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葬礼
两人都愣住了,萧承钧忍了又忍,“噗嗤”一声笑出来。
楼璟抹了一把鼻子,沾了一手血,连忙跳起来,去水盆里清洗。
萧承钧跟着过去,拿了湿布巾给他擦脸,“就说让你少吃荔枝,又不听话。”
荔枝性热,吃多了要上火,午间就交代他吃一盘就别吃了,这家伙,却是一盘接一盘地吃个不听。
楼璟鼓着脸,方才那般旖旎气氛,顿时被鼻血弄去了七八分,令他十分不满,攥着萧承钧手腕,将他挤墙上,“不许笑。”
“好,我不笑……”萧承钧说着不笑,却还是抿着唇,闷笑不止,“唔……”
楼璟气呼呼地把人圈手臂与墙之间,将笑话他嘴巴堵上。
日啖荔枝三百颗,却抵不上美人薄衫金铃诱惑。
唇齿间,还充斥着荔枝清甜,让这个吻也带上了荔枝味道,仿佛品尝到了盛夏火热之气,让两个人身体跟着发烫发热。
“你背上……还有伤……”萧承钧推了推贴着他不住磨蹭家伙。
“不妨事。”楼璟隔着那轻薄衣料,啃咬一颗小豆,水渍很浸湿了一片,雪色薄衫帖服于身,若隐若现地露出了那粉红色泽。
萧承钧仰着头,一只手还被按墙上,仿佛是一条钉砧板上鱼,被偷腥猫从头舔到尾,味道好地方,还反复多舔几口。
味道好地方,自然是柔嫩之处,猫舌头舔过,让无助鱼砧板上颤抖着挣扎,弹动,后,越尝越馋猫拿出了墨漆小盒盛调料,均匀地涂抹,将美味鱼儿拆吃入腹。
将那条带着金铃铛长腿盘自己腰间,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有规律“叮当”声,萧承钧觉得难堪,用手臂挡着眼睛。
金铃作响,伴着与铃声合拍喘息声,楼璟觉得眼前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旖旎薄雾。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金铃声响越来越,后几乎连成一片。
门外值夜乐闲满头雾水,王爷与世子,今晚怎玩起了铃铛,这般摇来摇去,有什么好玩?
蹲暗处守夜云五和云四,瞥了一眼满眼好奇小太监,继续挥手赶着蚊子。
次日,王爷没能起来,楼璟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交代乐闲去通知闽州官,今日议事改到下午。
乐闲京中时候,就习惯了闽王殿下时不时被美色误事,听话地去了前院。
自打萧承钧接手了闽州,每日清晨议事,按时按点,从未迟过,这让原本散漫地方官们叫苦不迭。拿着地方官俸禄,干着京中大员苦差事,世间再没有比他们苦藩王封地官了。
但是坚持了近两个月,众人已经适应了,骤然听闻勤勉无比闽王殿下推迟议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王爷可是身体有恙?”刑部尚书试探着问道。
乐闲依旧是一脸喜庆笑容,“大人多虑了。”说完,笑呵呵地离开了。
兵部尚书拍了拍一脸正直刑部尚书,低声提醒道:“王爷如今有美人相伴,偶尔晚起实属平常,你怎这般不开窍。”
刑部尚书一拍脑门,“失言,失言。”
楼璟单手撑着脑袋,侧卧铺了玉席大床上,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给熟睡人扇着风,意起昨夜美味,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餍足笑意,慢慢凑过去,那红肿唇上轻触。
疲惫萧承钧恍若未觉,依旧睡得香甜。
闽州耀眼阳光从窗外跃进来,楼璟往前挪了挪,用身子挡住了阳光,把熟睡人遮一片阴影中,继续一下一下地摇着扇子。
京城中,淳德帝可就没有这般好日子过。
早朝,朝臣们再次提及了立储之事。
“如今堪当大任,唯有三皇子一人,”有官员上前说道,“东宫位虚悬,已然人心惶惶,依臣之见,当早立太子为好。”
不少人出来说及此事,话里话外都是说,这储君一日未定,皇子们争斗就一日不休,再这样下去,恐怕皇嗣凋零。
“三皇子自小养陈贵妃身边,未曾得皇后一日教导,没有资格承袭。”吏部尚书杨又廷,向来直言不讳,此言一出,原本朝中暧昧言语,顿时一滞。
左相赵端看了一眼刚正不阿吏部尚书,掩胡须中嘴微微上扬,他之所以把这又臭又硬杨又廷提拔到吏部尚书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用他来噎右相。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立储之事并不急于一时。”赵端适时出列,躬身道。
此话甚得帝心,淳德帝微微颔首,其实他也明白,只有三皇子能立为太子了,可是要立三皇子,就是违背祖制,要怎么做,他至今还未想好。
立皇后子为储君,是太祖立祖制,除非废了纪酌,立陈氏为后……
“皇上,四皇子棺木明日便入京。”礼部尚书姚筑立时上前,说起了别事。
四皇子战死沙场,淳德帝下令用亲王仪厚葬,从晋州拉过来,已经过了头七,再做三七法事,便可安葬。
宫中陈贵妃掌六宫,却到现也没拿出个章程来,礼部很是着急,姚筑是直接问了出来,“启奏皇上,宫中章程还未定下来,明日礼节要如何操办?”
淳德帝不悦,“皇后是怎么办事?”
“皇上,皇后还病着呢,如今是贵妃娘娘掌凤印。”怀忠低声提醒道。
自打世宗立男后,皇家婚丧典仪,皆交由皇后管辖,礼部须得参照中宫章程,方能行事。但这些对外事情,陈贵妃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能弄明白,单羽林军调配,就让她焦头烂额。加之这些天三皇子受了责难,她只顾着讨好皇上,对于奠仪之事并不上心,以至于到这个时候了,连个草章都没出来。
淳德帝忽然意识到,女人掌六宫,根本治理不好,他是怕麻烦,原本冒出废后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世宗要后人娶男后,还是很有道理。
下了朝,淳德帝立时下令,将凤印归还皇后,令纪酌赶紧出来操办四皇子葬礼。
陈贵妃接到旨意时候,眼前一阵发黑,眼睁睁看着怀忠将她还未捂热凤印捧走,待怀忠身影消失,禁不住尖声叫嚷起来,“这是怎么回事?章程明明送去了礼部!”
她不懂得这些,右相手下那么多文官,定然是懂,早三天前,陈贵妃就让陈家人拟好了章程,送到礼部去了。
“下官可没看见贵妃娘娘章程。”姚筑一脸茫然地对来问话宫人说。
那宫人无法,只得转身回去,姚筑轻蔑地笑了笑,那章程一看就是兵部侍郎手笔,陈氏是决计不敢让他拿出来对峙。
果不其然,陈贵妃得到消息,除了气得肺叶疼,却不敢再声张,让外臣干涉内宫之事,说出去,她与陈家就吃不了兜着走。
纪酌捻起白玉雕凤印,冷肃鹰目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这皇后之位并非他所愿,却也绝不会让人平白抢了去,从匣子里拿出了早就拟好章程,交予礼部官员,让他们即可操办,同时召羽林军左右统领将军前来商议。
四皇子棺木入京,羽林军护灵,搬入四皇子府,礼部安排好了奠仪事项,一切井井有条,没有丝毫错处。
官员、勋贵、内外命妇,分批前去吊唁,有条不紊,端肃严谨。
之前因着陈贵妃自己坏了宫妃不得轻易如盘龙殿规矩,那些个份位高或是得宠妃嫔,观望了几日后都开始带着补品、点心,去盘龙殿献殷勤,让淳德帝不胜其扰。
如今皇后重掌六宫,妃嫔们不敢造次,规矩无比,淳德帝觉得,日子总算清净舒心了,再生不起什么废后念头。
四皇子下葬,京中却没有来旨意。
藩王无诏不得入京,皇上没有下旨,萧承钧就不能去京中吊唁,只能闽王府中设个供堂,给四皇弟上一柱清香。
“他自小憨直,父后与我对他多有维护,以至于让他养成了这一根筋性子。”萧承钧看着那冉冉轻烟,很是怅然。
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并不是能轻易抹除。
“静王会替你去给他送别。”楼璟搂着自家夫君,安慰地拍了拍他脊背。
萧承锦常有书信寄来,入了夏,他身体越发精神起来,如今已经可以出府走动了。
京中,四皇子府,处处裹着素缟,痛哭声不绝于耳。官员们一个一个上前进香,各个素衣白冠,面容悲痛。
“静王驾到——”门口礼官高声唱和。
众人纷纷立到两边相迎,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静王!”
“二皇子?”
许多人禁不住低声惊呼,一瞬不瞬地盯着门方向。
萧承锦穿着一身雪白,软丝绸所制,面料轻薄,外罩一件广袖纱衣,没有任何饰物,衬着那张俊美苍白脸,显得飘然出尘。
77第七十七章 合谋
萧承锦久不显于人前,许多晋官员甚至都不认识他,然而那张肖像萧承钧俊颜和通身贵气,丝毫不会让人怀疑他身份。
“见过静王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四皇弟过世,本王来送他一程,尔等不必拘礼。”萧承锦声音十分悦耳,带着一种特别韵律,高雅淡然,清贵无双。
传闻静王自小体弱,不堪重任,一直别院修养;传闻静王三岁识字,五岁读书,七岁成诗,过目不忘;传闻当年皇上喜欢皇子其实是二皇子萧承锦;传闻……
关于萧承锦传说一个一个从人们脑海深处蹦了出来,同时也让人们想起来,这位二皇子殿下,是与闽王一样,由皇后养大,可以继承大统。
萧承锦没有理会众人惊疑不定目光,缓步走进了灵堂,接过身边人递上来香。白得近乎透明修长手指,捏着纤细香,袅袅青烟从指间缓缓飘散开来,“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唯愿你健健康康,平安喜乐,莫像二皇兄这般命途多舛,谁料想,你竟先走一步了……”
“爹爹!”奶娘抱着小王爷跟着过来,到灵堂前把孩子放下,小家伙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萧承锦身边,拽着他衣摆,奶声奶气地叫他。
萧承锦低头,看了一眼儿子,俯身摸了摸他脑袋,“瑞儿,去给你四叔磕个头。”
皇长孙满周岁,刚刚得了大名——萧祁瑞。
萧祁瑞懵懵懂懂,被奶娘拉着跪灵前,给萧承铮磕了三个歪歪扭扭头,指着那黑漆漆棺木,“四叔,睡觉觉?”
萧承锦牵起儿子胖乎乎小手,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有继承权二皇子现身,惊才绝艳不减当年,朝中一时炸开了锅。
淳德帝自然听闻了此事,得知静王已经可以出府走动,便招了他进宫,见其进退有度,风姿卓然,帝心甚慰。
不过,这种说法只是朝臣们听到传言,至于有没有“帝心甚慰”,就不得而知了,只是立储深水,是越搅越浑了。
陈世昌右相府里急得团团转,原本按照他计划,立三皇子为太子,是迟早事,近来皇上对三皇子有所不满,他便让手下人暂缓了动作,谁料想半路杀出个二皇子来。
“二皇子乃是皇后养大,贤名外,如今身体好转……”兵部尚书孙贤垂首立一边,看了右相一眼,慢慢悠悠地出言道,
“哼,不过是个病秧子。”陈世昌气得直吹胡子。
“恩师,我们若是坐以待毙,恐怕会被二皇子截胡。”孙贤语调平静地说着,三言两语撩拨得陈世昌加急躁。
“让他们上书,”右相坐椅子上咽了口茶,深吸一口气,“赵端那老匹夫会有这招,我也会。”
闽州官员都是些地方官提拔上来,有大才干不多,幸而靖南候留下了不少人手,其中就有懂东瀛话。
那日海滩上捉住几个倭寇已经招供,他们乃是那些倭寇雇东瀛刺客,确是来探路。今年倭寇迟迟不来,就是因为得到消息,说闽州换了统治者,不知道情况如何,就派人先行探路。
“倭寇消息倒是灵通,他们远万里之外岛国,如何得知这些?”楼璟看着海域图,冷笑道。
“倭寇与闽州富商勾结,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萧承钧叹了口气,来之前靖南候便与他说过,闽州倭寇并非简单外敌,他们分为两种,一种是来烧杀抢掠,一种则是来做生意。
富商与倭寇勾结?楼璟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一直以为倭寇与鞑子差不多,都是来抢东西,只是不骑马改坐船,而且比鞑子矮一些,遇见了只管打就是了,怎还有来做生意?
“睿宗七年就开始禁海,沿海一带一直不许别国人登岸,”萧承钧摸了摸又趁他话说躺到他腿上家伙,“淳德三年,父皇下令完全封海,商人不得出海做买卖,连捕鱼渔民,都不许出海太远。”
楼璟仰头看他,“你不赞同?”
萧承钧愣了愣,低头看向楼璟,“我是觉得,堵不如疏。”
“王爷,京中来了信件。”6兆门外禀报。
“拿进来吧。”这几日,萧承钧已经习惯了人前毫不避讳日子,如今丝毫没有催促楼璟坐起身意思,而一向厚脸皮楼璟,自然乐得窝着不动。
6兆低着头,将信呈上来,“王爷,程将军说,海边防布已经准备妥当,问王爷是否要去看看?”
