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友闲话
顾老爷把捏了顾夕颜的那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从顾夕颜学过的一点点浅浅的心理学来说这种动作是一种讨厌甚至是憎恶的表现。
顾夕颜不知道顾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他面带笑容目光却非常的阴森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相貌英俊外表儒雅的男子隐隐透露出的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顾夕颜表现的更加卑谦低眉垂目地垂手而坐。
顾老爷好象被顾夕颜的这种态度迷惑了似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目中的阴森才渐渐散去冷冷地说:“你准备准备从明天开始就到崔宝仪的私学去上学。你姐姐说了明年一开春内宫会举行选妃她会帮你争取争取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
顾夕颜心里骇然却不敢有任何表现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顾老爷象赶蚊蝇似地朝她挥了挥手。
顾夕颜更是心悸。
两个父亲的影象重叠在了一起顾夕颜觉得自己又好象回到了过去……
她逃也似地离开了溶月斋。
等在门外的墨菊见顾夕颜脸色苍白神色戚苦心中暗暗吃惊不知道老爷都和二姑娘说了些什么却不敢开口询问。
回来的路上雨又开始下起来淅淅沥沥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墨菊想催一声“姑娘快走”可看到顾夕颜失魂落魄的样子把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勿园刚进门天上一个响雷雨如倾盘之势哗啦哗啦落了下来。顾夕颜好象被吓了一跳这才现下了雨似的怔在了那里愣把身上淋了个湿透了。墨菊拉着顾夕颜:“姑娘先进屋避避雨吧!”
顾夕颜回过神来定定地看了墨菊两眼“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朝堂屋走去。
撩帘而入堂屋正中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端娘另一个是位和端娘年纪差不多的妇人身材中等面目娟秀笑容明媚正和端娘说什么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很爽朗的样子。
端娘看见顾夕颜回来吓了一跳诧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墨菊见有外人面掩饰地笑道:“遇到了雨没有带伞。”
端娘赶忙叫了横月伺侯顾夕颜换衣服反而把那妇人晾在了那里到是顾夕颜先打了一个招呼:“家里来了客人啊!”
端娘这才把那妇人介绍给顾夕颜:“这位是原来和我一起伺侯过太夫人的赵素心听说我们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那妇人笑盈盈地上前给顾夕颜曲膝福了福顾夕颜客气地喊了一声“赵嬷嬷”。
赵嬷嬷连声说不敢顾夕颜还没从刚才和顾老爷谈话中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没有过多的心思应付端娘的这位朋友加之刚刚淋了雨先还有点淋漓尽致的痛快感进了屋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略略和赵嬷嬷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屋。
端娘赶过来伏伺顾夕颜盥洗顾夕颜却让她快去陪客那位赵嬷嬷倒识趣地要告辞。
顾夕颜道:“嬷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等会留下吃午饭端娘这几年在舒州也训了几个贴心人的出来有这几个丫头帮忙哪里还用的着端娘亲自动手。您直管放下心来陪着端娘说说话儿如今府里的老姊妹越来越少了……”她非常诚恳地留客就象以前上班的时候有同事的亲属来探班一样。谁活在世上不是一张脸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
赵嬷嬷叹道:“二姑娘不仅长的象连夫人这行事为人也一样不亏是大家出身啊!”
顾夕颜再三表示不用端娘亲自伏伺笑着请她们自便端娘这才满脸自豪地和赵嬷嬷出去了。
两人往外走顾夕颜还依稀听到赵嬷嬷跟端娘说:“……端姐姐以后有福了……是贴心、懂事的……”
顾夕颜自顾一笑进了旁边的耳房去擦洗换衣。出来的时候听见赵嬷嬷正和端娘在堂屋里说话她爽快而略带愉悦的说:“你好多年没有看见春和了吧她如果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真的吗?”端娘非常意外“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出嫁想不到一转眼春和都当母亲了!”
赵嬷嬷喜滋滋地说:“大姑娘进宫之前给春和挑的婆家真是没话说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感谢不尽。你是不知道啊大姑娘给我找的这个姑爷又有本事人品又好对我也孝顺春和算是彻底地翻身了。”
“这可是比什么都好啊!”端娘感叹“春和嫁给了一户好人家再给春平娶个美娇娘你可就什么都不愁了。”
赵嬷嬷也感叹道:“是啊。当年我们四个大丫头你留在了府里给二姑娘当了乳娘妥娘嫁到了富春县当了掌柜夫人锦心运气最不好被老爷……”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端娘道:“那你你去没去看看锦心……”
“去了”赵嬷嬷欢快的声音也低沉下来“怎么没去。可李家的人不让见我送进去的东西也全给甩了出来……”
两人又低低地唏嘘感叹起来。
她们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如果是在平常顾夕颜一定会听听壁根能收集多少情报就收集多少情报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也可以快一点了解这个社会。可今天她有点神情惚恍。
怎么扯上了选妃的事?
她心烦意乱的想找个商量的人又不知道找谁好。
几个小丫头是肯定不行的年纪比她还轻什么阅历都没有不乱出主意就不错了端娘是个好人选可她这几年都在舒州和盛京多多少少都有点脱节了……她在屋里如蝼蚊般踱来踱去。
墨菊小心翼翼地伺侯在一旁屏息静气。
还有谁呢?
顾夕颜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淋得翠绿如玉的枝叶。
古时侯的信息太闭塞了哪象是在现代打开电脑一看基本上什么都知道了再不济到报摊上花五角线买份报纸西半球名不见经传的国家有妇女生了七胞胎都白纸黑字地告诉你……现在也就走南闯北的人在茶馆酒肆里乱传一通还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不是以讹传讹……
顾夕颜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她急声吩嘱墨菊:“你去找丁执事就说我有事相求!”
墨菊眼中闪过慌乱。
顾夕颜知道她们和丁执事有心结立刻向墨菊解释:“我要他帮我打听点消息。”
墨菊低声应声而去。
顾夕颜这才松了一口气倚在了屋里靠窗的大榻上刚闭上眼睛她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来起身打量堂屋里的情景现端娘和赵嬷嬷交头接耳低声喃语。
赵嬷嬷一抬头正好看见顾夕颜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忙起身道:“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嘱?”
顾夕颜沉默了一会还是撩帘而出道:“端娘家里可有什么启蒙的书?父亲明天让我去崔大姑办的私学上学。”
端娘笑道:“姑娘有什么怕的。那崔大姑还比得上你那启蒙老师洪少桐老先生不成……”
赵嬷嬷在一旁反驳道:“这也说不定。洪老先生善长经济侧重的是策论;那崔大姑善长的是诗赋侧重的是仪礼。也不可掉以轻心!”
顾夕颜见这位赵嬷嬷说话颇有些见地起了向她寻问打听的心。她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端娘的身边三人成了鼎足而立的格局加入了她们聊天的队伍。顾夕颜问道:“那嬷嬷可知道那崔大家的为人如何?都教些什么?还有哪些弟子?”
赵嬷嬷笑道:“姑娘还真问对人了。我现在负责家里几个院子的租金崔大姑和我打交道的最多。崔大姑为人最精明的看去好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什么都算的清清楚楚的略不留神就给占了空子去。可听人说她学问不错写了一本叫什么“女训”的书颇得皇太后的赞赏还请她到宫里给几位公主开过讲筵她现在开的这个叫‘潇湘’的女私学现在是盛京最有名女私学了专门教些吟诗作对喝茶赏花的风雅东西。学生收得不多也就七、八个都是些簪缨之家的姑娘们每个人都单独教坐馆费不便宜就是那方少莹也在跟着她学画画那方少莹可是我们盛京第一美人。”
方候爷?方少莹?方少卿……
顾夕颜笑问:“方少莹?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赵嬷嬷笑答:“姑娘一直住在舒州所以没听说过她的名声。她可是当今皇太后的嫡亲弟弟方侯爷的嫡孙女了!”
顾夕颜又问:“她可还有兄弟姊妹?”
赵嬷嬷呵呵笑:“方侯爷有一妻四妾二十一个儿子这些儿子又娶妻纳妾……怕是方侯爷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有几个孙子!”
顾夕颜失笑道:“那总有几个重要的要不然盛京的人为什么不传别个单单传方少莹呢?”
赵嬷嬷道:“那是自然。方侯爷家原是白丁出身后来靠了皇太后才封爵荫子的。这方少莹的父亲是方侯爷的第六个儿子叫方继贤是嫡子当年方家还不是象现在这样显赫方侯爷也只是一个户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方继贤是方家第一个靠科举出仕的从户部的给事中做起一直做到户部尚书兼尚宝司少卿。这个方大人有点怪只有一个正妻没有妾室一儿一女都是嫡嗣儿子就是去春闱的状元郎方少卿女儿方少莹自幼就被皇太后带在身边在内宫教养……”
顾夕颜脑袋一轰。
方少卿?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第十七章 书斋夜探
顾夕颜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次听到“方少卿”这个名字怔了怔。
端娘见状以为她是在担心方少莹也在崔大姑那里学习怕自己被比了下去。在一旁插嘴道:“姑娘也不用担心她们家是权臣我们家可是士族。当今天下的读书人有谁不知道舒州顾家的那崔大姑在姑娘面前也不敢随意乱来的。”
士族历史上的那些曾经叱诧风云的士族如果不是权臣有什么资格摆士族的谱?
不过这些话也不必说给端娘听白白让她操心而已。
顾夕颜强压住心事笑了笑心里还在回味刚才赵嬷嬷讲的话。
端娘误以为顾夕颜不相信自己的话强调道:“姑娘如若不信问问赵嬷嬷。顾家的先祖文公写了一本《四书注解》如今是举业必读之物德公写的《说文解字》是士子必读之书天下只有是识字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顾家的……这是远的就说你祖父是夏国赫赫有名的史家他写的《十六朝简史》连皇上的书房都收藏了一本我们家老爷可是熙照二百九十九年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赵嬷嬷也笑道:“要不这样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刘家给了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呢……”
三十万两白银?
折合人民币是多少?
顾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在跳不解地问:“那家里怎么会这么拮据?”
赵嬷嬷苦笑道:“老爷一个读书人哪里知道世道的艰险。今天买张什么石版用一千两明天买幅字画有五百两后天又买块破瓶子回来说是值一万两家里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夫人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
算算时间顾夫人嫁进来也就七、八年的时间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就这样……顾夕颜问道:“难道就没有人管管?”
赵嬷嬷笑着说:“管谁管。老太爷、太夫人一早就去了几个兄弟都是旁支在舒州老家平时根本就不来往。大姑娘的嫡母白夫人出身寒微在老爷面前不敢说话;连夫人性子柔顺老爷说什么是什么;刘夫人那更是个和稀泥的要不是夫人身边有几个精明的陪房嬷嬷嬷刘家也不是救济一些这日子还指不定过成怎样呢……今年过年的时候夫人实在是没脸再去刘家支银子了要不然怎么会把柳亭租给了一个戏子呢?”
端娘听了长长地叹了一声:“只望府里还撑几年莫等二姑娘出门的时候太寒酸就好。”
赵嬷嬷笑着安慰端娘:“瘦死的驼骆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顾夕颜脑盘一转试探着地问:“如果嫁给了皇家要不要陪嫁?”
两人俱是一怔赵嬷嬷小心冀冀地说:“要肯定是要的不过那只是象征性的要一点。一般为了彰显皇家气派宗人府会给女方数量不菲的聘礼算起来女方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就象那年陵王娶妻把整个白虎大道都堵得水泄不通我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顾夕颜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听着。
但愿这才是顾老爷要自己去选妃的真正原因?钱能解决的问题一般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不知为什么顾夕颜一想到顾老爷看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脸和阴森的目光就心底隐隐生出不安来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几个人正说着话横月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顾夕颜在赵嬷嬷面前更加尊重端娘就要听端娘的意思。端娘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长脸也没有多说什么做主把饭摆了了西厢房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雨也停了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泥土特有的腥味赵嬷嬷谢了顾夕颜坚持要回去顾夕颜又说了几句“常来坐坐”之类的客气话让端娘亲自送赵嬷嬷回去。
顾夕颜还是对明天的上课有点不安她叫了横月:“你给我找几本我常读的书来我要好好温习温习。”
明天就要到崔宝仪那里上课了按常理中途突然接收了一个学生怎么也应该考一考她的水平吧。顾夕颜到不怕自己的水平差怕就怕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露出了马脚……
横月为难地道:“姑娘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书来……”
顾夕颜一听也觉得头痛到是墨菊出主意:“要不我们到溶月斋去借几本?”
顾夕颜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催着横月和墨菊快去。
两人出门没多久有个七、八岁的男童跑来说是丁执事身边的童仆给顾夕颜送信来的。杏红领着他进了门小孩子非常机灵地给顾夕颜请了安奶声奶气地问:“丁执事让我来问问二姑娘有什么话要问?”
顾夕颜沉吟了半晌说:“我想见丁执事一面让他安排安排!”
屋里的人俱都脸色一变小孩子立刻应声而去。
不一会端娘回来了顾夕颜隔着窗子看见杏红正和端娘嘀嘀咕咕的她笑了笑回床上午休去了。
午睡醒来横月和墨菊也回来了两个人都沮丧着脸:“那个桂官说了溶月斋的书没有老爷的手书是一律是不外借的。”
真正的读书人脾气都有点这样借钱好说借书不干。
顾夕颜不以为然。
墨菊补充道:“我和横月姐姐又去求了夫人夫人没见到说是到什么工部侍郎家里去了我们跟宋嬷嬷说了宋嬷嬷说老爷早朝还没有回来这事就是跟夫人说夫人也没有办法这是顾家几百年的规矩溶月斋的书不外借的。”
顾夕颜长叹了一口气请了端娘来商量想买几本书。
端娘也为难:“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出府要提前到夫人那里拿腰牌如今夫人又不在家……”
顾夕颜鄂然。
怎么和那些小说电影里写的不一样啊?
那自己怎么可能出去考察市场嫌点小钱防身保命啊!
顾夕颜非常苦恼。
端娘却使了一个眼色让几个小丫头都出去了附在顾夕颜的耳边道:“姑娘莫急大姑娘当初也是常常背着老爷去溶月斋的……我来想办法?”
顾夕颜大喜催着她快去。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雨又开始下起来天空乌云密布乱起了一阵凉风。
顾夕颜和端娘草草吃了晚饭两人穿了木履各披了一件蓑衣没敢提灯鬼鬼祟祟地从林中穿到了角门角门前正有一个人神色焦急地在等她们顾夕颜上前一看竟然是赵嬷嬷。赵嬷嬷塞了一把钥匙给端娘:“快去快回我留着伍婆子吃酒最多也只能留她两个钟头……”
端娘和顾夕颜忙向她道谢并保证一定会按时回来。
出了角门两个人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小径上哗啦啦的大雨在空中交织成了一道雨帘身边不时出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天色暗的象是午夜。
顾夕颜突然生出荒谬之感。
真是的难怪人家说谎言就象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自己现在不就象个雪球似的……为了不露马脚快成贼了!
到了溶月斋的大门端娘上前轻轻叩了叩立刻有人来开门顾夕颜一看竟然是那天那个伏在大榻脚上叫欢陵男孩的。
端娘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名东西塞给了欢陵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欢陵面无表情地将那包东西揣在了怀里冷冷地说:“快点!”
端娘点了点头带着顾夕颜进了溶月斋的大门。
两棵参天樟树依旧如伞似地尽职地蔽着溶月斋的那七间主房呼啦啦的狂风聚雨只能让它的枝叶曼妙起舞……
端娘把顾夕颜带到树下忙她脱了蓑衣:“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顾夕颜拿出吃奶的劲跑到了正房的屋檐下还好身上只被溅湿了一点点。
她进了屋从怀里掏出端娘给她的火折子在空中轻轻摇了摇象香烛一样细长的的火折子立刻出温暖的桔色光芒顾夕颜不敢担搁立刻跑到书架前翻起来。
靠着大画案的书架放的有点凌乱有些书还夹着书签一看就是顾老爷常常复阅的顾夕颜不敢乱动怕被看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她在那些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上找书。
全套的四书?嗯是一定要看的《声韵起蒙》墨菊说的起蒙之书也得拿一本……《十六朝简史》也拿去看看《歌赋》要一本《农业要略》什么东西?
