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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白色蝴蝶     重生之嫡女无双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7章 叶氏覆灭,重逢!

    那公公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即道:裴四小姐也知道,眼下情形敏感,皇上宣您入宫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让太后知道,就是因为奴才平日只在御膳房帮忙,从来没在太后跟前露过脸,这才挑了奴才来传旨,还吩咐奴才行事要隐秘,别张扬,免得被人察觉。

    这倒也是。裴元歌点点头,道,不知道公公怎么称呼?

    那公公陪笑道:奴才姓闵,叫做闵长青。

    原来是闵公公。裴元歌笑吟吟地道,这么说,闵公公和太后娘娘从来没见过面?您身后这两位是大内侍卫吗?

    闵公公点头哈腰地道:可不是吗?奴才能够为皇上效力,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再没有福分见太后娘娘。说起来裴四小姐的眼神倒真好,这两位正是才进来的三等侍卫。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不是,但凡传旨的太监,总要带两个大内侍卫,一来明证身份,二来这会儿兵荒马乱的,也免得出事!

    闵公公说得是!裴元歌点点头,依然笑意盎然,却是慢慢陷入了沉思。

    原本这位公公带着皇帝身上的玉佩过来,行事也缜密,裴元歌并没有太大疑心,但就在刚才,她却从这个闵公公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迦叶香的味道,似乎是在什么地方沾染到的。而迦叶香,则是南方进贡的贡品,因为味道清淡悠远,颇有禅韵,不太得宫中妃嫔的喜欢,只有太后喜爱它能够凝神静气,因此每年进宫的迦叶香都全部送到了萱晖宫,别处都不会有。

    若是皇帝派来的人,又如此隐秘,身上怎么会沾染上萱晖宫里的迦叶香?

    因为时局不稳,裴元歌变多了份心思,随意询问几句,结果这人一下子就说漏了嘴,居然说从来没有在太后跟前露过脸,简直是欲盖弥彰。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敢说见过太后?而且面对她的询问,处处都解释得详尽,似乎唯恐她生出疑心,一点都没有皇帝使者的做派,像是从来都有过传旨的经验。若真是皇帝宣她,又行事周密,不欲被人发现,皇帝应该要找信得过的人才对,绝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就来宣旨。

    再者,这个闵长青声称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是大内侍卫,可是,在闵长青传皇帝口谕的时候,两个人却并没有躬身垂首,面露敬畏,若真是大内侍卫,怎么可能在这种细节上出错?

    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三个人很可疑。

    说不定根本就是太后派来,想要将她骗进宫的!

    但是,裴元歌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时候太后的满盘心思应该放在举事这件大事上,怎么这时候还有闲心来理会她这个皇帝的眼线?这样费尽心机,要将她骗入宫中又所为何来?若是稍不小心,被她看出破绽,闹讲起来,定然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若是因此引起皇帝的警戒,岂不是得不偿失?

    裴元歌想着,忽然想到闵长青方才说的兵荒马乱四个字,忽然心中一震。

    难道说,今晚就是太后的举事之期?

    裴四小姐?见裴元歌迟迟没有动静,闵长青有些着急,忍不住道,裴四小姐还是快些入宫吧!看皇上的表情,事情似乎很紧急,拖延不得。

    哦,我知道了,闵公公且稍带,我去换了衣裳就来。裴元歌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笑着道,心中已经暗暗拿定主意,绝不能随这些人入宫,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将这三人扣在裴府,若今晚真是太后的举事之期,自然没有关系,就算不是,她也可以借口说这些人形迹可疑。既然如此,不如就借着更衣的借口,先离开这间屋子,然后让护卫将屋子围起来,将这三人拿下,死活就不必论了!

    闻言,闵长青有些焦虑,道:裴四小姐,实在是这事要紧,皇上吩咐了,要您尽快入宫,依奴才看,您就不必再换衣裳了,就这样随奴才去,皇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闵公公此言差矣!裴元歌正色道,皇上乃是万乘之尊,按规矩来说,我接旨就该穿正装才是,只是因为看公公行事隐秘,害怕更换衣裳,泄露了消息,这才穿着寻常衣裳接旨。如今既然要入宫面圣,我自然要郑重其事才是,不然,岂不是对皇上的不敬?闵公公既然是皇上的心腹,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裴元歌言之有据,闵长青也无法辩驳,只能心中暗暗焦虑。

    而他身后的两人本是叶氏的死士,压根就没将裴元歌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早就不耐烦闵长青蝎蝎螫螫的模样。不就是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吗?既然是皇帝的眼线,直接拿下带进宫中就是,何必这么麻烦?想着,已经暗中蓄势,准备将裴元歌拿下。

    见那两人神色不对,裴元歌暗自警戒,下意识地走到屏风旁边。

    就在这时,舒雪玉忽然进来,神色焦虑道:元歌,听说你突然将人遣退,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说着,已经进了屋子,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隐约察觉到屋内气氛有些异常,正自疑惑,却见一个彪形大汉眼眸微动,突然身形一晃,竟然到了她的身后,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自己脖颈上,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失声惊呼。

    母亲!裴元歌面色大骇,喝道:闵公公,这是做什么?

    屏风后的赵景虽然从裴元歌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异常,在暗自警戒,但谁也没想到舒雪玉会在这时候进来,尽管已经及时跃出想要拦阻,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能横剑挡在身前,先护在四小姐的身前。

    见那死士行事鲁莽,闵长青原本也有些恼怒,但看到从屏风后面跃出的赵景,顿时惊觉到,这位裴四小姐只怕早已经察觉到异常,索性不再这样,摊开了讲道:裴四小姐好利的眼!奴才还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裴四小姐早有警戒,难怪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对裴四小姐赞不绝口!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现在裴夫人在我们手里,裴四小姐若是不想裴夫人有什么意外,还是乖乖地随我入宫吧!

    看到这些人的做派,舒雪玉哪里不知道此行的凶险,当即道:元歌别去!

    给我老实点儿!制着她的死士,见舒雪玉这般强硬,顿时恼怒起来,将长剑往她脖子前逼了逼,道,你再多话,老子先给你来道血口子!

    锋锐的刀锋划过,鲜红的血顺着雪亮的剑身滴落下来。

    母亲!裴元歌更是大急,看看那个挟持舒雪玉的死士,再看看旁边气定神闲的闵长青,忽然深吸一口气,道,闵公公,你不过是来请我入宫,何必这么剑拔弩张?放开我母亲,我随你们入宫就是!

    元歌!

    四小姐!

    舒雪玉和赵景都焦急地喊出声来。

    裴四小姐真爱说笑话,若是放了裴夫人,裴四小姐又怎么肯随我们入宫?见自己占了上风,闵长青笑眯眯地道,而且,裴四小姐这般聪慧,老实说,奴才还真有些担心,怕裴四小姐半路出幺蛾子,若是裴夫人在手,奴才也能安心些。听说裴四小姐是名孝女,为了裴尚书的名声,宁可拼了命地去和新科状元李明昊赛马,而且和裴夫人感情也不错,想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裴夫人香消玉殒吧?

    裴元歌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深深呼吸,道:好,我随你们入宫!

    四小姐!赵景喊道,心中充满了恼恨和自责,若是他方才反应能再快些,为夫人挡住那一剑,现在四小姐就不会被这些人威胁,到那个威胁至极的皇宫里去。

    赵统领,你不必担心,太后娘娘一向疼我,未必会对我怎样。只是,府内的人事就交给你了,按照我之前叮嘱的,要小心谨慎,看管好大姐姐和三姐姐,护好府内的人。裴元歌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做好这些事情,就算不辜负我了!否则,我绝不宽恕!

    四小姐!赵景咬牙,好一会儿才道,卑职遵命!

    就这样,一名死士挟持着舒雪玉,另一名护在他身边,闵长青则站在裴元歌身后,一众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裴府,早有马车候在府外,等舒雪玉和裴元歌都上了车,闵长青也上去,对跟随出来的赵景道,赵护卫,你最好不要派人跟过来,否则的话,只怕裴夫人和裴四小姐都很危险!

    说着,也上了车,马夫呼喝着,一抖缰绳,马车便飞快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驰去。

    这位壮士,请你放开我母亲吧!裴元歌看着舒雪玉脖颈上明晃晃的刀刃,有些担忧地道,马车正在疾驰之中,难免会有颠簸,若因此伤到我母亲就不好了。两位都是高手,难道还怕我和母亲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翻出什么花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裴元歌说得有道理。

    即使刚才裴元歌表现出过人的聪颖和敏锐,但毕竟是弱女子,只要自己仔细看着,谅她们也没办法出什么幺蛾子。挟持舒雪玉的人便将长剑横开,推了舒雪玉一把,道: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要是再敢玩花样,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裴元歌忙扶住舒雪玉,关切地问道:母亲,你还好吧?

    舒雪玉竭力抑制的心中的惊惧,握紧裴元歌的手,有意无意地坐在她的前面,摇摇头,道:我还好!可是,元歌你不该答应他们,随他们入宫!虽然她不清楚裴元歌在皇宫的详情,但看这些人穷凶极恶的模样,此去定然凶多吉少,心中顿时大急。

    见舒雪玉在这时候还是想要护住她,裴元歌心中一阵柔软,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母亲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对我一向疼爱有加,今日这样的事情只怕有所误会,只要解开了就好。倒是闵公公让我有些不解,这两位壮士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听闵公公的话,应该不是大内侍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裴四小姐就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了,这招对我没用!闵长青笑吟吟地道。

    这个裴元歌果然狡诈如狐!

    裴元歌眼珠微转,眸波潋滟如霞:那么闵公公难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破绽的?

    这话倒真是戳进了闵长青的心窝,他既然被太后派来做这种事情,自然是个心思缜密,让太后认为能够骗过裴元歌的,也自认为自己的行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裴元歌究竟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奴才的确好奇,难道说裴四小姐肯赐教吗?

    裴元歌向他招了招手,道:闵公公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裴四小姐,奴才可是阉人,裴四小姐若是想要对我用美人计,那可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心机了!闵长青笑着道。话虽如此,却依然探身过去,因为他的确很好奇这件事。

    那两名死士看着裴元歌在那里耍手段,都是暗暗冷笑,等着看好戏。这个闵长青不但人机警,也身负武功,或许不如他们这些死士高强,但收拾裴元歌这样的弱女子却是绰绰有余,不管这位裴四小姐想出什么幺蛾子,只怕都是白费心机!

    只见闵长青将身体探过去,裴元歌附耳低语着什么。

    忽然间,裴元歌面色剧变,一耳光甩在闵长青的脸上,面若寒霜地道:闵长青,你给本姑娘放规矩点!好歹我也是太后娘娘的人,你居然敢对我心生妄想,手脚不规矩?太后娘娘既然肯宣我入宫,自然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你现在这样轻贱我,等到萱晖宫,看太后娘娘怎么发落你!

    不知道是不是被裴元歌的话语惊吓到,闵长青居然不敢辩解,还被裴元歌这一耳光甩得微微偏了身子,正好挡在裴元歌和舒雪玉面前。

    没想到闵长青一个阉人,嘴里说得正儿八经,结果也会起这种心思,想趁机占便宜。

    两名死士嘻嘻哈哈地看着,忽然挟持舒雪玉的人察觉到腹部一点微麻,竟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斜斜地倒了下来。另一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扶住他,问道:喂,你——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背部一麻,也如先前那人般颓然倒下。

    车夫正在前面驾车,忽然听到车内有响动,随即是裴元歌凄厉地尖叫声,下意识差距到不对,勒止马车,探身入内,问道:出什么事了?

    鬼啊,有鬼啊!裴元歌惊慌失措地喊着,和舒雪玉抱作一团,颤颤巍巍地道,方才好好的,突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这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倒下,怎么推都不动,有鬼啊有鬼啊!趁着那人被自己的话语所惑,莫名其妙的时候,裴元歌手指微动,纤细如头发丝般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入了车夫的身体。

    车夫连哼都没哼一身,便倒在了车内。

    从出了裴府,看到来人只有四个人后,裴元歌便想到了手镯里的毒针,听泓墨说,那是见血封喉的东西,当场就能毙命。只是舒雪玉被那人挟持,裴元歌担心一个不小心会射到她的身上,而且那两个死士伸手不错,如果被他们差距到异样,说不定能够躲过,于是先出言相激,将闵长青诱了过来,趁着跟他说话的时候将他射死,然后假装大闹,接着闵长青尸身的遮掩,射死其中一名死士,随即又是另外一人,然后再故意大叫,引得车夫停车,故意说些鬼怪的事情让他分心,趁机射杀。

    转瞬之间,四个人便横尸当场,舒雪玉被这个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裴元歌却拉了她的手腕,悄声道:快下车!

    正值深夜,已经是宵禁的时候,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莫名地透漏出些许诡谲凝重的气氛。裴元歌扶着舒雪玉下了马车,见这里离裴府已经有一段距离,心中更焦虑。虽然有马车在,但她和舒雪玉都不会驾马车,根本无用,想要走回去也不容易。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在朝这边过来。

    舒雪玉遥遥望去,隐约认出是京城巡逻卫兵,心中大喜,正要招呼那些人,却被裴元歌捂住嘴,摇摇头,拉着她,迅速地躲在了旁边胡同的阴影处,悄声道:现在情况不明,随意暴露身份,说不定会是自投罗网,别做声!

    从闵长青的话语来看,今突怕就是太后和叶氏举兵之日。

    太后是很谨慎的人,不可能毫无安排,随随便便就决定起事,定然有着周密的安排,而执行巡逻任务的京城卫兵,对事情的成败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太后不可能毫无安排。因此,这时候会出现的兵力,要么是皇帝安排好的人手,要么就是跟太后和叶氏有关,不可放松警惕。

    奇怪,好像是闵长青闵公公!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来到近前,看到有马车横亘在路中央,自然觉得奇怪,早有人探头入内,顿时认出了来人,另外两个好像是咱们叶氏的死士,不知道怎么会死在这里?还带着马车?这件事当真蹊跷!茂大人,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来人的话语,果然是叶氏的人,舒雪玉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今晚是关键时刻,闵公公和这两名死士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附近!应该是那位茂大人接的话,沉默了片刻,道,看样子像是中毒而死的,真是古怪!沉吟片刻,道,你们先去查探四周,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228章叶氏覆灭,博弈!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宇泓墨微微转头,朝着阴影处的胡同口望去。

    如霜的月色为大地投下漆黑的阴影,黑暗难以视物,但就在这片黑暗之中,宇泓墨却觉得自己迎上了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明亮得将周围的阴翳都一扫而空,只一双眼睛,便是有着整个世界的光辉和璀璨。宇泓墨心猛地一震,手握紧了缰绳,强行令自己转头,笑吟吟地去看对面的巡逻卫兵。

    笑容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心却急切了许多。

    深更半夜,元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大道上?旁边还有着这群人,后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怎么都不正常,明显是出了状况!不知道元歌现在如何?有什么受伤?有没有出事?

    九殿下?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奔赴秦阳关的途中吗?怎么会突然折返?还偏偏挑的今晚!茂大人心中暗暗叫苦,现在宫里只怕就要举事,九殿下在这时候回来,岂不是要坏事吗?九殿下,你明明奉圣旨奔赴秦阳关,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如此行踪诡异,图谋不轨,究竟意欲何为?

    茂大人喝道,想要拖延时间,同时给手下的人暗暗递了个眼色。

    顿时有乖巧的人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想要进宫将这件事禀告太后。然而,他才刚一走动,便见九殿下一挥手,他身后的劲装护卫顿时散开,团团将众人围住,谁也无法走脱。

    九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到九殿下大夏第一人的名头,茂大人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宇泓墨笑吟吟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京城巡逻处的人胆子越来越大,本殿下问话,居然答也不答,反而先质问起本殿下来了。不知道岳长剑是怎么调教人的,越来越没眼色?本殿下也不耐烦问你是谁了,咱们这就到京城巡逻处转转,顺便教教你该有的规矩再说!

    听到九殿下暂且不入宫,茂大人微微放心:卑职愿意随九殿下前去,不过卑职手下这些人还要巡逻,正经差事不能耽误,还请九殿下行个方便,让他们继续巡逻去!

    宇泓墨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了!

    茂大人闻言,心中一宽,他原本是叶氏的死士,在李明昊的协助下,才弄来京城巡逻处的衣裳,原本就是要想办法弄出事端,拖住京城巡逻处的人,不被人察觉到皇宫的异常,宇泓墨耍皇子脾气要闹事,倒正和他的心意。不过,不能都跟九殿下离开,至少也要留人前去给太后娘娘报信,这样一来,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说不定还能因为拖住九殿下而立下大功。

    看来,这九殿下也不过就是个纨绔武夫,竟然半点也没看出异常,哪有别人说得那么厉害?

    正想着,却听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响起,站在最外围的叶氏死士,已经被九殿下手下的人割断喉咙倒地。其余的人见宇泓墨言笑晏晏的,谁也没有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连茂大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虽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却被那群劲装护卫如砍瓜切菜般转瞬间就给全歼了。

    直到临死前的一刻,茂大人才反应过来,这位九殿下只怕早就看出他们不妥当,却故意欺骗他们,引得他们放松了警惕,这才趁其不备,攻其不防,真是卑鄙!

    早有人上前一一检查,防止其中有人装死,蒙混过关,同时处理尸体。

    宇泓墨却早就兜转马头,朝着胡同口驰去,翻身下马,朝着里面跑了过去,将那个盈盈绕绕在心头盘旋不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离开京城后,他总是担心,担心元歌会出事,尤其在看了皇帝给他的密旨,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后,就更加担心夹在皇帝和太后缝隙之中的元歌。直到现在将元歌用在怀中,确定不是梦幻,他才终于安心。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寒麟,一看自己主子那副表情,猜也猜到胡同里的人是谁,很识趣地站在胡同边上,免得别人靠近,被他们看到什么不妥的情形。

    泓墨,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本以为自己非得进宫和太后对峙,没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泓墨居然及时赶到……如果她真的落到太后手里,太后又和皇帝完全翻脸,也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很难说会有什么结果……想到跌宕起伏的心情,即使以裴元歌的沉静,她也有种极度紧张后突然放松的虚脱感,将自己全然靠在宇泓墨怀中,声音微微哽咽,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得真好!

    她言语间的依恋,宛如星火,点燃了宇泓墨本就激荡的心情。

    宇泓墨低着头,轻轻地,反复地吻着她如丝缎般光滑柔顺的发丝,喃喃低语道:没事了,元歌,现在没事了,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事了!

    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气息,两人原本狂乱的心这才慢慢平静。

    我是奉父皇的密旨,秘密回京的,原本就觉得京城的事情不对劲,后来看了父皇的密旨,才隐约猜到端倪,就立刻日夜兼程地回来了。宇泓墨简略地将自己的事情带过,便问道,你呢?这段时间,你还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段时间的经历,裴元歌突然又觉得委屈起来,尤其想到那天李明昊的无理,心中更觉得委屈,如果宇泓墨当时在皇宫的话,她何至于被人逼迫到那种田地?今晚又怎么会被闵长青挟持?

    想着,裴元歌忍不住握拳捶了过去,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道:好不好?我的身份被太后知道了,李明昊跑过来威胁我,父亲被拿下狱,今晚又被人挟持要入宫……还问我好不好?谁叫你离京的,你为什么要离京?我出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说我好不好?你还不如再晚回来半天,正好能赶上给我收尸,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好不好!

    她这话就完全是无理取闹,就算当时宇泓墨不想着拦截李明昊的兵权,皇帝本就有心要调宇泓墨离京,好给叶氏制造空档,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离开的,这本就不是宇泓墨所能左右的。

    是我不好,我不该离京,留你一个人在皇宫,元歌,都是我不好!宇泓墨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想到元歌所说的话,身份败露,被人威胁,父亲下狱,被人挟持入宫……短短的几个字,却在他脑海中汇聚出无数的刀光剑影,凶险磨难,让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没有保护好元歌!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宇泓墨耳中不啻惊雷。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胡同中还有其他人,当即下意识将裴元歌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谁?

    裴元歌这才想起,舒雪玉也在胡同深处藏着,再想到自己刚才又是扑到泓墨怀中,又是哭又是闹的丢人模样,这下全被母亲听在耳中,一时间面颊红若朝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讷讷地道:泓墨,别这样,是我母亲!今晚我和母亲一同被挟持了!

    说着,又朝着胡同深处道:母亲,这是泓……九殿下!

    舒雪玉轻咳一声,竭力平静地道:我知道。说着,慢慢从胡同阴影处走了出来,虽然神色极力想要平静,但依然透漏出几分探究,轻轻地落在宇泓墨身上。

    迎着她探究的模样,想到方才的情形,宇泓墨也忍不住面色微红,拱手道:裴夫人!

    裴元歌想到自己刚才的丢人样,忍不住狠狠地在宇泓墨胳膊上拧了下。宇泓墨本就忐忑,忽然被袭,忍不住委屈地看向裴元歌,潋滟的眸波闪闪烁烁,似乎在问:我又做错什么了?听到是元歌的母亲,他已经很恭敬地拱手了,难道得跪下来给这位裴夫人请安吗?

    还没成亲,要敬岳母茶也太早了点吧?

    裴元歌面无表情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让你刚才害我丢脸的?

    哦,原来元歌是为了方才的举动害羞了!宇泓墨恍然大悟,看着元歌白玉般的脸颊红若霞晕,心里反而乐了起来,悄悄将手臂往元歌手边一送,意思是:没关系,尽管拧!不过,终究不想让元歌在母亲面前尴尬,宇泓墨立刻转过话题,问道:裴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舒雪玉看着这两人不经意的眼神见所透漏出的情意,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悲。

    看样子,元歌和这位九殿下的确好得很,九殿下素有恣肆骄纵之名,待元歌却极为纵容,这本是好的。但是,想到宇泓墨是九皇子,舒雪玉就有些抗拒,尤其想到今晚的事情,若是元歌当真嫁给九殿下,只怕在这皇宫的漩涡中会越陷越深,像今晚这般危险的情形定然层出不穷……想着,心中颇为为难,却还是将今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后,宇泓墨微微蹙眉:奇怪,按理说这时候太后的重心应该在皇宫,怎么会想到元歌身上?

    这点元歌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作为皇帝的眼线,又在废后以及太后和叶氏的关系上出了大力,太后知道她的身份后,会生气,会想要惩治她,都是正常的。但太后素来以大局为重,眼下既然想要起事,扶持宇泓哲上位,有这样的大事在,怎么还会将心神分到她这个无关大局的小卒子身上?

    旁边忽然传来寒麟的声音:九殿下,时候不早了!

    胡同里的动静,他也微微听到些许,原本不想打扰九殿下和裴四小姐相处,但却不得不说。

    宇泓墨这才想到皇帝的密旨,稍作沉吟便道:裴夫人,按理说我现在应该送你们回裴府,不过今晚情形特殊,这一路难保没有凶险,而我现在又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只能委屈裴夫人和元……裴四小姐暂且随我入宫,到时候再为两位作安排,不知意下如何?

    原本应该奔赴秦阳关的九殿下深夜出现在京城,自然是有要事,舒雪玉点点头:有劳九殿下!

    宇泓墨便叫手下的人腾出一匹马来,让给舒雪玉,随即眼巴巴地看着裴元歌。他倒是想要和元歌共乘一骑来着,可是看到旁边目光灼灼,充满了审视意味的舒雪玉,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暗暗腹诽,元歌的父亲和母亲怎么都这么难搞定?为什么就不能给她派个嫌贫爱富的父亲,看到他九殿下的身份就恨不得贴上来?那他绝对能够和元歌共乘一骑!

    但宇泓墨仍然记着秋猎赛马的事情,不敢给元歌单独一匹马,而是让她和舒雪玉合乘。

    分派好马匹,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太后,该你落子了!萱晖宫中,皇帝静静地道。

    太后看了眼神色沉静,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皇帝,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就在方才,按照她和李明昊约定好的时间和信号,知道禁卫军已经开始行动,之后的短兵厮杀胜负,就不是太后所能控制的,只有在萱晖宫里静静等待消息。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皇帝居然带着近侍和护卫,来到了萱晖宫,说要和太后下盘棋。从神色中看不出皇帝是否看穿了今晚的事情,太后不想引起皇帝的疑心,只要和他对弈起来。

    今晚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但是,真正对峙厮杀的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很平静祥和。

    太后沉思良久,落下一子。

    从皇帝来到萱晖宫后,太后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今晚李明昊所带领的禁卫军,和叶氏的死士围攻的目标,原本是皇帝所在的玉龙宫,以及柳贵妃的长春宫,想要先除掉柳贵妃,然后威逼皇帝写下圣旨,传位给宇泓哲。如果皇帝不肯的话,也可以想将皇帝杀掉,然后秘不发丧,假称皇帝病重,把持住皇宫,防止消息走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柳氏除掉,再将远在秦阳关的宇泓墨单身诱骗回京,将他除掉,届时便可将所有罪名推到柳贵妃和柳氏头上,称皇帝被他们所害,叶氏拨乱反正,紧接着光明正大地扶持宇泓哲继位。

    但皇帝现在突然来到萱晖宫,却是将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

    太后也曾经闪过念头,想要在萱晖宫杀死皇帝,无奈皇帝根本就不用任何饮食,而且身边所带的护卫也都身手不凡,而她却将叶氏的死士都拨去玉龙宫和长春宫那边,留下的不过是心腹守卫,真和皇帝对峙起来,很难说谁会占到上风……为今之计,只能将皇帝留在萱晖宫,再派人去通知李明昊,让他带兵过来,才是万全之策。

    想着,太后的心情慢慢平静,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张嬷嬷。

    对于皇帝的到来,张嬷嬷也很意外,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太后的眼色,顿时会意,便接着茶水的借口,悄悄退下。

    皇帝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依旧凝视着棋盘。

    见张嬷嬷安然离开,太后放下心事,将心神凝聚在眼前的棋盘上,试图挽回之前因为心神不属而导致的劣势。

    太后……皇帝手里粘着一枚棋子,迟迟不落,却突然开口道,十六岁那年,朕和阿芫第一次拜见你。你知道朕当时在想什么吗?朕在想,太后看起来慈眉善目,就像是画里的观世音,而且说话都带着笑,待朕和阿芫都很和善,一定不会像……永德王妃那样,逼着我读书练武,但凡我有一一点松懈就板起脸,跟教我的先生说尽管打,不要留情面!

    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起旧事,太后微微一怔,忽然浮现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道:这么说,皇帝后来一定很失望,因为哀家比她还要严格!

    因为所有的指望都在朕的身上,如果朕不能讨皇祖父欢心,不能把宁王和宁王世子压下去,父皇也好,太后也好,朕也好,包括永德王府的所有人,都会死!皇帝慢慢地道,深沉静缓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言语的沧桑,那时候朕还不懂,只以为像从前一样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就够了,一点都不明白,除了身份的贵重外,皇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哀家也记得,那时候皇帝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很宽厚,不加设防,就像在……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父皇只关心朕的学业,和我能否讨皇祖父欢心,其余并不在意。而太后你……看着朕这样,提醒过朕,朕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你也没有继续说。再然后,我身边的太监封给我的茶里,多了一味砒霜,若不是太后即使赶到,朕只怕就要死在这杯茶水之中。那个太监跟了朕十年,朕一直很信任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害朕!皇帝缓缓地说道。

    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道,你待他不薄,他却为了五千两银子和一栋宅子,听从宁王的指示,想要暗中毒害你!也是你当时刻苦,很得父皇的喜爱,让宁王有了危机感,宁王才会下此毒手。

    皇帝却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太后,目光平静中带着凛寒:那件事,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太后的心猛地一顿,只觉得呼吸似乎突然变得困难起来,天地间一片寂静,就好像当初听到皇帝说起阿芫之死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气来,微微压住胸口,强笑道:皇帝你在说什么?

    当时跟随朕最久的两名侍女,一个出宫买东西,被宁王府的惊马践踏而死,一个在皇宫冲撞了宁王的母妃,当场杖毙。而跟随朕最久的两名近侍,一个就是因为毒害朕而被处死的他,还有一个就是张德海。皇帝淡淡地道,张德海应该庆幸,当时太后你没有假冒宁王府的人找上他,否则,若是不听从太后的话,就如同那两名侍女般死在和宁王府有关的人受伤;若是听从了太后的话,就会向小顺子一样,因为背叛朕而死!当初,太后娘娘为了教导朕,不要轻信身边的人,的确费尽了心机,而且手段着实巧妙,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太后你一手安排!

    太后双手微握成拳,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晚很晚……皇帝慢慢地道,如果朕能够早些知道,就会防备,阿芫就不会惨死,连带着府内的孩子和永和,以及整个永德王府,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当时朕虽然势力很弱,远远不能和太后你抗衡,但是就像朕刚才说的,朕是太后你唯一的指望,太后不敢和朕撕破脸。太后,你说朕说得对吗?

229章 不离不弃

    李明昊,你在搞什么?

    就在殿内所有人都被李明昊就是宇泓烨这个事实惊得呆愣时,门外忽然传来裴诸城恼怒的呼和声,而他本人也随着呼喝声踏入殿内,怒道,是你拿出了皇上的手迹和密旨,说你是奉旨行事,我才放你离开,让你到萱晖宫来,为什么殿外会有那么多受伤的护卫?

    话音才落,裴诸城便察觉到殿内的气氛不对,目光一扫,看到站在门边,面色凝重的裴元歌,以及她身畔的舒雪玉,又是一怔,但这次却没有先说话,而是上前道:微臣叩见皇上。照皇上的吩咐,今晚的逆贼已经全部剿灭,并且擒获头领数人,如今正押在殿外,等候皇上审问发落。

    皇帝看了眼太后,这才颔首道:裴爱卿辛苦了,起来吧!

    见他起身后,目光不住地往裴元歌和舒雪玉那边去看,皇帝便知道他心系妻女。而且,皇帝本人也很奇怪,裴元歌早就回到裴府,以她的机警,难道不知道时局的凶险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入宫?便问道:裴元歌,你为何会在皇宫?

    裴元歌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闻言,皇帝也微微蹙眉,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太后,同样不明白在这种紧要关头,太后为何还会分心到裴元歌身上,想要将她劫持入宫?

    而太后的心神却都凝聚在李明昊和裴诸城的身上。事到如今,她就是再懵懂也该明白,从李明昊这个人出现开始,整件事就是个圈套,只为诱她和叶氏上钩,做出谋逆之事!如果她和叶氏能够沉下心,用他们所擅长的对抗方式和皇帝抗衡,虽然不敢说必胜,但至少胜负难料,可结果却被李明昊所骗,被自己朝思暮想的兵权送上了绝路!世间还有比这更加讽刺的事情吗?

    太后绝望地闭上眼,不想再理会周遭的任何事情。

    李明昊扬眉,朝着裴元歌的方向望去,虽然说裴元歌没能够被太后的人送进宫,而是被宇泓墨所救,但没有关系,反正效果是一样的,她仍然亲眼看到了他身份揭破的那一幕,在皇上面前,仍然清楚地知道,在这场平定叶氏叛乱的动荡中,他立下了首功!他不再是靖州布政使司参政之子,现在他是尊贵的七皇子宇泓烨,他的生母是柳贵妃,身份地位比宇泓墨更加尊贵!

    甚至可以说,宇泓墨只是他的替身,是母妃失去了他后寻找的替身!

    现在他回来了,身为替身的宇泓墨也就从云霄落到了深渊,成为他脚底下的污泥。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裴元歌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李明昊很期待,期待她那震惊到无法言语的神情,所以将目光转了过去。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元歌脸上浮现起的神情,竟然是担忧?可惜不是为他,而是为宇泓墨——她正担忧地看着宇泓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明昊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怒火,继而愤恨地盯着宇泓墨。

    他发誓,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宇泓墨!

    从知道李明昊的身份后,裴元歌就下意识地朝着宇泓墨看去。李明昊……居然就是宇泓烨!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泓墨曾经说过,他一直都在找宇泓烨,希望能够抚平柳贵妃的伤痛,不再那么偏执,现在宇泓烨终于出现了,可是,却是李明昊,而且是在铲除叶氏中居功极多的李明昊,是对泓墨怀有敌意的李明昊!

    泓墨……以后要怎么办?

    似乎察觉到了元歌的注视,宇泓墨转头,迎上她关切的眸光,原本有些沉闷的心,突然间又精神抖擞起来,朝着裴元歌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浅笑,微微点点头,再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

    烨儿!烨儿!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凄厉尖锐的呼喊声,身着华服的柳贵妃跌跌撞撞地跑进殿里,娇媚的容颜上满是泪痕,神情说不清楚是欢喜还是凄惶,心神恍惚之下,甚至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跤,幸好宇泓墨反应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在地上。

    然而柳贵妃瞳孔涣散的眼眸中,却并没有映入宇泓墨的身影,甩开了他的手,环视着四周,最后将目光凝聚在皇帝身上,哀声道:皇上,听说你找到烨儿了,是不是?在哪里?我的烨儿在哪里?是谁?是谁?泪水盈盈眼眸慌乱地看着四周,似乎唯恐得到否定的答案,口中连声喊道,烨儿!烨儿!你在哪里?我是你娘,我是你亲生的娘啊,烨儿!

    李明昊当即上前,朝着柳贵妃跪下,道:孩儿宇泓烨,叩见母妃!

    你是烨儿?你就是我的烨儿?柳贵妃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失声痛哭,我可怜的烨儿,才刚出生就离开了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吃了那么多的哭!烨儿,烨儿,对不起,在秋猎上,我都没有认出你,没有认出你就是我心心念念记挂的孩子,烨儿……

    多年来的执念忽然化作现实,柳贵妃再也难以保持沉静,哀切的哭声响彻殿宇。

    见此情形,宇泓墨神色微黯,微微地转过头。

    贵妃,朕知道你和泓烨失散十七年,终于重聚,难免心情激荡,可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呢!皇帝委婉地道,不过他也知道柳贵妃对宇泓烨的思念,倒并没有为此恼怒。

    母妃,孩儿以往不能够在母妃膝下承欢,是孩儿的过失。不过,现在孩儿已经被父皇找到,和母妃重聚,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孝顺母妃。眼下叶氏动乱刚刚平定,父皇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为我们这些琐事耽搁,母妃快别哭了!宇泓烨立刻乖巧地劝说着柳贵妃。

    是妾身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柳贵妃终于平静下来,从袖中取出绢帕拭泪,对着皇帝盈盈福身,随即又问道,皇上,不知道您是怎么找到烨儿的?又怎么知道他就是烨儿?

    眼下并不是叙说这等私情的事情,但皇帝体谅柳贵妃的心境,却并没有呵斥,而是耐心地道:说来也巧,乞愿节当晚,朕微服出宫,想要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泓烨,身边的护卫和他一言不合打将起来,无意中扯破了他的衣裳,露出肩膀处的胎记,和当年烨儿出生时的一模一样。朕当时就留了心,询问他的年龄生辰,觉得十分相符,就派人去查,果然他就是七皇子宇泓烨!

    原来皇上也记得,记得……烨儿身上的胎记!柳贵妃说着,又忍不住泪盈于睫,妾身还以为,烨儿失踪这么久,皇上早就忘了这个孩子,没有想到,皇上都记得,是妾身错怪皇上了!

    皇帝微微颔首,道:朕当然记得。

    那么,烨儿明明是在宁王之乱中失踪的,为什么回到了靖州,成为李树杰之子?柳贵妃追问道。

    皇帝微微一笑:这就是机缘巧合了,宁王叛乱时,李树杰正好和妻子呆在京城,她的妻子正值临盆,却是难产,孩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了。李树杰正伤心的时候,正好经过泓烨被藏之地,听到婴孩的哭声,发现了泓烨。或许是奶娘为了不让叛党发现泓烨的身份,所以将他身上有皇室标记的东西都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块贴身玉佩,所以李树杰也不知道泓烨的身份,当做是上天赐给他的孩子,就抱了回去养着。后来平定了叛乱后,虽然朕也曾经张榜找寻泓烨,但当时李树杰已经起身回靖州,阴差阳串下,泓烨才会在靖州长大。朕已经派人核对过,当时留在泓烨身边的玉佩,证实的确是奶娘之物,应该不会错的!

    听着皇帝的叙述,柳贵妃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母妃不要伤心,孩儿能够无恙,能够再见母妃,就是最大的福分了,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孩儿就在母妃身边,一定会好好孝敬母妃!李明昊,或者说应该叫宇泓烨柔声地劝慰道,却只换来柳贵妃更多的眼泪。

    是啊,贵妃,说起来泓烨当真幸运,李树杰这辈子只到过一次京城,却正好就巧遇了泓烨,这可不是苍天眷顾吗?何况泓烨正好在这时候出现,正好助朕解决了叶氏的判断,说起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皇帝浅浅地道,神色平和,对于一贯冷清的他来说,算是极为难得了。

    裴元歌看着这番情形,心中却只为宇泓墨感到悲哀。

    原本皇帝那般重用泓墨,柳贵妃那般宠溺泓墨,可是现在,宇泓烨出现后,这一切就好像都变成了虚妄。方才柳贵妃跌倒,泓墨下意识上前去扶,可是柳贵妃居然就那么甩开了他的手;而皇帝……皇帝对待泓墨,从来都只是下达命令般淡漠,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调对泓墨说过话……

    甚至有时候,裴元歌会觉得,皇帝对她都比对泓墨好。

    原本以为,皇帝生性冷淡,对所有皇子都是如此,可是,眼前他对宇泓烨却分明不同!泓墨,他一定很难过吧?裴元歌想着,不由得心如刀绞,见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皇帝、柳贵妃和宇泓烨身上,思量了下,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走到了宇泓墨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的手忽然触到温热的肌肤,宇泓墨微微一怔,转头迎上了裴元歌明亮如星辰的眼眸。

    不要难过,还有我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宇泓墨的嘴角,忽然就绽放出了如梦如幻的笑意,反手握紧了她的手,身形微动,遮挡住了裴元歌娇小的身影,免得被人发现她这般出格的举动,而一直跟在宇泓墨身边的寒麟眼珠一转,也悄悄地靠了过来,遮挡住殿内众人的视线,让他们不至于发现裴四小姐。

    而在柳贵妃身旁的宇泓烨却骤然转头,目光如电地朝着这边看来,眼眸忽然凝结成霜。

230章 疑云,谁是凶手?

    察觉到那道凌厉凝霜的目光,宇泓墨微微转头,这次却没有再回避,而是平静地迎上。舒蝤鴵裻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片刻光阴便交错出无数的刀光剑影。不一会儿,宇泓烨目光略往下移,转到宇泓墨紧握的那只手上,有宽大的衣袖遮掩,只露出丁点儿欺霜赛雪的肌肤,却如同火油般燃起了宇泓烨眼眸的中火焰。宇泓墨在这时候故意和裴元歌亲热,分明是在向他挑衅!

    没有关系,宇泓墨,很快,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我看上的人,谁都休想抢走!

    宇泓烨冷然转过眸光,看着泪眼盈盈的柳贵妃和神情平和的皇帝,忽然笑道:父皇,母妃,太后娘娘和裴大人都在,实在不是叙说离情的时候。以孩儿之见,眼下父皇应该要处理好也是叛乱一事才对,就不要再因为孩儿而耽误时间了!

    柳贵妃拭了拭眼泪,点点头:皇上,烨儿说得对,是妾身失仪,请皇上处理正事吧!

    皇帝这才开始询问裴诸城和宇泓烨,关于今晚也是叛乱的事情。

    宇泓烨本就是皇帝派到叶氏的暗桩,所谓的将禁卫军带到不该到的地方,造成既定事实,逼禁卫军谋逆自然都是骗太后的虚言,目的只是将要叶氏的势力全部引出来,坐实谋逆的事实。这些死士本就难敌裴诸城所带的人马,何况还有宇泓烨临阵倒戈,很快就被镇压下去,而在宇泓烨建议下亲自上阵的叶国公父子则被生俘。而有宇泓烨的告密,其余的零散势力,也都溃不成军。

    将所有事实审问清楚后,皇帝挥手,将叶国公父子押入天牢,太后暂时软禁萱晖宫,等候三司会审的结果。

    就在这时,被派出去清点这次叶氏叛乱所造成的损害的人回来禀告,这其中玉龙宫和长春宫自然损失最大,其余妃嫔的宫殿,也有收到惊吓以及零星的伤亡。说到最后,那人忽然有些吞吐地道:启禀皇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属下不知道该不该禀告。

    皇帝微微皱眉:什么事?说!

