富谋略的人,几乎能够和宇泓墨相较,难怪皇帝会看重他。叶氏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尤其是武将之才!
“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能够帮叶氏拿到兵权的人,恐怕只有我,一来我本就是武举出身,家父和义父都曾经在这方面倾心教导;二来我现在在皇上面前也极有体面,皇上信任我,而最重要的是,皇上并不知道,我和国公爷以及世子爷有接触。而现在,我欠缺的只是机会,棘阳州告急,原本是我夺得兵权的好时候,可惜被九殿下搅黄了。不过现在裴四小姐的情况,却又给了我一个更好的机会,那就是……”
第627章 叶氏覆灭,密谋(2)
太后赞赏地道:“禁卫军统领!”
这个李明昊,所思所想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可见心思细密,头脑敏锐,实在是惊采绝艳!
“太后娘娘睿智!”李明昊显然也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笑着道,“既然如此,太后娘娘的谋算想必也和我不谋而合,就不必我多赘言了。不过。太后娘娘,如果我拿到禁卫军统领这个位置,那我们就得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样一来,九殿下截了棘阳州的差事离京,对我们来说,反倒是好事。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太后娘娘也要注意,最好能够先除掉此人,以免后患。”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知道他和太后在打什么哑谜,一头雾水。
太后娘娘却更觉得李明昊眼光深远,且胆大包天,审视了他许久,才缓缓道:“谁?”
“裴诸城!”李明昊吐出这个名字,淡淡道,“此人任镇边大将数十年,在军中人脉极广,而且为人豪爽耿直,在军中声望很高,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兵卒,无不对他感恩戴德。虽然他此刻卸职任刑部尚书,但身边的亲兵仍然不可小觑,又对皇上忠心耿耿,说不定会成为变数。太后娘娘应该记得,当初宁王叛乱,可是裴诸城最先率兵入京平定的,此人……不可不防!”
“可是,国公爷和世子曾经想方设法对付他,却都没有结果。”太后皱眉,“李侍卫有何良策?”
“对着裴诸城,来阴的恐怕不行,他做镇边大将那么多年,想要他项上头颅的敌将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那么容易得手,他也活不到现在。不过,这个人很忠心,想要对付他,最好的手段莫过于阳谋,也未必就立刻要他死,只要将他拘押起来就够了。”李明昊缓缓道,“正巧,我来京途中,遇到了一件事,倒是可以利用,在紧要关头将裴诸城拿下大狱,暂时管制起来。”
“哦?”太后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是何事?”
“我来京途中,经过一个小镇,镇上有户人家是军户,听说因为军饷的事情闹腾起来,说上司克扣了他的军饷,言语中似乎还提到了裴诸城的名字,因为他只是个小兵卒,县衙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件事,所以没有动静。而这个兵卒,原本就是在裴诸城所统御的西北驻军手下,如果说确有此事的话,那想必就不会单只有他一户,如果一起闹将开来,裴诸城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要将这件事引爆,就要把握好时机,只要到时候朝臣极力要求彻查,无论如何都能将裴诸城羁押起来!”李明昊缓缓地道。
“太好了!”叶国公夫人高兴地道,“如果能将裴诸城拿下大狱,那兆敏的案子就得换人负责,只要在证据上做些手脚,说不定就能安然无恙。”
“此事不妥!”李明昊皱眉,摇头道,“现在引发此时,时机并不好,而且最好吏部尚书的案子,我们最好不要去碰,而是极力做出避让的态度来,这样皇上就不会怀疑裴四小姐所提供的情报,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更有利。否则,如果让皇上发现,裴四小姐的话和事态的发展不相符的话,就会起戒心,反而会扰乱我们接下来的部署,小不忍则乱大谋。”
“明昊说得很对!”太后点头,赞同道,“兆敏的事情先压着,暂时确保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好,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说着,目视李明昊,毫不遮掩地击节赞叹,“李明昊,你真是天生的帅才!你放心,等将来我叶氏大事既成,绝不会亏待你的,定会让你出将入相!”