顾夕颜把手里的几本书放到地上腾出手来翻竟然是一本图文并茂告诉人们怎么种水稻和使用风车的书。顾夕颜犹豫了一下把这本书放回了原处。过了一会儿她找了一套自称踏雪寻梅的作者写的游记。顾夕颜大喜。这对她了解夏国的地理人文非常有好处。她又找了一本《绿轩夜话》的书翻了翻写的都是某年某年间的轶闻趣事。
收获太大了。
顾夕颜吹了火折子抱着书准备离开窗边传来的雨声“叭啦叭拉”地象落豆子似的。
还是找个什么东西把它包起来要不然挡一挡也好。
顾夕颜站在书架间左顾右盼屋子里没有什么多的东西前面不远的大榻上倒是有迎枕、靠垫一一俱全可问题是能拿吗?顾夕颜想了想决定把身上穿的襦裙脱下来抱书反正是夜晚等会又穿着蓑衣?
她正解了裙子蹲在地上包书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吱呀”声顾夕颜好奇地抬头一个黑影从大榻旁的窗户里翻身而入动作非常的灵巧轻盈。
顾夕颜正想出声问一声“谁”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把屋子里照得通明。
被书架挡住了身影的顾夕颜把来人看了个一清二白。
那是一个蒙面的女子身体修长稼纤合度肩头露出的剑鞘在幽暗的室内出冰冷的光芒。
这是个怎样的情节?
顾夕颜觉得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不过是来找几本书给自己恶补一下怎么就遇到了一个背剑的侠女呢?
不说不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也不一定哦!
第十八章 补习老师
顾夕颜在现代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她的百米短跑都从来没有过14秒平常遇到人多的地方决不看热闹总是绕道而行然后事后去追问那些看热闹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是屏声静声地缩在书架角落等着那人离开!
豆大的雨声夹着那女子沙沙的翻书声。
偷东西就偷东西翻书干什么?顾夕颜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心中不停地祈祷那女子快点走。
可事情总是与人的愿望相违背的。
女子轻盈的脚步声渐渐向顾夕颜走来沙沙的翻书声也越来越清楚。
顾夕颜只觉向全身一阵燥热血都涌向了头部额头的汗珠直流。
如果自己跳起来高喊一声不知道是那女子的剑快还是自己的声音快?
想到这里顾夕颜又泻了气。
就算自己的声音快就又有何用等人冲进来说不定自己早就被这女子一剑刺死了。
就在这犹豫中那女子离顾夕颜又近了几步。
当断不断其事必乱。
顾夕颜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几句深吸了几口气张开眼睛刚要一跃而起眼前却掠过一道银光离她不远的黑衣女子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猛地倒在了地上。顾夕颜吓忙抱膝将自己再次缩成了一团。
只见那黑衣女子迅从地上跃了起来一个乳燕穿林从半开的窗户中翻了出去外面立刻传来一阵让人牙根酸的金属撞碰声。
一个商场几千名女职工顾夕颜凭什么到顾客服务部去?
因为她遇强则强够冷静!
顾夕颜抱起用襦裙打好的包裹就往门外冲去。
端娘还在合抱粗的古树边探头探脑的顾夕颜拉起她就往外奔:“快走好象有人来了!”
端娘一听比顾夕颜还急两人飞地跑出了月溶斋。
顾夕颜一手抱着书一手提着木履和端娘狼狈地跑到了角门看见赵嬷嬷那张略有点焦急的脸顾夕颜的心才略微跳得正常了些。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赵嬷嬷不解地问。
顾夕颜支吾了两句说了声“容后再谢”的话拉着端娘回到了勿园。
亲自督促横月将木履、蓑衣等特收拾干净自己又洗梳了一番顾夕颜这才透了一口长气。
那女子在找什么吗?肯定不是偷钱?溶月斋除了书还是书难道还有什么宝物藏在那里不成?所以顾老爷派了四个童子在那里守着?
顾夕颜越想越觉得今天在月溶斋的遭遇很神秘那些平时看过的小说、电影的情节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横月过来催她休息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好好地读读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从溶月斋偷来的书!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顶着两个黑眼圈去给顾夫人请安顾夫人戏谑地说:“怎么昨天去做贼了!”
顾夕颜心虚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说:“爹爹说今天让我去崔大家那里上私学我我怕丢了丑所以昨天一直看书看到了快天亮的时候。”
顾夫人见顾夕颜神色萎靡象被打了霜的花骨朵笑着打趣:“今天只是去见见面商量好上学的时间……”
顾夕颜听得精神一振腆着脸求顾夫人:“母亲帮我说说过几天再上课……”她一副小女孩的娇柔模样看得一向对她有所顾忌的顾夫人也心中软。
顾夫人姓刘名彩霞父亲刘三多是江南大贾母亲杜月霜是江南落魄士族之女。刘杜两家结亲本来就是利名的结合杜家要刘家的钱刘家要杜家的名。杜月霜嫁到刘家后只生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刘漫天熙照285年的两榜进士女孩就是刘彩霞比刘漫天小了十一岁长相、性格都象刘三多是刘三多的心头肉杜月霜却和刘三多相反喜欢的是长相、性格都象自己的刘漫天对刘彩霞一向冷冷淡淡的。刘三多毕竟是做父亲的又常出门做生意结果拖到刘彩霞十八岁了还没有说婆家。刘三多一慌就把主意打到了杜月霜的一个族姐杜月霖身上。这杜月霖正是方少卿和方少莹的母亲方继贤的正妻。刘三多几次备了厚礼亲自登门相求每次杜月霖都态度冷淡地婉转拒绝了。到是杜月霖的公公方侯爷拿刘家的黄白之物拿到了手软亲自出面给刘彩霞做媒许了刚刚死了妻子的翰林院待讲顾宝璋也就是顾夕颜的父亲。
顾宝璋比刘彩霞大了十五岁又死了两任妻子大女儿只比刘彩霞小三岁放在任何人身上刘三多都不可能同意。可顾宝璋不同他是夏国历史最悠久的士族顾家的后人本人又是夏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刘三多有的是钱愁的就是怎样挤进贵族的圈子这事一拍即合他三十万两白银嫁女儿一时间轰动夏国。可事情总是两面的顾宝璋虽然娶了这样一个财多星坊间却都传这顾家是为了刘家的钱财才结的这门姻缘特别是在士林中普遍都认为顾宝璋自甘坠落有辱门庭……
刘彩霞在嫁进顾家之前也只是一个在家里倍受宠爱的十八岁少女。突然给两个女孩做继母实在有点难为她。大女儿顾朝容还好说母亲白氏虽然也是士族出身但白家早已落魄有时还有顾家救济一二;二女儿顾夕颜却恰恰相反母亲连氏出身夏国最显赫的名门之嫁给顾宝璋的之前被称为岭南第一美女在江南红袖学院求学的时候被称为红袖三杰之一颇有文名当年顾连联姻不知道被多少学子士林称赞……出身门第的不同加之两姐妹的性格、年纪不同顾朝容和刘彩霞到是相安无事而顾夕颜就完全不一样她伶牙俐齿娇纵蛮横曾当着家里人的面问刘彩霞:“你说要是你没有三十万两白银的陪嫁我爹爹会不会就娶了湖州吴家的姑娘呢?”令刚刚出任顾夫人的刘彩霞尴尬不已可偏偏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宠着她令顾夫人有苦说不出。
后来不知怎地顾夕颜被送回了舒州的老家。顾夫人当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这几年她心底却没有完全忘记这个继女寻思着最好是早早地说门亲事把她直接从舒州嫁出去。可就在两个月前大姑娘突然让人传话说是要把二姑娘接回府来好好教养几年……她如临大敌没想到顾夕颜回府后却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顾夫人心里只有喜欢以前被顾夕颜整怕了现在没有多的要求只希望能和和美美的平安无事地过到顾夕颜出嫁。
顾夫人和顾夕颜吃了饭亲自带她去崔大姑住的地方拜访崔大姑。
崔大姑住的地方在守园的东边本就是内宅的一角它的南边隔着一个林子就是勿园西边隔着一个远香湖就是现在秦大姑的住的柳亭有一个角门通着勿园前的通道平时锁着门到顾夫人手里拿了钥匙就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但顾夫人为了表示为崔大姑的尊敬特意坐轿出了内院绕到东边登门拜访。
东边的那扇门原是顾府内宅的一个东边角门后来崔大姐租了这房子顾夫人就把这角门给崔大姑做了大门崔大姑两年前把这里修缮了一番做成了一个两扇的广亮门。顾夫人和顾夕颜进去的时候门外有一辆青帷马车刚刚启程古朴的车撵雄伟健壮的马匹神态沉稳内敛的马车夫一一说明着车主人的身份地位和行事风格。
顾夫人打量了那马车好几眼“咦”了一声说:“这不是少莹的马车吗?”
少莹?方少莹吗?
顾夕颜没想到第一天拜访崔大姑竟然就遇到了方少莹。
不知道叶紫苏如何了?
顾夕颜思忖着。
她当时还不知道顾夫人和方家之间的关系听顾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亲昵一副与方少莹很熟捻的样子不禁问道:“母亲和方少莹常来往吗?”
顾夫人顿了顿含糊地说:“我们是姨表亲嘛!”
顾夕颜看顾夫人说话的底气不是那么足笑了笑聪明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崔大姑在一间布置素雅的小厅里接待的她们柳儿立刻象几盒子礼品递了过去。崔大姑之前肯定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和顾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打量顾夕颜。
顾夕颜也真趁着这个机会打量崔大姑。
她看上去很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稼纤有度皮肤白皙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嘴唇象花瓣一样丰盈象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雍容、艳丽不象一个教书的先生反而哪家的贵夫人。
顾夕颜想起赵嬷嬷对她的评价不禁鄢然一笑。
看来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啊!
大家象征式地喝了几口茶顾夫人就直奔主题说明了来意崔大姑也没有多费话说:“我已接到皇贵妃娘娘的手信前两天顾学士也曾亲自登门拜访。家父在世时曾在松壑书院坐馆多亏了顾老太爷的照顾拜师之事就不要再提就当是个侄女常常到我这里来走动走动……”
顾夫人显然是不知道顾朝容和顾宝璋都曾和崔宝仪说过这件事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她和崔宝仪寒暄了几句定下了秋夕节后开课每三天来一次的约定。
从崔宝仪那里出来顾夫人的精神明显的有点恍惚。
顾夕颜也想着自己的心事。顾夫人既然和那方少卿沾亲带故的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她知道一点叶紫苏的消息!
不管是从女人的角度还是从八卦的角度她对这个有勇气抛夫弃女和情人私奔了的女人还是很关心的。
第十九章 历史风云
两人回到内院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顾夕颜又陪着顾夫人说了一会闲话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她找了端娘问清楚了顾夫人和方家的关系想打听叶紫苏的消息的心更强烈了。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昨天夜里她把从月溶斋借来的书囫囵吞枣翻阅一翻现了一些很趣的事。
顾夕颜昨天最先翻的是那本《声韵启蒙》内容和她以前读过的差不多因为以前没有背过所以现在恶补时间上了来不及了她翻了一遍后就放下了。
然后她翻的是《四书》。“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中庸》和《大学》四本书。其中《论语》、《孟子》分别是指孔子、孟子及其学生的言论集而《大学》、《中庸》则是《礼记》中的两篇都是孔子的作品。在这个时空中四本书名字不变内容不变思想体系不变而它的作者竟然变成了李朝阳孔子和他的学生们都变成了李朝阳杜撰的故事人物……
这也是为什么顾夕颜一大清早起来就有了两个黑眼圈的原因之一。
她一回到屋里就关起门来迫不及地翻起那本《歌赋》。什么李白的《静夜诗》啊孟浩然的《春晓》啊李商隐的《无题》啊还有李清照的《声声慢》等等唐诗宋词的名家一网打尽作者亦叫李朝阳!
失笑中她开始翻阅那本《十六朝简史》。
人类的起源当然是差不多的生吞活剥然后有了火开始种地狩猎有了贫富悬殊……历史的浪花在五百年前开始有了别样的风情。
夏历1544年冬夏国万基皇朝的第十一任皇帝李嗣病逝。宰相刘意和、平章政事杨冀、太子太傅顾之瑾禁卫军统领李朝阳被任命为顾命大臣和年轻的皇太后顺宁鲁氏一起共同扶佐三岁的皇太子李厉治理这个共有十九个郡的帝国。和所有的历史一样刚开始他们君臣一心抵御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渐渐地他们占住了脚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开始在利益的分配、政治的见解上产生了大大小小的分歧。宰相刘意和和平章政事杨冀是当时士族的代表而太子太傅顾之瑾则是当时文坛的领袖只有名不见经传的李朝阳年纪轻轻出生寒微靠娶了顺宇皇太后的嫡亲妹妹而得到了皇太后和她娘家的支持开始独揽朝纳铲除异己……不到两三年的功夫刘意和、杨冀、顾之瑾纷纷倒下。
但是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万基皇朝新的矛盾又产生了……李朝阳和顺宁皇太后之间开始了最后的庙堂之争!
事情有了开始就会有结果。夏历1551年李厉禅位于李朝阳和顺宁皇太后迁居人烟罕至的陇安郡。陇安郡改名凤台原属陇安郡的融州、古州、白州、岩州、党州、当州属凤台辖治税赋、军政自治……
夏历1552年春天李朝阳在原帝都剑南郡益州称帝年号太初开始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戊子变法”。撤中书省设内阁撤郡守设布政司、按察司、兵马司……将矿业、煤业、铜业、铁业、盐业等以拍卖的方式进行特许经营……
夏历1552年秋天太初皇朝的泓文馆在皇帝的亲自督促下出版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冬天朝庭开始改士族举荐制为科举选士制《四书》成了举业必读之物原太子太傅顾之瑾的《四书注解》也随之而诞生四年后顾之瑾的儿子顾允写了一本《说文解字》的书得到了李朝阳的肯定并在李朝阳的支持下开始在夏国推行简体字开办官学。与此同时各种私学也应运而生最著名的就是由顾之瑾开办的江南松壑书院……
同年李朝阳开放了江南郡、海南郡一带的海岸在海南郡设立了直属朝庭管辖的海事司在淞江的明岛建立了夏国最大的船坞和码头建造大型海船开始了夏国远洋贸易的历史……
大力支持民间贸易鼓励经商李朝阳亲任制造司少卿在他的带领下制造司研究出了玻璃、水银镜子、瓷器、织机、四轮马车等大量的玻璃器皿、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开始随着庞大的海船出国……
九年的努力夏国的历史达到了鼎盛出现了“四夷来朝”的景象。
夏历1561年李朝阳选中江中郡建立新的帝都皇宫的名字叫“紫禁城”城中四条主要的大道分别叫“青龙”、“朱雀”、“玄武”、“白虎”整个皇城设立八十一坊……这个时候的李朝阳已有45岁了他的身边从头至尾只有一位女性也就是顺宁皇太后的妹妹、太初王朝的第一任皇后小鲁氏。而小鲁氏多年前流产后就再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夏历1566年太初王朝的帝都搬迁到了江中郡皇帝住进了金壁辉煌的紫禁城里紫禁城里有乾清宫、坤宁宫、慈宁宫……
就在太初皇朝上下都沉浸在新帝都搬迁的喜悦气氛之中时被李朝阳封为蜀山王的内阁辅、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左侍郎、工部侍郎、尚宝司少卿沈希言5岁的幼子沈雪迟却被李朝阳接到后宫由皇后鲁氏养育……一时间太初王朝云涌风起。
夏历1568年夏。李朝阳在沈希言的陪同下回剑南原皇宫红城……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被李朝阳打击的抬不起头来的各地士族趁机纷纷起兵太初王朝迅土崩瓦解皇后鲁氏和沈雪迟不知所终……
夏国陷入了军阀割据、群雄遂鹿的战乱时代……
夏历1814年经过246年纷战夏国一分为六。前朝李氏后人依旧蜗居在凤台自成一派;沈希言的后人则牢牢掌握着剑南郡那也是他们的祖藉和源地;庶族出身的齐氏占据紧靠连云山气候条件最恶劣的连云郡、关内郡、关东郡3郡;山南郡士族郑氏占领产金矿的陇东郡、北江郡、山南郡3郡;南河郡士族吴氏占据淞江以北最富庶的河南郡、平河郡、平川郡、江中郡4郡;江南郡士族杨氏占淞江以南的陇右郡、淞平郡、江南郡、平原郡、南河郡、岭南郡、南海郡7郡成为当时最大的军阀。
夏历1815年夏黄碧眼的加贝纳尔人入侵在杨氏特使宋北归的游说下六股势力拧成一团共抗外敌。
夏历1816年春加贝纳尔人战败退兵。杨氏、齐氏、郑氏、吴氏、沈氏、李氏在明岛召开了六边会议杨氏承认其他五家的管辖权封五家家主为国公五家需尊杨氏为帝每年上缴钱帛若干亲卫不得过三千……李氏、沈氏、齐氏率先在协议书上签字郑氏、吴氏被迫答应。
这就是近代史上有名的“明岛议协”。
夏历1816年夏杨氏家主杨萌在江中郡紫禁城称帝定年号为熙照。齐家家主被封为燕国公郑家家主被封为凉国公吴家家主被封为晋国公沈家家主被封为蜀国公李氏被封为凤国公熙照王朝在历史的舞台正式拉开了帷幕……
后人记前史一套厚厚的《十六朝简史》到此收笔顾夕颜却掩卷巧笑。
李朝阳李朝阳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那个五百年前兴起的基督教也要抽空去拜访拜访才是说不定又有什么有趣的现也不一定哦!