“本王明日前去,你且去准备侍卫随从。”萧承钧拿过信封,利落地拆开。
信有两封,一封是萧承锦,一封是左相。
左相信中详细地说明了近些时日朝中境况,他们已经搜集到了大半清河一事罪证,可以把矛头指向三皇子,定能让他难以翻身。
而萧承锦信,则细细问了闽州境况,别什么也没说,只后一句,“瑞儿得名萧祁瑞,父后将其接入凤仪宫暂住。”
萧承钧将两封信合一起,微微蹙眉,事情是按照他预想走,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赵端似乎,急切了不少。”
楼璟伸手把赵端信拿过来看了看,哈哈一笑,“我知道怎么回事。”说着,掏出一封赵熹信件递给他。
萧承钧看完,不由失笑,“原来如此。”陈贵妃逼着左相嫁侄儿,赵端这老狐狸也被逼出几分脾性,急着要咬死陈家。
提笔,给张端回信上添上一句,“时机未到,卿当以佞幸之法,徐徐图之。”
所谓佞幸之法,就是说好听话,哄着皇上走你算计好路。这一招对于明君自然不是什么好法子,但对于淳德帝这样人,可谓屡试不爽。
赵端把闽州信件烛火上烧成灰烬,拍了拍手,整顿衣冠,去了御书房。
“礼部上奏,言说四皇子长子尚襁褓之中,起灵之时无人摔盆,不知可否让皇长孙代行此礼。”赵端拿着礼部折子给淳德帝看。
淳德帝沉吟片刻道,“皇长孙也不过刚满周岁,且长孙身份贵重,不当替叔父摔盆,让奶娘抱着二皇孙便是。”
“是,”赵端应了一声,接着说道,“皇上今日,似乎颇为憔悴,可是立储之事扰了圣上清净?”
“哼,”淳德帝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盼着朕早死呢。”
右相一派官员这两日不停地上书,劝解皇上早日立储,又话里话外地暗示二皇子身体不好,不堪大任,希望皇上不要冲动。
赵端看了一眼被淳德帝扔地上一堆奏折,踌躇片刻,“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淳德帝还是很信任左相,他看来,赵端虽圆滑,但一直只忠于他一人,且赵家没有宫妃,于立储之事上,想来是比较公允。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立不立储根本无关紧要,若定要立,臣以为,不当立皇太子,当立皇太孙!”赵端看着淳德帝神情,一字一顿地说。
“皇太孙?”淳德帝一愣,他还真没想过,立皇太孙之事,要立三皇子太费事,立二皇子又怕他活不长,而复立他自小就不喜欢闽王,是不愿,这样算来,立皇太孙倒是合情合理。
“古人便有说辞,若皇上年富力强,立皇太子反倒朝堂动荡,”赵端说着跪了下来,“臣失言,望皇上恕罪。”
这些话若不是说语气好听,那就是大逆不道,挑拨皇家关系,赵端说时候也很是忐忑。
淳德帝沉默了半晌,脸上忽而露出了几分笑意,“爱卿说得有理啊!”这般说着,起身拍了拍左相肩膀,兴奋地御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
当年他父皇睿宗皇帝,就是因为长寿,太子死了他还活着,便起了立皇太孙念想。立皇太孙,便意味着帝王长寿,这于如今有了仙丹延寿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萧承锦得到赵端消息,微微地勾唇,对王妃道:“我去凤仪宫小住几日,你且安心府中。”
“王爷一个人去如何使得,妾身跟着同去吧。”张氏有些不放心。
“凤仪宫中没有女子,你不能那里过夜。”萧承锦摆了摆手,换上月白色亲王服,坐上轿子,往宫中去了。
与此同时,榕城中迎来了一位贵客。
沿海兵力布置妥当,但萧承钧如今却苦于没有良将。
靖南候兵力都留下了,但那些能征善战大将,也都靖南候归京时候,调任调任,归田归田了,只有一个程将军还算得用。
楼璟倒是可以帮他,但江州事还未结束,眼看着又得回去剿匪,顺道跟江州刺史扯皮,“江州事不着急,我帮你打完小矮子再走。”
“不行,江州兵权很重要,不能耽搁。”萧承钧摇了摇头,闽州事他早有准备,不需要耽搁楼璟正事。
“启禀王爷,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楼家二舅。”6兆去忙榕城防务了,门外侍卫并不知晓楼家二舅是何人,只能据实禀报道。
“二舅?”萧承钧一愣,转头看向笑得得意楼璟,“是你干?”
“我可什么也没做,”楼璟摊手,复又笑嘻嘻贴上去,搂着萧承钧腰道,“殿下这声‘二舅’叫得可真顺。”
78第七十八章 倭寇
萧承钧没搭理他,径自走出屋去,接见征南将军。
徐彻穿着一身劲装,牵着马匹站院子中间荔枝树下,看着树上果实累累,不知想些什么。
“将军一向可好?”萧承钧朗声问道。
徐彻转身,不似京城初见时那般冷硬,露出了一个爽朗明亮笑容,“见过闽王殿下。”
两人互相见礼,并没有过于客气隆重,尊敬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亲热。
徐彻仔细看了看如今闽王,觉得现看起来比京中要开朗许多,仿佛是困于囚笼雄鹰,终于得到了一片天空,展翅翱翔,不由得暗自点头。自家那不成器外甥非要嫁给人家,自家大哥就发话了,让他好好相看相看,莫让外甥吃了亏。
“舅舅——”原本高雅气氛,就被这扯着嗓子叫唤一声给破坏了,徐彻干咳一声,蹙眉看向从屋中扑出来黑影,抬手接住,按臂弯里使劲揉了揉。
楼璟梳得整齐脑袋再次被二舅揉成了一个鸡窝,连忙挣扎着躲到家夫君身边,扒了扒头发。
“外面热,我们进去说吧。”萧承钧微微地笑,抬手引徐彻进屋去。
“这马可给我小心看好了。”面对着前来牵马下人,徐彻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他宝贝马。
楼璟瞥了一眼那黑黢黢,“舅舅,你怎么把二傻给带来了?”甚至看起来有些傻头傻脑大马,朝不远处云五抬了抬下巴。
云五事实上前,牵起了“二傻”。
“什么二傻,是黑煞。”徐彻瞪了乱说话外甥一眼,听云五说把这马跟楼璟汗血宝马放一起喂养,才放下心来,跟着闽王进屋去。
“天一热,那些蛮子就老实了,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徐彻饮了一口沁凉酸梅汤,少少纾解了一路跑来暑气。
徐彻眼睛与楼璟相似,都是一双神采奕奕寒星目,只是多年战场上历练,让男人眼中多了几分肃杀。
夫夫两人对望了一眼,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好事,要知道征南将军打了二十年仗,镇住闽州场子不话下。
“这般说来,还真有事想劳烦将军,只是……”萧承钧微微蹙眉,征南将军是镇守岭南,一直以来都是打南蛮,如今来闽州,恐给徐家招来灾祸。
“二舅来得正好,那些个倭寇小矮子已经开始进犯东南,我又得回江州去,闽州无大将,有了征南将军,不怕打不过他们了。”楼璟安抚地偷偷摸了摸闽王后腰,笑嘻嘻道。
听闻有仗要打,徐彻立时来了精神,“好啊,我正巧闲得发慌,本来想着来帮你们酿酒,没料想还能打仗。”
萧承钧有些错愕,竟然有人喜欢打仗?
却说萧承锦住进了凤仪宫,淳德帝也没有阻拦,一时间朝堂上下纷纷猜测,这二皇子其实才是皇上真正属意储君人选,早些年深藏不露,实则是为了保护他。
陈贵妃气得掐断了几根指甲,劳心劳力这么久,竟是要给他人作嫁衣裳,“怎么把这病秧子给忘了呢?不是说他活不过冬天吗?”
例行来给贵妃诊平安脉太医,悄悄擦了擦额上冷汗,颤颤巍巍道:“娘娘息怒,这太医院太医都轮番给静王诊治过,明明是脉象衰竭,命不久矣征兆,老臣也不知如何突然又精神了起来。”
其实关于这事,太医院太医们也探讨过,其实郁结于心也会导致脉象衰竭,兴许是二皇子突然之间想开了,这身体也就好了?解释不通,而且皇后把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些时日不准他们再去给静王诊脉、开药方,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得而知。
凤仪宫中,纪酌依旧早早地起来练剑,一练就是一个上午。
萧承锦坐凉亭里,摆了个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睡醒了皇长孙蹬蹬地跑过来,扒着石桌好奇不已。
“爹爹!”萧祁瑞抓起一颗棋子晃了晃,胖胖小手攥成一个小馒头,就要往嘴里塞。
奶娘赶紧拦着,把棋子放回原处。
萧承锦也不恼,看了一眼那小胖球,继续下棋。
纪酌收起剑势,把剑扔给太监,一把抱起了萧祁瑞,“瑞儿醒了,饿不饿?”
“爷爷!”萧祁瑞咯咯笑着,用短短胳膊搂住了纪皇后脖子。
“哈哈哈……”纪酌拍了拍他小屁屁,抱着小家伙坐下来,看着气色不错萧承锦,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如今你身子好了,不如跟着我练剑,强身健体。”
萧承锦拈着棋子手僵了一下,复又笑着道:“儿子都这般年岁了,如何学得?”
“又不是练内家功夫,几岁都不晚,”纪酌低头看了看乖乖坐怀里玩棋子萧祁瑞,“瑞儿说是不是?”
“咯咯咯……”萧祁瑞仰着脸笑,也不知听懂了没。
“傻小子,就知道笑。”伸手戳了戳那软软小脸,纪酌又看向萧承锦,威严鹰目盯着企图糊弄过去静王殿下。
“呃,这术业有专攻,儿子精华都用来长智慧了,于剑术上,注定没有什么造诣。”萧承锦干笑着道,自小他就怕练剑,借着身体弱,偷奸耍滑地躲懒,哥哥心疼他,也会帮他劝着父后,以至于到现他也就学了几个基本姿势,提起练剑就头疼。
“罩衣?”萧祁瑞歪了歪脑袋,不明白爹爹说“造诣”是什么,就跟着念,“罩衣,罩衣!”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高兴了,拍着手又开始笑。
纪酌拿这对胡搅蛮缠父子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让宫人拿一壶荔枝酒来。
这酒是南边进贡来,楼璟送那一坛早就喝完了。纪皇后端着白玉杯,轻啜了一口,觉得这贡品并不如原先那一坛好喝,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承锦啊,下次给闽州写信,记得让承钧送些荔枝酒来。”
另一边,闽王府中楼璟,正被舅舅指使着干苦力。
“舅舅,你平江侯府酿了多少了,怎来这里还酿啊。”楼璟看着面前一大堆荔枝欲哭无泪,他还要去陪着自家夫君纳凉鞋午觉,根本不想跟舅舅酿酒啊!
“家里那群酒鬼,我酿多少都不够他们喝,”徐彻哼了一声,继续把去核荔枝肉往坛子里塞,“这酒方道冬天刚好能喝,让闽王殿下给皇……给宫中送些去,聊表孝心。”
楼璟想起来,自家夫君和皇后似乎都很喜欢这种荔枝酒,二舅酿确实比卖那些好喝,便勉强点了点头,蹲下来帮着二舅干活了。
到了七月中旬,倭寇开始大肆进犯,徐彻带兵前去围剿,打惯了南蛮,突然来打倭寇让他很不适应,但多是鲜兴奋。
倭寇就如同海底野草,怎么除都除不,今年打了,明年还会再来。靖南候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把倭寇剿灭,萧承钧觉得这其中定然另有原因,便叫了程将军来问话。
却原来,对于那些来做生意东瀛人,也称之为倭寇,靖南候知道沿海一带生计不易,对这些人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每年还会进献大批财物,而这些烧杀抢掠,则是东瀛海盗,尾随着生意人而来。
“那些海盗,缘何不抢那些东瀛商人。”萧承钧蹙眉,那些海外所来东西,运出闽州就能卖出很高价,东瀛商人手中定然有很多钱财。
“据说那些商人都是东瀛勋贵,海盗们招惹不起,而且,他们来这里都是以物换物,并不带金银身上,海盗们要那些货物,去了东瀛根本不敢卖。”程将军说道。
“沆瀣一气罢了。”从江州赶回来楼璟恰好听见这些,不由得嗤笑出声。
“江州事解决了?”萧承钧摆手让程将军下去,起身摸了摸楼璟满是汗水额头。
“又打了一个郡下来,”楼璟贪恋地那小兔子馒头一般掌心蹭了蹭脸,“卢那个老匹夫,还不肯给我粮草,过几日我从越州绕到北四郡去见他,我就不信那老小子还敢不给。”
萧承钧摇头轻笑,让人拿了布巾来给楼璟擦汗,“你方才说,什么沆瀣一气?”
“那些矮子商人与矮子海盗,本来就是一伙,”楼璟冷笑道,“海上艰险,那些商人雇了海盗来护航,却不约束他们。”前几日与二舅去打倭寇,他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根本就是一伙,不分彼此。
萧承钧闻言,脸色也冷了下来,难道说靖南候一直包庇倭寇吗?这显然是不可能,靖南候这些年来杀倭寇足有一座城那么多,这是做不得假。
禁海令断了许多沿海百姓生路,想必纪家人怜悯百姓,准他们与东瀛人做生意,但对于那些海盗,则是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能光明正大做生意,又何苦费这些周折?
“禁海,实非明智之举。”萧承钧叹了口气,有心与外邦人好好做生意,奈何有律法前,只能把他们当做倭寇驱逐,然而把他们当倭寇,那些商人就要雇佣海盗来保护自己,海盗又难以约束,也就导致了今日这种局面。
“那些矮子也是可恶至极,”楼璟冷哼,忽而话锋一转,“不过,人家送上门钱财,岂有不要道理?”