    按理说这次叶氏叛乱,围攻的焦点是皇上所在的玉龙宫,以及贵妃娘娘的长春宫,可是,奇怪的是,位于皇宫最偏僻角落的冷翠宫里也伤亡无数。在冷翠宫养病的王美人已经遇害身亡,宫女太监无一幸免。除此之外,还有一具尸体,穿着与今晚叛乱的叶氏乱党无异,可是……那人再次沉默,悄悄地抬头看了眼宇泓墨,有些畏惧地低下头。

    可是怎么样?皇帝自然将他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厉声问道。

    可是属下手下的人却认出,那人并非叶氏乱党,而是……而是九殿下身边的暗卫寒铁!禀奏之人说着,额头已经冷汗涔涔,既然能够打听出冷翠宫的主人是王美人,当然也知道这位是九殿下的生母,而且九殿下和生母早就反目,现在冷翠宫被屠宫,却又出现九殿下身边的暗卫的尸体,还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

    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内情,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听到冷翠宫三个字,宇泓墨的心已经高高提起,等到听到他说王美人遇害身亡几个字时,脑海中便嗡嗡的乱成一片,再也听不清楚他后面的话语。王美人遇害身亡,也就是说……娘…死了?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还要把娘亲接出皇宫,接到封地,和元歌一道好好孝敬她,娘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这绝对不可能!

    宇泓墨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时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想沼泽一样粘稠沉滞,眼前的人影似乎清楚,又似乎模糊,好像有很多人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他却半点也听不清楚,脑海中只反复地回响着那道宛如晴天霹雳的话语。

    王美人已经遇害身亡!

    王美人已经遇害身亡……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说谎!你在说谎!宇泓墨茫然地摇着头,死死地盯着说出这个噩耗的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忽然猛地转身跑了出去,朝着冷翠宫的方向疾奔过去。他不相信娘就这样死了,没有亲眼看到,他才不会相信这种无稽的事情!

    宇泓墨突然嘶喊出声,随即又跑了出去,将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看着宇泓墨这样撕心裂肺的模样,柳贵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雪白的牙齿微微咬住嘴唇,随即转头向皇帝道:皇上,无论如何,王美人总是墨儿的生母,这件事又着实蹊跷,以妾僧见,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也好将事情弄清楚。再怎么说,妾身也养育了墨儿这么久,不讲这件事弄清楚,妾身难以安心。

    从听到王美人身亡的事情后,皇帝的神情就变得很难看,再看到宇泓墨这般姿态,更是冷寒如冰,冷冷地道:到冷翠宫去,朕倒要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当先走出萱晖宫,其余人立刻紧随其后。

    裴元歌也被这个噩耗惊得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一片混乱,蓦然抬头,却正迎上宇泓烨那双如野兽般锐利狠亮的眼眸,随即,他的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然后转过头去,跟在柳贵妃后面离去。

    还没有走到冷翠宫,众人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冷翠宫的外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有身着禁卫军服色的,也有穿着叶氏乱党服侍的,甚至还有大内侍卫服色的人,看起来就好像这些人互相斗殴而亡。进了冷翠宫的宫门,便看见宫女们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横躺着,都是一刀毙命。

    而躺在门口的一具身着叶氏乱党服色的男尸,在这些宫女尸首之中,显得分外乍眼。

    寒麟和其余暗卫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寒铁,一直都是他们所有人中武功最好的,人也最沉稳,最得九殿下重用,曾经好几次遇到危难,都是寒铁临危不乱,将事情转危为安。而现在,他居然真的死了?

    暗卫们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将近十年的情意,彼此间已经视若兄弟,而寒铁,更是所有人当仁不让的大哥。现在看到寒铁的尸体,寒麟等暗卫跪在旁边,都没能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必再询问,看到这些暗卫的反应,皇帝就知道,这人的确是春阳宫的暗卫,神色更加冷寒。

    宇泓墨的暗卫,穿着叶氏乱党的服饰,死在冷翠宫……

    墨儿呢?柳贵妃巡视四周,没有看到宇泓墨的身影,问道。

    没有人做声,最后还是先前禀告冷翠宫之事的人战战兢兢地道:属下询问过外面的护卫,说看到九殿下进了正殿。察觉到冷翠宫的异样后,他自然要负责安排人看守,以免被人移动或者做手脚。顿了顿,这人又道,王美人的遗体,就在正殿正中央。

    皇帝一言不发,当先走进正殿,其余人紧随而上。

    殿内同样有宫女的尸体,血流满地。血腥萦绕的殿内,宇泓墨直挺挺地跪倒在正中央的地上,面前则是一具女子尸体,她身穿着天青色绣莲花纹的对襟上襦,下着莲青色暗纹素夋,如墨的黑发挽成慵妆髻,乳白色的轻纱将她的面容整个遮掩起来,看不清楚容貌,只露出轮廓优美的面部曲线,宛然是个绝色的美女。

    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左肩一直斜划到右腰,深可见骨,同样也是一刀毙命。

    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慢慢地浸染周遭的衣裳,几乎将整个上衣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宇泓墨一身烈烈红衣,跪倒在她的旁边,衣袂拂着她的衣衫,乍一望去,好像他的衣衫,是被王美人身体里流出的血染成红色,宇泓墨半侧的脸依然绝美,疼痛到麻木,看起来反而变得冷漠,宛如是从地狱中浴血而出的修罗,诡异而惨烈。

    裴元歌看着僵若化石般的宇泓墨,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你知道的吧?按照大夏王朝的规矩,新帝即位后,其余皇子会封王,然后有各自的封地。到时候,我就把娘和母妃一起接到封地去,好好地孝敬她们。然后娶一个我喜欢的妻子!秋猎上宇泓墨那欢快的声音言犹在耳,那时候,他是抱着怎样深的愉悦和希望,谋划着日后的生活,眼眸明亮,神采飞扬,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样单纯开怀如孩童般的泓墨。

    在设想这样的未来时,泓墨有多开心,现在的泓墨就有多难过。

    将王美人从封地接出来,好好孝敬她,给她一个安稳开怀的晚年,一直以来,这都是泓墨的梦想和目标,督促着他为此奋斗,无论过程有多艰难凶险都无所谓……而现在,王美人死了,梦也碎了……对泓墨来说,世间没有比这更加残忍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宇泓烨当即跪下,向皇帝道,父皇,虽然说门外的尸体穿戴的确是禁卫军和叶氏乱党的服侍,但据儿臣所知,太后和叶氏并不曾安排人手到冷翠宫,儿臣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禁卫军和叶氏乱党的尸体,更不明白,为什么冷翠宫里的娘娘和宫女会全部被杀。还请父皇明鉴!

231章 可疑的柳贵妃!

    你当然不会知道,谁会知道,春阳宫的暗卫会穿了叶氏乱党的衣裳,死在冷翠宫里!皇帝冷冷地道,浑身都弥漫着一股怒气,却又分明不是冲宇泓烨来的,倒像是疑心起宇泓墨来。舒残颚疈

    裴元歌本就为泓墨而感到伤痛,再听到皇帝这番话,更是惊骇欲绝。

    王美人死在冷翠宫里,外面有着禁卫军和大内护卫,以及叶氏乱党的尸体,似乎想要营造一种叶氏乱党作乱到冷翠宫来,屠戮冷翠宫的假相。但王美人这些年隐迹宫廷,早就被人遗忘了,太后和叶氏又怎会在谋反这等紧要关头,分兵力到这等无关大局的地方?这本身够惹人疑窦的了,现在又添了寒铁的尸体,还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而泓墨和王美人不合的事实,整个皇宫都知道,这分明就是要将谋害王美人的罪名,扣到泓墨的头上!

    王美人是泓墨的生母,如果坐实了这个罪名,那就是弑母!

    这样的罪名,谁都担当不起。

    皇上,小女觉得这件事好生奇怪,既然冷翠宫的娘娘和宫女都被人杀害,甚至还有九殿下宫内的暗卫尸体,以及禁卫军和叶氏乱党的人。可是,看门外那些尸体,又不像是自相残杀而死的情形,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死了九殿下的暗卫?

    明知道这种时候没有她开口的余地,但裴元歌还是咬牙,跪下道。

    裴诸城和舒雪玉都担心地看了眼裴元歌,裴诸城更是横了她一眼,眼神颇为恼怒。

    王美人是宇泓墨的生母,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时日久远,很少有人提起,但裴诸城为官时,宇泓墨还不曾养在柳贵妃膝下,他也略有所知。眼下冷翠宫显然牵涉到皇室私密,诸多蹊跷,皇帝又如此震怒,这丫头还敢在这时候开口说话,当真不知死活!

    而且这样明显地替九殿下说情,难道就不怕会引来闲言碎语吗?

    恼怒归恼怒,裴诸城却不想小女儿因此有什么名誉毁损,当即道:皇上恕罪,因为歌儿生性聪慧,有时候能够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所以臣有时候遇到疑难案件,也会玩笑似的问问她,常常能够有所获,结果惯出了这丫头的坏毛病,遇到刑案,但凡想到什么就忍不住开口,竟然在皇上面前出言无状,还请皇上恕罪!

    却是将裴元歌开口的原因归咎到对刑案的兴趣上。

    裴诸城又道:不过,臣以为歌儿说得很对,眼下这些人死在冷翠宫,的确有些蹊跷,但最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又不像是自相残杀的模样,那杀人元凶究竟去了哪里?臣以为,如果能够找出这个人,冷翠宫究竟发生什么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虽然今晚暂管宫廷守卫,但他毕竟还是刑部尚书,专管各类刑案,遇到这种事说话倒也不算过分。

    对于裴元歌和宇泓墨的事情,皇帝也有所察觉,眼下听到裴元歌这样说话,哪里还不知道她是在替宇泓墨求情?裴诸城一番解释,也不过是在维护女儿,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不接两人的话头,显然心中已有成见,并不曾因为两人提出的疑点而有所释怀,或者产生其他怀疑。

    看到皇帝这般反应,裴元歌又是恼怒,又是焦虑,又是不解。

    寒铁死在冷翠宫,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将宇泓墨拖进来,再加上宇泓墨所出的境地,难免会让人疑心是他接着叶氏之乱想要杀害生母。但是寒铁的死本身也是疑窦,若他是来杀王美人的,又怎么会死在冷翠宫?冷翠宫的宫女显然没有这个本事,但若是为了杀人灭口……泓墨在宫外救了她和母亲,之后一道入宫,再到萱晖宫,泓墨根本就没有机会杀人灭口!就算有,泓墨又怎么会把贴身暗卫的尸体丢在冷翠宫,这不明摆着引人疑窦吗?

    皇帝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点。

    就算没有想到,她和父亲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皇帝也该察觉到异常才对,会深思,会怀疑,为什么却是这样的反应?好像已经认定了王美人是泓墨所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由,如果不能弄出清楚这点,恐怕无论说什么,皇帝都不会听得进去。

    皇上。就在这时,柳贵妃突然开口,缓缓地跪了下去,凝视着皇帝的眼睛,缓缓地道,不是墨儿!妾身相信,不是墨儿!

    没有人说是他!皇帝口气冰冷地道。

    的确,皇上没有说墨儿是凶手,可是,妾瑟道,皇上您心里是这么想的!柳贵妃眼眸中含着泪水,神情凄楚,妾瑟道,皇上您一定在想,如果叶氏覆灭了,墨儿就是眼下风头最劲的皇子,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而他最大的缺陷,就在于出身。虽然王美人早就被人遗忘,可是只要她活着,就是墨儿的生母,就是墨儿会被人攻讦的地方。相反,如果她死了,墨儿就只是妾身养大的孩子。您心里这样想着,所以,您认为,墨儿为了讨好妾身,为了抓住妾身和柳氏,所以想要接着叶氏叛乱的机会杀死王美人,再把罪名推到叶氏乱党身上。可是,

    柳贵妃神情楚楚地看着皇帝,虽然墨儿和王美人关系僵硬,从不往来,但那也是王美人因为容貌尽毁而迁怒年幼的墨儿,这才弄得母子决裂。皇上,墨儿从五岁开始,就被送到妾身的长春宫,是妾身看着他长大的,妾身相信,墨儿不会为了讨好妾身,而将他的生母置诸死地,墨儿不会这样狠心!而且,皇上也看到了,墨儿他知道王美人的噩耗后,他很伤心!皇上,请您明鉴!

    说着,柳贵妃缓缓地叩头下去。

    言语诚恳,神情哀伤,极为触动人心,在场很多人都被柳贵妃的这番话所震动。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裴元歌就是觉得柳贵妃言行可疑。冷翠宫的情形,分明就是有人给泓墨做的一个圈套,而肯这样下功夫的人,自然是要处心积虑对付泓墨的,在裴元歌看来,最可疑的人就是宇泓烨!本来,泓墨几次三番赢了他,又在秋猎上让宇泓烨颜面扫地,以宇泓烨的自负骄傲,不可能不记恨,再加上这人莫名其妙总缠着她,而又知道她钟情于泓墨,宇泓烨心中只怕更添几分杀意。

    而且,他是皇帝打入叶氏内部的暗桩,禁卫军由他率领,叶氏死士由他指引分派,想要弄到禁卫军和叶氏乱党的衣裳栽赃陷害最为便利!

    虽然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但裴元歌认为,宇泓烨最可疑。

    如果说这件事是宇泓烨设计的,裴元歌有八成的把握,那么,柳贵妃在这件事里参与了多少,她就难以断定了。按理来说,柳贵妃今晚才知道李明昊就是宇泓烨,是她亲生的孩儿,而且从头到尾,她的表现都毫无破绽,任谁都觉得她疼爱泓墨,无可挑剔。但就是太无可挑剔了,裴元歌反而觉得她更可疑。

    别的不说,刚才泓墨听闻王美人噩耗的情形,分明是在说,他和王美人的关系亲密,并非柳贵妃所以为的那般。以柳贵妃那种独占欲,即使她刚认了宇泓烨,也不可能丝毫不挂怀。相反的,刚和朝思暮想的孩儿相认,接下来又差距到泓墨对王美人的感情,双重震撼之下,柳贵妃再怎么样也该露出些许异常。

    但是,她却毫不犹豫地替泓墨求情,而且说得哀婉动人。

    至少,在场的人听到她这样的求情后,绝对不会怀疑她就是陷害泓墨的元凶!这只是巧合吗?

    还有一点,裴元歌也很在意。柳贵妃的求情的确诚挚动人,但是眼下除了她和皇帝,还有宇泓烨,还有父亲母亲和她在场,还有许多侍卫禁卫军在场,她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皇帝怀疑泓墨,说出泓墨和王美人不睦,又说叶氏倒台后,泓墨的处境,以及如果泓墨杀害王美人可能得到的好处……原本别人是不知道的,但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泓墨杀害王美人反而成为一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因为有着旧怨,还有巨大的利益。

    如果这番话被传扬出去,会引起什么后果?

    皇帝心中的确会有这样的怀疑,但是,想要这样说出,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而应该私底下向皇上求情,这样说才合适。所以,裴元歌方才虽然求情,却并没有直指泓墨,而是单纯就这件事的疑点而论。

    而柳贵妃的求情,却又并没有说出任何证据,而只是她自己的相信。

    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只会觉得这是个慈爱的母亲,不肯相信自己孩儿所做的错事,自欺欺人的哀求而已!至于这番话对皇帝所起到的作用,看皇帝那张阴沉铁青的脸就知道……毫无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起到反作用!毕竟,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有了成见后,除非有铁一般的证据,否则,别人越说不可能,却又拿不出证据,反而会坚定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这点,柳贵妃不可能不知道……

232章 宇泓烨吃瘪

    裴元歌不知道究竟是柳贵妃心思本就叵测,还是因为自己对她有偏见,所以看她的行为就多了几分吹毛求疵,处处觉得她可疑。舒残颚疈毕竟,眼下泓墨危机深重,或许柳贵妃也是爱子心切,失了方寸。

    想起之前柳贵妃纵容着泓墨胡闹的模样,裴元歌摇了摇头,再怎么说,柳贵妃和泓墨母子这么多年,对泓墨也并非没有真心,没有道理这样陷害泓墨。毕竟,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宇泓烨还活着,泓墨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这样陷害泓墨——

    等等,如果说,柳贵妃知道呢?

    裴元歌心神一凛,忽然想起之前在萱晖宫柳贵妃的表现。表现上看起来,是宇泓烨当场表明身份,柳贵妃闻讯赶来,母子相认。但如果真是这样,难道给柳贵妃报信儿的人会不说清楚,李明昊就是宇泓烨吗?若是柳贵妃知道,以她对七皇子的思念之情,应该进来就抱住宇泓烨大哭才对,又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问皇帝谁是宇泓烨,等到宇泓烨上前禀明才失声痛哭?做得太过,反而显得不自然了……

    如果柳贵妃真的在萱晖宫之前就认了宇泓烨,又为什么要故意遮掩?

    难道说,今晚冷翠宫的事情,真的和她有关?

    裴元歌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宇泓墨那边,努力地冷静下来,思索整理整件事。

    柳贵妃对七皇子思念甚深,如果被她知道李明昊的身份,难保她不会露出破绽,被太后知道。所以,皇帝瞒着柳贵妃这件事。因此,在此之前,柳贵妃应该不会知道宇泓烨的真实身份,那么,唯一的机会就是今晚叶氏举事之时。长春宫是叶氏的围攻的目标,宇泓烨说不定有机会见到柳贵妃,禀明真相。

    而正因为柳贵妃已经知道这件事,如果等到明日皇帝将宇泓烨的身份大白天下的时候再相认,或许害怕柳贵妃思子心切,会露出破绽,所以宇泓烨故意当众表明身份,然后柳贵妃闻讯赶来,种种作态,就是为了隐瞒他们之前就已经相认的事实。再加上柳贵妃方才的恳求,让皇帝认为,柳贵妃不可能是安排冷翠宫事端的人。

    再想想,柳贵妃又为什么要趁着叶氏叛乱的机会,除掉王美人?

    如果没有宇泓烨的话,柳贵妃或许也会安排一场精妙的布局,让人真正认为王美人死于叶氏叛乱。这样一来,她可以除掉王美人这个后患,独占宇泓墨,同时也不会让火烧到她的身上,招惹宇泓墨的怀疑……但是如果说要将罪名扣在宇泓墨身上,这就费解了。再怎么说,十一年的相处,柳贵妃对泓墨并非没有真感情,就算真的认了宇泓烨这个亲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抹杀了泓墨,而要置他于死地,这太不符合常理!、

    而且,若真是要置泓墨于死地,布局不应该这样粗糙,别的不说,门外的那些尸体,至少也要安排成所有人互相斗殴而死的情形,不应该露出这样大的破绽。

    但如果柳贵妃对冷翠宫的事情全不知情的话,不可能表现得这般完美无缺。

    裴元歌竭力思索着,将自己带入柳贵妃的处境,如果说自己是柳贵妃,眼看着已经要除掉叶氏,又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亲子,自己会怎么做?柳贵妃很疼爱宇泓烨这个孩子,从某程度上来说,泓墨是宇泓烨的替身,所以,当认回亲生孩儿后,她会想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宇泓烨,譬如……

    太子之位,甚至皇位?

    如果真的平定叶氏之乱,即使宇泓烨在其中立下大功,但是,朝堂之中,泓墨和宇泓哲对立之势已经维持了三年,现在宇泓哲倒台,毫无怀疑,泓墨会成为风头最劲的皇子,再加上秋猎之势,以及宇泓烨也走的武将路子,只怕难以和泓墨并肩,声势定然在泓墨之下……

    裴元歌思索着,脑海中的一切开始渐渐清晰。

    留下寒铁的尸体,又故意套上也是乱党的衣裳,就是为了让人第一时间将泓墨和王美人的死联系起来。

    但是,以柳贵妃的精明,如果真的要栽赃泓墨,绝不会用留下尸体这样破绽百出的手法,而会安排的更加精密。别的不说,至少门外那些人应该安排成互相斗殴身亡的模样,让一切看起来都能够圆起来。故意露出破绽,则是为了让皇帝无法就此论断,不能用弑母的嫌疑将泓墨处死,但是心中却会留下这样的疑惑。

    所以说,柳贵妃不是要泓墨死,而是要泓墨背负上弑母的嫌疑,从而在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渐渐地不待见泓墨,而更加喜爱宇泓烨,从而让宇泓烨上位,成为所有皇子中最光彩夺目,最得皇帝欢心的人!

    或许,柳贵妃认了宇泓烨还不够,还想要继续拿捏泓墨。毕竟,如果背上了弑母的嫌疑,不得皇帝喜爱,那么泓墨最好的出路,就是抓住柳贵妃这个养母,这样一来,泓墨等于只能任由柳贵妃捏扁搓圆……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样的安排,才像是柳贵妃的手段!

    裴元歌想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滴出血来。

    柳贵妃这种行径,未免太自私!也太残忍!

    对于太子之位和皇位,泓墨从来都没有过野心,否则,他不会表现出那么一副狂妄恣肆的模样,让御史台弹劾的奏折堆满案头,任由皇帝几次三番管教都不悔改!如果说柳贵妃想要扶持宇泓烨上位,无论是出于对自身的考虑,还是为了和柳贵妃的母子情意,泓墨都会退让,不会和宇泓烨争的!柳贵妃那么精明的人,居然连这都看不出来,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居然布下这样狠毒的局,用王美人的性命往泓墨身上泼污水,从而引致皇帝的反感,进而将泓墨拿捏在手心中……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母亲?怎么会有这么自私的母亲?

    裴元歌甚至觉得,把母亲这个称呼放在柳贵妃身上,简直都是对这个名字的侮辱!

    泓墨他……一定已经猜到这一切了吧?对于柳贵妃的性格,泓墨比自己更加清楚,或许从看到冷翠宫的情形开始,他就猜到了谁在幕后安排一切,以及柳贵妃所有的用意,所以他才会那么疼痛,以至于绝望而近乎麻木,因为他不仅仅失去了王美人,同时,他所敬爱的柳贵妃,也在他的心中死去……

    他的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举起屠刀杀死了他的另外一个母亲,还想要继续欺骗他,让他把她当做母亲,继续将他拿捏在手心里……

    皇上,既然李统领说,太后和叶氏并不曾安排人接近冷翠宫,也就是说,有人趁着叶氏叛乱的机会,屠杀冷翠宫里的娘娘和宫女。无论如何,王美人都是皇上的嫔妃,是皇室中人,杀人元凶此举简直就是在藐视皇室!小女认为,此案必须详查清楚,不能遗漏分毫的线索,定要将恶徒缉拿归案,绝不能宽恕!裴元歌忽然跪地,言辞铿锵有力。

    裴四小姐!柳贵妃失声惊呼,转头讶然地看着裴元歌,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和伤痛,本宫求你别再说了!说着,眼神似乎有些恼怒,裴四小姐,此事乃是皇室之事,与你无关,轮不到你来插手!

    听在被人耳朵里,好像是裴元歌在咄咄逼人,而柳贵妃为了维护九殿下才出言恳求。

    裴元歌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冷静得近乎冷漠:难道说柳贵妃认为小女方才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宫中的嫔妃被人杀害,而且用近乎屠宫的手段,这样严重的事情如果不查清楚,不严惩元凶,又如何能够正视听?皇室的威严何在?

    如果柳贵妃真的布置精妙至极,天衣无缝的局,想要让弑母的罪名确实的扣在泓墨头上,以皇帝的精明,即使证据再充分,也会察觉到异样。所以,柳贵妃根本就不想这件事真正查下去,故意安排出破绽,故意替泓墨求情,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此事不了了之,皇帝没有因为这件事严惩泓墨,但是心中留下这么一根刺。

    长此以往,泓墨自然会渐渐地无法和宇泓烨抗衡!

    对于皇帝这种人来说,这种慢刀子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更加有用。

    但裴元歌偏偏就不如她的意,偏向请求皇帝将此事彻查清楚。她就不信,这件事真的就全无疑点,真的半点都查不到柳贵妃的身上?

    见裴元歌这般紧追不舍,皇帝心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是知道裴元歌和宇泓墨之事的,以裴元歌的性情,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倒戈相向,她既然这样说,想必是深信宇泓墨无辜。看着她倔强的面容,皇帝微微动容,心中掠过一抹柔软,随即又不禁叹息,可惜这其中的内情,元歌这孩子丝毫不知道,再者,情字误人……

    看着皇帝那般微带怜悯的眼神,裴元歌心中隐约感到一阵不妙。

    果然,接下来皇帝便道:够了,都不必说了,朕没说这件事和九皇子有关系,眼前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叶氏乱党在皇宫走投无路,逃窜至冷翠宫,大肆屠杀,以至王美人及冷翠宫内宫女太监皆尽遇害,而乱党也自相残杀而死。传朕口谕,追封王美人为婕妤,由钦天监择吉日下葬。此事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不许任何人再提起!

    说着,皇帝一拂衣袖,转身离开,看都没有看犹自跪在殿中央的宇泓墨。

    皇上!裴元歌疾呼。

    皇帝看似在维护泓墨,不许人再提这件事,但其实心底已经认定了是泓墨弑母,早存了不喜之心。宇泓烨对泓墨怀有敌意,而柳贵妃……在之前的算计里,柳贵妃或许还会庇护泓墨,但现在察觉到泓墨对王美人的感情,自然会认为泓墨之前都在欺骗她,只怕从今往后只会忌惮泓墨,不会再有丝毫怜爱之心……对泓墨来说,这根本就是最糟糕的结果!

    皇帝顿足,转头看向裴元歌的眼神带着警告。

    皇上,裴元歌深深地叩头下去,小女有事,想要向皇上禀奏!

    皇帝顿了顿,随即淡淡道:朕今日累了,有话改天再说吧!现在时候已经晚了,宫中早该下钥,裴四小姐和裴夫人留在宫里多有不便,朕会派人护送你们回裴府!顿了顿,目光微微巡梭,似乎在寻找护送之人。

    宇泓烨心中一动,忽然道:父皇,不如由儿臣护送裴四小姐回府吧!

    烨儿!柳贵妃唤道,声音楚楚,充满了慈爱和不舍,我刚和你母子相认,有着许多话想要和你说,今晚你就留在宫里吧!我想,你父皇也会希望你留在宫内的!说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帝,皇上,您也想知道烨儿这些年的生活的,对不对?妾身真的很思念烨儿,还请皇上格外开恩!

    母妃,儿臣也想要和母妃叙说离情,不过,虽然眼下父皇已经认下了孩儿,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公布儿臣的身份,也不曾上玉牒,严格来说,儿臣如今的身份还是外男,留在皇宫诸多不便。等以后孩儿的身份得到确定,孩儿和母妃团聚的时候还多着呢,只怕到时候母妃会听孩儿说话听到烦了呢!宇泓烨笑吟吟地道。

    看着宇泓墨倒霉,而皇帝连裴元歌的求情都拒绝了,他心中得意无比,偏想要在这时候护送裴元歌,尤其是当着宇泓墨的面!

    既然皇上劳累,今晚也不能再商议乱党之事,不如臣先回府,正好护送妻儿。裴诸城却道,再者,这段时日臣府内无人支撑,臣也很担心府内的情况,想要回去看看。

    却是婉拒了宇泓烨想要护送裴元歌的提议。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为了朕的事情,裴爱卿这段时日也辛苦,正好回府看看,免得挂心。顿了顿,又道,烨儿你说得对,如今你的身份尚未分明,还是先离开皇宫,等到明日朕将你的身份公开,再由礼部安排,正式载入玉牒之后,你再搬入皇宫好了!

    臣(儿臣)遵旨!裴诸城和宇泓烨同时跪地道。

    裴元歌知道,皇帝这是要她迅速离开皇宫,不愿意她和泓墨再有接触。可是,想到泓墨现在的处境,她就觉得肝肠寸断。同时失去了深爱的生母和养母,还在父亲心中背上了弑母的嫌疑,而原本和他势若仇雠的李明昊,却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七皇子宇泓烨……一夕之间,天崩地裂,大厦尽覆……而这整个皇宫,对泓墨来说却是冷漠而残忍的,他有着满腹的悲痛冤屈,却能够和谁说?

    一个人都没有!

    而这个时候,她连陪在他身边都不能够!

    看出裴元歌的心思,裴诸城眉头紧蹙,转眼看到旁边的皇帝正静静地看着裴元歌,显然是要等到裴元歌离开后才动身。裴诸城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延误,忙上前握住裴元歌的手,对着她做了个眼色,随即道:歌儿,咱们回府吧!

    看着父亲严厉的神色,再看看皇帝那审视的目光,裴元歌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只能咬着唇,挪动着虚弱的脚步,慢慢地朝着冷翠宫外走过去。

    当她走到宫门口时,忽然听到有人低声道:四小姐放心,卑职会照顾九殿下的!却是跪在寒铁尸体旁边的寒麟,虽然低着头,但年轻的脸庞上却是满是悲痛。寒铁死了,九殿下蒙上不白之冤,一切的一切,似乎让这个原本有些浮躁的年轻人一下子沉淀了下来,清亮的眼眸伸出,背负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厚重,如果有什么消息,卑职也会想办法传递给您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得只有旁边的裴元歌才能够听到。

    快速地扫了眼寒麟的模样,裴元歌终于微微放心,咬咬牙,跟在裴诸城和舒雪玉身后,离开了冷翠宫。

    所有人都渐渐离开,最后,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殿中央的宇泓墨,以及宫门旁边的寒麟及所有暗卫,守护着彼此身边的尸体,寂静得如同这荒凉凄凉的冷宫之中,不曾存在任何活人。

    慢慢地,寒麟和所有暗卫心中渐渐浮起些许担忧,彼此对视一眼。

    九殿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寒麟下意识地想要叫寒铁去看看,随即察觉到,寒铁已经成为他身边的尸体,心中伤痛无比。寒铁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一直都稳重可靠,无论是九殿下遇到什么事,还是他们有什么困难,寒铁都会当仁不让地抢在前面,替他们结局,年复一年,才能渐渐成为他们暗卫的头领。现在寒铁不在了,再也不能依靠了,所以,他们要自己站起来,肩负着属于自己的责任才行!

    这样,才能够渐渐强大,总有一天,为寒铁报仇!

    想着,寒麟站起身,咬牙走进正殿,遥遥地就看到宇泓墨跪倒在王美人跟前那僵硬的身影。看着那宛如石刻的身影,寒麟心中忽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悲哀,九殿下……一直都很爱王美人,所以才会留下寒铁这个最可信的暗卫就近保护王美人,可是现在,他派来保护生母的人却死了,反而变成了他弑母的证据,这何其残忍?

    九殿下!

    宇泓墨置若罔闻,身体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九殿下,卑职知道,您心里很难过,可是眼下的事情,分明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您。你要振作起来,为王美人,为寒铁他们报仇才是啊!您这个样子,就算王美人九泉有知,也会难过的。寒麟劝说着了许多话语,却始终不见宇泓墨有反应,想了想,又道,九殿下,就算为了裴四小姐,您也应该要振作起来。

    听到裴元歌,宇泓墨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

    见状,寒麟欣喜若狂,忙又道:您不知道,刚才裴四小姐为了给九殿下求情,差点两皇上都触怒了!九殿下,裴四小姐对您情深意重,您可千万不能辜负她啊!说着,将方才的情形详细道来。

    宇泓墨似乎被他的这番话触动,终于缓缓起身,居高临下默默地凝视着王美人的尸体,忽然俯身将她抱起,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见九殿下终于有了反应,寒麟欣喜不已,想要上前搭把手,却被宇泓墨拒绝。

    宇泓墨将王美人的遗体抱回寝殿,缓缓地为她包扎了伤势,然后换了衣裳,又亲手为她洗面,洗手,梳头发。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无比,似乎害怕稍不小心,就会弄痛了沉睡中的母亲;而每一个动作又十分缓慢,似乎想要将这些年来亏欠王美人的天伦接着这次梳洗换衣,全部地补偿回来……

    跟着父母出了皇宫,坐上皇帝吩咐安排好的马车,裴元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裴诸城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歌儿对九殿下,显然是情根深种,又亲眼目睹九殿下今晚的情形,也难怪素来沉静的她,会如此的沉不住气,如此悲痛欲绝。

    爹,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裴元歌反复地道。

    裴诸城点点头:今晚的事情的确诸多蹊跷,可是,皇上却显然不想详查,而是认定了这件事是九殿下所为,而且不愿意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这中间或许有什么缘由也说不定。

    正在沉思着,马车忽然猛地一个颠簸,紧接着车外响起了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裴大人!

    是宇泓烨?他为什么会拦截他们的马车?裴诸城思索着,忽然想起之前宇泓烨主动请缨,要护送歌儿和舒雪玉回府的事情,心中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再看怀中的歌儿突然一个激灵,面色转冷,将眼泪拭去,眼眸中流露出从来没有过的警惕和戒备,以及愤怒,裴诸城心中的预感更加强烈,轻轻拍了拍裴元歌的背,表示一切有他在。

    将歌儿移到马车里面,裴诸城探身出去,迎上宇泓烨那张倨傲的脸,神色淡淡:李统领借助我的马车,有什么事吗?

    宇泓烨将目光投往想马车里面,却只看到一线淡红色的衣裙,正待细看,帷幕突然被完全方向。他下意识地抬头,迎上裴诸城疏淡的神色,又将目光投向马车,漫不经心地道:裴大人,我有些话想要和元歌说,还请裴大人行个方便,请元歌出来与我相见!

    眼下已经将近三更,我家歌儿又是女儿家,怎能与男子相见?李统领好歹也是新科状元,读书明理长大的,怎么会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裴诸城面色铁青,冷冷地道。

    今晚他原本和李明昊对战,隐约察觉到李明昊言行异常,紧接着李明昊又拿出皇帝的手谕,表明身份,又说有要事要即刻面见皇帝。他再三确认无误后,才放李明昊前去萱晖宫。不料李明昊这家伙竟然在萱晖宫大打出手,打伤了许多护卫,让裴诸城好生恼怒,觉得李明昊行事不妥当。

    他明明手里有手谕,有密旨,只要拿出来,那些护卫难道敢拦他的路不成?

    在这时候,明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保护皇帝的人,居然还大打出手,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尤其被李明昊打伤的人里,正巧还有裴诸城亲手带来出的兵,就更加不悦。偏巧这时候,李明昊居然还敢深夜拦住他的马车,还当着他的面让他女儿出来相见……李明昊这当他是什么人?又当歌儿是什么?

    宇泓烨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客气了,没想到居然被裴诸城这般干脆利落地拒绝。

    宇泓烨心中未免有些恼怒,终于转眼审视着裴诸城,许久忽然笑道:裴大人,今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也该知道我的身份,以及此刻我在父皇心目中的分量。在这时候得罪我,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吧?裴大人也是久经官场的人,不会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吧?

    威胁他?

    裴诸城个性本来就硬,更有护短的个性,当即冷笑着顶了回去:李统领此言差矣,我倒是觉得,这时候得罪李统领刚刚好。现在李统领身份未明,不过是个二品的禁卫军统领,本官同样也是二品的刑部尚书,官阶正好相当,不趁这时候得罪得罪,难道还要等李统领变成七殿下后再得罪吗?

    ……宇泓烨只以为裴诸城带兵打仗有一手,没想到口齿也如此伶俐,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233章 扭转乾坤,智挫宇泓烨

    原本以为,今晚他身份大白,成为地位最尊贵的七皇子,而原本风头极健的宇泓墨却因为冷翠宫的事情被皇帝猜疑,从今往后,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再没有能够和他比拟,因此宇泓烨才迫不及待地拦截裴元歌的马车,想着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裴元歌就算心里有再多不乐意,也该对自己客气点。舒残颚疈

    没想到还没见过裴元歌,就现在裴诸城这里碰了钉子!

    宇泓烨久在靖州,并不知道裴诸城的为人,但看裴诸城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性子耿介,想了一回,还是忍了下来,笑道:算了,看在元歌的份上,我不和裴大人计较!说着,纵马来到马车车窗前,隔着帷幕轻笑道:裴元歌,我说过,一时的胜负并不能代表什么,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如何?裴元歌,裴四小姐,现在到底谁是赢家,看清楚了吗?

    车内,裴元歌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我也说过,给我留些余地,就是将来为你自己留些余地,现在,元歌你该知道我的话没说错吧?见裴元歌连个面都不露,宇泓烨心中恼怒更深,但是心中的那股邪火也就更旺,你现在可以躲着不见我,可是,裴元歌,我想要的人,就一定能够得到,你最好记着我的这句话,回去好好想想,究竟要如何待我才对。元歌,你是聪明人,乖乖地,别再惹我生气,不然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威胁之意十足。

    就在这时,马车车窗的帷幕突然被人唰的一声拉开,露出一张秀美细致的脸。

    宇泓烨还以为是裴元歌,心中正自暗喜,谁知望去,却是裴夫人舒雪玉。只见她笑意宛然,声音低沉:李统领,你是在靖州长大,听说靖州那边虎豹狐兔最多,有时候甚至会闯到人居住的地方来,有的甚至通人性,精明灵巧,很难捕捉,是真的吗?

    见她细眉细眼,容貌婉约,宇泓烨以为是个软性子的人,想必是知道他身份贵重,不能轻易得罪,所以故意找话说,免得彼此尴尬,是示弱之意,心中颇为畅快,道:不错,靖州丛林密布,山禽野兽最多,而且聪明有灵性,很难捕获。不过我倒是精通此道,曾今亲手捕获过一头老虎,一箭射中眼睛,所以皮毛完整,十分难得。裴夫人若是喜欢,改日让人送来,做个垫子倒也不错。

    言语间的自夸傲然之意昭然若揭。

    这么说,李统领经常射猎那些山禽野兽了吧?舒雪玉笑吟吟地道。

    宇泓烨以为她是在讨好他,笑着道:那是自然。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好端端的人模样,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和畜生禽兽在一块的时候长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怪说出来的句句都不是人话!舒雪玉脸色说变就变,转眼就冷凝成霜,李统领,你若是兽性难除,出了京城西门请坐,那多得是您的同类!

    说着,砰的一声,将窗帘摔在了车壁上。

    为了挡风,车帘的不料十分密实,但毕竟是布匹,舒雪玉竟然能摔出这般响亮的声音,可见心中恼怒。

    李明昊没想到连舒雪玉一介柔弱女子,居然也这般刚硬,竟然当面骂他是禽兽,不说人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有心想要给他们点厉害瞧,又不想把裴府逼得太过,毕竟现在无论是裴元歌还是裴诸城,都算得上是父皇的心腹,真无理得罪狠了,对他也没好处。

    若不是我真的看上了裴元歌,就凭你们今晚的言行,就把我得罪狠了。不过,算了!宇泓烨状似洒脱地道,看在你们日后会是我的岳父岳母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就当给元歌点面子。不过,我也奉劝你们一句,做人总要留点余地,现在真把我得罪狠了,惹得恼了,将来元歌嫁过来不还是要受罪吗?两位放心,我会尽快向母妃和父皇请旨赐婚的!

    说着,仰头大笑,随后御马狂奔离去,心中却还是有点遗憾的。

    母妃看得十分精准,半点都不错,只要王美人死了,母妃又表现得无可指摘,父皇就会将疑心转移到宇泓墨身上。不过,父皇也不会为了一个王美人就杀了宇泓墨,多半会将事情遮掩下去,但心中还是会有芥蒂。再加上宇泓墨今晚的行为,显然惹得母妃恼怒伤心,往后不会再庇护他。

    失去了母妃的支持,父皇又对他存有芥蒂,往后,宇泓墨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

    可惜还有一点算错了,原本以为西北驻军的军饷查出问题,无论如何裴诸城这个驻军统领总是跑不掉的,没想到他居然半点都没沾,还保存了完好的账目。否则的话,宇泓墨被父皇厌憎,裴诸城又因为军饷问题羁押天牢,任裴元歌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向他服软……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就算是现在,裴元歌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将裴元歌娶到手,成了他的妻子,他就是裴元歌终身的依靠,除了向他服软,婉转承欢地讨他这个夫君的欢心,裴元歌还能如何?宇泓墨被重创,裴元歌又唾手可得,想到这里,宇泓烨心中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高傲和意气风发。

    什么东西!看着宇泓烨离去,裴诸城恼怒地将马车车帘摔下来。

    马车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裴府,裴诸城才问道:这个李明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缠着你不放?

    想到方才父亲和母亲对她的庇护,裴元歌心中十分感动,但想到泓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遇到难事,父亲和母亲百般维护,可是泓墨呢?养母害死了生母,同时失去两个母亲,却又间疑于父亲,还有一个出身高贵,正得父亲欢心,却又对于除之而后快的兄弟……泓墨,他以后要怎么办?

    正想着,耳边传来父亲的询问,裴元歌稍稍定神,便将和李明昊的事情坦然告之。

    原来是因为真假李树杰的事情,才被李明昊缠上……而现在李明昊变成七殿下,事情就更加麻烦了!裴诸城眉头紧锁,尤其,李明昊在平定叶氏叛乱之中立下大功,又是柳贵妃之子,如今在皇帝心中只怕是独一份的皇子,无人能比,这中间还牵扯到九殿下的事情……裴诸城想想都觉得头大。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李明昊娶了元歌!舒雪玉也知道麻烦,却还是道,不说他方才的无礼,他在李家长大,李树杰夫妇养了他十七年,可是看他方才的模样,对皇帝和柳贵妃都亲热得很,却只见灵巧不见真情,显然心思不正,这样的人,断不能将元歌的终身托付给他!

