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王乌贼(下)
我正好在他身边,见古猜已经懵了,他虽是透海的龙户遗族,但还属于井里的蛤蟆没见过多大的天,根本不知作出反应,我救人心切,顺手从潜水袋里拽出一发冷烟火,拍着了拼命向古猜身后递去,水中白色的火光使人眼前一亮,刚好戳在了大王乌贼触足的内侧,一阵白烟之下,密集的吸盘急速收缩,受惊般退了回去,带动湍急的水流如秋风翻叶,险些将我们一并吸进水底。
落下去的冷烟火照得沉船底部一片雪亮,可以看到底部是许多古船堆积的残骸,沉船螺旋桨的桨叶间,乌蒙蒙一团水发般的事物,似乎就是大王乌贼的巢穴,它有两只触足最长,平时都是以此捕捉鱼虾而食,此时一足缩回,另一腕足仍顺着船身探了过来,我和胖子把身上带的几枚应急用冷烟火一股脑抛了下去,大王乌贼畏惧烟火,不得不连连挥动触足拨挡。
我十分清楚大王乌贼的腕足能拖拽猪牛下水,一旦被它裹住,不用等到被拖走吃了,当场就会全身劲骨寸寸折断而死,但它被困在洞穴里,伸展的距离十分有限,只有尽快攀上沉船中部才能脱险,可疲于应付这两条巨蟒般的腕足,又哪里抽得出身撤向水面?
眼看布满眼状吸盘的触足再次袭来,我伸手向袋中一摸,冷烟火已经告謦,渔枪虽然带有剧毒,可对付体型较小的鲨鱼还算管用,想射杀皮糙肉厚,体大如山的乌贼王却不顶用,我见一条伸展开的巨大触足举在身后,立刻就会一拍而下,胖子和古猜慌了神,等人要用潜水刀去刺,我心想蜻蜓难以撼柱,防身用的潜水刀又怎伤得到它分毫,可这时除了垂死挣扎,又能有什么办法?
忽然灵机一动,对众人做个下潜的手势,拽住距离最近的Shirley杨,顺着一股向下的乱流直入水底,胖子也揪住古猜的膀子跟了下来,两人连接防止了被暗流冲散,在各种沉船堆积的残骸洞窟中,很快便到了沉船尾部的螺旋桨附近,众人撑住巨大的桨叶定住身体,而在这同时,大王乌贼从螺旋桨缝隙中探出的腕足,还在我们先前停留的位置紧帖沉船搜索猎物,桨叶后的狭小区域,反倒是它难以触及的死角。
我把潜水刀收起,在挂在胸前的潜水手电照射下,看了看身前蠕动着的乌贼腕足,对其余三人指了指螺旋桨扇页,让大伙协力推动,其余三人立刻领会了我的意图,在水下旋动桨叶,当做绞盘去切断大王乌贼探出的腕足。
沉船的螺旋桨前轴已经折断,失去固定的桨页被水流抽动都可以空转,在水底转动它并不吃力,而且我们心知大王乌贼力量很大,螺旋桨未必能切断它坚韧的腕足,所以一上来就使出全力,留情不下手,下手不留情,生死相拼之下,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洞穴深处的大王乌贼毫无准备,桨叶一旋,它的腕足立即被绞在了里面,流出了一股股的污血,它吃疼之下也自慌了,没跟沉船尾部的搅肉机较劲,反而是想随着转动抽出受伤的腕足,不料反倒把桨叶旋得紧了,齐跟被切落一条触腕,另一条也只连着一半,等它明白过来已经晚了,洞内其余的几条短足赶紧伸出来往反方向去拧桨叶,终于抽出受了重伤的残存触足。
水低都被它的血搅混了,受惊吃疼下喷出滚滚浓墨,更是染得伸手不见五指,它主腕一断,剩下的几条短腕便无太大威胁了,我摸到其余的同伴,把他们往上一推,众人接到信号,迅速在漆黑的乱流中攀着沉船游向水面。
众人得脱大难,都有些失魂落魄,我心里边也突突突狂跳不止,在血腥浓中的水中游出,看看其余三人都没受伤,赶紧互相打个手势,尽快离开这充满危险的水底,但潜水后返回水面,必须有节奏的按计划缓缓进行,还要在减压线附近稍作停留,否则水压变化带来的潜水病会使血液中出现汽泡,重则致命,所以心中虽急,也不敢冒然上升。
我们攀着沉船的船体,游到玛丽仙奴号中央大厅的断裂处时,水底产生乱流潜涌的力量便已逐渐弱了下来,沉船中的那些鲨鱼不知是否还在里面,船体巨大的裂缝可以使它们自由出入,也可能会被水底的血腥引开,无论如何,直接游过这道缺口都是非常冒险。
我看上方水中鲨影绰绰,似乎到处都是危险,几米远的地方是一片陷进水里的粗大石柱群,以沉船方位判断,我们的那艘海柳船三叉戟号,就是搁浅在那片石柱遗迹的上方,石柱间缝隙狭窄局促,如能善加利用,倒是一条安全的退路,当下带队游到了石柱的废墟中。
这时我水肺中的氧气已经用尽,只好同Shirley杨轮流使用一个呼吸器,用潜水手电筒照了照周围的地形,废墟宏伟得难以想象,实在想不出这么多巨大的石柱是什么建筑物的,又是如何在那个原始生产环境下建造的,即使在水中无法看清全貌,也能感到一种来自几千年前的无形威慑,不禁使人产生一种“以前居住在这里的恨天人究竟想做什么”的强烈疑问。
我让众人准备在石柱废墟的间隙里,按照计划慢慢浮上水面,但见古猜口衔短刀,全身一阵阵的发抖,知道他大概是由于刚刚有些紧张过度,这倒并非是害怕,而是一种在巨大的危险与压力下神经绷得太紧,导致全身肌肉颤抖难以控制,美军认为这种现象不同于“弹震症”那种心理疾病,而是一种神经和肌肉在紧张状态下产生的暗示反应,和人体先天的神经协调系统有关,就如同有些人第一次杀人之后,握刀的手会出现痉挛,他们习惯通过药物治疗或提前预防,我带部队在前线作战的时候,连里也有年纪小的战士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时候我们一般靠思想工作来缓解压力,比如骂几句脏话,说些笑话之类的,能起到一些明显的减压效果,不过在水里当然没有任何办法,我担心他会出事,只好让胖子拽住他,以便保证他的安全。
第三十五章 猛鬼出笼(上)
海柳船的底舱比不得先前那艘游轮,舱窄水浅,这条体形巨大的恶鲨一游进来,整个水位都跟着增高来一大截,我弯着腰站在货箱顶,当时就觉得海水没过了脚踝,货箱晃动着就要倒入水中,刚刚疲于奔命,才从险恶的水底废墟中脱身不久,未得片刻喘息,便要再次面临生死存亡的残酷考验。
舱底漆黑的水中灰白色影子晃了一晃,一排货箱就被鲨头撞得轰然倒落水中,胖子最先立足不稳摔了下去,我在货箱顶上脚底一空,也跟着翻身跌倒,在落水的瞬间,抓起了古猜那柄刮蚌的龙弧利刃,这时正看到Shirley杨在水里拽住古猜,竭力拖着他向后躲避,那巨鲨鳍翅鼓动,鲨体半浮出水面,大口中森然的排排利齿,径直向她咬了过去。
我见Shirley杨和古猜所处位置正迎着鲨口,半身陷在水里,脚下踩着倒塌的货箱,面对狂鲨避无可避,只需鲨头从水中向前一跃,就能轻易将她二人咬住,哪还顾得上自己动躲西避,抬手举刀,狠狠刺向灰背白腹的狂鲨,蛋民头领刮邦屠鲸的利刃好生了得,只听“唰”地一声轻响,龙弧短刃锋利宽厚的刀头直戳入鲨脊,如切豆付一般割出米许长的一条口子,溅得我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鲨鱼被“龙弧”割了一刀,它血如泉涌,但伤口虽深,却不至命,仍然试图暴起伤人,我见一刀没能将它宰了,趁着位置顺手,又挥刀在鲨鱼身上连刺数刀,那边的胖子也抽刀在鲨鱼最柔软的鲨腹上乱捅,这头狂鲨也是龙游浅水,合该它倒霉,置身在狭窄的货舱中,就好比是一艘搁浅了的快船,尚未来得及施展,便已在一阵乱刃中吃了百十来刀,眼看是不能活了。
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巨鲨躯体奇大,虽然全身都被刺成了筛子,血流如河,但它兀自甩尾摇头好一通扑腾,将底舱内的几个货箱撞成碎片,最后对准了古猜和Shirley杨奋力一扑,却撞了个空,轰隆一声,鲨头撞破了底舱中的舱板,全身是血的巨鲨滑入水里,肚皮上翻,再也不能动了。
Shirley杨刚拖着古猜躲过狂鲨出水扑击,见这巨鲨终于毙在当场,她体力透支,心里稍微一松懈,立刻就有些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倚在被鲨头撞破的舱壁上喘息,我有些担心她刚才在混乱中被鲨鱼伤到,便举起手电筒来向她照了照,眼前倒处是血,难以分辨是鲨鱼的血,还是有人伤了流出来的。
此时Shirley杨已经说出不话,只对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伤到,我见她没事,长吁了口气,正要收起手电筒从水中爬出来,却突然想起一事,这底舱中有道夹板层,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不能泄露出来的秘密,我先前在海上想要看时,被船老大阮黑要死要活的拦住才算做罢,底舱里隐秘夹层的位置,岂不正是被鲨头撞破的所在?
我心中一凛,正要告诉Shirley杨别留在那破了个窟窿的舱壁跟前,可话还没等说出来,Shirley杨似也乎已经发觉她身后有异,回头看时,一只沾满了黑水,仿佛是在腐烂后已经干枯萎缩的手臂,正好从破洞中探了出来,出其不意地搭在了Shirley杨肩上,只听隐秘的夹舱里忽然传出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
底舱被水泡了将近三分之二,舱中又到处都是我们无法带走的装备和补给物资,人入货舱,如果不伏在货箱顶上,便只能在水中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行动极为不便,此时见夹舱的破洞中落出一只黑手,那手干枯得几乎就剩下骨头了,一动就往外冒着一股股黑水,搭在了Shirley杨未及卸掉的潜水携行袋上,底舱夹层内象是有几个人嘀咕着在说话,在漆黑的船舱中听到那些声音,没办法不令人毛骨耸然。
我用潜水手电筒照个正着,水下的照明设备本身不适合无水环境,但还能凑和着有个亮,就在昏暗不清的光束中,我大叫一声:“小心!”却发现为时已晚,赶紧和胖子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水赶将上去。
这时Shirley杨肩头象是被一只怪手勾住,她急于脱身闪开,不料这层船板被鲨鱼撞得破损严重,脚在地上一撑,反倒撞在了一只陷在底舱的货箱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自然而然地向后缩去,正好卡在了夹层的窟窿里,眼看要被跌进夹舱,她应变奇快,反手就将潜水刀钉在舱壁上,立刻将身体向后的势头阻了下来,她再想要起身摆脱,但夹舱里又落出另一只满是黑色腐液的人手,搭住了她另一边的胳膊,事出突然,不免吃了一惊,身上的各种装备反倒在舱壁破损处挂得更紧了,如此一来,她在舱壁前如屡薄冰,再也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可身体还是一点点陷入舱壁后的夹层。
我看到Shirley杨身边的古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懵头懵脑地不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急忙对他大喊,让他快帮Shirley杨解围,边喊边在水中连滚带爬地向他们靠陇过去,古猜听到我的喊声,回头一看身侧,才明白过来几分,以为舱壁中有僵尸要把Shirley杨拖走,他在陆地上远不比在水下灵活彪悍,手中又赤着拳头没有家伙,情急之下,竟然张口去咬挂住Shirley杨的怪手。
古猜连咬带扯,Shirley杨趁势起身,用潜水刀割断了身上的潜水绳和携行袋,可古猜却用力过猛,一条腿陷进了夹舱里,似乎里面有种力量在向里边拽他,一时被缠在舱壁脱身不开,此时我和胖子赶到近前,胖子一边抱住古猜往外拽,一边对我叫道:“这船舱夹层里怎么会有粽子?是不是以前阮黑当蛋民活不下去了,在船上谋财害命,做过板刀面和馄吞的买卖,将死人藏在船里了,现在可好,人家乍尸了要爬出来讨还血债,却让咱们给赶上了。”
第三十五章 猛鬼出笼(下)
我心想在海上处理个死尸,直接丢到海里喂鱼也就是了,根本犯不上把尸体藏在底舱的夹层里,这艘海柳船里边怕是有什么别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僵尸,而且就冲阮黑等蛋民对海事迷信虔诚的那一套,我就敢断言他绝不敢在船里藏死人,先甭管是什么,给它拽出来看看再说。
我口中和胖子胡乱猜测,手底下也丝毫没闲着,和Shirley杨上前动手相助古猜脱身,将他扯开后,夹舱窟窿中便没了任何动静,船下深水处沸涌而出的暗流消失,底舱水位也随即降低了许多,我让Shirley杨把手电筒和一切能发光的设备集中起来,都对准夹舱,然后用手里握的龙弧短刀在舱板上一阵切割,顷刻就把整块夹舱的挡板都撬了开来,底舱的这断夹层非常窄小,里面仅有不到半米宽的空间,挡板一掉,就见得夹层里黑漆漆的一团事物,表面粗糙不堪,满是大小不一的蚀孔,原来是一大片生在古海柳化石上的海石花。
海石花上倚着一具白花花的人骨,身上没有一个布丝,八成早已烂没了,这副白骨骷髅裹在海石花里一动不动,顺着身体骨骼关节和头骨上的眼窝鼻孔,不停地往下滴着黑水,这些浓黑的液体,就象是古墓棺椁中的积液,不过无嗅无味,似乎都是从海石花中流淌出来的,积到舱底后,又慢慢滲入海柳之中。
黑色的海石花上,爬进爬出的有数十条半象鱼,半象虾的生物,上半部分象是鱼,有鳞和鳍,鱼头圆滚滚的十分光滑,下半部分则象虾,有甲壳和螯,它们似乎在海石花里安了家,不时去舔死人骨头上的黑水,咝咝哈哈吸允着,显得十分贪婪,被手电筒的光束一照,就纷纷掉在地上,以头撞击舱板,发出“咚咚咚”的磕头声,又非常象是庙里和尚们敲的木鱼,口中咯咯有声,就象念咒念经一样,不知在叨咕什么。
我和Shirley杨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夹舱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在各种手电筒的光束下,那片海石花中突然有片阴影动了起来,我们四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只见海石花丛中,有一片人形阴影如在水波倒影中微微颤动,仿佛呼之欲出。
我心想:“三叉戟号被英国人收购改装开始,阮黑便一直在船上帮忙,古猜跟了船老大阮黑那么多年,也许知道这象海石花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可看了古猜一眼,他显然茫然不知,脸上还有几分惊慌的神色,以为海石花中会有幽灵爬出来,指着那夹舱对我说:“鬼……鬼呀……”
我抬手按住他的嘴,别他妈胡说八道,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不劲念叨?你说得越多,就算本来没鬼,早晚也变有鬼了,航海行船的门道只比盗墓的多,不比盗墓的少,也许夹舱里藏着的海石花,以及这些会磕头的怪鱼,是某种秘密供在船上的神龛,船老大确实会经常在船上摆些乱七八糟,只有他们自己认为吉利的东西,不过为什么在海上既不能谈起,也不能用眼睛去看呢?改装海柳船的那批英国探险家之死,当真和夹舱里的东西有关吗?