太后毫不吝惜地许下承诺。
这个李明浩,对叶氏来说,实在是太有用了!
裴元歌丝毫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已经暴露,更不知道李明昊正在和太后密谋着对付裴诸城的阴谋,她依然呆在萱晖宫,在太后需要的时候,帮助太后分析情形,顺便探听太后的意图,将重要的信息禀告给皇帝,没事的时候或者在霜月院,或者到御花园散心。
这天,听说御花园西边角落处有几株好红梅,裴元歌无事便前去游玩。
秋末冬初,天气已经渐渐寒冷,树木凋零,只有松柏竹等寥寥草木仍然碧翠可爱,几枝早梅含苞吐蕾,逸出丝丝缕缕的幽香,沁人心扉。裴元歌边赏梅游玩,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深处,忽然之间,从前方的传来几道细碎的声音。
裴元歌微怔,和旁边的赵林对视一眼,知道皇宫多隐私,有的知道未必是好事,正要悄悄离开,却听得随风传来的话语中隐隐透出“国公爷”“世子爷”“皇上”“九殿下”“五殿下”之类的字样,心头微微一动,大夏王朝的国公并不多,而且但部分都是先帝时的功臣封爵,大多都已经没落,而现在最负盛名的国公,无疑是太后的亲哥哥,叶国公!
如果是和叶国公有关的事情,又在如此隐秘的地方,或许会很重要?
想着,裴元歌对赵林微一示意,赵林会意,立刻悄悄离开,查探四周可有其他人放风或者经过,确定无人后才回来禀告裴元歌。两人便悄悄地靠近前去,曲径通幽,声音却是从角落的厢房处传来,只听得一人压低声音道:“当初秋猎的刺客事件,若不是王统领照顾,放了那刺客一马,如果被捉到活口,那可就麻烦了!这桩恩德,国公爷和世子爷可是记在心里的!”
听到“秋猎刺客”四个字,裴元歌心中一震,更是屏住了呼吸。
裴元歌和宇泓墨早就私下怀疑,秋猎的刺客事件,是叶氏一手主导,一边引刺客刺杀皇帝,一边拦截重伤泓墨,同时将重伤的泓墨引导到围场,算准时间,将搜索刺客的侍卫引导了泓墨所在之地,好让皇帝怀疑当时身受重伤的泓墨是刺客,让皇帝会泓墨产生怀疑和忌惮,进而打压泓墨和贵妃以及柳氏派系,却没想被自己搅了局。
第628章 叶氏覆灭,蹊跷(1)
不过,虽然怀疑,裴元歌和宇泓墨却始终没有找到证据,也无法告诉皇帝。
没想到却在这里听到关于这件事的内幕,裴元歌立刻凝神,继续偷听下去,希望能够听到更多的事情。
“这是当时王统领也说过,他深受国公爷和世子爷的照顾,才能步步高升。别的不说,若不是太后娘娘当初执意要撤掉原本的禁卫军统领,王统领这会儿还是副统领呢!前统领可是贵妃娘娘的人,根系深厚,有他在上面压着,王统领想要有出头之日可不容易。”另外一个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可惜了,原本算得好好的,却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居然没有搜到九殿下的人,生生让他逃过这一劫。”
说着,扼腕叹息不已。
原先那人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九殿下狡诈若狐,哪那么容易就被抓到把柄?也是五殿下宽厚温和,才会被这等小人所欺,常常被九殿下折辱,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到好似五殿下不如九殿下似的。却不知道,五殿下这般宽厚仁明之人即位,底下的人才好过,否则……”
“嘘,你小声点,这种事情咱们心知肚明也就算了,被人听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那沙哑嗓音的人有些紧张地道。
先前那人道:“怕什么?这等荒僻之地,怎么会有人?”
“还是小心为妙。”那沙哑嗓音的人道,“国公爷和世子爷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定然会转告王统领的,还请国公爷和世子爷放心,王统领表面上虽然不露,担心还是很敬服拥戴五殿下的,定然会竭力协助。”顿了顿,道,“现在风声紧,为保险起见,咱们还是先散了吧!”