    这是自然。裴诸城点点头,问题是,眼下这事情不好办!

    歌儿之前的婚事几次三番遇到挫折,总有些不妥,后来又跟皇室牵扯上关系,人人都以为她要入宫。李纤柔之前只是传出要被立为五皇子妃,最后没成就闹成那样,何况歌儿这是太后和皇帝都说过话的?这时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为歌儿赐婚。再说,歌儿陷身皇室争斗,知道不少内情,若是嫁与别人,只怕皇帝也不放心,正是考虑到这方方面面,再加上宇泓墨当时诚恳坦白的话语,裴诸城才动了心思,慢慢考察宇泓墨的为人,和对歌儿的心思。

    本来,平定叶氏叛乱后,太后不能再操控歌儿,宇泓墨若是请旨赐婚,皇帝应该不会为难。

    可现在,宇泓墨失了圣心,又是生母出丧,这时候无论如何不可能求娶,又冒出来一个宇泓烨!身为皇子,还是柳贵妃失散已久的亲子,又新近立下大功,圣宠隆盛,若是他当真向柳贵妃和皇帝求娶,得了旨意下来,就连裴诸城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裴诸城眉头紧锁,心中暗自难受。

    一而再,再而三,先是宇泓哲,再是宇泓烨,总有他无法抗衡的人想要强行逼婚。

    说来说去,还是他没有本事护住歌儿,否则,何至于此?

    父亲,母亲,我的婚事你们暂时不必忧心,皇上不会太快做决定。毕竟,皇帝知道她和泓墨的事情,应该不会转眼就要逼她嫁给宇泓烨,再者,之前皇帝也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暗含的意思就是让她为自己的终身谋划,既然宇泓烨求娶,皇帝也不会太快答应。裴元歌想着,心中稍安,随即又道,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泓墨的情形,他的处境,比我要艰难万倍,而且是孤身一人!

    提到宇泓墨,裴诸城又叹了口气。

    九殿下就算有百般不好,至少从未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在这方面很洁身自爱,而且从他因为歌儿而对他恭敬有加,处处礼遇,明里暗里给予方便来看,对歌儿的确是真心。或许,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想办法洗清九殿下的冤屈,再由九殿下出面请旨,解决宇泓烨这个麻烦。

    今晚的事情的确很奇怪,皇上的态度太过暧昧,似乎认定凶手是九殿下,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内情。

    的确很不合常理!舒雪玉也道,或许正是因为她对皇宫的人都不太感冒,从公正的立场来说,更觉得皇帝态度偏向太分明,明明就有着诸般疑点,皇帝却问都不问,就这么断然决定,这实在太奇怪了。听说九殿下很聪明,为什么方才却不为自己辩解呢?会不会因为他一直不说话,皇上认为他心虚?不过,我看当时九殿下的模样,真的是伤心极了才会这样,看着倒真是让人难过。

    不会的,只怕当时泓墨若是辩解,情形会更糟,反而说什么错什么,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裴元歌摇摇头,神色沉重而哀凉。

    舒雪玉对皇帝不甚了解,闻言疑惑地看着裴元歌:这话怎么说?

    歌儿你倒是说来看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咱们一同商量商量,会有什么办法。裴诸城知道自己,领兵打仗,排兵布阵他算行家,但在揣摩人心方面,却是不如女儿多矣。

    王美人在冷宫的时间那么长,皇上却都不闻不问,又将此事轻轻接过,显然这次的震怒和怀疑,不是因为王美人这个人而起,而是针对泓墨的。裴元歌一直都在思索整件事,此时便娓娓道来。

    泓墨很敬爱王美人,所以当他听闻王美人的噩耗,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本心的。皇上是很精明的人,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没有丝毫怀疑,但是,他仍然认定泓墨是凶手。所以,在皇上看来,泓墨所以的言行举止,都是伪装,而且越真切,越让人怀疑,皇帝就觉得心寒。在这时候,如果泓墨还能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只怕皇上更要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好为自己脱罪了。所以,我觉得,泓墨什么都没说,反而更好!

    说着,淡淡地将王美人和柳贵妃的关系讲述了些许。

    多可悲,明明是真情流露,明明是痛彻心扉的表现,却成了心机深沉,演技精湛的佐证。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听着,舒雪玉不由得被勾动了心肠,柔肠万转:说起来,九殿下的处境的确让人揪心,家不家,父不父,母不母,处处都是心机和算计,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他能撑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倒是这个布下陷阱的人最可恶,居然拿母亲的性命去栽赃儿子身上!王美人若是有灵,看着这些,不知道要多伤心,多难过!

    说起来,虽然九殿下这些年风头十足,但皇上对他的确有些冷淡,反倒是更像上级对下级的模样,不见半点父子温情。这么说起来,皇上对九殿下应该有心结。如果能够知道皇上的心结何在,或许就能化解,反而能够化不利为优势。裴诸城也沉吟着道,只可惜,不知道这心结究竟何在?

    父亲,裴元歌忽然问道,皇上和太后娘娘是亲母子吗?

    这个疑问,在裴元歌心里已经很久了,总觉得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情形有些古怪。尤其是景芫的事情,如果太后真是皇帝生母,明明就那么不喜欢景芫,为什么还能容忍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呢?这怎么说都不同。

    裴诸城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裴元歌这一问,倒是犹疑起来:应该是吧,皇上可是先皇唯一的儿子,不过……等等,我记得,当初宁王叛乱时,似乎曾经说过皇上的身份什么的……认真思索了半晌,还是摇摇头,道,当时没在意,时间又久了,想不起来了。可惜我们在宫里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否则能帮着打听打听也是好的。

    宫里的人?

    裴元歌脑子一转,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忙吩咐紫苑去请赵林过来。

    等到赵林进来,裴元歌也不虚话,径直道:赵公公,如今我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向您请教,可能会牵扯到皇上的一些往事。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求你出门就将我这话忘记,从此不对任何人提起,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元歌足感盛情!

    知道今晚叶氏叛乱,赵林自然清楚,他这条性命是裴元歌救的,如果不是裴元歌冒着风险将他带离萱晖宫,今晚事变之后,只怕他立刻就会被太后拿来祭旗,心中早就感激不尽,又听裴元歌这样诚恳的话语,不假思索地道:奴才这条命是四小姐救的,只要奴才知道的,决不隐瞒!

    没想到赵林这个太后的心腹,居然对歌儿这般忠诚,裴诸城不由得惊讶起来。

    你在宫中这些年,可知道皇上是否太后娘娘亲生的?裴元歌也不拐弯抹角,径自问道。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赵林没想到裴元歌问的是这个,倒是稍微松了口气,道,奴才进宫的时候,皇上已经是皇上了。不过,既然四小姐这样问,奴才觉得,只怕不是。因为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皇上小时候的事情,最早的也就是皇上被封太子之后的事情,就好像……太后娘娘对皇上幼时的事情全不知情,所以两人无话可说一般,或者说,两人都不愿意提。

    裴元歌神情专注:怎么说?

    奴才觉得,太后娘娘似乎很忌讳提起皇上幼时的事情。奴才记得,五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太后娘娘爱极了,常常抱到萱晖宫里。有此,有宫女想要讨好太后娘娘,说五殿下这般模样,跟皇上小时候想必一模一样,结果当时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脸色都有些异样,谁也没接话,还是张嬷嬷把话题带了过去。再后来,那个宫女就被太后娘娘找了个借口杖毙了!赵林思索着,道,事后,奴才似乎曾经从太后娘娘嘴里听到一个名字,好像是叫永德,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太后娘娘当时的神色很不好看。

    永德?这个名字很普通。裴元歌思索着,秀眉紧蹙,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奴才僭越,不知道四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四小姐如果信得过奴才,就告诉奴才事情的经过,或许奴才能够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情?赵林犹豫了下,还是道。

    这也没什么可瞒的,告诉你也好,免得你日后犯忌讳。裴元歌便将今晚的事情捡大概说了。

    听到李明昊居然是七殿下宇泓烨,赵林眉头紧锁,他对李明昊的印象可不怎么好,总觉得这人太过飞扬跋扈,性情高傲自负,手段激烈,现在居然成了柳贵妃所生的七殿下……再听到后来,沉吟着道:四小姐是疑惑,皇上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九殿下,是吗?

    裴元歌点点头,道:赵公公您可知道缘由?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赵林思索着道,实不相瞒,奴才是张德海张公公带出来的,只是一直隐蔽着,别人都不知道。奴才记得,奴才第一次见九殿下时,张公公曾经跟奴才悄悄说过,让奴才离九殿下远一点,不要靠近。张公公伺候皇上时日最久,或许能够知道什么缘由?不如让奴才明日回宫,然后悄悄地向张公公打听,或许能够探出什么来?到时候再与四小姐联系,四小姐以为如何?

    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作为皇帝的眼线而被安排到萱晖宫的,如今太后之事已平,赵林回宫后,若无意外,应该就是在皇帝身边伺候。

    赵公公肯为我尽力,元歌已经感激不尽,不过,此事还是要小心为妙,毕竟牵扯到皇上和九殿下之事。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道,赵公公也不必勉强,这次我将赵公公带出萱晖宫,皇上难保不会防着赵公公偏向我,若是察觉到什么,反而对公公不美!

    多谢四小姐提醒。赵林感激地道,奴才知道分寸,再者,张公公是奴才的师傅,情分非比寻常,奴才知道该怎么询问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四小姐放心好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裴元歌福了福身。

    次日,叶氏谋反案震惊朝野。

    当然,皇帝的谋划诱发自然不会说,只说是叶氏图谋不轨,拉拢李明昊想要谋逆,结果李明昊忠君爱国,对叶氏虚以委蛇,同时将事情密报给皇帝。皇帝不信叶氏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按兵不动,结果到了昨晚,果然发现叶氏谋逆,企图拥立五殿下,遂果断镇压。

    谋逆的惩处,不言自喻,凡参与谋逆者,统统被处以极刑,首恶诛九族。

    有李明昊这个暗桩在,但凡参与之人无一逃脱。

    不过,因为叶氏牵扯到太后的问题,皇帝声称念及太后养育之恩,以孝道为重,不忍处死,只是褫夺了太后所有的权柄,打入冷宫。除此之外,叶氏只有华妃免除一死,同样被打入冷宫,而其余人等,连同五殿下宇泓哲,都被处以极刑,其余人按律发配。

    皇帝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理了叶氏后,随即公开了李明昊的身份。

    经过礼部和皇室宗亲的重重验证,确定李明昊的确是失踪的七皇子宇泓烨,便按规律载入玉牒,同时赐住德昭宫,成为真正的七皇子。皇帝和柳贵妃失散的亲子,又在平叛中立下首功,宇泓烨立刻成为大夏王朝最炙手可热之人,让一众被叶氏叛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朝臣趋之若鹜。

    在这场浪潮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死于叛乱的王美人,以及突然间如同销声匿迹的九皇子宇泓墨。

    赵林回宫后,果然是到皇帝身边伺候。他感念裴元歌的救命之恩,很快就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张德海关于皇帝和宇泓墨的事情,张德海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九殿下这个人,看不透,或许……便摇头不再说话,只让赵林以后防备些,别靠近过去就好。

    赵林转头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裴元歌,并表示再有消息了再告诉裴元歌。

    看不透……裴元歌琢磨着这三个字,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连接成线,却只欠缺最重要的一环。

    而这天回到裴府后,裴诸城将裴元歌叫去,告诉她说:今天下朝后,皇上特意将我留下,提起了你的婚事,说是他和太后耽误了你的名声,会好好补偿你。随即又提起了那晚李明——七殿下拦截我们马车的事情,说是七殿下太过鲁莽,命他给我赔礼道歉。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为你和七殿下赐婚。我听皇上的言语,似乎以为七殿下是因为太倾慕你,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看皇上的意思,现在很喜欢七殿下,元歌……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毫无疑问,那晚的事情,在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操控下,已经变了意味,而皇帝这次却是站在宇泓烨这边的。裴元歌暗咬银牙:父亲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应允,只是含糊其辞,我想,皇上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意思,只叹息了声,便没有再说话。裴诸城神色沉重,元歌,皇上这次没有把话说明,我还能够呢装作没听懂。可是,如果皇上真的说出来了,我就不能再这样了,而且,我也没有推拒的借口。

    皇帝的意思,显然非常喜爱宇泓烨,他总不能说,他觉得宇泓烨嚣张跋扈,配不上歌儿吧?而且宇泓烨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非常乖巧,言语间似乎句句都带着对歌儿的容忍和喜爱,如果不是那晚见到他的真面目,只怕连裴诸城都会被迷惑,无怪乎皇帝会一门心思偏帮宇泓烨。

    裴元歌闭上眼,许久后慢慢睁开:父亲,我想要见皇上!

    没有用的。裴诸城摇摇头,道,最后,皇上特意发话,说你这段时日为了叶氏的事情奔走,绞尽脑汁,虚耗太大,让你好好养身体,一切事情都等到你养好身体再说。意思很明显,皇上这段时间不会见你的!

    皇帝……裴元歌在心中苦笑,之前皇帝还曾经暗示她,可以用那个条件,来交换她和泓墨的事情,可是转眼间就想要为宇泓烨赐婚……以皇帝的冷情,他可以放心地安排宇泓烨到叶氏做卧底,那是因为宇泓烨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是柳贵妃的孩子,就不可能投到叶氏那边去。但裴元歌绝不相信,一个才出现在没多久的皇子,真的能够让皇帝疼爱到不顾一切,愿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只能说,皇帝心中认定了泓墨弑母,因而认为她此刻的所有行为都是执迷不悟,所以才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她。有柳贵妃在旁边操控,宇泓烨若是表现得宜,难保皇帝不会真的赐婚……

    亏她之前还认为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之心,不会在这时候逼迫太深,看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而就在这时候,寒麟也隐秘地找上了裴元歌。

    裴四小姐,卑职求您,您去瞧瞧九殿下吧!寒麟一见面就跪倒在地,神色疲惫而伤痛,那晚,所有人都离开后,九殿下帮王美人梳洗换衣,接着又将殿内所有人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收敛好,一个人布置冷翠宫,然后一个人守灵,跟谁都不说一句话。柳贵妃来瞧过九殿下,九殿下完全没有反应,皇上也不理会九殿下……裴四小姐,卑职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您去劝劝九殿下吧!

    他真担心,九殿下会被王美人之死所击垮,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泓墨……裴元歌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猛然抬头:你能安排我见他吗?

    寒麟猛地点头。

    在白幔如雪的冷翠宫,裴元歌终于看到了她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宇泓墨一身丧服,白衣如雪,衬得他的脸色也如同雪一般苍白,原本绝美如妖魅的容颜,在这一片白色之中也显得黯淡起来,面容清癯而消瘦,眼眸半垂,直挺挺地跪在灵堂正中央,如果不是间或往丧盆中投入一叠纸钱,几乎会让人怀疑那只是一具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石像。

    裴元歌看着这样的泓墨,心痛如刀绞。

    原本的泓墨,无论处在怎么的绝境,无论表情如何的哀伤,却都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每一笔都透着意气飞扬,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觉得鲜活而明亮。然而,现在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所有的年少轻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默,宛如一把利剑入了生满铜锈的剑鞘,似乎突然间就光彩黯淡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裴元歌的气息,宇泓墨慢慢抬起头来,原本潋滟的眼眸满是血丝。

    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似乎绽放出片刻的光彩,依稀仍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世的九殿下。但很快的,那抹光彩便黯淡下来,变成了一片全然的温和沉静,嘴角微微弯起,终于开口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是寒麟让你来劝我的吧?

    是寒麟让我来的。裴元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我来,不是来劝你的!

    宇泓墨的眼眸中倏然间又绽放出方才的那种光彩,唇角的弧度更深,忽然间起身,取过三炷香,点燃,然后递给了裴元歌。裴元歌接过香,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将香交还给宇泓墨。宇泓墨将香插入灵堂前的香炉里,轻轻地道:看到你来,娘一定很高兴,她一直都很想见你,可惜……

    裴元歌听着,忽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做完这一切,宇泓墨才转身,凝视着她:为什么不是来劝我的?

    因为,我认识的泓墨,不需要我劝!裴元歌肯定地道,回应着他的目光,波光潋滟,如同天际最美的虹彩,他不是一个会被困境击垮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向磨难屈服的人。就算他为生母的死而感到伤痛,就算他要颓废,在颓废之前,也会先剥下仇人的一层皮!他之所以安静,只是想要好好地陪一陪他的母亲,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是最恰当的做法!这样的泓墨,哪里需要我来劝?

    听到王美人的噩耗时,宇泓墨没有眼泪。

    看到王美人的尸体时,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看着柳贵妃在那里做戏,听着父皇认定他弑母,宇泓墨也没有眼泪。

    可是,现在听着元歌这样铿锵有力的话,宇泓墨的眼睛却慢慢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雨雾,终于凝结成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流眼泪,连王美人和柳贵妃面前也一样,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去擦拭,去掩饰,因为,眼前这名娇怯柔弱的女子,可以看到他流泪。

    上天入地,唯一一个能够在她面前示弱,在她面前敞开心扉,让他安心的人。

    所有人都遗弃他的时候,只有她还这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怀疑他的时候,只有她会毫不动摇地相信他;所有人都认为他颓废的时候,只有她会相信他,能够明白他所有的苦衷,所有的深意。宇泓墨从来不知道,原来心中有这样一个人,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就好像一道阳光,劈开了眼前所有的阴霾和灰暗,就这样执着地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远离那些黑暗而寒冷的深渊。

    他宇泓墨何其有幸,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颗心,能够拥有这样珍贵的一个人?

    元歌!宇泓墨轻声唤道,颤抖着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裴元歌也紧紧地抱住他,不肯松开分毫。

    元歌,元歌……宇泓墨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可是话到嘴边,却溃不成句,不应该的,娘刚刚死去,我不应该这样开心的,可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很开心……元歌,我居然能够认识你,居然能够让你眼中有我,我真的……元歌,那晚听到娘的死讯,看到娘的尸体,我真的觉得天崩地裂,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我能够将她接出皇宫,能够好好地孝顺她,让她安度晚年,可我没有想到,她会走得那么仓促,我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能见上……元歌……

    他轻声呢喃着,混乱地诉说着他内心的伤痛和彷徨,血泪成河。

    裴元歌紧紧地抱着他,聆听着,因为她知道,这些混乱不成字句的话语,是泓墨内心最深刻的感情,饱含着他得知王美人死讯到现在,所有的伤痛和冤屈,悲愤和痛苦……除了她,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宇泓墨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元歌,原本答应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你指的是?裴元歌问道。

    宇泓墨哀伤地道:原本答应你的,等到新皇即位,我会带着你去封地,我们去开绣庄,去砸场子,去做所有肆无忌惮的事情……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因为,他缓慢地,一字一字刻骨铭心地道,我无法原谅安歇害死我娘的,自私残忍的凶手,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我要亲眼,不,亲手将他们都送到地狱去!

    你知道是谁吗?

    宇泓墨点点头,声音沉痛:我一直都知道,扳倒叶氏的时候,就是娘最危险的时候,无论母妃还是柳氏,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离京的时候我不放心她的安危,将让寒铁带着暗卫暗中保护她。现在,其余的暗卫消失,寒铁的尸体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留在冷翠宫……除了李明昊,没有人能够让寒铁连将娘送离的时间内都没有;除了柳贵妃,没有人能够那么精准地猜度父皇的心思,让我连置辩的余地都没有……

    他说到柳贵妃时的语调十分漠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但裴元歌听得出来,那平静的语调下暗含的伤痛,加大了抱住他的力道,似乎想要借着这个动作,将他心中的悲痛减轻一些,再减轻一些……

    他果然也猜得出来,比她更快地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真相。

    裴元歌犹豫了下: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就是认定了你是害死王美人的凶手吗?

    我不知道。宇泓墨摇摇头,不过,我一直能够感觉得出来,父皇不太喜欢我,只是需要我来压制宇泓哲,同时帮柳贵妃和他对付叶氏而已。看到裴元歌沉思的面容,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宇泓墨心中暖流如水,浅浅笑道,不必为我担心,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以后也不会有,这不算什么!

    可是……裴元歌满面担忧。

    宇泓墨笑着,手指轻轻掠过她滑腻如凝脂般的肌肤:你放心吧!父皇是个冷漠精明的人,不会因为个人喜恶而断人生死,就像从前,他明明就不喜欢我,可是我能够帮他对付叶氏,他还不是照样重用我吗?往后也一样,即使他认为我弑母,可是我是一把如此锋利的刀,能够为他做很多的事情,他不舍得不用。所以,他才会将冷翠宫的事情压下来,因为,就算认为我弑母,就算不喜欢我,他也不会为了我娘这么一个失宠许久的美人,而舍弃我这把利刃!

    怎么会一样呢?裴元歌叹息,之前还有柳贵妃……

    柳贵妃……哼,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元歌,就算她现在心里再恨我,再想要除掉我,可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出对我慈爱有加的模样,除非她想让父皇怀疑,娘亲的死,是她嫁祸给我的!这中间,就有很多能够让我操作的余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险恶,毫无生路。一直以来,我都是处在这种在刀锋上游走,在罅隙见求生的境地,这本就是我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方式,往后或许会艰难些,但是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洁白的手指贪恋地游走在裴元歌的面容上:放心吧,元歌,就算为了你,我也会斗垮他们的!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见泓墨冷静下来后,能够将情形分析得如此透彻,显然这段时日,他不止在以静制动,同时也在认真的分析着眼前的处境,分析着所有能够利用的机会,以求扭转乾坤。裴元歌稍微放心,心底甚至有些惭愧,对不起,之前我还以为……泓墨,我还是没能够足够相信你,居然还认为你接下来的处境会艰难无比……

    傻瓜,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宇泓墨轻笑,随即满脸歉意,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只顾着自己难过,忘记了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难过,让你操了很多心思。瞧你,都瘦了一圈,都是我不好!元歌,以后不会了!你原谅我这次,好吗?

    只要你能够打败那群豺狼,我就原谅你!裴元歌目光灼灼,笑意宛然。

    宇泓墨点头,缓缓道:会的,一定会!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焦虑,这段时间,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李明昊本就对你心怀叵测,如今他成了七殿下,只怕更会步步紧逼,是不是?见裴元歌面色微变,他的脸色也蓦然难看起来:出什么事了,元歌?

    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将宇泓烨紧逼的事情说了出来。

    杀了他的娘亲,如今还想要侍强逼婚……宇泓墨双手紧握成拳,闭目冥思片刻,抬眼道:我现在不能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

    裴元歌真怕泓墨这时候被这件事一激,不顾一切地跑到皇帝那里请旨赐婚,且不说皇帝根本就不会同意,现在王美人初丧,泓墨若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是铁板钉钉的大不孝。现在听他这样说,裴元歌心中稍定,更确定泓墨方才的话是冷静狼之下的话语,而不是为了安慰她随口而说。

    我明白!裴元歌点头,谅解地道,这件事我自己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哦?你已经有主意了?宇泓墨惊讶道。

    呃……裴元歌本只是随口安慰他的话语,知道他现在处境困难,不愿意他再因为自己陷入困境,没想到泓墨会追问,怔了片刻才道,当初扳倒皇后时,皇上曾经说过,这算是我的一桩功劳,只是不能够奖赏。所以皇上答应我一件事,将来在他能够容许的范围内,他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让他暂时不要赐婚给我,这件事,皇上总是能够答应的吧?

    如果父皇根本就不见你,不给你机会提这个请求呢?宇泓墨思考片刻,问道。

    裴元歌微微咬唇,的确,现在皇帝根本就不见她,完全不给她机会提这件事。这么想着,倒是更为宇泓墨放了一层心事,泓墨在冷翠宫,就能够猜到皇帝的行为,显然对皇帝的了解比她更深,那他之前话语就并非虚言。有了这层把握,他往后的处境真的不像他想象得那么艰难。

    思来想去,一缕柔肠,却始终系在宇泓墨的安危上。

    看你的样子,被我猜对了吧?宇泓墨微微一笑,再说,父皇这个允诺虽然有着诸多限制,但在必要的时候对你来说是护身符,就这么浪费掉实在可惜。与其如此,不如想办法捉住宇泓烨的痛脚,从根源上遏制住这件事。只要宇泓烨不向父皇提这件事,以父皇对你的怜惜,就不会轻易允诺婚事。

    宇泓烨的痛脚……裴元歌思索着,如果能够逼迫宇泓烨暂时放弃逼婚的计划,这个痛脚显然不能太寻常,至少要让宇泓烨能够感到威胁才行。可是,以裴元歌所知,却想不到宇泓烨能有什么这样大的把柄。虽然他曾经几次三番拦住她,言行无礼,但有了深夜拦截马车的前例,以皇帝此时对宇泓烨的偏爱,以及对她的偏间,想要取信于皇帝也很困难。

    我想不出来。裴元歌思索许久,还是放弃了,你知道什么吗?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这样的痛脚,但是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出来……宇泓墨浅笑着道,宇泓烨这个人心思细腻,反应又快,如今又得父皇欢心,身边还有柳贵妃这么一个智囊,想要算计他并不容易。不过,他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自负高傲,尤其现在他认为,我已经被他击垮,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而你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栽个大大的跟头!

    宇泓墨说着,眼眸骤然投向裴元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记得,你还有个很麻烦的大姐姐,是不是?

234章 扭转乾坤,智挫宇泓烨(下)

    早在裴元歌进入冷翠宫后,寒麟就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有情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四小姐才从冷翠宫出来,神色貌似平静,微敛的眼眸中却隐隐透出耀眼的华彩,寒麟心中喜悦,想必裴四小姐一定说服了九殿下,心情才会这样好。他把裴四小姐请过来,真是做对了!忙迎了上去,悄声道:裴四小姐这边走!

    寒麟,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九殿下!

    在这个时候还能够站在泓墨身边,为泓墨奔走,眼前这名暗卫的忠诚不言自喻,正因为如此,裴元歌才愿意提点他,他是个值得你们追随的主子!寒麟,以后你在他身边,要好好照顾九殿下!

    四小姐这样说,卑职就放心了!卑职一定会的!寒麟用力地点点头。

    裴元歌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充满悲痛,彷徨的脸,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想起王美人和寒铁的死,还有泓墨说的那些失踪的暗卫,想必寒麟心里也很不好受,神色穆然,颔首道:寒麟,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都是你鞍前马后地操劳,奔波,辛苦你了!

    寒麟的眼圈顿时红了,随即又觉得这个样子很掉价,敛了敛神色,透出一股与年纪和性情不相符的沉毅,摇摇头,道:我们的命都是九殿下救的,这不算什么。而且,为了九殿下,为了寒铁,就算再辛苦都无所谓,一定要让那群凶手血债血偿!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裴四小姐,卑职差点忘了一件事,六殿下曾经找过卑职,说想要和裴四小姐您见上一面。

    六殿下?托你?来找我?裴元歌眉头微蹙,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三天前,他悄悄地来冷翠宫拜祭了王婕妤,当时九殿下还是谁都不理。六殿下也没在意,出来后突然向卑职说,他有事想要告诉裴四小姐。寒麟思索着道,当时卑职觉得很奇怪,不懂六殿下为何会找卑职来传话,就说没有九殿下的命令,卑职不敢擅自出宫,而且,和裴四小姐也不熟,男女有别,不敢随意带话。

    六殿下怎么说?裴元歌追问道。

    六殿下说,他只是遇到一些事情,说告诉给裴四小姐您或许有用,并没有恶意。卑职不敢应答,就坚持说如果六殿下有要紧事,可以自己去裴府。六殿下苦笑了下,就没再说话。寒麟继续道,不过,六殿下在宫里向来没有什么地位,又没有差事,卑职想,他想要出宫,只怕不太容易。

    六殿下要见她?会是为了什么事?裴元歌思索着。

    对于这位六殿下,除了赵婕妤之死时的匆匆一面外,裴元歌后来也曾经见过。

    那时候她为了避嫌,表示自己无心刺探太后和叶氏的情报,每次太后找借口让她回避时,她就离开萱晖宫,到御花园随意游览散步,倒是曾经偶遇过宇泓瀚两次,有时候也会闲聊几句。

    或许是因为常年不受宠,加上身体虚弱,这位六殿下倒是和其余几位皇子性情都不相同,言谈举止都十分温和,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局促。经过赵婕妤之死的事件,身体比先前好了许多,有时候也回到上书房去读书。不过因为从小到大卧病在床,德妃早逝,母族衰败,没有人教导,无论文武功课,都落得十分厉害,上书房的太傅们又没把这位六殿下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特意照顾他的进度,因此十分吃力。

    裴元歌见过他两次,两次他都在读书,常常会有困解之处,却也无人指导。

    对这位六殿下,裴元歌还是抱着三分同情怜悯之心,她能够解答的地方,也会帮他解说解说。而六殿下倒也没有骄娇二气,倒没觉得因为裴元歌是女子,他是男子,而且是皇子而感到别扭,倒是抓住一切机会努力进取,听得十分认真。看着他那般模样,裴元歌有时候倒也觉得悲哀,堂堂的皇子,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生在皇室,倒真是一种悲哀。

    不过,从这几次的接触之中,裴元歌倒觉得这位六殿下本性不错,这时候找她,说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她帮忙。六殿下的处境本就不好,若能在这时候竭尽全力帮忙,将来说不定能够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毕竟他是皇子,而且立场比较中立。而且如今泓墨的处境不算好,多结善缘总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裴元歌稍加思索,便道:寒麟,你现在去告诉六殿下,就说我在松泉宫里等他!

    顿了顿,道:小心点,以防有诈!

    虽然说六殿下和柳贵妃等人没有什么牵扯,但如今柳贵妃等人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难保这位处境堪舆的六殿下不会靠过去。如今是关键时刻,小心点总没有坏处!

    松泉宫也是一座冷宫,草木荒芜,凋零凄清,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经过。

    裴元歌没等多久,便看到宇泓瀚随着寒麟匆匆赶来,一身天蓝色绣水云纹的簇新团龙袍,到衬得面色好了许多,不再像往日那般看起来苍白虚弱。寒麟站在他的身后,朝着裴元歌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事情并无蹊跷,随即便站在一边,却并不退下,以防万一。

    裴元歌福了福身,道:六殿下安好!

    裴四小姐!宇泓墨拱了拱手,神色温和。

    六殿下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必进来身体无恙,真是可喜可贺。裴元歌寒暄着,并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只道,听寒麟说,六殿下有要事要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顿了顿,目视寒麟,示意他退远点,确定他听不到自己的话语,这才轻声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六殿下请尽管说,我能够帮忙的就绝不推诿!

    她知道这位六殿下情形并不好,可以说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处处艰难。

    宇泓瀚知道她是顾忌自己的颜面,免得被寒麟听到这些话,心中感激,道:多谢裴四小姐挂怀,不过我今日还好。这次找裴四小姐,是因为……我还是从头说起吧!裴四小姐应该知道,我最近才开始到上书房,聆听太傅教诲,只是拉下的功课实在太多,常常会遇到困惑不解之处,也无处寻人解答,好在能够到宫里的藏书楼去,只好自己去找书看,以求能够尽快跟上,因此我最近倒是常到藏书楼去。

    裴元歌点点头,安静地听着。

    藏书楼只有皇室众人才能进去,但是因为藏书太多,分类又杂乱,找起来十分困难,所以很少有人进去。我在找书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本朝的皇室宗谱,本来只是一时好奇,随手翻阅的,结果却在里面发现一件事。我……宇泓瀚说着,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神色显得颇为犹疑。

    皇室宗谱?

    裴元歌心中一跳,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并没有催促,而是等着宇泓瀚的下文。

    刚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知道后来出了冷翠宫的事情。宇泓瀚斟酌着字句道,虽然说当时父皇下令,禁止再谈论此事,可是,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很多,而且,也有可能有有心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所以,这件事的详细情形其实早就在暗地里传开,我也是听到宫女太监们议论才知道这件事的,而且,听那些宫女太监的意思,似乎父皇怀疑九皇弟弑母。听说当时裴四小姐也在场,不知道真的是这样吗?

    连消息闭塞的六殿下都知道这件事,看起来皇帝虽然下了禁口令,但冷翠宫的事情早已经传开。

    而泓墨弑母的嫌疑,大概也深深地覆盖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究竟是谁的手笔,裴元歌不用想都知道,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愤怒,碎玉般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过了会儿才点点头,道:皇上的确有这种疑心!既然宇泓瀚已经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她再否认就有欺瞒的嫌疑,但很快就坚定地道,但是,不是九殿下!

    听宇泓瀚提到皇室宗谱,裴元歌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他找她的用意,心中极为重视,所以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欺瞒。

    宇泓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我曾经去过冷翠宫,见过九皇弟。我也曾经亲眼看着母妃亡故,所以我知道那种感觉,看九皇弟为王婕妤守灵的模样,我觉得他是真的伤心,也相信王婕妤的死和九皇弟无关,也曾经和父皇说过,可惜我人微言轻,父皇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皇上曾经和六殿下谈起过冷翠宫的事情吗?裴元歌心中一震,忽然问道。

    那倒不是。宇泓瀚摇摇头,道,父皇待我一向寻常,哪里会跟我谈论这种事情?是我从冷翠宫回来后的第二天,我照规矩去给父皇请安,父皇突然问起来,我就照实说了,结果父皇的神色似乎突然变得很恼怒,让我退下,我就没敢再说,我想,父皇应该并不相信我的话!

    皇帝会问六殿下冷翠宫的事情,应该是心中还有怀疑,但是听六殿下这样说,又突然变得极为恼怒。

    六殿下,恕我冒昧,不知道您能不能把当时您和皇上的对话完整得告诉我?

    当然可以。宇泓瀚点点头,坦然道,其实也没有几句话,当时我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了,父皇突然说,你昨天去了冷翠宫,情形如何?我就回答说,冷翠宫很凄清,好像没有人去祭拜王婕妤,只有九皇弟独自守灵。九皇弟瘦了许多,神情给人的感觉很伤痛,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守灵。然后父皇就勃然变色,将手中的朱笔仍在地上,断成两截。我吓了一跳,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父皇就让我退下了。

    六殿下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妥,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大怒呢?裴元歌思索着。

    见她正在思考,宇泓瀚也不打扰。

    好一会儿,裴元歌才回过神来,道,无论如何,六殿下肯为九殿下说话,足感盛情。我代九殿下多谢六殿下了!

    裴四小姐别这么说,可惜我没帮上什么忙!宇泓瀚忙摇头道。

    裴元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抱歉,刚才是我打断了六殿下的话,还请六殿下继续讲。六殿下知道了冷翠宫的事情,是不是觉得和之前六殿下所看到的皇室宗谱有什么关联?

    裴四小姐果然聪慧,一下子就想到了。宇泓瀚这才想起正题,忙道,其实,我在那本宗谱上看到的事情,和父皇有关,父皇其实并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而是嗣子!根据上面的记载,皇曾祖父共有二子,就是先皇和宁王。皇曾祖父比较喜爱先皇,想要立其为太子,但是先皇却有个致命的缺陷,便是没有子嗣,这点对于承嗣极为不利,宁王抓住这点大肆攻击,后来,为了平息这件事,经过皇室宗族的商议,便从宗族中选取永德王府一脉的嫡次子,过继给先皇,就是父皇。之后先皇便被名正言顺地立为太子。

    皇帝竟然是嗣子?而他原本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

    永德王府……

    裴元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想到赵林的话,再想到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种种异常,问道:既然皇上曾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也就是说,永德王妃仍有嫡长子承嗣,为何现在却从来不曾听说?

    根本宗谱的记载,在二十九年前,京城曾经出现过很凶险的天花灾害,当时天花甚至传染到皇宫,连嫔妃都死了很多人。而永德王府……在这场肆虐的天花中,满府尽亡,这支皇室宗族,便由此而彻底湮灭。宇泓瀚声音低沉,当初,或许是为了避免反客为主的情形,所以特意挑选比较弱势,近乎没落的永德王府,所以,永德王府因为天花肆虐而亡,也没有人理会。时隔久远,裴四小姐没听过也正常,只怕连九皇弟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年幼孩儿想要平安长大,在皇室尤其不易,所以当时过继挑选的是已经长大的少年。

    因为孩子已经长大记事,害怕他将来继位后,记挂生父生母的恩德,若生父生母再很有权势,说不定整个江山会变成他们这一支的,这就是所谓的反客为主。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所以才挑选上了弱势的永德王府,结果在二十九年前满府尽亡……

    这样一来,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因为皇帝原本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而永德王府已经没落,所以他才能够娶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景芫为妻,随后才被过继给先皇,因此太后对这桩婚事也无能为力。等到先皇即位,皇帝被立为太子时,太后的不甘心终于发展到顶峰,于是设计害死了景芫,将叶玉臻扶持为太子妃。、

    难怪当初那名宫女的话,会招惹太后的忌讳,因为太后根本就没有照顾过幼时的皇帝,更担心皇帝会因此想起永德王府,所以才会狠下杀手。

    二十九年前,天花……

    身为太子妃的景芫,身为皇帝生僧父的永德王府,都在这场天花中亡故……太后好狠毒的心思,好缜密的手段,居然没有露出任何惹人怀疑的破绽。不,或许并非没有破绽,或许会有人疑心,但是从皇帝被过继那刻起,永德王府就成为禁忌,本身又弱势,又有谁会为永德王府讨回这个公道?

    发妻被害,生身父母尽亡,举府被灭……难怪皇帝会想要叶氏万劫不复!

    而这样一来,皇帝对泓墨的心结也就昭然若揭。

    虽然闭口不提,但是永德王府被灭,皇帝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也正因为如此,皇帝一定会常常顾念生母的恩德。而泓墨……泓墨生母是王婕妤,后来被抱养到柳贵妃膝下,可是表面上泓墨却只与柳贵妃亲近,对生母不闻不问,所以皇帝认为泓墨生性薄凉,丝毫不顾念生母的生育之恩,为了荣华富贵攀附柳贵妃这个养母,心中自然存在偏见。

    或许是曾经的惨烈经历,以及种种凶险磨难,皇帝性情冷硬,极少感情用事。

    但这样的人,一旦感情用事起来,却会格外偏执。而这样生母养母的相似经历,说不定会勾起皇帝的某些心境。从不感情用事的人,一旦感情用事起来,反而会格外的偏执。

    因为自身的经历,由己推人,所以皇帝才会不喜泓墨。

    正因为心中存了泓墨薄凉的偏见,所以发生冷翠宫的事情后,皇帝会下意识地认为,以泓墨的薄凉,做出杀死生母讨好柳贵妃,向柳贵妃表明心迹的行为。心中存了这样的设想,再加上泓墨从不和生母亲近,突然对生母之死表现得如此哀痛欲绝,所以皇帝自然而然地会认为那是伪装。

    甚至,泓墨表现得越哀痛欲绝,皇帝会越愤怒。

    因为那些行为代表着泓墨的薄凉和虚伪,残忍和败坏。

    这真的是太……裴元歌甚至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宇泓瀚沉吟着道,还有,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看过那本宗谱后,将它放在了史书的第二架第三格里,压在了中间。可是事后我再去找,却发现那本宗谱的位置却变到史书的第二架第四格,摆在最下面,而其余的书位置却丝毫没有变动。我查过藏书楼的出入记录,发现李明昊……也就是七皇弟宇泓烨曾经进过藏书楼。

    宇泓瀚点到为止,并不详说,转而道,父皇是嗣子,而九皇弟也是从王美人处抱养在柳贵妃膝下,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相似的经历,才让父皇对九皇弟存在一些偏见。眼下的情形,九皇弟不能自辩,而柳贵妃……

    说到这里,宇泓瀚顿了顿,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恨的神色。

    柳贵妃刚刚认了七皇弟,只怕不会为九皇弟大费周折,我思来想去,我所知道的人中,或谢有裴四小姐的劝说,父皇还有可能听得进去。所以我才冒昧地找上裴四小姐,希望裴四小姐能够向父皇进谏……宇泓瀚神色诚恳地道,如果真的能够劝说父皇,对九皇弟来说也有好处,不是吗?

    裴元歌凝视着宇泓瀚:六殿下为何对九殿下的事情如此关注?