Shirley杨说:“咱们都不识得这些东西,可刚才这骷髅似乎拽住了古猜的腿,现在却又不动了,海石花里模糊不清的人影不知又有什么古怪,我看凡事皆需小心才好,如今已经弃船,还是别再理会这暗藏的夹舱了,尽快离开为好。”
我对Shirley杨说:“咱俩又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这海石花不太对劲,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到上面取些炸药来,将它彻底炸毁,以后就眼不见为净了,省得我还要老惦记着它,走哪都放不下。”说罢我拽着古猜,就想带众人走上甲板,会合留在上面的明叔和多玲,等拿了炸药在来炸了这古怪无比的海石花。
不等我们转身离开,夹舱里如同磕头念经般的怪鱼,却突然停了下来,鱼口张合,吐出一粒粒乌沉沉的珠子,虽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漆黑甑亮,用手电筒照上去,顿时泛出一团罕见的异样光晕,我心中惊呼一声:“黑的!”
南海中晶莹粹灿的月光明珠价值不凡,都是螺蚌受**月华所感,由珠囊中不断分泌出珍珠质,才由无质化有质,孕出海中精魄凝聚而成的奇珍,其中应月而生者,有银、白、淡黄、粉红之别,尤其以光华皎洁胜月,灯灭后可光照百步者为最上品,但是比这种月光明珠更胜一筹的,是海中最为罕见的“黑珍珠”,谁也没想到以海石花和人骨为巢的怪鱼,会口吐黑珍珠,不由得都停下了正要离开的脚步。
不过别说是我和胖子这伙极少出海的“摸金校尉”,就算蛋民龙户,也没几个真正有幸见识过黑珍珠,只听明叔说起过,黑珍珠在蛋民口中称“乌璆”,是可遇不可寻的海底异宝,可我觉得十分奇怪,世上生物,很多都有内丹与结石,比如牛黄、狗宝、驴石、我和胖子就亲眼见过老黄鼠狼尸体中有红色肉瘤般的内丹,都是有意或无意中吞吐日月精华而生,但这些东西都不如海中老螺老蚌的月光明珠。
大海大湖中的鱼活得年头久了,也能对月戏珠,不过“乌璆”神物,非是鱼龙之类所能凭空化出,唯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老蚌才会孕出此物,但要说眼前这些鱼珠不是“乌璆”,又会是什么?
胖子紧盯着舱板上的黑珍珠,使劲揉了揉眼睛,喜道:“胡司令,我记得咱俩当初穷的时候,就他妈跟白毛女在深山里盼解放似的天天望眼欲穿,不盼别的,就盼着能摸着狗头金发得一笔横财,这回出海真不知烧对了哪柱高香,刚弄到身南洋佛爷的行头,这些小黑宝贝儿又自己赶着送上门来了,不是富贵不逼人,咱还客气什么……”说着他就伸手去捡“乌璆”,捡一颗就念叨一样:“胖爷在太平洋开的游艇……这是加洲的别墅……这个嘛……是他妈胖爷在美国的小妹子……”
看到胖子那副掉进了钱眼儿里的样子,我心中一动,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凝神回忆,我是想到了死去的阮黑,蛋人那种贪婪忘死的本性,也许说是贪婪并不恰当,而应该说是一种习惯或是约定俗成的规则,在他们历来的传统中,凡是遇到龙穴,必定都是采到尽为止的“死采”,从来没有留下一些的观念,属于见蛋不要命的亡命徒,既然如此,那老蛋民阮黑,为何不取了这底舱里暗藏的“乌璆”?除非……
正念及此处,刚要在脑子里转过这个弯来,Shirley杨却先我一步想到了,她急道:“胖子快别拿了,这些东西恐怕不是海底的乌璆!”但胖子并不在乎,仍然把剩下的几粒黑珍珠都捡了起来。
这时古猜指着被撬开的秘舱夹层:“胡大哥,有鬼,你信我,真的有鬼呀……”他的中国话发音并不象阮黑那么清晰准确,会的语句也不太多,有些想说的话常常表达不出来,急得只是跺脚,翻过来调过去的不断提到有鬼。
我只顾看着胖子,防止他忙着搂“青头”时会出什么意外,随口应付古猜说:“我信你个蛋,就会胡说八道,有什么鬼?海里只有蛋没有鬼,我真想不起来上次见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可蛋炒饭也当真有年头没吃过了……”虽然说话没走脑子,但在反射神经的作用下,我还是和Shirley杨顺着他的手望了一眼,海石花丛中那团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清晰起来,五官轮廓历历在目,但如同水中倒影,辨不清是男是女,那鬼影似乎是片深黑色的海水,在固体的海石花和海柳之间飘忽不定,突然流进了那堆死人骨头中,骷髅头深陷的眼窝里随即淌出黑水,象是头骨里涌出两行漆黑的泪水,冤魂恸哭,我似乎感觉到整艘海柳船都已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看来形势不妙,从底舱破了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注定了无路可逃,立刻便要重蹈那伙英国人全军覆没的后辙。
(注:龙穴——有蚌珠的水域)
海柳船是艘文物般的古船,据说后来还一度被海匪使用过,船体虽然经过数次大修和改装,但主体结构仍是最早的那些海柳,一直沿用至今,前两年由英国人收购并进行改装,此船在珊瑚庙岛的一段时期里,蛋民阮黑和当地几名渔民,被雇来专门对海柳船维护保养,也参与了改装作业。
第三十八章 铜殿(上)
古猜不仅可以选择去法国跟她师姐在一起,也可以由Shirley杨安排他去美国上学,或者干脆留在珊瑚庙岛跟掰武学些生意经,何苦再跟老贼明叔学那套拿不上台面的手艺,去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命勾当。
我很清楚明叔只不过是看中了古猜有疍中“龙户”的身份,古猜那身透海花秀,恐怕已是后无来者的绝迹,此刻虽然被我和胖子戳穿,但明叔也不敢因小失大得罪我们,只好忍了这口恶气,心有不甘地盯着古猜后背去看,他并不知道古猜在水底遭到鲨鱼攻击,仍认为这透海阵的纹身,是古时疍民的不传之秘,恨不能自己身上也有这套阵图,然后入海采蛋,搏击龙触,探取龙颔,无往而不利。
救生艇已经在水上漂了多时,眼看距离浮出海中的古城越来越近,我暂时不再去分心理会明叔,和Shirley杨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还不知在这片保存完好的海底古迹中会遇到什么危险,一边划船前进,一边让胖子准备防身武器和照明器材。
就在这时候,明叔似乎在古猜背上发现了什么,在小艇上指着那片纹身对我们叫道:“他……他们疍人中龙户獭家的祖宗,大概都是从这海眼里逃出去的,这细佬背上透海纹身的图案里……有……有前面这座山!”
明叔在小艇上发现古猜的纹身有异,龙户的透海图中,竟然有归墟海中的山峰,惊讶之情见于颜色,他急忙把这一信息告诉给众人。
混沌茫茫的水面浪涌鼓动,我听说纹身中竟描绘着海眼里的情形,只好举桨停划,让众人将两艘小艇靠近,以绳索连接固定,明叔迫不及待地对我说:“疍人是先秦时期的海上蛮子,龙户獭家的纹身图案就是从疍人祖宗身上流传至今,珊瑚螺旋下的归墟恐怕就是他们祖宗的老巢,你们快来瞧瞧,蛋仔的纹身能不能帮咱们找到路逃出去?”
我们借着头上龙火岩层里的光亮,定睛去看古猜的后背,疍人纹得周身鱼龙海浪,其意乃以鳞族自居,在海中刮蚌采珠时,能够不遭物害,俗称“透海”,都是些鲸鲵鲛鱼在风浪中追逐火珠的场面,其纹身时使用的针法和秘药,历来不肯外传,而且不同于成年人纹身,疍民都是从十岁起就绣面纹身,绣上透海阵,就表示这个孩子已经是“龙户”或是“獭家”了,可以独自下海探取龙颔,随着年龄增加,龙户的一身花绣,不但纹理越来越是清晰繁奥,颜色也逐渐变得更加鲜艳夺目,待得纹身图案随着年华老去而转为模糊暗淡,“龙户”就不能再次下海谋生了。
我曾经特别留意过古猜背后的纹刺,但此时再看,竟比先前多出了许多变化,鱼龙鳞族追海逐波的花绣中,还有另一层模模糊糊的图案,将目光牢牢盯住,凝视良久,才看出有座浮出海面的山峰,那山中空,围着一根斜倒的巨柱,柱下压着一具面目狰狞的僵尸,四周全是人骨堆积,山底象是一片洞窟纵横交错的珊瑚礁,其中似乎有鲛人墓穴,纹着几条死相古怪的鲛鱼,再深处则是一节节盘绕起来的龙骸遗骨。
古猜并不知道自己的纹刺中,还有另一层绵绵密密的隐图,而且更不清楚他和这神秘的归墟有何关系,他父母早亡,大概有些疍民的秘密尚未来得及告诉他,我见透海纹刺里再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拍了拍古猜的肩膀,让他不用担心:“你小子算是回老家了。”
说完我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距离我们尚有数百米距离的山体,铅灰色的山峰磷峋嵯峨,在波涛起伏的水面上非常显眼,归墟中有阵阵海气盈动,空间中有许多杂乱的气流和海气化成的烟雾,用望远镜也只能看出个大至的轮廓,似乎有成片成片的建筑古迹散步在山体上,其中好象还有许多模糊不清的人影。
我看了几眼,又把望远镜交给胖子让他也看看,这地方让我们俩看起来,感觉格外眼熟,我们在十几年前,曾在蒙古草原和大漠之间的百眼窟里,见过一片龟眠地产生的鬼市幻布,那灰蒙蒙的古建筑似曾相识,竟与此地极为相似,如果这山不是海面上的幻相,多半与我们很久以前的那次经历大有关联,以前我就有种强烈的预感,在百眼窟海螫蜃楼中所见的古城,是我这辈子里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却想不到应在今日。
这时明叔在问Shirley杨:“咱们这伙人里,其实也只杨小姐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你看蛋仔背上的纹身,是否是归墟里的海图?咱们有了它的指引……就能回家了?”
Shirley杨道:“透海图的轮廓酷似巨鲸,同归墟里的地形非常相象,浮水而出的山峰也和图中的刺绘别无二至,但纹身过于抽象,最多是一种的标志,没办法当做精确的地图来看,而且我觉得……这既不是山峰,也不是古城的遗迹,而是一座埋葬恨天氏的坟墓。”
明叔大惊:“恨天氏的古墓?这规模也太大了些,被巨柱压在底下的尸体,还有山底这些乱七八糟的标志又是什么意思?古墓底下会有龙骸?”
Shirley杨对明叔说:“恨天文化一向被视为历史上的迷踪之国,世人对归墟古迹的了解太少了,咱们现在无非是妄加猜测,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看这海中浪涌大增,再留在水面上,救生艇恐怕就要被浪涌揭了,不管前面是凶是吉,也只有冒险进去一探究竟了。”
我和胖子都表示赞同,混沌无际的归墟之水忽涨忽落,不知何时就会海涌鼓荡,万一橡皮艇被揭翻了,有人掉进水里,不免立刻就要喂了恶鱼,四顾茫茫没有落脚之处,也只有到那恨天人的古迹里暂避风浪,当下众人抄起木桨,划水破浪,将救生艇驶向前方。
第三十八章 铜殿(下)
我满腹疑惑,忍不住在艇上问Shirley杨:“古猜的透海纹身好生离奇,他还真成大西洋海底的来客了?”
Shirley杨推测说:“恨天氏孤悬海外,以龙火炼铜,远离华夏文明,所以很多人不相信这里的青铜文明曾经鼎盛一时,他们大概消亡于战国末期,其遗族流落海上,被秦汉统治者定为疍户,古猜就是恨天氏的遗民,他对水性的熟悉,和透海阵纹身上描绘的恨天国传说,就是最好的证明。”
古时“搬山道人”的搬山分甲术里,有隐象之术,用密药刺在人皮上,用盐水浸泡可以显出隐藏的图象,疍民可能也有许多秘方,包括使用海里的特殊之物,作为纹刺肌肤的药水,将恨天人古老的秘密都藏在了透海图中,一代代的保留至今,“龙户”的绣面纹身,只有在归墟的海水中浸泡,才会显露真相,否则外人用远不会知道透海阵图里隐藏着恨天古迹的传说。
归墟水底的深涧中热泉翻滚沸涌,还有干扰电子信号的低频脉冲,不知道是由什么东西发射出来的,这片混沌之水不咸不淡,大概含有某些其它海水没有的物质,应该是随着海水深度的变化而逐渐增加,所以用秘方配置的驱鲨剂一到那个深度,立刻就被海水化去,还有古猜纹身里渗入肌里的药物,也同时在水底产生了反应,形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随后在刺绘中隐藏着的纹身才呈现出来,可归墟底下究竟会有什么呢?生门又在何方?
说话间,救生艇便已经接近了水面耸立的石山,面前十几米处的水中有数道石门森森壁立,残破的石梁上颜色有明显区别,一时之间难以判断改从哪里进入,我抬手让众人减速,使救生艇慢了下来,这时鲸腹般的岩层上,阴火的光亮被浓厚的海气遮蔽,阴火转为血色,如同一道道血色火浆在穹庐上缓慢流动,把水面也衬得一片暗红。
我们在起伏摇晃的小艇上看着四周,都生出一种相同的感觉,这归墟中神秘的地形,越来越象是真正的鲸腹了,苍穹上的阴火仿佛都是巨鲸血脉在不停地流转,鲸腹中的血海翻涌,海水无风起浪,救生艇如同两片飘叶随波逐流,险象环生。
胖子紧抓住艇上固定船浆的铁环,叫道:“胡司令,再不进去橡皮艇就完了,到这了还犹豫个什么?”