“嗯?”萧承钧疑惑地看向他。
“依我看来,殿下不如把生意揽过来自己做。”楼璟勾唇神秘一笑。
79第七十九章 盘剥
“自己做?”萧承钧蹙眉,他来闽州,一则是为了韬光养晦远离京城,再则是为了得到一部分兵权,以图大位,至于说赚钱,倒是没考虑过,而且他也并非精于此道。
“我们找那些倭寇商人谈生意,顺道敲打他们管好那些海盗,若是他们带来海盗胡作非为,就连同他们一起杀了。”楼璟做了个割脖子动作。
萧承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生意,我们不能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自己亲手上阵,是不一样。
楼璟叹了口气,鼓着脸趴到闽王殿下腿上,把脸埋到他小腹处,闷声闷气地说:“榕城中富商,你都不知道他们挣了多少钱,那宅子比闽王府还要气派。他们借着靖南候仁慈,心安理得地挣钱,渔民们却要被海盗屠戮……”
“自然不会便宜了他们,”萧承钧轻笑,摸了摸腿上脑袋,“统治一方者,若事事亲为,定然顾此失彼。”
楼璟一愣,抬头看他,明亮眼眸中满是好奇。
萧承钧微微地笑,“我们何不收赋税,少说也能剥下三成利来。”
赢得天下利,与只看眼前利,这就是闽王与王妃,君主与佞幸区别!
朝中形势一日紧过一日,总体来说,对三皇子很不利。
刚过完年就禁足,之后又因为私自会见勋贵子弟而惹来帝王不喜,正打算韬光养晦,比他身份为尊贵二皇子突然身体好转,走到了人前,完全把他风光夺了去。
上书请立二皇子奏折越来越多,淳德帝一个也没有批复,而是找了就住宫中萧承锦前来御书房。
萧承锦穿着一身月白王服,慢条斯理地迈进了御书房。
淳德帝看着二皇子这张略显苍白脸,一时间有些恍惚。兄弟俩都是淑妃所出,萧承钧面相冷硬,而萧承锦则柔和不少,相比之下,也像淑妃。
这么多年过去,淳德帝已经记不清淑妃样子,只是看到萧承锦,忽然想起来,那个江南水乡温柔女子,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让他人也忍不住放轻声音。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承锦一撩衣摆,缓缓跪下行礼,悦耳声音中,还带着些病态虚弱。
“你身子不好,起来坐着吧。”淳德帝看着这样柔弱二皇子,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谢父皇。”萧承锦谢恩,也不推辞,顺势就坐到了怀忠搬来椅子上。
鸾仪宫中陈贵妃,很就得到了消息,皇上召见二皇子,两人御书房相谈甚欢。
“皇上每问起何事,静王都能引经据典,”报信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小听到御书房里有笑声传出来,皇上还说……”
“说什么?”陈贵妃冷冷地盯着那小太监,仿佛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小太监吓得缩了缩脖子,磕磕巴巴道:“皇上称赞静王才智过人,乃是皇子中独一份……”
“啪!”陈贵妃手中杯盏被狠狠地掷了出去,磕青石地砖上,摔得粉碎,“不过是仗着个病痨身子,不怕皇上猜忌,就肆意卖弄罢了!”
要说学识,或许过目不忘二皇子读书多,但是要论眼光谋略,谁也比不过以前太子、现闽王。但是萧承钧淳德帝面前就一直装平庸,三皇子为了讨父皇欢心,也时常装愚钝,倒是让不怕被猜忌二皇子得了便宜,她怎能不恨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淳德帝看到学识渊博,对答如流萧承锦,心中只是觉得怜悯,倒是生不出什么猜忌来。一则他身子弱,就算有再大智慧也没有体力去做什么,再则,淳德帝也没打算把皇位传给他。
“你们父子俩既然进宫了,就多住些时日,朕有空就去看看皇孙。”淳德帝笑呵呵地说。
“儿臣遵旨。”萧承锦躬身应了。
待静王回了凤仪宫,皇上赏赐就到了。
三百年以上人参,五百年份灵芝,还有西域进贡雪莲,哪一种都是极为珍贵补品,遑论那成盒金丝燕窝、绸缎药材,很是丰厚。
纪酌看着这些赏赐,微微勾唇,“皇上对示弱之人,总是怜惜。”
而另一端,陈贵妃已经气得双目赤红了。
逼走了萧承钧,弄死了萧承铮,结果却是便宜了萧承锦,不可以,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深吸了一口气,陈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本宫听闻,二皇子极为畏寒,只要他吃食中有了寒凉之物,就会要了他命。”
“娘娘,这可使不得,”鸾仪宫大太监赶紧私下瞅了瞅,低声劝着,“如今静王住凤仪宫,那地方水泼不进,如何下得了手。”
“不是还有春福吗?”陈贵妃冷声道。
“娘娘,春福可是废了很大劲才塞进去,如今动手不一定能成,弃了春福太可惜。”大太监听得心中一阵发寒,宫中动手,他们那个眼线就是必死无疑下场,陈贵妃怎么能因为一时激愤而下这种昏招呢?
陈贵妃闭口不语,似算计宫中与宫外杀萧承锦,哪个为划算。如果萧承锦凤仪宫一直住到封太子,那时候再动手,作为三皇子生母,他们定然脱不了干系,但若是现动手,纪酌手段又让她有些忌惮,万一不成,就会被他反咬一口,万劫不复。
一时间,陷入了两难之地,抉择不下。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京城中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榕城富商们也是战战兢兢,惶惑不安。
闽王下令,一家一家告知,让这些大户人家家主,次日到闽王府去。
但凡是被点到名人家,无一例外都是与倭寇有来往。本来闽州换了藩王统治,已经让他们心生忐忑了,如今是摆明了要找他们算账,如何还能睡得安稳?
次日,萧承钧穿着亲王华服,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上,冷眼看着跪地上瑟瑟发抖富商们,“尔等可知,本王唤尔等前来,是为何事?”
众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参差不齐地应了句“不知”。
萧承钧也没打算让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摆了摆手,几个穿着昱朝人服饰,身材却明显矮小许多人被绑着拉进来,与富商们跪一起。
“这些人,尔等可认得?”萧承钧冷声问道。
富商们顿时慌了,这些东瀛商人,不是好好他们家里谈生意吗?怎么这就被抓来了?众人顿时抖如糠筛,推推搡搡地推了个人出来说话。
“启禀殿下,这些人乃是东瀛商人。”被推出来人年纪倒是不大,三十出头样子,比那些肥头大耳人精神许多,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很是镇定。
“你叫什么名字?”萧承钧看着那人。
“草民戴诚,是榕城戴家家主,也是闽州商会会长。”那戴诚目光坦荡地说。
萧承钧暗自点头,这倒是个人才,但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尔等倒是坦诚,这些倭寇为非作歹,伤我大昱百姓,尔等却与之交好,买卖货物,可知罪吗?”
有个长得肥胖富商,经受不住,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敲打得差不多了,萧承钧抬手,那个精通东瀛话官员便上前,将萧承钧话转述给那些东瀛商人听,并且告诉他们,这位是闽州藩王,拥有对封地所有人生杀大权,那些倭人顿时老实了不少。
“殿下,草民自知有罪,”戴诚脸色也不好看,但身后那些人又指望不上,只能他来说,“然闽州贫瘠,靠天吃饭根本连赋税也交不起,我等家中世代做这些买卖……”
萧承钧只是面色冷肃地听他讲述,并不插言,戴诚自说自话了半晌,看那年轻亲王,依旧面无表情,心中是没底,说到后,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本王只说两件事,”见时机差不多,萧承钧才缓缓开口,“今日起,海外之人来做生意,本王并不反对,然,来我国土就要缴纳赋税,封地之中,凡买卖交换货物,皆要上缴三成赋税。”
“啊?”众人哗然,三成赋税,这也太高了,纵观整个大昱,也没有哪一种税要交这么高。
“第二,那些烧杀抢掠倭寇,本就与尔等沆瀣一气,若要做生意,就管好手下之人,从今日起,凡侵犯百姓之倭寇,连同其雇主,一同绞杀,绝不留情!”萧承钧声音沉稳有力,空旷大殿上回荡,震慑人心。
那些闽商和东瀛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闽王殿下并不打算断他们生路,并且因为藩王权柄,可以让他们安心做生意而不被定罪,但要交很高赋税,同时,那些海盗一旦扰民,是谁雇海盗,就连谁一起杀!
80第八十章 纳妃
萧承钧前面敲打倭寇,睡醒了无所事事楼璟,则乖乖地坐书房里,帮自家夫君处理公文。
因为藩王到来,闽州事务有不少变动,萧承钧从五月初一直忙到现,每天大大小小事堆积如山,而他又是个天生勤勉性子,凡是下面官员呈上来公文都会一一看过。楼璟看着心疼,有空时候就会帮他先看一遍,把有用挑出来,鸡毛蒜皮小事,或者纯粹歌功颂德就直接扔到一边去。
楼璟看得很,一张一张地分门别类整理好,忽然手上一顿,看到了几分礼部尚书整理好一起呈上来公文。
这些公文说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奏请闽王纳妃!
萧承钧已经十八岁了,作为一个统治一方藩王,这个年纪,也应该成个家了。闵地官员们谁家没有个女儿、侄女,看着这样一个金龟婿,都意动不已。
本来这些东西看过也就算了,但是有一份文书,让楼璟很是意,这份文书,是原本一个东宫官,也就是萧承钧带身边谋士写,说得很是隐晦。
这位东宫官认为,萧承钧应该闵地纳一个王妃,这时候诞下子嗣,等到登基之后,将王妃立为妃嫔,再娶皇后,这样一来,子嗣已经有了,万一皇后不贤,也能有个防备。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男皇后不能生养,一旦与帝王感情深厚,很可能会造成皇嗣凋零,所以很多帝王会登基之前就预备好子嗣。而跟着来东宫官自然知道楼璟身份,不免对未来皇嗣生出几分担忧。
皇嗣,皇嗣……
楼璟把那一份文书紧紧地捏手中,现让萧承钧娶王妃,他是绝不会同意!想到萧承钧榕城十里红妆迎娶一个女子,他只能站一边看着一双璧人拜堂成亲……登基之后纳一两个妃嫔延续皇嗣,他或许可以忍受,这般明媒正娶,他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杀了那个娘。
“世子起了吗?”萧承钧声音从外面传来。
“起了,已经用过早饭,现下书房里呢。”乐闲语调轻地答道。
随即,就有沉稳脚步往这边靠近。
楼璟闭了闭眼,收起了满目戾气,将揉皱了文书伸展开,犹豫了一下,放到了歌功颂德废话文书堆里。
京城中,天气越发闷热,知了树上声嘶力竭地吵嚷不听,让躁动不安人们越发焦心。
陈贵妃开始安排人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安j□j静王府去,“让父亲前朝先拖住立储之事,然后弹劾他成年皇子不应久居宫中。”
“是。”手下人躬身应了,匆匆下去安排。
陈贵妃舒了口气,之前被萧承锦出现打了个措施不及,才会乱了阵脚,细细想来,这也很好解决。皇后养那两个儿子都是恨她入骨,一旦他们任何一个人登基,她与萧承铎根本就没有活路。这本就是不成功就成仁事,还有什么好怕?
陈世昌右相府听到宫中传来消息,狠狠地瞪了一眼坐一边茫然不知右相夫人,“都是你们干好事!”
若不是陈贵妃出昏招,擅自动了赵家人,赵端那老狐狸怎么会变成疯狗,天天对着他咬,立储之事也摆到明面上跟他作对。这些时日,朝中局势已经脱离了他掌控,拖住立储之事,哪有女儿想那般简单?