    若是别人问我,我会说是因为我和九皇弟终究兄弟一场,不忍看他蒙冤。但裴四小姐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又屡屡为我解惑,帮过我许多事情,我就不虚言了。宇泓瀚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的母妃是被柳贵妃害死的!而我也因此,不得不一直服食毒药,假装病危,以保性命……

    裴元歌早就猜测他的病情有异,如今得到确认,但是却没有想到德妃竟然是被柳贵妃所害。

    我原本想要遵照母妃的遗命,安静不惹人注意地活着,不参合到任何是非之中,只等着将来能够到封地去。可是,赵婕妤之死中,若不是裴四小姐为我说话,洗脱冤屈,只怕就会这样成为别人的替死鬼!我不想再这样了,也不想看着害死母妃的凶手耀武扬威!

    宇泓瀚低声道,可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报仇只是空谈……这次冷翠宫的阴谋,十有**是柳贵妃所设,这样一来,九皇弟和我,就有着相同的敌人!九皇弟就此沉沦,只会便宜了柳贵妃和七皇弟,但如果九皇弟能够翻身,那对柳贵妃来说,就是最可怕的心腹之患,所以,我不想九皇弟就这样被柳贵妃设计成功。

    这番话语倒是很坦白,将自己的谋算全盘托出。

    还有一点,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裴元歌也猜得出来,宇泓瀚不止想要挫败柳贵妃的阴谋,同时也想借这件事和泓墨搭上关系。宇泓瀚在皇宫中可谓一无所有,就连上书房的功课都只能自己查找,如果能够得到泓墨的帮助,许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

    能够数年如一日地服毒假装病重,这是宇泓瀚的隐忍;发现两次宗谱的位置变动,这是宇泓瀚的心细如发;看过宗谱上的内容,发生冷翠宫的事情时便能猜到前因后果,说明他思虑缜密,善于揣测人心;借着冷翠宫的阴谋,想要和泓墨站到同一战线,共同对抗柳贵妃,则说明他看事透澈,善于抓住机会;而将这件事托付给她,则更说明此人眼光非凡,心思细腻……

    这位六殿下,倒也不能等闲视之!

    这件事多谢六殿下相告!裴元歌福身道,我定会尽力而为!

    直到离开,裴元歌都没有询问宇泓瀚明明要向泓墨示好,却找上她的原因。从他托寒麟传消息给她开始,裴元歌就有所怀疑,而方才她也曾经试探他,故意代泓墨向宇泓烨致谢,感谢他在皇帝面前为泓墨说话,而宇泓瀚那种毫不奇怪,也不惊讶的神色更说明了一切——他知道她和泓墨的感情!

    这就更说明宇泓瀚的非凡之处。

    寒麟,你去告诉泓墨,就说六殿下有意想要和他联手,并且告诉他,六殿下这个人不可小觑,让他斟酌着办!裴元歌将这些消息告诉寒麟后,便陷入了沉思,无论如何,宇泓瀚带来的消息,对她来说是弥足珍贵的,也的确是可能让泓墨翻身的重要情报!

    因为相似的经历,所以皇帝对泓墨有着别其他皇子更多更深刻的感情。

    虽然眼下,这份感情是厌憎和痛恨,但是,如果谋划恰当,这种负面的情绪,未尝不能转化为正面的情绪。毕竟,泓墨是真心的爱着王美人,以及之前的柳贵妃,如果能够引起皇帝对于生母养母的共鸣,那泓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会是所有皇子之中独一无二的!

    这件事,她要好好地谋划谋划…

    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眼下,还是要先解决宇泓烨的问题!

    母妃,你常说宇泓墨有多厉害,现在看起来,不过尔尔!

    沉香殿中,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宫女太监,宇泓烨这才向柳贵妃道,想到宇泓墨这段时间的狼狈凄惨,心中快意无比,不然,也不会被母妃的设计,弄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只能凄凄惨惨地呆在冷翠宫,半点手段都施展不出,简直是窝囊!

    只是不知道裴元歌着了什么魔,偏偏就是看上了那个窝囊废。

    如果他想要施展手段,那我反而放心些。柳贵妃却不像他那么乐观,反而有些忧心忡忡,皇上是聪明人,又对他怀有戒心,如果墨儿想要耍手段,皇上定然能够看出来,那就坐实了他这一切行为都是伪装,只是想要欺骗皇上。可他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死死地守着灵堂,皇上反而会怀疑王美人的死。没听说之前宇泓瀚去冷翠宫拜祭后,皇上还询问他墨儿的事情吗?

    可最后的结果,是惹得父皇勃然大怒!宇泓烨不以为然地道。

    如果皇上完全认为墨儿弑母,压根就不会去询问。他既然会问,那就代表着他还有怀疑,并未尽信。这样一来,墨儿并非没有翻身的余地。柳贵妃语重心长地教导道,烨儿,我知道你聪明,文武双全,现在又得皇上欢心,但皇宫并不是靖州,凶险诡谲之处超乎你的想象,不要等闲视之。

    说到底,还是母妃你心软,给他留了一线余地,故意在冷翠宫留下破绽,才会让父皇只是疑心,不然的话,父皇早就确定是他弑母,任他有通天的本事,都无法翻身!宇泓烨不满地道,依照他的心思,真想彻底将宇泓墨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得翻身!

    宇泓墨他算什么?

    不过是个小偷,偷走了他的母亲,他的尊贵,他的一切一切,包括裴元歌!

    现在,他宇泓烨已经回来,就该向宇泓墨讨回所有。

    过犹不及,皇上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如果布局表现得太过完美,皇上反而会觉得是有人在陷害墨儿,这般半遮半掩,似是而非,反而更会让皇上疑心,的确是墨儿弑母。只要皇上心里有了这根刺,总会慢慢厌弃他的,到时候,还有谁能够与你相争?看着失而复得的孩子那种不满的面容,柳贵妃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疼,终于……终于找到了烨儿,终于能够和烨儿团聚!

    只可惜,墨儿他……

    想到宇泓墨,柳贵妃就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烨儿失而复得,本是好事,可是不知怎地,竟然跟墨儿水火不容。而她也不愿意墨儿抢了本该是烨儿的风头,这才安排下冷翠宫的事情。原本还想着留一线余地,保住墨儿的性命,这样一来,就算将来烨儿继位,她也会善待这个养育了十一年的孩子,不会叫他吃太大的亏。

    没想到……到头来,墨儿还是记挂着生母王青素!

    这真叫柳贵妃寒心,十一年来,她尽心尽力地待宇泓墨,精心的培育他,无论吃穿用度,还是老师,都给他找的最好的,将他养成了今天名扬大夏的九殿下。结果,宇泓墨的心却还是在生母王青素身上,却一直在她面前演戏……这幸亏是烨儿找到了,她又因为冷翠宫的事情察觉到宇泓墨的真心,否则,她就是亲手养出一条豺狼,总有一天会被宇泓墨和王青素反噬!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的亲生孩儿烨儿终究让她看清楚了宇泓墨的为人,才免遭反噬。

    想到这里,柳贵妃对眼前的宇泓烨就更加充满慈爱之意。

    既然宇泓墨没有动静,那我们不如逼他动一动!柳贵妃沉吟着道,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意,柔声道,烨儿,墨儿毕竟是你的弟弟,如今生母逢丧,你也该去冷翠宫拜祭一番,也全了你们的兄弟情义!

    宇泓烨会意,道:儿臣遵命!

    来到冷翠宫,看着满宫墙的白幔,再看看堂前宇泓墨那落魄狼狈的模样,宇泓烨心中更加得意,笑吟吟地道:好歹也还在九皇弟生母的七七之期中,怎么冷翠宫这么零落,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拜祭?真是太不像话了!九皇弟放心,等回去,我就告诉母妃一声,总不能让王婕妤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走。

    原本是没有人注意到王婕妤的过失,而等到人们察觉时,冷翠宫的事情又不胫而走,自然谁也不会来拜祭。

    宇泓墨抬眼,冷冷地看着宇泓烨。早就猜到,以宇泓烨的性情,早晚会来他面前耀武扬威,而他也一直在等。宇泓烨能够忍到这时候再来,已经让他有些意外了!至于宇泓烨的话,宇泓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该来拜祭的人已经拜祭过了,其余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不来也罢,免得徒扰娘亲的安宁。

    想到裴元歌,宇泓墨的神情顿时柔和起来,却是转瞬即逝。

    真该让元歌来瞧瞧九皇弟现在的模样才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迷恋你!宇泓烨俯身,挑衅地笑道,现在我是大夏王朝最尊贵的七殿下,而你却是个弑母的落魄皇子,元歌选我,不选你也是正常的,不应该生气,九皇弟,你说对不对?

    宇泓墨浅笑,眉眼微扬,带着一股慑人的风采:宇泓烨,如果元歌真的选了你,你早带着她过来向我示威了,还用得着这样虚言恫吓?你到底是对你自己有多不自信,有多怕我,居然要在我面前编造这种谎话?元歌会选你?简直是笑话!

    这话直刺宇泓烨的心窝,让他原本戏弄宇泓墨的心思烟消云散,眉眼冷凝,盯着宇泓墨道:聪明人不说糊涂话,不错,一时半会,想要把元歌的心思扭过来不容易……不过,如今连父皇都站在我这边,他这般喜欢元歌,又这般疼爱我,如果我向父皇请旨赐婚,你说,父皇会不会答应?宇泓墨,这话,你还以为我是虚言恫吓吗?

    宇泓墨果然被激怒,神色愤怒:宇泓烨,你就只有侍强威逼这一点本事吗?

    别激我,也别说什么各凭本事,争取元歌芳心的话,我不会中你的缓兵之计!宇泓烨脸上在笑,眼眸中却全是冰冷,因为我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就算元歌再心心念念着你,到时候也只能乖乖地做我的七皇子妃!就算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是我宇泓烨的女人,身上只能印满我宇泓烨的痕迹,为我生育子嗣,以我为天……宇泓墨,九皇弟,九殿下,乞愿节当晚你是怎么说的?元歌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他张狂地笑着,现在呢?只要我向父皇请旨,元歌就是我的,你又能如何?

    宇泓烨!宇泓墨怒极,咬牙切齿地道。

    不然,你也去请旨啊!宇泓烨轻挑地笑着,存心要激怒他,让他做出什么事端来,我甚至可以等你七天,等着你去父皇跟前请旨,让父皇为你和元歌赐婚啊?毕竟,父皇那么喜爱元歌,如果能娶了她,对你也是一大助力,说不定她能代你博得父皇欢心呢!你不是觉得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你的手段呢?秋猎上你赢我时的意气风发呢?都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半点都看不到,只看到一个落魄胆小的窝囊废!

    被他这样一说,宇泓墨反而冷静下来:宇泓烨,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时候到父皇跟前去请旨,父皇根本就不会应允,反而会更认定我不孝弑母。就这点激将法,也来我面前卖弄?他眉眼微眯,嘴角微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诮和讽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元歌是我的,你,抢不走!

    哦?宇泓烨笑容宛然,到了这时候,你还能有什么手段?

    你以为我会傻得告诉你?宇泓墨笑得讥诮,宇泓烨,或许在其他的事情,我暂时赢不了你,可无论我最后多凄惨,裴元歌永远都不可能嫁给你!绝对不可能!就算你算计我成功,就算你把我打下深渊,可是,这件事,你永远都输给我,永远都不可能翻身!元歌,是我的人,你宇泓烨爱极了的,千方百计地想要弄到手的元歌,是我的,你怎么都抢不走!

    他的面容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甚至有些疯狂的意味,透着无数的怨毒和狠辣。

    看着宇泓墨言之凿凿的模样,宇泓烨心中突然打起鼓来,难道说,到这时候,宇泓墨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将元歌夺到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现在元歌的婚事,裴诸城已经做不了主,必然是要父皇赐婚的,而现在的宇泓墨,父皇绝不可能赐婚!何况,宇泓墨还是在母丧之中,就更加不可能!

    你就这样自欺欺人好了!宇泓烨强笑道,心中究竟有些拿捏不准。

    自欺欺人?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宇泓墨笑得诡异,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们就走着瞧吧!七皇兄,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元歌给你敬一杯叔伯茶的,你,慢慢等着!

    看着宇泓墨意味深长的眼眸,宇泓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似乎,宇泓墨真的不是在吓唬他!

    可是,千四百想,宇泓烨却实在想不出,站在宇泓墨的立场上,以宇泓墨现在的处境,他还能做什么?还能耍什么手段?原本他是照柳贵妃的意思,故意去刺激宇泓墨,好让他失了方寸,做出什么事来,但现在,真正心浮气躁的人,却似乎变成了他。

    乔公公,去给本殿下监视着宇泓墨的动静,无论他和那群暗卫有什么动作,都要来向我报告!

    回到德昭宫后,宇泓烨终究放心不下,吩咐德昭宫的总管太监道。

    而接下来乔公公传来的消息,却是宇泓墨仍然在冷翠宫守灵,似乎准备守足七七四十九天之期,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宇泓烨认为宇泓墨只是在吓唬他的时候,却忽然得到消息,说暗卫之首的寒麟突然出宫,在客栈中秘密与一位丫鬟打扮的人接头,而那丫鬟,则是裴元歌的贴身大丫鬟紫苑。

    寒麟和紫苑接头?这中间有古怪!

    宇泓烨立刻追问道:有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毕竟隔着房间,他们说话声音又低,听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裴府的守卫,还提到裴尚书,最后那丫鬟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声音略微大了些,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说小姐对九殿下真情一片,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终身托付,九殿下千万不要辜负了小姐才好!别的就都没有说了!乔公公据实禀告道。

    裴府的守卫……裴尚书……

    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终身托付……千万不要辜负……

    宇泓烨心急如焚地思索着,总觉得脑海中隐隐约约有着什么思路,忽然又听得乔公公道:对了,七殿下,你让我打听裴府的事情,到让奴才打听出一桩私隐来,不知道七殿下有没有兴趣知道。

    什么事?宇泓烨随口问道。

    乔公公露出了一个八卦的笑容,道:这可是裴府的一件大私隐,听说裴府三小姐和一个叫万关晓的人好上了,两人居然在裴府私会,被裴尚书撞个正着,裴尚书气得半死,可是又碍于颜面不能发作,只好将两人暂且分开,又请来教养嬷嬷对裴三小姐严加管教。可惜,这裴三小姐已经是万关晓的人了,再严加管教也晚了,裴尚书也只能把裴三小姐订给万关晓喽!说起来这个万关晓可真有本事,这下占大便宜喽!

    听到裴三小姐已经是万关晓的人了这句话,宇泓烨脑海中顾忽然闪过宇泓墨那诡异的笑容,以及他最后所说的元歌是我的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念,难道说宇泓墨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越想越觉得对,难怪寒麟和紫苑会提到裴府的护卫,想必是要了解清楚裴府的守卫情况,好让宇泓墨能够自由进入裴府。而提到裴尚书,只怕宇泓墨是想要将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让裴尚书撞着,这样裴尚书就算再怒再气,也只能将元歌许配给宇泓墨,自然会竭尽全力推辞他和元歌的亲事,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这个宇泓墨,真是卑鄙龌龊,居然耍这种手段!

    难怪他当时的神色那么古怪,甚至透着一种疯狂,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就是故意要这样做,故意要用这种手段将裴元歌抢走,故意让他宇泓烨这辈子都输在这件事上,永远都无法翻身!而元歌……元歌真是被宇泓墨冲昏了头脑,居然连这种昏招也想得出来,怪不得说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终身托付,可不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宇泓烨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敢故意刺激宇泓墨,让他到皇帝跟前去求旨赐婚,就是料定了父皇不会答应,反而会更加疑心宇泓墨,但这件事……如果他在父皇跟前揭穿这件事,父皇自然会更加厌弃宇泓墨,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娶到裴元歌了,得了江山丢了美人,然后让宇泓墨就这么一辈子恶心着他?他才不要这样做!

    江山和美人,他都要!

    你宇泓墨敢来这招挟天子以令诸侯,难道我就不能来个偷梁换柱吗?如果说我和元歌木已成舟,不管是元歌,还是裴尚书,除了答应婚事,都别无他法,岂非更妙?到时候无论是宇泓墨,还是元歌的表情,想必都很有趣!

    宇泓烨想着,脸上忽然又露出了得意的笑意。

    乔公公,本殿下有些事情要让你去做……

    你说的是真的吗?

    雨霏苑内,裴元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为她通报消息的人。李明昊居然是柳贵妃的亲子七殿下?想到秋猎上的事情,裴元舞顿时后悔不已,早知如此,李明昊当时对她有兴趣,她就应该好好吊一吊他的胃口,如今就是七皇子妃!结果,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地错失了!

    想到这些,裴元歌就悔之莫及。

    现在倒好,李明昊居然又看上了裴元歌,竟然千方百计要把裴元歌弄到手,居然连这种手段都愿意使!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这么不公平?裴元歌先是得太后的青眼,得皇上的青眼,现在太后倒了,她居然又得了七皇子的青眼,凭什么裴元歌这么好运?而她样样都不比裴元歌差,却处处受挫,想要求了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这么难?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裴元舞再次确认道。

    那人信誓旦旦地道:绝对没有。今天四小姐在花园散步,结果听到府里护卫的私语,说有个护卫最近老是跟他们换班,勤快得很,还总是买酒肉给他们,跟他原来的为人丝毫也不相同!当时我们都没在意,就四小姐放在了心上,回来就让紫苑姐姐去查,结果竟然查出那人家里突然暴富,是有人给送的。小姐仔细询问相貌后就很肯定地说,那是七殿下的人,当时就气得很!

    裴元舞思索着:然后呢?四妹妹怎么说?

    当时紫苑姐姐说,像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禀告老爷,打他的板子,还说七殿下太放肆无礼,上次在御花园拦住四小姐,紧接着又当着老爷和夫人的面拦截马车,这次更过分,居然想要闯到府里,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四小姐却拦住她们,说现在就告诉老爷,也没有证据,而且也太便宜七殿下,说让她们都忍着别漏风声,等到时候,四小姐想办法请老爷过来,就把七殿下当贼打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听完这番话,裴元舞谋划已定,从手上褪下两个赤金嵌红宝石的手镯,递给那人,又将头上的赤金簪摘下递给她,道,这段时日,蒙你给了我这么多消息,我都记着,不会亏待。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只要你能帮我做成,我给你两套赤金嵌宝石的首饰,而且日后还有重谢!

    大小姐尽管说,奴婢能够帮上忙的地方,绝不推诿!那人看着金灿灿的首饰,眼睛只发光。

    还要请你……裴元舞附耳低声说了一番话,那人连连点头。

    等到那人离开,裴元舞双手合十,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天不亡我!真是天不亡我,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裴元舞清楚地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再错过这次,这辈子就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这次,她绝不会错过!她裴元舞,总有一天,会成为让天下女子都仰视敬畏的人!

    宇泓烨不断关注着宇泓墨那边的动静,而裴元舞则频频打听着静姝斋的动静。

    双方都在等待着时机的降临。

    终于,这天晚上,听乔公公禀告说,和宇泓墨的暗卫接头的裴府护卫今晚突然行动有异,到了药店一趟,还买了许多好酒好肉,宇泓烨就知道,今晚定然是宇泓墨和裴元歌约定好的时间,当即就到柳贵妃那边,请她到冷翠宫去见宇泓墨,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拖住宇泓墨,自然会有好处。

    见他神神秘秘,却又不欲多说的模样,柳贵妃想着烨儿总不会骗她,便去了冷翠宫。

    确定柳贵妃见到了宇泓墨本人,宇泓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立刻动身,换了宇泓墨平时最惯常穿的大红衣裳,用一根红绳将头发系住,在脸上做了些许手脚,又刻意模仿了宇泓墨的几个动作,总有着五六分像,又是夜晚,只要他找借口不燃灯,裴元歌也未必能够察觉到。

    布置妥当后,又安排人手盯着冷翠宫那边的动静,宇泓烨得意地潜身离开皇宫。

    而同一时间,也有一个披着斗篷,面容被遮的人来到雨霏苑门口,对门口的护卫道:奴婢奉四小姐之名前来探视大小姐,还请几位给个方便。

    护卫见来人的确是静姝斋的丫鬟,点点头,让她进去了。

    不到片刻,那人又披着斗篷出来,护卫们自然不会在意,轻而易举地放她离开。而那人躲躲闪闪地来到静姝斋的下人房,褪下斗篷,却露出一张消瘦而仍见明艳的脸,却并不是什么丫鬟,而是裴府大小姐裴元舞。

    裴元舞轻蔑地看了看简陋的下人房,按照那人的说法拉开了最东边的箱子,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套和裴元歌在秋猎时相似的衣裳,只是尺码大了些许,取出来换上,又打开隔壁的匣子,取出裴元歌平日用的胭脂水粉,精细地装扮起来,最后在头上挽了个裴元歌最惯常挽的双环髻。

    看着镜中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面容,裴元舞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愤怒。

    她裴元舞,居然沦落到要靠装扮成裴元歌的替身,才能为自己博得一线微薄的机会……好恨!她真的好恨!但很快的,裴元舞又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裴元歌的说话方式,以及行动语调……但无论如何,裴元歌才十三岁,才豆蔻梢头,而她已经十六岁,身材玲珑有致,有着诸多的不像之处。

    裴元舞却并没有为此烦恼太久,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香。

    实在不行,到时候只好将这片香点燃……七殿下是柳贵妃的亲子,又在平叛叶氏叛乱时立下大功,正得皇上的欢心,才刚出现,就将九殿下击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的余地,太子之位不作他想!只要她能够攀附上七殿下,再努力讨他欢心,将来总会成为人上人的!

    按照那人的说法,裴元歌不欲和他会面,因此会提前带着丫鬟们离开静姝斋,到同泽院去找裴诸城,将他引过来,将七殿下逮个正着,打一顿出气。

    果然,裴元舞到房间没多久,就听到匆匆离开的脚步声,静姝斋正院顿时一片寂静,在没有任何人的踪迹。裴元舞悄悄闪身,进入裴元歌的正房,想了想,还是将手中的香点燃,慢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撩人心扉的香味,让人血脉喷张,难以自制,裴元舞虽然已经事先服了解药,却还是觉得有些心旌神摇。

    她竭力定下心神,等待着宇泓烨的到来。

    而宇泓烨来到裴府府外,果然有人在那里接应,对他恭敬地行了礼,却没有说话,而是低声道:请随我来!

    宇泓烨本就怕说话会露出破绽,见状心喜,也不再说话,之随着那人从偏门进入,跟着他左拐右拐。原本他还嗤笑宇泓墨,闯个裴府居然还要收买裴府的护卫,但走着走着,却开始心惊起来,每次到紧要的地方,路边都有昏睡的护卫,如果这些人还醒着,难保不会暴露行迹……

    这个裴诸城,果然有一手!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人顿住脚步,指着远处一座精致优雅的庭院道:那边就是静姝斋,您请进去,小的还得回去,扮作被迷药迷昏的模样,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说着,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这才悄然退下。

    静姝斋内空无一人,想必是裴元歌为了方便和宇泓墨私会,特意将人都遣退了!

    宇泓烨想着,心中不由得恼怒,但想到如今方便的人是他,又暗自觉得得意,辨明了正房的方向,悄悄走过去,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入。帘后寝房内似乎有人闻声而动,宇泓烨怕露出破绽,不敢多说话便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甜香的味道,辨认出是迷情香,心中顿时大怒!

    裴元歌对着他不假辞色,为了讨好宇泓墨,居然自甘堕落到连这种东西都用上了!

    原本他还怜惜她年幼,还不到十四岁,只想着求父皇下旨订婚,等到她及笄后再举行婚礼,圆房,没想到他的一片怜惜之意,居然差点成就了宇泓墨!想到这里,宇泓烨心中变存了三分教训裴元歌的心思,也不将迷香灭去,径自将衣裳解开,也不多话,径自上前,翻身覆了上去,将床上之人紧紧地箍在怀中。

    裴元舞微微颤抖了下,心中却松了口气,还好七殿下自己心虚,不曾点灯,不然就麻烦了。

    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瑟缩,似乎想要推拒却又无力的模样,宇泓烨心中忽然又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意,想必是裴元歌毕竟年幼,还有些怕这种事情,才要点燃迷情香吧……想到这里,轻叹一口气,低头吻上了她的面颊,顺着面颊往下,找到了唇,半带掠夺,半带温柔的吸吮起来。

    裴元舞本不想说话,免得露出破绽,但又觉得什么都不错不对劲儿,便软绵绵地低声道:不要!

    想到怀中之人正是朝思暮想的裴元歌,宇泓烨已经觉得浑身热血如沸,再加上催情香的作用,想着今晚原本该是宇泓墨的曼妙之夜,却被自己偷梁换柱,心头更是火热,早就动情,哪里还能够分辨怀中之人那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是不是裴元歌,反而被她的声音勾起了**,当即伸手解开她的寝衣,径自攻城略地……

    红帐之内,被翻浪涌,混合着甜腻的催情香,形成一种隐秘的氛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暴怒地呼喝声:谁在屋里面?

    屋内原本沉溺于**的两人,顿时被这声喝声惊得清醒过来,心中同时窃喜道:来了!

    宇泓烨自然是想被裴诸城撞破他和裴元歌的事情,木已成舟,也就只能将裴元歌许配给他;而裴元舞则庆幸,若是父亲不来,宇泓烨是七殿下,真要翻脸不认帐,她也无计可施,但现在被父亲当场逮住就不同了。父亲就算再恼怒她,也不会真的让她这个女儿去死,到最后定然会逼七殿下给她一个名分。

    但随即的,看着窗外的火光,两人也同时想到:等到火光亮起,她(他)就会看出不是我,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火光乍起,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得通亮。

    看清楚怀中之人的模样,宇泓烨原本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难以置信地道:怎么会是你?声音尖锐高亢,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惊怒恼愤。

235章 逐出家门

    对于宇泓烨的反应,裴元舞早有心理准备,当即惊呼一声,忙用被褥将身体遮住,悲怆地道:爹,女儿……女儿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女儿只是来找四妹妹的,结果突然间就觉得神智昏迷,等到清醒过来就……爹!哭得十分委屈惨痛,似乎十分无辜。

    以宇泓烨的骄傲自负,绝不可能容忍被自己算计,她必须让宇泓烨认为,这都是阴差阳错。

    毕竟,她往后的依仗就是宇泓烨,不能得罪他。

    宇泓烨则是又惊又怒,以为怀中之人应该是裴元歌,孰料映入眼帘的竟是裴元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裴元舞会在裴元歌的房间内?为什么裴诸城会在这时候到来,正好看到他和裴元舞这一幕……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宇泓烨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裴诸城身旁的倩影:裴元歌,这是怎么回事?

    宇泓烨,我还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裴元歌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了,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怒目对上宇泓烨,随即察觉到这样不妥,忙转过头,将身影藏在裴诸城的身后,悲愤欲绝地道,你迷昏我们裴府的护卫,闯到我的房间,和我大姐姐……宇泓烨,你……你欺人太甚!

    歌儿出去,这地方不是你该呆的!

    裴诸城先将女儿遣了出去,随即将房门关上,也不理会宇泓烨和裴元舞仍旧狼狈至极地窝在床上,径自走到点燃这迷情香的地方,看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心中怒极,随手将铜狻猊香炉狠砸在地上,香灰散了一地,好一会儿才坐下,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的男女。

    这样的人,歌儿绝不能嫁给他!

    七殿下,弄昏我裴府的护卫,私闯裴府,现在还……七殿下真是好手段!

    听到裴元歌的那些话,再看看眼前裴诸城铁青的脸,宇泓烨隐约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被宇泓墨和裴元歌联手算计了!在冷翠宫,宇泓墨估计激怒他,故意表现出对裴元歌十拿九稳的模样,勾起他的关注,猜到他会派人盯着宇泓墨和暗卫的行动,故意透漏出要和裴元歌木已成舟的模样,引诱自己上钩,然后再将这个裴元舞安排在裴元歌的房间内,染上迷情香,之后就等着裴诸城来抓奸!

    原本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以宇泓墨现在的处境,根本奈何不了他,也阻拦不了他娶裴元歌。

    但是现在,他却亲手将把柄送到了裴元歌和裴诸城的跟前!

    好个宇泓墨!

    明明已经身陷绝境,明明他已经是天上的云,而宇泓墨只是地里的污泥,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只有宇泓墨能够激怒他,能够引起他的警惕,只有裴元歌能够诱惑他出手,而宇泓墨就是利用了这点,在这样的绝境中,仍然能够狠狠地阴了他一把!想到这里,宇泓烨就觉得心口一把火烧得无比旺盛,几乎要将胸口撕裂,完全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尤其在宇泓墨完全不如他的情况下!

    裴尚书不必绕圈子!宇泓烨咬牙道,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很简单,这件事我不会张扬出去,但是作为交换条件,七殿下必须打消和歌儿婚配的念头,解决皇上那边的问题!裴诸城深呼吸着,将胸腔中的怒气压了下来,冷静地和宇泓烨谈条件。

    如果说眼前的人不是裴元舞,而是他其他的女儿,他绝不会如此冷酷,但是裴元舞……

    回到裴府后,歌儿已经把他被羁押天牢时,裴元舞的言行告诉了他。在他这个父亲生死不明,整个家乱成一团的时候,裴元舞最先想到的不是他,不是裴府,而是要如何借着这次事件,先跳出裴府,还要落个舍身救父的名声,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想着要攀附权贵,这个女儿……已经无可救药了!

    只是最近,他都为歌儿的事情烦忧,来没有来得及处理裴元舞,结果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宇泓烨固然侍强威逼,行为可恨,但原本应该被软禁在雨霏苑的裴元舞在这时候会出现在静姝斋,和宇泓烨搅在一起,这本身就很可疑。八成是静姝斋里走漏了什么消息,让裴元舞知道了,于是自愿替上来,趁着静姝斋的人手都被歌儿带到书房的时候,悄悄溜进静姝斋,想要浑水摸鱼。

    这样的裴元舞,不值得他再维护。

    而他正好可以借这件事,解决宇泓烨这个麻烦。

    不,可,能!宇泓烨挑眉道,居然敢这样设计他,无论是宇泓墨,还是裴元歌都不可饶恕!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想放手裴元歌!裴尚书未免太过想当然了!就算我和裴大小姐有了什么,我纳她为妾就是了。男人三妻四妾也不算什么,裴尚书以为这样可以威胁我吗?

    好,那如果皇上再提出想要赐婚的意思时,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告诉皇上,我不愿意把歌儿嫁给七殿下,因为七殿下曾经夜闯裴府,和歌儿的大姐姐做下苟且之事,这样品德败坏的人,我就算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裴诸城也毫不退让地道,或者,应该现在就请皇上过来,让他看看眼前的情形?

    宇泓烨双手握拳。

    他当然知道父皇对裴元歌的特别,如果被父皇知道这件事,只怕父皇也不会同意为他赐婚。

    还有一件事,七殿下或许不知道,当初的五殿下之所以名誉扫地,就是因为他已经向皇后求娶李阁老的嫡次女李纤柔,最后却和李纤雨做下苟且之事,因而名誉扫地。裴诸城冷冷地道,五殿下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名声,也因为这件事扫地,七殿下才刚得圣心,若今晚的事情闹开了,七殿下以为你能够承受得住?

    要真是这样,裴元歌也不会有什么好吧?宇泓烨挑衅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宇泓哲固然倒霉了,但李纤柔也因此一直无人求娶,成为京城名媛的笑柄!听说裴尚书最疼爱女儿,尤其喜欢裴元歌,难道忍心把这件事闹大了,弄得你心爱的女儿名誉扫地,人人指指戳戳?

    与其要将元歌嫁给你这样的人,我宁可把这件事闹大。若是京城真的呆不下去,我就带着元歌到州县去,就算全天下的男儿都这么糊涂,认为这种事情歌儿有错,我也愿意养她一辈子,总比嫁给你这样的人好!裴诸城铿锵有力地道,如果七殿下不相信,不如试一试?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最后会更落魄!

    这个裴诸城,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硬货!

    宇泓烨暗自咬牙,如果换了别的父亲,这样的丑闻遮掩来嫌来不及,谁会想着把这件事闹大,影响声誉?他倒好!但是,看着他那张铁青的脸,宇泓烨倒觉得他真的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虽然心中恼怒,却也只能压下,思索许久,道:裴元歌,我要定了!你说的条件,我不可能接受!裴元歌,我要定了!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入宫,面见皇上!裴诸城作势要起身。

    裴尚书,你也别把我逼得太绝了!宇泓烨心中有些慌乱,却强自撑着,面容冷凝,好歹我也是七殿下,柳贵妃是我母妃,而且对我疼爱有加,如果你真的将我逼入绝路,你以为母妃和柳氏会饶过你们吗?难道说裴尚书为了一个裴元歌,要将整个裴府都搭上吗?

    七殿下,你也别吓唬我,真激起我的性子,拼着整个裴府,我也要把你拉下马,你信不信?裴诸城丝毫没有胆怯,你应该去打听打听我裴诸城的为人,看我是不是为了性命就退缩的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你一个七殿下!若要我奴颜媚骨地附和你以求苟活,我宁愿拼死!

    宇泓烨总算知道裴元歌那身刚烈的脾气从哪里来了。

    双人对峙了许久,宇泓烨口气微微缓和,道:裴尚书,我只告诉你,你提的这个条件,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商量,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你最好也别逼我,我们平心静气的,谈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条件,不好吗?

    没想到宇泓烨对歌儿居然如此执着,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不好办了!再怎么说,宇泓烨也是皇子,就算将来他拼着得罪皇帝,将歌儿许配给他人,若宇泓烨一日贼心不死,就可能再出幺蛾子……除非,宇泓烨能够倒台,或者……

    宇泓烨终究不是宇泓哲,而且,他也不能不顾及歌儿的名声……

    裴诸城思索片刻,抬头道:三年!三年内,你不能让皇上下旨为歌儿赐婚,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闻言,宇泓烨突然明白过来、

    裴诸城这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宇泓墨的身上。宇泓墨如今刚被父皇厌弃,又丧母要守三年的丧,裴诸城约定三年,就是为了等三年后宇泓墨过了丧期,好向皇帝请旨赐婚!

    好,三年就三年!宇泓烨虽然不甘,但这个条件却还是能够接受的,父皇现在怀疑宇泓墨弑母,正对他极为不待见,就算再过三年,他也不可能从父皇那里请到旨意!而他则不同,为父皇立下大功,母妃又是掌宫之人,还有柳氏做他强有力的后盾,将来皇宫,必然是他的天下。

    看宇泓烨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裴诸城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若为了歌儿着想,宇泓烨此人绝不能继承太子之位,更不能极为为帝,否则歌儿这辈子都不可能逃出他的阴影……何况,这人高傲自负,行事乖张放肆,毫无章法,这般刚愎自用之人,即使即位,也不是大夏王朝和黎民百姓之福!裴诸城原本并不打算在这场夺嫡中战队,但眼下的情形,却是逼得他无论如何要和宇泓烨杠上了!

    希望九殿下不会被眼下的困境所束缚,能够在逆境中拼搏,再展雄图,否则……

    裴诸城想着,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绝不能看着九殿下就这样颓废,一定要找时间进宫,秘密得和九殿下好好地谈一谈才行!

    既然已经商谈好了,那现在裴尚书能否回避下,我要穿衣了!宇泓烨冷冷地道。

    裴诸城回过神来,目光扫过藏在被褥里的裴元舞,沉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那么裴元舞呢?既然她已经**给七殿下,这件事,七殿下总要给个说法吧!

    父亲果然还是顾念着她的!

    裴元舞听着,顿时热泪盈眶,有父亲为她做主,七殿下总不能翻脸不认帐。而且,这样一来,她是以裴府大小姐的名义进的皇宫,份位总不会太低;而且七殿下对裴元歌有想法,而她却是裴元歌的姐姐,七殿下总会给她些面子,而且她也可以利用裴元歌讨七殿下的欢心,想办法把他的心思笼络过来……裴元舞在心中细细得盘算着。

    想到就是裴元舞害得他今晚这般憋屈地被裴诸城威胁,而且错失了请父皇赐婚的最佳时机,宇泓烨的心中就是一团怒火,但眼下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惹裴诸城生气,冷冷地道:知道了。不过,眼下我暂时不能纳她。如果我刚去劝说父皇暂时不要为我和裴元歌赐婚,转头就将裴元舞接入宫中,那不等于明摆着告诉父皇出了什么事吗?等到这件事平息了,我自然会让她进德昭宫的!

    裴诸城要是并没有纠结这点,反正这是他为裴元舞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此之后……

    我相信七殿下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失约,那就请七殿下今晚将她带出裴府,找地方安置吧!裴诸城淡淡地道。

    宇泓烨蓦然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诸城疼女儿,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为了裴元歌,三番五次地和皇室杠上,刚才甚至不惜拿整个裴府来赌,可是现在居然这么对裴元舞?虽然说裴元舞不如裴元歌受宠,但好歹也是裴诸城的女儿,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他出了裴府?

    裴尚书,这样行事,对裴府的声誉恐怕不太好吧!

    宇泓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开口试探道。

    不会,众所周知,我的女儿裴元舞在秋猎时身体不适,这些日子一直在裴府养病,之后我就会宣布,我的女儿裴元舞病中身亡,从此,这天底下再也没有裴府的大小姐。至于她,我想七殿下随便给她安排个身份,接入德昭宫,应该不算难事吧?裴诸城淡淡地道,何况,若是七殿下之后向皇上说求娶我家歌儿,却先接了歌儿的大姐姐为妾,这种荒谬的事情,皇上也不会答应吧!

    即使当初裴元舞为了嫁入皇室,不惜跟他这个父亲撕破脸,闹得那样僵,裴诸城也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太后那边断绝心思后,裴元舞能够痛定思痛,将心思安下来,好好地听话,找个上进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但裴元舞之前对裴元歌说的那些话,以及裴元舞进屋出现在静姝斋的巧合,却让裴诸城寒透了心。

    为了攀附权贵,已经到如此自甘堕落的地步,甚至做出这种事情……

    这个女儿,不能要了!

    而且,裴元舞的心思如此,日后定然会闯出大祸,与其到那时候连累裴府,不如趁着现在快刀斩乱麻,将这个隐患扼杀掉。至于以后裴元舞生死祸福,便都与他裴诸城毫不相干了……

    父亲!裴元舞上一秒还以为裴诸城站在她这边,下一秒却听到这样的话语,心猛乱了。父亲这样说,等于将她这个女儿逐出家门,从今往后她再和裴府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往后,她就再也不是刑部尚书裴诸城的女儿,也不是裴元歌的姐姐,没有了这些依仗,她要如何立足?别的不说,若是七殿下这会儿将她带出裴府,转头就将她杀了,或者毁诺,不接她入宫,父亲不为她出头,她又能怎么办?

    父亲,您不能这样!我也是您的女儿,您不能只疼四妹妹,就这样舍弃我,父亲!

    裴元舞激动之下,差点忘记自己仍然未着寸缕,悲怆凄凉地大喊着,希望裴诸城能够改变心意。

    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裴诸城冷冷地道,不再和裴元舞多说,起身离开了正房。

    等到宇泓烨和裴元舞穿戴好衣裳,悄悄离开后,裴元歌才来到裴诸城身边,抱住裴诸城,失声痛哭。裴诸城轻轻拍着她的背,悄声安慰着。难怪歌儿会被骇成这样,宇泓烨今晚会出现在静姝斋,明显是冲歌儿来的,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就算他和歌儿再不情愿,除非放着歌儿去死,否则也只能将将歌儿许配给他。

    居然还点燃迷情香…

    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若不是歌儿无意中听到府内的护卫说话,说近来有名护卫突然间变得很勤快,而且无缘无故地经常请人吃酒,行为与往常大异。而且又查到那护卫请的人都是从裴府大门一路道静姝斋的护卫,歌儿警觉,隐约察觉到不妙,不敢再留在静姝斋,也不放心把丫鬟仆婢留下,便带着她们去找他告发,这才有了方才的事情。

    若不是歌儿比常人更加警觉,只怕今晚就要铸成大错了!

    等到裴诸城将结果隐约地告诉裴元歌,又加以安慰后,裴元歌才慢慢平静下来,忽然道:对了,父亲,大姐姐怎么会出现在静姝斋?又怎么会……她不是被软禁在雨霏苑吗?

    提到这个,裴诸城也百思不解,当即叫来石砚,道:去雨霏苑,问问守门的护卫,怎么会让大小姐跑出来?

    不多一会儿,守卫雨霏苑的护卫们,压着一个神色慌乱的丫鬟进来,满头大汗地禀告道:今晚有个丫鬟说奉了四小姐之命前来探视大小姐,属下见她的确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就让她进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就没在意,知道方才石砚前去通知,属下觉得不对,进了雨霏苑,这才发现,原来离开的是假扮成丫鬟的大小姐,而这个丫鬟却冒充大小姐带着雨霏苑。属下失职,罪该万死,请将军降罪!

    看清楚那人的容貌,裴元歌失声惊呼:司音,是你!我何时让你去探视大姐姐了?