我心中一转,对众人说:“我看这几道石门不那么简单,不同的颜色好象暗合五行方位,今日支干皆属火,咱们和那条大海蛇一同落进归墟,它当时就送了性命,我看可能正是因为它遍体白鳞,白为金象,犯了火冲,想活命的,就跟我把船划进侧面黑粱高悬的山洞里去。”
其余的人答应一声,抄桨击水,借着浪涌的间隙,在血色苍穹那暗红色的光线下,把橡皮艇驶进了洞口,一进被海水半淹的山腹,水涌顿减,救生艇也立刻稳了下来,Shirley杨在船头举起探照灯探路,只见这铅灰色的山洞,实际上是被海水冲塌浸泡的一座大殿,那山洞无非就是殿门。
大殿构造简单古扑,没有飞檐斗拱的奢华,但规模宏伟,采用的石料极为巨大,气势雄浑森然,颇有几分“穷尽天下之庄严”的气象,身入其中,黑暗幽深的巨大空间使人感到格外的不安和压抑,我们还仅是见到了殿内的半截景象,碧幽幽、阴沉沉的水下,尚且淹没着大半古迹,古人以壮大雄奇为美,常有凿山为像的壮举,世界上很多古老的建筑奇迹,都是几千年前的产物,古代人那种虔诚的信仰和搬山填海的坚韧毅力,都远非今人可比。
我们乘着救生艇随着水流漂入大殿正中,被这雄伟的殿堂所震慑,都有一种经阅千年沧桑的惊叹之意,海水在殿外涌动撞击石壁,发出轰轰然的回声,如同海兽咆哮雷鸣,使人颤栗自危,就连胖子那号没心没肺满不在乎之人,此时也好半天没敢出声。
两艘橡皮艇上的探照灯光束在四周水面来回扫动,只见殿中水面上露出许多高大威武的青铜神像,一个个面目狰狞丑恶,瞪目低视,神情凝重肃穆,这些铜像全身都是青铜,有些下半截没在水里,还有许多都已倒塌,横倒斜依在四周,撞毁了一部分墙壁和石柱,但大殿结构坚固,没有倾塌崩溃的迹象。
在青铜器时代里,青铜是国之重器,炼铜的工艺水平,以及铜矿资源的规模,都决定着国力的兴衰强盛,Shirley杨曾说象锻造“司母戊鼎”这么大的铜器,单是燃料,就几乎需要烧掉几百亩原始森林,资源的局限使青铜器极为宝贵,仅用于宗教祭祀,或是战争外交等重要领域,但亲眼目瞪这大殿中无数青铜神像,可以想象几千年前的恨天氏懂得掌握和使用海底阴火,他们不用人火和天火也能制造铜器,而且工艺水平之特殊,使铜人在海水中浸淘了几千年,却依然铜性不失,这些都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我察觉到殿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便让Shirley杨将探照灯角度抬高,一看之下,众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殿柱上用铜链高高低低地挂着十余尊青铜人头,每一颗铜人的头颅怕是都不下数百斤,那情形就好象是被斩首后悬挂示众一般,掉了脑袋的无头铜人身躯,则静静的立在角落里,什么利器才能斩断如此沉重巨大的铜人?
Shirley杨也感到十分蹊跷,这里属于恨天氏的墓穴也仅是依理推测,但看到殿内横倒竖卧,身首异处的铜人,却绝不象是一座古墓,这时橡皮艇缓缓向前,有一尊青铜像斜倒在水中,头部歪斜依在巨柱上,水面没在它的肩部,Shirley杨便将探照灯的光束打了过去,落在铜像狰狞的脸部。
归墟里水位高的时候,整座山体都会被淹没,铜人遭海水侵蚀千年,到处挂满了各种喜礁生物的细小尸骸,但面目轮廓尚且依稀可辨,明叔告诉古猜:“蛋仔啊,你先人就长这样子,快诚心诚意地拜一拜,让他们保佑咱们平安回去。”古猜只是茫然不解,望着那些高大的青铜神像,显得很是不安,问明叔:“阿叔……我先人……怎地人头都被砍掉了?”
明叔冷不丁让古猜这么一问,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当这想师傅的怎好被徒弟给问住?只好让古猜别再乱说乱问,不管是倒斗摸金,还是背尸翻窨子和采珠捞青头,所有这些玩命的行当,都有两大通用的禁忌,第一就是不准好奇,见到奇怪的事一定要装看不见,绝不要问为什么。
古猜奇道:“为什么?有鬼?”明叔气得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衰仔,还问点解?胡八一不是早就话你知了,他说的那就是第二大禁忌,不要提鬼!”
我没去理会明叔如何传授给古猜他那套丰富的经验,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便同胖子连续划水,将船靠到近处,拿潜水刀刮去表面的侵蚀物,露出青面獠牙的铜人脸部,众人打着手电筒围拢了观看,青铜巨人面目怪异,令人越看越奇,都不禁想问:“恨天氏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所谓恨天究竟是何意?”
在中国传统观念中,以北为大,以中为正,以天为尊,就算在平常的言谈话语中,也不敢轻易得罪老天爷,但“恨天”这一名称,完全颠覆了这种尊天为神的观念,疍民的祖先究竟是干什么的?众人胡乱猜测了几句,却都不得要领。
胖子说:“我就知道以前在南海有个南霸天,好象早就被红色娘子军给消灭了,南霸天是专跟老百姓过不去的地主阶级,可没听说过有敢跟老天爷过不去的,当年的红卫兵们虽是有心去跟老天爷练一趟,但是没那么多飞机上天,也就做罢了,不过雄心壮志都有诗为证——敢教日月换新天嘛。”
我听胖子信口开河,又看了看那獠牙森森的青铜巨人,觉得其形象气魄实是非同一般,威武凝重里似有三分邪气,便对众人说:“同志们,你们听没听说过洋人那套上帝和撒旦的传说?西方的魔鬼撒旦,好象是跟老天爷有仇做对的专业户,恨天氏会不会和西方宗教传说有关系?因为在华夏文明的传说里,地狱的阎王爷和海里的龙王爷,都是天上玉皇大帝指派到基层抓具体工作的领导干部,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互相之间是挺对脾气的,好象在东方人的传统观念里,不存在憎恨天神的想法,这是一种传统成型的牢固世界观。”
第四十章 有筋无骨(上)
多玲和古猜两人,都黯然点头,古猜对我说:“胡老大,我信你,师姐和师傅掉下海,你救他们,那么危险,眼睛都没眨,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听他提到在海陷时我救回阮黑和多铃的事情,原来他出死力帮我们在沉船里打捞“秦王照骨镜”,是想感恩图报,我眼下心思杂乱,并不想对此事居功,就立刻让他和多灵准备为阮黑整理整理,然后找个蚌壳下葬。
多玲带着古猜把裹住软黑的白布拆开,用清水擦去他脸上残留的血迹,然后按照他们的风俗重新缠好尸体,南洋之人大多信佛,二人双手合什,为亡灵祈祷,祝他早日成佛,一想到相依为命,对待他们如同亲生父亲的师傅阮黑就此死去,今后的岁月中再无相见之日,天底下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不禁再次泪流满面,抚尸大哭,哭了良久,在头顶如血的苍穹下,唱起了阮黑生前总在船上哼唱的一首歌,歌声哀愁凄苦,听得旁人也想落泪。
我和Shirley杨等人正在动手掘着蚌壳,听到这愁苦无边的歌曲,虽然听不懂在唱什么,但心中似有所感,生出一阵茫然若失的愁绪,不由得停下手来侧耳倾听,只有明叔听得懂这歌中词意,他叹了口气,低声告诉我们:“蛋仔们唱的是古时采蛋之人的曲子——我的那个神啊,救我苦男儿,不怕流血汗,只怕回不了家……”
一支苦曲唱罢,多玲和古猜又哭了良久,方才收整好了师傅遗体,阮黑身无一物,没有什么遗产,只在口中含了一颗价值连成的“驻颜珠”,他穷了一辈子,死后算是享受了一回帝王将相才有的奢华待遇,采珠半生,最终葬在青螺蚌甲中,蚌甲在蛋民中是“龙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但我们在堆积成了小山的蚌壳中寻了半天,也没见有足够完整巨大,可以作为棺椁的螺甲,这四壁环绕的天井中,随处可见古人屠蚌采珠的雕刻壁画,又有成千上万的螺蚌空壳,肯定曾经是一处专门刮蚌的场所,蚌壳堆成了高大的坟山,我们在海上曾经捕得一只“砗磲”,它的蚌壳如白雪般晶莹,交错闭合如牙齿的两壳,如坚甲环抱,无隙可投,如能找到类似于“食人蚌”的螺甲,那才是最适合做棺材的灵物。
我并不死心,揭掉上面的一层蚌壳,想看看深处有没有埋着食人蚌,不料扒开几层蚌壳,里面竟露出很大一块铜板,抚去上面细碎的蚌壳和泥沙,铜体被海水浸淘已久,但铜板表面上红色的斑痕累累,可以看到镂刻着许多赤身裸体的女子人形,其形态皆为在海中息戏游动,姿态妖娆艳绝。
我们没想到竟会挖到这种东西,一时不知这精美的铜板是何物,又为什么会埋在蚌壳堆里,铜板上有两个铜环,看来这是个可以揭开的盖子,我想说这恐怕是口装尸体的棺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图案和形制却都不象,哪有棺材盖子上铸铜环的?于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不明究竟,没敢擅自揭开铜板,对胖子打个手势,二人继续清除四周的螺蚌遗骸。
胖子掘开四周的螺甲,将其整体露出,原来这里埋着一副大如水缸的青螺甲壳,螺口被铜板封住,看那螺甲上的纹理,天然形成一个女子,衣纹俱全,手有指、腹有脐、眉目娇好,无不与生人酷肖,常闻蚌中有天然生成的罗汉观音像,今天亲眼所见,外壳水纹形如女子,也算是一件海中的奇异之物,才知蚌中有人像的传言,并非是蛋民渔民空穴来风的乱说。
我让明叔也过来看看,他也不知道这被铜板所封的螺壳是做什么用的,猜测是古代恨天氏做的螺甲棺椁,我以前听说过蚌棺,古时确有这种葬俗,但大多都是用蚌,而不用象米缸一样粗大的老螺青甲,用蚌棺下葬的大多是渔民,而且皆为没讨到老婆的男子,这种罕见诡异的风俗,大概是出于想和蚌精配阴婚的缘故。
胖子说:“那就肯定没错了,要不然这铜盖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女人,螺甲上也有个天然造化的美人儿身影,这口螺棺里收敛的,肯定是一个色鬼,取一个媳妇儿都嫌不够,瞧他这阵势死后是准备搞多少个?”说着就去数那些女子的数量,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
明叔听我们说这可能是口罕见的螺甲棺,有棺便有明器,如何能不动心?马上使出激将法,蹿叨我和胖子说:“乡下那套和蚌精配阴婚的龌龊风俗,怎么会和这螺壳棺材有关?我看这青螺也不是凡物啊,棺里的尸体,未必就是色鬼,反正他已死了几千年了,他生前什么品行咱们后人又怎么能够分辨?”
胖子听后,一嘬牙花子说道:“嘿,我说明叔,怎么你还不信胖爷我这双慧眼?棺中的粽子要是嘴里有珠子,尸体肯定还没腐烂,不信咱就打个赌,我说它准就是个色鬼,要不然这么流氓在棺材盖子上弄那么多女的干什么?好色之徒**旺盛,脚丫子上的毛又黑又长,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我心想经常游泳之人腿脚上的汗毛确实比较发达,曾经住在“珊瑚螺旋”海上的人,脚上的汗毛自然是浓密,螺甲密不透隙,对恨天国的贵族来说,死后含颗珠子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眉目俱全,连身上的毛发都能保留至今,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以棺中死人脚上有没有毛来打赌,不仅别出新裁,而且已先自占了七成的赢面,如果尸体腐烂掉了,那就最多和明叔赌个平手。
胖子又拿话激了激明叔,明叔忍不住气,咬牙跟他赌了,看看这螺中古尸到底是不是色鬼,买定离手,胖子的赌注是他捞来的金表,明叔破产后身上已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只好赌上分给他的一颗南珠。
第四十章 有筋无骨(下)
Shirley杨对我说:“你别让他们胡闹了,你想想这样做好吗?”我说:“这有何防?咱们这是……是科学考察啊,陈教授不是也说过对待科学,对待真理,一定要大胆假设,谨慎求证吗?古尸生前是不是非常喜欢女色的家伙,这也是学术研究领域范畴之内的重要课题,我记得关于海陵王那个超级大色鬼,就有许多学者专门考证研究过,许他们研究,难道就不许咱们摸金校尉研究了?再者说来,这青螺要真是棺椁,正好安葬船老大阮黑,他也是光棍一条,葬在这里,岂不比收殓个古时的流氓色鬼合适?”
我问古猜和多玲同意不同意,他们姐弟二人没经历过这些事情,表示愿意听我安排,于是我立刻让胖子去揭那棺盖,尽量不要损坏了,稍后安葬阮黑还要使用。
Shirley杨没办法,只好又劝明叔别跟胖子赌了,明叔说:“都已经落注了,哪有反悔之理?不过杨小姐你也别担心,你阿叔我是什么人?贩卖过多少古尸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就根本没见过死人脚上的汗毛还能保存下来的,不管尸变还是被寒玉塞住七窍致使尸气不泄的,总之人死之后只要过一定的年头,尸体在特殊环境下,也许依旧栩栩如生,可腿脚上的汗毛却绝对会脱落。”
明叔得意之情溢于颜表,又得意地接着说道:“杨小姐你看他们那两个衰仔,一向目无尊长,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可他们毕竟缺少经验,还嫩啊,姜是老的辣嘛,也该让他们得回教训了。”
我和胖子听到明叔自称已经稳操胜券,抬头对望了一眼,心中不禁有气,暗骂明叔老贼真够狡猾,我仔细回想,还真不记得在那具粽子脚上见过汗毛,这回赌的匆忙,可真有些托大了,不过我也并不担心,因为我清楚胖子是干什么的,他除了割肉疼,就属花钱疼,不占便宜就觉得吃亏,他怎么可能让明叔这老港农拿下一道?
这时胖子找出家伙,戴上口罩,对我们挥了挥手,示意大伙退开几步,免的被棺中阴晦之气冲到,随后在蚌壳堆上点了支人鱼蜡烛,不过这时候东南西北根本搞不清楚,只是出于习惯胡乱上了亮子,这才动手撬住铜环,气贯丹田,叫了一声“开”,将陷在螺甲壳口的铜盖揭了起来,只见螺甲中确实不是空的,似乎还有螺肉,棺盖一启,一片白光冲向半空,似有宝气,可又腥臭无比。
众人等那阵白色气体散尽,才敢走近去看,只见棺中果然躺着一具尸体,我和胖子、明叔三人顾不得去看古尸长得什么模样,迫不及待地先去看它双脚,古尸蜷倒在水缸般的螺壳里,双脚白腻异常,却并没有半根又黑又粗的汗毛。
明叔见状忙说:“怎么样,脚上没毛,古尸生前肯定不是色鬼,肥仔输了就要认……”
胖子满脸诚肯地对明叔说:“脚上没毛可不一定不是色鬼啊,没毛说明……说明……说明这哥们儿是性变态,比他妈流氓还可恨,再说,咱们当初赌的可不是它脚上有没有黑毛,而是古尸生前是否是个好色之徒,您老想让我服输,当然毋问题啦,但至少也得拿出这死尸不好色的证据来。”他明明强词夺理,但偏教人无可反驳。
明叔又落入胖子的套中,差点连肚肠子都悔青了,想去找Shirley杨给评评理,这时Shirley杨正在察看螺壳里的古尸,她对众人说:“别争了,这螺甲根本不是装敛死者的棺材,如果这片满是洞窟和石殿的山体是恨天氏的古墓,我想这螺甲可能是用来封藏殉葬品的,这天井是处殉葬的偏殿。”
我闻言一怔,虽然风水易理的雏形始于西周,但从殷商那一远古时代开始,不论活人居住的城池,还是安葬死者的墓穴,便已有了一定的准则,比如中、正、方、直的形状,以及“坐北朝南”的取向,实际上这些便是风水之道的原形,例如“北为阴、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山南水北为阳”,早在殷商的墓葬中都已出现,可见阴阳之理要早于五行生克推演之道,不过若说这座供奉射日青铜神像的山体是座古墓,确是难以理解,春秋战国以前,还不可能在坟墓中存在如此宏伟的大殿。
我估计Shirley杨也应该清楚这些事,她既然如此说,必是自有道理,只见Shirley杨戴上手套,将螺壳中尸体轻轻捧出,这尸体的四肢在她手中又瘫又软,皮肉如水缎一般,竟似是软如无骨的一副空皮囊,可偏偏眉目口鼻俱在,满头青丝也不曾少得一根,身上穿了一身千珠衣,赤着双足双手,顶着鱼骨冠,原来是个女子。
刚才我们只顾看古尸的双足,没想到竟是一具女尸,不禁好生惭愧,不过我见Shirley杨竟敢把那全身无骨的女尸从螺壳里抱出来,忙道:“这也使得?快放下,小心尸变!”