听到这里,知道里面的人很快就会出来,裴元歌和赵林急忙躲在附近的曲廊角落处。
才刚藏好,便听到“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服色的人环视四周,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等他走后好一会儿,才有另外一人出来,却是一身墨蓝色滚黑边的劲装打扮,也匆匆离去。
赵林正要出来,却被裴元歌按住,摇了摇头。
赵林正在疑惑,却见没一会儿,那个劲装打扮的人再度折回,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这才放心离去。赵林不由得出了一头的冷汗,多亏裴四小姐机警,防着那些人去而复返,否则,他们刚才要是出来,急急想要离开,定然会被那个劲装打扮的人撞个正着,后果就不好说了。
裴元歌确定安全了,这才和赵林从藏身之处出来,也匆匆离开这处院落。
“赵公公,他们所说的王统领,指的是谁?”裴元歌问道。显然他们过来得晚,只听到了事情的末尾,但也透漏出许多讯息,很值得裴元歌深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王统领,恐怕就是秋猎时负责追捕刺客的禁卫军统领王敬贤。
“正是如今暂代禁卫军统领之职的王敬贤王统领,而且,方才那劲装打扮的人服色也正是禁卫军的服色。而那个小太监奴才认识,是萱晖宫的人,正是叶氏送进宫的,因为和叶氏关系太过密切,所以太后很是防备他,并没有重用。”赵林神色凝重,“方才那两人的话语之中透漏出的含意,似乎这王统领和叶氏有关。此事非同小可,裴四小姐,需得立刻禀报皇上!”
禁卫军是贴身保护皇帝,以及皇宫安危的军队,意义十分重大。
王敬贤能够暂代禁卫军统领,可见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和叶氏有关,现在皇帝又在和叶氏针锋相对,让这样的人来保护皇帝,实在太过凶险了!而且,听那些人话语里的意思,这王敬贤还和叶氏合谋,放任刺客进入围场,刺杀皇帝,之后又故意放刺客离开,这事还跟九殿下有关……
赵林越想越觉得冷汗淋漓,心中惊恐难言。
“的确,这件事必须要告诉皇上。”裴元歌深思着,缓缓地道,“赵公公,请你传消息给皇上,就说我有要事要见皇上。”
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也难免裴四小姐要亲自见皇上。赵林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很快的,皇帝便安排妥当,再次在御书房里接见裴元歌。
听完裴元歌和赵林的话语,皇帝再度陷入沉思,手指在面前的紫檀木桌上轻轻地敲着,许久,忽然问道:“那两人说,刺客之事似乎和泓墨有什么关联。裴元歌,当初你在贵妃的营帐,贵妃又身受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歌心中一震,正要斟酌要如何说,皇帝已经喝道:“说实话。”
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这时候再加以隐瞒反而徒惹皇帝怀疑,对她对泓墨对柳贵妃都没有好处。转瞬间裴元歌便权衡清楚利弊,当即道:“此事是小女隐瞒了皇上,小女有欺君之罪,还请皇上降罪!”说着,深深地磕头下去。
“这罪暂且搁着,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喜怒难辨,沉沉地道。
裴元歌点点头,道:“是!据小女所知,是九殿下被杀手阻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暗卫送到了围场。正巧当时围场出现刺客,唯一逃窜的刺客同样是身受重伤。正巧小女经过柳贵妃娘娘的营帐,柳贵妃便留小女说话,正巧太后娘娘和皇上前来探视,结果贵妃娘娘便受了重伤。”
她说得并不清楚,但这含糊的话语已经足够让皇帝知道真相。
只是……虽然猜测皇帝已经察觉到她和泓墨的事情,但皇帝既然不挑明,裴元歌自然不会自己说清楚,但她也不能说谎,否则定然会让皇帝心生不悦,因此便将事实简化,并不牵涉到她和泓墨的事情,却又足够让皇帝明白事情的缘由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