墨菊隔着竹帘又向里面望了望二姑娘这次闭着眼睛倚在秋香色的大迎枕上嘴角含笑整张脸如幽幽生辉的白玉般透着让人舒心的光华。
杏红跟在后面小声地问墨菊:“还在看书吗?”
墨菊摇了摇头:“好象睡了!”说完轻轻地撩开了帘子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将一床薄薄的七彩绢绸夹被盖在了二姑娘的身上复又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闭着眼睛的顾夕颜美目微张又轻轻合上。
看了一天的书她的确累了。
太阳渐渐偏西屋子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地被黑暗蚕食。顾夕颜再张开眼睛的时间屋子里已是一片暗黑她睁着眼睛半刻后就适应这样的光线。
李朝阳最后在剑南郡的旧皇宫失踪了和那个叫沈希言的一起是阴谋还是另有隐情……不管怎样这个前辈都值得尊敬。做了皇帝把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剽窃的那样彻底还能生产出玻璃、水银镜这样方便日常生活的东西也能造出织机、海船这样复杂的机械……真是个天才!
他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呢?理科博士?文学爱好者?大商人?……
顾夕颜一边假设一边否认。自己是读中文系的都背不全一本《诗经》更何况海船这样需要极高技艺和创造力的东西。而现这个叫李朝阳的人创造了这一切改变了夏国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最主要的还是他为这个古老的帝国加入了新的文化……
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英雄吧!
顾夕颜微笑着。
自己的位置又在哪里?
第二十章 盛京秋夕(上)
夏国是一个古老的农业帝国以农为本象征着播种和丰收的传统节日迎春和秋夕就变得非常重要而有意义。
迎春节是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它标志着严寒的结束春天的开始从这一天开始大地复苏万物生长播种的季节到了。迎春节的前三天天子开始斋戒到了迎春日还要亲自带领三公九卿诸侯到祈年殿祈春祈求全年风调雨顺。
但在民间八月十五的秋夕节更受欢迎。在火耕刀种的年代里秋夕代表着丰收只有丰收了大家才可能度过漫漫的寒冬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每当秋夕节来临之时大家都会大肆庆祝一番这也是在寒冬前最后族人相聚的机会。这一天也是掌管生育和姻缘的月神娘娘的生日家家户户还会设香案摆祭品为月神娘娘庆生希望它能保护家族人丁兴旺平安顺利繁荣昌盛。每年的这个时候官府就会组织灯会一些杂耍艺人也会在集市上表演舞火龙、采莲船、砌宝塔等传统节目教坊还会选一名绝色美女扮演月神娘娘进行游花车平常一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士族闺秀们也会放下矜持和贫家小户的姑娘们一样出门游玩、观灯赏月。这一天还流行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灯上到河边去放天灯祈求月神娘娘能给自己牵一桩好姻缘结了婚的妇人也喜欢放天灯希望月神娘娘能看到自己的祈求保佑婚姻生活幸福美满或是生育男嗣为夫家开枝散叶……当然这也是才子佳人偶遇的好机会因此而促成了不少的好姻缘。有一曲流传甚广戏剧《花亭会》就是以此为蓝本进行创作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狂欢的节目。
这些都是顾夕颜在那本《绿轩夜话》中看到的。
熙照皇朝的现在有点象历史上的明朝中叶虽然商业贸易活跃但在传统观念的影响和统者下意思地限制下商人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受到严格的等级制度限制。迎春节通常他们是没有资格出席或是参加的这样不分男女老幼尊卑普天同庆的秋节夕就渐渐变成了身怀巨资的商贾们炫耀资本的好机会。他们常常会以家族的名义组织灯会或是杂耍班子进行表演扩大声誉。所以虽然离秋夕节还有二十几天的时候家里的丫头嬷嬷都在谈论着今年的秋夕节晚上的表演谈论着去年谁家的花灯最新奇谁家的杂耍班子最好看去年秋夕节流行的是怎么样的衣饰今年可能会流行怎么样的衣饰等等……顾府也开始大扫除挂花灯布置祭拜月神娘的祭品府里各房的丫头嬷嬷们也开始66续续地收到秋夕节的秋裳。
顾夕颜已经可以强烈地感受到秋夕节的气氛了。
宋嬷嬷亲自来商量端娘顾夕颜秋裳的事:“……老爷上半年光是买欢陵进来就花了一千两银子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库里还有一匹四季团花的绡纱是前年的贡品你看行不行?”
端娘听了的的确确吃了一惊没想到顾府里的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不禁问道:“一个小童怎么花了一千两银子这也是太……”
宋嬷嬷的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忙岔了话题:“我听柳儿说姑娘这几天一直在看书还没有歇会吗?”
端娘笑道:“姑娘年纪大了比小时候坐得住了更有姑娘的样子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寒暄话宋嬷嬷就告辞了。
顾夕颜在屋里也听了个只言片词不停抚书沉思起来。
端娘进了屋看见顾夕颜正倚在靠窗的大榻上呆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复新翻开书页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几个简短的字“黄昏溶月斋树林”。这是丁执事的小童送来的。
要不要带个人去呢?毕竟是在古代讲究的是男女受授不清万一……
吃了晚饭顾夕颜还是决定一个人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伎俩鬼魅的事。
她吩嘱横月:“我到外面散散步。”
横月她们几个要等顾夕颜吃完了饭才开始吃饭听顾夕颜这么一说横月立刻放下碗要跟她一起去顾夕颜笑道:“我只是在内院随便走走还会丢了不成。”
她出了勿园慢慢走进了树边的树林到了角门处果然是虚掩着的。
顾夕颜冷冷地笑了笑。
看样子顾家的这些角门开起来也不是难事!
出了角门小径上正有一个人长身而立正是丁执事。
他听到响声回头看见顾夕颜立刻上前恭敬地行了礼:“不知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夕颜开门见山地问:“你常在外面走动说说你听到的关于当今皇室的事。”
丁执事脸色微变语气慎重地问:“市井传言大都不符……”
顾夕颜打断他的话:“我又不是去立书写传要它那么符合干什么?你直管说来就是。”
丁执事犹豫了一会问:“不知道姑娘要问哪些事?”
顾夕颜问:“当今皇上有几位皇子?都有多大年纪?娶了王妃没有?……”
丁执事沉默半晌才轻声地一一回答。
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大约十来分钟丁执事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看样子怕是宫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姑娘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这样一想两个人的谈话更加轻松。
两个人正说的兴头上树林里传来一阵折枝断叶的声音。
顾夕颜和丁执事面面相觑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收了声互相点点头各自散去。
顾夕颜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阵低低的求饶声声音怆惶而悲切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她不由好奇地四处张望现就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伸出了一双白嫩的小脚来它正朝着天空乱登。
顾夕颜犹豫了一下快步朝角门走去。
谁知道是些什么事呢?有时候装不知道大家见了面还留着三分情面对面的坐实了话柄只能逼着大家撕破了脸做决定……
回到屋里顾夕颜很快把这件事甩到了脑后她躺在床上细细地在脑海里整理着丁执事的那些话。
熙照王朝的第十一位君主杨涛今天四十四岁是当朝皇太后方氏和先帝的的独生儿子所以没有任何异议地登基为了王。按照熙照王朝的规矩后宫配有皇后1名妃子4名嫔6名婕妤9名、宝林18名、美人36名、选待若干名可熙照的历任君主中没有一个将此名额填满的当今皇上也不例外。他有1名皇后李氏是凤国公的嫡女嫁过来的2名妃子王氏和顾氏顾氏就是顾朝容王氏是皇太后方氏的亲姨侄女;1名嫔连氏是顾夕颜母亲的堂妹说起来还是顾夕颜的姨妈;1名美人吴氏是皇上在当太子时的女官江南湖州吴家的姑娘还有几名选待。在熙照的历任君主中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的。他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没有定太子。其中大儿子是吴美人所生二儿子和大女儿是康嫔连氏所生三儿子、四儿子和二女儿都是贤妃王氏所生皇贵妃顾氏没有生育最小的儿子和女儿都是皇后所生。五个儿子中老大、老二、老三都娶了王妃老大生了3个儿子老二生了1个儿子老三生了5个儿子四儿子去年和梁国公郑鹏飞的女儿订了亲婚礼就定在明年的春天……
选妃?给谁选皇主还是五皇子吗?
顾夕颜思忖着。
那嫁给了皇帝的顾朝容又算什么?怪不得说世上最龌龊的地方就是皇宫了……她不由地撇了撇嘴。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埋头背那本《声韵启蒙》她订了倒计划时间表一定要在去崔宝仪那里上课之前把这本书背会。
很快顾夕颜过秋夕节的衣裳做来了白色的裹胸宝石蓝色的高裙拽地石榴裙上整齐地散满一朵朵的团花团花上用金银丝线勾勒出图案繁杂的忍冬花、百合花、莲花、石榴花和牡丹花非常的漂亮。
端娘看着裙子却叹了一口气大家的脸色也都不好没有一个留露出平常女子见到新衣时的激动。
顾夕颜有点奇怪把裙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瞧了半天也没有现什么问题。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夕颜装作偶然间地问起陪寝的墨菊墨菊才忿然地告诉她:“秋夕节的衣裳是有讲究的未出阁的姑娘要穿百花不落地花式的裙子告诉别人这位是姑娘家。姑娘这裙子不合规矩。”
顾夕颜问:“非常不合规矩吗?”
墨菊犹豫:“也不全是。只有那些寒门祚户的买不起新裙也会互相乱穿的……”说到这里她又觉得失言赶忙转移话题“要不姑娘那天穿我们从舒州带来的那件百花不落地的绡沙。”说着埋头在衣柜里把那条裙子拿了出来。
顾夕颜只觉得眼前一花真是百花不落地啊没有一点缝隙没有一片叶子全是手工绣的大朵大朵的花朵五彩缤纷形态各异象晚霞象披帛在幽幽的灯光下泛着绚丽的光华显现出一种奢华的美丽。墨菊神色愉悦地说:“小姐我们就穿这一件吧!”
顾夕颜抚摸着裙上凹凸不平的绣纹沉吟道:“把它收起来吧就穿夫人给的那件。”
墨菊失声道:“二姑娘……”
顾夕颜微笑着坚持:“就这样了。”
墨菊神色黯淡地将裙子收了起来回头一看顾夕颜眯着眼睛好象睡着了似的。她轻轻地喊了一声“二姑娘”顾夕颜没有动静墨菊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顾夕颜听到墨菊出去的脚步声后微微地张开了眼睛望着屋子里那尊青花梅瓶起呆来。
第二十一章 盛京秋夕(中)
秋夕节很快就要到了在这之前顾府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事。
欢陵因为偷了顾老爷的一块砚台被夫人屋里的宋嬷嬷现了夫人作主将其仗毙了。横月墨香等丫头们当时都被宋嬷嬷叫到外院的去观刑回来后大家都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了好几天才略略恢复了一些常态。
行刑的时候顾夕颜并不知道事后才听说。
端娘很担心商量顾夕颜:“那书是趁着还回去还是……”
顾夕颜眼宇间有点悲戚沉吟:“只有欢陵一个人偷了东西吗?”
端娘奇道:“当然只有他一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顾夕颜说“书不用还回去了。”
端娘不解顾夕颜却呆呆地望着窗外葳蕤的大树起呆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端娘心想:也是欢陵已经死了有什么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大家受了告诫说话行事要比以前谨慎的多屋子里常常是静悄悄的秋夕节的气氛也好象受到了一些影响。
秋夕节的前一天宋嬷嬷来请顾夕颜说是顾夫人要事叫她。到了顾夫人屋里原来是为了秋夕节送节礼的事:“虽然说没有正式拜师但崔大姑那里你还是要亲自去一趟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让宋嬷嬷陪着你去。”
顾夕颜一一点头应下又和宋嬷嬷去了崔宝仪那里。
崔宝仪那里已经堆满了礼物看样子顾夕颜她们并不是唯一想到要在秋夕节给崔宝仪送节礼的人。
顾夕颜在崔宝仪那里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就告辞了崔宝仪也没有多留她们让一个称为伍嬷嬷的中年妇女送她们出门。走在庭院的林荫道上时有人领了两个少女迎面而来。走在前面的少女容色绝美如鸦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身材欣长苗条穿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神色清逸脱俗犹如独自盛放在角落的一株水仙般淡然自若;紧跟在她身后的女子比她矮一个头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罗衣长褂手里提着一个小小带盖竹篮看不清里面装的些什么。她弱骨纤形桃面杏腮虽然比不上走在前面的少女但也是个花肌雪貌的美人儿。
伍嬷嬷远远看见这两个少女就停下了脚步恭敬地低头侧身让步顾夕颜却微笑着打量来人。
那身材高佻的少女感觉到了顾夕颜的目光不由在她们面前停下了脚步笑道:“好标致的小姑娘不只是哪家的姑娘?”说话的语气虽然亲切却隐隐露着股优越感。
伍嬷嬷立刻上前谄媚地回答:“回梳月姑娘的话是顾家的二姑娘刚从舒州回来过了秋夕节就要到崔先生这里来上课了。”
叫梳月的少女倨傲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然后步履蹁蹁而去。
宋嬷嬷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
伍嬷嬷一边带着她们往外走一边笑着解释:“是方姑娘的贴身婢女。”
顾夕颜微笑。
真是宰相的门房七品官方家一个贴身婢女就能对大臣的女儿这样可见在庙堂上的盛焰了!
两人回到顾夫人那里回话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丫头嬷嬷都姿态小心地站在小花园里。
宋嬷嬷见状脸色一变对顾夕颜道:“我送姑娘回勿园吧夫人这里我去回话就是。”
顾夕颜微笑着:“那就麻烦嬷嬷了。”
宋嬷嬷心不在焉地朝顾夕颜点了点头就疾步朝那群丫头嬷嬷奔去顾夕颜趁机躲在了路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面。只见宋嬷嬷一去那群人中就走出一个和宋嬷嬷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妇人两人单独走到一边低声细语着。
顾夕颜一路小跑回了勿园她叫出墨菊:“你快去守园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有点焦急地在屋里等着书也看不下去了。
好容易墨菊来了顾夕颜拉着她关上了门问:“怎样了?”
墨菊脸色苍白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守园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宋嬷嬷被老爷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丢在花圃中央还不准请大夫……”
顾夕颜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深思:“再去探有什么事及时报过来”。
到了晚上守园那边有消息过来说宋梅枝嬷嬷死了。
顾夕颜心中恶寒问墨菊:“报官了没有?”