Shirley杨说她要找找看这巨螺中有没有归墟中的地图,那具女尸瘫软如泥,尸中毫无形骸,传说古时候的徐偃王是有筋无骨之人,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尸体,之所以说螺甲中都是陪葬品,或是埋藏起来的贵重秘器,是因为这女尸似乎不太象是盛敛在其中的棺主,它更象是一件神秘的收藏品,而且螺壳中还有许多古怪的事物,说着话她将女尸放在螺壳被撬掉的铜盖上,又从空螺中取出一对漆黑的古铜剑,一个龟卜玉盘,数支人鱼蜡烛,另有一个形态古朴的黑色玉瓶,瓶口封得极是严谨,瓶中沉甸甸的,似是装满了什么东西。
我和Shirley杨同样觉得好奇,螺壳中这些希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正要逐样看个仔细,却见明叔和多铃姐弟,都面无人色地盯着那具有筋无骨的女尸看,眼也不眨一下,他们脸上的肌肉好象都在抽畜,我忙问:“明叔,怎么回事?”
明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震慑,喘着粗气,喉头象被哽住了一般,连说话都已吃力:“那不是……不是女人尸体,那东西是……鬽!”
第四十六章 古鼎铁树
我和胖子、古猜三人,都没想到洞**部纵横相同,形同蚁巢,除了那些尸骸,其中更是藏匿着无数活生生的鲛鱼,这时事出突然,但我们还算清楚难以触其锋芒,急忙抱着死婴,游进了身后一处鲛人藏骨的墓穴躲避。
我关上潜水手电筒,握了“分水剑”守在洞口,又将墓穴中鲛人的尸骸堵住洞穴,胖子和古猜二人则以利刃把住深处的珊瑚洞,感觉到外边水流涌动,似乎有无数鲛鱼在珊瑚树上游动,不由得暗自心惊,若是晚得半步进洞,此时怕已被这些海底的恶鬼咬碎了。
在秦汉之后,海上的“鲛人”几近绝迹,往往隔了数十上百年,才有船员在海中偶尔见到,据说是由于“鲛”鱼皆为雌性,又非以卵生繁殖,而是半卵半胎,科学家也无法解释它们是怎么繁衍至今的,只有渔民蛋民们流传下的种种传说,把鲛人形容得生性奇淫,能上岸与人交合,这些则不足为信。
古时“鲛”也是“鲨”的一种名称,不过这大概是一种误解,“鲛”相貌丑陋狰狞,有近似于人手的前肢,从春秋年间,就已经有人捕得活鲛熬制灯油,西方人认为它属于“人鱼”的一种,实际上“人鱼”多在东海,南海少之又少,但不能绝对没有,它是一种形状似人的四脚鱼,寿命极长,生性灵动,能在海上踏波而行,食其肉能治百病,并且延年益寿,比只有制灯燃油用途的“鲛人”珍贵许多,人鱼虽然稀少珍异,可是在近代又比“鲛”要多见,虽没见人捉过活的,却屡屡有人目击,近千百年来鲛鳞之属,几乎已经绝迹,却不料在这与世隔绝的珊瑚洞里,还有如此之多的“鲛人”。
我把潜水手电筒的灯头遮住,悄悄照了照珊瑚洞深处纵横交错的“鲛人”巢穴,窄小处只有瘦骨嶙峋的鲛人可以穿梭往来,根本不容潜水员通过,往里面走无路可行,冒然进去,免不得被卡在其中进退两难。
胖子自认为经验很丰富,打了个手势,告诉我们不如用潜水炸药引爆,炸死一群鲛鱼,然后趁乱杀出一条血路返回水面,古猜被鲛人在手臂上抓了一把,留下五道血印,他心中正自顶着股无名邪火,见状就要抄刀闯出去捉条活鲛,捅它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在古猜头上拍了一巴掌,让他不要凭着一股蛮劲就出去送命,就算你这“龙户”浑身是铁,又能碾得几颗钉?随后我接过胖子手中的炸药,有个大胆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浮现,正要行动,突然堵住洞口的鲛人尸骸被一股巨力猛然拽了出去,紧跟着一个黑龋龋的鲛头探了进来。
我暗骂一声来得恁般快,手中“分水剑”递出,剑尖从鲛鱼口中透脑而出,珊瑚洞内顿时污血滚滚,潜水手电的光束都被遮住,我目不见物,只好抽出短剑,对准洞口胡乱攒刺,也不知都戳在了一条“鲛鱼”身上,还是刺在了别的什么东西上。
混浊的水流中,却见寒光点点,原来“鲛鱼”常年生活在漆黑阴冷的水中,就象那些深海鱼类一样,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或是变得触感极度发达,或是眼睛突出进化,“鲛鱼”便是属于后者,它们的眼睛全都生得凸出眼眶,在水中如同两个天然发光器,洞口前凶残的光芒阵阵闪动,又有数条“鲛鱼”堵住了珊瑚洞。
我们三人各执古时疍人在水下屠龙宰蚌的利器,凭借狭窄的地形,将钻进来的“鲛鱼”一一戳死,但氧气和人力都有极限,时间一久便是难以支持,而且珊瑚树化石周围的“鲛鱼”数量实在太多,它们并非象“鲨鱼”一般会争食分抢自己同类的尸体,只嗜人肉人血,已经层层叠叠的聚在洞空,围得水泄不通。
胖子捡起我落下的炸药就想引爆,我看到他的举动,心中也不免绝望,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想不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但此时宁可用炸药同归于尽,捎上几条“鲛鱼”垫背,也好过被它们拖出去活活分尸。
就在胖子刚把炸药锭握住,突然有一条鲛鱼从我身边蹿过,扑住了古猜,一人一鲛缠在一处,撞到胖子身上,反把胖子手里的炸药撞落了,“龙户”古猜在水中极为凶悍,就如同大多数嗜血的凶恶水族一样,越是见血,他骨子里那股悍恶之意越重,他用手中的“龙弧”抵住了鲛口,那恶鲛没命地乱咬,都咬在刀刃上,下颌骨都被切成了数片,却仍毫不退缩,然而扑得更加猛了。
我正用“分水剑”挡住从洞口钻进来的“鲛鱼”,见古猜被那口中受伤的恶鲛扑住挣扎不脱,急忙伸出口抠住那鲛人全是血丝的眼球,跟着向外一扯,将整个突出眼眶的鲛鱼眼珠子,连筋带肉抓了出来。
那“鲛鱼”再也吃受不住,急向外蹿,但它巨痛之下,抓破了古猜挎着的潜水携行袋,它指尖爪利,一扯一划,竟将密封袋扯得豁了开来,装在里面的死胎形骸落将出来,四周虽然血水浑浊,但死胎在水中面目抽动,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围在洞口的大群“鲛鱼”,好象遇到了什么瘟神,急忙趋避逃蹿,顿时散得干干净净,我急忙一把抓住那畸形胎儿,在水底和胖子、古猜三人相视,虽然戴着蛙镜,仍掩不住众人差异的神色,“鲛鱼”如此凶恶,就算是深海中体形最大最凶猛的“龙王鲸”撞上这群恶鬼,也得被啃成森森白骨,怎地见了这些胎儿掉头就逃?
我心中止不住好一阵狂跳,低头看了看手中抓住的胎儿形骸,水波光影之下,犹似鲜活如生,也许受月蚀而成畸形的胎儿,本身带有一种月破之气,鲛鳞人鱼之属,无不贪恋明月精华,一见这些受到月破蚀天而感应孕变的死胎,便如遇蛇蝎,逃避惟恐不及。
水下情况复杂,我顾不上多想,反正如今看来,这三具死胎质化了的形骸,是防范水底凶灵最为灵验的“护身符”,正可趁此机会潜入水底,寻找那尊所谓的“震天鼎”,于是我和胖子也将包里的胎儿取了出来,三人各自将其抱住,摸索着出了珊瑚洞。
随着“鲛鱼”的逃散,水中那种无穷无尽的“幽灵蛸”,又开始成群结队地游了出来,这群幽暗水下的精灵,随着水流散发出一波波光晕,将珊瑚树照得通彻如水晶龙宫,“幽灵蛸”从不浮上水面,并无普通水族应月之性,也不惧怕我们抱着的畸形死胎,只在周围翻翻滚滚地来回舞动。
这回我们再也不敢托大,径直潜入水底,大约在有将近十层楼三十多米的深处,果然见到一口陷在珊瑚化石中的巨鼎,这口鼎直径之大,比起那棵海底神木也不逞多让,有整株珊瑚铁树的化石生在其中。
我们接近鼎腹,发现这尊巨鼎乃是天然生成的一块石盆状巨岩,里面套有数口人造的铜鼎,四周有数十条老树粗细的巨链,都没入溜转难近的旋涡深处,不知是否曾经锁着什么庞然大物,我对胖子做了转动的手势,告诉他这天然的巨鼎,又哪里象什么鼎器,分明象是一个巨石转盘,而里面有铜造的沟槽和鼎器,这些东西我们这辈子从没见过听过,根本不象机关,更象是个放在海底的巨大盆景。
绕着巨鼎转了半圈,并没见到有什么“震卦”的标记,也不知该把着三个月破的畸胎形骸放在哪里,这时跟在我后边的古猜,伸手扯了扯我的腿,指着水深处让我和胖子观看,借着“幽灵蛸”飘舞的光波,只见水底的珊瑚化石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这缝隙有宽有深,如同一道深涧,里面的水黑茫茫的,没有半只“幽灵蛸”进入其中,偶尔有些奇形怪状的鱼鳌摇头摆尾地游将进去,却个个都是有进无处,看了半天,都不见任何活物从深涧里出来,那里的水全是旋涡,在远处都能感受到一股股极强的吸力,深涧边上有块大石板,只能从外形辨认也许是块古碑残迹,上面刻了什么早已看不出来了。
我看了看珊瑚化石岩层下的深渊,问古猜可否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古猜比划了半天我和胖子也没看明白,但那里水太深,人一过去就会被乱流卷走,我心想那地方八成就是有龙骨遗骸的所在,里面凶险难测,何况没有重型潜水装备,也难以深入其中探其究竟,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查明身边这座古鼎的真相,看看它是否是给古尸海葬的机关,倘若真能让僵尸浮出海面,我们也能趁机跟着上去,如今给养装备消耗一空,生死成败尽系于此,便没太留意那深涧中的情形,继续在水底围着巨鼎仔细观察。
海底石鼎另一侧的珊瑚森林化石中,又有个巨大的洞穴,我和胖子等人伏在鼎旁窥探了一阵,都没发现什么异状,但古猜在水底目力过人,他似乎能看见那洞中有什么漆黑蠕动的巨物,连他都觉得那里面十分危险,绝对不能接近。
我和胖子见古猜对那洞中之物都觉得惊惧,料定必不寻常,三人不敢擅动,急忙翻身游入鼎中,这里都是“幽灵蛸”光波不及之处,只好以潜水手电来照明,周围的几尊铜鼎之间,全是铜槽锁链的绞盘,看来似是某种机括,可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启动。
胖子摇了摇手中拎的死胎,问我这劳什子该放哪里?我看看四周,心想这些月之大破侵损的胎儿,大概只是为了在水下驱散成群的恶鲛,并不是用来放在这巨鼎中的,因为也无处可放,这东西轻飘飘的,一撒手就浮上去了,恨天氏熟知水族习性,想必是疍人的祖宗们知道“鲛鱼”的弱点,否则以这片水底的凶险万状,谁又能下来动这大鼎,看来这三具死胎形骸,我们是怎么抱下来的,还得怎么给它抱回去。
正没理会时,古猜凭着他的一双金鱼眼,发现鼎中那株珊瑚铁树下有些东西,冲我们打个手势,当先游了过去,我和胖子担心他有闪失,想喊他回来一同行动,又苦于张不开嘴,想要伸手拽住他,那家伙又滑溜得象条泥鳅,早就游到了前面,我们只好抓着鼎内的铜链,紧跟住游向珊瑚树下。
铁树下锁着一具黑色的朽木棺椁,木质虽好,但在水下腐蚀得已经酥了,用手一碰就一片片地往下脱落,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秦汉之前多用石椁铜凾,木椁非常少见,不过木质如臡,是不是一具木椁尚且难说。
但黑如朽碳的木匣,形体大小正可容纳成年人的尸体,长长方方的倒是极象棺椁,不等我再仔细去看,胖子已经把烂泥般的木头扒开,里面赫然有具遍体发绿的尸体,三人见尸气被水波一逼,竟然盈绿如生,尽皆吃了一惊,水底怎会有这种东西?