“娘娘这也是为了让陈家兴旺……”陈李氏被瞪得有些心虚,求助地看向一旁大儿子。
“爹,我们还握着赵家把柄呢,这次恰好能派上用场。”陈贵妃兄长忙跟着帮腔。
就陈家焦头烂额地谋划之时,宫中突然传来消息,淳德帝病了。
“怎么回事?”纪酌站盘龙殿内室中,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淳德帝,鹰目中划过一道暗光,冷声问身边太医。
“皇上这是暑气入体……”太医战战兢兢地说。
“好端端,怎么会暑气入体,尔等是怎么伺候?”皇后床边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这群宫人。
连同怀忠内太监、宫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磕头认罪,各个吓得面如土色。因为没有伺候好,导致皇上中暑昏迷,是要砍他们脑袋。
“启禀皇后,皇上午后御花园里与齐美人……赏景,不许奴婢们跟着,等齐美人叫嚷出声,这才知道……”怀忠低着头,说得很是委婉,但意思很明白,淳德帝与美人大热天里寻欢作乐,又不让他们跟着打扇,所以中暑了。
纪酌沉默片刻,冷声道:“把今日御花园伺候宫人,连同齐美人,统统仗毙。”
“皇后娘娘饶命啊!”宫女太监们立时哭喊起来,侍卫们迅速进来把人拖走了。
怀忠脸色也不好看,但这都意料之中,他也不能说什么。
纪酌看了一眼床上淳德帝,眯了眯眼睛。原先淳德帝身体虽算不得强健,但还算结实,不可能花园里玩闹一会儿就中暑。
皇后禁止任何宫妃前来探望,包括陈贵妃内,并且通知前朝,让左右丞相暂理朝政。
体虚之人,于三伏天寻欢作乐,易暑气入体。但是,这对于身体强健练武之人来说,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比如,楼璟。
“唔……慢一点……啊……”今天楼璟情绪不大对,萧承钧就跟他喝了两杯酒,结果一壶酒没喝完,就被压到了床上,折腾不休。
楼璟看着身下人,修长白皙身体,因为情动而泛起漂亮粉红色,这样美景,若是给别人看了去,无论是男是女,都让他心中翻腾出嗜血杀意,思及此,冲撞动作不由得凶狠了几分。
激烈而速动作,让萧承钧有些吃受不住,偏偏那人坏心眼地每一次都往那要命处撞,只逼得他语不成调地低吟不已,很就到了极致。然而身上之人完全没有停下来意思,继续一下比一下速地侵占。
“唔……”萧承钧咬着下唇,难耐地甩了甩头,刚刚到达极致身体,根本受不住这样折磨,开始微微地抽搐,修长双腿也颤抖不已。
“你是我,我,谁也不能夺走,不能……”楼璟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毫无章法地亲吻着他。
萧承钧安抚地摸了摸他脊背,“濯玉,别怕……”他能感觉楼璟不安,但又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只能笨拙地亲吻他眉眼,给他一些安慰。
次日,闽王殿下又没能起床。
楼璟伸手抚摸着萧承钧眼下淡淡青影,慢慢凑过去,迷恋地用鼻尖轻轻磨蹭。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喜欢他,这样喜欢让楼璟也有些害怕了,一旦失去了这个人,自己定然会疯狂。
把熟睡人抱过来,睡梦中萧承钧顺从地任他摆布,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看得楼璟心都化了。
海边传来急报,楼璟吩咐人不许打搅闽王,自己去了书房处理。
南边一个郡,有倭寇侵袭,人数众多,徐彻已经带兵前去了。
楼璟听完,回头看了看内室房门,交代安顺和乐闲好好伺候,出了书房,挂上长枪,骑上宝马,“告诉殿下,我去给舅舅帮忙,过些日子就回来。”
乐闲笑着应了,安顺却是一脸担忧。
楼璟觉得自己进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需要发泄一下,免得自己哪天掌握不好,伤到了萧承钧就后悔莫及了。
淳德帝病来得,去得也,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钦天监陶缪叫来。
“朕明明常服仙丹,怎还会昏倒?”淳德帝很生气,跟妃嫔寻欢时候昏倒,这事实是太丢人,幸好皇后把那些人都杀了。
“皇上,这……”陶缪咽了咽口水,讪笑道,“许是这味丹药吃久了,效力变差,臣这就回去另配丹药,保管皇上吃了精神百倍。”
朝众人可不知道皇上是因为此等丢人原因中暑,只以为淳德帝身体出了问题,立储之事再次被提了出来,古来就有说法,立储可以冲喜,能扫除帝王病痛。
淳德帝觉得冲喜是好事,这次突然病倒也把他吓到了,早朝上有人提及此事之时,准奏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候,淳德帝又接着来了一句,“二皇子体弱,不足以担当大任,朕决定,立皇太孙!”
朝中一片哗然,而已经筹谋着怎么弄死萧承锦陈贵妃,听闻这个消息,完全懵了。
金色海滩被鲜血染上了斑驳印迹,楼璟坐礁石上擦拭佩刀,望着远处海滩微微出神。他来这里已经三天了,萧承钧没有来找他,也没有派人来询问他何时归还。
或许是那天晚上要得多了,惹恼了他吧?
楼璟叹了口气,他很想回去撒个娇哄哄自家夫君,可是,如今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还是,再等等吧。
徐彻提着两坛酒,绕过清扫战场将士,走到楼璟身边,塞给他一坛,也不多问,自己拍开泥封,仰头灌了一大口,“人都有个执念,这执念或许大逆不道,但人心是管不住,所以才会觉得苦闷。”
楼璟一愣,怔怔看着目光深沉二舅,年过三十还不娶妻,也是为了心中执念吧?
甥舅两个什么也没有再说,端着酒坛重重一碰,仰头往嘴里灌。
闽王府中,萧承钧那一摞废话文书里,找到了一张被揉皱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由失笑,那个家伙,原来是为这闹别扭了。
“殿下,京中急报!”6兆急匆匆地跑进来,“皇上已经下旨,立皇长孙萧祁瑞为皇太孙。”
萧承钧微微勾唇,把那封信件看了一遍,唤了云十三来,“去海边,把这信件,交给你主人。”
81第八十一章 比心
海边总是不缺虾蟹,楼璟和自家二舅就坐海边,让侍卫用网兜捉了鱼虾海蟹,就地生火烤着吃,两个人就抱着酒坛子闷闷地喝。
“说说吧,你小子这是怎么了?”一坛烈酒下肚,徐彻喝得有些晕,拍着楼璟肩膀大声问道。
楼璟摆了摆手,让侍卫下去,晕晕乎乎地倚着舅舅,“殿下该是娶妻年纪了……”
徐彻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皇家子嗣,断不得,除非他愿意不当皇帝。”
“哪有那般容易?”楼璟冲舅舅撇了撇嘴,“不当皇帝,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从始至终,萧承钧就没有退路,因为他所背负,是无数家族荣辱兴衰,是弟弟、父后身家性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徐彻不说话了,仰头继续往口中灌酒。
“舅舅,你缘何不肯娶妻呢?”楼璟趁着酒劲,凑过去,看着徐彻赤红眼睛。
“心里装着一人,便再容不下其他,哪怕娶个女子做摆设,也是对那人玷污。”徐彻冷冷地说,他心中挚爱,决不许任何人糟践,他正妻之位,绝不会给予他人。
此言一出口,顿觉萧瑟。
求而不得,得而难守,甥舅两人不过是半斤八两,各自凄凉。
云十三日落时赶过来,就看到两个大将军东倒西歪地靠礁石上,赶紧上前,半跪地,将信件呈上,“主人,京中急报,闽王殿下让您过目。”
楼璟看到云十三来了,原以为是萧承钧派人来催他回去,谁料想竟是急报,慢慢悠悠地爬起来,不乐意地接过来看。
皇上下旨立皇长子萧祁瑞为皇太孙,萧祁瑞,皇太孙……
喝高了脑袋有些不灵光,楼璟反反复复地读了三遍,指尖有些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量平静地开口,“殿下他怎么说?”
“殿下什么也没说,只让属下拿来给主人看。”云十三据实答道。
楼璟豁然起身,撒开腿就往军营跑,拉出汗血宝马,骑上就走。
云十j□j应过来,也赶紧跟着上马。
立皇太孙,便是越过诸位皇子,定下了第三代继承者,如若这期间有其他皇子登基上位,这皇太孙就会变为皇太子,不可废,否则就是对先帝不敬。
如果没有萧承钧授意,左相一派是不会这样做,右相就不会了。萧承钧这般作为,虽说是为了搅浑京中局势,阻止三皇子当太子,但还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用不是吗?为什么要用这一招?
先帝立了皇太孙情况下夺位,并不是什么光彩事,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落得骂名,萧承钧那般善谋之人,定让比楼璟清楚这其中利弊……
答案其实已经摆眼前了不是吗?
夏日晚风依旧热气熏人,汗血宝马风驰电掣奔跑,让马上之人眼睛有些泛红,楼璟握紧了缰绳,一点,再一点,要见到他,好好问问他。
萧承钧负手站闽王府院子里,挥退了提醒他就寝安顺,看着天上明月微微地笑。直到一道匆匆而来身影映入眼帘,闽王殿下缓缓伸出双臂,接住了飞奔而来人。
“承钧,承钧……”楼璟回到王府,就看到那人站院子中央,月光笼罩下,俊美高贵如谪仙遗世,笑得温柔地望着他,向他敞开了怀抱。
此情此景,如何能忍得下去,只能紧紧地相拥,恨不能将彼此融入骨血。
“为何这么做?”楼璟哑着声音问道。
“将心比心罢了。”萧承钧轻轻抚摸着他脊背。
楼璟把脸埋到萧承钧肩上,掩住双目红热。
京城中已经因为这个旨意,彻底乱套了。
原本或主动或被动支持两个皇子官员、勋贵,顿时茫然无措。
鸾仪宫中,陈贵妃已经摔碎了三套茶具,“皇太孙,竟然立皇太孙!”诸皇子中,除却为了娶男妻一直为纳侍妾萧承钧,便只有她儿子还没有子嗣,如果三皇子有子嗣话,哪里还轮得到那病秧子孩子。
多年谋划,从刚刚生下三皇子就定下计谋,就这么成了泡影,要她如何甘心?如何放得下?
“不行,本宫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陈贵妃尖声道,就算他们用非常手段夺得皇位,那皇太孙依旧要承袭,只要萧祁瑞还活着,皇位就不会是她陈氏孙子。
闹腾了半夜,陈贵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小崽子还年幼,淳德帝还没死,一切都还不晚。定下心来,陈氏从妆台里取出一包药粉,交给了身边小太监。
同时,右相陈世昌也坐不住了,亲自约了左相一个隐秘酒楼里碰面。
“元庆兄,怎么想起请我喝酒了?”赵端笑眯眯地说,亲切唤着陈世昌表字。
“正然兄说笑了,咱们老哥俩共事这么多年,请你喝杯酒还用找什么理由吗?”陈世昌也笑着说,仿佛两人真是相处多年至交好友,而不是政见永远不和死对头。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两人谁也不着急,和乐融融地吃菜喝酒。
“我听闻,赵家盐引生意越州很是有名,不知我可否也掺一股?”酒过三巡,陈世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这件事。
赵端心中一凌,面上丝毫不显,“赵家世代耕读,偶尔做些小生意罢了,定然入不得元庆兄眼。”
陈世昌但笑不语,从袖中掏出了几张纸来,“贩卖盐引,自古以来都是抄家灭族大罪,当然了,赵兄你官居相位,自然不怕有人告发……”
赵端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暗道这陈家是狗急跳墙,打算跟他撕破脸了。
“赵兄想跟着闽王,也得看看闽王是个什么人,”陈世昌把几张纸收起来,温声道,“一旦闽王登基,盐政漏洞就会被补上,到时候……”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不言自明。
赵家越州富甲一方,靠便是买卖盐引,因此依附于赵家富商、官吏如过江之鲫,一旦有明君上位,这笔生路就算是断了,赵家越州地位也就岌岌可危。
“元庆兄说笑了,要是三皇子登基,这生意就做得了?”赵端嗤笑,恐怕到时候,第一个倒霉,就是赵家。
“只要把既明嫁给三皇子,咱们就是一家人……”陈世昌笑得很是诚恳。
皇太孙册封礼已经定好了日子,萧承锦便回了静王府,只是没有把萧祁瑞带走,而是留了凤仪宫。
皇太孙,也应该由皇后教导,从今以后,萧祁瑞就要宫中常住,等到四五岁时候,就可以搬到东宫去,独掌一宫了。
静王妃张氏听说此事,又惊又喜,心中却也忍不住担忧,“王爷,瑞儿如今风口浪尖上,妾身委实放心不下。”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舍不得孩子离开身边,而且不能试试看顾,总觉得难以安心。
萧承锦笑了笑,“这京城中安全地方就是父后凤仪宫,把瑞儿接回来,才是害了他。”
张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低声应诺,待萧承锦进屋,忙转身吩咐了身边管事妈妈,“这些时日,府里下人都盯紧了,王爷吃食决不许这屋子外人触碰。”
管事妈妈谨慎地应了,静王妃又叫来了管家,“从今天起,咱们府里不准往宫中送小王爷任何东西。”
管家不明所以,“王妃,这小王爷要宫中常住,您……”
“你懂什么,若是有人借着王府名头,送了什么害人东西,如何是好?”平日里温温柔柔静王妃,难得严厉一回,管家不敢再多言,躬身应了。
萧承锦叹了口气,走出来,握住了王妃微微颤抖手,“别怕,哥哥不会让瑞儿有事。”
京中纷乱,统统萧承钧意料之中,都不要紧,现关键,是让自家王妃消停一会儿。
抬起一条修长腿,把再次扑上来家伙挡住,用力扔到床里面,萧承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扯过薄被把自己盖住,“别闹了,我累了。”
楼璟刚刚兴奋不已地抱着自家夫君床上折腾,眼看着天亮了,还没有停下来意思,被嫌弃了也不恼,乖乖地躺床里面,悄悄凑过去,把人抱进怀里。
萧承钧倒是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抱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连身上粘腻也懒得处置,只想些睡觉。
把脸埋那满是红痕脖颈间轻轻地磨蹭,楼璟满心欢喜都要溢出来了,“元郎,你刚刚说,不会纳妃,是不是?”
“你都问了十多遍了。”萧承钧含含糊糊地说,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其实,我也想过,若是为了皇嗣,你纳一两个妃嫔,我,我也……”楼璟用薄唇轻触着他意志耳朵,小声说。
萧承钧叹了口气,握住搭他胸前那只手,“我不会说好听话,但该为你做,定会做到。”
听闻楼璟说亲,自己都会生气,可想而知,若是为了子嗣与别女子同床共枕,他该有多伤心。单是想想,那样痛惜便已让萧承钧心尖生疼。这个人为了他,已经放弃了娶妻生子、继承安国公爵位权利,甚至不惜以男子身份嫁给他,困于后宫方寸之地,他怎么可以,辜负了这一份心。
“承钧,承钧……”楼璟紧紧抱着他,一声一声地轻唤,仿佛怎么也叫不够,只想就这样叫上一辈子。
萧承钧微微地笑,侧头与他脸颊挨一起,放心地陷入了沉眠。
82第八十二章 丁忧
日上三竿,昨夜睡得晚两人都没能起来,闽州官员们过了时辰见闽王没来,也就习以为常地各自散去了。
因为战事又起,萧承钧要处理事务又多了起来。
“你再睡会儿吧,我得去书房了。”萧承钧撑着酸软身体做起来,揉了揉发昏额角。
楼璟打了个哈欠,蜷起身子把坐着人圈起来,“我跟你去。”
简单地用了些早饭,楼璟率先坐到了书房长椅上,拍了拍大腿示意萧承钧躺上来,“我先看一遍,把要紧拣出来给你。”
闽州这些官员能干少,闽相之位,萧承钧到现也没能找出一个满意人选,因而所有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很是劳累。
左右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况且今日着实身子难受,萧承钧就没有多坚持,歪椅子上,枕着楼璟腿歇息。
楼璟一手翻文书,一手给心上人揉捏腰肢。
“可莫再偷偷藏起来了。”腰上那只手轻重适当,很好地缓解了酸痛之感,萧承钧舒服地闭上眼睛,笑着说他。
“哼。”楼璟哼哼了一声,心道要是再有人提及纳妃事,他就直接撕了。
要是能有个丞相就好了,萧承钧叹了口气,虽然楼璟能帮他,但也只能做些简单分类,文官那些东西,他终究不擅长。
南边来犯倭寇,基本上被徐彻荡平了,萧承钧派人盯着那些人,查清楚他们受雇于谁,到时候杀一儆百。
京城中,左右丞相酒楼里谈话无疾而终,赵端没有任何表态,拖拖拉拉地跟陈世昌打太极。
“姓陈老匹夫,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赵家五老爷气愤难当,他们赵家不过是钻空子做生意罢了,比起陈家那种发国难财,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们家是不对,他们家就干净了?”