    司音身子不住地颤抖,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原本照大小姐的说法,只要大小姐能够成为七殿下的人,就会带她一起离开。她想着七殿下身份尊贵无比,要她这么个小丫鬟根本就不成问题,说不定她还有机会攀上给七殿下做妾,就答应了,没想到没等到七殿下要人,却被守门的护卫发现,带到老爷和四小姐跟前来。

    老爷饶命,四小姐饶命!司音瘫软在地,不住地跪求道。

    等等,难道说在父亲被拿下狱的时候,是你和大姐姐暗通消息,甚至出外为大姐姐打听事情?紫苑,带人到司音的房间给我搜!裴元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厉声喝道。

    不一会儿,紫苑便带着一堆搜出来的金银过来,全是司音这个丫鬟不可能有的。

    事情到此已经再清楚不过,裴元歌愧疚地道:父亲,都是女儿管教不力,以至于司音出了这种事情,还弄得今晚大姐姐……而且,因为女儿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祸端,都是女儿不好,请父亲责罚!

    傻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坏人硬要盯上好人,难道说不去怪坏人心思不正,反而要怨好人太过好,引来坏人觊觎吗?至于这个丫鬟,你这段时间总是在皇宫里,哪有时间管教院子的丫鬟?别心思这么重,放宽心,无论如何,还有父亲在这里呢!裴诸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裴元歌点点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裴诸城,忽然心酸地道:爹!

    扑入了他的怀中。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总算还有个极好的父亲,能够担当的事情就竭力为她担当,即使为此得罪了皇室众人,甚至皇子皇后,都不曾埋怨她半句。如果不是父亲在前面挡着,推脱掉了皇上透漏出来的意思,只怕赐婚的圣旨早就下来,那她和泓墨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从今往后,无论如何,她一定好好地孝顺父亲,再也不能让他为自己这么操心了!

    听裴元歌说从正门到静姝斋,这一路的守卫不对劲儿后,裴诸城已经派人去查看,知道这一路的护卫都被人迷昏,已经派人去查了,而这时候,查探的人压着一名护卫,禀告道:启禀将军,属下将被迷昏的人弄醒,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经属下再三查问,才发现这些值夜的人,今晚都曾经和李全到酒楼去吃席。虽然李全也昏迷不醒,但属下觉得不对,就派人到李全家中搜索,发现他家中多了许多财物,而根据周围邻居说,是这几天有个宫里装扮的人三番五次地出入李全家中,他出手便突然阔气起来!

    说着,面色颇为难堪。

    他们这些护卫,都是裴将军带出来的兵,都受过裴将军极大的恩德,很多都是裴将军拼死从战场上救出来的。可是现在,李全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居然被人收买,将裴府的护卫全部迷昏…这实在让他们这些和李全一同出来的兵将无颜面对裴将军。

    不用问,肯定是宇泓烨派人收买了李全,故意这样做,好方便他今晚行事。

    想到今晚的事情,想到歌儿差点出事,裴诸城心中恼怒无比,当即道:将李全和这个丫鬟拖下去,统统杖毙,让所有的护卫都去观刑。今晚被迷昏的护卫,统统去领二十军棍,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人,居然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今晚守护雨霏苑的护卫,疏忽职守,害得大小姐病重,去领三十军棍!

    看着裴诸城的处置,丝毫都没有疑心到她身上,裴元歌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自然是她和宇泓墨商议好的,宇泓烨那边,就有泓墨去激怒他,引起他的关注,一步一步地引诱着他落入圈套。

    从想到有人为裴元舞传递打探消息开始,裴元歌就想到,这个人说不定和静姝斋有关,因为裴府严禁随意出入,寻常奴仆想要进出并不容易,但若是静姝斋的人,打着她的名义,却简单得多了,这一查,轻而易举地就查到了司音的头上。

    然而,司音并没有机会接近雨霏苑,那只能说明守卫雨霏苑的护卫中,有人为裴元舞和司音传递消息,裴元歌立刻想到之前楚葵和他说的那个进出药店,出手大方的护卫,让楚葵暗中去确认,倒也很快就认出了李全。

    原本按照裴元歌的意思,这两个人就该杖毙。

    但正巧泓墨出事,宇泓烨逼婚,泓墨出了这个主意,她就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两个人身上,暂时饶了他们。却让泓墨派小太监,假冒宇泓烨的名义去收买李全,让他做事,同时告诉他说,宇泓烨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让他到时候不要多话。

    而司音这边,则故意让她听到她和紫苑们的对话,并且故意让紫苑说,这个消息如果让裴元舞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司音之前贪图裴元舞的赏赐,为她出府打听消息,若是听到这话,自然会跑去告诉裴元舞,让裴元舞知道,宇泓烨今晚会来静姝斋,然后就等着裴元舞上钩。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查到司音和李全头上,也与她全不相干。

    裴元歌知道,父亲对裴元舞已经十分失望,但是毕竟是父女,如果被父亲察觉到她为了脱身算计裴元歌,也会对她失望,会难过,而这却是裴元歌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暗中算计不知情的李全和司音,即使父亲查证,也只会认为宇泓烨太过嚣张,裴元舞心思不正,她最多就担个管教不力的罪名,却压根想不到,今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和泓墨安排好的。

    现在看起来,她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父亲,女儿还想做件任性的事情,还请父亲允许!裴元歌咬咬唇,道,想到刚才宇泓烨和大姐姐曾经在女儿的房间……女儿就觉得恶心,不愿意再在里面住。所以,女儿想将正房烧掉,暂时搬到彤楼去住,等到正房修建好了,再重新搬回来!

    想到这件事,裴诸城也觉得如同吞了苍蝇般的难受,同样不愿意元歌再在里面住,再加上这段时间被宇泓烨步步紧逼,心里也窝着火,当即断然道:好,就将正房烧到!不过,你也别去彤楼住了,我不放心,你暂时扳倒蒹葭院,和你母亲同住吧!等到这边修好了再看情况!

    是夜,静姝斋无意走了火烛,火光通天,将裴府上空赢得通红一片。

    火后,三间正房,全部化为灰烬。

    出了裴府后,宇泓烨愤愤地在街上走着,忽然间顿足,冷冷地盯着身后的裴元舞,问道:为什么裴诸城会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今晚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不是傻瓜,再想想秋猎时裴元舞在皇帝的汤药中下药的传言,心头已有怀疑。

    没想到宇泓烨愤怒之余,居然还如此敏锐,裴元舞心头砰砰乱跳,诚惶诚恐地道:七殿下明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因为得罪了四妹妹,所以也失爱于父亲。秋猎时被太后送回裴府后,说是养病,实际上是被父亲软禁了起来。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四妹妹忽然派人叫我到静姝斋去,我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觉得奇怪,突然闻到一股甜香味,就昏倒了,等到醒来,已经是……

    说着,哀哀哭泣道: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待我!

    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裴元歌将她引诱到静姝斋,再把她迷昏,等着自己到来……果然这件事是宇泓墨和裴元歌设计的!宇泓烨思索着,却仍然怀疑地道:听说你曾经在父皇的补汤中下药,所以被赶出秋猎围场,是真的吗?

    是,也不是!那件事其实是太后娘娘故意陷害我!七殿下请想一想,我就算真的做成了这件事,皇上被这样冒犯,哪里会饶过我?我日后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裴元舞怯怯地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失爱于父亲!

    裴元舞知道自己现在再没有任何依仗,除了攀附宇泓烨外,别无他法,因此分外小心。

    宇泓烨当然不会尽信她的这番话,但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宇泓墨和裴元歌在设计她,对裴元舞的怀疑就没有那么重。何况,裴元舞现在失了父亲,失了家族,没有任何依仗,在他面前又能耍什么花招?何况,裴元舞终究曾是裴元歌的姐姐,说不定将来还有用……

    再者——当初秋猎围场上,你不是义正词严地说请我自重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得这么乖巧?

    宇泓烨倒有些享受这种颠覆性的快感,尤其当他是赢家。

    当时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得罪了七殿下,无论七殿下要如何惩治小女,小女都不敢有怨言!裴元舞福了福身,神色乖巧柔顺,何况,今晚的事情,还要多谢七殿下相救。若不是七殿下收容小女,只怕父亲立时就要将我处死。这份恩德,小女铭记心中,永远不敢忘记!

    看着她这种乖巧柔顺的模样,宇泓烨不期然地想起裴元歌那张清丽绝俗脸。

    如果裴元歌也能够像裴元舞这么识趣,这么乖巧,那就好了……不过,总有一天会的!

    走吧,我在京城有座宅子,你先在那里住着吧!

    次日,裴诸城入宫后,找机会到冷翠宫去。没有人知道他和宇泓墨谈了些什么,但出来后,裴诸城的神色却显得好多了,似乎安心了不少。

    静姝斋失火,裴元舞因病亡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这天下朝,皇帝便单独将裴诸城留下,问道:听说元歌住的静姝斋失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元歌那丫头没事吧?这丫头不会真的气性这么大,眼见嫁宇泓墨无望,他又不肯见她,竟然想要放火**吧?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微蹙,神情颇有些恼怒。

    还是这丫头故意拿这个来警告他,如果他敢把她许配给泓烨,她就死给他看?

    是歌儿这些天心不在焉,神思恍惚的,又不耐烦丫鬟们在跟前凑着,常常一个人呆着屋子里,结果一个疏忽,没察觉到烛火倒地,就引起了火灾!提到这件事,裴诸城脸色就有些难看,却仍然道,幸好丫鬟们发现得及时,将歌儿救出来,只是火势已经大了,却将歌儿住的正屋给烧没了,多谢皇上挂怀!

    神思恍惚?

    皇帝眉头紧蹙,他当然知道裴元歌为什么神思恍惚,想到宇泓墨,神色有些冰冷,再想到裴元歌,心思顿时混乱起来。裴元歌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无奈,当初秋猎,裴元歌肯为了宇泓墨赛马,把命都豁了出去,这会儿要是对宇泓墨的事情不闻不问,那就不是裴元歌了!

    想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怜惜,或者该欣赏她……

    皇上,歌儿她……说想要见皇上!裴诸城看着皇帝的神色,斟酌许久,还是道。

    皇帝眉头紧蹙,他不想在这时候见裴元歌!

    对于这个容貌酷似阿芫,又和阿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孩,皇帝本就存着一份特殊的情感。再加上裴元歌行事处处贴合他的心思,让他的喜欢越来越深,到最后甚至摆脱了阿芫的影子,而是单纯地欣赏裴元歌这个人。这让他在对待裴元歌的事情时,总比别人多了几分慎重,也更顾虑裴元歌的感受。

    现在裴元歌要见他,明显是要为宇泓墨求情。

    原本想着,宇泓墨曾经在秋猎上,为了裴元歌拼着重伤也要和泓烨赛马,总算对裴元歌有这份心思,元歌若真嫁给他,做了他的儿媳,他也愿意。但现在经过冷翠宫的事情,他对宇泓墨的为人有着严重的质疑,更怀疑宇泓墨对待裴元歌有几分真心,自然就不能赞同这桩亲事。

    偏偏他还答应着裴元歌一件事,如果裴元歌在这时候提出,要他为她和宇泓墨赐婚,他要怎么办?

    明明他是难得好心,为裴元歌考虑,怎么这丫头半点都不领情,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和他闹?

    不过,想到皇宫那些隐秘的往事,裴元歌入宫时间不久,又一门心思在和太后斗法,未必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才会认为宇泓墨是冤枉的,倒也不怪全然怪她。而且,这丫头古灵精怪,手段最多,但这段时间,他没有见她,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待着,没耍半点心眼儿,而是通过他父亲带话……裴元歌没有跟他用心眼儿,这点皇帝还是很满意的,想了想,终于做出了决定。

    那就传朕的旨意,让她明天入宫吧!

236章 三年之约,请旨赐婚

    小女裴元歌,叩见皇上!

    依旧是简洁肃穆的御书房,裴元歌向皇帝行礼后起身,并不如往常那边低眉垂手,等候皇帝说话,而是反常地抬起头,清亮如水的瞳眸直直地落在皇帝身上,清丽的脸上是全然的坚持和执着,沉声道:皇上,九殿下是冤枉的!

    开门见山,没有一点的委婉和过渡。

    并非裴元歌真的这么鲁莽。皇帝是个很精明的人,前段时间裴元歌一直求见,皇帝却一直拒绝,原因为何,大家心知肚明,因为裴元歌见皇帝,必然是要为宇泓墨求情。既然现在皇帝答应见她,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裴元歌再绕圈子,耍什么心机手段,反而会让皇帝厌恶,影响她后面话语的力度。甚至,皇帝根本就会把事情带过去,不和她多谈。

    她帮助皇帝对付皇后和太后,对于她的为人,皇帝很清楚,本就会警惕。

    所以,委婉的旁敲侧击,反而不如这般直接坦白的开场更有利。

    没想到裴元歌竟然这样直接,皇帝一时有些怔住。

    你就这么相信宇泓墨?

    是!

    皇帝被她的坦白弄得有些结舌,也有些被她这种咄咄的态度激怒,冷笑道:因为你喜欢宇泓墨?

    不!裴元歌摇头,神色坚定。

    皇帝越发恼怒起来:裴元歌,你既然敢来跟朕求情,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别再做出这样的姿态来!有胆量和宇泓墨私定终身,就该有胆量承认!你再说一句你不喜欢宇泓墨,你现在就给朕出去,朕今天见你,不是想听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裴元歌就是要挑起皇帝的情绪,才有可能真正触动皇帝的心思。

    小女喜欢九殿下,就算在皇上面前,这件事小女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裴元歌沉声道,但是,小女不是因为喜欢九殿下,所以才认为他是冤枉的!而是因为,小女确确实实地知道,九殿下他的确是冤枉的!

    对于宇泓墨,你又知道多少?你凭什么说他是冤枉的?皇帝冷笑道。

    皇上,对于九殿下,您又真正知道多少?您又凭什么认定,就是九殿下谋害生母的?难道只因为九殿下的暗卫尸体,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出现在冷翠宫?那么,您有没有想过,那名暗卫又怎么会出现在冷翠宫,又为什么会死?如果是九殿下杀人灭口,九殿下为什么会留下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九殿下,那又会是谁?就像那些禁卫军服饰的人,和叶氏乱党服饰的人出现在冷翠宫很可疑一样,这个杀死暗卫的人,又为什么会在叶氏叛乱这样紧要的关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冷翠宫,还要杀死那名暗卫?皇上您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裴元歌抬起头,毫不胆怯地迎上皇帝震怒的神情。

    你在暗示什么?皇帝紧盯着她的双眼,在皇宫里,能够跟冷翠宫里的王美人扯上关系的,除了宇泓墨,就是柳贵妃,你是在告诉朕,这件事是柳贵妃和泓烨联手做的,是要诬陷宇泓墨?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柳贵妃有关,以她的精明,事情必定会安排得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闻言,裴元歌反而放心下来,至少皇帝愿意跟她讨论这件事。

    皇上,因为这件事的破绽太明显,所以您认为不可能是柳贵妃娘娘做的,所以怀疑九殿下。同样的,因为小女认为破绽太明显,不可能是九殿下做的,所以怀疑柳贵妃娘娘,我们谁都找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反驳对方。裴元歌神色诚恳,眼眸中却闪过一抹悲哀,缓缓地道,但是皇上,现在的结果,却是您的确怀疑九殿下了,不是吗?

    说到底,皇帝为了一个失宠的低阶嫔妃,处死风头正盛的皇子,这种可能性很小。

    真正重要的,是皇帝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心思,会影响日后处事,尤其是在皇子之间的偏颇,这才是真正目的。

    皇帝也是聪明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因此,裴元歌最后的那句话,简直如惊雷一般响在耳边,让他不得不沉思。但很快的,皇帝又反问道:如果朕相信你的话,怀疑柳贵妃,那结果却是对宇泓墨有利,不是吗?

    不是的。裴元歌摇摇头,轻声道,皇上,您怀疑柳贵妃娘娘,对九殿下又有什么好处呢?柳贵妃娘娘是九殿下的养母,甚至可以说,是九殿下在后宫最大的依仗,他陷害柳贵妃娘娘,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是换而言之,如果皇帝怀疑宇泓墨,对柳贵妃却有很大的好处。

    或者,准确地说,是对宇泓烨有着极大的好处。

    而宇泓烨,是柳贵妃魂牵梦萦的亲生孩儿……

    皇帝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神色依然冷凝,却多了几分沉思和烦躁,因为他发现,他竟然真的无法说服裴元歌,相反却被裴元歌的话语勾起了怀疑……虽然心中有着浅浅的一丝疑虑,但想到过往宇泓墨和王美人之间的事情,心头又被阴霾笼罩,沉默了许久,才道:裴元歌,朕知道你聪明伶俐,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无论如何,王美人毕竟是宇泓墨的生母,可是,这些年来,宇泓墨却对是她不闻不问,冷漠至极。

    既然在证据上都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转到宇泓墨和王美人平素的关系,来加重自己话语的力道。

    而这点,也正是裴元歌所希望的转着。

    皇上,九殿下五岁那年被抱到长春宫,他曾经对挂念生母,回去找王美人。可是,王美人却将她拒之门外,任凭他在那里苦恼,同样不闻不问,冷漠至极。那时候九殿下也只是个孩子,您想过他的感受吗?裴元歌诚恳地道。

    王美人那是为他好,就是要他断了对自己的心思,好生孝敬柳贵妃,好为自己博个前程。没想到裴元歌竟然知道王美人和柳贵妃的事情,但很快的,皇帝便嗤笑道,当时宇泓墨或许不懂,但是,等到他慢慢长大后,如果他还不能懂得王美人的良苦用心,他也就不是宇泓墨了!

    皇帝会知道泓墨被抱离生母后的情形,裴元歌不惊讶,但是皇帝居然也能够明白王美人的用心,这倒是令她惊讶了。

    但想一想,裴元歌也就释然了,皇帝终究是皇帝,从被过继给先皇开始到现在,经过的阴谋算计不计其数,能看穿这些也并不奇怪。只是,或许是曾经的惨痛经历,将皇帝的心磨砺得如铁石坚硬,因此,即便看穿了甚至有过些许的怜惜王美人的慈母之心,却也不会因为感动而加以援手,仍然只是冷冷旁观,只是心中因此厌憎了泓墨……

    那么,皇上,在日后九殿下意识到王美人的慈母之心,那么,他又该怎么做?裴元歌静静地问道,如果换了是皇上您,您又会怎么做?有柳贵妃这位养母的恩宠,有着废后和六殿下这样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刻抓了九殿下的差错,好将他咬死。在这种时候,九殿下就算知道王美人的心思,难道说要昭告天下说,他知道了生母的心思,知道生母是为他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感动,很爱戴生母,一定要好好地孝顺她吗?

    那跟把王美人退出来做靶子,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恩宠,没有外戚,甚至连心机和算计都没有的王美人,若是处在这种风口浪尖,能撑过几天?

    那种平静中带着些许悲凉的声音,以及那句如果换了是皇上您,突然间就触动了皇帝的心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刚被过继到父皇名下的情形。即使当时的太后和先皇对他再好,他毕竟是在永德王府长大的,永德王爷和永德王爷是疼爱他的亲生父母,何况先皇和太后对他也未必就那么好……但即便有着这层血缘关系,他也不能流露出这种情感,反而要小心翼翼地掩饰,竭力地去接受太后和先皇。

    但即便如此,最后永德王府还是被灭满门……

    皇帝眼眸中神色变化,光彩陆离中透漏出几分伤感,对于现在铁石心肠的他来说,或许也只有阿芫和永德王府才能够勾动他些许的情绪吧?即便他不能够公开做些事情,但私底下,他总能够做些什么吧?至少,能够让一心为他的王美人知道,他了解她的这份心意,对王美人来说,也是安慰吧?

    皇上,您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么做呢?裴元歌轻声反问道。

    皇帝定定地道:朕没有看到。

    既然是私底下的,皇上您又怎么可能看得到?裴元歌声音清浅中带着些许的质问,连抚养九殿下长大的柳贵妃,九殿下都不敢让她知道,怕她心中生出芥蒂,对王美人有所损害,皇上您又怎么会知道?就像您说的,那毕竟是九殿下的生母,正因为九殿下看重她,所以才会如此慎重。若是这种事情能够瞒过柳贵妃娘娘,却传到您的耳朵里来,那九殿下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这种事情正该小心谨慎,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皇帝能够知道,若非宇泓墨疏忽,那就只能说九殿下是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故意让皇帝知道他尊敬生母,好让皇帝对他心有好感。

    皇帝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却又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没好气地道:既然这样隐秘,连柳贵妃和朕都不知道,那裴元歌你就知道了?

    是,小女知道!裴元歌认真地道。

    皇帝怒极反笑: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去冷翠宫拜祭王美人时,宇泓墨告诉你他有多敬爱他的生母,有多么不可能谋害他的生母,然后让你到朕跟前说项?

    看来,她悄悄进冷翠宫的事情,并没有瞒过皇帝的耳目。

    虽然是气话,但是从皇帝的话语中能够听得出来,皇帝现在对泓墨的厌恶和疑心,简直达到了顶峰,原因或许就在于张德海公公说的那句看不透。在皇宫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对于看不透的事情,人心总是会不自觉地朝着最坏的方面去想,因此,当皇帝看到泓墨听闻噩耗时的模样,只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在伪装,而且能够伪装得这么天衣无缝,就更显得泓墨心机深沉,演技精湛,也就更加厌恶。

    不是的。裴元歌摇摇头,从袖袋中取出几包东西,捧在手上,皇上,您认得这是什么吗?

    见她举止古怪,皇帝皱眉朝下望去,似乎是用防水的油布包起来的东西,用细细的红绳仔细地包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为什么取这种东西出来?

    裴元歌并没有答话,而是缓缓近前,将那几个油布包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疑惑地看着她,随手取过一包,耐着性子将红绳拆开,油布一层一层地揭开,最后露出了一个用洒金银笺包着的纸包。虽然还没有打开,却已经有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透过纸包散发出来。那股味道很淡,若有若无,但却又清晰自然,若是闭上眼睛,宛然就有一种置身莲花丛中的优雅和清淡。

    皇帝先是不解,随即便想起了这是什么,微微一怔。

    莲香焚片。

    过去的王美人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而最大的爱好,也就是自己研制香粉,或者做各种香型的焚香片,尤其是她做得莲花香味的焚香片。隐约记得,王美人得宠的时候,他每次去她的宫殿,王美人都会点上一炉莲香焚片,即使是冬天,整座宫殿都带着淡淡的莲花香味,当时曾经勾起他无数的惆怅……

    因为莲花香味,是阿芫最喜欢的香味。

    阿芫曾经说过,她出生在莲花盛开的季节,她的父母总爱拿她逗趣,在她的衣裳上绣满莲花花纹,为她的衣服上熏染莲花香味,然后逗她说,说阿芫是莲花仙子转世……

    就是因为这种独特的莲花香味,他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去王美人的宫殿,但是这点,他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在皇宫,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喜好,否则就可能拿来对付你!而王美人……王美人是个宫里其他妃嫔个性完全不同的人,温柔中带着一股近乎可笑的天真,从来都不会像其他妃嫔一样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心思,他的喜好,想着怎么为自己固宠,他若问,她就跟他说那些花花草草,他若不说话,她就静静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或者研制香片。

    无论喜怒哀乐,她不会每时每刻地关注着他。

    或许是因为少了那几分算计,有时候在她的宫殿里,皇帝居然能够感受到些许安宁。

    可惜,这种毫无心机,不会谋划的女人,在这残酷的皇宫里注定活不长久,而他……而他是个冷酷无情的皇帝,只想着要如何对付太后,如何报仇,有着满腹的心机和算计,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怜惜一个人,如何保护一个人。有了宇泓墨后,也曾经试着提点王美人,让她和皇后太后斗,但是她的个性实在刷不出任何手段,非但不能成为他的裨益,反而差点成为累赘,于是被他放弃了,紧接着就立刻被人暗算,毁了容貌,渐渐失宠。

    之后,他也就忘记了她,直到宇泓墨被抱养到长春宫。

    看着她无力保护亲生孩儿,只能把孩子送给柳贵妃,狠下心来将孩子拒之门外,任由他哭闹不休,对她怨恨厌恶,然后再慢慢疯掉……或许这是那个女人这辈子唯一耍的心机手段吧?可惜,单纯到近乎白痴,完全学不会宫中手段的她,却有个能够将宫中所有手段都用得炉火纯青的儿子……

    或许是因为王青素的特殊,也或许是因为宇泓墨的身世经历和他相类,他曾经有意无意地关注过他。

    可惜,在争斗方面,宇泓墨让他十分满意,但在对待生母养母的事情上,却让他无比失望。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需要一个纯良的儿子,他需要的正是这种心思机敏,手段狠厉的儿子,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朝着叶氏切割过去……但是,对生母不闻不问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杀死生母以求讨好养母!

    也正是因为这样,皇帝才会格外愤怒。

    皇帝没有想到,他会被这么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勾起这么多的情绪,收拾了一下,才问道:从哪里得来的?

    小女有此从九殿下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说很好闻。所以,九殿下就送了这些香粉和焚香片给小女!反正都已经被皇帝知道了,何况现在泓墨危机深重,裴元歌也就顾不得那些矜持,坦然相告,皇上,这些是王美人亲手制作的香,如果九殿下真的如皇上所言,对生母不闻不问,又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或许,这些东西是宇泓墨在冷翠宫找到,故意让你送来的!

    皇上,小女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告知皇上!裴元歌说着,将左手的红绳解开,皓白如玉的手托着那颗七彩晕转的七彩琉璃珠,送到皇帝面前,道,皇上您还记得吗?在萱晖宫里,赵婕妤曾经向小女讨要七彩琉璃珠,结果最后讨到手的却是一颗普通的琉璃珠,因此露出了她只是想要巧取豪夺七彩琉璃珠的心思。小女的娘亲留给小女一颗七彩琉璃珠,而小女又从棋鉴轩斗棋,赢得了一颗七彩琉璃珠,凑成一对,按理说应该左右手各戴一只,但是小女当时的手腕上却有一颗普通的琉璃珠,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骤然看到七彩琉璃珠,皇帝心中已经有些紊乱,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看向裴元歌的眼神中更带了几分柔和和慈爱,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小女当然不可能早就知道赵婕妤会讨要七彩琉璃珠,所以事先戴了颗普通的琉璃珠来算计她。当时,之所以恰好有那么一颗琉璃珠,是因为小女的七彩琉璃珠已经不再是一对,而只剩下了一只,为了不被父亲发现,这才寻了一颗普通的七彩琉璃珠加以掩饰。裴元歌轻声道,皇上,您知道另一颗七彩琉璃珠在哪里吗?

    皇帝沉默不语,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小女曾经在病重时中毒,身体虚弱,所以父亲才把七彩琉璃珠给小女,因为七彩琉璃珠对于因为中毒而虚弱的人有温养之效,好处极多。而王美人也曾经因为中毒而毁容,身体十分虚弱,所以九殿下想要为她求取七彩琉璃珠温养身体,也正因为这样,小女和九殿下才会相识。裴元歌深吸一口气,这才抑制住情绪,道,在萱晖宫的时候,另一颗七彩琉璃珠正在王美人的身上!

    宇泓墨肯为王美人求取七彩琉璃珠这样的稀世奇珍,对王美人的心思不言自明。

    当然,就像这几包焚香片可能是九殿下从冷翠宫得到,再交给小女一样,皇上您也可以怀疑,另一颗七彩琉璃珠,是小女当时交给九殿下,今天故意在您面前说这样一番话。可是,皇上,裴元歌双眸中泪光渐渐浮现,情真意切地道,如果当时在冷翠宫,在皇上怀疑九殿下的时候,九殿下就说出这两件事,取出七彩琉璃珠,再从小女府上拿来这几包焚香片作为证据,证明九殿下对生母一片心意,情真意切,绝不可能做弑母的事情,总能洗脱自己弑母的嫌疑,至少也能够让皇上您心思动摇,不是吗?

    因为在那个时候,宇泓墨刚从外地回来,总不可能从冷翠宫拿到焚香片,交给裴元歌,再让她放回府中;而当时若能从王美人身上取得七彩琉璃珠,也可以证明七彩琉璃珠原本就在王美人身上。

    有了这样两样证据,至少宇泓墨的嫌疑会小很拖。

    但是九殿下却没有说出来,皇上,您知道为什么吗?裴元歌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了眼她,随即又转过头去,心乱如麻。

    因为,这两件事都与小女有关,如果九殿下当场说出来,又有这两样证据,就等于将小女与九殿下的私情公布于世。小女经历过两次退亲,又因为太后的一句戏言,弄得满城风雨,摇摇欲坠的清誉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裴元歌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哽咽之意,您是皇上,您对九殿下的观感有多重要,九殿下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宁愿在您心目中背上弑母的嫌疑,都不愿意把小女牵扯进来!皇上,九殿下对小女尚且如此,何况是他的生母呢?

    这番话情真意切,本就令人感触颇深。

    何况,还牵扯到太后寿宴的事情。皇帝当然知道,裴元歌原本已经和寿昌伯府世子定亲,但就是因为太后寿宴上,太后的一句昭容,他的一句昭仪,惹得满城风雨,不但毁了她和寿昌伯府的亲事,还将她牵扯进皇室争斗。

    对此,皇帝终究带着几分歉意,闻言难免多了几分触动。

    皇上,九殿下为了维护小女,而背上了弑母的嫌疑,小女又怎么能够置之不理?所以小女才一直要请求要见皇上!裴元歌声音哀切,正因为小女如此真切地知道九殿下对生母的情意,所以才更加无法冷眼看着事态发展而置之不理。请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您是九殿下,失去了深爱的生母,已经悲痛欲绝,却还要被人当成是弑母的凶手,您会作何感想?这何其残忍?

    何其残忍?

    那哀凉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皇帝耳边不断回响,让他铁石的心肠也有些触动。

    若换了是他,失去了永德王府所有人的时候,却还被人当做是谋害永德王府的凶手……真切地回想起二十九前的事情,皇帝便觉得心中一阵近乎窒息的痉挛,更不要说将自己代入被人当做是凶手的嫌疑了。

    皇上,如果九殿下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工于心计,善于伪装,为了攀附柳贵妃而不择手段的话,那么,在听到王美人噩耗的时候,九殿下就不该表现得那么悲痛欲绝。柳贵妃抚养他十一年,若是他对生母表现出这样的感情,难道柳贵妃的心里不会有芥蒂吗?如果九殿下真的像您说得那样,杀死生母为了向柳贵妃表明心迹的话,那就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啊!裴元歌在这时候又抛出了一个疑点。

    皇帝闭上眼,手撑着额头,感觉思路凌乱无比,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明明十一年来,宇泓墨对王美人不闻不问,任由她在冷宫里疯癫成狂,可为什么从裴元歌的嘴里说出来,突然间就变成了宇泓墨对生母感情深厚,以至于为她的死而悲痛欲绝?这种颠覆未免太过悬殊,以至于皇帝的潜意识里实在很难接受。

    毕竟,这和他长久以来的观感冲突太过激烈。

    皇上,请您站在另外一种立场上,仔细地回想九殿下听闻王美人噩耗到如今的种种表现,哪一点不是一个痛失生母,悲痛欲绝的儿子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裴元歌再次问道。

    皇帝紧皱着眉头,真的回想起来,的确每一个细节都毫无破绽,但是……

    或许皇上您会认为,九殿下的表现越是没有破绽,就越说明他城府深沉,演技精湛,这个人就越可怕。裴元歌说出了皇帝心中所怀疑的事情,情真意切地道,但是皇上,您有没有试着想过,您之所以看不出任何破绽,只是因为它并非伪装,而根本就是真的呢?

    根本就是……真的?

    皇帝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神色有些挣扎。

    皇上,小女能够明白您的顾虑,置身皇宫这样的处境,对人对事总要多三分的戒备之意。就像小女从前在姨娘手底下讨生活,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也曾经觉得天地晦暗,人心险恶,谁都不能够相信。但是,到现在,小女却还是有了父亲,母亲,还有……九殿下!想到前世的事情,再想到重生后的种种经历,裴元歌心情复杂地道,是他们让小女明白,不能因为曾经看过人心的冷漠,残忍,自私,贪婪,就武断地认为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是虚伪,而所有丑陋狠毒却全都是真的!

    皇帝霍然转头,沉沉地盯着裴元歌,却从她本该稚嫩的眼眸中,看出了一股难言的沧桑。

    这样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身上。

    但是,裴元歌却总是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聪慧,以至于皇帝总会下意识地忽略她的年龄。现在看着这双矛盾的眼睛,皇帝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女,也曾经过有过极为惨痛的经历,也曾经被全天下抛弃,惨痛而绝望……

    可是,她却说,不能因为看过人心的冷漠,残忍,自私,贪婪,就武断地认为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是虚伪,而所有的丑陋狠毒却全都是真的。

    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所以裴元歌才能够有着阅览世事后的聪慧机敏,同时却又保留着人心最初的那份悸动,那种为了所在乎的人儿不惜一切地拼搏吗?所以才会那种矛盾的,让他欣赏而又艳羡,真正地脱离了阿芫的影子,而变成活生生的裴元歌触动他心扉的魅力吗?

    或许,只有裴诸城那样的人,才能够有这样的女儿。

    裴元歌,你怎么就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皇帝定定地问道,以往那些想要求情的人,不会察言观色,只一味鲁莽的人,才刚开头就会被他堵回去,绝不可能说到这般真切的地步;而那些聪明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却又太在乎他的喜怒,眼见事不可为就会立刻改变话题,免得被他轰出去……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直言不讳,像一头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偏偏,字字句句都能说进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忽视……

    那是因为小女知道,皇上对小女存有怜惜之心,才敢如此放肆!裴元歌坦然道,就像在面对父亲时,因为知道父亲疼爱小女,因为小女敬爱父亲,所以当小女觉得父亲的认知有错误的时候,就会当然地说出来,即使有时候说话不中听,惹得父亲大怒,但只要父亲平静下来,就会明白,正是因为他是小女的父亲,小女才敢这样直言不讳。说句僭越的话,有时候小女会不自觉地将皇上当做父亲来看待,因此就……

    这么说,你是为了朕好喽?皇帝挑眉道,不是为了宇泓墨?

    呃,也有因为九殿下的缘故!裴元歌不便否认。

    ……皇帝第一次觉得拿裴元歌没办法,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皇上,您曾经答应过小女,在您允许的范围内,可以答应小女一件事。现在,小女已经想好了。原本裴元歌已经做好了皇帝压根就听不进去她的话语的准备,现在这样子,已经比她原来设想的情形好多了,那么这件事的进行想必也会更加顺利。

    皇帝如临大敌,警戒地道:什么事?

    他真后悔当时一时心软,说出那样的允诺,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绳索!虽然说现在经过裴元歌的那些话,他对于原来的想法已经有了些许动摇,但长久以来的观感在那里,皇帝绝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因为裴元歌的这番话就纠正过来。所以,如果现在裴元歌让他给她和宇泓墨赐婚的话,事情就棘手了…

    皇上,小女知道,即便小女说得天花乱坠,一时半刻之间,皇上也不可能改变心中的想法。所以,小女请求皇上,请您暂时不要对冷翠宫的事情做定论,请给九殿下一段时间,请您真正的,好好地去看一看九殿下,去感受一下九殿下的心!裴元歌声音轻柔却坚定,小女相信,总有一天,您会发现,九殿下的心里也有着您所不知道的美好的一面,他绝对不可能弑母的!

    没想到裴元歌提出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皇帝一怔。沉默片刻道:你知不知道朕的这个允诺有多珍贵?而你居然就要耗费在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你确定吗?

    裴元歌的话虽然不能立刻扭转他的印象,但心中总有怀疑,日后总会对这件事多点关注。

    浪费这个珍贵的允诺,简直是多此一举!

    小女确定!裴元歌肯定地道。但实际上,却是她给皇帝挖的一个坑,给泓墨铺的一条路,给柳贵妃和宇泓烨埋下的一根刺。

    虽然说有了她的这番话,皇帝也会对冷翠宫的事情存疑,在日后加以验证。但是,以柳贵妃的精明,不可能露出太有针对性的破绽或者错误,想要查到柳贵妃和宇泓烨头上实在太难。对皇帝来说,王美人的死,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长时间查不到结果,自然而然就会忘记,不会太记挂。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皇帝对泓墨的怀疑减轻,偶尔会怀疑泓墨对王美人或许的确有感情。

    但是,她搭上这样珍贵的允诺,引起皇帝的重视,首先,她这样的肯定,会让皇帝的心思更加动摇,其次,有了这个珍贵的允诺,皇帝再去看待这件事的时候心境就会有所不同。他会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求个答案便无法甘心。那么,当找不到确实的证据后,皇帝自然就会将目光投到宇泓墨的身上,想要从任何蛛丝马迹中确定他对王美人之事的观感。

    当一个人的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时,他就会不自觉地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而泓墨……泓墨原本是王美人的儿子,却被抱养到萱晖宫,这和皇帝原本是永德王府的嫡次子,却被过继到先皇名下的经历何等相似。而她方才的话语又有意无意地请求皇帝将自己带入泓墨的境地,两人的经历本就有所相似,对于泓墨的处境,再联想到自己从前的情形,皇帝应该比任何人更能够感同身受,也就会因此对这个儿子更多几分用心。

    这种共鸣越多,越深刻,就对泓墨的将来越有利,而对柳贵妃越不利。

    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柳贵妃所处的位置,正是皇帝深恶痛绝的养母太后……

    虽然泓墨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他往后的日子和从前无异,柳贵妃有了宇泓烨,更知道了泓墨对生母的感情,非但不可能有从前对泓墨的爱护维护,反而可能会帮着设计陷害泓墨。但是,如果泓墨能够因为这件事而引起皇帝的共鸣和重视,反而将劣势扭转为优势,想要对付柳贵妃和宇泓烨会更多一份把握。

    至于这其中的度,裴元歌相信,泓墨一定能够处理好的。

    这个允诺,是她为皇帝挖的一个坑,为泓墨铺的一条路,为柳贵妃和宇泓烨埋下的一根刺!

    裴元歌,你就这么相信宇泓墨吗?皇帝的心思果然被勾动,虽然和开场时问裴元歌的话语相同,语气却是迥异。

    裴元歌的回答却是同样的坚决:是!

    皇帝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他之所以不愿意再为宇泓墨和裴元歌赐婚,就是因为冷翠宫的事情引起他的警惕,让他怀疑宇泓墨接近裴元歌,同样是不怀好意,心存利用。但现在听裴元歌这样说话,再看到裴元歌这样信心满满的模样,甚至不惜浪费掉他珍贵的允诺……好,朕答应你!

    谢皇上!裴元歌欣喜地道。

    皇帝摇摇头:别急着谢朕,既然你对宇泓墨这么有信心,那么,裴元歌,我们不如来做个约定吧!今晚的事情,你请求朕的条件,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能告诉宇泓墨。从今晚开始,三年!三年的时间里,你不能和宇泓墨见面,不能和他通信,三年后,如果他还向朕请旨赐婚,那么,朕就成全你们!你敢跟朕赌这一场吗?

    裴元歌稍加思索,便道:皇上,小女相信九殿下!

    于是,当天整个皇宫都传遍了一个消息,裴四小姐裴元歌求见皇上,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紧接着皇上大怒,厉声呵斥裴元歌不知进退,将她轰了出来。而次日的早朝上,原刑部尚书裴诸城被皇帝下令,贬职到关州去任职左布政使,于是,朝廷内外都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在皇上面前失宠了。

    而知道内情的人却明白,裴四小姐必然是为九殿下请求,触怒了皇上,连带着连累了父亲。

    而这正是皇帝所要的效果,他之所以不愿意为宇泓墨和裴元歌赐婚,就是担心宇泓墨是因为他对裴元歌格外特殊,故意要利用裴元歌为他固宠,心存利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裴元歌在他面前失宠,而宇泓墨也会猜想,裴元歌是为了给他求情而触怒了皇帝,连带父亲都被连累。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等到三年丧满,宇泓墨又会怎么对待裴元歌呢?

    若他真对裴元歌有心的话……

    ——我是三年后的分界线——

    三年时光,匆匆流逝,京城人事变换,难以言尽。

    泓墨,你这次又在边疆立下战功,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御书房内,皇帝望着底下身着戎装的宇泓墨,语调颇为温和。

    这三年来,朝堂上皇帝仍然如同以前一样器重他,似乎三年前冷翠宫那幢惨案,并没有让皇帝对他留下任何阴霾,而柳贵妃明面上也仍然十分疼爱他,现在的宇泓墨,比起三年前风头更劲,和柳贵妃所出的七皇子宇泓烨并驾齐驱,被称为京城双杰,正是京城名媛魂牵梦萦的梦中夫婿。

    比起三年前,宇泓墨原本就绝色的面容似乎更加的耀眼夺目,但为人却比三年前要沉稳许多,听着皇帝的夸奖,神色却依然沉静,忽然跪倒在地,道:父皇,儿臣……想要向父皇求个恩典。

    哦?到底是什么事?皇帝淡淡笑道。

    宇泓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儿臣想要娶关州左布政使裴大人之女裴元歌为妻,请父皇恩准!