黑色的木椁内有层暗淡微弱的绿色萤光,我急忙将潜水手电的光束照将过去,只见那朽木夹裹之中,有具满是绿蚀的铜人,铜人的形态似乎是古时多见的“衣冠尸俑”,也就是墓主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尸骨下葬入殓,往往以金玉或者青铜造成人形,穿戴墓主生前冠服,置放在棺中作为衣冠尸俑替代死者。
我定了定神,拨去铜人脸上的朽木,将那古木板彻底拆散开来,再定睛细看,心下更是疑惑,看来这铜人也非“衣冠俑”,因为“衣冠俑”根本不能算是陪葬的“明器”,它的地位乎就等同于墓主,向来十分尊贵,须造得眉目端严,形态仪度不凡,而且向来稀少,现在能见到的几乎没有了。
第三卷 怒晴湘西第一章 琉璃厂(上)
人生在世一举一动。往往身不由己福祸安危由天定悲欢离合怎自由我和shir1ey杨受陈教授之托组了打捞队去珊瑚螺旋的沉船中打捞国宝秦王照骨镜在南海采珠蛋民的协助下最后死中得脱总算不负所托取了古镜回来。
不料蛋民多铃中了沉船里下的死降邪术正是三分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眼看着再难施救幸得有人指点尸降耗散人体生气。只有古墓里的内家肉丹可救但内丹为得道之人借天地灵气吐纳形炼而成的金丹自古以来世上多有求仙炼道的但能得其法炼出内丹之人实属凤毛麟角绝不是等闲便能寻到的。
陈教授多少知道些关于湖南的某处古墓中藏有内丹之事也许在湖南可以找到内丹。不过不知那古墓是否早已被盗空了经他提及我猛地记起在北京失踪的算命瞎子来那瞎子早年间曾是卸岭盗魁曾入湘西倒斗冢他定能知道其中根由说不定被称为湘西尸王那具元代僵尸其体内所结的紫金内丹早就落在了瞎子的手里。眼下为了救人只好寻着这条渺渺茫茫的线索回到北京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算命瞎子给找出来好歹要查出内丹的下落。
民国年间湘西军阀伙同土匪大举盗掘古墓引出了许多耸人的奇闻怪谈其中湘西元代将军古尸最为著名至今还有很多关于此事的传闻我在潘家园做生意的时候有好些往返湘黔倒腾古玩的客人都会说起此事。
那些传言都说湘西山区里在解放前被盗开的那座古墓其地宫构造之大形势之奇机关之险墓中宝物之多尸变之惊以及盗墓贼为打开地宫所使出的种种手段时至今时今日仍绝对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之举是以留下许多话头使得天下皆知。
不过这些话大多都是来自马路消息小道新闻对这桩盗墓行内可惊可怖之事人人都是道听途说一人说的一个样子都不尽同毕竟年代久远了不得亲眼所见未必能够当真而唯有算命的陈瞎子当初是盗湘西古墓的领是曾亲眼见过那具元代将军古尸的。
对这件事shir1ey杨倒是十分乐观她对我说:多铃的一条命能否留住全系在古尸的内丹之上偏巧咱们识得在湘西盗过内丹的陈老爷子如果这都不是上帝存在的证明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我对上帝存在不存在还持有保留意见多玲的师傅阮黑死前托我帮多玲找到失散的法国生父如今在珊瑚庙岛调查得知那个法国人正是倒运古物的富商此人已同玛丽仙奴号一同葬身海底看来这件事我是办不成了不过不论有多大困难我都会竭尽全力想办法保住多玲的性命。
众人分了青头货之后明叔带着古猜和多玲先到香港条件完善的医院里暂时治疗像植物人般的维持生命我和其余的人返回北京找陈瞎子大金牙惦念提前去了美国的年迈老父身体欠佳他留在国内寝食难安从珊瑚庙岛回去后随即也匆匆出了国作为我们这伙洋插队的先遣员先到美国把生意做了起来自是不在话下。
但在北京寻找陈瞎子的下落并不容易他行踪飘忽不定我们甚至没办法确认他是否还在北京市内只得耐住性子细细询访好在潘家园中有我许多熟人旧货市场里鱼龙浑杂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极多是个流通消息的上好渠道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讯息都免不了要在潘家园传播出来。
我和胖子除了寻访陈瞎子之外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把从珊瑚庙岛趸来的青头做价出售反正是两不耽误仍旧在旧货市场里摆了个摊子一来接洽生意二来打探消息。
怒晴湘西第一章 琉璃厂(下)
眼看着过了半月有余已快到中国传统的春节了我们只好打消了到美国过年的念头那时候北京的年味儿浓重市内还没禁放烟花爆竹离除夕尚远就能听见炮仗声此起彼伏给本就格外热闹的旧货市场添了几分杂乱。
现在的潘家园旧货市场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可又热闹多了这人乌泱乌泱的一拨接一拨当然也是由于快过年了这些天副食店菜市场里置办年货的人更多有好多人有扎堆儿的爱好看旧货市场里人头攒动便都跟着来凑热闹天气虽冷人却愈多了起来。
最近这一年多来潘家园旧货市场也确实是渐渐成了气候与当初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除了破东烂西和旧货之外单是数得着的古董玩器就丰富到了极至那些个书画瓷器陶器铜器古琴古钱宣炉古铜镜玉器古砚古墨古书碑帖历代名纸古代砖瓦印章丝绣景泰蓝漆器宜兴壶珐琅件料器牙器竹刻扇子木器家具兵器名石堆积如山站这头望不见那头您就看吧一天能看十样可能一辈子也瞧不完这旧货市场里的东西。
不过不同于起源于明末清初的北京琉璃厂那边都是文玩而潘家园的路子就野了东西也杂这些东西里面仿古的西贝货占了九成想在潘家园里淘换点真东西除了要有火眼金睛明辨真伪的眼力之外大海捞针般的运气也少不了。
我和胖子名声在外自不能与那些倒腾假东西的二道贩子相提并论有些常逛潘家园的老主顾也不知都是从哪听说的似乎都知道胡爷和胖爷手里有明器那是货真价实的从坑里滤出来的明器哪怕只是一枚平平无奇的古铜钱备不住也是摸金校尉从老棕子嘴里抠出来的压口钱。
我看有好多人一见了我开口就问我:有古墓里盗出来的明器没有胡爷您尽管开价只要是真东西绝不还价。
我心想有些日子没在潘家园露面大金牙一出国肯定是把他的主顾都打到我这来了可我手中又哪有什么明器况且经常接触此物也是犯禁的勾当好在从南海所得青头甚多青头和明器在性质上实际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一个从土里来一个从水里来基本上是山里熊掌和海中鱼翅的区别。于是就蹿叼买主们观看青头货色。
现在玩收藏的主儿都觉得玉石行情看涨但他们只认带老沁的旧玉青头古玉虽是沁色深厚耐何被海水浸泡年久玉髓为盐卤闭塞好似裹了一层极重的石灰就连那些识货的见了也要摇头。
正商讨价钱之际有旧货市场中相熟的人来告之说是琉璃厂藏珍堂的乔二爷请我们过去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那乔二爷在北京琉璃厂好大的名头从解放前就经营一间古董店藏珍堂多少年来从没走过眼在他手里过的古物不计其数便在潘家园也人人知道他是古玩界的老元良。我早有心前去拜访却没有能够接洽引见的门路想不到他竟然请我们过去叙谈叙谈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再细问来人才知道原来乔二爷听说我这有南海古玉他平素里是个专嗜古物的在北京青头老玉非常罕见等闲也难在市面见到便特意托人通个消息请我带着古玉到他家中一坐看看货色如何。
我心想总算有识货的行家了又有心要去乔二爷家开开眼界便同胖子匆忙裹了一包行货径直来到琉璃厂东头的延寿寺街把着路口头一间两层楼的门面古香古色颇为不俗一看黑底金字地招牌正是藏珍堂老字号。
跟店里的人说明来意却没上楼而是直接被送到离那很远的一幢老筒子楼里这地方都快到先农坛了。楼内破破烂烂的楼道里堆满了了各家的冬媒还有码成墙般高的大白菜。乔二爷住惯了此地上了岁数不愿意挪地方所以平常生活起居都在此处。
只见那乔二爷都快八十了头掉得一根不剩一副长长的胡须却是雪白而且俩眼珠子贼亮显得精神矍铄老而不朽见了我们连忙让坐。有活计端上茶来器具精美茶香浓郁不过我们胖子喝惯了大碗茶不懂品品茗之道加之外边天寒地冻心中满是寒意一盏热茶一仰脖就喝了个见底口中赞道:好茶不妨再来一碗最好换大茶缸子。我笑道:让二爷见笑了在潘家园练摊半日冻得够戗。几杯茶水喝下去身体回暖了这才顾得上打量四周。这老楼的房间中几乎没一样新东西老式书柜里摆满了群书古藉靠外的边缘则都是白玉水晶寿山石佛像牙雕鼻眼壶之类的古玩显得本就不大的屋里满满当当。若在这筒子楼外不知底细的谁又能想象倒腾一辈子古董明器的乔二爷会住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
但我和胖子见他甘于平凡心中也多了几分敬意双方含喧了几句乔二爷似乎知道我们是做摸金校尉的问了我一些北京城里的风水让我说说琉璃厂生意气象如何。
我多长了个心眼虽然乔二爷是京里知名的人物非是明叔之流可比但我并不想显露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的精髓只捡些拜年的话说出来:北京城水旱两条龙龙脉形势恰好罩着琉璃厂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两条财气在当中在这地方做生意怕是要数钱数到手软。
乔二爷闻言大喜又要赞叹一番胖子财心切嫌他老头啰嗦忙不迭的取出青头让乔二爷上眼看看能给什么价。乔二爷拿出放大镜和老花镜来反复看了半天又在手中把玩了一回连道:好玉好玉啊真正都是云海底千年地深古玉只可惜未曾盘出老色。胡王两位老弟闻你二人身上的味道就是常与明器打交道的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就实不相瞒了。在解放前我乔某人跟你们也是同行当年不比现在手里没真东西如何能在琉璃厂做古玩生意所以我知道似此老玉也只有海底古迹和山中古墓里才有世间坊里的绝无这等成色。
我和胖子一听也吃了一惊想不到乔二爷说话却是如此通明原来也是个倒斗的手艺人他如今住的这幢楼下就曾有座元大都时留下的古墓当年乔二爷就是盗掘了此墓才有本钱在琉璃厂做生意的他贪图这古墓附近风水好舍不得离开此地。后来古墓被铲平起了楼他仍住在这里请我前来一是想收青头二是这楼要拆了请我给寻个风水位好把家搬过去。
我说您这可是难为我摸金校尉又不入室行窃打劫哪里会看阳宅风水何况既然都是倒斗的手艺人怎地还会偏信风水之说
我劝了一回让他不可执迷此道乔二爷却不为所动指了指脚下的地扳:这个元朝古墓真就是处风水宝穴当年我从墓盗里潜入地官见了墓中的情形险些把下巴惊得掉在地上到那时才其信世上风水之说绝非是虚无飘渺的玄谈异论他说到这里用句倒斗行里的暗语告诉我们那夜所见的东西:这座古墓里有水没有鱼
我听乔二爷说这筒子楼下那座古墓里是有水没有鱼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我素来知道元时古墓深埋大藏地面上不封不树取的是密宗风水向来最是难寻。在倒斗的暗语中管古墓中的瓷器称为水元时墓中最多见的一种陪葬明器便是瓷器倒斗的手艺人向来将元尸代称为鱼盖因元代墓主尸体入敛下葬在棺中都要裹层渔网这也是密宗色目人的习俗今人大多难以理解。
若说有水没有鱼那就是说墓里边只有古瓷器而没有古尸难道是个衣冠冢我和胖子对倒斗之事格外感兴趣好奇心起就请乔二爷道出详情最好多说说那些水都怎样了值得哪般行市
原来乔二爷早年间凭倒斗了横财至今已金盆洗手多年专做些古玩字画的生意他和大金牙祖上的出身差不多是不入流的民间散盗懂得些观泥痕辨土色的本领味觉和嗅觉天生机敏一生不碰烟酒向同行说起当年倒斗的事来依旧眉飞色舞神色间以老元良自居显得颇为得意。
怒晴湘西第二章 八臂哪吒
如今北京城的格局是源于七百年前的元代大都城由数术奇人刘秉忠设计据说城址地下藏有孽龙水怪所以城池建造成八臂哪吒的形状镇龙压怪以保王气平安城池的格局中隐藏着三头六臂和两只脚另外五脏六腑一应俱全这也是一种复杂的风水布局背阴处埋了许多王公贵族。
乔二爷祖上在钦天监听差后来又被抽调去编撰四库全书久而久之就学全了阴阳五要对阴阳风水天星相法颇有心得传到乔二爷这辈借着自己粗通些风水之道又兼能辨草色土痕接连挖了几处古冢挖到这元代古墓的时候封土一破墓中有数黑气冲天候了两天待到黑雾消散才敢入内到地宫门前现门上嵌满了红宝石。
大喜之余用手去抠却都碎成齑粉红色的粉尘若即若离再仔细辨认才知道是数百年前的朱砂元代古墓中常有朱砂并不奇怪但不免大失所望破门而入墓室中铁绳悬棺把棺椁用大铁环吊在半空这是为了防止有雨水或地下水渗进来浸泡了棺木。
但那墓室里并未积水摆着好多完整的瓷瓶瓷罐一应人间家私竟然全是古青花瓷瓷绘的都是修仙炼丹紫气东来之事乔二爷因为家族影响对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结十分的信服但信归信倒斗的事也不能罢了升棺材揭开大顶只见棺内只有层层敛服紫袍金带无不如新可袍服衣冠中空空如也连死人的指甲头也没有半丝一毫。
他做倒斗的勾当已久。自然知道衣冠冢虚墓是怎么回事可凭经验判断这座古墓绝不是没有墓主的空坟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个风水宝穴墓主下葬后不久未等腐烂变枯就仙化飞升了。
后来又打听到附近以前有座明朝的古庙。建庙的时候从地下掘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葬此化居此吉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埋在地下的乔二爷迷信风水之说从那以后他就想方设法住在这周围一辈子不愿离开甚至希望百年之后能埋骨在此也托个仙解地造化得成大道。
还别说自打住在这附近之后生意一向兴隆。改朝换代也没耽误财加上这破楼太不起眼文革时红卫兵抄家都从这绕着走所以他就更深信不疑了如今这地方要拆了盖公园不是人力所能扭转这才请我来帮他瞧瞧在八臂哪吒中是否还有什么风水好的地方可以搬过去居住。