墨菊奇道:“死了一个下人又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报什么官啊!”
顾夕颜眼神幽幽地望着墨菊半晌说不出一个话来。
她辗转反覆一夜未眠。
第二天秋夕节顾夕颜一大早起来就到守园去给顾夫人请安。
薄薄的雾霭象层纱笼罩着守园花圃里的花静静伫立含苞待放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花圃上飞来飞去相互嬉戏婉转啼叫着静谧中蕴藏着盎然生机。而守园里的人个个面带戚容一副如临大敌般的小心翼翼模样就在离花圃不到五步远距离的地方营造出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把守园径渭分明地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顾夫人早已起来头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平常看上去婉约的眉眼此刻却显得那样的呆板。她身边伏伺的人已换上了顾夕颜在抱厦里见到的田嬷嬷。
顾夕颜依照规矩给她敬了茶顾夫人强打着精神应付她:“你先回去吧晚上让端姑姑陪着你出门走走盛京这两年的灯会办得很热闹的。”
顾夕颜比平常表现的更乖巧地听着她吩嘱门外却传来柳儿慎重的禀告声:“夫人老爷屋里的树香来了。”
柳儿的声音还没有落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顾夕颜低着头假装喝茶却偷偷地窥视顾夫人的表情。
顾夫人低垂着眼睑一副闭目养神的平淡形象可拿着茶盅的手如筛糖似地轻轻地抖着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声音平静低沉地道:“请他进来吧!”
柳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树香就撩帘而入。
树香也没有了顾夕颜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圆圆的小脸煞白煞白的象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双眼黯淡无神整个人象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有精神。
他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给顾夫人叩了一个头轻声地说:“老爷让小的来给夫人说一声就说今天是秋夕节老爷要在瑾园请客夫人安排一下。”
树香的话音刚落顾夫人就猛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片祥和平静嘴角也挂上了笑意拿茶盅的手也不抖了好象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大方。她轻轻地说:“老爷可把请客的名单让你带过来。”
树香忙不迭地从衣袖中抽出几张纸递了过去。
旁边的田嬷嬷上前将纸接住顾夫人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树香一听如获大赦般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声“那我走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顾夫人低下头来轻声地问:“都请得些什么人?”
田嬷嬷打开纸念道:“礼部尚书邵敏工部左侍郎方少锋刑部右侍郎雷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选文。”
顾夫人静静地听着没有抬头:“你按规矩下去准备吧!”
田嬷嬷轻声应了一声“是”然后蹑手蹑脚地下去了。
顾夕颜趁机告辞。
顾夫人抬头望着她。
就在这一瞬间顾夕颜现顾夫人脸上已出现了倦怠之色好象老了十岁似的。
从守园里出来她听到树林边有人小声嘤嘤地哭泣。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悄然离开。
晚上很快就到了顾家和往常一样把家里的仆从都招集到一起然后顾老爷和顾夫人两人一起给她们放了红包留下了几个年长稳重的嬷嬷其他人吃过晚饭都可以出去游玩。顾夕颜是府里的姑娘自然不能参加红包的仪式只听到墨菊回来感叹:“还担心今年不能出去游玩了谁知道夫人和老爷两人亲亲热热的我们也得了红包……”
顾夕颜心里又是一冷。
她的屋里都是小丫头按规矩应该是端姑姑留下来值夜踏浪却主动要求值夜:“端姑姑几年没回盛京了难得遇到这样的时节又有老姊妹们相陪还是出去玩玩吧。我是好静不好动的人留下来守屋。”
横月眼珠子一转说:“这屋子里我年纪最长还是我守屋吧。你们陪着二姑娘出去逛逛。”
端娘笑道:“你们都去玩吧今年我守屋明年你们再一个一个轮流着。”
横月道:“那怎么能行二姑娘那里得有个稳妥的人陪才是……”
端娘笑着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请了赵嬷嬷今天陪着姑娘逛。”
顾夕颜从小寄人篱下每年到节日聚会的时候饭前大多数的时间呆在厨房里帮着做菜饭后大多数的时间呆在厨房里帮着收拾碗筷长大以后在商场工作每天都在嘈杂熙攘的环境里……养成了她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她笑了笑说:“不如这样你们都出去玩我在家里守屋……”
大家当然都是反对。
谁敢让自己的领导在值班自己去休息?
顾夕颜借口道:“我还有书没有温完明天就要去崔大姑那里了就是出去玩也没有这心思。你们去吧别当着人说我在家里就是……”
不管顾夕颜怎么说端娘就是不同意顾夕颜的作法最后还是赵嬷嬷过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陪着姑娘在家里你们都出去玩”这才达成了一致。
第二十二章 盛京秋夕(下)
西边的天空渐渐被渲染上了一层层如披帛般绚丽的晚霞给勿园涂上了一片温暖的金黄色东边隐隐传来喧哗的车马声更凸显出它的静谧来。
顾夕颜亲自给赵嬷嬷倒了一杯茶:“嬷嬷连累了您。”
赵嬷嬷无所谓地笑:“姑娘哪里话我能陪着姑娘说说话儿那是我的福气。”
两个并不相熟的人有什么知心话说顾夕颜一惯保持着沉默到是赵嬷嬷妙语连珠的讲着一些轶事不时逗得顾夕颜开心。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赵嬷嬷道:“等会月亮就要升起来了不如到院子里去赏月。”
顾夕颜自然没有异议赵嬷嬷从屋里搬了一张小几出来顾夕颜搬了两张绣墩两个人摆了月饼、西瓜、苹果、枣子、葡萄等食品出来一边吃一边等月亮升起来。
赵嬷嬷剥了一个葡萄递到顾夕颜的嘴边殷情地说:“二姑娘快尝尝这可是凤台的贡品这几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她手指上还流着葡萄的汁顾夕颜有点嫌脏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张口吃了下去。葡萄饱满多汁酸甜酸甜的可顾夕颜自幼就不爱吃葡萄她喜欢吃提子当然也就对它不感兴趣。赵嬷嬷又剥了一个递到顾夕颜的嘴边顾夕颜赶忙婉拒:“有点酸牙。”
赵嬷嬷听了道:“我尝尝。”一口将葡萄吃了下去:“不酸啊甜着了!”
顾夕颜拿起已经切开了的月饼看了看馅是五丹仁里面还有红襄和绿襄她放下月饼拿起西瓜来咬了一口沙沙甜甜的香味长远比自己吃过的什么早春红玉都要香甜的多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化肥之类的东西吧。
赵嬷嬷在一旁尽捡着葡萄吃。
月亮渐渐各到中空如玉盘般挂在灰蓝色的天空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在院子里的每个角落洒在顾夕颜的脸上、衣上让顾夕颜想起了香樟林的那个夜晚。
不知不觉中到夏国已经快两个月。虽然遇到了很多事但好在还没有被人当成妖怪之类的东西给绑了起来……人是世界上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了也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而已以前的生活好象是一场梦似的渐渐地正在淡出自己的记忆……也许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挂牵的人或事吧……
顾夕颜站起来沐浴着月光朝空中挥了挥拳头学着韩剧里的那些女主角们喊道:“加油夕颜加油夕颜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人还会因为喝水被咽死最要紧的是要开心……”
赵嬷嬷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顾夕颜回头朝赵嬷嬷笑了笑清丽的面容在月光缓缓绽放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赵嬷嬷只觉得胸中一动脱口而出道:“二姑娘真象夫人。”
顾夕颜知道赵嬷嬷嘴里的夫人是指她的生母连氏好奇地问她:“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赵嬷嬷全身僵直脸色在月光下白得象石膏喃喃地说:“我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
顾夕颜心中暗叹只怕又是一个故事吧!
她站起身来环盼四周。
月光朦胧轻柔地静静泻在院里子青石砖上象铺了一层银子似的闪闪光树脚下却落下参差的斑驳黑影。
事情总是这样的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
她不再去追问主动转移了话题:“我看这西瓜的味道好这是哪里产的?”
赵嬷嬷本是一个直性子的人见顾夕颜不再追问也恢得了平日的爽朗两个人又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月色渐盛顾夕颜自从到了这个里后每天基本上都会读书到这个时候现在生物钟苏舒了她开始打起哈欠来赵嬷嬷见状趁机提出回屋休息顾夕颜连连点头。
回到屋里盥洗了一番顾夕颜倒头就睡。
赵嬷嬷吹了灯收拾好东西隔着窗户看到西边天空不时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火知道这是方侯爷家要开始舞火龙了去年也是她在家里守屋没有看成事后只听到几个老姊妹说起当时的盛况现在见了烟火心里更觉得痒痒的回头看见顾夕颜如白玉般的脸庞在月色下仿佛静谧的花安祥踌躇半晌她还是带门而去。
顾夕颜静静地躺在月光中明丽、淡雅、柔和如红菱般的嘴角轻弯好象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百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呆呆地凝视了半晌蹑手蹑脚地开始在屋子里翻东西。
顾夕颜突然翻了一个身子被褥间窸窣的声音吓了百年一跳他一回头却看见桂官静静地站在顾夕颜的屋门前。
明亮的月光照在他英俊的轮廓上显得异常的棱角分明眉宇间阴沉而抑郁。
百年捂住心口强笑着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桂官出去说话。
两个人出了门站在顾夕颜屋前的台阶上。
百年轻声道:“我一天也忍不下去了我要走就算是落得欢陵那样的下场……”
桂官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百年静谧而忧郁。
百年在桂官的目光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声色俱厉地说:“我不象你……你今年十四岁了已经开始育了他不会再要你待寝了……现在欢陵死了只有我和树香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吓人。
桂官轻轻地问:“你走走到哪里去?你可别忘了你没有户藉没有钱……”
百年全身颤抖着:“我不管我死都不愿意呆在这里……”
桂官轻轻地抬头望月亮目光悲楚。
百年含泪说了一声“谢谢”又回到顾夕颜的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
屋里突然一声幽幽的长叹:“这些衣裳你拿了有什么用还要去当铺里当人家一查就查到了……”
桂官闻声拔腿冲进了屋子。
二姑娘顾夕颜正拥被而坐神色淡然地望着百年。
百年无措地站在箱子旁手上还拎着一件鹅黄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
桂官冲上前去一把掐住了顾夕颜的脖子。
顾夕颜吓得一呆。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和人打过架。
顾夕颜就这么被桂官扑倒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她的冷静在这一刻又挥了作用就在她被桂官扑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同时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桂官的下身。
桂官当时痛得额头就冒出汗珠来却依旧不松手一边死死地去掐顾夕颜一边朝百年喊道:“还不快来帮我!”
百年慌慌张张“哦”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手上还拿着那件鹅黄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无措地道:“怎么怎么帮?”
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间顾夕颜又用力地连踢桂官下身两脚桂官疼得一弯腰手不由地捂住了下身象虾米似地倒在了床的榻脚上。
百年吓得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
“给我闭嘴!”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训斥着百年。
百年惊恐地捂嘴。
男的当然是桂官女的自然就是顾夕颜。两个异口同声地训斥了百年又互不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顾夕颜毕竟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拜现代达的资讯所赐她的见识要远远地过同时代的人顾老爷身边的异样她早就看在心里。现在百年想逃走她出声相告原是准备帮帮他的告诉他自己的镜台有金饰没想却引出桂官这样的举动出来完全就是一副行窃被现后要杀人灭口的架式。
读了那么多的报纸看了那么多的电视难道还不知道后果会如果吗?更何况狭路相逢勇者胜。
顾夕颜面色凌然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抽出裤腰带就绕在了桂官的脖子上:“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勒死你。”她还怕桂官不相信她的决心似的用力勒了勒。
桂官立刻双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白绫象死鱼似地翻着白眼在榻脚板上挺了挺。
百年瑟瑟抖突然对顾夕颜道:“二姑娘我去帮你叫人!”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桂官满脸不敢相信似地抬起头来艰难地伸出手朝百年的背影来喊了一声“你”又颓废地垂下。
顾夕颜更是意外没想到桂官帮了百年百年竟然一见形势不妙就立刻翻脸不认人连茶凉的功夫都不等。
她冷冷一笑说:“桂官看样子你的兄弟不象你想的那样对你有信心。”
桂官双手抓住脖子上的白菱不动面色沉静如水眸子里却象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已经变成了红色。桂官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顾夕颜把当她成一个养在深闺的名门千金哪知道今年第一次交锋就尝到了那几脚的功力又看到她眸中的寒意他不由暗暗心生悔意为了帮一个不知恩德的卑鄙小人而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危境这也是他太小瞧人了的结果。百年跑去找人了最多不过两盅茶的功夫如果他不能找到让顾夕颜放了他的理由那这几年在顾府里忍辱负重就全都白费了说不定自己的人生就到今天为止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淡淡地说:“我听说老爷在外院请客都是一些朝中显贵哦!”
顾夕颜转念就知道桂官说这话的意思。
谈判要开始了!
输了人都不能输阵势。顾夕颜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笑盈盈地望着桂官说:“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她表情温和声音轻柔眸子里却闪烁出如刀似锋的锐利能让桂官清楚地了解到她心中的忿恨。
第二十三章 无奈妥协
有的人漂亮有的人聪明有的人富有可它都比不过一样东西那就是幸运。桂官是个漂亮的人也是聪明的人可他一生缺乏的就是幸运所以他总是离幸福很远可他象一根被大石头压住的小草一样从来不曾认输一直不屈不饶地朝着太阳的方向长生总希望有一天能沐浴到阳光。
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就不会放弃。
他是在威胁顾夕颜。
如果不放了他等人来了他就会说自己和顾家二姑娘有私情要死大家一起死。
顾夕颜如果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就害怕了。她轻轻地笑目光冰冷如三九寒冬里的冰棱:“有百年帮我你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是啊百年去叫人了会当着别人说些什么呢?就是一个笨蛋也知道答案更何况象桂官这么聪明的人。
他全身僵硬脸色一片灰败。
顾夕颜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自己只是觉得桂官手段太狠有点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现在他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把他给勒死不成。自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人打架……怎么办呢?时间一长真的人来了自己和桂官岂不是要狗咬狗一嘴毛白白让那个百年得了好处去……这都是怎么跟怎么啊?两个想帮人的人反而对峙在这里了……
桂官额头冷汗直冒不仅是身下疼还有对即将生的未知的恐剧。
我不能就这样坏了事……多少年的等侍多少年的期盼多少年的忍辱负重却因为自己一次愚蠢的自以为事而前功尽弃……不不不不能这样……他脑筋飞快地转着脱口而出道:“我听以前在溶月斋里当差的哥哥们说你小时候也曾得到过他亲自指点……”
顾夕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绕在手间的腰带不由紧了紧勒得桂官松不过气来他不由地昂了昂头正好可清楚地看见坐在床弦边的顾夕颜她如白梨花般静谧的脸上升起一股戾气鬓角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该死的顾老爷自己刚开始只是猜他喜欢男孩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恋童癖不他比恋童癖还要龌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会不会就是顾朝容要送走顾夕颜最根本的原因呢?如果是这样那顾朝容就是应该知道顾老爷……一时间顾夕颜心乱如麻绕在手上的腰带不由勒得更紧了。
顾夕颜的忿怒脖子间的痛疼让桂官脑海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他混沌的思维。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地说:“二姑娘我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可怜人……九岁的时候被他买进府里来……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温顺随和只要他愿意告诉我认字愿意教我学问……他答应过我再过一年就把我入藉我就可能用自己攒下的银子为自己赎身也可以能去参加科举考试谋一个出身……二姑娘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刚才是我糊涂了。姑娘说出那番话原是好意只怪我太害怕没有听出来……二姑娘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回来也不想入宫我们都是一样的……”
顾夕颜听着桂官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台阶现在只有和桂官和作等会才能同仇敌恺地对付百年。
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她渐渐地松开了手中的腰带。
桂官却象怕她反悔似的继续道:“二姑娘那个丁执事不是个好人你不要听他的……”
顾夕颜眸中闪烁着寒光。
“我没有骗你。”桂官急急保证道“他是夫人娘家带来的却帮着老爷帮着老爷专门调教调教我们……”
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是有阻生存顾夕颜通常都会很宽容地对态。桂官的话却让她想起香樟林中和小顾夕颜见面时她说的“丁执事说不听话说让我把她们都卖了”的话来心中对这个人的人品有了新的评价。她心中一动问桂官:“你还知道些什么?”