“他手中有西北盐政吏给证据。”赵端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本西北盐政吏是赵端门生,从晋州倒卖盐引到越州,一直是水到渠成事,奈何前些年,被陈世昌坑害,用莫须有罪名杀了晋州刺史王坚,又换了西北盐政吏,如今晋州一带官员几乎都是右相人。
按理说这门生意是做不得了,谁料想楼璟竟然有手段再次弄来盐引。
“大哥,去年太子妃那么就弄来盐引,会不会是陈世昌做下局呢?”赵家三老爷管着盐引生意,听了兄长与弟弟话,忽然想起来,年前楼璟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兑来了那么多盐引,这么好生意,右相怎么不自己做,而把肥肉让出来呢?
显然,这是右相抛出诱饵,就等着他们上钩,好搜集了证据,关键时候掐他们喉咙。
“唉……”赵端叹了口气,他手中也有陈家把柄,但现火候不到,还不是拿出来时候。奈何陈世昌已经狗急跳墙了,若是把盐引事捅到淳德帝面前,他这左相之位怕是就不保了。
“楼璟也跟着我们做生意,那闽王殿下定然知晓,等闽王登基,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赵熹坐一边,听着伯父们争论,一阵见血地指出来,他们说这么多,无非是犹豫先自保,还是保闽王,担心那个贤明人登基,会翻旧账。
赵端看向自家侄儿,“你怎知闽王会因为安国公世子而不计较?”
“楼璟以后定然是要做皇后。”赵熹胸有成竹地说,那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后萧承钧会娶别人才怪了。这盐引钱后都给萧承钧招兵买马了,赵家也算是出了大力了。
从一开始,赵端就是看好萧承钧,只是赵家家大业大,并不敢完全把注压萧承钧身上,一直都是暗中联络,幸而萧承钧并不如何逼迫他,让赵端是心生敬佩。只是,皇储之争,是绝不能脚踏两只船,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赵家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们必须站闽王这一边,但是,如今萧承钧不京中,一旦陈家发难,谁来替他们说话呢?倒卖盐引,乃是抄家灭族大罪,这种事大家都做,只是没人拿出来说,要与陈家拼个鱼死网破,实是太不划算了。
“老爷——”众人正商议着,家丁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看清来人,几人豁然站了起来,这人不是京中府里人,而是越州老家,天色已晚,还这般匆忙,定然是家里出了大事了。
那家丁哭丧着脸,跪地上,“老太爷,老太爷去了……”
“什么?”众人禁不住惊呼出声。
赵家老太爷,也就是赵端父亲,八十多岁老寿星,一直身体康健,突然间去世了,让赵家人措手不及。
悲伤了一夜,赵端赤红着眼睛,头脑却异常清醒,他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从京城泥沼中抽身好机会。
“左相告丁忧,父皇想要夺情,但赵端坚持要走,再三上奏。”萧承钧拿着京城来信件,若有所思。
丁忧,要回乡守孝三年,三年时间是很长,这对于朝中权臣来说是致命,因为三年足以被对手瓦解了朝中势力,而且以赵端年纪,这一丁忧,基本上也就是告老还乡了。
赵端现仕途正是如日中天时候,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做,何况,赵端上书,要把刚刚入仕赵熹也带走,让他回乡守孝一年再回京。
“赵端走了,你朝中安排怎么办?”楼璟蹙眉,这赵家老太爷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这个时候。
萧承钧也皱起了眉头,现下刚刚立了皇太孙,朝中很是不稳,赵端这般抽身离去,便是给了陈家可趁之机,他朝中布置,就出现了大缺口。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静,过了良久,萧承钧突然开口,“你当初是怎么搭上西北盐政吏?”
楼璟一愣,不明白怎么又说起盐政了,但还是老实回答,“王坚死了之后,换了晋州刺史,原先盐政吏也换了,当时他刚刚上任,主动去楼家晋州府邸拜访我祖父。”
此话说完,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西北盐政吏,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赵家怕是被陈世昌拿住了把柄。”萧承钧拿出赵端亲笔信,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楼璟单指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打,沉声说道:“承钧,你说,我爷爷,是不是右相害死?”
那时候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仍然是个迷,但四皇子死让楼璟很是意,误入圈套,被鞑子射杀。鞑子人数不多,萧承铮却打了几个月,后还折那里,若说不是陈家人害得才有鬼了。
萧承钧握住楼璟放桌上手,“濯玉……”
“西北盐政吏,祖父上战场之前,曾与他单独见过面,”楼璟语调平静地说,指尖却发颤,“他们,是为了晋州兵权!”
晋州离京城,禄要三日。
王坚,老安国公,盐政吏,赵家,四皇子……所有一切都有了解释。
左相告丁忧,淳德帝很不高兴,当然,不高兴人是赵熹。
整治三皇子计划还未实施,就得回乡守孝,赵熹很不乐意,但祖父待他一向好,他又是嫡孙,怎么说也是要回去。
“赵九,你已经入仕了,可以不回去吧?”关西侯次子周嵩拍了拍赵熹肩膀。
桌上勋贵高官子弟们,今日是来给赵熹践行,因守孝回乡,也不能玩闹,众人就备了素菜淡酒,说说话。
“伯父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京中怎么成?”赵熹撇嘴道。
“难不成,三皇子还想……”周嵩压低声音道,奈何他天生大嗓门,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桌上人都能听到。
“切,别提了,”赵熹故作苦闷地摇了摇头,起身告辞,“有孝身,不便久留,多谢各位今日给赵某践行,此谢过。”
众人脸色各异,庆阳伯世子悄声问周嵩,“怎么回事?三皇子看上既明了?”
周嵩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封皇太孙之前,陈家人似乎有意要既明给三皇子做男妻。”
“啊!”庆阳伯世子惊呼,其他竖起耳朵听人纷纷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次日,有传言说,赵家之所以离开京城,都是因为陈家逼着赵家与之合谋,还硬要娶赵三元做太子妃。
凤仪宫中,纪皇后倚软榻上,把又爬到他背上皇太孙拽下来,“瑞儿,你该午睡了。”
“爷爷……”萧祁瑞被一只大手按着不能动,便扭着胖胖小身子,想要从皇后魔爪中挣脱出去,继续去玩头冠上金凤凰。
纪酌无法,只得把头冠拆下来,塞到他手里,“这下能睡了吧?”
“咯咯咯……”萧祁瑞抱着华丽金冠,终于满意了。
凤仪宫小厨房里,正熬着米糊,等皇太孙睡醒了会吃,厨娘见一个小太监进来,便笑着招呼,“春福啊,今日是你当差?”
“是啊,”被叫做春福小太监似乎吓了一跳,看清了问话人,才又笑着道,“米糊可煮好了?”
83第八十三章 暗潮
厨娘笑着把米糊盛到小盅里,盖上盖子,放到春福手里托盘上。
春福端着米糊离开,步伐缓慢地往凤仪宫主殿——清梧殿走去。凤仪宫中少有宫女,太监居多,没有一个闲逛人,各自有各自事要做,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端着盘子小太监。他只是一个二等少监,没有资格进到清梧殿里,米糊门槛外就交给了掌事太监,春福则必须殿外侍立,等殿中人用完饭食,还由他端走空碗。
这些都是凤仪宫规矩,每一环一扣都十分清晰,出了任何差错,都能迅速找到经手人。
春福站殿外,垂着头,心中一阵一阵地泛起绝望。
纪酌拿着热布巾给皇太孙擦脸,哄着他醒过来,“瑞儿饿不饿?”
“不饿。”萧祁瑞打了个哈欠,因为睡觉睡出了口水,张嘴时候就吹出了一个泡泡。
纪皇后笑了笑,抱着他坐到大迎枕上,“去叫那小太监进来吧。”
春福正恍恍惚惚地站门外,忽而听得传他进去,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掌事太监进去,跪了皇后凤榻前。
纪酌瞥了他一眼,接过盛米糊小盅,用小勺子搅了搅,冷峻鹰目中满是笑意,“瑞儿,来吃米糊了,今日让他们加了蜂蜜进去,你大伯小时候爱吃这个。”
“大伯……”萧祁瑞跟着念叨,乖乖地张开嘴,把香浓软糯米糊含到嘴里。
春福现已经不能思考了,只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感觉如同酷刑,明明知道接下来后果,却要亲眼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
“你j□j福吧,听说是淳德八年进宫,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纪酌也不看他,专心地喂着皇太孙,慢条斯理地说,“本宫生平,恨两种人,一则是欺凌妇孺,一则是残害幼童。”
春福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看皇后这架势,分明是什么都知道了,可他为何还要把米糊为给皇太孙,难道说,皇后本来就想让皇太孙死,要顺手推给陈贵妃吗?
“幼童,幼童!”萧祁瑞咽下一口米糊,跟着说话。
纪酌笑着拿布巾给他擦拭嘴角糊糊,又舀了一勺,“淳德元年时候,二皇子中了毒,你可知本宫是怎么处置那些宫人?”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萧祁瑞很就吃饱了,撇着嘴不肯再吃。皇后就放下小勺,将皇太孙交给奶娘抱着,“去园子里玩一会儿。”
春福已经抖如糠筛,当年二皇子中毒,只要是经手过那盘点心宫人,统统被仗毙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纪酌水盆里净了手,拿着布巾擦拭干净,端坐正位上,静静地看着跪地上小太监,“本宫把二皇子没吃完那盘点心,给那些宫人家里幼童吃了,无论是弟妹,还是子侄。”
“皇后娘娘,小,小……”春福瘫软地,他会给陈贵妃卖命,正是因为家里人陈贵妃手中,家中兄长有许多子女,还有幼妹要养活。
“启禀皇后,药已经验出来,是鹤顶红。”正说着,一位太医领着一个小太监走出来,躬身禀告,小太监手里端着,赫然就是春福送来那一盅米糊。
“你家临县,这一盅米糊送过去,怕是已经凉了,可得让你兄长热一热再给孩子们吃。”纪酌微微抬手,让人把那盅米糊放到春福面前。
自从左相走了之后,朝中形势变得一边倒,每日早朝成了右相一言堂,对此淳德帝很是不满。
近来诸多事情,让淳德帝已经不怎么信任陈世昌了,何况朝中形势一边倒,绝不是一个自小学帝王之术皇帝愿意看到,重要是,左相位置很重要,没有了左相,皇上要处理事就徒然增了一倍不止,这让耽于享乐淳德帝如何忍受?
因而,论资排辈,淳德帝把吏部尚书杨又廷拔为左相,但是第二天早朝,他就后悔了。
“臣有本要奏!”杨又廷出列,拿出了一本奏折,“京中传言,左相丁忧,实则为人所逼迫,乃是三皇子觊觎赵家状元郎所致。”
大殿上顿时落针可闻,杨又廷现是左相,一般官员还不能随意出来反驳他。
“捕风捉影,岂可当真!”陈世昌气得胸口疼,赶紧出列说道。
“此等事关皇家颜面之言,岂是随意说说?”杨又廷不依不饶,躬身对淳德帝行一礼道,“皇上,太祖立下规矩,要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便是为了皇嗣绵延……”
就这样,杨又廷引经据典,从太祖规矩,讲到前朝如何覆灭,再到右相一派支持陈贵妃之子如何狼子野心,直说到早朝散去,还意犹未。
“哈哈哈哈……”楼璟看着京中消息,直笑倒闽王殿下腿上,“皇上怎么还能忍着?”
萧承钧笑着给他顺了顺气,“杨又廷以前做过太傅,论理是父皇先生,因而他说着,父皇就只能洗耳恭听。”
对朝堂安排,萧承钧从来都不会把注压一个人身上,就算赵端离开,让朝中局势偏颇一阵子,很就会有别人来补上这个漏洞,管没有赵端时那般得心应手,起码不会让右相占了便宜去。
“王爷,那些个东瀛商人,已经捉到了。”6兆进来禀报。
“走,我们去看看。”萧承钧拍了拍腿上家伙,拉着他出去。
上个月攻打南边那群倭寇被徐彻荡平,萧承钧就派人了盯着那些漏网之鱼,看他们与谁联络,抓了个人赃并获,将那些指使他们烧杀抢掠东瀛商人一并捉了。让人榕城热闹地方设了高台,敲锣打鼓地召集城中人前来。
“诸位看清楚,这些倭寇乃是侵犯南郡,而这三个东瀛商,就是他们雇主!”台上,三个衣着光鲜东瀛人五花大绑地跪前面,身后跪了两排秃着半边脑袋倭寇。
“闽王仁德,只杀倭寇,不杀商人,尔等却不知感恩,依旧指使手下杀掠,”程将军站台上,中气十足地说,“尊闽王令,午时三刻问斩!”