我听明白之后心中暗笑乔二爷不过如此。如今四九城玩古董的谁不知他的名头可他虽在古物鉴赏估价方便有过人之处但对青乌风水和阴阳五行之道还远远没摸着门道这老头虽然也做过倒斗的当但他这两把刷子又如何能比摸金校尉掘过的巨冢山陵元代古墓历来极难寻找就连十六字阴阳风水密术中都不曾过多提及按说元墓非比秦汉之时那般年代遥远。尸体就算腐烂消散但在一副好棺木中也不至于消解得如此彻底不留半分痕迹他盗的这座古墓里为什么没有尸骨残骸恐怕并非与仙解有关现在古墓早已平了许多年了无凭无据我也没办法捕风捉影地推测。
但我还指望乔二爷出高价将青头收去也不好说破只是顺着他意敷衍了几句赶紧将话头饶回生意上乔二爷在风水上是个棒槌可论及古玩金石之道却十足是个行家而且做过许多大买卖这次有心结交便把盘玉诀窍讲了出来。
凡是明器青头里面的玉石多遭泥土海水侵蚀带有各种沁色收存后要使盘功使之恢复本性古玉器温润纯厚晶莹光洁尤其是各种沁色之妙恰似浮云遮日如同舞鹤游天富有无穷无尽的奇趣异致令人赏心悦目。
但古玉沁色不加盘功则将隐而不彰虽理之色深藏不见玉性同顽石自古盘玉分三等急盘缓盘意盘急盘须配于容颜秀美之女性身边以人气养之待到数月后玉质变硬用柔软的旧布擦拭等到玉性复苏再用新布反复擦拭一定要用白粗布带有颜色的布绝不可用愈是磨擦玉石愈热不宜间断经过几昼夜水土燥性自然减少受沁处与玉色自然凝结色愈敛而愈艳古玉活色生香的价值就全显露出来了。
但古玉入水土年代过久地气海气深入玉骨没有六七十年的水磨功夫都不易盘出对倒斗蓝墓之人来说秦汉之玉为旧玉定是夏商周三代之玉才称得上是古玉不常年配带身边把玩摩挲玉髓中的精光绝难显露这就是古玉的缓盘之说。
意盘的说法就有点神乎其神了这办法有点玄好多人不能理解实际上归根到底八个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精室之中焚香闭关与俗世隔绝往来以气质性情盘化玉沁数月之内古玉自然复原是门面壁坐禅的功夫实际上可能是用人油人膏之类的私药煨玉懂这门手艺的人十分鲜有乔二爷却最是拿手那是他箱底的绝活所以才敢开出高价收存这些好似石灰顽石的青头老玉一经转手他就获几倍的暴利毕竟是个老生意精赔本的买卖也是不肯做的。
我和胖子心急出手而且若依大金牙的办法找群大姑娘来盘玉未免太过麻烦而且也等不耐烦耗上三五年水磨功夫见价钱合理就让给了乔二爷。
当天乔二爷留我和胖子吃了顿饭又拿出本讲风水的郭子宓地眼图事此书是江西形势宗风水要诀出自宋代编写于明永乐年间恰好有京中八臂哪吒图。乔二爷让我给他指点指点北京城里八臂哪吒的格局以便将来寻个上好的住处可那元时古迹早已几经变迁又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我只好胡乱指了几处捏造些唬人的言词把个乔二爷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我现这本郭子宓地眼图怎么惩地眼熟好象在哪见过。猛然想起当年在陕西石碑店初遇陈瞎子他当时曾想将这本书兜售给我结果被我识破是仿古的假货好象正是现在乔二爷手里的这本忙问他这书从何而来
乔二爷说是前些时日在天津谈了笔生意收了轴古画听闻中山公园里有个算命的瞎子断命断得极准有神数之称乔二爷最是迷信。马上就前去拜访。结果不虚此行原来那老先生不仅通晓命数什么求签问卜望天打卦摸骨测字就没有他不精通的。句句都是指人迷津的金圣良言。
乔二爷鼻子好使闻出那算命先生身上土腥味很足那算命先生自称双眼未盲之时也常给人看风水相阴宅所以身上有土味却并非是倒斗的如今眼睛瞎了没办法再看风水辨阴阳了只是有本家传的地眼图于是跟乔二爷做了笔交易。用这本失传多年的风水古卷换去了乔二爷刚在天津收来的古画。
我听到此处心下雪亮陈瞎子原来在北京呆不下去竟躲到天津去了倒教我一场好找到今天总算有了些眉目别看乔二爷在古玩行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却被坏了一对招子的陈瞎子给耍得团团转。一是因为乔二爷过分迷信风水他当事者迷容易偏听偏信;二是天下藏龙卧虎许多真正的高人一辈子都是默默无闻这些抛头露面显山显水的俗流反倒多是浪得虚名并非有真实本领。
我急着要去找陈瞎子吃罢饭将天津的事情打探周详匆匆别了乔二爷就让胖子下午回家把那些没出手的古玉全都带来同乔二爷当面银子对面货将谈好的生意做了胖爷在潘家园也是独挡一面的人物做买卖历来惯卖香油货只肯占便宜不肯吃亏免不了又胡乱捏些缘故出来在价钱上狠切了乔二爷一刀。
我则先去找到shir1ey杨同她赶到天津陈瞎子不比常人形貌特征言谈举止都不寻常按照乔二爷提供的消息稍加打听果然没废多大力气就在沈阳道古玩旧货市场找到了刚把古画倒卖出去的陈瞎子。
陈瞎子见我竟然找到天津也是吃了一惊却对我说道:那日陶然亭匆匆一别老夫被一众如狼似虎的居委会婆娘赶得急了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得脱身料定今后在陶然亭难以立足了一露面必被擒住如今年老气衰一旦让人扭送到衙门里过了热堂不是儿戏于是装成老干部混上火丰到了天津这九河下稍也真是处宝地乐得在此逍遥不打算再回法度森严的京畿重地了待到明年春暖花开还想南下苏杭上诲想那江南也是养人的地方顺便上它几路歪财本想找人给你等通个消息但掐指一算料定胡杨二个摸金校尉会来相会果然不出所料这不柳暗花明又相逢了。
我见陈瞎子又是故弄玄虚的老毛病不改俗话说人长六尺天难藏别说跑到天津来了就算跑到天上去我也得想办法把他抠出来眼下只好任他夸口因为有许多紧要的事情向他打听就先找了个地方吃晚饭在餐厅里shir1ey杨先将最近生的事情都对瞎子简要说了一遍。
陈瞎子听罢嘿嘿一笑:要与尔等论起辈分来老夫和杨小姐那做搬山道人的外公才是同辈说起来如此有缘竟是遇着故人之后了看来也是该着摸金校尉中兴连搬山道人的后代都挂上摸金符了那搬山掘子甲却已绝迹失传老夫跟搬山道人的头领鹧鸪哨是老交情只因他使得好口技能学世间万种声音才得此绰号此人浑身是胆又有通天的搬山手段想不到后来也流落海外客死在亚美利加了真个是人世休夸手段高霸王也有绝路时想起来不禁令人叹息感怀那些搬山道人其实根本不是道士既不修真又不求仙只是到处挖掘墓寻珠取丹为了少生事端才常做道人装束除了盗墓之外也常做些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
瞎乎越说越远但shir1ey杨想听听自己家族中的往事便请他讲得再详细些陈瞎子就给她说了些搬山道人的事迹无不是罕见罕闻的奇踪异事。
我却急着想打听当年卸岭力士在湘西盗墓的事迹就以乔二爷之事为引问他可否知道元代古冢的秘闻瞎子点头道:你们是听了姓乔那老小子的话才在天津寻得老夫其实乔二这厮在倒斗行里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贼名不见经传现在却是在京城里迹了他这鼠辈又见过什么场面住在一处元墓遗址上竟然成天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占了个狗屁风水位说罢冷笑起来。
我对瞎子说:好象历代摸金校尉都不曾真正盗过几处元代的大型古墓只因分金定穴之术对其并不适用所以元代古墓向来是比较神秘的。
陈瞎子正要有心夸耀自家手段被我问起恰好是揉到了痒处面露得意之色扬眉说道:乔二那厮所盗的元墓只是处普通贵族的坟冢实在是不值一提什么有水没有鱼那都是因为他们不知元代古墓的玄机我等照这般没头没脑的说下去也不得要领今日恰是得闲人生聚散无常将来南下一去千里再不来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你们说这些陈年旧事不如就让老夫从头道来好让你们明了其中情由将来流传开来也教世人知道天下除了你望字诀的摸金秘术之外还有吾辈搬山卸岭的惊天动地之举。
怒晴湘西第三章 盗墓往事
自秦亡之后汉高祖刘邦称帝传了数代始终都是汉家天下史称西汉直到王莽篡位才又有光武中兴出了东汉的天命定数但这都是后话自不必说。
只说西汉东汉之交天下大旱饥民遍野百姓不堪其苦纷纷揭竿而起诸路义军中以绿林赤眉二军最为强大震动朝野上下各地英豪纷纷投效。
赤眉军开始也是由饥民组成最初只做些打架劫舍的勾当以求自存后被官军剿得逼得紧了接连打了几场硬仗无不大获全胜从此声威大振为求临阵有进无退人人都将眉毛染成赤红象滚雪球似的逐渐展为数十万人之众一路势入破竹打入了长安遍取长安城中财帛粮物并一把火烧了宫殿可正象古代大多数农民起义一样人数越多战斗力也就越弱随后连吃败仗在关中数度进退攻战当面临绝境走投无路之时将汉帝诸陵挖了个底朝天。
秦汉之际崇尚玉敛陵中帝妃尸身上都套着蛟龙玉匣和玄凤玉匣也就是后世所称的金缕玉衣全被扒了个净光汉室陵墓陪葬的珍异之物更是堆积如山这些宝货尽数被赤眉军掠去。
随着横行天下的赤眉军土崩瓦解残存的部众成为了啸聚山林的响马他们依旧保留了盗掘古墓刮取墓中珍宝为资的传统一旦寻得皇室贵祖古墓的踪迹就由领带队盗盗墓的手段使用长锄大铲最多时能聚集万人挖得山体千创百孔实有拆岭揭地之力所以在盗墓者的各个体系中称他们这种倒斗的方式为卸岭。
到了宋末。黄河以北都被金兵陷了由河南淘沙官组成的军事集团大举掘开皇陵北宋皇帝的陵墓均遭毁坏也被盗了一空并无幸免此劫的。没过多少年金又被蒙古所灭残余的河南淘沙官从此并入卸岭群盗当时的卸岭盗魁刘子仙是一代奇人他广泛吸收盗挖宋陵的先进手段改良盗墓器具传下千竿之术和圈穴秘法。
虽然盗墓时使用的器具和手段经过几代改良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卸岭群盗的实力已逐渐衰落隐在绿林之中。几百年来未有太大的作为只是偶尔伙同一处盗几座古墓谋取些金玉财帛。一直传至民国年间最后一代盗魁陈瞎子本名叫作陈玉楼字是金堂不过在绿林道上的人习惯用假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由于他率众前往云南寻找献王墓不料还没见到献王墓的水龙晕就虫谷里遇到痋毒陷阶坏了一双眼睛并在那些年中下落不明。树倒猢狲散传续千年的卸岭群盗便从历史上烟消云散了。
陈瞎子的出身来历颇具传奇色彩陈家是湖南湘阴显赫一方的世家家财万贯良田千倾实际上正是靠盗墓的财陈家已经做了三代盗魁他出生的时候正值兵荒马乱。为了躲避战祸族人都躲进了一座早已被盗空的古墓地宫里不见天日的躲了两个多月等兵乱过了才敢回归家园他就是从古墓地宫里生下来的由于一出生就在暗无天日的阴森环境中使得他目力异于常人生了一对能在暗中见物的夜眼长到十岁的时候在街上被一个破衣烂衫的老道摄去原来这老道见他是罕见的夜眼而且骨骼清奇不像普通人知道稍加传授就能让他辨识世间珍宝于是将他带到山里授以异术。
后来艺未学成那老道便寿尽死了陈瞎子下山回到家中继承了诺大的家业并且坐了卸岭群贼的魁他之所以能做头把金交椅自身有什么艺业倒在其次主要是凭着陈家人脉最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湘黔之间往来贩运的烟土军火交易全被垄断在他手中所以三湘四水的各路军阀土匪不论势力大小都要依附于他俨然就是当地的一个土皇上。
民国时期终于推翻了清王朝的帝制从而使当时的中国进入了一个各种新锐思潮与遗风陋习激烈冲撞的大时代社会局势尤其混乱不仅各路军阀之间的战事频繁而且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北旱南涝灾情使得许多省份颗粒无收成千上万的人成了灾民为了能有口饭吃更有许多人铤而走险当起了土匪响马或去做倒卖人口走私烟土贩运军火一类缺德到底的勾当这正是十年干戈天地老四海苍生痛哭深。
常言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只有黄澄澄的大黄鱼金条才是硬通货。但在盗墓者的眼中如此时局之下国家的法律已形同虚设正是盗掘古冢窃取秘器的大好时机。有经验的盗墓老手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等到有朝一日政局稳定下来之后古董价格必会看涨介时再把所盗之物出手便可轻轻松松地上一笔横财。
陈瞎子做了卸岭群盗的魁倒斗财的事情自然做了不少那时候他的眼晴还没坏眼力十分过人能够观泥痕认草色寻藏识宝率领着手下人到各省各地勾当世道越乱他的生意就越兴旺而且他喜欢轻装简从扮成看风水的先生到偏远的山村寨子里去捡舌漏打探古墓旧冢的消息。
盗墓之术不外乎望闻问切有时通过地名就可以知道像什么陵村墓庄双丘镇土坟沟荒葬岭凡是这种地名其中都有玄机往往有大型墓葬群有好多的村庄都是由当年给皇族贵胄收陵人聚居形成或是由埋葬在当地的古人而命名的虽然沧海桑田那些古墓巨冢的丘垄已平地面上不剩一丝踪迹可从当地老辈人的嘴里还是能问出些许端倪想套出舌漏可得需要很高明的本事和经验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
陈瞎子机辨无双又有口若悬河的本事一番话从他嘴中说出来犹如口吐九九八十一瓣莲花不仅妙彩纷呈而且瓣儿瓣儿都不带重样的所以这问字诀向来被他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在望闻问切的四门八道中从当地土人口中套话还属于是问之下法。
问字诀的上法那就不是问人了而是问天打卦通过占卜推算古墓的方位来挖掘盗洞直透冥椁或是卜算盗墓行为的吉凶动静这些古术陈瞎子就不擅长了虽然也明了其中原理可一但施展出来往往不能应验据说只有摸金校尉才通晓望问两诀的上法。
但陈瞎子也是有些其实本领的卸岭群盗历代传下来的器械手段他无不精熟加上对望闻问切的下乘之术了然于胸数年间踏遍千山万水着实盗了不少古冢。
湘西有个响马出身的军阀头子罗老歪是陈瞎子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拜子兄弟当时时局混乱谁手底下枪多人多谁的势力就大在陈瞎子的协助下罗老歪组建了专门盗墓的工兵掘子营把自己地盘上能挖的古墓挖了个遍用墓中珍宝换取钱财大量购买枪支弹药一时间实力大增于是进一步扩充地盘吞并小股军阀然后继续寻找古墓盗掘。