237章 婚事之争

    皇帝默然,这不是宇泓墨第一次提出赐婚的请求。舒残颚疈

    早在几个月前,宇泓墨奉旨清肃棘阳州的地方势力后,就曾经推辞了他的赏赐,而是提出了赐婚的请求。当时皇帝还奇怪,两年来,宇泓墨绝口不提裴元歌,怎么会突然赐婚。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宇泓墨求旨赐婚的那天,是王美人过世后的第二十八个月的第一天……

    守丧三年,二十七月足。

    虽然说王美人下葬时只是婕妤,暗规制,宇泓墨只需守足百日热孝,之后便可除孝。而宇泓墨也并没有做出继续守孝的模样,除去丧服,依旧会朝堂任职行事,似乎与从前无异。直到他提出赐婚,皇帝想起二十个月的限制,再回想起宇泓墨那二十七个月的行为,却突然发现,这二十七个月里,宇泓墨依然谨守着所有服孝的规矩,不食荤腥,不饮酒,不近女色,不参加宴席,而且再也没有穿过大红色的衣裳……

    他在独自地,默默地,不为任何人所知地为王美人守孝。

    而在孝期刚过的第二天,他就为他和裴元歌求旨赐婚……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由心而发,毫无作伪的行为,那么,就像裴元歌所说的,宇泓墨对王美人的确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对裴元歌有心。但是,或许是裴元歌当初那番话对他的震撼太大,以至于现在的皇帝不敢再想从前那么信任自己的判断,所以当时皇帝变了脸,拂袖离去,而宇泓墨也并没有再坚持。

    接着,五个月后,宇泓墨第二次提起这件事。

    四个月前,第三次……

    而这次,已经是第四次。

    虽然说皇帝还想要再等等,再确定一点,但是算起来,裴元歌已经十六岁,不能再拖延了,她的婚事也该尘埃落定了。皇帝眼眸微垂,许久,忽然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朕知道了,从西北边关回京,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多谢父皇!

    宇泓墨转身离开御书房,走在通往春阳宫的道路上,步履颇为轻快。第一次向父皇请旨时,父皇当场变脸,拂袖离开,而宇泓墨也不气馁,每立一次功劳,便求一次旨,尽管父皇从未允诺,但每一次的神色似乎都有一点缓和,这更让宇泓墨看到了希望,如果元歌真的彻底触怒了父皇,如果父皇确实不愿意为元歌和他赐婚,那早就会开口拒绝,让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既然父皇的态度暧昧不明,那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虽然不知道三年前,元歌究竟如何触怒了父皇,以至于连裴尚书都被迁怒,但绝对和他有关。元歌对他情深意重,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她再受委屈。所以,哪怕希望渺茫,他还是想要走正当的途径,由父皇赐婚,让元歌堂堂正正地风光大嫁给他。

    果然,这次他再请旨,父皇非但没有怒色,反而说他知道了………

    肯这样说,应该就是允诺的前兆!

    三年了,按时间算,现在也该是裴尚书回京述职的时候,如果他没有料错的话,父皇应该在这段时间就会有定论了……想到久违的元歌,宇泓墨三年来如冰霜般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温柔,心蓦然悸动起来,三年的时光,不知道元歌究竟怎样了?

    这三年里,他也曾经悄悄去过关州,却从来都没能见过元歌,鸿雁传书,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元歌的回信。有时候他也会动摇,会彷徨,不知道元歌为何不与他相见,不肯给他哪怕一个字的书信,那种揪心的情绪,比任何困境都更令他觉得煎熬。

    虽然说他能够通过情报网,知道元歌的近况,但是……从那些冷冰冰的黑字上得来的消息,和元歌亲口告诉他,亲手为他写的每一个字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曾经猜测,或许,元歌这样做,和她当初触怒父皇有关,或许她曾经答应过父皇什么条件,所以当初冷翠宫的时候,父皇明明对他那般猜疑厌恶,但这三年来,却似乎没有丝毫的刁难和差别待遇……或许,元歌是担心她触怒了父皇,担心会连累他,所以才不见他……

    但无论如何,他相信,元歌绝不会变心的!

    这种信念,以及那日在冷翠宫的一片惨白中,元歌那些话语,成为他这三年来最大的支撑和慰藉。

    而这次,裴尚书回京述职,应该会带元歌一起。

    终于……能够再见元歌了!

    想到这里,宇泓墨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元歌!元歌!

    然而,就在目光掠过远处的一抹身影后,宇泓墨脸上的情绪立刻消失无踪,变得淡漠而疏离,并不闪避,反而上前,浅浅地一笑:七皇兄,好久不见!我这次从西北边关回来,带回来一些特产,稍候便会送到七皇兄的宫殿去。只是不知道七皇兄喜好什么,也不知道礼物合不合你的心意!

    闻言,宇泓烨脸上顿时闪过一片怒色。

    上次,宇泓墨从棘阳州回来,送到德昭宫的礼物竟然是一套木雕屋舍,别的倒也罢了,问题是屋内的那张床,宇泓烨怎么看怎么像是静姝斋里那张拔步床。想到当初就是在这张床上和裴元舞颠倒鸾凤,以至于被裴诸城威胁,错失三年良机,宇泓烨心里就呕得要死,尤其,宇泓墨既然能够让人雕刻出这张床的模样,显然是进过裴元歌的闺房,对她闺房内的东西十分熟悉,再者,当初他离开后,裴元歌就将静姝斋正房烧掉,连同那张床一道烧成灰烬的事情他也清楚……

    三件事加在一起,心窝子被连戳三刀,宇泓烨几乎吐血。

    偏偏当着父皇和母妃的面,他什么话都不能说,还得摆出笑脸虚应,更是憋得内伤。

    这次送的礼物,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定然又是要来刺激他的!宇泓烨冷冷地盯着宇泓墨,冷笑道:宇泓墨,别太得意了!三年期限已经到了,我也能够向父皇请旨赐婚,究竟最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而且,说到这里,他眼眸中掠过一抹讥诮,据为兄所知,九皇弟曾经三次到关州,结果三次都没能见到裴元歌,看起来,你在裴元歌心中的地位,也不怎样嘛!隔了三年没见,你还以为裴元歌会像三年前那样对你痴迷?

    七皇兄这话说得倒是辣气壮,难道忘了从京城到德州一路的盗匪了吗?宇泓墨浅笑道,说起来,这沿途的地方官也太疏忽了,居然让七皇兄的心腹在半路被杀,七皇兄应该要好好追究才是,不能轻饶了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这里面另有一层深意。

    宇泓烨虽然答应裴诸城,三年来不会向皇帝请旨赐婚,但是也曾派人到关州去,甚至曾经亲自过去,可惜,沿途盗匪四出,每次他派去的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甚至有此,他亲自前去,也被盗匪所伤,不得不半路折返,引得柳贵妃和皇帝大怒,严斥辖区的官员。

    但宇泓烨心知肚明,什么盗匪,根本就是宇泓墨在其中做手脚,拦阻他去见裴元歌。

    不必了,听说裴大人这次考评是个优,关州刺史也对裴大人极为推崇,这次裴大人进京述职,多半是要留任京城的,到时候自然有机会。总不至于青天白日的,连京城都有盗匪出入吧?宇泓烨不甘示弱,反刺道。

    就在这时,正巧有太监过来传旨:原来两位殿下都在这里,贵妃娘娘正找两位,快随奴才前来吧!

    柳贵妃在这时候找他们?

    宇泓墨心中了然,他已经年过十九,宇泓烨已经二十,却都还没有娶妻,这件事柳贵妃一直都挂在心上,毕竟就连病弱的六皇兄也已经在一年前,奉父皇旨意娶了礼部尚书杜渐微的嫡女杜若兰为妻,而他们却到现在都迟迟未娶妻,这次找他们八成也是为了这件事。

    之前宇泓烨有三年的限制,不会开口,但这次却绝不会客气。

    宇泓墨心中微微一动。无论他如何打听,都无法打听出三年前,元歌究竟因为什么话语,那般触怒父皇。而之后父皇却对原本厌憎的他有些改观,这是不是和当初父皇允诺过元歌一件事有关?虽然说这些年,只要有人提到元歌和裴大人,父皇的脸色就会很难看,似乎十分不待见他们,但他屡次请旨赐婚,父皇却都没有断然拒绝,态度暧昧……这些看似没什么的细节,却透漏出些微的蹊跷。

    或许,父皇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厌憎元歌?

    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试探试探。

    离开御书房后,皇帝便来到了柳贵妃的长春宫,柳贵妃自然欣喜,伺候得无微不至,寒暄过后,柳贵妃觑着皇帝的脸色,忽然笑道:皇上,妾身有件事,想要请皇上做主。

    什么事?皇帝刮着浮在表面的茶叶,淡笑着道。

    柳贵妃神色柔婉:六皇子妃前些日子传了喜讯出来,如果德妃姐姐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欣慰。可是,妾身的两个孩子,到现在却还没有娶妻,想到这个,妾身就忍不住嫉妒德妃姐姐。皇上,也该是时候,为烨儿和墨儿指门亲事了吧?臣妾这心里,早就是火烧火燎的了!

    看着笑吟吟,满面慈爱的柳贵妃,皇帝但笑不语。

    宇泓墨这个孩子,他从很早之前就觉得有些看不透,尤其这三年来,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但是,听了元歌那番话后,皇帝却又发现,这皇宫还有一个人,也是他看不透的,就是眼前的柳贵妃。元歌那天的话语,的确有理有据,让他都忍不住怀疑,而这三年来,宇泓墨的所在所谓更加深了这种怀疑,但是,他之所以无法定论,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眼前的柳贵妃。

    如果宇泓墨是无辜的,那么,杀害王美人嫁祸宇泓墨的,多半就是柳贵妃。

    但这三年来,柳贵妃也同样表现得无可指摘。冷翠宫事后,柳贵妃觑空就会向他说情,发现宇泓墨除热孝后,皇帝待他一如往昔,似乎也并无异状,只是很为宇泓墨高兴的模样;而这三年来,柳贵妃或许偏爱了宇泓烨一些,但也不曾因此冷落了宇泓墨,所表现出来的正是一个母亲对待失散已久的亲子,和亲手养大的养子之间的模样……

    这两个人的表现都是完美无瑕,似乎都是冤枉的,所以皇帝才越发拿不定主意。

    既然这么说,你心里面可有合适的人选?皇帝浅笑着问道,眼眸中却闪过一抹锐利之色。

    柳贵妃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皇上,虽然说婚姻大事,该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可是,说起来终究是孩子们要彼此过一辈子的,总得他们自个愿意。尤其,烨儿和墨儿都是那样古怪的个性,妾身看着再满意,他们相不中,那岂不是反而成了怨偶?还不如问问孩子们的心思,看他们可有意中人?

    哪有这样的规矩?你也太惯着他们了!皇帝语气中微带责备。

    柳贵妃却笑着道:法喇外,也不外乎人情,何况是这种终身大事呢?就算不合规矩,妾身也要为烨儿和墨儿多考虑几分才行,皇上您就当多疼烨儿和墨儿一回吧!言笑晏晏,正是一个十分疼爱孩子们的母亲模样。

    果然还是表现得如此周全!

    皇帝淡淡一笑,当初秋猎刺客事件,柳贵妃留裴元歌在营帐,而宇泓墨当晚也重伤在营帐,多半是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事情的;而刚认下宇泓烨后,对着他这个父皇,宇泓烨还曾经提过想要求取裴元歌,对着柳贵妃这个疼爱他入骨的母亲,不可能不说。

    如果说她明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感情,却还撺掇他赐婚宇泓烨和裴元歌的话,明显就是偏袒宇泓烨。

    但即便是冷翠宫事情初发,柳贵妃都不曾帮宇泓烨求娶裴元歌,现在更是将一切都推到宇泓烨和宇泓墨身上,半点不发表意见,显得十分公正,半点都无可指摘。

    皇帝心中忽然一阵警觉。

    虽然说这三年来,宇泓墨和柳贵妃似乎相处得十分和睦,母子情深,但赐婚这种事情,他不去求柳贵妃说项,而是来求他这个父皇,就意味着他心里对柳贵妃有芥蒂,不再相信柳贵妃。毕竟,冷翠宫的事情,不是宇泓墨就是柳贵妃,这个太容易想到了,宇泓墨对柳贵妃心中怀疑,无法相信也能够理解。

    但是柳贵妃……

    柳贵妃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是宇泓墨弑母吗?

    就算她没有怀疑过宇泓墨弑母,但宇泓墨那晚突然对王美人表现得那般情深,与他以往的情形迥异,难道柳贵妃心中就不会有芥蒂吗?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原来心里还记挂着生母,而且这么多年来在她面前演戏,难道柳贵妃就一点都不介意,还能够对宇泓墨那般慈爱,毫无偏颇吗?

    皇帝想着,脸上却丝毫不露,笑着道:既然你都这样说,就把他们都叫来问问吧!

    不多一会儿,宇泓烨和宇泓墨边都到了。

    听柳贵妃将皇帝的恩典说完后,宇泓烨唯恐宇泓墨先开口,当即抢先道:既然父皇和母妃这般疼爱儿臣,儿臣也就实说了。其实这件事父皇是知道的,儿臣倾慕裴诸城之女裴元歌,三年前就曾经向父皇请旨赐婚了。如今儿臣旧事重提,还请父皇成全。

    皇帝微微一怔,三年前宇泓烨的确曾经向他请旨,但后来却又绝口不提,怎么今天又……

    抢先说完后,宇泓烨才向宇泓墨道:九皇弟,你呢?

    宇泓墨默然不语,反正他早就请旨了。

    宇泓烨正待说话,却听得皇帝一声浅笑,似乎有些无奈地道:这倒是奇怪了,怎么你们兄弟两个,求的竟然是同一人?泓墨刚才在御书房,也向朕求旨,想要娶裴诸城之女裴元歌为妻。贵妃,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才好?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柳贵妃,不肯错漏分毫。

    柳贵妃看看宇泓烨,再看看宇泓墨,神色为难:皇上,妾身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了!见柳贵妃不发表意见,皇帝淡淡一笑,起身道,罢了,这件事暂且搁置,等到裴诸城携女回京后再说吧!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等到他一走,宇泓墨便道:母妃,孩儿一路劳顿,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

    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柳贵妃慈爱地道。

    宇泓烨没有想到宇泓墨下手如此之快,竟然赶在他前面已经请旨,等到他离开,就立刻柳贵妃身边,央求道:母妃,这件事您一定要成全孩儿,孩儿真的很喜欢裴元歌。母妃,您帮孩儿向父皇说项说项。宇泓墨他就是故意要跟孩儿抢,故意跟孩儿作对!

    看着眼前的孩子,柳贵妃何尝不想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原以为出了冷翠宫的事情,皇帝对宇泓墨应该颇为厌弃,而皇帝又很喜欢裴元歌,两相权衡下,即使她不开口,只要烨儿去求,皇帝也应该会应允。没想到,裴元歌居然这么冲动,为了给宇泓墨求情触怒了皇帝,远离京城,而等到宇泓墨过了热孝,皇帝竟然仍然如以前那般重用宇泓墨,这种种事端都出乎了柳贵妃的预料。知道皇帝的那些过往,她当然也担心皇帝会察觉到冷翠宫的事情是她所为,对她心生厌恶,尽管心中百般不情愿,却还是要对宇泓墨慈爱有加,免得被皇帝看出破绽。

    眼下的事情,她又怎么好单只为宇泓烨求情?那岂不是平白招惹皇帝的疑心吗?

    没想到她原本以为给宇泓墨设下的天衣无缝的圈套,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最后弄得自己缚手缚脚!柳贵妃心中一阵苦涩。

    而走出长春宫的宇泓墨,心情却比先前更加开怀。

    刚才皇帝的反应,似乎更印证了他的猜测——元歌触怒父皇之事,只怕另有内情。

    按道理说,皇室之中,两位皇子争夺同一个女子,历来都是皇室的大忌。如果说元歌真的触怒了父皇,以至于父皇甚至迁怒裴大人,将他贬到关州做布政使,那遇到这样的事情,父皇应该大怒才对!但现在,父皇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元歌,话语中甚至隐约透漏出这件事婚事他会听取裴尚书意见的意思……

    父皇这种态度,分明就是还很看重元歌。

    虽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内情,但父皇仍然看重元歌,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样的话,父皇成全他和元歌的机会就又更大了,而且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做些手脚……

    寒麟,帮我去找穆公公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这晚,皇帝离开御书房,前往玉龙宫的路上,正缓缓地走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窃窃的私语声:丹青姐姐,我今天经过德昭宫,你才我看到什么了?原本还以为七殿下没有侍妾,谁知道居然看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长得真是好看,衣饰跟寻常宫女都不相同,德昭宫的人待她也不一样,肯定不是寻常宫女!

    听人提到宇泓烨,皇帝驻足,挥手制住了张德海想要呵斥的动作。

    那又怎么样?皇子的宫里有侍妾,再正常不过。

    可是九殿下宫里就没有啊!先前那个宫女不服气地道,随即声音又有些疑惑,不过,那位侍妾,我总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啊,我想起来了,那位侍妾的模样,跟三年前曾经进宫服侍太后的裴府大小姐有些像呢!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也听说了吧?三年前的秋猎上,当时还没有公布身份的七殿下曾经找过裴大小姐说话,结果被裴大小姐怒斥了一顿,当时好像闹得挺大,好多人都看到了。难道说七殿下喜欢裴府大小姐,只是裴大小姐香消玉殒,就找个容貌相似的做替身吗?

    裴元舞?

    经她们这么一说,皇帝顿时也想起来秋猎上的事情,眉头紧蹙。

    可是,我听长春宫那边的姐姐们说,七殿下今天向皇上求旨,想要求娶那位裴大人的四小姐为妻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因为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是姐妹,所以七殿下爱屋及乌吗?

    谁知道呢?那个叫丹青的宫女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听说呀,三年前有一天晚上,七殿下不在德昭宫,不知道去哪里了。结果第二天,裴四小姐的静姝斋失火,紧接着,裴大小姐就因病过世了。再然后,裴四小姐就触怒了皇上。要说这一连串的事情里没有猫腻,打死我都不相信!

    丹青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那时候在德昭宫伺候的宫女里,有一位跟我是老乡。听说那晚七殿下到很晚才回来,怒气冲冲的,神色十分难看呢……

    两名宫女仍然在低低地说着八卦,皇帝却已经无心再听,转身离开的脸上带着些许恼怒。

    虽然这些宫女臆测得有些荒谬,但有些事情的确是皇帝知道的。秋猎上宇泓烨曾经和裴元舞搭话,如果说静姝斋失火当晚,宇泓烨的确曾经离宫,紧接着裴元舞因病过世,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如果说宇泓烨的宫里的确有个容貌与裴元舞相似的侍妾,难道说宇泓烨真正中意的其实是裴元舞?

    那他为什么要求娶裴元歌?

    还有三年前,宇泓烨明明求娶过裴元歌,又为什么在裴元舞过世后不提此事,却又在今天再提求娶裴元歌的事情?

    听到皇帝悄悄派人到德昭宫查证侍妾之事,宇泓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当初,裴大人的确曾经答应过宇泓烨,他不会张扬宇泓烨和裴元舞的事情,代价就是宇泓烨这三年来不能向皇帝请旨……不过,答应这种条件的人是裴大人,跟他宇泓墨却没有关系!当初他设计宇泓烨和裴元舞,可不只是为了让宇泓烨答应三年内不求娶元歌,这件事真正的作用是在这时候,只要宇泓烨求娶,他就悄悄将这件事透漏给父皇知道。以父皇对元歌的疼爱,宇泓烨和裴元舞出了这种事情,父皇绝不会答应他的请旨。

    可惜,元歌后来却不知为何触怒父皇,他曾经一度以为这件事的后续已经排不上用场。

    不过现在看起来,实情好像并非如此……

    如果父皇还重视元歌的话,再经过这件事,父皇赐婚给宇泓烨的可能性就更加小了。

    现在,他最期待的,就是和元歌的重逢!

    想着,宇泓墨的眼眸中顿时又绽放出久违的潋滟光彩,衬得他比三年前更加惊世绝艳的容颜光彩焕发,宛如画魅,在夜晚的烛火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我是元歌即将出场的分界线——

    春冰初融,冰冷的河水湛蓝透澈,宛如一匹光滑柔顺的锦缎。顺风而行的大船驰过,在平静的河面上荡起层层涟漪,好似一把剪刀,将这匹锦缎从中剪开。两岸柳树正绽新芽,不知名的花草初吐芬芳,再加上清脆的鸟鸣声,显得静谧而生机勃勃。

    裴大哥,快要到京城了!

    船头上,身着湖蓝色暗纹圆领袍的中年人对着旁边身着劲装的人道。

    是啊,快要回京城了!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遥望着远方那座城池,裴诸城感慨万千。

    不知道当初元歌究竟跟皇上说了什么,竟然惹得皇上大怒,连带他也被贬职到地方。不过,在那种时候,九殿下暂时要沉寂,他能够到关州,避开京城的是是非非,反而是件好事。尤其,关州刺史郑巢是他从前的老袍泽,即使他现在成为他的下属,依然对他尊敬有加。而且他又是专管刑案和兵务,说起来都是驾轻就熟的东西,这三年来,倒是过得舒心无比。

    不过,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裴诸城心里很清楚,这三年里,如果不是九殿下在京城想办法牵制着七殿下,他在关州的日子也不会这样舒心,元歌已经十六岁了,婚事不能再拖延,终究还是要再回到京城,面对京城的是是非非,逃不掉,而且,他也不想逃避!那就……战吧!

    看着感慨万千的裴诸城,郑巢心里暗暗地为这位老上司不平。

    以裴大哥的军功,按理说早就该封爵了,说起来论个国公都不为过,偏偏御史台那群兔崽子爱生事,那那些酸不拉几的条条框框跟裴大哥过不去,害得裴大哥十多年来爵位无望。结果居然还武将转文职,跑去做个刑部尚书,这样就算了,明明在平定叶氏叛乱时立下大功,结果非但没有论功行赏,居然还被贬到关州做布政使,居然成了他的下属,只怕皇上也是老糊涂了!

    郑巢暗暗腹诽,不由得安慰道:裴大哥,你放心,这次的政评你是特优,兄弟我在吏部替你打听过了,这次你我大概都会留任京城,这不,兄弟跟你都带着家眷赴京,肯定不会有问题!兄弟我可从来没到过京城,到时候各种地方都要仰仗裴大哥你,你要是不管,我就赖在你们家不走了!

    裴诸城不禁失笑:郑老弟,都做到刺史了,怎么还是军里的做派!

    我乐意呗!反正我是关州刺史,在关州我是老大,只有他们随我的,哪有我去随他们的道理?郑巢大咧咧地道,忽然想起一事,摩拳擦掌地道,要不是我是关州刺史,无事不能离开关州,我早就想上京来,不为别的,非得去揍傅英杰那混蛋不可!真他妈不是东西,当初裴大哥怎么对他的,居然忘恩负义,我要不把他揍趴下,我郑字倒过来写!

    裴诸城倒忍不住笑了:人家的儿子尚了公主,你敢打上门去,小心被人家一桩告到皇上跟前!

    郑巢滞了滞,随即又道:那就不打上门去了,找个他落单的时候,布袋一罩,乱棍打个半死,让他出来自己找人吧!在关州,这种事情我可没少干!说着,倒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道,我说裴大哥,我那元歌侄女年纪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再结个儿女亲家?我那媳妇天天跟我催呢!你看吧,我也喜欢元歌这丫头,我媳妇也喜欢,我那些小子就别提了,元歌侄女嫁过来半点委屈都不受,多好的亲事啊?你咋一直不同意呢?

    裴诸城微微地叹了口气,若是当初在京城的是郑巢,不是傅英杰……

    郑老弟,咱们兄弟一场,我就不跟你说那些虚话了,元歌的亲事,我做不了主!裴诸城叹息道,还有,当初到关州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在京城得罪了人,虽然时隔三年,但只怕事情并没有因此停息。这次回京城,说不定你们也会受我连累,你要有心理准备!

    裴大哥这说的什么话,我可不是傅英杰那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会记恨裴大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连裴大哥这样的人都不能在朝中立足的话,这官儿当着也没意思,大不了,我跟着裴大哥回老家种地去,又不是没种过?郑巢满不在乎地道,或许,别回老家了,咱们去老李,或者老赵那儿,他们比我还记挂着裴大哥呢!你要是去,他们肯定把你当土地爷供着!

    看着他大咧咧粗豪的模样,裴诸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说他的兄弟里,有傅英杰那样的混蛋,可是,却也有像郑巢这样性情直爽的汉子,真正的兄弟!

    爹!就在这时,裴元歌忽然从船舱中出来,对着郑巢福了福身,道,母亲和郑婶婶在说话,见我坐着无聊,就让我就出来透透气。爹和郑叔叔在说什么?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京城所在的方向,随着船只的行进,远方的城池已经露出了大概的轮廓,似乎触手可及。

    她所心爱的人,就在那里。

    虽然说,这三年里,从父亲那里,听到了他不少的消息,知道他如今仍然深得皇帝器重,知道他屡屡立下功劳,知道和他和宇泓烨并称京城双杰……种种的种种,都昭示着他已经度过了王美人过世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能够独当一面,可柳贵妃相抗衡,一切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但是,没有亲眼看到,她总是无法安心。

    不知道现在的他,怎么样?

    总觉得,船只每靠近京城一分,她的心跳就越快一分。

    眼看着已经快到京城码头,沿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裴元歌不便再露面,便又回到了船舱之中,向舒雪玉和郑夫人讲述着路程,以及沿岸的风景。裴元歌伶牙俐齿的,惯会说道,逗得两人开怀大笑,船舱内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唯独说话的本人,心思却慢慢地飘远,飞到了京城之中。

    看着她突然失神的模样,舒雪玉心知肚明,笑着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猛地一震,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到,剧烈地摇晃起来,船舱内的摆件顿时都跌落在地,舒雪玉、郑夫人和裴元歌都不曾防备,一个趔趄,随着船身的倾斜滑了下去,若不是裴元歌眼疾手快,抓住了固定在船身上的扶栏,及时稳住了三人的身形,只怕都要撞伤。

    怎么回事啊?舒雪玉惊疑不定,我记得这段路直到京城码头,并没有什么险急的地方啊!

    这可是水路上的官道,开船的又都是老行家,怎么会出这种事情?郑夫人也很不解,忙叫隔壁的丫鬟去打听消息,顺便看看船上其他人有没有受伤。

    不多一会儿,楚葵匆匆地进来,对着三人福了福身,这才道:启禀夫人,小姐,奴婢打听了,据说是咱们的船眼看着快到码头了,结果半路冲出来一条船,想要抢道,结果就撞上了咱们的船。有些仆从没有注意,跌倒受伤了,紫苑姐姐正在帮他们看病。听说对方没有派人过来赔不是,老爷和郑大人都很生气呢!

    什么人这么嚣张?在京城里还这么横?郑巢看着对方的船,恼怒地道。

238章 惊滟重逢

    咕噜一声,那华衣人从河水中冒出头来,头发有些蓬乱,又被水浸湿了,贴在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旁边船上有人放了绳子下来,华衣人抓住绳子,被上面的人一拉,如同大鸟般飞身而起,翩然落在船舷上,身形颇为曼妙,可惜浑身**如同落汤鸡般,头顶冠上的硕大明珠,以及身上衣服的金丝银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荧荧的宝光更反衬出本人的狼狈不堪。

    船已经快到码头,岸上的人看到,顿时一阵哄笑声。

    被众人起哄,华衣人涨得脸通红,指着对面的郑巢和裴诸城,怒气冲冲地道:你们是怎么驾船的?

    刚才他的船撞了别人,倒是漫不经心,这会儿被别人撞了,居然还好意思指责别人?还这么辣气壮!郑巢倒是气得笑了:刚才你们怎么驾船的,我们就怎么驾船的啊!

    敢撞我的船,害我落水,我要让你们知道厉害!华衣人转过头,指着对方的船,气狠狠地道,李忠,给我撞过去,把他们的船撞坏,我也要让他们尝尝落汤鸡的滋味!见身畔的管家迟疑着没有动静,气得直跺脚,李忠,愣着做什么?给我撞过去,不然我就先把你扔下河!

    叫李忠的管家似乎无奈,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那船果然加速撞了过来,来势汹汹,照这样的方向和力道,如果严重的话,很可能把船撞得从中折断,彻底覆灭在河道中,看来这人之前说的话并非虚言。

    原本只是觉得这华衣人有些嚣张狂妄,现在一言不合,就要撞得船毁人亡,却根本就是存心恶毒了!

    想要撞船?好啊!郑巢摩拳擦掌地道,见状反而乐了,吆喝着道,兄弟们,来事情做了啊!既然对方要撞船,咱们也不能装怂不是?好歹你们也是老赵带出来的,要是被对方这种娘娘腔的船给撞翻了,那也太没脸了吧?下次我见老赵,羞不死他!

    老赵是沿海水军的一个将领,专门训练海上作战的军队。

    四年前,他曾经到过关州,郑巢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面前显摆船只舵手,结果被老赵毙得落花流水,两人又打了一架,随后老赵就指点了一些,将关州的船只改造了一番。这次上京,郑巢为防万一,特意从老赵那里借了水军来做舵手,平稳飞快地奔赴京城。

    海战的水军船只必须能够承受海上的波涛风浪,变幻莫测,因此格外的坚固,郑巢这三艘船虽然不敢和那些船比,但经过老赵的改装,比之寻常船只却要坚固得多。而这些舵手也是水军出身,本经擅长在水面争锋,驾船的水平也比平常的熟手船夫更胜一筹。

    两相比较,那华衣人的船如何能够相敌?

    两船没斗多久,掌舵手就察觉到了吃力,知道抵不过,偏偏华衣人吆喝得紧,半点不肯罢休,只能勉力继续,结果在颠簸中一时用力过巨,船身偏转弧度太大,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计,正好被对方的船头撞在船身正中间,只听卡擦一声,船身竟然从中裂开,虽然没有彻底断裂,却已经有河水漫延而入。

    啊——船上顿时一片混乱。

    听华衣人叫嚣着要将他们的船撞沉,郑巢还以为多有手段,结果还没怎么干架,对方的船身居然就裂了,实在大出意料之外,一时间也有些愣住了。嚣张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军中的人性子本来就横,但一般横的人都有横的道理,这位倒好,敢情连自己有多少本事都不清楚,就这么横,倒真是奇闻了。

    还愣着干什么?趁船还没沉,赶紧朝码头靠过去啊!华衣人大叫道。

    有舵手道:小……小少爷,小的已经在转方向了。

    怎么这么慢啊?等你们转过来,船都要沉水里了!滚开,我来!华衣人不耐烦地道,

    掌舵手还想解释,就被华衣人一把推开,船身正动荡不稳,差点摔下海,却还勉强想要解释:小少爷,不是小的掉头慢。而是现在船身已经裂开了,如果掉头得太急,会加大船身的裂缝,甚至可能会让整条船从中断——话音未落,便看到华衣人握着船舵,猛力一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行啊,小姐,快住手!

    更加响亮的断裂声清晰地传来,正如掌舵手所说的,整条船从中折断。

    因为船舵用力过猛,又摆脱了沉重的船尾,船头以极快地速度朝着码头撞了过去,轰隆一声巨响,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码头上。沉重的桅杆经不住这样强力的冲撞,从根部折断,朝着码头上砸了过去。

    正值官员上京述职的时候,码头上占满了各式各样的苦力,已经前来接船的亲朋好友,达官贵人,原本还看着两条船斗得热闹,谁想到转眼间便祸从天降。偏偏码头的人和车马挤成一堆,连躲闪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被这样横飞过来的桅杆砸到,只怕必死无疑,一时间惊叫声见二连三地响起,充满了绝望和凄惨。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道大红色的身影飞身而起,双手托住来势凶猛的桅杆,顺势一扭,桅杆便顺着他的手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宛如风车般。将桅杆的来势消掉后,红衣人双手微推,飞起一脚,将桅杆重新踢回了河道口,本人却朝着相反的方向飞身过去,双脚在码头旁边的柳树上一点,将那股沉重的力道卸去,转身飞落在一匹白马上,微微侧头,大红色的衣衫在初春的寒风中猎猎作舞,宛如燃烧的火焰。

    轰——

    沉重的桅杆落入河水之中,惊起了数米高的巨浪,狠狠地拍打到了两岸上面,宛如一场激烈狂猛的暴雨,有些柔嫩的柳条甚至被激得折断。

    落水后惊起的浪涛拍打到岸上,尚且有如此力道,可想而知,那沉重的桅杆飞去之势有多么的猛烈,若是砸到人身上,肯定被砸成肉泥。而这红衣人居然能够独身拦截,将这场被飞来横祸消弭,身手之矫捷,武技之高超,简直令人咋舌!

    众人下意识地朝着红衣人的方向望去,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只见那人容颜绝美,几乎如同魔魅,甚至比他方才展露的身手更令人惊叹。长眉入鬓,宛如上好的松烟墨精心描绘而出,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寒冽冷漠之意,幽邃的眼眸宛如千年玄冰,看似冰寒,却又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眩目的光彩,正遥遥望着河道的方向,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威仪,虽然沉默,却令人无法忽视。

    红衣白马,容姿绝世,宛如一幅定格的画面,令人不自觉地沉醉迷神。

    世间竟然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几乎每一个看到红衣男子容貌的人,都不自觉地在心中暗自惊叹,那股逼人的美貌,仿佛强烈的阳光,一下子令其他所有的光彩相形失色,变得黯淡无光,只剩下这最耀眼的存在。

    身着红衣,身手超绝……在船头遥望的裴诸城微微一怔。

    按照述职的日期启程,应该是在三天后才会到达,他是故意加快速度,好避开宇泓烨的,所以才会在今日到达京城。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大哥,这人好身手啊!郑巢个性有些横,却最佩服有本事的人,见状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不住地赞叹,这身手真没得说,看了他这一手,我前半辈子算白活了!裴大哥,不知道这人是谁?要是我能跟这位高人认识认识,死也瞑目了!快快快,快把船靠过去,说不定还能来得及跟这位高人通报姓名!

    一连声地催促着舵手。

    听到郑巢的推崇和惊叹,裴诸城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神都凝聚在那白马红衣的身影上,狠狠撞到码头,船身碎裂的半截船都被彻底无视,甚至连在断船里的人都被那人吸引去了注意力,连自己身处险境都没有注意到。

    尤其是那个华衣人,从看到那红衣人越众而出的瞬间便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双眸紧随着他的身影,怔怔地看着,直到自己落水,被冰冷的河水没顶,再也看不到那道大红色的身影,华衣人才猛地清醒过来,奋力游了上来,爬到岸上,就立刻去寻找那道最耀眼的存在。

    小姐!小姐!

    眼见百般呼唤无效,丫鬟没办法,猛地推了她一把,附耳道:小姐,你的衣服刚才被碎片弄破了,而且这河水冷,您快到夫人的船上换了衣裳,喝碗姜汤,免得着凉就不好了!

    华衣人猛地一激灵,这才察觉到自身的狼狈,以及彻骨的寒冷,原本还为没能得到那位红衣美男的瞩目而失落,这会儿却又庆幸起来,幸好没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幕,急忙随丫鬟回到已经停靠在岸边的船上,迅速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自觉光彩照人这才跑出来,见到那红衣美男仍在,心立刻雀跃起来。

    京城的女子重规矩礼仪,何时见到女子就这么大咧咧地跑出来?一时间岸上人的眼神格外古怪。

    小姐,您回船舱去吧!丫鬟知道小姐的行为不妥,忙劝阻道,这里是京城,不比咱们靖州,千金小姐是不能这样露面,别人会说您没规矩的。您瞧瞧周围这些人的眼神,明显就不对劲儿!您快随奴婢回去吧!心中却暗暗叫苦,连夫人都没能拦住小姐,却让自己来劝,她哪能劝得住小姐?

    你少废话!这位小姐压根就不理会,扫了眼周围人的目光,却是满不在乎,这种目光她从小到大看得多了,无非是被她的美貌吸引惊叹,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位红衣美男!玉兰,娘不是一直为我的婚事发愁吗?你去告诉我娘,这个男人,我看中了!让爹和娘去问他的姓名,我要嫁给他!

    就在这时候,红衣人的目光忽然朝着她这边看过来,眼眸中突然绽放出亮光。

    他看到我了!他也觉得我美貌无双,对我十分中意!小姐在心中雀跃地想,这是当然的,她李明芯本就是靖州最美的女子,多少男儿趋之若鹜,能够被她看上,是这个红衣人的荣幸!尤其现在,她可是当朝七殿下的妹妹,身份也尊贵无比,这个红衣美男铁定会愿意娶她!

    而就在这时,红衣人忽然策马,朝着码头这边奔过来。

    原本拥挤的人群,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理,即便狭窄偏僻,但那红衣人骑在马上,竟然灵活无比,半点也没有碰到旁边的人,朝着码头的方向直直地奔过来。

    他过来了,一定是要找我说话!李明芯激动地想着。

    然而,就在那红衣人离她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忽然勒马,然后飞身而起,越过靠在码头的船只,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裴诸城和郑巢的船头,对着裴诸城拱手为礼,温和地道:裴大人,好久不见,不知道在安州过得还好?

    很好,有劳九殿下挂怀。裴诸城点点头,拱手还礼。

    原来这位红衣强人,就是闻名大夏的九殿下宇泓墨!郑巢大吃一惊,随即又暗自点头,果然名不虚传。随即心里又暗暗激动起来,既然裴大哥看起来跟裴大哥关系很不错,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也有机会认识这位九殿下?真是太好了!

    简短地客套之后,宇泓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有没有说出口,忽然变得迫切,焦虑,却又有着微微的不安。

    猜到了他的心思,裴诸城微微一笑,看了看外面道:看起来那两艘船停靠还需要一段时间,九殿下不如随我先到船舱稍作休息?朝着他微微点头,随即举步,先走进了船舱。

    知道元歌定然在里面,宇泓墨反而顿住了脚步,气息变得急促而紊乱。

    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却只有一墙之隔,但不知怎地,宇泓墨忽然局促起来,忍不住再三地看着自己周身。曾经三次到过安州,却都不曾见过元歌,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变了很多,不知道元歌会不会不喜欢他的变化,不喜欢现在的宇泓墨?三年未见,不知道元歌她会怎样看待他?

    脑海中涌现万千思绪,最后宇泓墨还是抬起沉重的脚步,迈入了船舱。

    才刚掀帘进去,他便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天底下最明亮最温柔的眼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

    ------题外话------

    祝所有的亲们春节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o(n_n)o~

239章 阴险卑鄙

    只见元歌梳着倭堕髻,偏侧戴着一只赤金西潘莲花簪,垂坠的赤金流苏如细水般蜿蜒而下,微微颤抖着,折射出耀眼的光华。舒残颚疈那华贵灿烂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眉若远黛,秋水般的眼眸灿若星辰,似乎夜空中最美好柔婉的光彩都落在这双眼眸中,每一个凝眸都带着潋滟的璀璨,熏人欲醉。

    她身着珍珠白滚红边的对襟上襦,下着同色齐腰襦裙,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色同心攒梅花络子,长长的流苏散落在珠白色的裙裾上,平添三分艳色,清雅中不失明艳。

    在船舱微暗的光线下,衣料泛着柔和如珍珠般的光泽,使得她周身如同弥漫着一股朦胧如仙的飘逸。

    三年前的元歌清丽绝俗,但眉眼尚未长开,终究带着一股稚气,只是被眼眸中的沉静遮掩起来,只透漏出清丽绝俗的气质,正如一朵凝露含苞的莲花,静静馥郁,独自芬芳。而如今的元歌眉眼舒展,身姿玲珑,却已经全然绽放出逼人的美貌,幽香弥漫,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就会落在她的身上,难以转眸。

    然而,那双湛然的眼神,却仍然如三年前。

    明亮,热烈,清澈,机敏睿智,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元歌!