桂官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路子走对了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那天姑娘和丁执事在树林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丁执事没有对姑娘说实话。”
顾夕颜表现得非常冷淡似的“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到了那天树林里看见的那个朝天挥动的脚丫子。
是谁在那里偷情呢?
桂官、欢陵还是百年……
桂官偷偷地打量着顾夕颜的表情看她并不是很注意地在听这件事心中不由暗暗着急。现在的时间太宝贵了如果不拿出一点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快点放了自己到时间百年来了不管是个怎么的说法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的……他急急地道:“皇五子没有成亲但他自幼和方少莹青梅竹马两家早有盟约选妃只是个走形势而已……”
“哦!”顾夕颜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
桂官急道:“盛京里谁不知道……”话还没有说话他就看见顾夕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他心中暗急:说错话了!如果盛京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消息还有什么用处……
顾夕颜也知道时间紧迫现在也不是谈话的时候。她细细地打量桂官。
怎么办好呢?自己可还真没那杀人的心肠和胆量……
桂官看见顾夕颜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眼中闪过犹豫的光芒心中一动突然脱下手腕上的一支银手镯递给顾夕颜:“二姑娘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把它放在您在这时……”
顾夕颜当然是不会相信他的说辞的但现在也只有如此。
她接过手镯将绕在桂官脖子上的腰带收了重新系在自己的裤子上。
桂官一边摸着脖子大口喘着气一边却偷窥着顾夕颜。看见她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在自己面前系腰带不由心头一凉。
这个女人真是实务什么都做得出来。
脑子里这样想心里却隐隐生出一股惺惺惜惺惺的感觉来。
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人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顾夕颜系好了裤带看见桂官还坐在榻脚上轻轻地踢了他一下:“你那里是不是很疼……”
的确很疼可桂官能在一个和自己差不大的姑娘面前说这话吗?
他红了脸小声地说:“不是……”
“那你还不快走!”顾夕颜催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生。我在睡觉至于你的那部分你自己想办法……”
月光照在顾夕颜的脸上她又恢复了那如白梨花般静谧的神色说话时轻扬的嘴角好象时刻带着笑意给人一种甜蜜、温馨、柔和的美好感觉。
桂官却打了一个寒颤。
这女人太太……两面三刀了……
桂官点了点头象被鬼追似地跑了。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被百年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
怎么有人那么笨偷东西不偷金银道饰却去偷什么衣物……
这完全是顾夕颜的一个误区。
百年见到过的妇人藏东西一般都会藏在衣箱底下有谁会家顾夕颜那样大大咧咧地值钱的饰都放在镜台上……
百年的动作有点慢待顾夕颜收拾好了东西还没有人来她躺在床上又不敢睡觉觉得这内院太不安全好象什么人都能进来似的……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溶月斋看到的那个蒙面女背剑的女子……真是麻烦穿越就穿越干嘛还让她穿越到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里来难道她就不能好好地当一回千金大小姐吗?以前班上有同学在那里感叹“我家有什么啊就只是有钱而己”当时自己觉得真是假惺惺的现在看来可真是各有各的烦恼。象现在自己不就连睡个觉都怕丢了丧命吗……
她在这里糊思乱想了半天外面才有了动静。
顾夕颜蹑手蹑脚地将窗户支开一道缝偷窥竟然是端娘她们游完灯会回来了!顾夕颜捂在被窝里一阵呵呵低笑。
她和桂官都高估了百年的胆量。搞了半天这家伙就是直接逃跑了!
顾夕颜这才有机会打量桂官留给她的手镯。
手镯是银色的约有一根宽缕空雕着花纹好象刻的是蝙蝠有寿子之类的东西掂在手里并不重应该是银子打成的。也就是一枚普通的银手镯。
顾夕颜随手把它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大小正好。
她把玩了一会然后从手上褪下来塞进了枕头下面倒头就睡心里还掂记得不知道明天要不要去崔宝仪那里上课?万一自己表现的很差会不会引起端娘的怀疑……还有再和桂官见面时的确要好好地谈谈他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愿意进宫的。
自己现在在这深诧大院里消息闭塞恐怕被顾老爷卖了还会给他数银子……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裙磨擦声还间夹着横月她们偶尔出的兴奋谈话声顾夕颜安下心来慢慢睡去。
第二十四章 一波三折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梳洗完毕就去守园给顾夫人请安。
顾夫人也是刚刚起来披头散的脸上倦意重生她疲惫地看了顾夕颜一眼说道:“以后要上学了就不用每天来给我请安了。”
顾夕颜恭敬地回答:“母亲待人宽厚我也不能失了体统!”
顾夫人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淡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每月初一来给我请安就行了。”
顾夕颜态度谦和地应了一声“是”。
顾夫人叫来田嬷嬷领她去崔宝仪那里。
两个人走出守园都不由地长叹了一声。
也就是一个夕秋节人事两重天宋嬷嬷就这样没了。
田嬷嬷好象没有宋嬷嬷那么多说话一路上都很沉默到了崔宝仪那里是先前领她出来的伍嬷嬷领她们进去的。崔宝仪接见她们的屋子叫“稻香”白墙青瓦的三间小轩门前种着一棵老桂树枝叶繁茂亭亭如华盖绿色的叶子中夹杂着黄色的小花蕊满屋桂香。屋子里很整洁干净一张小榻几张绣墩崔宝仪就坐在小榻上等她们。
崔宝仪今天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襦裙高耸的云髻上斜插了三支碧玉簪打扮得清新脱俗淡雅宜人。
顾夕颜也特意打扮过白色的裹胸翠绿色拽地高腰石榴裙耳朵上坠着小小的一粒猫眼石在光线的浓淡间变换着神秘的色彩衬着顾夕颜细如瓷白如玉的面孔妍姿俏丽。
顾夕颜和田嬷嬷上前给她行了礼崔宝仪请她们坐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田嬷嬷就离开了。象顾夕颜预料的一样崔宝仪先是问她启蒙都学了一些什么顾夕颜说只读了《声韵起蒙》崔宝仪先是让她背了几句然后又拿出笔墨纸砚来让她写几句。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崔宝仪脸上难掩其失望之色拿了一本字贴出来:“这是洁玉夫人的字你拿回去先描红三日后再来吧!”
顾夕颜很恭敬地朝崔宝仪行礼后离开伍嬷嬷重新把她送到门外在门口等她的人变成了端娘。
顾夕颜迎上前去:“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端娘笑道:“田嬷嬷如今是内宅的大管事总不能每次都送你上学吧!”
顾夕颜和端娘回了屋打开字贴一看是仿宋体。
以前她的一个语文老师曾说过一句话“一手好字是块敲门砖”在电脑普及的时代都认同这句话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朝代。
练字就练字吧!
整个下午顾夕颜都在专心致治地描红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第三天顾夕颜又去了崔宝仪那里。这次等她的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桃面杏腮非常漂亮。她笑盈盈地将顾夕颜迎了进去自我介绍说是叫“惠兰”是崔宝仪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她拿出笔墨纸砚来让顾夕颜描红还说这是崔大姑特别交待的。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屋里顾夕颜又开始描红。
第六天顾夕颜去的时候又是那个惠兰招待的她也是笑盈盈地拿了笔墨纸砚来让她坐在稻香小轩里描红。
顾夕颜就是再蠢也明白了崔大姑的意思。
出门的时候顾夕颜让惠兰转告崔大姑说自己过一个月以后再来。
惠兰也没有说什么笑脸相送她出了门。
整个天气转凉的九月顾夕颜就是描红。当然期间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和桂官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点一样选在了和顾夕颜和李执事见面的地点。万一被人撞见了顾夕颜一转身就能时内宅桂官一转身就能躲到林子里去;有问起他们也能扯谎是偶然遇见的。
这也让顾夕颜对丁执事再一次心生警戒看样子丁执事和内宅的人接触相当地有经验啊!
他们的谈话围绕着关于明年开春皇子选妃的事。
皇太后方氏今年64岁自她26岁登基为皇后开始代先帝处理政务以来已经38年了。在这38年里熙照王朝的政令一直按照方氏的意思在运行不管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二十三年前她把自己的嫡亲姨侄女王氏选进宫做了皇上的一个选待当时满朝就在议论认为王氏当皇后只是时间的问题可就在王氏自己都这么以为的时候皇太后却为皇上求娶凤台李氏的嫡女为后。如今她把方少莹养在身边现在满朝都在议论谁娶了方少莹谁就会是太子顾老爷相信很多和顾老爷一样的人都相信……”
顾夕颜问桂官:“你相不相信?”
桂官郑重地点头:“我也相信。”
顾夕颜如柳叶般修长柔顺的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桂官分析道:“当今皇太后是熙照二百余年第一个出身庶族的皇后当时选凤台李氏为媳是为了巩固她自己的皇权得到夏国士族的认同。如今皇太后根基已稳年事也渐长她要开始为方家安排后路了。姑娘虽然出身显赫是皇贵妃之妹康嫔连氏之侄按理说应该是最在希望的但我反而认为这是你的劣势。太后在位期间大力打击士族连氏虽然有子嗣但并不得宠而吴氏家族中早已没有人在朝为官。老爷也没指望你能选上只希望能分方氏一杯羹而己。可现在太早了皇太后还掌握着朝政把持着内宫有皇贵妃在前姑娘如果也进了宫……说不定反而惹了皇太后不高兴……”
顾夕颜沉吟:“你知道方少卿的情况吗?”
“那就更不可能了!”桂官笑起来英俊的五官在中午温暖的秋阳下飒爽而磊落“方少卿年幼就和礼部尚书徐镇之女订了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完婚但两家都体面的人家结婚是迟早的问题。”
顾夕颜知道桂官误会了以为她听说自己没有希望能选上皇妃就打起出身豪门的方少卿的主意她也不解释说:“既然没结婚你还是帮我打听打听吧!”
桂官笑而答应了。
顾夕颜又问他:“你上次说到户藉的事是怎么回事?”
桂官脸色黯然:“象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户籍的……不能随便婚配拿不到路引……没有自由之身……”
“那你相信他吗?”顾夕颜问“你相信他会遵守诺言等你十五岁就让你入籍?”
桂官苦笑:“我只能相信他。”
顾夕颜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找遍了熙照的律令除非他愿意担保我入籍否则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顾夕颜沉思:“你帮我找本关于熙照律令的书吧……”有什么比读一个国家的法律更能了解这个社会的生存规则的呢!
桂官激动地望着顾夕颜的脸嘴角喃喃半天才应了一个“是”字。
两人分手各自回屋顾夕颜继续安静地坐在屋里的大榻上描红。
到了晚上顾夕颜找了端娘来商量:“横月和踏浪年纪都不小了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怕到时候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最先遭殃的就是她们几年及笄的丫头。我们不如早做打算你给两个丫头说说看她们是什么想法趁早找个婆家嫁了出去……大家都体面。”
端娘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顾夕颜送走了踏浪和横月。
踏浪就嫁到了富春县一户农家是端娘的一个姊妹妥娘做的媒。说是农家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有一个榨油坊日子颇为殷实端娘亲自去访过踏浪也满意。横月家里有寡母嫁回了舒州是端娘作的媒以前就认识男方的父亲在海南郡溪州府做幕僚听说是顾家二姑娘的贴身婢女非常满意来接横月的时候还给顾夕颜送了一尊小小的赤金显天神象。
顾夕颜屋里就留下三个人她主动找了顾夫人说旧人用惯了不用再加人了。
顾夫人自从秋风起时就身体不好常常倚在床上家里的事务大都由田嬷嬷领着见顾夕颜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顾夕颜的生日就这样冷冷清清中度过了。
到了腊月里家里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回京述职的世交要请客送礼明年一开春就要开始官员的核查了哪里该走动的哪里该拜访的顾夫人都要顾着点加之马上就要过年了年事的置办祭祠的礼品下人的打赏春宴的名单也都要她一一审核点头她已久卧床榻自然有点力不从心。田嬷嬷虽然精明但毕竟是下人也不敢随意作主顾夕颜就趁着请安的时候给顾夫人出点主意渐渐地很多事情都回到了顾夕颜这里来。
端娘看了很高兴说:“姑娘出嫁前跟着夫人学学理家也是应该的。”
田嬷嬷却很担心顾夕颜趁着顾夫人卧病在床拿了权不放手后来看顾夕颜办事轻重分明而有条不紊说话亲切温和却遇事沉稳事事都请示顾夫人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顾夕颜除了帮顾夫人料理一些家务事外大部分的时候都用在了描红。她自认为还颇有些进步但崔宝仪那里却还是让惠兰招呼她。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过关也不问什么拿了写的字每月去一次。
到了腊月中旬家里又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二十五章 有客来访
到了腊月中旬海南连氏的少夫人带着连家十四小姐突然来拜访顾夫人。
顾夫人腊黄的脸上止不住惊鄂望了望顾夕颜忙说:“快请!快请!”
顾夕颜也觉得有点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夏国的春节比较讲究就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商人也会赶回老家去过节。除了二十四日要扫尘大年夜晚贴春联正月初一大清早要放爆竹这类的还讲究到二十四小年至腊月三十不能随意走亲戚的规矩现在连家竟然千里迢迢地来到盛京并赶在二十四小年之前拜访顾家怎能不让让两人感到惊讶。
顾夫人忙唤人进来伺侯她梳头换了件银红色的半臂接待客人起身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回身从床边的一个小格里拿了一个手掌大粉彩的小瓷盒坐在镜台边自己沫抹起来。
顾夕颜见她再起身的时候脸上虽然还是腊黄色的但明显的比刚才有光泽人也显得精神多了并不是她想象中一眨眼就能掉下一层粉子的白粉不由瞟着看了一眼放在镜台上的小瓷盒。
顾夫人笑着解释道:“这是同心坊的产的‘延颜’据说是贡品专为皇太后秘制的。前几天我嫂嫂来看我说我脸上的颜色太沉就送了一盒给我。今天我也是第一次用。”
顾夕颜端祥着她点头称赞:“母亲用了面色果然好了许多。”
顾夫人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真诚地说:“母亲的病也躺得太久了一些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些不如我陪着母亲去趟栖霞观散散心也好。”
栖霞观即有医姑治病也有道姑做法事顾夫人不管是真病还是心病去了都合适。顾夫人看了顾夕颜一眼眉目含笑亲昵地拍了拍顾夕颜的手背转身出了房门。
连家少夫人虽然称是少夫人实际上比顾夫人的年纪还要大上十岁身材丰腴有度皮肤白皙细腻虽然眼角已有了细细的鱼纹皱可还是无损其美艳。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内面穿着一件油绿色绣着金色纹饰的褂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毛皮斗蓬眉眼间和顾夕颜非常的象都是冰肌晶彻的皮肤清丽瑰秀的五官高佻的身材只是顾夕颜目光柔笑容甜美给人犹如邻家妹妹的亲切之感而这位少女清目流盼笑容矜持给人端庄明艳之感和顾夕颜站在一起春桃秋菊各有风情。
两个人向顾夫人请了安。连家的少夫人立刻亲热地上前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这是夕颜表妹吧我是你连三嫂嫂。”
顾夕颜忙客气地喊了她一声“三嫂嫂”。
连夫人忙把一旁的少女拉到顾夕颜身边:“这是你七舅的三女儿连芳华在家排行十四我们都称她十四姑。”
顾夕颜忙和连芳华打招呼。
连芳华大大方方地喊了顾夕颜一声“小姑姑”。
几个人互相见过了礼连少夫人这才领着连芳华坐了下来。下人俸了茶出来连少夫人身边的人又大包小包地堆了半堂屋礼品连少夫人这才说明来意:“芳华在海南郡也算得上小有才名不过毕竟比不上盛京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老爷听说崔宝仪崔大姑借了贵府的地方开办私学想夫人引见引见让我这侄女拜在崔大姑面前学学本事……”
顾夫人一怔婉转地说:“两家是亲戚说这些话就太见外了。崔大姑虽然借了顾府的地方办私学但我长年深居内院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但请少夫人放心等老爷一下朝我就去禀了老爷让他亲自出面给连姑娘办这件事。”
连夫人得了准信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连芳华告辞了。
顾夫人让人收了礼物满脸疑惑:“海南郡的添香书院是熙照三大女学之一连家怎么让连姑娘跑到盛京来拜崔大姑为师?”