这天罗老歪特意赶到湘阴陈家庄来找陈瞎子说起最近在军事上面临的压力不小想购买一批英国产的先进步轮如今胃口越来进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打算一次就装备一个师如今的世道就是人多枪多拳头大说话才够份量这个武器精良的师如果能迅组建起来腰杆子可就更硬了所以想请陈瞎子出山带百十号卸岭高手领着工兵营背着炸药进山官匪合作寻个大墓挖开明器二一添作五一家得一半。
陈瞎子笑道:罗帅这一个师要装备起来少说也要几千条快枪再加上几百万子弹和十几门大炮要知英国货不比汉阳造可着实不便宜你拿算盘拨拉拨拉算算得挖出多少明器才够你买这些军火装备的要照老弟你的胃口至少也得寻个诸侯王的大墓如今附近的古墓早都被咱们挖绝了想找这么个大墓却又谈何容易。
罗老歪见陈瞎子犯难便不敢再提扩编新军的事情而是死皮赖脸地哀求道:陈掌柜我的哥哥哎要是寻常的小举动还用得着劳你大驾这阵子部队扩充太快军费吃紧再不给弟兄们点烟土银元他那可就真要有部队哗变了陈掌柜你要是见死不救当兄弟的可只好扔下这烂摊子继续上山落草去了。
怒晴湘西第四章 老熊岭义庄
陈瞎子心中早有主张他最近手头上也紧正琢磨着要做回大的只是还没什么把握不肯提前对罗老歪言明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只好合盘托出赶紧道:素闻猛洞河流域林深岭密是片夷汉杂处的三不管地方当年元兵南下和洞民恶战经年死了好些个番子贵胄其中有一番僧与一统兵大将之墓殉葬最丰如今那瓶山里仍旧藏着不少土司洞人和元兵元将的坟茔不过元代古墓不封不树向来深埋大藏加上那些苗洞蛮子多会放蛊施毒又常有落洞赶尸一类的妖异邪说咱们的势力覆盖不到那边冒然过去怕有闪失所以始终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勾当一番
罗老歪是个盗墓成瘾的军阀一听那瓶山竟有这么多大型的古墓不禁喜出望外以前他脸上被人砍了一刀落下好大的伤疤将嘴角都带歪了所以才得了罗老歪这么个名字此时一阵狂喜本就歪的嘴角更是快要咧到后脑勺了。
他立即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此人是一身的土匪习气平常说话就喜欢拔枪抽出象牙柄的左轮手枪喝令副官马上回去集合手枪连和工兵营工兵营每人都带上锹铲锄镐并准备大量炸药当天就要带兵进山。
陈瞎子急忙将他拦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瓶山里的古墓不是说盗就能盗的找不到地宫和墓道有再多炸药也不济事而且大军一动难免要惊动了当地土人那一带形势复杂说不定就会节外生枝如今之计只有带几个精干得力之人。先进山去探它一个究竟。
罗老歪盗墓成瘾财心切也打算跟着进山踩盘子于是和陈瞎子密谋起来计议已定陈瞎子点手唤过人来吩咐交代一番随即带了几个得力的手下改换装束。收拾打点准备前往猛洞河去寻找藏在瓶山里的元代古墓。
陈瞎子自己扮做打卦问卜的先生他另有三个手下一个是面黄肌瘦诡计多端的花玛拐此人祖上历代都是前清衙门口里听差的仵作识得尸腊尸毒尸虫等物又兼为人精乖是卸岭群盗中的狗头军师。
另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生得摩天接地力大无穷。可惜天生是个哑子不能说话只因周身皮肉都似黑碳也有个浑号唤作昆仑摩勒。这是说他形貌酷似晚唐五代的奇人昆仑奴陈瞎子当年在雁荡山盗墓时无意间救了他的性命从那开始他就死心蹋地跟在陈瞎子身边做了个贴身仆从。
此外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是江湖上买艺出身艺名称为红姑娘会使诸般古彩戏法杂技被地方上一个权贵相中要纳她为妾逼死了她的老父。红姑娘性格激烈一怒之下杀了那仇人满门良贱逃到湖南落草为寇凭着满身月亮门的本事入伙做了卸岭盗众。
陈瞎子和这三个手下加上罗老歪分别扮成客商和货郎。因为湘西猛洞河流域地势复杂山岭崎岖艰难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自古人烟稀少政府统治能力薄弱匪患严重所以各种不同营生的客人往往结伴搭伙同行他们五人乔装改扮了一同上路倒不易使人怀疑。
这五个人把三长两短的器械明插暗挎都在身上藏了望着猛洞河行去一路无话进山不久就是古时留下的苗疆边墙苗又称猛水流湍急的猛洞河就是以古时洞居地夷地传说河道两边的原始森林都都是古苗洞同巫楚文化之间互有影响所以在世人眼中显得神秘无比这里到处可见古时玄鸟的图腾遗迹。
陈瞎子让罗老歪把他手下那工兵掘子营和手枪连的几百号人马都埋伏在古墙遗址附近的密林里随时听候调遣然后一行五人涉水而过钻山越岭直奔瓶山而去只见这大山里边峰林重叠溪谷纵横漫山遍野开满了湘西独有的巴茅花好一派与世隔绝的原始风光。
众人以前谁也没来过瓶山担心迷失了道路碰上猛兽也不敢随意乱走找到当地过路的山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遍地盛开巴茅花的山脉叫做老熊岭过了岭便是人迹不至的蛮荒之地瓶山就在老熊岭的深山中那岭前有几个寨子夷汉杂处除了汉人还有苗人与土家人。
陈瞎子打探明白之后知道前边山里有南北两个寨子便对众人说道:前天我夜观天象看北斗七星星光暗淡想那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自古已有此说我等要在此刻进山寻找古墓恐怕难得天时不如避北取南先到老熊岭的南寨中走上一遭如何
其余四人在倒斗的勾当上历来对陈瞎子仰若神明自然齐声答应就由花玛拐扮的货郎在前引路投了山路南行不多时果然见到一片村寨这寨子座落于奇峰翠谷间景致幽美如在山水画中。
寨中大约有百余户人家因为当地土气多瘴疠山有毒草及沙蛰蝮蛇所以当地人不分夷汉一律并楼而居蹬梯而上称为杆栏所有的民居住宅全部依山而建取座北朝南的方向为了避免毒蛇毒虫复式结构的木楼底部都采用九柱落地横粱对穿使楼台悬空这样的建筑也叫吊脚楼每家吊脚楼下又都供了个玄鸟的木雕神秘中透着些许诡异。
卸岭群盗看在眼里暗中记在心上转到寨中便打起小铜锣叫卖生意当地民风淳朴百姓之间喜欢以物易物很少有钱财流通出产蜡染和火腿三蛇酒等物虽是地处偏僻但外来的人也并非鲜有几乎每个月都有几位货郎来换山货见有外来的客商并不希奇。各取自家山货前来换兑。
花玛拐做的是杂货生意都是针头线脑一类的零碎日用之物哑巴昆仑摩勒扮成脚夫给扮成贩私客商的罗老歪挑着盐巴山中钱财无用有钱也没地方花山民和货郎商贩之间向来都是以物易物。挑山走货的客人换了山货再到外边的市镇上去赚取利润。
由于深山老林进出不便在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是盐盐巴本身已经被当地人视为一种最硬通的货币土人经常有一句话:三担米一斤盐可以说这就是当地公认的一种汇率。
陈瞎子事先计划周详他们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山民们急需之物而且不像普通货商那般计较蝇头小利颇得民众好感。没用多大功夫便做罢了生意又找当地土人讨了几碗水假意喝水休息顺便打探瓶山古墓的消息。陈瞎子等人假借看风水寻阴宅以及打听山中路径的名义果然毫不废力的从山民口中问出了一些线索这猛洞河边的老熊岭是一大片海拔千丈的崇山峻岭在古时候山里确实有熊迹出没现在却已不多见相传苗人的祖先苗王蚩尤就是一头巨熊的化身。所以这老熊岭也是由此得名是洞人起源的神山山林中留有许多古迹。
古夷人多居岩洞之中所以也称洞民按部族区分共计七十二洞老熊岭里有处名为瓶山的奇峰形如天瓶坠地看似神力。不像人工那山上更有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瓶山中有天然岩洞里面洞壑纵横深不可测湘西又盛产朱砂铅巩是炼丹必不可少的原料所以从秦汉之际各朝皇帝就不断派遣术士来瓶山炼造不死仙丹并在洞中建造道观殿宇涉名山采嘉石将各方珍物填充其中以向仙人求药俨然是当做了道家洞府中的一处仙境。
经过多少朝多少代近千年的经营瓶山的洞室中已是殿阙重重楼台殿阁胜过人间不过那不死仙丹却并未炼成直到元灭南宋元人残暴山中有洞民不堪忍受暴政聚众造反番兵番将在老熊岭大举剿灭洞民杀戮惨烈异常各洞的洞民几乎被屠杀灭绝而元军由于不适应山里湿热的环境军中瘟疫蔓延也折损甚重统兵的大将都死在了这里元人为了镇住洞民使他们永不造反就将那瓶山做为墓穴埋葬阵亡将士山洞道观里的珍异之物皆充做陪葬的明器又将残存的洞民屠杀殉葬用铜汁铁水和巨石封山墓中深埋大藏不封不树让后人永远也无找到墓道和地宫。
这些传说在老熊岭的山民之中口耳相传了几百年都知道瓶山里有个巨大的古墓但也仅限于此再详细的内容就没人知道了毕竟当年各洞的洞民几乎都被斩尽杀绝了陈瞎子对此早有风闻如今到当地加以打探进一步确认了瓶山古墓的传说不是空穴来风又套出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内情。
当地人见这些客商像是要去瓶山哪里想得到这是一伙盗墓贼还好心地劝告瓶山周围林密山陡因为早年间有许多炼丹的名贵药石所以引得好多毒虫精怪聚集在附近那片猛恶的去处实有万分的凶险要是活人过去十个里至少要送掉九个。
陈瞎子赶紧解释:只是外来的路过此地听这瓶山地名奇异忍不住好奇心起才多问了几句我等都是跑江湖做生意糊口的本份之辈如何敢去古墓附近走动。说罢又跟山民们商量想要在寨中借宿一晚。
寨里的长者告诉陈瞎子等人这里历来有规矩从不肯留外人在寨中过夜只因这些年山贼响马闹得太凶俗话说贼来如梳兵来如蓖匪来如剃响马一来就是一场惨绝的血洗所以晚上要关了寨门不留半个外来的客人以防止有贼寇混进来里应外合虽然看你们都是做小买卖的老实人绝不是杀人越货的响马贼但还是不能为你们破例坏了规矩劝你们趁着天亮赶紧出山为是。
罗老歪的脾气不好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一看寨子里的人不肯留他们过夜还没见过敢如此不给他罗大帅面子的刁民骂了句操你nn就想拔出枪来崩掉几个陈瞎子早知罗老歪沉不住气怕他泄露行藏坏了大计急忙按住他的手又仔细向土人问了问周围的几处道路就匆匆带众人离了寨子。
走到山林里日已西斜罗老歪问陈瞎子现下如何是好荒山野岭连个宿头都没有不如连夜回去直接提兵进山到瓶山里来场所谓的军事演习。
陈瞎子把头望了望日影估算了一下时间沉思片刻转身说道:罗帅不必急于一时这山里天黑得早今夜怕是赶不回去刚刚从山民口中得知老熊岭上有处停尸的攒馆不如就去那里对付一晚明天一早再到深山里去观看那瓶山的形势瞧瞧那座古墓究竟不得。
攒馆是义庄的别名简单点解释就是死人的旅馆这附近的数个寨子中有许多汉人他们不是躲兵役就是逃租欠税跑过来的也有少部分是往返于个寨之间做生意的人由于夷汉葬俗不同这些人一旦死在山区等于是客死异乡这种遭遇在旧观念中是很忌讳的都希望能把尸骨埋回到故乡但山路崎岖遥远想把尸体运出山去是异常困难不管是背尸的还是赶尸的都是半年才有一次。在此之前还没有运出山去的死尸都集中存放在义庄里谓之攒基由各个寨子凑钱雇人专职看守类似的地方在湘西山区十分多见。
怒晴湘西第五章 耗子二姑
陈瞎子这伙人都是惯盗古墓的个个胆大包天对在义庄攒馆里过夜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就上了云雾缭绕山路如丝的老熊岭那义庄远离人烟走到了掌灯时分才找到只见义庄似乎是座荒废的山神庙改建而成但破庙规模也自不小前后分为三进正殿的歇山顶子塌了半边屋瓦上全是荒草冷月寒星之下有一群群蝙蝠绕着半空飞舞掉了漆的破木头山门半遮半闭被山风一吹嘎吱吱地作响。
众人虽是胆大见了这等景象也不免在心中打鼓硬着头皮推门进来陈瞎子早已事先探知这攒馆里原本有个守尸的是个中年妇人因为相貌丑陋独居深山不和别人往来才做了这份营生不过她在前两天也染病而亡如今尸体停在后屋这座荒山义庄里暂时没人照料。
天色已黑却并不能急于歇息陈瞎子要先看看进退的门户以免晚上遇到什么意外能够得以脱身当下率了众人点起一只皮灯盏迈步进了正屋见里面停了七八口破旧的黑漆棺材都是死人旅馆中的床铺这些年中里面也不知装过多少尸体了棺前是木头牌位各写着灵主的名字屋中异味扑鼻阴郁沉积尸体都用砒霜拿成僵尸保持不腐老熊岭十分偏僻赶尸匠大约每半年来一次到时会将棺中尸体起出带走义庄里的守尸人是专职负责看守尸体防止不会出现尸变异状或是被野兽啃了。
花玛拐是仵作出身在群盗中算是比较迷信的人出门做事逢山拜山过水拜水。一进门就在供桌上找出香炉给棺材里的死人烧了几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我等途经荒山错过了宿头在此借宿一晚无心惊扰还望列位老爷海涵话未说完就听棺中出一阵响动。蓦地里冷风袭人灯烛皆暗。
义庄里一阵阴风刮过群盗手中的灯盏和香烛都随即飘忽欲灭就听摆在屋内的陈旧棺板嘎吱吱作响像是有极长的指甲在用手抓挠棺盖那声音使人肌肤上都起了层毛栗子。
陈瞎子见有异动忙用手拢在腰间的短刀上他历来不喜用枪盗墓时只带一柄短刀防身。这柄刀却有来历。是口当年皇上身边御用的宝刀小神锋常和神枪并置驾前寒光浸润。锋锐绝伦此刻抽出刀刃一看只见刀光吞吐闪烁就知这攒馆里不太干净若不是有鬼魅为祟便是藏有妖邪之物。
陈瞎子当即一摆手和几名同伙呈扇面散开包抄上前将那一口口棺盖纷纷揭开去看那棺中僵尸是否有变。罗老歪也拽出双枪跟着查看有这一番惊动棺中的怪声竟是自己消失了只闻屋外山风呜咽之声摇动砖瓦古树听在耳中格外凄楚。
这一伙人都是常年挖坟掘冢的巨盗所谓艺高人胆大而且群盗最忌讳在同伙面前露出丝毫胆怯之意。在几十口旧棺之间往来巡视几遭见无异状就在装有尸体的棺内分别下了绊脚绳那绳上都浸透了朱砂药粉尸僵不能弯曲故能被绊脚绳压在棺内无法出来随后又把棺盖扣上这才掩了门离开正堂。
回到义庄破败的院子里但见天上星月无光山间风起云涌看样子夜里十有要下一场豪雨望字诀下法是观泥痕认草色雨水冲刷之后更易施展下了岭便是瓶山地界明晨雨住之后正可前去观看古墓的形势于是群盗当即决定留在义庄内过夜这伙人身上都带着杀人的凶器辟邪的墨斗区区一处停尸的攒馆如何能放在眼里。