    而元歌也同样在打量着眼前的泓墨,

    三年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举止沉稳有度,不复三年前的轻狂张扬,眼眸幽邃而深远,如同夜空般神秘难测。这让裴元歌有些心疼,可以想象,这三年来,生母过世,养母成仇,父亲猜疑,在这种夹缝之中,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即使现在泓墨被称之为京城双杰,风头强劲,但这些耀眼的尊贵背后,不知道凝聚着泓墨多少个夜晚的呕心沥血,辛苦操劳,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三年前的泓墨,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带着锋锐逼人的光芒,让人一见便心生警惕畏惧。

    而三年后的泓墨,却是一把还鞘的宝剑,外在似乎温雅有礼,心中却隐藏着比三年前更加锐利的锋芒。

    似乎察觉到了她眼眸中的关心,宇泓墨心默然宁静下来,忽然一笑,如同冰雪初融,鲜花怒放,光彩夺目得令人不敢直视。

    迎着这样的微笑,裴元歌心中慢慢安宁,同样报之嫣然一笑。

    九殿下。裴元歌福身。

    宇泓墨还礼:四小姐!

    有郑巢和郑夫人在,两人不便表现得太过亲密热切,但就是这样一个短短的,寻常的呼喊,却似乎已经将这三年里无数个日夜的渴盼和希冀,思念与梦萦都融化在其中,反而不再需要更多的话语。

    万语千言尽其中,此时无声胜有声。

    九殿下里面请!知道歌儿和九殿下必定都在期盼着这次重逢,体谅他们的心情,裴诸城才请宇泓墨入船舱,让两人见上一面。但毕竟有郑巢和郑夫人在,裴诸城还是要为女儿的清誉着想,因而只是短短会面,便又将宇泓墨向里面请。

    毕竟,九殿下驾临,正好妻女都在,出来见礼是应当的,再多就不合规矩了。

    而就在这时,船头却突然传来隐隐的怒喝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显然是冲着裴诸城和郑巢这艘船而来,声音娇嫩,显然是女子,言辞却十分激烈,连裴诸城和郑巢都有些听不过去,彼此示意,一同走了出去,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却见一个身着藕荷色织金妆花缎衣裳,满头珠翠,容貌艳丽的女子大咧咧地站在前面的船尾上,正指着自己这艘船,怒声喝道:哼,两只缩头乌龟总算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呢?怎么?撞坏了我们的船,现在就想躲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你们必须赔我的船,还得给我赔礼道歉!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裴诸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挥挥手道:我们不跟你小姑娘计较,叫你家大人出来!

    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吧?可惜换了女儿装,不好动手,要是她还敢是刚才的男子装扮,我非装着不知道,过去揍她一顿不可!郑巢磨牙道,他刚开始倒真没看出来那华衣人是女扮男装,现在知道了,心中更加厌恶。男子这般嚣张已经很不讨喜了,何况是女儿家?不知道哪对倒了八辈子霉的父母,居然会摊上这么一个女儿!

    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没规矩?

    李明芯叫嚷的声音太大,船舱内的郑夫人和舒雪玉也不自觉地掀帘朝外望去,眉头都是紧皱。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李明芯身上,宇泓墨身形一闪,悄悄闪到了裴元歌身旁,悄声在她耳边道:元歌,这三年,我去过关州三次,为什么你都不见我?别说我去的时候你恰巧不在,哪有这么巧的,我次次去,你次次都不在?我给你写信,为什么你也不回信给我?嗯?

    察觉到耳边男子温热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裴元歌偏了偏头,低声道:我有原因。

    见她耳垂突然间绯红一片,宇泓墨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反而故意地凑过去:这样的话就想打发我,是不是太敷衍了?至少说几句好听的才行啊!原本只是察觉到元歌耳垂敏感,想要戏弄她,但真的凑近那洁白如玉的耳垂,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宇泓墨却蓦然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下意识地就想亲上去,心中不由得苦笑。

    时隔三年,元歌对他的定力,越发是个大考验了。

    还好,应该不会等的太久了!

    舒雪玉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转头,朝着裴元歌的方向望去。

    然而,她却只看到宇泓墨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得倾听者船舱外的动静,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模样再正经不过,完全没有丝毫异状。舒雪玉摇摇头,以为自己多心了,又转过头去,继续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上一刻还在她耳朵边捣乱,下一刻就换身到原地,正儿八经的模样,真是人才!

    宇泓墨转头,看着元歌有些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明知道越靠近元歌,他就越想有动作,就难克制心中的**,但他却实在舍不得跟元歌挨得紧紧的感觉,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确定,元歌就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还是忍不住靠了过去,悄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元歌,我又想吃豆腐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软绵绵的,百转千回,好像几百只小蚂蚁在心里爬呀爬的。

    知道他已有所知,裴元歌不自觉地红了脸,瞪了他一眼,狠狠道:给我规矩点!

    看着元歌那似怒非怒的娇嗔模样,宇泓墨只觉得空气突然稀薄起来,使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暗自苦笑,他这真是自掘坟墓,明知道他在元歌身边无法保持冷静,还偏想调戏她,结果看着她娇嗔薄怒的模样,反而更勾动心中的**,偏偏又不敢冒犯,到最后还得自己苦苦忍耐。

    真是自作虐,不可活!

    而船舱外面,这时候也出现了一位身着淡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眉目与李明芯有着几分相似,对着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请了,在下姓李,这是小女,脾气有些直,但心地是好的,若是有冲撞各位的地方,还请多包涵。不过,眼下我这边毁了一条船,还有人受伤,两位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原本听着他前面的话语还算讲道理,没想到后面话锋一转,居然跟那个女子一个德行。

    宇泓墨正好借外面的事情转转心思,悄声道:这个人的心思绕弯就多了,比那个女子难对付得多!

    嗯!裴元歌点点头。

    这个中年人前面的话看似在为女儿的话语赔礼道歉,但却刻意说女儿脾气有些直,心底却是好的,似乎那女子的所有不是就只是脾气直,并无其他不妥,若是对方再纠缠不放,就是不明事理,心思不好。之后又将自己的损失摆出来,彰显自己的弱势,引人同情,先占据了舆论的优势。

    这般城府和心思,显然不会是寻常人物。

    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裴元歌认识的官员不多,便转头去问宇泓墨。方才的种种是非,裴元歌在船舱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虽然说是自己这边占理,但是听着这个中年人的话语,她有种预感,只怕父亲和郑叔叔无法敌对他的心思深沉,说不定会明明占着理,反而被对方说的哑口无言。

    宇泓墨摇摇头:没见过,不过看他的船构造风格,应该是南方进京述职的官员。姓李……

    微微沉思起来,忽然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说是——

    老实说,这个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很阴沉,但是如果说看他女儿的行事作风,又姓李,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着,裴元歌眉头紧蹙,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恨和厌恶,这位李大人,不会就是靖州布政使参政李树杰吧?也就是宇泓烨的养父!

    早就不是布政使参政,而是右布政使了!宇泓墨显然也猜想到了这个人,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真是巧了,李树杰居然也在这时候如今,而且看模样是携家眷入京,难道也会在京城留职吗?裴元歌思索着道,忽然看到宇泓墨脸上古怪的笑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盯着宇泓墨道,不会跟你有关吧?难道是你在暗中操控,把李树杰调到京城来的?

    宇泓墨很是喜欢这种和元歌心灵相通的感觉,笑着悄声道:听说这位李大人膝下并无男丁,而且当初遇到七皇兄时,认为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孩子,所以自小就十分喜爱,李夫人更是待他如珠如宝,才养成了李明昊的脾气。所以七皇兄和这对养父母的关系很好,而这位李小姐,也很得七皇兄的喜爱,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得很,想必七皇兄看到养父养母和妹妹,定然会十分高兴。至于柳贵妃,想必也会对李树杰一家养育七皇兄的恩德感念在怀,十分欢喜吧!

    说到最后几句话,语调变得十分低沉诡谲,透漏出几分冰冷,几分阴寒。

    裴元歌立刻就明白过来,泓墨这招的确很妙!

    当初柳贵妃痛失爱子,所以对抱养到长春宫的宇泓墨爱护有加,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方,充满着独占欲,即便泓墨明面上和生母的关系很僵,柳贵妃还是处处防备,生怕王美人会将泓墨抢走。如今真正的爱子失而复得,柳贵妃还不把他当做眼珠子似的看待?只怕对宇泓烨的独占欲,比之泓墨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李树杰却是宇泓烨的养父,若是在京城留职……

    抚养了宇泓烨十七年,和宇泓烨感情深厚的李家,可比王美人的威胁要大得多!若是就这么日日在柳贵妃跟前晃荡,处处表现和宇泓烨的亲热,柳贵妃若是能够容忍才有鬼?而从眼前的情况看起来,这李树杰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下折腾起来,想必精彩得很!

    当初泓墨就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苦苦寻求两全之道,最后还是被柳贵妃和宇泓烨联手毁灭,还想要借此将泓墨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也该轮到他们来尝尝这种滋味了!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所以,往后的京城想必热闹得很,幸好元歌你回来了,不然可就亏大了!宇泓墨知道元歌必然了解这其中的算计,轻柔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恨意。他从来都是睚眦的性子,有仇必报,当初宇泓烨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和狠毒,他定然要双倍偿还!

    裴元歌握住了他的手,浅浅一笑,道:好,我会好好地睁大眼睛看这场戏,绝不会错漏分毫的细节!

    而船舱外的对峙仍然在继续。

    李大人这话未免不妥当!裴诸城神色冷然,道,任何事情有因才有果,原本我们在河道上好好地行驶着,是你们的船先撞上来的,紧接着又是你们的船先挑衅,说要将我们的船撞沉,又气势汹汹地撞过来,这才引起了这场纷争。说起来我们才是受害者,只不过我们运气好,没有被你们的船撞沉而已。我们看在贵船已经出了意外的份上,不加以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李大人居然还要我们给你交代,这未免太好笑了吧?

    李树杰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一艘船花费甚巨,他李家又不是富豪之家,哪能随随便便毁了也不当回事?

    再者,他这次入京述职,很可能会留任京城,若是才刚到京城就丢这么一场大丑,船毁人伤,还不被人笑话死?往后还怎么在京城混?再者,这事情传出去影响也不好,还不如咬紧眼前这两人,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保全自己的名声为好。

    咱们都是同朝为官,就该有官员的气度,我这小女儿才十六岁,还不懂事,不过是随口说些笑话而已,又哪能够真的将两位的船撞翻?怎么两位大人竟然跟小儿女计较,如此咄咄逼人?只因为小女一句玩笑话,便将我们的船撞沉,这般心胸狭窄,岂是为官者该有的气度?李树杰摇摇头,口中啧啧称奇,显得很不以为然。

    玩笑话?郑巢冷笑,当时李小姐指挥船撞过来的时候,可不是玩笑,要不是我们闪避得及时,我这船又结实,只怕如今船毁人亡的就是我们了!

    两位大人,我女儿还是个孩子,心思哪能如此恶毒,竟然要撞毁你们的船?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现如今的事实是,我们的船毁了,我女儿落水,还有一众家丁,有伤有冻,还不知道究竟如何?两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连认错都不肯,反而要将罪责推到我这个才十六岁的女儿身上,非要给她冠上如此恶毒的罪名,是不是太过分了?李树杰眉头紧蹙,显得很生气,如果说两位无力赔偿我的船只损失的话,我也不会计较,只要两位肯诚心诚意配个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谈呢?两位却这般推诿责任,而且推给一个小姑娘,实在令人不齿!

    说来说去,就是咬紧了李明芯无意撞毁郑巢的船,以及现在是李家的船被撞毁的事实,硬要将罪责栽在裴诸城和郑巢身上,而且话语十分巧妙,故意退让,表示不计较船的随时,而更显得裴诸城和郑巢心思恶毒,品行败坏。

    虽然裴诸城和郑巢当然知道李明芯船只当时的来势绝对凶险,但是李树杰一口咬定李明芯无意撞毁他们的船只,只是在开玩笑,这种主观意识上的认定最难判断,又已经时过境迁,再加上现在的确是李树杰的船只被撞坏。经过李树杰这么一说,倒真是都成了裴诸城和郑巢的错。

    心胸狭窄,手段恶毒,他们李家倒变成了清清白白的受害者。

240章 妙计还击,赐婚!

    如果换了别人,见对方口齿伶俐,又说不必计较,说不定就这样让步,免得事情闹大。毕竟处在码头这样热闹的地方,许多人在旁边看着,而且都是上京述职的官员,若是才到京城就闹出是非来,传到御史耳朵里,又得好一场官司打,说不定还会影响前途。

    但偏偏裴诸城和郑巢都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他们的错,不用说就会担当起来,但若不是他们的错,就算闹到天皇老子那里,也得讨个说法!

    原本就是你女儿抢道,又是她先挑衅,想要撞翻我们的船,只不过我们运气好,这才幸免于难!现在你居然颠倒黑白,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闺女,我劝你,与其有功夫在这里跟我们计较,不如好好管家你女儿,免得下次再闯祸!郑巢老实不客气地道。

    裴诸城也道:原本就算你们的船被我们撞出了裂缝,如果缓缓掉头,还是能够安然到码头,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下船,把东西收拾好的。是你们舵手有毛病,在这种情况居然还转弯转得那么急,这才让船身从中断裂,以至于船毁物灭,人也全部落水!

    看出这两人是遇硬更硬,竟然丝毫也不退让,李树杰也大觉棘手。

    双方这番对峙,早引起了岸上众人的关注,频频往这边看来,其中不乏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者。毕竟,最近到码头的船大多都是地方大员入京述职的,能来给这些人接船的,当然也多半都是官员。

    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

    李树杰看看四周,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扬声道:明明就是你们侍强横行,我女儿不忿,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两位便指挥船只撞沉我家的船。现如今我家的沉船还在水中,我女儿也同样落水,而你们却安然无恙。事实俱在,你们居然还想狡辩,将责任推到我女儿身上。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哪有那样狠毒的心思?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诿过于柔弱女子?简直是丢我大夏王朝的脸面!

    毕竟李家船毁是事实,李树杰又言辞伶俐,一时间到赢得了不少附和声。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还敢说男子汉大丈夫?郑巢恼怒之极,忽然扬声道,别以为时过境迁,就能够随意捏造事实。当时在河道上行驶的船不止你我两家,我就不信没人看到!如果有仗义磊落的君子,看到当时的情形,请出来说句公道话!

    见四周停下的船只有些骚动,李树杰眉头紧皱,如果有人作证的话,就对他很不利了,当即道:在下乃靖州右布政使李树杰,若有正人君子肯出来说句公道话,我感激不尽!

    说着,给旁边的李明芯递了个眼色。

    李明芯来找茬,其实最大的目的倒是希望能够再见那位红衣美男,虽然方才他没跟她说话,而是直接跳到这两人的船上,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七殿下的妹妹,定然会对她另眼相看。只是父亲刚才一直禁止她说话,现在对自己递眼色,立刻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当今七殿下可是我哥哥!当初哥哥最疼的人就是我,现在你们居然敢这样欺侮我,我定要告诉哥哥,让他给我讨还公道!

    原本听到李树杰,周围的船只还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李明芯的话,消息灵通的人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七殿下的养父,这女子又说七殿下最疼她,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李家抚养七殿下十七年是事实,再怎么说关系也不会太差,若是就这样说话,证实是七殿下的妹妹先撞人,只怕会得罪七殿下。如今七殿下风头正盛,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树这样可怕的敌人。

    原本还打算仗义执言的人立刻缩回了头,不愿再说话。

    这倒真是奇怪了!裴诸城冷笑道,我们在好好地说着眼下的事情,无缘无故的,李大人何必要突然祭出七殿下呢?难道是怕有人说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证词,所以要威吓众人吗?

    言下之意,显然是说李树杰做贼心虚。

    芯儿别乱说话,眼下的事情与昊儿,不,和七殿下无关,何必把他牵连进来?李树杰呵斥道,随即又扬脸笑道,不过是我女儿心直口快罢了,这位大人何必如此敏感?事实如何,人心自有公论,又岂会因为我们和七殿下有关系而改变?这位大人此言未免将周围诸位大人瞧得忒小了!

    难怪宇泓烨会那般毫无礼数,有着眼前这样的养父,宇泓烨的教养能够好到哪里去?明明就是仗势压人,居然还能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可见一斑!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份后,裴诸城对此人的厌恶顿时倍增。

    这个李树杰真是卑鄙无耻!裴元歌怒声道,再也按耐不住。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挑拨父亲和周围官员的关系。

    郑夫人转头,忽然看到裴元歌和宇泓墨站在一起,愣了愣。宇泓墨立刻察觉到,反应极快地道:裴四小姐不必担心,我既然遇上了这件事,就不会坐视他人这般颠倒黑白,定要为裴大人讨个公道!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显得再正经不过。

    郑夫人释然,既然对方搬出了七殿下,正巧九殿下在他们船上,看起来和裴大哥的关系也很好。眼下的情形,或许也只有九殿下才能镇得住场面。原本她就想要求九殿下出面,只是毕竟初次见面,有些说不出口,而元歌侄女曾经入宫,应该跟九殿下认识,说这话再合适不过。

    舒雪玉却心知肚明,警告地看了眼宇泓墨。

    知道元歌跟这位嫡母关系极好,宇泓墨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想要将功补过出去。

    别急!裴元歌却拦住了他,九殿下是杀手锏,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场。再说,这李树杰如此可恶,不整得他灰头土脸,难消我心头这口气!说着,将目光转向郑夫人,道,郑婶婶,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叫红缨的侍女,懂得武艺,不知道能不能借给我用用?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泓墨出面,也未必会有人出来作证。

    郑夫人也正觉得心里憋屈,闻言立刻道: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她说!说着,立刻命人将红缨叫来。

    红缨姐姐!裴元歌附耳,对着她说了一番话。

    在来的路上,红缨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经过,她跟着郑夫人,脾气也就和郑巢和郑夫人相似,闻言爽快地道:元歌小姐放心,就这点小事,肯定不会有问题。我去准备准备,很快就能好!说着,便匆匆离开,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去准备去了。

    屋内众人的目光顿时集聚在裴元歌身上,舒雪玉忍不住问道:元歌,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母亲不要心急,待会儿就知道了!裴元歌伸出食指摇了摇,现在天机还不能泄露!不过,还得需要九殿下帮帮忙!说着,又附耳轻声对宇泓墨说了几句话!

    感觉到元歌带着幽香的气息,宇泓墨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趁着两人离得极近的机会,用只有元歌才能听到的语调道:元歌,我敢打赌,你这个计谋不可能成功!不信的话,我们就来打赌,如果我赢了的话,你给我吃口豆腐,如何?

    这个家伙!裴元歌不服气地道:只要你不故意捣乱,肯定不会有问题!

    我不捣乱!宇泓墨神色认真,不信我们就来打赌!

    赌就赌!裴元歌才不信这个邪,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宇泓墨严肃地道: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吃口豆腐,如何?

    看着郑重的模样,裴元歌差点就顺口答应下来,但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儿,这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她吃亏,泓墨占便宜嘛!这家伙,又在戏弄她!想着,裴元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仗着身形遮掩,别人看不到,抬脚狠狠地踩在宇泓墨的脚上,恶狠狠地道:给你吃个铁锤!

    元歌你好狠心!宇泓墨哀怨地道。

    看着他对着众人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却说出这样的话语,裴元歌却没他那么好的功力,能够对面部表情控制自如,只能忍着身形不动,好在她是背朝着众人,只要身形不动,别人也看不出异样来。

    宇泓墨悄眼扫过去,眼眸深处隐藏着深深的笑意。

    他喜欢逗元歌笑……

    船舱外面,因为没有人出来作证,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清脆的娇喝从船舱内传来:你这人居然颠倒黑白,这般污蔑我家老爷,我决不饶你!随即风声凛然,船舱的棉帘刷的一声被撞开,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从里面跃出,朝着李树杰飞身过去,就在靠近李树杰的时候,忽然从衣袖中闪出一把匕首,迅疾无伦地刺向李树杰。

    僵局中突然有人朝着自己冲过来,李树杰已经大吃一惊,再看到她暗藏袖中的匕首,更是心中慌乱,当下不及多想,立刻侧身一个旋腿,踢在那人腰间,要将她远远踢开,免得错乱中伤到自己。

    浅绿色的身影被他这一腿之力远远踢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在了郑巢的船板上,却是头先着地,鲜红色的血液头部渗出,慢慢地流淌了一地。鲜红的些,浅绿色的衣衫,显得格外醒目。

    骤变突起,众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

    红缨姐姐!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突然从船舱内跑了出来,扑在红缨身体旁边失声痛哭,猛地转头,怒然地看着罪魁祸首,厉声喝道,李大人,就算您和我父亲有了冲突,彼此对峙说个明白也就是了,为何要对我红缨姐姐下这样的毒手?你这人怎么这么狠毒!

    认出那浅绿身影是红缨,而戴着面纱的人则是元歌,裴诸城原本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又咽了下去。

    歌儿这孩子有分寸,此事定然另有玄机!

    众目睽睽之下弄出人命,李树杰也显得格外惊慌,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就是她先袭击我,还拿着匕首想要杀我,我只是为了自保才反击而已!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你不要想把罪名栽到我的头上!慌乱之下,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方才的力道会不会把人弄死,但从那女子头部流出的血来看,显然是活不成了。

    你胡说!裴元歌声音悲愤,我红缨姐姐脾气虽然有些急躁,但心思最好,刚才不过是看不惯你这般颠倒黑白,一时义愤才会冲动地冲了出来。她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李大人又何必和她计较,将她撩开也就是了,何必下这样的狠手,居然将红缨姐姐杀死!

    我说了,是她先偷袭我的!李树杰又是恼怒又是急躁。

    才刚入京就弄出人命,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个仆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啊!

    红缨姐姐不过学过几天轻功,其他什么都不会,李大人却是身负武功,红缨姐姐怎么可能杀得了你?居然还说匕首?红缨姐姐身上哪里有什么匕首?再说,红缨姐姐才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哪有那么恶毒的心思,想要置人于死地?不过就是心中激愤,想要吓吓李大人而已!

    裴元歌口齿何等伶俐,说话如炒豆一般,半点插不进去缝隙:分明就是李大人你出手狠毒,弄出了人命,居然还想要将罪责全推在红缨姐姐身上,好显得你清白无辜!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这般缩头缩尾,敢做不敢认,算什么东西?这样的人,也能够在朝为官,真是丢了我大夏朝堂官员的颜面!

    你——李树杰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偏又难以辩驳,心中越发焦虑慌乱,你这位姑娘好生不讲理,明明就是她先偷袭我,还用匕首刺我,我为了自保,自然要想办法将她弄开。性命交关,才会失了分寸,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居然在这里颠倒黑白!

    李大人这话当真好笑,眼下红缨姐姐被你杀死,你却是安然无恙,事实俱在,你居然还想要狡辩,还想诬赖红缨姐姐!裴元歌怒声喝道,您和家父同时在朝为官,如果您把该担当的责任担当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好好商量?你却这般推诿责任,当真令人不齿!你越是如此,我越是要为红缨姐姐讨个公道,咱们到刑部衙门去说个清楚!

    闻言,裴诸城和郑巢都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元歌,竟然句句用李树杰的原话将他顶得无话可说!你不是说你女儿才十六岁,心思不可能如此恶毒吗?眼下红缨才十五岁,也是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心思恶毒到要取人性命;你说现在的事实是你的船毁了,我们的船安然无恙,眼下红缨显然是已经死了,你却安然无恙,这也是事实;你说我们把责任推诿到小女子身上,眼下你又何尝不是这般?

    这般古灵精怪的主意,也只有元歌才能想得出来!

    既然是元歌刻意安排,红缨之死显然不会是真的!放下了这点心事,裴诸城立刻配合道:按照大夏律例,殴伤他人仆从者,若有告发,杖三十。李大人,咱们还是到刑部去说个明白吧!

    父亲您忘了?裴元歌脆声道,两个月前,郑婶婶说了,红缨姐姐服侍她这么久,辛苦劳累,因此已经消掉她的奴籍,到官府备过案了。现如今,红缨姐姐可是良民,根本不在贱籍了!

    哦,若是殴伤良民,致死者,徒两千里!裴诸城立刻改口道,正好,刑部我熟悉得很,有位张侍郎,平生最恨官员仗势欺人,遇到这种案子绝不手软!而且,他和御史台的孟御史是亲家,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个案子告到张侍郎那里去,绝对没错!

    李树杰皱眉看着眼前这对父女张乔做致,心中已经明白过来。

    这对父女分明就是做了个圈套给他跳,想要拿捏着这个婢女的死来威胁他!至于贱籍良民……能够到京城述职的,都是一州的大员,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简直就是笑话!再说,就算最后事情能够压下来,也会闹得满城风雨,他这个官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

    明明那两个人都是直性子,怎么半路杀出个女程咬金来?还这般棘手!

    她到底是谁?

    哼,你们父女这般颠倒黑白,难道真当旁边船上的大人都是瞎子吗?李树杰色厉内荏地道,方才那女子偷袭我,想必周围诸位都看在眼里,还请替我说句公道话,我李树杰感激不尽!你们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此事我定然要请七殿下转告皇上,绝不容你们这般嚣张放肆!

    这却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胁!

    就算李大人曾经抚养过我七皇兄,但现在七皇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是我父皇的七皇子,母妃是柳贵妃,不知道李大人这般口口声声将我七皇兄挂在嘴上,是何道理?就在这时候,宇泓墨掀帘而出,火红的衣衫,绝美的容颜,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这件事本殿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红缨姑娘不过是不忿郑大人被冤枉,这才冲出来想要吓吓李大人,也是她中心为主。但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李大人下这样的狠手,未免太过分了!至于李大人说的匕首,本殿下可并没有看到,而且这事也容易查,只要到刑部,让人搜检红英姑娘的尸体,有没有匕首自然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个屁!李树杰心中已经在爆粗口了。

    不说这一路到刑部被做手脚的可能性,但就方才那小姑娘扑在那女子尸体上,也早就有足够的时间将匕首藏起来了!偏偏这是位千金小姐,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搜身,只要找个空隙将匕首丢掉,那就是死无对证!

    听着宇泓墨的称谓,李树杰心中暗自警惕:阁下是……

    九殿下!裴诸城立刻明白宇泓墨在这时候出场的用意,故意扬高声音道。

    宇泓墨忙还礼,神色极为恭敬:裴大人千万别这么多礼,太折煞我了!对着裴诸城,他立刻自称为我,言行举止都十分谦逊,表明了是对裴诸城十分恭敬。

    眼见这番情形,周围的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九殿下这是摆明了要替这位裴大人说话嘛!

    原本就是个撞船的事件,没想到两边的来头都这么大,一边是七殿下的养父,一遍则是九殿下摆明了袒护,两边他们都得罪不起,招惹不起,再待下去,谁知道还要扯出什么事端来?说不定就得夹在两位殿下当众受气,还是早走为妙!于是,周围的船纷纷起航,飞一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码头正被那位李大人占着,这些船干脆就停在了岸边,直接上岸。

    这撇清的姿态再明白不过,这会儿一走,想要再把人找出来可就千难万难,想要找个证人那是难比登天。而如今九殿下摆明站在对方的阵营,故意跟他过不去!李树杰想起宇泓烨曾经写信给他,透漏出来跟这位九殿下很不对劲的模样,难道说今天这事情是九殿下故意设计,就是为了逮他的错处,借此来打击昊儿?

    若是如此,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也或许对方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之前的沉船事件,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地将这件事压下来,免得闹得更大!打定主意,李树杰的姿态立刻低了下来,声音很缓和地道:这位裴大人,还有郑大人,大家都是在朝为官,为了一点小事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又是何必呢?在下之前有冒犯之处,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刚才不是很张扬吗?郑巢讥讽道,怎么这会儿李大人的脊梁骨就软了?

    方才的确是在下不对,的确是小女先挑衅,先撞船,这才导致了现在的事端,船毁是她自作自受,与人无尤,阁下船只的毁损维修的费用,在下愿意全部承担。这里是一万两银票,权作赔偿之费,在下也在这里向诸位道歉,是我教女不严,往后定然会严加管教,免得再生事端!李树杰半点也不辩解,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虽然一万两不是小数目,但若能够就此了结此事,免得牵连更多,也是值得的。

    裴诸城和郑巢都是为李树杰方才的颠倒黑白而恼怒,眼下见他前倨后恭,更加不屑,但红缨的死也有待商榷,还是见好就收的好。反正,看到李树杰眼下这番嘴脸,也够出气的了!裴诸城开口道:算了,我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李大人这么快就能想明白,认错赔礼,银票就——

    虽然不想多计较,但话语中却还是透漏出浓郁的讥樊意。

    既然李大人这般有诚意,那我们也却之不恭!见父亲有意拒绝,裴元歌立刻截断他的话语,派人到对面船上去取银票,拿到手,见果然是运通钱庄在靖州的分点所开出的银票,有着钱庄的印章,以及李府的私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方才贵府的船上桅杆差点砸到码头众人,虽然侥幸没有人伤亡,但也有些碎屑飞溅到岸上,多半有人受伤,李大人是不是也应该处理下?

    应该的!李树杰咬牙道,回头立刻吩咐管家李忠,到码头去查探,如果有人受伤,就立刻送去医馆诊治,所有费用都由李府承担。

    哎,李大人,刚才桅杆砸过来,多亏本殿下应变及时,才没有造成人伤亡,李大人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见状,宇泓墨也横插一脚,道,要知道,之前桅杆掉下来的地方,有好几位京城官员的马车在,要是被桅杆砸死了,这事情可就闹大了,李大人说是不是?

    李树杰心中恼火不已,一个接一个,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如果说方才岸上人员的诊治,他还掏得利落,毕竟这种事情也能宣扬李府的名声,但眼下这位九殿下却是在明目张胆地敲竹杠了!有宇泓烨这层关系在,他压根就没必要再去搭九殿下这根线,再者,从昊儿信里透漏出来的意思,只怕搭也搭不上,这钱若是给了九殿下,那绝对就是打水漂的份儿!

    而且听九殿下话里的意思,显然这数目还得多于方才的一万两!

    李树杰心中真是后悔,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该给钱给得那么痛快!但是到如今,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再者,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平息这件事,没必要为这点银子得罪九殿下!李树杰在心中不住地安慰自己,勉强从袖中又取出一万五的银票,递了过去,道:多谢九殿下及时搭救,没有酿成大祸,一点心意,请九殿下不要推辞!

    这钱不用别人去取,宇泓墨自个飞身过去,拿了钱看也不看就塞进袖袋,笑吟吟地道:李大人随身就带着几万两的银票,真是有钱!

    九殿下说笑了!李树杰陪着笑脸,心却在滴血。

    这可都是钱啊!

    眼见这竹杠敲得这么顺利,连郑巢都忍不住想要入伙,就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借口,忽然看到地上的红缨,灵机一动,道:李大人,红缨是我妻子的爱婢,我妻子实在很喜欢她,所以才要消了她的奴籍,原本是想要认作干女儿的,现如今这干女儿没了,我怎么向妻子交代?李大人总要给我个说法吧!

    李树杰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这人太无耻了!

    说什么关系好,什么要认干女儿,现如今你干女儿的尸体就在眼前,你居然就舔着脸拿她的尸体来讹诈钱财,还好意思说什么喜欢?什么干女儿?简直是厚颜无耻,卑鄙龌龊,阴险狠毒……李树杰把所知道的贬义词全部用在郑巢的身上,这才平静了下情绪,道:应该的,俗话说得好,千金小姐千金小姐,这一千两银票,就当时处理这位姑娘的后事之用,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李树杰反复地告诫自己。

    生怕这个无耻的家伙漫天要价,李树杰刻意强调了千金!

    甚至还把抖抖衣襟和袖袋,表示再也没有了。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反正红缨也没死!郑巢倒很能想得开,上前跃身过了桥,将钱取过来,当着李树杰的面点了一遍,道:嗯,是一千两,没错!

    妈的,难道我还会黑你的钱不成?李树杰看着眼前可恶的脸,恨不得一拳过去揍他个鼻青脸肿。

    看到九殿下朝自己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鄙夷他这般趁机敲诈的行为,郑巢心中大喜,深为自己能够追随偶像九殿下的行为而感到骄傲,眼珠一转,道:九殿下,咱们回船继续聊吧!

    宇泓墨点点头:好!

    哇塞,九殿下跟我说话了,九殿下跟我说话了!郑巢激动不已。

    两人回到船上,郑巢回头看看李树杰,再摸摸袖袋里的银票,反正钱已经到手,他李树杰休想要回去!当即道:好了好了,李大人已经知错了,也诚恳的赔礼道歉了,红缨丫头你就别再吓唬他了,快起来回去洗洗吧,这一头血,还真够吓人的!

    元歌侄女聪明,但并不狠毒,红缨八成是装死,这点郑巢肯定得很。

    果然,闻言红缨立刻起身。她完全是按照元歌小姐的话语行事,料想到她突然偷袭,又悄悄亮出匕首,李树杰慌乱之下,定然会全力反击,竭力让她远离,出手绝不会轻,因此早在衣裳里做了手脚,她本身又深谙卸力技巧,李树杰那狠狠的一脚,被她借来飞回船身,已经全部卸掉,因此根本就没有受伤。至于那摊血迹……

    船上有活鸡活鸭用来做饭,她照元歌小姐的吩咐,到厨房杀鸡取血,包括在头发里,趁着落地的空隙将血弄出来,就造成了流血的假相。

    老爷,人家李大人可说了,这钱是给我的,你可不能独吞!知道自家老爷不计较规矩,红缨便也歪着头,俏皮地开着玩笑。

    胡说八道,人家说了是给你处理后事的,你这不没事吗?敢跟你家老爷我抢钱,你活得不耐烦了!郑巢厉声呵斥道,快回去船舱,姑娘家家的,怎么就能这么大咧咧地露面,成何体统?快回去快回去!

    红缨笑着回去船舱梳洗。

    李树杰在自家船上,遥遥地看见这副场景,目瞪口呆之后,立刻明白自己上当了,顿时差点疯了!他原本好好的优势,能够将责任全部推倒这两个人的身上,结果却要低声下气地跟那两个家伙赔不是,承担所有责任,还赔出去了两万六千两银子!两万六千两啊!就是以为这女的被自己弄死了,不想把事情闹大,牵连到七殿下,结果……他妈的居然是假的!

    这女的根本就好好的没事,从头到尾都是圈套,故意要阴他!

    你们——李树杰气得双眼冒火,目眦欲裂地嘶喊着,居然耍这种手段!

    怎么?李大人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裴元歌笑吟吟地看着他,扬声道,方才你可是已经承认,这次沉船事件,全是令爱的错,怎么现在要反悔吗?有九殿下在,说出去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吧?再者,我们手中可是有这些银票,上面盖着你们李府的私章,如果你不是心虚的话,为什么要给我们银票赔礼道歉?别再说七殿下,就算要闹到皇上跟前,我也敢跟你对峙!

    裴诸城和郑巢这才明白裴元歌方才那番话的用意,原来不是为了拿钱让李树杰心痛,而是为了留证。

    至于派人到岸上给众人看伤,自然也是同样的用意。

    如果不是李府的错,为什么李树杰要给他们赔偿银子,还要去给岸上受到波及的人善后呢?

    元歌侄女这招高明,以后我老郑得跟着学学!郑巢一拍大腿,翘着大拇指夸赞道,再回头去看李树杰那副又急又恨又不敢轻启事端的模样,顿时觉得什么气都解了!让李树杰吃了大大的闷亏,出血赔银子,又被气得吐血,却又无可奈何,还有比这更解气的结果吗?

    至于因此得罪七殿下的事情,郑巢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得罪就得罪了,反正有这样的爹,估计也养不出多好的儿子,这样的人居然是皇子,那危害更大,更应该加把劲儿把他拉下来,免得他去祸害大夏王朝!再者,反正还有裴大哥在,凡事他肯定会顶在前面,反正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两人一块回家去种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眼前还有九殿下是同伙……

    要是别人,认错了多半不会反悔,不过,看这位李大人能屈能伸的模样,我觉得还是防一手的好,免得他又折腾!裴元歌努努嘴,不屑地道,结果还真被她猜对了,果然不要脸,难怪会养出宇泓烨那样的性子!

    就你古灵精怪!裴诸城笑着道,也不再提那一万两银子的事情,让元歌自己支配,想了想,拍拍郑巢的肩膀道,咱们进去吧!弟妹和我夫人还在等着,正好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们挂心!却是和他抢先进去,留给裴元歌和宇泓墨片刻的独处时间。

    宇泓墨哪里会放过这机会,当即凑到裴元歌跟前,道:好了,打赌我输了,我给元歌你吃豆腐!

    说着,闭着眼睛,一副任君处置,绝不反抗的模样。

    没正经!裴元歌嗔道,脸却不争气地红了,急忙转过话题,伸手到宇泓墨跟前,九殿下,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住父亲的话语,九殿下这一万五千两的银票只怕也不好要到手,是不是该分我一点?

    哎,元歌你急什么?我的银票,还不就是你的?等到你嫁给我,我的私房钱还不是给你,何必急在一时呢?宇泓墨笑吟吟地调笑着道。

    你就爱说疯话!裴元歌有些恼羞成怒。

    这可不是疯话,是认真的!宇泓墨脸上再没有方才的嬉笑轻浮,认真地道,我已经向父皇请旨了,父皇说知道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有八成的把握,父皇会答应的!元歌,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成为宇泓墨名正言顺的妻子!

    ——分界线——

    经过几日的沉思,皇帝来到沉香宫,和柳贵妃闲聊几句,漫不经心地道:泓烨也不小了,该是娶亲的时候,你也为他相看着,如果有合适的就告诉朕。当然,也要看看泓烨的意思,不过,也不能太纵容他了!

    柳贵妃心中一沉。

    那日明明烨儿和宇泓墨都向皇上请旨,请求赐婚裴元歌,但现在皇上却单单提起烨儿,还让她为烨儿相看,显然实在委婉地拒绝烨儿请旨赐婚的意思。这么说,皇上是决定把裴元歌赐婚给宇泓墨了吗?柳贵妃一时心乱如麻,拿捏不定皇帝此举究竟是抬举烨儿,还是更抬举宇泓墨。

    虽然说皇帝驳回了烨儿的意思,但裴元歌之前为了给宇泓墨求情触怒了皇上,这几年来,皇上压根就不让任何人提起她;再者,裴元歌原本曾经是要入宫的,虽然是太后的大力促成,但当初皇帝对裴元歌也真的另眼相看,裴元歌为宇泓墨请求触怒皇上,未必就没有皇上的死心在作怪。

    这样的女子,皇上不愿意配给烨儿,也是正常。

    柳贵妃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但无论如何,皇上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显然已经做出决定,没有必要再让烨儿为了一个女人触怒皇上,毕竟裴元歌的身份如此敏感,不能不慎重!想着,柳贵妃立刻道:妾瑟道了,皇上放心,妾身会好好劝说烨儿,不会再让他这般胡闹了!

    嗯。皇帝点点头,离开沉香宫,仰望着苍穹,沉默不语。

    虽然时隔三年,虽然他也在努力地查探着两人的动静,但是世事无绝对,他也不敢断言,这般决定对裴元歌是否真正是好的。但是……裴元歌,既然你肯用朕那般珍贵的允诺,为宇泓墨博得一线转圜余地,既然,你已经付出这么多,铁了心地认定了宇泓墨,那朕就成全你。

    但愿……将来你和朕都不会后悔!

    等到皇帝离开,柳贵妃立刻将宇泓烨叫来,将皇帝的决定告诉了他。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这个消息后,宇泓烨立刻暴怒起来,猛地将手边的杯子摔在地上,砸个粉碎。同时他也暴躁地站起身来,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开口:为什么父皇会应允宇泓墨,却驳斥了我的i意思?母妃,明明父皇比较疼我,难道不应该更看重我的意思吗?为什么却是宇泓墨?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裴元歌就这样成为宇泓墨的妻子,他就从心底感到一阵愤怒。

    母妃,你不是说,当年冷翠宫那样的布置是最好的吗?不用十足证据,只要让父皇有了疑心,自然会渐渐疏远宇泓墨,到时候整个皇宫就都是我的,为什么现在父皇一样还是重用宇泓墨?宇泓烨不甘地道,居然将他和宇泓墨并称京城双杰!宇泓墨他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他并称?

    明明就是个小偷,偷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包括裴元歌!

    宇泓墨不过是母妃痛失他的情况下寻找的替身,只是他的影子而已,现在他回来了,影子就该消失!消失!