顾夕颜却低头沉思。
又过了两天顾夕颜去给崔宝仪送春节礼崔宝仪这次亲自接见了她:“正月课姑娘在家好好读读《四书》。”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写的字总算是得到了这位崔大姑的认可。
她又听崔大姑训诫了几句就告辞了。
春节很快来临家里事务纷繁顾夫人身边多亏有了顾夕颜的帮衬加上丁执事这几年一直在管理外务有这两个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到了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六顾夕颜恢复了上课在崔大姑那里见到了连芳华。
连芳华见到顾夕颜非常亲热把她拉到一边告诉她:“我的课排在你的前面小姑姑如果不忙课间到可以常见见。”
顾夕颜微笑着应答转身让赵嬷嬷打听连芳华前面的课排着谁。
赵嬷嬷回信来说:“连姑娘前面排着方姑娘。”
顾夕颜冷冷地笑了笑。
家里这几天一派喜气洋洋。顾老爷升了鸿泸寺卿从三品。家里又连请了几天的流水席。
顾夕颜和桂官又见了一面:“你帮我打听的听富春县境内有一个教堂在什么地方?”
桂官大为惊诧:“二姑娘问这干什么?”
顾夕颜露出神秘的微笑。
桂官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姑娘是信基督教的!”
顾夕颜吩嘱道:“你帮我打听就是。”
桂官点头匆匆而别。
很快风吹在人的脸上就不冷了远香湖边的垂柳也开始抽芽了。
顾府里又开始忙起来。忙着给顾夕颜打饰忙着给顾夕颜裁新衣顾夕颜这才现春风吹开得不仅仅是幼芽自己也好象花蕾似的胸前经鼓鼓的已经开始有了女子的柔美曲线。
顾夫人的身体好象更加虚弱了她写信给远在江南的哥哥让他把在一直待在江南娘家的独子顾盼兮送回来。
家里的事渐渐都移到了顾夕颜的手里顾夕颜和桂官再会面的时候给了桂官五百两银子:“你拿了去官府里买个户籍如果不够再向我要。”
桂官什么也没有说把银子揣在了怀里。
顾夕颜又让他打听选妃的具体日期:“一定要准确的非常准确什么时候干什么都打听清楚不能出错。”
桂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告诉了顾夕颜一个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徐家那位和方少卿订了亲的姑娘突然被送到普照观去了两家的亲事肯定吹了。”
顾夕颜不解:“什么意思?”
桂官低声地说:“普照观是道观。自熙照152年懿容皇后在那里出家以后普照观就一直是皇家贵人们的静修场所……”
顾夕颜沉吟:“你是说徐家的姑娘出了事?”
桂官点了点头。
两人对峙而立相对无语。
良久顾夕颜道:“如果有机会就打听一下徐家的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官目光闪烁。
过了几天桂官的消息就来了。选妃的日期定在了四月十二那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但在这之前凡是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子都要于三月十日以前完成初审也就是体验。通过初审的女子要于三月十四日进宫参加“宿选”也就是在宫里生活一小段时间看你睡觉打不打鼾说不说梦话咬不咬牙等等最主要的是要由宫里的女官们考察你是不是举止大方性格柔顺博学多才等等。四月十日以前那些女官们就会将表现优异的女子名单送给皇后阅览十二日正选的时候皇后就能通过这些名单对照参选女子进行最后的裁定。
皇太后方氏为皇后以后先帝独宠没有再纳妃子。到了当今皇上登基皇后是皇太后亲自派使臣到凤台求娶的皇上为了尊敬这位皇后也没有通过选妃的方式纳后宫嫔妃。几位生育过皇子皇女的妃嫔都是比皇后早进宫的就是如今宠冠六宫的皇贵妃顾氏也是由女官的身份进的宫。皇上的几位皇子早早就定了亲事当然也就用不着选妃了。这样算起来熙照皇朝已有三十八年没有举办选妃事宜了。
一时间四月十二日的选妃成了熙照上下举国关注的聚点事件。
顾府也没有闲着马上就要初审了除了要打点宫里来初审的女官外还要给顾夕颜进行身体的保养。
顾夫人病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吩嘱田嬷嬷去请体芳斋的师傅来给顾夕颜进行汤浴。顾夕颜却道:“体芳斋的师傅虽然负责出阁女子的汤浴声名远播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的技巧人人也请得动人人也请得起。依我看不如求了隔壁秦大姑她可是戏班里的人。”
顾夫人先是听得一怔后来才想明白过来腊黄色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绯红骂道:“是哪个妖蛾子在姑娘面前胡言乱语的非得乱棍打死不成!”
田嬷嬷到是在一旁笑道:“我看二姑娘这话说的在理夫人就是差了二姑娘这点胆气!”
顾夫人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到是顾夕颜在一旁窃窃轻笑。
第二十六章 各有所动
秦情的租房合约本来快到了但这段时间顾府一是庆祝顾老爷升了官二来是顾夕颜要参加选妃忙得根本就没有人去找秦大姑谈这事情。关于顾夕颜的提议顾夫人嘴上虽然说反对实际上心里却是认为有道理的。那些男人哪个嘴里不是说的仁义道德遇到了那千姿百媚的女子谁管你是什么出身抱在怀里就不放手了……想当年顾朝容进宫的时候还是女官呢熙照皇朝的规定是女官不得入宫为妃最后怎样了那么懦弱的一个皇帝生平没有在皇太后面前说过一个不字还不是拼命拼活地把顾朝容纳进了后宫短短五、六年功夫从一个七品的选侍到了皇贵妃。熙照皇帝快三百年的历史上也只有五个女人享受过这种殊荣呢……想那顾朝容的样貌体态还不如二姑娘顾夕颜呢……说不定顾家的姑娘就有这天赋……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田嬷嬷带了礼品新自去和秦大家说秦大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顾夕颜第一次见到秦情的时候大大地吃了一惊她和顾夕颜想象的风情万种完全搭不上边。
秦情高子非常高比顾夕颜还高一个头身材很削瘦相对的曲线就不那么玲珑鹅蛋脸鬓角很高眉毛希疏眼睛很大鼻梁很高嘴唇有点厚皮肤非常的好白皙、红润富有光泽使她的人看上去很有生气很有活力的样子。
秦大姑见了顾夕颜也吃了一惊。相貌出众那是无庸置疑的身姿优美得出乎她意料之外。极其修长的腿丰胸细腰翘臀这样身材的女子就是江南风月场里也少有最让她觉得特别的是这位顾府二姑娘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养在深闺的差涩也没有高门士族的傲气明亮的眼神波光流转绚丽如三月里的春花般烂漫盎然弯弯的嘴角不语而笑亲切的如寒九里的冬日般和煦全身上下透露着甜美、柔和的气息。
她疑惑地问:“姑娘这副身子不是万里挑一的也是千里挑一为何还要……”
顾夕颜眨着大眼睛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世间的事谁又说的清楚。秦大姑不用拘束直管传些秘方与我我保证只是自己用决不外传。”她言词大方模样俏丽逗得秦大姑不由笑起来:“看姑娘说的我这点雕虫小技只要姑娘瞧得起。”
田嬷嬷看见事情成了找了借口告辞秦大姑就领着顾夕颜进了一间浴室墨菊在一旁伏伺先给顾夕颜洗了一个掺有玫瑰、百合花瓣的香汤澡然后又给她用一种带有青草香味的油按摩颇有点现代spa的模子。洗完后又嘱咐顾夕颜:“每天来一次七天后就渐渐有了效果。”
顾夕颜以前即没有机会也没有金钱能够这样享受拉着秦大姑的衣袖作小儿撇娇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大姑不如将秘方传交给我。”
秦大姑但笑不语。
从那以后顾夕颜每天都来洗澡的时候和秦大姑闲谈说些自己以前听到过的美容小常识秦大姑渐渐把顾夕颜引为知己:“世间哪有丑女子都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一些女子认为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屑于这修饰之事韵华失去形如枯缟再有学问也是黄的珠子……”
顾夕颜大笑想起隔壁崔宝仪的话:“以色待人色衰则爱驰。一个女人的根本是智慧是才学。只有拥有了智慧和才学才能让一个女人跨越时间的长河熠熠生辉……”
这两个女人一个教书授道象名伶一个吹拉弹唱象教授……真是两个趣人。
从内心上讲顾夕颜更愿意到秦大姑这里来在香喷喷的氛围里跟她学习怎样用米做脂粉怎样用烧碱做香胰子怎样收拾花瓣做口红……就象过家家一切都是有趣而新鲜的。
崔宝仪那里她还是每三天去一次有一次崔宝仪在讲话的中途突然问她:“二姑娘认为这世界是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顾夕颜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家人了!”
她一回答完自己怔了怔。
家人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呢?
顾家这么复杂顾老爷那么龌龊这样的家自己有信心与他们相处下去吗?
想到这里顾夕颜补充道:“还有智慧!”
是啊现在自己最需要的不是家人是智慧是谋略。
还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去拿主意呢!
崔宝仪点点头没有评价继续讲课。
顾夕颜恍惚了一会很快就收敛了心事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海认真地听崔宝仪评讲《论语》。
凭心而论崔宝仪的论语讲的诲涩难懂没有她大学时的教授讲的好。一到下课的时间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崔宝仪行礼告辞了她准备下午到秦大姑那里去看看自己亲手做的脂粉成块了没有。
顾夕颜前脚一步后脚就有一个戴着浅紫色帷帽穿着魏紫色衣裙的女子从小轩的书架后面走了出来崔宝仪恭敬地向那女子行礼:“刚才上课的这位就是顾府的二姑娘了。”
那女子轻声说了一声“有劳崔大姑了”然后脚步轻盈地走出了稻香小轩。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朴素有青围帷帐雄伟健壮的马匹沉稳内敛的马夫。见紫衣女子出来青帷马车里跳出一个绝色女子如鸦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竟然是顾夕颜那天遇到过的梳月。梳月拿了脚凳伺侯紫衣女子上了马车马车夫挥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鞭马车辘辘地开始驰出顾家的巷子。
车厢内紫衣女子已经脱了帷帽雪肌冰肤明眸皓齿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就是世间最明亮的宝石也要被它夺去了光华坐在她身边的梳月立刻变成了庸花俗粉。
梳月接过那紫衣女子的帷帽眉头微蹙:“姑娘这样好吗?我看那顾姑娘还没有连姑娘的相貌出佻……”
能让梳月喊一声“姑娘”的除了方少莹还有谁。
方少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地倚在迎枕上。
车马的辘辘声中她的思绪飘得老远……御花园里寒梅怒放她和梳月去为皇太后采第一支梅淡香疏影间不时传来低低的嘻笑声……穿着藏青色宫衣的高桃女子有着一张平凡而普通的脸时时挂着亲切和煦的笑容和五皇子杨余在雪上款款而行晏晏笑语……看见自己不卑不亢的行礼对着梅瓶吟颂‘梅花犹带雪未得试春衣’杨余宛若初雪的脸庞在吟颂声中渐渐融化象春天里的一缕风却吹得她心如被刀剜般的疼……这一切的一切都如鬼斧神工般地琢在了她的心尖……一个尚衣司的贱婢竟然敢……
方少莹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捏渐紧指甲在掌心里疼。
天下万物道理一样堵不如疏……堵不如疏……
方少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手渐渐松开松开……顾夕颜有着一样柔和甜美的气质却比她漂亮上百倍……杨余你不是喜欢吗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
梳月看见自己姑娘若有所思阴晴不定的模样知道她正想事情不敢打扰。
这些天来她跟着方少莹跑东跑西的把所有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女孩们都见了一面……姑娘最看好的就是这位顾家的二姑娘和城东工部给事中秦大人家的四姑娘了。
可是为什么呢?
梳月不解地摇头嘴里竟然喃喃地说了出来:“姑娘我还是不明白连姑娘回答最重要的东西是‘忠心’难不好吗?”
方少莹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少一个帮手啊!连芳华不是回答的不好而是回答的太好了……到潇湘女学学习精心安排的偶遇自信满满的回答……太过了表现的太明显……
她张开眼睛看到梳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满满的全是信任心头不由地一酸。自己马上就要进宫了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梳月虽然相貌出众但性子太过直率要不然使得手段让她进宫去做个女官也不是不可以的……得给她安排一个出路才行啊……
方少莹沉吟:“梳月我想把你嫁到徐家你的意思……”
“徐家?”梳月不迷惑“哪个徐家?”
方少莹一字一顿地说:“礼部尚书徐镇徐大人!”
“啊!”梳月讶然“徐大人写了《夜宿岭南》的徐大人吗?”
方少莹点了点头。
梳月脸上一片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方少莹道:“虽然是妾室但你年纪貌美精通诗词正可与徐大人以文添情。老夫少妻徐大人一定会对你疼爱有加的……如果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我一定为你做主……”
梳月低着头半晌才喃喃地道:“奴婢奴婢全凭姑娘全主。”
方少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哥哥做出那样的缺德事来徐家现在是又惊又怒事情一旦过去以徐镇的老谋深算必然会追究其中的源由到时候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来。虽然方家不怕他但何必逼得别人去跳墙……那天在家里的小花园里偶遇到徐镇他看梳月的目光灼灼如日……
方少莹讽刺地笑了笑。
希望这一步棋走得是对的才好。到时候能弥补两家的系……还有哥哥要娶的那个紫苏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举止大方得体根本不象是一个小小九品司狱的女儿……
梳月知道方少莹进宫是早就安排好了的自己不同于其他世家姑娘的贴身婢女能够被未来的姑爷收房的姑娘长大了是要进宫的进宫是不能私带婢女的。可自从自己己及笄以后九少爷就常常借故纠缠她前两天还不顾礼仪地躺到了她的床上……什么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可九少爷那个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九少奶奶出身士家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她一直担心方少莹进宫后自己的出路……虽然徐镇比自己大快三十几岁但好歹是有功名的人为官也素有清廉总比跟着九少爷好……梳月不停地安慰自己。
第二十七章 顾府惊变(上)
今年的春天来的有点早二月初已是杨柳抽条剪剪风了。
有资格参加选妃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没有什么意外方少莹榜上有名顾夕颜和连家的十四姑娘连芳华也在候选人名单中。顾夕颜初审定在了二月二十八日离三月十日的截止日即不靠前也不靠后。
顾夫人趁着离顾夕颜初选还有一段时间决定带着几个婢女去栖霞观参佛。
顾夕颜一手一脚地安排了行程。
去几辆马车车上各坐些什么人谁是负责外围的打点谁负责内围的人员调配该带些什么东西送多少香油钱顾夕颜安排的井井有条还写了一张行程表给内围负责的田嬷嬷和和外围负责的丁执事。
端娘因为要替顾夕颜到栖霞观还愿顾夕颜就要她在顾夫人身边贴身照应照应。
出前负责给顾夫人收拾饰装奁的柳儿怎么也找不到那盒“延颜”了问了几个贴身的婢女都说没有看见她急得团团转外面的马车又来催叶儿道:“怕是一时放失了向夫人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要这东西如果问起就说是一时疏忽我们姐妹在家再找找。”
柳儿不再坚持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柳儿几个留在家里的小姐妹喊她簸钱。叶儿寻思着顾夫人这次要去住五天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过两天找也不迟。转身出去玩了。
到了栖霞寺田嬷嬷安排房间的时候突然现墨菊和杏红也跟着来了叫了两人进来墨菊道:“帮夫人管衣笼的叶儿突然肚子疼二姑娘临时安排我们来帮忙。”
田嬷嬷急道:“那姑娘身边谁在伏伺呢?”