在义庄里转了两圈各处屋宇均是破败不堪污秽难言只有挨着后门的一间小房还算可以住人这间屋子就是守尸人平时起居之处也是死人旅馆中唯一给活人准备的房间罗老歪走了一天山路恨不得早些落脚歇息跟陈瞎子道了个请宇就抬脚踢开一扁木门跨步进了屋。
罗老歪进去之后刚一回身正见另一扁门板后立着个直挺挺的死人尸体被一大床白布蒙了只显出了模糊的轮廓头顶上竖着一个木头灵牌身前的一盏命灯烧得只剩黄豆般大饶是他罗老歪平生杀人如麻也没料到门后会戳着具尸体当场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转轮手枪。
陈瞎子随后进屋急忙按住罗老歪的手看了看那尸体头上的灵位木牌上有张黄草纸符举起油灯照了照那张纸符上面画的符咒十分眼熟以前在山中学道耳濡目染颇认得些符文这符是张辰州符中的净尸符上面写的是:左有六甲右有六丁前有雷电后有风云千邪万秽逐气而清。急急如律令。
再轻轻把纸符拨起一角看着下面灵牌上露出来的一行字念道:耗子二姑乌氏之位想必是在攒馆守夜的那个妇人她刚死两天按照乡俗要在门板上立成僵尸才能入棺听说这女子也是个苦命人吾辈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由她停在此处也罢。
陈瞎子的三个手下也都是一肚子苦水的出身否则也不会落草当了响马向来同情那些卑微贫贱之人此时听陈瞎子一说都是欣然同意:大掌柜说的极是自古苦人不欺干人我等皆是逼上梁山才占据了一方做些个豪杰的勾当英雄的事业又何必为难一个有苦水的死人。
罗老歪虽然有心烧了那具尸免得摆在屋内整晚相对但见难违众意而且盗古墓还要仰仗这些人只好耐下性子跟着陈瞎子进了屋内花玛拐忙前忙后地收拾出干净地方请两位把头坐了其余三个跟班的身份所限。不敢同盗魁领和罗帅平起平座收拾妥当后就席地而坐啃吃干粮裹腹喝些烧酒驱寒。
吃着半截就听外边雷电交加接连几个霹雳落下震得屋瓦都是动的跟着就是倾盆大雨。陈瞎子一边盘腿坐着喝酒一边闭目冥想着今天打探来的各种消息构想着瓶山古墓的规模听到雷声隆隆便不动声色地告诉花玛拐红姑娘和昆仑摩勒三人:义庄里不太平今夜须放仔细些都别睡了。
花玛拐等人连忙起身领命随后众人喝着酒守夜闲谈中无意说起耗子二姑乌氏之事觉得她这称呼好生古怪难道是容貌酷似老鼠只是尸身蒙着白布看不到面目。实是难以想象她的容貌。罗老歪吸足了烟泡觉得精神十足。他早就看上红姑娘多时了想将她收为八姨太。不过这女子性子太烈家中巨变之后立誓不嫁根本就不肯答应而且她擅长月亮门的古彩戏法手艺是破解古墓机括的高手盗墓开棺都少不得她罗老歪是个大烟鬼只是贪财在色字上倒并不十分吃紧加上红姑娘是陈瞎子的得力手下也就只得将这念头罢了。但今夜宿在荒山义庄正是闲极无聊怎能不找个机会跟红姑娘搭个话。
此时听到花玛拐说起那女尸的容貌罗老歪说了声:相貌如何看看便知。说罢已走到门边一抬手便揭起了蒙住尸体的白布借着灯盏的光亮一看之下众人皆是大为震惊罗老歪更是大惊小怪:操他奶奶。世上还真有大老鼠成精了不成连那哑巴昆仑摩勒都张大了嘴看得眼睛直。
只见那女尸肤色毫无血色尸体的颜色不是白而是灰灰白色而且那没有血色的灰白中深藏着一层不那么明显的黑气耗子二姑的脸上五官十分局促小鼻子小眼耳朵稍微有点尖暴牙很明显青紫色的嘴唇向前突出除了没有老鼠毛之外活脱就是一张鼠脸。
陈瞎子见众人那副没见过世面少见多怪的样子叫了声:聒噪亏得还常自夸是帝陵掘得最多的卸岭盗众见了一具容貌丑陋怪异的女尸也惩般希奇。
在山下采盘子捡舌漏的时候陈瞎子经验老道事无巨细一一探查周全罗老歪等人只顾打探元代古墓的消息对别的事情都未加留意所以并不知道耗子二姑的来历只好由陈瞎子说与他们知道。
关于这位耗子二姑的遭遇流传最普遍的说法是这样的:十几年前看守这义庄的是一位乌姓汉子山民们都唤他做义庄老乌附近山上的土家族很喜欢吃血豆腐。血豆腐就是用猪血和豆腐混合揉成坨子放进竹筛里挂于火炕之上风干然后可以有多种吃法。
有天义庄老乌也煮了锅血豆腐打牙祭这东西只要看一看闻一闻就会令人馋涎欲滴当时还没煮熟不过已经香气四溢义庄老乌就流着口水在锅旁守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义庄老乌赶紧去开门但是门外并没有人连个鬼影也没有再回身的时候见有个年轻的妇人正蹲在锅边捞血豆腐吃八成是敲了前门声东击西趁老乌开门的功夫从后窗户跳进来了。
义庄老乌大怒心想这莫不是山上的女响马来砸明火了主人还没死呢要偷吃血豆腐也轮不到你抄起一把砍柴的斧头就砸了过去那妇人低着头只顾吃听得金风一响抱着锅就逃出门外。
义庄老乌紧追不舍在一个山坳里终于把她追上了一斧头下去正好剁在女人的屁股上随着鲜血迸流竟然掉下一条粗大的老鼠尾巴。义庄老乌一看这是老鼠精啊他是常年看守死尸的人胆量自然不小暴怒之余便打算斩尽杀绝举起斧头想要再砍那妇人却哭着哀求道:今日闻到锅中血豆腐的香味实在是抵挡不住诱感才出来偷食不料却被相公把尾巴砍掉了再也变不回原形相公要是不嫌奴家容貌丑陋愿意和相公结为夫妻本份渡日。
义庄老乌打了多年光棍他长年看守义庄男人们都尽量回避他更别说有女人肯嫁给他了正是久旱未逢干露。仔细一看那妇人虽然长了副鼠脸但毕竟还有个女人身子于是当夜便娶了她。几年后义庄老乌为给老婆治病去深山采药结果被老熊舔了他们无儿无女义庄老乌一死就只剩下乌氏成了寡妇依旧靠看守义庄为生。
寨中上岁数的老人们都知道实际上的情况不是这样乌氏本不是大耗子成精而是义庄老乌在山里收留的一个逃难来的女人因为她模样古怪之极所以山里的后生们胡乱编排谣言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就都叫她做耗子二姑有不少当娘亲的都用她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再调皮当心半夜里被耗子二姑抱了去小孩们想到那大老鼠精般的女人往往就不敢再哭闹不休了。
陈瞎子年轻饱学才智过人又有相面的本事知道世间有这一种面畸之人不足为奇只不过命苦相凶如同丑人着破衣这一世怎生得了就在此为众人点破让他们不要胡言乱语的猜测。
罗老歪也觉得以自己刚才的举动弄巧成拙有份只好另觅话头想卖弄些见识借机找点面子回来就问花玛拐道:拐子听说你祖上是有名的验尸仵作你可看得出这耗子二姑死于何因
花玛拐转身看了看那具女尸只把眼珠转了两转就己见分晓脸上霎时间微微变色答道:回罗总把头小的不才看这女尸唇色乌青五官闭塞竟像满肚子都是尸毒莫不是义庄里有粽子乍了尸将她扑死的
怒晴湘西第六章 送尸术
花蚂拐善会察言观色说完后一看罗老歪的反应就知其中名堂随即又陪笑道:要说义庄里闹僵尸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合该如此可怪就怪在耗子二姑脸上尸毒不显又象是死后才被在口中灌注尸毒小的眼拙不知高低怎么敢在大掌柜和罗帅两位大行家面前献丑。
罗老歪正等他有此一言告诉花蚂拐听个分明原来湘西老熊岭的风俗奇异在人死后的前七天要给尸体灌注尸毒立在门板后谓之站僵凡是僵尸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死而不僵其体内必有尸毒倘若没有站僵的秘法不等赶尸回乡尸身先就自己腐烂败坏了。
除了陈瞎子之外其余三人对湘西赶尸都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实此时由罗老歪一说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果然好奇心起加上雨夜漫长枯燥愿请罗帅赐教其中奥秘。
罗老歪有心借机在红姑娘面前吹嘘一番自己的经历当下也不推辞赶尸的事他最熟悉不过因为早些年就曾做过赶尸的匠人他十几岁的时候从山东穷得活不下去了辗转来湘投亲靠友不过到了地方才知道远房亲戚早都死绝了一无盘缠二无又因自身形貌丑陋猥索一看就不是善类想找个地方当学徒做苦力都没人肯要。
无奈之下只好进了绿林道做些杀富济贫的勾当所谓劫富济贫只是说着好听因为对那些穷人贫汉劫杀了也难得分毫利益还免了落下祸害百姓的一个恶名。但他是外省来的不知晓当地的风土人情根本立不住脚最后有人给他指了条道去做赶尸匠赶尸匠收学徒。务必要三个条件一是胆大二是长相丑陋三是一辈子不婚娶。
在湘西赶尸的多是在道门地。盛产朱砂的湘西辰州有两大道门分别是胡宅雷坛和金宅雷坛历来赶尸的行当都属这两个雷坛门下经营。罗老歪拜了个姓金的老头学起了金宅雷坛秘传的赶尸术来。
湖南湘西自古就有送尸落洞放蛊之类的神秘传说其中的送尸即为赶尸。因为湘西山岭崎岖许多地方根本不通道路有很多北来的客商贩运木料牟取暴利大多在汛期将筏取的巨木放在河中扎起来。顺水南下客商都随着木筏顺流漂下等做完了生意再穿山越岭返乡。
由于夷洞之地土匪横行。又多瘴厉毒虫各种疾病蔓延。有水土不服地外地客商一旦染病或遭洗劫往往就客死在途中外省客商们物伤其类对这些横死同行的遭遇非常同情于是就凑钱建立义庄攒馆聘请赶尸匠人使横死者得以叶落归根将尸骨埋回故乡。
说起这湘西赶尸真是赫赫有名传得神乎其神世人谈之变色畏之如虎实际上这种异术正式的名称自古唤做送尸术近代始有赶尸之说西方人则称其为催尸术在洋人眼中这种事更加神秘西人有催人术也就是催眠术他们之所以这么称呼大概是指给尸体催眠的意思。
因为湘西夷汉混杂地理环境特殊无数危岩奇峰凭空里拔地而起峰柱接踵绵延直拱南天地势艰难险恶群山深处根本没有道路人死之后抬回故乡安葬不太现实这就需要送尸匠送尸但有些地方送尸匠半年才去一次等死人多了一起运送。
死者亡去即久难免会生腐烂败坏那个时代还很排斥火葬从不考虑骨灰坛一类的办法。所以凡是想送回故乡入土为安地都要先设法制成僵尸这是一个先决条件。
如何才能尸而制僵呢要想人死不腐可以在尸体中灌注水银但那方法成本比较昂贵一般人用不起也会损坏尸体脏器。有些人你还在看二手书吗支持原创手打书城,请支持手打更新最快便用民间秘术在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开始定时服用少量砒霜当然计量是很小很小的砒霜混合凝络丹还要再加上崾骨草山阴紫茅花等奇异草药这些东西只要比例得当在人活着的时候对人体伤害不大可人一胆停止呼吸气血凝固便僵硬不腐变为药力制化成的那种僵尸所以才要在门板上停尸数日待其彻底僵化才移入棺中如果死后灌注也并非不可只是尸体保存得就稍微差了一些容易臭义庄内耗子二姑地尸体就是被死后灌了毒药立在门板后站僵。
湘西送尸的奥秘除非
是做过送尸匠的人外人根本就无法知道这行当里是怎么回事因为这行当极其神秘其中使用的方术也绝不外传在道门之中一概不提赶尸送尸之说那都是外人的称呼道门中人皆以驱水术呼之。
驱水术在是正式的通称而在黑道上地暗语叫做一碗水撞上送尸的队伍很不吉利绿林道上管这样的事情就叫撞水了现在也代指撞邪撞鬼之意因为在真正送尸的过程中其方术全凭一碗清水而且必两人同行才有效用。
两人分做一前一后一名送尸匠在前打着布幡以方术引导另一人平端一碗清水走在最后不管这一趟送多少死尸那些死尸都走在队伍中间由送尸匠前后夹持而行。
两名送尸匠一称执潘的一称捧水地在这一行中捧水的是最重要地角色走一段就要在水碗中加一道符咒这道符是焚符聚水醒魂咒: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婴三魂居左七魄在右静听神命也察不祥行亦无人见坐亦无人知急急如律令这道符务必要湘西的辰州符换了别家道门的符咒则完全不起作用。
只要捧水的手中水碗不倾泼破裂尸体就能不倒。在送尸过程中死尸与活人无异唯独口不能言其行路姿态也与活人微异完全跟着执幡的人行动执幡的走死人就走执幡的人停死人也停这种送尸队在明代末年湘西地区实在是太常见了湘谚有云三人住店二人吃饭就指的是送尸人意思是说三人中不吃饭的那个是死人。
送尸队快到死人故乡的前一天死者必托梦给家人其家便立即将棺木敛服整治齐备。尸体一到家便会立在棺前捧水的将水一泼尸体会立即倒入棺中这时候就需要赶紧给死者收敛下葬否则其尸立变现出腐坏之形如果已死了一个月了立刻就会现出正常人死亡一个月后的腐烂程度。
实际上这一碗水的奇门异术那都是早年间的勾当到了乾隆年间便都已失传其失传的原因大概就是太过保密会这门秘术的人越来越少最摸底的人也只不过仅仅知道这么个大概而端水送尸的原理却更是谁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光绪时候不少人为了谋求暴利把黔地生产的鸭片贩运进来便打起了走尸送水的主意借着民间对送尸的恐惧利用其作为掩护倒卖烟土军火他们利用送尸做掩护同古时送尸的勾当大相径庭只不过更加的故弄玄虚当年罗老歪虽没学会送尸秘术却利用赶尸匠的身份大肆贩运黑货他就是以此家最后当上了横行三湘的大军阀所以罗老歪对那丑陋的女尸才如此放心因为他和陈瞎子心知肚明这义庄里的死尸都灌了防腐药制僵根本不可能变产生尸变。
攒基在此的死人将来都是那些赶尸贩子行私走货的人皮口袋不过那些人利用死人贩运黑货之后也会想办法将尸体送归故土埋葬这却不是什么仁义道德只是若不如此日后都没办法再将赶尸做幌子唬人了土人们不知送尸术的内幕才会畏之如虎而且送尸匠都是以此为业自然是不肯轻易把底细告诉别人所以更是显得邪门歪道神神秘秘。
花蚂拐和红姑娘等人都听得称奇别看罗老歪嘴眼斜举止粗俗又兼吃喝嫖赌杀人放火没有他不做的可对这些民间秘术知道得如此详细确不愧是威慑一方的军阀头子而且是卸岭盗魁的拜把子兄弟看来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花蚂拐赶紧挑着大姆指奉承道:高明实在是高明罗帅原来也是道门中人出身怪不得有如此奇才
罗老歪灌了两口烧酒显得十分得意可当着盗魁陈瞎子的面却实不好过份炫耀自嘲道:他娘了个吊的什么奇才歪才老子学赶尸的时候太过年幼师傅身上十成的本领没学会一成时常都是不懂装懂听俺副官说最近南方出了位做学问的先生写得好文章他说这世上原本没有懂但装懂的人多了也就慢慢有了懂那先生说的果是有理将来本司令要请他过来叙谈叙谈给俺老罗再他多长点装懂的学问。说完撇开歪嘴摇头笑了笑把那一壶烧酒喝了个涓滴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