虎背熊腰,壮实入牛刽子手,穿着无袖褂子,端着一把系了红布大刀,面色凶恶地站台子中央,就等着时辰到就开斩。
百姓们站台下议论纷纷,对着那些倭寇指指点点。
“倭寇竟然就是这些东瀛狗指使!”
“以前还以为是海外来富贵老爷……”
“人模狗样做生意,背地里却指使倭寇!”
若不是法场周遭围了一圈官兵,百姓们就要往台上扔臭鸡蛋了。
那三个商人吓得面如土色,叽里呱啦地叫嚷不听,却没人理会他们。
“刀下留人啊!”城中一个富商跌跌撞撞地跑来,“将军,这三个商人是八月份才来,并不知晓闽王殿下法令啊!”
不知者不罪,法令是上个月颁布,还只是私下里告知他们这些富商,对于七月之后来到东瀛商人,他们根本来不及告知,那些人带来海盗就已经开始烧杀了。
“哼,难不成让殿下去东瀛一个一个告知他们吗?我看是故作不知吧!”人群中有人冷哼道。
程将军不理会他,只看着日头,“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手起刀落,刽子手经验丰富,出手十分利落,不多时,十几个倭寇都成了刀下鬼,后才轮到前面三个商人。
台下站着,不仅有榕城百姓,还有其他东瀛商人,他们一个个吓得发抖,终于明白,这位闽王殿下不是说说而已,是真说到做到。闽王手中,不存任何侥幸,你知道规矩,就老老实实,不知道规矩,就等着受罚。
萧承钧法令,通过倭寇们口耳相传,很就被万里之外东瀛岛国知晓,虽然依旧有不知死活烧杀抢掠倭寇,但数量骤减,大部分都老实了下来。
转眼到了立秋,江州南四郡山匪,这几个月之中,被楼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收拾干净了,江州刺史卢,却依旧扣着他一半粮饷。
“我得去趟北四郡,找那老小子理论,”楼璟不满道,“恰好赵熹也回越州了,顺路去看看他。”
从榕城去江州北四郡,近路是走越州。
“这里有我看顾着,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徐彻揉了揉外甥脑袋。
“我跟你去。”萧承钧正看着手中一封信件,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楼璟走过去问道。
“宫中出事了,父后让我去一趟越州。”萧承钧把信给楼璟看。
有人毒害皇太孙,被皇后捉住,严审之后,供出此事与陈贵妃有关。纪皇后大发雷霆,下旨彻查。只是,纪酌信中只说了这些,具体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说,也没说让萧承钧去越州做什么。
“皇后他……可还安好?”徐彻差点打翻了手中杯盏,急急地开口,话到一半,又生生地止住,故作平静地问道。
楼璟看了自家二舅一眼,面色有些古怪,舅舅似乎,对皇后事,都格外关心。
84第八十四章 悟道
有人毒害皇太孙事,很就传遍朝野,朝中一片哗然,这才刚刚立皇太孙,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下手了。淳德帝也很是恼怒,特别是被杨又廷啰嗦了一早上“后宫不稳则前朝不稳,宠信歹毒妇人则皇嗣危已”,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
“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淳德帝到凤仪宫,发了好一顿脾气。
纪皇后冷眼看着皇上雷声大雨点小地暴跳,等他消停下来,才慢慢扫视了一圈坐下首宫妃们,“是谁下毒手,臣已经有了眉目,今日请皇上来做个见证,毕竟兹事体大,皇太孙事关国运,并非后宫争风吃醋小事。”
位份高妃嫔坐着,其余站后面,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生怕这事沾染到自己头上。
陈贵妃很是镇定,她看来,皇后弄了这么大阵仗,无非是查不出什么来,等着她露马脚,只要她咬死了这事与她无关,就不信皇后能把她怎么样。毕竟春福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这是皇后设局来陷害她。
“皇太孙米糊里,有剧毒鹤顶红,下毒太监已经招供,乃是一位宫妃指使。”皇后寒冷如冰碴语调,一字一句敲打众人心上,即便是没有参与此事人听了,也不免心中惴惴,若是那太监随口乱咬,可如何是好。
“是谁?”淳德帝黑着脸问。
“陈贵妃。”纪酌轻描淡写直接把人给说了出来,众人有些愕然,淳德帝也是一愣,还以为皇后要绕很大圈子,铺垫很久。
陈贵妃瞪大了眼睛,赶紧出列跪地上,“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啊。”
接下来,不待众人反应,凤仪宫掌事太监,将春福房间里搜到鹤顶红和财物摆众人面前。
“前些时日陈贵妃掌管六宫时候,春福曾与鸾仪宫大太监罗吉接触过,月前春福主动替了往鸾仪宫送东西小太监。”掌事太监将春福行迹掌握得一清二楚。
陈贵妃脸色变得不好起来,却依旧很是镇定,凄然地看了淳德帝一眼,“臣妾这些年来从不曾对皇后有一丝一毫不敬,皇后娘娘缘何要这般加害于我?如今死无对证,凤仪宫人说是谁自然就是谁,臣妾百口莫辩……”
“陈贵妃怎知死无对证了?”冷冷地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陈氏,纪酌端着杯盏轻啜了一口。
陈贵妃一愣,她对春福有恩,那小太监发过誓愿为她肝脑涂地,况且春福家人都她手里攥着,一旦事发,春福肯定会立时服毒自,这些日子也没打听到春福去向,就想当然以为他死了,难道说……
听着背后传来脚步声,陈贵妃觉得遍体生寒,咬咬牙回头,正对上了春福苍白脸,吓得险些尖叫出口。
春福看起来没有受什么刑,只是憔悴得厉害,有气无力地跪着,也不等人问,就竹筒倒豆子地把陈贵妃如何指使他,要他害死皇太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每次都是罗公公与我联络,叫我将凤仪宫中诸事都记下来,小不识字,就只能等着与罗公公碰面才能说……”
“看来与鸾仪宫罗吉脱不了干系,”纪酌看了一眼脸色不好淳德帝,知道他有些不相信,心中还是袒护陈贵妃,便不打算给他开口机会,接着道,“皇上,以臣之见,不如把罗吉交到内侍省去,让沈连来审,也免得冤枉了陈贵妃。”
淳德帝打从见到陈贵妃跪地上,脸色就有些不好,他向来是信任陈贵妃,他看来这个女人十分温驯,纵然有些心机,但都上不得台面,一眼就能看出来,心中对此事便有些不信,听闻让沈连来办,这才面色缓和了些,“皇后说得有理,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交给内侍省。”
“皇上,臣妾冤枉啊,”陈贵妃听闻此言,脸色大变,“无端端捉了臣妾宫里掌事太监,这不就是坐实了臣妾加害皇太孙罪名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让内侍省去查吧,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陈贵妃暂时禁足鸾仪宫,无诏不得出宫。”淳德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甩袖离去。
沈连刚从青州回来,朝中局势就有了大变动,赵端走了,陈世昌那老匹夫很是得意,这让沈连十分不满。
陈世昌为了害太子,把青州弄得一团乱,后却得他去收拾烂摊子,河道生意因为那些难民作乱,亏进去不少钱。
“启禀公公,宫中送了个人来,说让内侍省彻查,”小太监前来禀报,“据说是查出来陈贵妃毒害皇太孙,宫里就把鸾仪宫掌事太监罗吉送来审问了。”
“哦?”沈连挑眉,转了转眼珠,瘦削脸上露出了一抹阴桀笑意,“走,咱们去看看。”
入了秋,天气开始转凉,但南方依旧闷热。
楼璟带着自家夫君,捡着有树荫小道,不急不缓地走走停停,花了五天才到越州。
“我去越州刺史府等你。”萧承钧岔口处勒马,向左是去越州首府越城,向右则是赵家所——姑苏。
赵端如今是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生怕沾染上了是非,他一个亲王,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再去巴结赵家。
“我天黑之前就去找你。”楼璟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就去看赵熹一眼,损他两句,也没什么正经事,耽搁不了多久。
十六个幽云卫分作两拨,跟着两人左右分开,绝尘而去。
赵家姑苏城势力很大,随便一问就能找到赵府所。
赵家越州几代经营,府邸占地极广,建一个阳坡上,远远地看上去,白墙灰瓦,参差错落,很是壮观。
楼璟这次也不翻墙了,从正门进去,先行拜祭了刚刚过世不久赵老太爷。
“世子一向可好?”赵端见到楼璟,并不十分惊讶,笑着与他寒暄。
“尚可,尚可。”楼璟客气了两句,就提出要去看看赵熹。
赵端原想套两句话,问问闽王近况,还没问出来就被楼璟打断了,也不好再多说,让人带着楼璟去找九少爷。
“老爷,不好了,九少爷不见了!”先行去知会赵熹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不见了?”赵端一愣,好端端怎么会不见了,“慌什么,不会去别院子找找。”
“不,不是……”那小厮磕磕巴巴,数不清楚,赶紧把手中一张纸递了上去。
赵端接过来一看,险些背过气去,信中说,朝堂昏庸,家中混乱,无心做学问,他要去他该去地方,找他真学问去。
赵熹,竟然留书出走了,落款还是昨天!
“家中混乱,未曾发觉既明走了,让世子见笑了。”赵端气得直吹胡子,还得故作镇定地给楼璟解释。
楼璟瞥了一眼那书信,闷笑不已,“我知道他哪里,不如我去把他寻来。”
姑苏城外,有一座寒山寺。
度过城外河,便是青石凿成石阶,拾级而上,青苔满布院落十分幽静,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参天大树,青灯古佛,让人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禅房里,德高望重禅师正与一年轻人辩经论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若非见识广博,何以从一花中悟得一世界?”赵熹拿着几本摊开佛经,问面前光头老和尚。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若心可观天下,一花中自能悟得一世界。”老禅师慢悠悠说。
“那悟得一世界,又为了何事?”赵熹不依不饶。
“修己身,修德行,以成大道。”老禅师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佛既如此说,一切皆是虚妄,又说修己身,修大道,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赵熹对答如流,满腹疑惑,“困坐于斗室之间,以心观天下,岂不是坐井观天?悲悯众生,却又认为众生虚妄,这根本说不通。”
禅师被问得一愣一愣,良久才道:“施主对红尘尚有牵挂,自是不能明悟。”
赵熹皱着眉头,与老禅师对望,陷入了长久思考中。
楼璟找到他时候,看到就是这副场景。穿着一身素衣赵熹,瞪着一双圆圆眼睛,跟仿若雕像一般老禅师大眼瞪小眼,怎么看怎么好笑。抬手止住身后众人脚步,等着看赵熹要做什么。
良久静默之后,赵熹忽然开口,“敢问禅师,缘何遁入空门?”
“世道艰难,妻离子散。”老禅师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过去那些年艰难,心中悲戚。
赵熹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扔下一堆佛经,冲禅师行了一礼,转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老禅师,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不遁入空门了?”楼璟拽住急匆匆往外走赵熹,乐不可支。
“楼璟!你来得正好!”赵熹看见他,顿时眼前一亮,拉着他就往外走,“走走走,我去给你当军师。”
“你不是要追寻大道吗?”楼璟奇道,这人怎么这么就悟了?
“我想明白了,我大道不是当和尚,而应该当大官,入阁拜相,得封三公三孤。”赵熹挥了挥拳头。
镜花水月一场空,与高僧辩经一天一夜,赵熹赵既明悟出,终究还是他初道——当大官!
85第八十五章 意外
刚下了山,赵家一众家仆都山下等着,见到自家少爷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要把人劝回去。
“你们回去吧,告诉几位伯父和父亲,我要寻个僻静之地悟道去,莫来找我了。”赵熹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要把家里人打发走。
“九少爷,您可别想不开,”管家老泪纵横,家中突遭变故,九少爷恐怕是一时心中郁郁,“您先回去,跟老爷们说清楚再走不迟啊!”
几个小厮也跟着着急上火,场面混乱不堪。
赵熹倒是老神地站楼璟身后,推着他往前走,“走,一会儿我伯父追来就走不了了。”
“你还孝期,能行吗?”楼璟笑着看他。
“孝心中,到哪里都是守孝。”赵熹拍了拍自己一身素衣。
赵端听闻赵熹要跟着楼璟走,没有众人预料暴跳如雷,反倒是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道:“由他去吧。”
管家惊得说不话来,“可是,老爷……”
“你去给他收拾些盘缠行李,些送过去吧。”赵端摆了摆手,让管家下去。
“二哥,您不能这么惯着他。”赵熹父亲,也就是赵家七老爷,气哼哼就要走出去把儿子捉回来。
“我有我考量。”赵端叹了口气。
七老爷脚刚迈出门槛半步,闻言立时缩了回来。这个家里,其实他才是惯着赵熹人,这个儿子自小与旁人不同,聪明绝顶,七老爷骄傲不得了,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今这般说辞不过是顾及着家族,既然二哥都发话了,他自然乐得由着儿子去。
“二哥,楼家世子是要跟着闽王,既明跟着去,怕是……”五老爷有些担忧,京中局势越来越紧张,陈家已经豁出去了,连赵家也得避其锋芒,这般把赵熹推到闽王阵营里,他们这番回乡避嫌之举岂不是白费了?