墨菊道:“把赵嬷嬷临时调了去。”
虽然不合规矩但人已经来了田嬷嬷也只有无奈地点了点头。
盛京的顾府没有了主子就象老总去出差了一样虽然还是各就各位在做事但精神难免就有点松懈。
顾老爷晚上要到新任翰林院学士家里喝酒他身边的一个小童跑到管马车的柳执事那里传话柳执事吩嘱身边的小六去安排马车小六一溜烟跑到马房几个伺侍马房的小厮正在那里喝酒赌牌九小六要套马车叫了几遍一个输光了本的小厮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牵马小六接过马缰问:“怎么不见那两匹枣红马?”
那小厮嘟嘟嚷嚷地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老子给你安排什么马就用什么马等你做了马房的执事再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小六一缩脖子拉着马就走了走得老远嘴里还在嘟努:“老子以后就做个马房的执事给你看看……”
那小厮虽然骂了小六子一顿回过头去一看真的本现应该栓在一起的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马却不在栏里了。他回到赌桌前:“是谁牵了那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马?”
牌面上正翻出了一幅天王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庄家翻牌他这一问立刻有人不耐烦:“你去查查马房里的记事的薄子就是了在这里乱嚷嚷啥!”
小厮一听袖子一甩依旧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牌心里却想:算老子多嘴!
顾老爷睁开眼睛宿醉的头痛让他还有片刻的迷茫。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罗帐一阵和熙的风吹了进来。
已是春天了吗?
顾老爷呆呆地望着帐顶呆。
过得可真快了又是一年了。三元及第的荣耀好象就是昨天大红的绸缎喧哗的人群羡慕的目光响彻天际的锣鼓……人生中仿佛只有那一天是明快的是悦愉的。
二十年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坐到了一个鸟不生蛋的鸿胪寺聊的位置上。同期的方继贤已经是文渊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尚宝司少卿了……户部尚书、尚宝司少卿哈左手盖印右手支钱脚跨户、工两部这国库的银子还不是他方继贤一个人说了算……
想到这里顾老爷猛地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变得通红象有一团火在燃烧。
凭什么凭什么当年他只是二甲……他们方家不就是出了一个躺在皇帝身下叫春的婊子吗……顾家难道就没有女人了……
顾老爷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图面全身的血液慢慢集中了他身下的某一点上。
他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桂官”。
旁边的人立刻轻声地说:“老爷桂官在溶月斋守夜要不要我去叫他……”
顾老爷面目阴沉地望着说话的人。
粉嘟嘟的脸红艳艳的嘴还没有脱去奶气的细腻的皮肤。
好象是丁执事新买回来的一个小童叫什么“四儿”的。
他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桂官”伸手就把人拉到了床上……
端着铜盆正欲跨进屋的树香听到屋里传来的低低悲鸣声不由地僵住了脚步求助似地朝溶月斋的方向望去。
他身后一个和树香差不多的男童不明所以地问:“树香哥哥你站在这里干嘛!老爷还等着我们的洗脸水呢?”
树香回头薄薄的晨曦照在男童的脸上飞扬着一双剑眉透着丝丝的飒爽。树香一阵恍惚好象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桂官。不也不是很多年好象只有两、三年的样子只是感觉很久了好象已经十年甚至二十年那么久了。
男童看见树香望着露出明快的笑容象山润的泉水那样清澈又象是柳梢的嫩芽那样清新……
“哐当”一声树香手中的铜盆掉在了地上他一转身朝溶月斋跑去。
两棵古老的香樟树依旧相依相偎地缠绵在一起树香推开溶月斋的门喊了一声“桂官”还没有变声的童音回响在空旷的书屋里。
没有人应。
他跑到溶月斋桂官的床榻前半新不旧的香秋色褥子年年有余的江南瓷枕湖色杭绸里子天青色织锦被面的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摺子。
树香满脸的迷茫地在书房里打转:“桂官桂官你在哪里?”
丁执事拿着一根刚抽根的柳条百无聊赖地转悠着来栖霞观已经两天了每天就是蹲在这里看林子。还是得想个办法调回老爷身边去当差才能象上次给老爷买了一个小童回去自己私下扣了一百两整整一百两啊!在夫人身边最多去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一年也得不了二十两……这些阀门贵胄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竟然喜欢玩……真是吃饱了胀着了让他饿三天看看……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想起因洪水被饿死的弟弟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找了一个树桩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没多久丁执事就看见自己贴身的小童喜田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顾夫人那张腊黄的没有血色的脸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丁执事紧张地站了起来。
可千万别在他当差的时候出事啊!
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那喜田一看见丁执事远远地就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丁执事心中乱跳上前对着喜田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慌慌张张的象什么话给我站稳了再说。”
喜田委屈地捂着头含含糊糊地说:“老爷老爷让回去说是家里出事了!”
丁执事一颗悬着心又提了起来。
和欢陵一起买回来的那个小童就是不听话被顾老爷给玩死了这次又新买了两个难道是……
他紧张地问:“是谁来传的话?还说了些什么?”
喜田摇头:“是老爷身边的砚香只是说让立刻就回去。”
丁执事忙跑到田嬷嬷那里去禀告了夫人然后随着砚香回盛京。
路上丁执事塞了一小块碎银子给砚香:“爷找我什么事?”
砚香也不知道:“只是催得急要执事务必五点以前赶回去。”
回到盛京的顾家还不到五点他急着往顾老爷屋里赶沿途却仔细观察着府上的诸人。
外院好象一切正常偷懒的还在那里偷懒溜号的还在那里溜号可一进了顾老爷住的院子气氛就立刻变了阴沉沉的几个男童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吭的样子。
砚香几步上前给丁执事叩了门没有人来应门顾老爷亲自应了一声。砚香立刻推开门侧身上丁执事进去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
屋子里的扇户都关着光线有点暗丁执事眨了眨眼睛才适应屋里的光线。
顾老爷盘腿坐在那架雕工精美的八步床上手里正端着一个粉彩小茶盅。那茶盅丁执事认得是去年江南刘府的舅爷来时送的一共十个说花了四千两银子每个划四百两都能在布政坊买幢三进的青砖小院了。
丁执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顾老爷手中的茶盅放到一旁的小几上点头哈腰地轻声道:“老爷您找小的来有什么吩嘱?”
顾老爷面带微笑黝黑的眼睛如千万的古井似的好象有千万条阴灵在里面飘飘荡荡出不来。
他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了指地下。
丁执事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身形不稳地“蹬蹬蹬”连退了三步:“这这是……”
声音都变了!
第二十八章 顾府惊变(下)
丁执事随着顾老爷手指的方向望去光线不明的屋子角落里倦着一团暗影液体从那里缓缓流出凝结成了一块黑色。
丁执事眼瞳不由地缩了缩。
树香竟然是树香!
他的身体非常反常地扭曲着曾经红扑扑的脸蛋呈死灰状他不用上前试探鼻息就知道这个人没气了。
那么温顺的一个人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的树香。
他强打起精神笑道:“老爷……”
“什么都别说了!”顾老爷又指了指树香的尸体:“桂官和百年都不见了!”
桂官那个脸上永远爽朗的笑容每天非常认真地描红望着天空的眼眸充满了憧憬的少年……是逃跑了吗?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逃跑了吗?和百年一起吗?那个比女孩子还有漂亮精细的家伙?胆可真大啊!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被顾老爷调教多了互相有了私情啊……
丁执事脑袋里乱转嘴上却问道:“家里可丢了什么东西?”
顾老爷疑惑地皱了皱眉:“仔细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丢?”
“什么东西都没丢?”丁执事傻了眼。
那凭什么跑出去。一没钱二没户籍。丁执事这句嘴临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顾老爷阴着脸:“家里一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声不响的……给我好好查查!”
丁执事脸色疑重地回答:“是请老爷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两个小兔崽子给抓回来给。”说着他上前几步走到顾老爷跟前指着树香的尸体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老爷你看这……”
顾老爷脸色阴晴不定地望了树香的尸体一眼狠狠地道:“给我丢出去喂狗!”
丁执事应了一声转身又唤了贴身的喜田嘱咐了几句喜田转身拿了一条凉席进来丁执事和喜田把树香的尸体搬到了凉席上。
树香的身子都软成了几段喜田不忍地别过了脸去。
他们把树香的尸体抬到院子中央旁边立刻有个小童上前帮忙。
丁执事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那小童低声地说:“买口薄棺材……”
小童含眼感激地望着丁执事点了点头。
丁执事和喜田又找了一些香灰洒在了有血渍的地方光洁的青石地砖上留下了薄薄的灰。
做完了这些事丁执事背上已起了薄汗他挥手让喜田出去然后给顾老爷续了一杯茶低声地说:“老爷你且宽宽心还好没丢什么东西。这事还是悄悄的好传出去了总是不体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砚香战战兢兢的声音:“老爷是内院当差的赵嬷嬷说有急事禀告。”
顾老爷眯起眼睛看了丁执事一眼。
丁执事上前虚开了半扇门隔着门缝问道:“什么事?”
赵嬷嬷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道:“二姑娘二姑娘不见了!”
“叭”地一声丁执事身后传来瓷器坠地的声音。
丁执事在心底呻吟道:完了完了四百两就这么没了……
丁执事有些疲惫地跨出顾府高高的门槛身后的贴身小厮喜田就悄声地说:“丁执事这这到哪里去找啊?”
丁执事双手负背仰天笑了笑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哪里找慢慢的找呗?”
喜田一怔。
丁执事笑眯眯地道:“这个桂官还真看不出来关键的时候竟然演了这么一出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也不知道这二姑娘知不知道桂官到底是干什么的……”
喜田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丁执事口里透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怎么说的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丁执事继续赞叹道“调了二姑娘身边的嬷嬷、丫头陪着夫人去了栖霞观假传老爷的意思从马房里牵了两匹脚力最好的马然后又请管角门的王婆子喝酒趁着老爷不在家的时候拐了二姑娘跑了……啧啧啧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喜田听了摸了摸脑袋憨憨地说:“执事怎么说是桂官拐了二姑娘跑了呢?百年也不见了啊!说不定桂官是和百年跑了呢?”
“桂官如果不是为了拐二姑娘怎么会去请王婆子喝酒呢?”丁执事沉思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跑了。可这样也说不过去啊桂官和二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收捡得干干净净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不见了而百年的屋子却乱糟糟的连铺盖都没有收捡好……”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出了府门。
一个女孩子正蹲在顾府的东角门上。
都开春了那姑娘还穿着一件天青色夹袄不过脚上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到是干干净净的。喜田最不喜欢邋遢的女孩子一看那鞋立刻心生好感上前问道:“你找谁?”
那女孩子低着头声若蚊蝇:“我我找找秦大姑说是在这里……”声音甜甜糯糯的带着妩媚的尾音。
丁执事心中一动走了上去问:“你说你找谁?”
那女孩子继续低着头小声地说:“找找秦大姑!”
丁执事看不到小姑娘的面容又心有所疑弯下腰去看那女孩子的脸谁知那女孩子正好偷偷抬头望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到了一起。
小姑娘象受惊的小鹿似地低下了怆惶的眼睛。
丁执事却心中一叹。
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惜脸色因营养不良腊黄腊黄的鬓角到鼻梁处又长着一大块紫红色的胎记难怪她总是低着头还用半边青丝把脸给遮了起来……
喜田也看见了小姑娘故意用头掩饰的半边脸心生怜悯好心地指着东边斜巷的道:“你从这里进去那里有个红漆小门那才是秦大姑住的地方。”
小姑娘又声若蚊蝇地道了谢一溜烟地跑了。
两个人被这一打扰反而停在了巷子里。
丁执事望着小姑娘略有些臃肿的身子问喜田:“你要是桂官会到什么地方去?”
喜田想了想:“当然是回家去!”
丁执事一挥手:“走去买桂官回来的娼馆问问看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喜田道:“执事你不是说慢慢找吗?”
丁执事一挥手这次是拍在了喜田的脑门上:“多看多听少说话特别是别传话不然树香就是你的下场。”
喜田笑嘻嘻地摸脑袋:“执事我又没他们漂亮。今天晚上要不要买几柱香去上上……”
两人边说边走声音渐渐淡去。
顾府的小巷子里穿着天青色夹袄的小姑娘正在叩门。
“来了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应门“您找谁?”
小姑娘抬起头来乌黑的青丝掩住半边的脸庞:“我找秦大姑。”
应门的姑娘吓了一跳那么清丽瑰秀的五官却……她尽量维持着正常的神色:“姑娘是哪一位?”
小姑娘眼神轻柔和熙:“我叫秦玉是秦大姑的侄女麻烦姐姐帮忙禀告一声。”
应门的姑娘望着小姑娘干净的布鞋知道来人出身不差客气地侧身让她进了门说:“请姑娘稍等。”
不一会儿秦大姑就亲自迎了出来看见小姑娘只觉得面熟但又的确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小姑娘委屈地说:“姑姑姑姑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秦玉啊!”
秦大姑自幼就被卖到了戏班子里还是十年前回去过一次家里有些什么人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听这小姑娘说得哀怨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把小姑娘带到了堂屋让人上了茶亲切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大姑小小年纪就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的看她这个样子笑道:“是不是来借钱的?”
小姑娘红着脸摇了摇头:“不不是。”
“那是?”秦大姑不解地问。
小姑娘抬起头来好象鼓足了勇气似地说:“我来投靠姑姑的。”
秦大姑想到自己在戏班子里唱戏被族里除了名又望望小姑娘脸上那块紫红色的胎记说:“我这里是戏班子……”
小姑娘好象怕秦大姑不答应似地忙不迭地说:“我知道。我给姑姑洗衣做饭只求三餐温饱……”
秦大姑望着小姑娘如麋鹿般怆惶的眼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那边顾府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知道老爷的心情不好把树香给弄死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谁愿意出这头走路都尽量蹑手蹑脚的。
顾老爷盘腿坐在八步床上温暖的黄梨木小几上放着一盏瓜型玻璃台灯灯内蜡泪虬结成块桔色的火焰在灯罩内雀跃跳动着明时暗地印在顾老爷清丽雅秀的面容上形成一道道光和影。
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疾步奔到床边一张大画案前搬了把椅子就一脚踏了上去神色焦虑地仰望着画案前的多宝格柜顶。
多宝格柜顶邋邋遢遢地散放着一些画轴好象很多年都没有碰过了似的沾满了灰尘结出了几张蛛网。
顾老爷哆哆嗦嗦地推开那些画轴看到了最里面的那个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取了出来。
紫檩香小匣子颜色黯淡入手颇沉。
顾老爷双手捧匣小心翼翼地放在画案上打开。
银红色的金丝绒内裹里空空如也。
顾老爷低低地闷吭一声捂住了胸口斜斜地倒在了画案上。
小几上的蜡火正燃得欢快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第二十九章 长生戏班(一)
秦大姑站在厢房的窗户前眺望着离自己不远的厨房。
那个号称是自己侄女的秦玉正在杀鱼。剜鱼腮打鱼鳞切鱼腹……动作优美而娴熟决不是一两天可有的功力可看她那如青葱般的十指又不象是经常做这事的人。
秦大姑走出屋去听到秦玉吩嘱厨娘:“……肉只煮八分熟不然嚼在嘴里就象渣一样……记得拿出来用进水镇一镇不能直井水接泡是镇一镇……”
秦大姑走近了笑道问:“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秦玉回眸一笑甜得象蜜:“今天吃回锅肉。”
秦大姑点了点头。
秦玉的厨艺那是没得说的来了五天了每年都不重样几个跟着她学戏的姑娘现在都和她玩得象亲姊妹也没有人去注意她脸上的那块胎记了。除了做饭秦玉平时就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看她们排戏托着腮眯着两只眼睛象猫似的可爱。
秦大姑爱惜地摸了摸秦玉鬓角轻声地说:“秦玉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秦玉将手中的鱼递给厨娘胡四娘然后在一旁的淘米水中洗了洗手这才跟着秦大姑进了她的卧室。
秦大姑的卧简洁而大方靠墙放着一张红漆架子床挂着白色的幔帐架子床边一张卷云几几上放着奁卷云几旁是一张两扇的圆角衣柜屋子中间一张圆桌摆着四张绣墩。
秦大姑指着绣墩道:“你坐。”说着自己率先领在了另一张绣墩上。
秦玉低眉顺目地坐了下来。
“我给你说一件事。”秦大姑叹了一口气“我三岁被卖到长生班先学武生后学花旦十二岁登台唱的第一出戏是《战昌洲》整整唱了十五年后来翻云斗时闪了腰再也不能登台了。我就接了师傅手又用了五年的时候把长生班带成了江南第一大戏班。去年在李大人家唱堂戏李大人看中了班子里青衣小桃红要收房小桃红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是想他要是真的喜欢小桃红就纳为妾室只说收房不给个承诺小桃红跟着他岂不是不明不白的。结果李大人说我不赏脸当晚就把小桃红给……糟蹋了。小桃红一时想不开就屋里上吊自杀了。”
说到这里秦大姑泪盈睫上:“李大人却对外人说是小桃红手脚不干净偷了他们家的东西……我被关在牢里九个多月老琴师给打断了手腕长生班的头牌凤仙给江南郡越州府一个七品推官当了外室……江南第一大戏班的长生班就这样散了。”
秦玉眉头微蹙。
秦大姑继续道:“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但让我最觉得不忍的是那些长生班的师傅和姊妹位……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的强硬……大家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可长生班这么多年也结了一些善缘。多亏了刘府的七姨太伸手援助长生班这么劫后余生的人才能有命在这里混口饭吃。”
秦玉安慰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姑姑不要太伤心了既然人都出来了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大姑勉强地笑了笑突然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秦玉:“不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从长生班出事以后我才真正明白老人们常说的‘与人为善与己留路’我现在想着结善缘也希望姑娘你能记住结善果得善福才好不要连累了院子里这些无辜的人才好。”
秦玉心中一虚强笑道:“姑姑的教诲我谨记在心。”
秦大姑目光锋利如刀地盯着秦玉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秦玉都有些坐立不安了秦大姑才淡淡地道:“你记往了如果因为你的事让这屋里的人有了个什么闪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秦玉出了秦大姑的卧室迎面吹来柔和的春风她这才现后背心湿漉漉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那里穿着件带有长长水袖的衣衫在练功她叫扣儿是秦玉刚收的一个小徒弟。扣儿看见秦玉从秦大姑屋里出来了笑盈盈地喊她:“玉姐姐师傅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你菜做的好吃赏你糖果子了?”