    你冷静点!听他这般嚷嚷出三年前的时候,柳贵妃吓了一跳,急忙喝止他,将他拉过来,细细地道,烨儿,虽然皇上驳斥了你的意思,可能会赐婚给宇泓墨,但这并不代表皇上更看重宇泓墨!你要知道,你是皇子,你的婚配可以说影响着整个朝堂的局势,皇上不能单纯因为你想娶裴元歌,他就应允,总要从大局考虑,她本人的聪明,她的家族,她身后的势力,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母妃的意思是……宇泓烨皱眉道。

    柳贵妃柔声道: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你父皇的意思吗?裴元歌本人固然不错,但她终究名声有碍,有着太多的是非,如果你娶了她,会有种种事端。或者这还不算什么,可是要想想裴府!裴诸城镇守边疆几十年,军功赫赫,可是,到现在连爵位都没有,反而武将转文职,即使在平定叶氏中立下功劳,到最后反而被贬职,可见是失了圣心的。这样的岳父,怎么能够成为你的助力?再说裴府,裴府完全没有根基,都是裴诸城一手撑起来的,完全没有家族势力,裴诸城又是个倔性子,到时候妻族可是一点都借不上力!

    母妃,叶氏已倒,现在宫里是母妃你掌宫,又有柳氏,而我也是父皇疼爱的孩子,哪里还需要这些东西?宇泓烨咬牙道,无论如何,他就是要得到裴元歌,尤其不能容忍她嫁给宇泓墨。

    傻孩子,我知道你生性高傲,但有的事情总还是要考虑的,除非你甘心只做个闲散王爷,将皇位拱手让给宇泓墨!柳贵妃柔声道,故意激将道,至于裴元歌,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她,等到你将来继位,成为皇帝,坐拥四海,想要得到她还不容易吗?

    宇泓墨咬牙,思考着柳贵妃的话。

    虽然不甘心,但父皇既然透漏出这样的意思,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与其在这种事情上触怒父皇,还不如暂时按捺,等到他登上大宝,找个借口处死宇泓墨,再随便捏造个身份让裴元歌入宫,岂不是更好?毕竟,那时候裴府也在他手心里,裴元歌和父亲母亲感情那么好,总不能丝毫不顾及裴府吧!

    见宇泓烨渐渐平静下来,柳贵妃就知道他已经心动,继续道:虽然皇上驳回了你的请旨,但并没有因此就决定你的婚事,而是让母妃相看,也就等于还是让你拿主意,可见皇上还是很顾虑你的心情的。现在,你别犯执拗,好生选个名门闺秀,我就请皇上为你赐婚!

    ……我知道了!

    宇泓烨窝着满心的火回到德昭宫,贴身的乔公公也听到了他和柳贵妃的对话,知道七殿下是为婚事郁郁,捏了捏袖袋里的银票,悄声道:七殿下,奴才觉得贵妃娘娘字字珠玑,现在皇上那里已经难以逆转,不如静下心思,好生为以后打算,找个乖巧听话,完全以九殿下您为天的女子,这样就算日后您要宣召裴四小姐入宫,她也不敢做声不是?

    宇泓烨转头,凝眸看着乔公公,挑眉道:哦?这么说,你是不是还有人选?

    七殿下真是英明!乔公公悄悄地在宇泓烨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而且,那人为了表示诚意,在外城的醉湖楼订了雅间,请七殿下您明日午时相见,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当面和七殿下讲,七殿下您不妨亲眼见见,毕竟这七皇子妃以后也要成为七殿下您的助力,总得您亲自认可才行!

    宇泓烨淡淡听着,点头道:好,你去给那人消息,本殿下明日会去!

    奴才这就去!乔公公冷呵呵地去了。

    等到乔公公走得远了,宇泓墨才将德昭宫的副总管王公公叫过来,冷眸道:王茗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德昭宫的大总管,回头告诉母妃一声,本殿下下的旨意,让乔公公到尚薪司去!哼,好端端的,乔公公会替毫不相识的人说话?分明是受了对方的贿赂,这样的奴才,在身边只会是累赘!

    不过,一码归一码,能够想到乔公公的路子,能够把话传到他耳朵,那人也算有本事。

    居然还敢提出亲自见他……既然如此,他就去看看,对方是个什么货色。

    次日午时,宇泓烨故意延迟了一个时辰才来,得知那雅间依然留着,这才举步上去,推门而入,看到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裳的纤细身影立在床边,听到门推开的声音离开转身,眼眸中明显路过一抹惊喜和欢悦,上前福身道:小女拜见七殿下!

    眉目婉柔,宛然是个秀丽佳人,却带着些许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沧桑,却是李纤柔。

    本殿下这辈子遇到的奇事不少,不过算起来,还是今天这件最有趣!宇泓烨完全没有好声色,轻蔑地道,居然敢自荐求本殿下娶你。李纤柔,你倒是说说看,本殿下为什么要娶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凭什么?

    虽然裴元歌曾经为她奔走努力过,后来太后和叶氏也覆灭了,但是在此之前,李纤柔的继母却已经过世,三年孝守下来,她已经十九岁,若再无法婚配,往后或谢有青灯古佛度日了!因此,这次的机会对李纤柔来说极为重要,她必须抓紧,成为人上人,将从前蔑视过她,嘲弄过她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

    既然七殿下肯来,想必是有原因的,不是吗?李纤柔力求镇静。

    看着她故作沉静的模样,手却明显在微微颤抖,宇泓烨忍不住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子,若是裴元歌要与人谈判,绝不会是这般模样,她的眼眸会是沉静的,明亮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令人眩目的光彩,让他无法移开眼睛!想到这里,宇泓烨不由得觉得有些乏味,不耐烦地道:李纤柔,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在本殿下面前卖弄?本殿下肯给你机会,是你的荣幸,再耍心机的话,本殿下恕不奉陪!

    李纤柔努力积聚起来的沉静立刻烟消云散:七殿下请留步!

    果然,小小的试探,就试出了她的底线!宇泓烨摇摇头:有话快说,本殿下没时间陪你在这里废话!

    小女之所以敢提出这样的奢求,第一是因为小女未婚的原因。小女至今未婚,是因为受到五殿下的牵连,换而言之是被叶氏害的,叶氏谋逆,皇上定然对叶氏恨之入骨,七殿下若是娶了小女,是在为叶氏所造的罪孽善后,天下人定会因此认为七殿下您宅心仁厚,会让七殿下声誉大增。

    是吗?宇泓烨冷冷地笑道,也许人家会说,我宇泓烨已经沦落到要娶一个是救人,还无法出嫁的女子,反而对我的声势造成损害!

    但这种舆论的声势,是可以造出来的,不是吗?李纤柔心里有些急了。

    宇泓烨眼道:你有什么资格,能够让本殿下大费心思地为你造势?最后只是将你变成受害者,你凭什么?

241章 大婚(上)

    因为决定举家随任到关州,因此裴诸城离京时,将大部分的仆婢和日用箱笼都带走,京城的裴府只留下些仆婢和一名管事照看。舒残颚疈这次回京,知道可能会留任京城,自然又将仆婢和箱笼带回来,一时间要打扫装修裴府,重新分派人事,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终于安顿下来,温逸兰便和秦灏君一道上门拜访。

    秦灏君自然到前院和裴诸城说话,温逸兰倒是一路直到后院静姝斋,看到迎出来的裴元歌一身浅蓝色锦缎绸裳,眉目如画,容颜之中的清丽幽雅表露无遗,宛如一朵冰晶雕刻出来的花朵,清灵脱俗,让人移不开目光,心中暗自赞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够配得起这般出色的元歌?

    好你个元歌!既然要回京,为什么不告诉我日期,我好去接你!

    一见面温逸兰就忍不住埋怨道,裴诸城会回京述职,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元歌会一道回来,还是元歌到京后,派人到她那里去问安,温逸兰才知道闺中好友已经回京,你派人来的时候,我就想过来看你,可是正巧在坐月,婆婆不许我走动,只能等到今天才出来!

    言语之中满是懊恼之意。

    好姐姐,从安州动身的时候,你才刚生产,就是怕你非要闹着来接我,才故意不告诉你的!倒是先前应该我亲自去看你的,只是家中繁忙,只派了紫苑过去,温姐姐不会恼我吧?裴元歌笑着道,其实她是担心宇泓烨知道她的归程,又会闹出事端,所以没有告诉京城的朋友,也因为这个缘故,裴诸城加快行程,提前三天回京,就是不想被宇泓烨堵在码头。不过,这个理由,却不能让温逸兰知道,不然平白惹她为自己担心。

    倒是泓墨猜测到她和父亲会以最快的速度回京,因此那天才能够恰好在码头等候。

    咱们姐妹,还用计较这个吗?温逸兰爽朗地道,拉着裴元歌上下打量着,道,这亏得是我来看你,若是在路上遇到,我可不敢认你!三年不见,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越发好看起来,看来江南的气候还是养人!我现在可不敢跟你站一块儿了,被人看到,准说我给你做丫头都不够格!

    三年不见,温逸兰身上那股娇憨直爽仍然未褪,但言辞爽利,倒是越来越有温夫人的风范。

    温姐姐,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打趣我!裴元歌笑着道。

    温逸兰抱怨道:不是打趣你,你看看,生了双儿,我这身体胖了一圈儿,没法见人了!但提到刚出生的女儿,却又喜笑颜开,将身后丫鬟手中抱过那个宝蓝色的襁褓,献宝似的递到裴元歌面前,这就是双儿,才刚一个半月,小丫头乖起来的时候惹人怜爱,可闹起来也脾气大,奶娘根本管制不住,非得要我或者夫君抱着才行,偏公公和婆婆也说女儿娇贵些也寻常,我看往后这丫头没法要了!

    话虽如此,言谈间却尽是宠溺慈爱之意,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母性的光辉,分外动人。

    双儿小小的心形脸,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只转,肤白如雪,被宝蓝色的缎子一衬,更显得肌肤柔嫩。小小的人儿一点也不怕生,看着裴元歌嘻嘻直笑,樱桃小嘴里不停地吐着泡泡,粉妆玉琢的,可爱极了。

    好漂亮的女孩儿,将来定然是个美人!裴元歌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娇嫩的婴儿皮肤,只觉得像触到了绸缎似的,光滑柔顺,看着那水漉漉的眼眸,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怜爱之意,笑道,眼睛很像温姐姐,其余的应该还是像秦姐夫多点。

    唉,连你也这么说!温逸兰哭丧着脸道,前面嗣儿就跟夫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原本想着这次是个女儿,总该像我了吧?谁知道人人都说还是像夫君!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就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就不能像我点儿呢!说着,仔细打量打量双儿,撅起了嘴,小声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她不像我多点!

    见温逸兰婚后三年,仍然保留着少女的纯真活泼,裴元歌心中暗暗为她开心。

    想必她婚后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温姐姐别急,嗣儿全然像秦姐夫,双儿眼睛就像温姐姐了,说不定下个就眼睛鼻子都像温姐姐……温姐姐加加油,多生几个,就能生出个跟温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了!裴元歌打趣道,说着自己先笑弯了腰。

    你这坏丫头,这是你该说的话!温逸兰又羞又急,若不是还抱着双儿,说不定就打了上来。

    裴元歌笑吟吟地道:我这是祝温姐姐多子多福呢,你不谢我,还要骂我,哪有这样的道理?见温逸兰越发急得直跺脚,忙转过话题,指着温逸兰旁边道,温姐姐别恼了,这儿才有真的恼了的人呢!说着,弯下腰,摸着那个脸绷得紧紧的小人儿柔声道,这就是嗣儿了吧?

    这三年来,她一直和温逸兰通信,知道温逸兰刚嫁进秦家第一年就怀了身孕,生了个男孩,取名秦祈昀,因为是四月份出生的,所以小名就叫嗣儿。之后隔了一年,又怀了双儿,如今可以算是儿女双全。秦家一脉单穿,对子嗣更加看重,温逸兰这一对儿女,大大地稳固了她在秦家的地位。

    正如温逸兰所说的,秦祈昀宛然一个小秦灏君。

    只是现在,那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被元歌这一问,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诺诺地道:娘……有妹妹…不要……不要嗣儿了!嗣儿不要妹妹,要娘,呜呜呜……说着,忍不住小声地哭了出来。

    这孩子!温逸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将双儿给丫鬟抱着,俯身把嗣儿抱起来,哄着道,谁说的?娘亲最喜欢嗣儿了,只是妹妹还小,娘亲要多照顾照顾她,嗣儿是哥哥,以后要保护妹妹的,不能再说这种不要妹妹的话,不然娘亲就不喜欢了!

    小孩子哪能听得懂这么长的话,只听到温逸兰说不喜欢,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些温逸兰终于急了,不停地哄着秦祈昀,却怎么都哄不住,急得满头大汗。旁边丫鬟和裴元歌一起上阵,却都没办法,最后还是秦祈昀的奶娘不知道怎么弄得,让秦祈昀慢慢止住了哭,却仍然抽泣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正巧舒雪玉听说温逸兰来了,过来看看,看到秦祈昀这可怜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和温逸兰寒暄过后,便抱着秦祈昀到花园去玩了。秦祈昀倒是也不认生,见舒雪玉对他温柔和气的模样,很快就擦干眼泪,笑眯眯地随着她去了,后面丫鬟和奶娘急忙跟上。

    温逸兰这才松了口气:累死我了,这个嗣儿,越来越爱哭闹黏人了。

    看着嗣儿乖巧地随着母亲离开的模样,再想想嗣儿才一岁半,却不用人抱,而是牵着温逸兰的手,自己走进来的,不太像是温逸兰所说的爱哭闹黏人的小孩,裴元歌心中不由得有些疑虑,想了想,笑吟吟地道:怎么?这世道都是重男轻女,温姐姐却是反其道行之,更喜欢双儿,不喜欢嗣儿?

    怎么可能?温逸兰立刻反驳,嗣儿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长子,我哪能不喜欢?

    想着也是,那这事儿就更奇怪了!裴元歌想了想,问道:那就是嗣儿太爱哭闹黏人了吧?他从小就这样吗?

    才不是呢!嗣儿刚出生的时候,比双儿还乖巧,从来都不哭不闹,连我娘都说,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我怀双儿的时候,他比我还好奇呢,总嚷着要弟弟妹妹跟他玩,还说要这个给弟弟,那个给妹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双儿出生后,他就突然爱哭爱闹起来。说到这个,温逸兰也很纳闷。

    裴元歌思索着:那温姐姐没找找看?

    怎么没有?可是我和夫君都仔细查看了,觉得一切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啊!温逸兰道,夫君说,或许是因为嗣儿是嫡长子,公公婆婆和夫君为了免得养成他纨绔的性子,所以对他要求严格了些,小孩子娇气,心里觉得有些委屈,再加上双儿刚出生,所以嗣儿就有些别扭了!

    裴元歌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对:那温姐姐可说过有了双儿,不要嗣儿的话?

    我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温逸兰没好气地白了眼裴元歌,忽然想起秦祈昀刚才哭着时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来,如果没有人在秦祈昀耳边说这些话,那秦祈昀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裴元歌也在思索。

    如果说秦灏君有妾室的话,或者还有可能是那些妾室在中间捣鬼。

    但据裴元歌所知,因为秦家门风清明,温逸兰又是下嫁,又得公婆和夫君喜爱,所以秦灏君一直都没有妾室,就连温逸兰怀孕时,秦灏君也没要通房丫鬟,乐得温夫人只说找对了女婿。既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妾室通房,秦祈昀是秦府的嫡长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又有谁会在他耳边说这种话?

    温姐姐,我问句话,你别嫌我唐突才好!裴元歌道,嗣儿的奶娘是怎么找来的?

    你觉得奶娘有问题吗?温逸兰是直爽,却并不傻,又嫁为人妻三年,倒一下子就明白了裴元歌的意思,摇摇头道,不会的,嗣儿的奶娘是婆婆找来的,是个寡妇,儿子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所以她对嗣儿特别好。再说,她是寡妇,又没了儿子,这辈子也就没了依仗,只能靠着嗣儿,嗣儿越好,她将来的晚年越有依仗,又怎么会教嗣儿哭闹不休的?

    我只是觉得,这个奶娘和嗣儿之间会不会太亲近了些?裴元歌有些疑惑地道。

    温逸兰笑着道:她奶着嗣儿的,嗣儿哪能和她不亲近?

    温姐姐!你没看到吗?刚才嗣儿哭的时候,连你哄着都没用,可奶娘就能够把嗣儿哄住,竟比你这个亲娘还要管用,是不是太逾矩了?裴元歌柔声道,我知道温姐姐心思好,不过我担心,奶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又照顾嗣儿久了,会不会把嗣儿当做她的孩子,这种感情深了,便逾越了本分,反而不喜欢嗣儿跟你亲近,所以在嗣儿耳朵边说些有的没的,让你们母子离心,这样嗣儿会更加亲近她?

    她原本也不想把人心想得如此之坏。

    但是在关州那三年,她随着母亲和郑夫人到士绅家族去做客,见多了高门中孩子和母亲不亲近,反而和奶娘亲昵得很的情形,难免为温逸兰忧心。而且……泓墨和柳贵妃的前例犹在,清楚明白地告诉她,有时候母亲的独占欲和嫉妒心有多可怕,不由得就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温逸兰沉默了,脸色也微微阴沉下来。

    虽然直爽善良,但她毕竟是个母亲,怎么能够容忍有人想要强夺她的孩子?沉思了会儿,温逸兰脸上又露出笑脸,道:这个奶娘是我婆婆找来的,我不能够贸贸然地就将她换掉,总要更谨慎些,免得婆婆多心。不过元歌,这次我真的谢谢你,我会注意这件事,待会儿回去就让丹碧去看着奶娘些!

    只要温姐姐不嫌我多事就好!裴元歌笑着道。

    看到温逸兰如今行事沉稳,懂得顾虑婆婆的心情,不再像先前那般横冲直撞,她也为她感到开心。

    咱们姐妹一场,我还不知道你吗?你这样说,太对不住我了!温逸兰笑吟吟地挽了裴元歌的手臂,道,你是不知道,做媳妇跟做姑娘全然不同,要顾及的事情太多,这还是我公公婆婆都是讲理的人,这些年也有些磕磕绊绊。我算明白你当初对我说的话了,娘为我选了夫君这门亲事,当真是用心良苦!我这样跟娘说时,娘都哭了,说我终于长大了!

    早在提到嗣儿奶娘前,裴元歌就示意温逸兰将身边的人都遣开,如今只剩她们姐妹二人。

    温姐姐能明白这些,我就不用为温姐姐以后担心了!裴元歌道。

    温逸兰也笑了:可不是吗?现如今我回娘家,二房三房那些堂姐堂妹表面上似乎觉得我嫁给夫君很掉身价,可是我听得出来,她们都对我羡慕得紧。说到这里,我告诉你个有趣的事情,温逸静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父亲曾经有意把她许给五殿下做侧妃,后来五殿下出了事,家里都庆幸。结果,温逸静果然因此把心养大了,娘给她找了几门亲事,她嫌门第低,说娘刻薄她,跟这父亲又哭又闹,被爷爷知道,把她和父亲好一顿骂,让娘不用再管她的事情,娘乐得撒手不管,任由父亲折腾。结果高不成,低不就,到现在十七岁了,还没许下人家!你知道她现在盯着谁不?

    谁?裴元歌问道,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温逸兰伸出七根手指,又伸出九根,道:盯着当今七殿下和九殿下,一心巴望着去做侧妃,偏父亲不但不管教,还说她有志气。也不想想,那种人家是好嫁的吗?七殿下是柳贵妃亲子,九殿下是柳贵妃养子,如今在皇上跟前红得发紫,凭她也能高攀得上?再者,爷爷也绝对不会同意,我就看着他们折腾去!

    裴元歌撇撇嘴,却没有说什么。

    对了,你的两位姐姐呢?温逸兰问道,我知道你大姐姐过世了,二姐姐嫁到了关州,可是你三姐姐呢?怎么也不见人?

    在京城的时候,父亲就为三姐姐订了亲事,就是当时父亲很喜欢的万关晓万公子,等到二姐姐婚后,三姐姐也就出嫁了。说到这里,裴元歌就忍不住冷笑,当初万关晓和裴元容做出那种事,父亲不得不应了这门亲事,对两人已经大为不满,结果父亲到关州后,万关晓以为父亲失了圣心,竟然想要悔婚,父亲寻了人脉,卡了万关晓的升迁,逼得他只能应婚,换了庚帖,等到裴元巧出嫁后,就立刻打发裴元容嫁了。

    但经此之事后,对于万关晓和裴元容,父亲已经彻底失望了。

    照父亲的心思,既然万关晓为人如此恶劣,裴元容又心思简单,嫁过去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宁愿养着裴元容一辈子不嫁也不想结这门亲事。偏偏裴元容也以为裴府就要失势,见万关晓官运正亨通,反而不想放手,哭着闹着非要嫁,让父亲失望之极,这才想办法逼迫万关晓答应这门亲事。

    结果,就在换了庚帖,六礼走得差不多,只等裴元巧出嫁后就要定婚期时,却又出了事端。

    原因在于裴元巧的亲事,当时父亲刚到关州没多久,和郑家最熟,两家人经常走动,结果郑家嫡长子见过裴元巧后,很喜欢她的乖巧柔顺,却又不懦弱,有主见,便告知父母,想要娶她为妻。郑叔叔和郑婶婶和父亲关系好,也喜欢裴元巧,因此竟不介意她的庶女身份,向父亲求娶,父亲自然应允。

    郑大公子年少有为,又是一州刺史的嫡长子,比万关晓强千万倍,让裴元容眼红得几乎发狂。

    她便跑到父亲跟前哭诉,说父亲偏心,说裴元巧不如她,非要父亲把亲事换过来。当时她和万关晓的亲事已经彻底定下,再加上她又出了那种事情,居然还敢这样说,父亲坚决不理会她的无理要求,将她关在屋内,等到裴元巧出嫁后,便打发她嫁给万关晓。

    经过这些事情,父亲对裴元容彻底灰了心,她嫁人时的嫁妆连裴元巧的一半都不到。

    结果,新婚后,万关晓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裴元容想要换婚的事情,气得暴跳如雷,将裴元容打了一顿不说,还当即就娶了一房妾室入门,裴元容自然恼怒,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又想起父亲,要父亲为她做主。结果父亲却说这都是她自己选的,压根就不理会。

    这次裴诸城入京如今,亲朋好友已经通知得差不多,偏没告诉万关晓。

    而万关晓也不可能丝毫不知道父亲入京述职,但他就当做不知道,也不曾上门来拜访,两边都当没这门亲戚。

    温逸兰自然不知道其中的是非,只是笑道:既然你姐姐们都已经出嫁,也该轮到你了吧?元歌,你今年都十六岁了,就算雪姨和裴叔叔疼你,想要多留你几年,如今也该议亲了才是。他们那么疼你,肯定为你千挑万选,怎么样?有没有选定哪些人家?如果是京城的,我倒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温姐姐!裴元歌跺着脚喊道。

    温逸兰笑得前仰后合:之前打趣我的时候面不改色,怎么,说到自己的亲事就害羞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聊了聊头发,正色道,不过我是说真的,元歌你这样好,总该配桩十全十美的亲事,更要早早相看,免得好人家都被挑走了!

    这话裴元歌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只能装作害羞不说话。

    就在这时,石砚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裴元歌匆匆行礼道:四小姐,前院来了位张公公,说有旨意要宣给四小姐,让您快些到前院去,奴才还要去找夫人,就不多耽搁了。说着,又飞也似的跑走了。

    圣旨?给元歌你?温逸兰有些莫名其妙。

    裴元歌却想起泓墨之前说的话,已经隐约猜到圣旨所为何来,心猛地乱跳起来,握住胸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想要上前,脚步却突然有些发软,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好在温逸兰扶得及时。

    见她面色猛地变了,温逸兰却误会了,忙安慰她道:元歌你放心,不会是宣你入宫为妃的旨意。这些年,皇上那里根本就不许任何人提到你,绝不会宣你入宫的!别担心,我陪你一起过去。三年亲那些甚嚣尘上的谣言,她也知道得很清楚,以为裴元歌是担心会入宫为妃,一时间急着安慰,连措辞都忘了修饰。

    知道她误会了,裴元歌微微一笑,却没有解释。

    到了正堂前,因为有宣旨太监在,温逸兰不好近前,只能停了脚步。裴元歌上前入内,映入眼帘的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张德海,忙施礼道:张公公安好,一别三年,公公身体康健,真是可喜可贺。

    多谢四小姐挂念!张德海恭恭敬敬地道,以前奴才就不敢当四小姐的礼,从今往后就更当不起了!奴才先在这里恭喜四小姐,四小姐大喜了!说着,这才正色道,奴才奉命来传旨,裴府四小姐裴元歌接旨!

    听到那句大喜,裴元歌心头预感更强,当即跪下道:小女听旨。

    诏曰:裴氏有女裴元歌,幽娴贞淑,四德俱备,堪为良配,故赐婚与九皇子宇泓墨,钦此!宣完里的简明扼要的旨意,张德海忙将裴元歌扶起来,道,皇上说了,四小姐刚刚回京,舟车劳顿,就不必进宫谢旨了,让裴大人代为谢恩也就是了。毕竟,过些日子,四小姐还要和李小姐到宫中学习礼仪,备嫁本就繁杂,四小姐要多珍重!至于婚期,要请钦天监择吉日而定。

    说着,笑着双手将圣旨奉上。

    裴元歌强抑着紊乱的心跳,接过圣旨,道:小女谢皇上隆恩!

    恭喜四小姐,四小姐大喜,奴才这可要讨杯喜酒喝才肯走!张德海又恭喜了一遍,见裴元歌欲言又止,笑着道,四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但问无妨,奴才能说的,定然奉告。

    方才张公公提到李小姐,不知道是……裴元歌轻轻问道。

    长幼有序,按理说,既然皇帝下旨为她和泓墨赐婚,那就意味着,身为七殿下的宇泓烨的亲事也该定下了。而张公公又提到,她要和李小姐入宫学习礼仪。只怕这位李小姐八成就是皇帝为宇泓烨定下的亲事,不知道是哪家姓李的小姐?若是能够提前了解些情况,对以后也有些好处。

    毕竟,将来免不了要碰面,甚至……斗得你死我活。

    是李阁老的嫡次女李纤柔李小姐。张德海笑吟吟地告知,见裴元歌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笑着道,裴四小姐很惊讶吧?奴才刚听到的时候,也很吃了一惊,毕竟……终究是将来的七皇子妃,他倒也不好公然说些什么,只能含蓄地道,听说这门亲事,是七殿下亲自向皇上求的,连柳贵妃娘娘事先都不知道。奴才刚才到李府去宣旨,连他们都吓了一跳呢!

    李纤柔?宇泓烨亲自求的?

    对于这个消息,裴元歌实在太过惊讶,以至于沉静如她,都在眼眸中泄露出一丝情绪,被张德海捕捉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纤柔被宇泓哲和李纤雨无辜牵连,无法婚配,后来又遇上继母过世,三年孝守下来,已经十九岁,更难婚配。裴元歌对她一直都很同情,三年来也保持着通信,当然希望她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但是宇泓烨……以宇泓烨的性子来说,这对李纤柔就不会是个好的归宿,何况宇泓烨的身份摆在那里,李纤柔能够占据的优势很少,就更难在德昭宫立足。

    而且……裴元歌也很担心,李纤柔这桩婚事,会不会跟她有关?

    毕竟,在此之前,宇泓烨明明还向皇帝请旨,想要娶她,结果突然间就变成了和她关系不错的李纤柔,这不能不引起她的深思……宇泓烨请旨不成,心中必然恼怒,若是因此迁怒到李纤柔身上,怀着报复的心思而请了这道旨意,那岂不是她连累了李纤柔吗?

    不过,似乎也有些不对。

    如果说宇泓烨是抱着迁怒报复的心态,想要娶了李纤柔加以折磨的话,那有必要立她为正妃吗?毕竟,以宇泓烨如今的身份,以李纤柔如今的处境,即使是侧妃,即使是侧妃,也足以让人无话可说,甚至可以说他是抬举李纤柔……那是为了什么,宇泓烨会请这样一道旨意?

    这中间,定然另有蹊跷。

    而且,居然连柳贵妃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裴诸城和舒雪玉也陆陆续续赶到前厅,张德海又从旁边拿起一道圣旨,道:安州布政使裴诸城接旨!

    裴诸城刚听说裴元歌的亲事,微微放下了心事,转眼听到自己也有旨意,想必是关于这次述职后的任职情况,倒并没有在意,神色如常地跪下道:臣裴诸城听旨。

    诏曰:安州布政使裴诸城,在任期间克忠尽职,政绩卓越,着其为刑部尚书,统领刑部,望不负朕恩,钦此!宣完旨意,张德海也恭恭敬敬地将圣旨递了过来,道,恭喜裴尚书破格升迁,成为刑部尚书。另外,安州刺史郑巢,已经酌定为刑部左侍郎,两位大人本就是旧识,在安州又珠联璧合,将安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皇上十分高兴,今次同在刑部,想必也能够共创佳绩。

    州刺史虽然也是正二品,但地方官没有京官金贵是惯例,往往要比京官同品级的人低两级,只与京官正三品同级。正因为如此,当初裴诸城从刑部尚书被贬到安州做布政使,那是连降三级,才会让人以为他失了圣心,连万关晓都后悔不跌,想要悔婚。

    如郑巢这般,从州刺史改任刑部左侍郎,从地方正二品,到从二品的京官,是正常的升迁顺序。

    而裴诸城却一跃成为刑部尚书,那是跳了三级。

    就连裴诸城对这个结果都有些惊讶,听说他肯能留任京城时,曾经想过或许会在刑部,但连刑部侍郎都没有想过,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又回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心中颇为不解,却也只能道:有劳张公公走这一趟。

    张德海笑了笑,又向舒雪玉道:裴夫人接旨!

    没想到连自己都有圣旨,舒雪玉忙跪下,只听张德海宣道:刑部尚书裴诸城之妻裴舒氏,相夫教女,功不可没,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赐贞淑夫人封号,钦此!

    大夏王朝的惯例是妻随夫品,裴诸城任职布政使期间,舒雪玉的诰命也跟着成为从二品,即使如今裴诸城升了刑部尚书,也要再想皇上请旨,才能为舒雪玉请正二品诰命,但这次皇帝却随着裴诸城的任职一道敕封下来,已经令人惊讶。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贞淑夫人的封号,要知道,别说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算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也不会有封号,只有某些超品诰命会因为某些原因赐下封号,但无论如何,正二品的诰命有了封号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有了这个封号,以后别说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就算正一品,甚至超品的诰命夫人,对舒雪玉也得另眼相看。

    舒雪玉也迷惑不解地接了圣旨,以及品级大装。

    裴尚书一日之内,三喜临门,以后更是九皇子的岳丈,成为皇亲国戚,真是可喜可贺。奴才虽然在皇上跟前这么久,也不曾见过这般圣恩,裴尚书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奴才现在这里恭喜了!今天这杯酒水,裴尚书可千万不能微薄了!张德海笑呵呵地道。

    他这话倒也不算全然虚话,裴诸城官职跳了三级升迁不说,更要紧的是舒雪玉的诰命。

    舒雪玉和皇帝素不相识,也不曾立下什么功劳,只能说是沾了夫荣,皇上才会破格赐下封号。这说明皇帝心底对裴诸城的重视,将来定然是要重用的。不止是张德海,只要有点常识的官员,都会这样认为,女儿嫁给皇子,夫人赐下封号,自己又连跳三级,重新成为刑部尚书,裴诸城往后必定会鹏程万里。

    张公公说笑了!裴诸城却并未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仍然神情沉稳,公公这边请,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张德海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事务繁忙,当然不可能跟裴诸城喝醉,连饮三杯后便告辞,回到皇宫,将去宣旨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你说李府的人也很惊讶这道旨意,似乎事先全不知情?皇帝问道。

    张德海点点头:按照皇上的吩咐,奴才特别注意过李小姐,她似乎也很惊讶,还拉着奴才连连询问,为何会赐婚到她身上?

    哼,若是早就知道,百般练习过后,做出此种情态也不奇怪!皇帝淡淡道,宇泓烨这道请旨太过蹊跷,居然会挑上李纤柔,由不得皇帝不多加注意,怀疑此事和李纤柔有什么关联。但很快的,他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裴府,你那般说话后,裴诸城并没有显得太过高兴,仍然神色沉稳?

    正是!张德海禀告道,奴才看,裴尚书经过这三年,是越来越沉稳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他就是性子有些太直了,不过有裴元歌在他身边,应该会有些改变。若是朝中朕有对不起的人,以此人为最,但他和御史台结了死仇,想要封爵千难万难,反而会引起非议。封爵已经不可能,但也不能太亏欠他,只有……皇帝顿了顿,却没有再说下去。

    安州三年,既是想要裴诸城被女儿感染,多几分周全。

    但同时,也是给裴诸城一段时间的缓冲期,毕竟,郑巢是他的老部下,性子又耿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在他的庇护下,裴诸城管的又是兵务和刑案,应该会轻松许多,无论性情还是身体,应该都会有所养将。现在,休养了三年,也该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身手,免得好好的中流砥柱都给碎了。

    至于元歌的生母……

    皇帝不是不想要给封号,毕竟那是阿芫的……但再三思索后,他还是放弃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元歌的嫡母似乎和明锦也有龃龉,而元歌现在和嫡母关系很好,若再因为这个封号勾起前尘旧事,有了心结,反而不好…再者,裴诸城只怕也未必想要这么做。

    有些事情,只能尘封在心底,成为不能触摸的痛楚,他又何必去揭人疮疤?

    去让尚仪局准备,安排裴元歌和李小姐学习宫仪之事。

    而同一时间,在德昭宫,宇泓烨则喃喃地念着方才那张被火烧掉的纸条上的名字:颜昭白……一个能够轻易拿出四百万,为宇泓哲填补里漳州赈灾银空子的人,一个商业奇才,虽然说宇泓哲倒台后,他所在的景华商行也随之烟消云散,本人更是踪迹全无,但是……

    他宇泓烨要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

    而在这时候,新上任没多久的德昭宫大总管王茗泉来报:七殿下,靖州布政使李大人携女求见!

    爹和妹妹来了?宇泓烨心中一喜,霍然起身道,在哪里?

    ——分界线——

    得知圣旨上的内容,温逸兰吓了一跳,虽然说不是宣元歌入宫为妃的圣旨,但许给九殿下,只怕比进宫还糟糕!九殿下性情最为乖张,最难伺候,脾气又不好,若是元歌嫁给他,岂不是要被折磨死?想着,不由得极为内疚:元歌,对不起,都是我乌鸦嘴,不该提什么亲事,更不该乱猜什么赐婚,结果一语成谶!元歌,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裴元歌哭笑不得:温姐姐,这跟你没关系。再者,这桩婚事也没那么糟糕!

    元歌,你就别强装了,我知道你只是在强颜欢笑,九殿下的为人谁不知道,或许有的攀附权贵,或者被他那张脸迷惑的人会想要嫁给他,可元歌你绝不是这种人,九殿下哪里配得上你?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嘛?好端端的给九殿下赐婚怎么赐到元歌你的身上?温逸兰愤愤不平地道。

    听温逸兰把泓墨贬得一文不值,裴元歌忍不住道:其实,九殿下也没那么糟糕……

    是,他不算最糟糕,但是配元歌你就不够!温逸兰对宇泓墨的印象始终停留下外面的蜚短流长和仅有的几次匆匆见面,这下要怎么办?旨意都已经下了……

    对于宇泓墨和裴元歌这桩婚事,舒雪玉也早有预感,虽然刚开始不太想元歌卷入皇室,但后来知道宇泓烨的事情后,就知道元歌嫁给宇泓墨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只有宇泓墨才能够跟宇泓烨相抗衡,而且,元歌和宇泓墨也的确……心中也就慢慢接受了事实,反而在听到这道圣旨后放下了心。

    至少,元歌不会嫁给宇泓烨那个品行败坏的家伙!

    现在看到温逸兰这般,舒雪玉也觉得好笑,偏偏这种事情又不能解释,一时间觉得好无奈。

    温姐姐,你要记住我一句话!裴元歌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不要轻易相信外界的流言蜚语,凡事都要自己亲眼看才可以断定。我知道外面留言把九殿下说得不好,可是,我在皇宫的时候跟九殿下有过几次接触,我告诉你,他不是外面说的那样,相反,他很好。你相信我的话吗?

    既然元歌你这样说,我当然是相信你!温逸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道。

    裴元歌微微一笑,至少温姐姐并不是固执己见的人,立刻转开话题道:先别说我的事情了,倒是纤柔姐姐这件事有点奇怪。七殿下怎么会突然请旨,说要娶纤柔姐姐呢?温姐姐,你在京城的时候,有听说过纤柔姐姐和七殿下有什么关系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也知道,纤柔姐姐要为继母守孝三年,而且,李阁老又娶了新夫人,听说才刚生了一对龙凤胎,纤柔姐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又怎么可能和七殿下有什么关联?温逸兰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百思不解,索性不去想了,我觉得这样说不太应该,不过纤柔姐姐嫁给七殿下也好,至少她做你的嫂嫂,总比不认识的人好,至少咱们三个关系还很不错啊!

    因为秋猎事件结识,添妆事件加深接触,这三年来,三个姑娘倒是越来越好。

    而且六皇子妃是若兰,七皇子妃是纤柔姐姐的话,你嫁过去应该会稍微好点,毕竟妯娌相处也不容易,能够是原本就有交情的人总会好点,不是吗?秦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烦乱的事情,但是温逸兰却见过不少妯娌斗争的事情,对此倒颇有体会。

    但愿吧!裴元歌微微一笑。

    不过,事情绝不会如温姐姐所说的这么简单,裴元歌总觉得这中间另有玄机。

    ——分界线——

    这两道同一天内颁布的赐婚旨意,毫无疑问地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宇泓墨和宇泓烨并称京城双杰,身份、容貌、才干都是一等一的,不知道是多少少女深闺梦中之人,多少京城名媛心心念念想要将身嫁与,如今终于婚配,却一个是触怒了皇上的裴元歌,一个是受尽讥讽白眼,十九岁仍然未出嫁的李纤柔,这怎能不令人惊讶?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对着这两人既羡慕又嫉妒。

    而相对于这种小女儿的心思,高官贵族所想的,却是这两桩婚事可能会引起的政治格局变动,这是不是意味着裴诸城和李阁老日后要飞黄腾达了?尤其,裴府当日一连三道圣旨,更为裴夫人加封封号的事情传开后,就更引起了诸多的猜测,难道说他们都弄错了?这位裴诸城非但没有失宠,反而深得圣心,否则怎么会有现在的殊荣?

    这样说的话,以后见着这位裴尚书,可就得换张脸了。

    对于裴诸城突然的殊荣,最高兴的莫过于郑巢,得到消息后立刻上门道贺,在他看来,这种待遇,才有些符合裴大哥的为人和功绩,之前皇帝根本就是老糊涂,现在才清醒了点!有这种想法,哪里还会在意裴诸城如今又成了他的顶头上司,相反,他反而为此而感到开心,毕竟在裴大哥手底下做事,好处多多啊!

    而最郁卒的人,则是曾经的罪过裴诸城的人。

    这其中,又以万关晓为最。

    原本以为裴诸城是刑部尚书,二品大员,又在军中有人脉,又有裴元歌这么个女儿,将来会成为极好的助力,他才费尽心机搭上裴元容;结果搭上是搭上了,裴元歌却触怒皇帝,连带裴诸城被发配到地方,他想要悔婚,却被裴诸城威胁,不得不娶了裴元容那个草包,彼此关系降到了冰点;结果现在裴诸城又破格升官不说,裴元歌居然嫁给了九殿下……

    九殿下那可也是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之一,裴元歌嫁给他做的可是正妃,这可不比入宫为妃差。

    但现在他和裴元容势如水火,和裴府也断了联系,连裴诸城入京都不曾去拜访,现在要怎么办呢?这老天爷,怎么总是和他开这种要命的玩笑?万关晓烦躁地想着,思索许久,还是决定今晚去许久都不曾去过的裴元容的房间歇着……毕竟,无论如何,裴元容都是裴府的女儿!

    只要他把裴元容哄转了心思,总有办法再搭上裴府这条线的!

    ——我是再见渣女李纤柔的分界线——

    官家女子嫁作皇子妃,必须要入宫两个月,学习宫中礼仪,以免将来有所差错。因此,在接到旨意后,裴元歌自然要入宫。才刚进入宫门,迎面便看到候在那里的李纤柔。

    元歌妹妹,好久不见!李纤柔福身,声音柔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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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一根根手指被掰断的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时候,她才知奶娘与丫鬟早已是背叛了她; 当那庶母姐姐说出腹中怀着她夫君骨肉的时候,她才知她们以前对她的好只不过是演一场戏; 当那温柔缱绻的夫君指使新欢索要她命的时候,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他登上高位的踏板石…… 尘世二十载,原来,她只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好在苍天垂怜,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明眸乍睁,冷光寒冽,无人知晓,这一缕带着满腔仇恨的灵魂,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又将会展现出怎样的耀眼风华……重生之嫡女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