“赵家这一辈,就指望既明了。”赵端站正堂门前,看了看偌大家族宅邸,沉声道。
官场上往往讲究个出身,这出身,包括家族、恩师、考中进士年份等等,若做个寻常官员,看这些也就足够了,但若是想要入阁拜相,甚至得封三公三孤,就要讲究另一个出身——认主。
赵端是睿宗皇帝一手栽培臣子,留给淳德帝镇守朝堂,当年皇嗣凋零,只剩下淳德帝这么一个继承人,也就不存选择立场问题,但这一代不同,夺嫡之争暗潮汹涌,想要得到泼天权势富贵,站对立场是要紧不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端与萧承钧,始终都是不远不近互利关系,萧承钧不会完全信他,他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把注都压萧承钧身上,如今后悔已经晚了,索性不去争了,这从龙之功,便让赵熹去吧。
“闽王能成,赵家会比现好,成不了,有我,这个家就不会倒。”赵端捻须一笑。
楼璟看着赵家送来包袱和马匹,眯了眯眼,再看赵熹,见他也是一脸惊愕样子,眼中冷意这才散去不少。赵家那老狐狸算计什么且不去理会,只要赵熹不是与他们商量好就行。
这一耽搁,眼看着就到了黄昏,两人骑上马就往越城去了。
越州乃是江南鱼米之乡,比之闽州那偏远之地,繁华了不止一倍。
夕阳西沉,华灯初上,越城反倒是加热闹起来。
小桥流水,城中纵横交错,酒肆歌坊,亭台楼阁,喧嚣程度不亚于京城,甚至比之天子脚下皇城,少了几分肃穆,多了肆意与挥霍。
刺史府中,萧承钧正眉头紧锁,因为他见到了两个不该出现这里人。
靖南候世子纪斟,也就是纪皇后兄长,此刻正手足无措地哄着怀里小家伙。
“呜……我要爹爹……”萧祁瑞原本一路都乖乖,此刻见到与爹爹极为相似大伯,便哭着喊着要往他怀里扑。
萧承钧很是头疼,伸手把小东西抱到怀里。
越州刺史,也就是萧承钧外公,是一个慈眉善目老头,看着多年不见外孙,怎么看都看不够,“皇后娘娘前些时日给我来了个信,说是有人来这里暂住两天,等着殿下来接,没料想殿下来得这般。”
萧祁瑞到了大伯怀中,立时就不哭了,抽抽搭搭攥着他衣襟不撒手。
萧承钧摸了摸怀中小胖球,沉声道:“京中出了什么事?”
从陈贵妃毒害皇太孙到现,京中可谓是风起云涌。
陈贵妃被禁足鸾仪宫,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皇后看似是网开一面,要慢慢查,实则是要刨出她老底,置她于死地。
罗吉是她宫中总管,从她进宫就跟身边伺候,这些年来那些见不得光事,他可是一清二楚,一旦受刑不住招供了一件两件出来,陈贵妃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去告诉父亲,要他务必想办法把罗吉捞出来,实捞不出来……”陈贵妃眼中现出几分凶戾,“杀了他!”
报信人心中一惊,连忙去了,心中却禁不住有些兔死狐悲。罗吉跟着陈贵妃这么多年,到了这种时候,说杀就杀,当真是让人心寒。不过,这小太监还没感慨完,就被人捉住了。
“鬼鬼祟祟,这是要干什么?”问话那是宫中侍卫。
小太监忙跟着赔笑,“娘娘吩咐小出宫办点差事。”往常陈贵妃人,没人敢拦,如今陈贵妃被禁足,她宫中人也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近来宫中有人要谋害皇太孙,皇后娘娘有旨,谁都不许出宫,”侍卫冷笑,“把他关起来,等着明日再处置。”
“你们敢!我可是……”小太监还想争辩,就被堵住嘴拖走了。
内侍省办事向来利索,尤其是刑讯逼供这种事。
沈连看着小太监呈上来供状,冷冷一笑,“就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你们这些没用东西!”
“公公息怒,”小太监忙赔罪,“还审着呢,这是昨晚上供出来,别还审着。”
小太监悄悄擦了擦汗,陈贵妃这些年谋害皇嗣、残害妃嫔、给皇上喝壮阳酒,这都算鸡毛蒜皮,那什么才是大事?
“哼,”沈连冷哼一声,“不开窍东西。”
身后站着内侍省内常侍见状,忙出言训斥那小太监,“皇上让内侍省审问,那就肯定不是问宫中那些个争风吃醋小事。”
小太监立时明了,忙不迭地又去了。
“皇上让咱家办事,自然要办得妥妥当当。”沈连端起杯盏,阴桀眼中泛起冷光,明日上朝,定然给右相一个大惊喜。
京中风云变幻,眼看着就要有一场硬仗要打,纪酌对外宣称皇太孙中毒,要到僻静之处养病,秘密将萧祁瑞送到了靖南候府中,交给了他兄长纪斟。
“……送到闽王手中,万望兄长照顾好幼子,不可泄露行藏,切记切记,弟寒之敬上。”萧承钧看着纪皇后亲笔书信,渐渐握紧了拳头,父后定然是预感到了危险。
“大人,门外有两位公子求见,说是姓楼。”小厮匆匆来报。
萧家外公闻言,立时笑起来,“请进来,是王妃来了吧?”
“咳咳,”萧承钧轻咳两声,“外公,现不能叫王妃。”亲王是不能娶男妻,他与楼璟现可算不得过明路夫夫。
“漂亮爹爹!”萧祁瑞靠大伯怀中,左顾右盼,看到了楼璟,顿时兴奋不已,蹿着要去找他。
“瑞儿!”楼璟三两步上前走到萧承钧身边,把小家伙抱起来,“你怎么这里?”
“骑马马。”萧祁瑞拽着楼璟头冠上垂下来丝绦,笑着指了指坐一边纪斟。
楼璟顺着那胖胖小手看去,剑眉鹰目,一身劲装,竟然是靖南候世子纪斟!不由得与萧承钧对视一眼,看出他眼中忧虑,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就是安国公世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越州刺史须发皆白,见之可亲,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楼璟这才想起来,越州刺史,就是淑妃生父,自家夫君亲外公,当即不敢怠慢,利索地上前见礼,“外公!”
这一声外公叫出来,众人都愣住了。
“好好好。”萧家外公却很是高兴,拉着楼璟看了又看。
一老一小一见如故,纪斟看得好笑,萧承钧也是一脸无奈。
“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叫外公了。”赵熹笑嘻嘻地出来打圆场。
“这不是赵家小九吗?你也来了。”萧家外公笑呵呵道。
赵熹忙上前见礼,随即端肃仪容,跪萧承钧面前,“下官见过闽王殿下。”
萧承钧看见赵熹,与楼璟对望一眼,心下了然,抬手让他起来。
86第八十六章 落井
京城出了什么事不得而知,夫夫两人京中留了不少人手,如今还没消息传来再着急也没用。
“这些怕是皇后算计好,殿下也不必过分忧心。”纪斟安慰萧承钧道。
萧承钧颔首,天色已晚,众人赶了一天路都乏了,也就不再多言,纷纷去了客房歇息。
淑妃母家姓沐,祖上是做木匠出身,如今沐家其他人依旧做着木雕生意,越州刺史府中,珍奇有趣木雕随处可见。
管家依礼给收拾了四间房出来,楼璟看都没看自己那间,直接进了萧承钧卧房。
“我想你了……”楼璟进了屋,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粘到萧承钧背上。
“我们才一日未见。”萧承钧失笑,拖着背上大膏药往前走。
“整整一日呢,”走到床边,悄悄抬腿绊了萧承钧一下,两人顿时跌倒柔软床铺上,楼璟顺势压他身上,往上爬了爬,咬住一只耳朵,“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萧承钧侧头看他,楼璟放开耳朵望着他,慢慢靠近,咬住他唇,“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萧承钧微微地笑,闭上眼与他认真地亲吻。
“爹爹,爹爹……呜……”正亲热着,门外传来了软软糯糯哭喊声。
“殿下,我们回去。”奶娘战战兢兢地小声哄着,孩子哭声却是越来越大。
“漂亮爹爹,爹爹……呜哇……”萧祁瑞挣扎着站门外,用肥肥小手拍着门,哭得肝肠寸断。自打萧承锦离开皇宫,他就没怎么见过爹爹,现连爷爷也见不到了,骑马马兴奋早就消失了,随之而来是惶惶不安和思念,小小他还分不清父亲和伯父,只觉得那是他爹爹。
奶娘也不敢用大力气,只能小声哄着。
房门突然开了,面容端肃闽王殿下出现眼前,奶娘立时跪了下来,“王爷赎罪,奴婢一不留神,太孙殿下自己跑了过来,扰了殿下休息,奴婢罪该万死。”
“爹爹!”萧祁瑞哭喊着扑过去,抓住萧承钧衣摆不撒手。
萧承钧揉了揉额角,“你先下去吧。”打发了奶娘,拖着粘腿上小肉团,合上房门。
眼见着奶娘消失,萧祁瑞顿时破涕为笑,兴奋地蹦了蹦。
楼璟趴床上,正等着自家夫君回来,谁料想人是回来了,却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漂亮爹爹!”萧祁瑞看到床上人,立时松开了攥着萧承钧衣摆手,蹬蹬地跑过去扒住高高床沿,使劲往上窜,奈何人太小,只露出了两只圆溜溜眼睛。
萧祁瑞喜欢萧承钧,因为长得像自己亲爹,也就罢了,但他为什么喜欢楼璟,实是让人费解。
楼璟单手抓着小家伙衣服,把人提起来,像抓小鸡一样抖了抖,把两只小鞋子甩掉,然后将人扔到了床上。
“咯咯咯……”皇太孙殿下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兴奋地手舞足蹈。
萧承钧坐床边,无奈地笑了笑,“你哄他玩一会儿,我去找赵熹谈谈。”他对哄孩子可是一点也不擅长,看到孩子就头疼,便想着去干点正事。
“赵熹一天一夜没睡觉,这会儿估计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楼璟伸手,抱住企图逃跑闽王殿下腰。
萧承钧被他一拽,仰倒楼璟身上,正对上一双圆溜溜大眼睛,笑呵呵地看着他。
楼璟坐起来,把闽王殿下抱怀里,他脸颊上亲了亲,“赵熹还想着大当官,要跟着我当军师,正好带他去跟卢吵架。”
萧承钧忙推开他,“瑞儿这儿呢。”
萧祁瑞正好奇地探索这陌生大床,听见有人叫他,便乐呵呵地凑过去,有样学样地萧承钧脸上印了个口水印。
“臭小子,这是我。”楼璟不乐意了,抬手把那明晃晃口水擦掉,自己又亲了一口。
“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一会儿。”萧承钧坐起身,把楼璟往床里推了推,自己躺了外侧,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要静下心好好想想。
“嘘,爹爹生气了。”楼璟把萧祁瑞拉过来,跟自己躺一起,小声跟他说着。
“生气了?”萧祁瑞眨了眨眼。
“是呀,你乖乖自己玩,我去哄哄爹爹。”楼璟随手墙上多宝阁里拿了个小木雕塞到他手里。
“爹爹生气,给爹爹。”小孩晃了晃手里木雕,爬着要递给萧承钧。
“爹爹不玩这个,”楼璟把他拽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爹爹喜欢跟我玩骑马马,一会儿我爬到爹爹身上跟他玩一会儿,你得捂着眼睛,知道吗?”
“咚!”楼璟后脑勺被狠狠地弹了一下,哀叫一声转过头,就对上闽王殿下恼怒双眼,立时赔笑,“我逗他玩呢。”
萧祁瑞扔了手中木雕,用两只小胖手捂住眼睛。
萧承钧揉了揉额角,把未来太子交给楼璟这样皇后教养,真不会教歪吗?
越州刺史沐大人见到外孙很是高兴,想要留他们多住几日,但萧承钧坚持要些回封地,拉着外公茶室密谈了一上午。楼璟则把皇太孙抗肩上,晃晃悠悠地跑去找赵熹。
这一日早朝,十分热闹。
陈贵妃人被扣半路,没能搬来救兵,内侍省已经十分勤勉把罗吉给审了个透彻。
“皇上,臣有本要奏。”趁着左相杨又廷还没开始长篇大论,沈连先行出列,端着一本奏折。
沈连识字不多,这奏折都是他人代写,怀忠把奏折呈上去,淳德帝也没看,直接问道:“何事?”
“臣奉命审问鸾仪宫总管太监罗吉,原料想是内宫之事,却不料昨日那罗吉招出了几件大事,事关朝堂,臣只得上奏。”沈连垂着头,阴阴地瞥了一眼右相陈世昌。
陈世昌脸色大变,宫中出了这么大事,他怎么不知道?贵妃身边总管太监被捉去了内侍省!