秦玉轻轻地抚着那小姑娘的脸说:“是啊师傅赏了我一颗大大的糖果子!”
二月十五日顾老爷亲自上了请罪表说二姑娘顾夕颜得了水痘需在家里供奉痘娘娘不能参加选妃了。
皇贵妃娘娘亲自派了宫里的一位女官看望。
二月底被送到江南松壑书院而寄居在舅舅家的顾盼兮回来了送他回来的还有顾夫人的堂兄刘季和。
顾盼兮回来的那天秦玉正高兴地试着她自己生平第一次亲手做出来的粉脂。扣儿仔细地将秦玉做出来的粉脂抹在手背上闻了闻高兴地说:“玉姐姐这粉真细又香。”
秦玉得意起来也用小指甲挑了一点点抹在手背上瞧了瞧点头道:“不错不错。如果拿出去卖不知道有人买不?”
“你去同心坊买一盒粉脂回来仔细对比对比就知道区别了。”给秦玉出主意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琼花肤色若蜜眉沉目重是秦大姑的另一个徒弟学的是青衣。
秦玉真的出门买了一盒同心坊的脂粉回来一试就心凉了。
颜色没有人家的自然时间没有人家的持久香味没有人家的纯正……
琼花掩嘴嘻笑:“人家同心坊有快五百年的历史了……”
秦玉追问:“顾夕颜追问:“太初皇朝时候崛起的吗?”
琼花笑道:“可能是吧!”
秦玉嘴里嘟努了几句转身去掏米去了。
扣儿玉琼花:“玉姐姐说些什么呢?”
琼花侧头想道:“好象在说什么‘要不要人活”了之类的话吧!“
扣儿望着手中同心坊的脂粉盒:“这与活不知了有什么关系?”
琼花也不解地笑了笑转身去练功去了。
转眼间到了三月初盛京好象一夜之前突然多了很多喜事。先是一直悬而未决的皇太子这顶桂冠毫无意外地落在了五皇子杨余头上盛京举行了一系列的庆典活动然后是四皇子与梁国公郑鹏飞的女儿完婚皇室的聘礼摆满了朱雀大街前面的礼盒进了梁国公的府第后面的礼合才刚从紫禁城的午门出来。当盛京的人还在谈论这桩婚事的时候与徐镇解除了婚姻的澹泊侯方锦秀的孙子方少卿却低调地成了亲据说女方是刑部一个司狱的女儿。在这期间徐家也没有闲着办了一桩喜事徐老家新纳了一房妾室貌美如花才情过人……
长生班也跟着沾了沾光。先是被郑家请盛京著名的戏班去唱堂会秦大姑找了关系去当了一回“绿叶”后又跟着到徐家唱了一场。自从长生班到了盛京以后这是极少见的盛况虽然只是堂会中的配角但一个月能唱两场堂会让秦大姑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得到了大大的改善戏班里的人个个都喜上眉梢。扣儿天真地说:“要是徐大人天天纳妾就好了。”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只有秦玉总是带着一丝忧愁就是笑里也含着担忧。
琼花现在和秦玉玩的最好递了一个葡萄给秦玉:“尝尝凤台的贡品徐家赏的。”
秦玉心接过葡萄丢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要是能去方家瞧瞧就好了!”
琼花将葡萄籽吐出用手拉着说:“是方家的六房办喜事他们家一向不兴这些的。”
秦玉好象有点心不焉的样子。
琼花一把接住秦玉:“走了走了你不是说要去看看盛京最大的万秀楼吗今天我们戏班到那里唱一场折子戏……”
秦玉跟着长生班的人到了万秀楼。
万秀楼是一个戏院是盛京最大、最好的戏院有点象歌剧院四方形的两层结构一层是大厅二层只在是四周挑出一块来做了包厢地下铺着红地毯摆着红木的四方桌和太师椅桌上放着瓜果糕点茶具还摆着梅瓶插着时令的鲜花跑堂的穿着统一的青衣长衫腰上扎着同色的布腰带肩上搭着白毛巾挺着笔直背神色谦和中露出一丝自豪楼上楼下地跑着。二楼的包厢前面挂着珠帘从下面看不清上面的情景上面却可以俯视整个戏院。
长生班的人去的时候戏台前已经堆满了用鲜花扎成的戏牌写着今天唱戏的戏名还写着主角的艺名。
秦玉在长生班里也就是一个跟班帮着递递茶跑跑腿和长生班在万绣楼的地位差不多长生班今天能到万秀楼来唱一折戏是因为秦大姑以前结识的一个老姊妹如今是盛京最大的戏班联珠班的头牌她推荐来试唱一折那两场“堂会”也是她介绍的。
长生班除了秦玉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紧张这次演出不想一举成名只望着不被喝倒彩这以后偶然就能在万秀楼里唱一折也算得上是在盛京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打开了局面。
扣儿年纪小没有戏秦玉是临时加进来的两个闲着的人就在戏院的后台窜来窜去。
后台乱轰轰的化妆的穿戏服的吊嗓子的要茶的要蜜水的跑来跑去的小跟班们看得秦玉和扣儿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特别是秦玉比扣儿还好奇跑去摸人家的道具被一个穿黑衣的大汉一把拽出来大喊:“这是哪家的闺女到处乱跑还不带去。”吓得秦玉和扣儿一溜烟跑回了长生班的小小化妆间。
第三十章 长生戏班(二)
长生班小小的化妆间里秦大姑正在检查几个徒弟的最后装扮大家面色凝重沉默地望着秦大姑与外面哗喧嘈杂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此时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吴先生您这边请这边请!”声音无比的殷情。
屋里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大家掂着脚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矮胖矮胖、白白净的四旬男子点头哈腰地陪着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走在化妆间外的过道上。
秦玉认识那个矮胖矮胖的男子他是万秀楼的总管姓闵长生班进后台来的时候就是他亲自接待的。另一个男子是生面孔听闵总管的口气他应该就是“吴先生”了。
吴先生比闵总管高一些皮肤非常白一看就是那种常年不晒太阳的人额头窄窄的腮帮子鼓鼓的脸型象只青蛙两只眼睛因为面容的肌肉太多而眯成了一条缝嘴唇却象花瓣似的艳丽红润。现在还只是阳春三月他已经穿上了单薄的夏裳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走动一抖一抖的。
扣儿一见就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大姑面色大变正要去捂扣儿的嘴那吴先生却突然扭着肥胖的脖子望了过来。
秦大姑一见也象闵总管似地带着讨好的笑容迎了上去非常尊敬地喊了一声“吴先生”。
吴先生面带疑惑地望着闵总管闵总管立刻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江南长生班的班主秦情玉楼春的徒弟去年刚从江南到盛京来联珠班的小凤仙介绍来今天试唱一折。”
吴先生望了笑意还没有散开的扣儿一眼点了点头问:“唱什么?”
秦大姑恭敬地回答:“唱《战昌州》中的一折马坡挑将。”
吴先生又点了点头:“这折不错武生得有点功底。”
秦大姑忙道:“先生说的是。”
吴先生转过头去和旁边的闵总管说话:“小凤仙的病还没有好吗?那今天谁唱头牌……”他眼角也没有扫秦大姑一下和闵总管边说边走了。
秦大姑回到化妆间里狠狠地盯了扣儿一眼吓得扣儿直往秦玉的身后躲。
到是那个琼花问道:“师傅师傅那个吴先生就是写了《花魁怨》、《后园会》的吴先生吗?”
秦大姑点了点头。
琼花出一声哀嚎声:“师傅怎么这样!他写了那么多的才子佳人自己却长得象只癞蛤蟆……”
她的话音未落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秦大姑轻轻敲了敲桌子板着脸道:“你们都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吴先生怎么了吴先生能写出世上最动听的曲你们哪个给我试试!只有他的一半功力你就在盛京横着走吧……”
秦玉却把琼花拉到一边问:“吴先生写什么曲?”
琼花笑道:“写戏的呗!就是把联珠社小凤仙唱红了的《后园会》。”
秦玉问:“很赚钱吗?”
琼花骇笑:“何止是赚钱很多名角都盼着嫁给他呢!”
秦玉咬了咬唇在那里低头沉思了半晌。
当天长生班唱的是开场也就是在正式的戏班登台前的一个热身让那些来早了的人不至于空等着抱怨也随便把气氛炒起来等正式的戏开演的时候观众能有一个比较好的状态入戏。所以当长生班开唱的时候台下面还是闹哄哄的喝茶的依旧喝茶吃糕点的依旧吃糕点熟人碰到一起叙旧的依旧絮……
秦大姑却很高兴。没有被喝倒彩在万秀楼也算得上是挂了一个号到盛京快两年了总算是拿到了盛京戏剧界的一张入场券了。
唱完了开场长生班的几个徒弟嚷着要看看联珠班另一位名伶赛金花的唱《田琼英》秦大姑很大方地默许了大家一哄而散地跑到后台找了旮旯的角落看戏散了场秦大姑还带着大家到东市去吃汤圆。
那一天长生班就象过年一样热闹。
同样的夜晚万秀楼里人声鼎沸方户部尚书兼宝鉴司少卿方继贤方大人内宅一个玉兰飘香的僻静小院里却人声静谧方少莹正坐在丹凤朝阳红漆三面镜台前拿着一柄角牙梳子细细地梳着自己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弱若的烛光透过晶莹的玻璃罩子折射在屋子里有一种洞察秋毫的明亮。
屋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更显得清晰方少莹侧耳听着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在她门前停了下来。
“阿莹是姆妈你可睡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软软地问道。
方少莹起身开门将母亲迎了进来:“姆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睡。”
一个相貌端秀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正是方少莹的母亲杜月霖。杜月霖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接过盛着补品的托盘放在方少莹的桌上:“这是皇太后赏的汤药我不放心亲自督促她们熬的你趁热快喝了吧!”
方少莹笑着坐在桌前将托盘里小盅内乌漆漆的汤药一饮而尽。
杜月霖一直爱怜地望着自己的女儿见她喝完了汤药拿出手帕给方少莹擦了擦嘴角然后吩嘱身边的丫头:“把东西收了先去睡吧老爷要是问起就说我陪着姑娘说说话儿。”
丫头伶俐地收拾好东西小心冀冀地掩上了门。
方少莹笑道:“娘是舍不得女儿了吧?”
桂月霖笑道:“那是当然。”
方少莹笑着偎在了母亲的怀里脸上再也没有清冷之气和所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嘴角挂着一丝稚气。
母女俩静静静地依偎了一会桂月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她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沉声说:“阿莹你是一个聪明过人可有些事姆妈想提醒你两句。”
方少莹闭着眼睛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好象知道杜月霖要说什么似的娇笑道:“姆妈你还是管管哥哥吧!他中了状元不入仕又娶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嫂嫂你有空多关心关心哥哥吧我的事有太后呢您就别操心了!”
“有太后!”杜月霖声音缓缓冷下去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要管女儿的事也要管。”说着将方少莹从自己的怀里拉了起来面色严肃地望着方少莹。
看这架势今天母亲是铁了心要和自己谈一谈了。
方少莹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如幼儿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姆妈你说我听着!”
杜月霖看到女儿挂在脸上的欢快却未达眼底的笑容心里一阵微凉。本来是应该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被强行送到了宫里几年下来就练就了一付喜笑皆宜的面孔那里还有一个十六岁少女应有的活泼、任性……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泛酸。
女儿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她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的!
“阿莹!”杜月霖面色凝重地望着方少莹:“你只要记住一点你是太子妃是杨余的妻子不管是方家也好太后也好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记得你的本份……”
方少莹娇笑道:“娘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会当好太子妃当好皇后的不会让方家的人丢脸的。”
“皇后?”杜月霖望着女儿娇艳若花的笑容知道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听到心时去。她沉重地摇了摇头:“阿莹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却如明月蒙云被那些利益熏瞎了双眼……你难道不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吗?”
方少莹看着母亲凝重的脸笑着安慰她:“姆妈你别担心自从我进宫去陪太后我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方家毁在我的手里的不会让姑***心血白白浪费的……”
“叭”地一声杜月霖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结实的紫檩木小几上:“愚蠢!”
“姆妈!”方少莹奇讶地喊道。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这样的火在她的心目中母亲一直都是温柔和顺的……
杜月霖失望地摇了摇头:“阿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九叔昨天刚刚把他那个小妾养的女儿少芮送到江南红袖书院去了……”
方少莹眉角挑挑清冷之气渐渐萦上了她的眉梢。她看到母亲担心的神色道:“姆妈你别担心虽然她有倾国倾城之貌又被太后收在族谱里赐了名字但她毕竟是庶出的年纪又小……
“你还没有看清楚形势吗?”杜月霖冷冷地打断女儿的话“阿莹杨余好象比你大一岁今年刚刚满十七岁吧!如果一切顺利你明年给他生下长子到杨余继位登基你的儿子有多大了呢?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春秋鼎盛的皇帝、年富力强的皇子你说会生什么事呢?……你站在万丈深渊前竟然不知自救反而到处去看那些有资格入宫的姑娘们扑风捻酸寻思着怎么讨杨余的欢心。哼如果你只有这点道行这点期盼我看你还是别进宫了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免得丢了性命!”
“砰”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方少莹双膝跪在了母亲的面前满脸冷汗:“姆妈是女儿蠢钝请您救救我!”
同样的时刻在盛京的效县富春县一个破旧的小木屋里如豆的油灯照在少年英姿勃的脸:“……为什么会提出火葬六地之乱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大家才接受了基督教的火葬……平等、博爱、自由那些不识字的贫民谁懂识字的贵族谁愿意和自己的仆从平等谁愿意让自己的家生子自由……想在展就要和皇上站在一起就要顺应帝国的需要如果你们愿意让我入教我愿意用毕生的精力展基督教让它成为帝国第一大教……”
老者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沧桑眸子中露出笑意:“你叫什么?”
少年侧头想了想:“我姓姓顾叫顾日沉。”说完他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笑眼角眉梢尽是无畏如初生的牛孺又如展翅的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