右相一派官员也有些骚乱。
“沈公公莫要信口开河,一个内宫太监,能知道什么事关朝堂大事?”陈世昌冷声道。
“内侍省刑具连刑部堂官都闻之色变,沈大人问出什么来都不稀奇。”刑部尚书也出列道,言下之意就是内侍省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咱家还没说招供了什么,右相大人何必着急?”沈连不慌不忙地说,话语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阴森之感。
淳德帝向来是信任沈连,因为阉人能依靠只有皇上恩宠,所以始终相信沈连是与他一心,“沈连你说。”
“启禀皇上,那罗吉招供,陈贵妃除却意图毒害皇太孙,还残害过后宫不少妃嫔,尤其是怀有龙种妃嫔,以致皇嗣凋零至此。”沈连用略显尖锐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是说,陈贵妃“除了喜欢戴玉簪还喜欢戴金镯子”一般轻巧。
朝堂哗然,自四皇子之后,后宫再没有皇子出生,众人一直以为是淳德帝身体不行了,也不敢多说,谁料想,竟然是被人害死了。
淳德帝脸色也不好看,陈贵妃经常争风吃醋,他也只当是撒娇争宠,不当回事,这些年皇嗣单薄,他也没意。
“有一事,”沈连提高声音,“罗吉招供,四皇子晋州死,事有蹊跷。”
陈贵妃身边太监说四皇子死蹊跷,这其中道道还用说吗?显然是陈家为了给三皇子铺路,下黑手。
杨又廷闻言,立时出列,“皇上,依臣之见,空穴来风,定有因由,此事应当严查。”
四皇子死得突然,众人心中也有疑惑,那些所谓毒害未出生皇嗣,乃是后宫之事,也不一定是真,但四皇子死有蹊跷,则确确是个大事了。
淳德帝脸色很不好看,话说到这份上,他纵使再袒护陈贵妃,也不可能糊弄过去,何况皇太孙之事,他心中也有气,当即下令严查,派了钦差前往晋州,定要查明四皇子死因。
而陈贵妃,被削了贵妃衔,降为妃,关鸾仪宫中,着人看守,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定论。
火上浇油,落井下石,是沈连擅长,午膳过后,他就拿着一份名单去找淳德帝,乃是这些年被陈贵妃逼着堕胎后宫贵人们。
萧承钧带着皇太孙先行回了闽州,而纪斟怕路上出意外,也跟着走一趟,要把他们送到榕城才放心。有纪斟跟着,楼璟就放心地拎着赵熹去了江州,带着几个亲卫,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江州刺史府。
卢一副油盐不进样子,楼璟也不与他废话,将佩刀往桌子上一插,翘着二郎腿坐一边喝茶,十足无赖模样,而赵熹则笑嘻嘻地拉着气得直哆嗦刺史大人,“我们将军是个武将,不爱多言,大人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
卢看了看这个少年模样书生,看起来稚嫩好糊弄,这才缓和了脸色,与赵熹详谈。
87第八十七章 骤雨
楼璟坐正厅,老神地喝茶,而赵熹则拉着卢去了内间商谈,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时辰之后,卢满脸不甘愿地交出了七成粮草。
“青州难民还未驱散,江州也就这么点粮草能给将军了。”卢一脸肉疼地拿着账本说道。
“大人当真是宅心仁厚,南四郡将士知道了,定然会感激大人。”赵熹语气崇敬道。
楼璟挑了挑眉,带上赵熹果然能省不少事。
出得刺史府,赵熹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粮草条子,“怎么样,本官出马,就没有说不下来事。”
“赵大人果然英明神武。”楼璟不甚诚恳地拱了拱手。
赵熹冲他撇嘴,“你这是嫉妒了。”
“你若说不服他,我今天就杀了他。”楼璟想起春天时候差点死江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临江鹤嘴弯遇险,萧承钧一路上十分谨慎,不可能是冲着闽王去,那要害人就只有他楼璟。这些时日他早让人查清楚了,能指使得动临江捕,又想置他于死地好占着南四郡兵力,便只有这位刺史大人了。
江州事,来之前楼璟已经数告诉了赵熹,听他这么说,赵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现可不能杀他,杀了他,右相又会派来,江州还是难以控制,我看这个卢挺不错,自以为聪明,其实脑子不好使,好骗得很。”
楼璟轻笑,转身交代了专司暗杀云三,“你留这里,等我命令。”
江州录军参事是萧承钧人,等朝中彻底乱起来时候再杀卢,朝廷就来不及派官员接替,这江州大权就会转移到6兆他兄长手中。所以现还不是杀卢时候,且让他蹦跶几天。
御书房里,淳德帝看着手中名录,眉头越皱越深。
这些年专宠陈贵妃,只是偶尔临幸别妃嫔,一直无所出淳德帝也就没意,陈贵妃喜欢吃醋,整治一两个得宠宫妃,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知道她害了两个有身孕宫女,淳德帝也是一笑了之,偶尔临幸宫女,身份低微,怀了龙种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是,现,这名录上分明列着七八个身份不低妃嫔名,这些都是被陈贵妃害得小产人,甚至前些年活不到一岁就夭折五皇子,竟也是陈贵妃手笔。
沈连看着淳德帝脸色,故作忧虑道:“奴婢与陈妃无冤无仇,只是忧心皇上……”今日早朝,已经削了贵妃封号,沈公公从善如流改口叫陈妃。
淳德帝一惊,“何出此言?”
沈连又拿出了一份供词,昨夜罗吉招认,当年毒害二皇子,就是陈贵妃教唆。
萧承锦中毒,皇后自然不会放过下毒人,牵连了许多人进去之后,查出来幕后指使乃是四皇子生母程妃。为了四皇子,皇后并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只是一杯毒酒赐死了程妃,如今罗吉招认,当年陈贵妃特意找了程妃来,告诉她只要大皇子和二皇子死了,太子之位就是四皇子,毒药也是陈贵妃指使程妃宫中太监装作宫外弄来,交给了程妃。
“这个毒妇!”淳德帝这下是真恼了,什么人都敢害,身边藏着这么多毒药,是不是哪天他做事让那女人不如意,也会一杯毒药送他归西?
沈连伺候淳德帝多年,自然明白他想什么,趁热打铁道:“奴婢听闻,皇上常喝陈妃酿药酒……”
这才是沈公公终目,他宫中眼线无数,早就知道陈贵妃给皇上喝催情壮阳药酒,这种事不光彩,若是朝堂上说出来,淳德帝下不来台,会恼羞成怒。
江州事解决了,楼璟把粮草送到军营,就带着赵熹直接回了闽州。
南四郡将士早就习惯了镇南将军整日乱跑了,并不觉得稀奇,只是对于将军身边军师多看了几眼。
以前军师明明是面容俊美、神情冷肃元先生,怎么如今又换成了面容清秀、嬉笑活泼赵先生了?
越骑校尉张绕与步兵校尉王直交头接耳。
“将军与元先生不是那种关系吗?怎这么就换了?”张绕转了转眼珠。
“世风日下,哎……”王直叹了口气。
回到榕城闽王府,楼璟就被哭成花猫萧祁瑞扑了个满怀。
“瑞儿,怎么哭了?”楼璟把他抱起来,拽着赵熹衣袖给他擦鼻涕。
赵熹气得哇哇叫,又不敢乱动怕碰着皇太孙,只能苦着脸被蹭了一袖子眼里鼻涕。
“漂亮爹爹,找不到……呜……”小肉团子紧紧搂着楼璟脖子不撒手,原来是找不到楼璟了,就开始哭闹。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就喜欢长得好看人。”萧承钧跟着走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日楼璟不,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倒是府中有个丫环长得俏丽,能哄住他,众人这才明白,这小子是嫌弃奶娘长得丑!
“还能像谁,自然是像你了。”楼璟抱着孩子,凑到萧承钧耳边轻声道。
萧承钧瞪了他一眼,耳朵却微微发红,这般说来,他也算是被楼璟美色所惑,刚开始时候才会对他百般呵护……
“二舅呢?”楼璟左右看了看。
“跟大舅后院喝酒。”萧承钧面色有些古怪。
大舅自然是指纪斟,纪斟和徐彻自小就是认识,按理说应该很是熟稔,却不料徐彻见了纪斟,就开始僵硬,话说都有些不利索了。
“既明,你先去六部衙门看看,明日早会,再给你封官职。”萧承钧撂下这么句话,就带着老婆孩子去看舅舅们了。
赵熹愣了愣,他好像还没说效忠闽王殿下,这就要给他安排官职了?
后院中,两个舅舅正拿着大碗喝酒,纪斟说起儿时事,唏嘘不已,徐彻则正襟危坐。楼璟一眼就看出来,自家二舅身体是紧绷,似乎很是紧张样子。
“你小时候喜欢缠着寒之,他要贝壳来练剑,你每日天不亮就去海边捡……”纪斟叹了口气,“寒之宫中过得不好,我这做大哥,心中不忍呐……”似乎是喝多了,靖南候世子声音中带着浓浓鼻音。
他们年幼时候,岭南南蛮猖獗,老平江候无法顾及幼子,就把当时还小几个儿子都送到闽州来,靖南候家暂住过一段时日。
徐彻握着酒碗手有些发白,“先帝选中了纪家,当时世兄已然定了亲,便只能让寒之去了……”
“是我这个做哥哥不是,寒之当年是有心上人。”纪斟确实是喝多了,双手捂着脸,把弟弟送去宫中,是他这一辈子为自责事情,亲手弟弟背上花轿,就是亲手把他推进了火坑。
这些年家族兴旺,封妻荫子,到底是用弟弟换来,是那个人宫中苦苦支撑,才让纪家昏君手中安然无恙。每每夜深人静,想起年少时鲜衣怒马,便如剜心一般。如今见到儿时玩伴,纪斟再也忍不住,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哐当!”徐彻手中酒碗掉落地,怔怔地看着喃喃自语纪斟。
楼璟站廊柱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萧承钧微微蹙眉,这种话传出去,对父后声誉极为不利,大舅怎么能把这种话说给徐彻听呢?正要上前,被楼璟拽住了衣袖。
楼璟制止了怀中要说话小家伙,拉着这一大一小离开了后院。
“承钧……”楼璟看着眉头紧蹙萧承钧,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不过是喝多了,这些年世子心中怕是一直内疚着……”
“你想说什么?”萧承钧抬眼看他,总觉得楼璟有事瞒着他。
楼璟挠了挠头,“我也不太清楚,晚上再与你说。”
“晚上?”怀里萧祁瑞歪了歪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咯咯笑,“骑马马,爹爹,晚上,骑马马!”
萧承钧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
楼璟忙凑过去,把闽王殿下挤柱子上,“瑞儿说是,咱们晚上骑马马时候……唔……”
腿上挨了结结实实一脚,楼璟疼得呲牙咧嘴,抱着孩子蹦跳着追着甩袖而去闽王殿下,渐渐走远。
海边常有暴雨来袭,晚间突然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原本没有全黑天立时被乌云遮了个透彻。
外面劳作人,纷纷找了地方避雨,王府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瓢泼碗倒雨水声。
徐彻独自立院中,任由雨水从头顶灌下来,紧紧握着手中银枪,雨水顺着刚毅下巴往下淌,平添一份凄凉。
“寒之当年,是有心上人……”
“我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啊——”一声长啸穿透天际,银枪宛若游龙,电闪雷鸣间翩然起舞,水花四溢,仿佛少年心,被无情苍天撕扯成漫天大雨,破碎入土,践踏成泥。
萧承钧沉默地望着那发狂人,一双温暖手从后面把他拥住,温柔悦耳声音耳边喃呢,“若是有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纵使毁了天下,也要把你抢回来。”
萧承钧回头,望着楼璟脸,缓缓地靠近,给了他一个轻吻,“不会。”
88第八十八章 互咬
两人悄悄地从回廊走回正院,不再打扰那暴风骤雨中的断肠人。
萧祁瑞睡着了,被奶娘悄悄抱去了隔壁。天色阴沉沉,雷声滚滚,两人和衣躺在软塌上,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相互依偎。
“我二舅的事,你莫恼他。”楼璟蹭着萧承钧的脸颊,轻声说道。他一早就看出来,自家二舅不肯娶妻的原因,多半是为了纪皇后,但皇后是何等身份,萧承钧心中怕是会不舒服的。
“情之所钟罢了,”萧承钧叹了口气,“待一切安定,我会去问父后的意思。”
“承钧?”楼璟撑起身子看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新帝登基,先帝的皇后多数是要殉葬的,也有与新帝感情好的,留作了太后,但无论怎样,二舅的那份奢望,都是个死局。萧承钧这般说,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萧承钧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男子为后本就委屈,只愿我死后,萧家后人也能善待你。”
楼璟蹙眉,“我不需要,殉葬就挺好的。”
萧承钧失笑,头回有人说殉葬好的。
“生则同寝,死能同穴,于我来说,足以。”楼璟趴到自家夫君的胸膛上,紧紧地抱住他。雁失其侣,哀鸣而死,若是萧承钧离他而去,他绝不会独活。
次日,早起议事。
赵熹昨天就把六部衙门挨个串了个边,跟这些人都混了个脸熟,因为他那胡喷乱侃的本事,几个尚书对他印象都不错。他们以为赵熹是新调派来的小官,看着挺机灵,都想要到自己衙门里来。
萧承钧坐在主位上,看着暂无官职的赵熹堂而皇之地站在下面,也没人觉得奇怪,暗自点头,这八面玲珑的本事,倒是与赵端相似,“这位乃是京中三元及第的状元赵熹,昨日你们也都见过了。”
议事堂中有小声的骚动,没料想竟然是那个三元及第的天才。
这一下,六部的官员都有些不敢用赵熹了,他们这些偏远之地的小官,多是二甲末端或者三甲出身,状元郎的学识可远在他们之上。
“闽州正是用人之际,不论资历,只凭本事,”萧承钧拿出了一块青玉雕的印,交给身边的安顺,让他捧到赵熹面前,“今日起,封赵熹为闽相,统领闽州六部。”
那青玉雕的大印,正是闽州的相印。
六部的官员更是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明显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把青玉雕蟒的大印握在手中。
“谢殿下厚爱,臣定不负殿下所望。”原本众人以为会受宠若惊的赵熹,只是呆楞了片刻,就理所当然地接了相印,跪下谢恩。
在赵熹看来,闽州这群乌合之众,就需要他这样的丞相大人好好管管,舍他其谁?
散了会,在众人蜂拥而上恭贺新丞相之前,萧承钧及时把赵熹叫走,随他去了后院。
“以后就是丞相大人了。”楼璟让乐闲把官服给他,扯着他上下看。
“那是,你这个男宠以后见着我可得行礼。”赵熹得意道,昨日他都打听清楚了,闽王有个长相绝美的男宠,养在后院里。
两人互相嘲笑了半天,等到萧承钧叫他们,才堪堪止住。
赵熹虽然年纪小,但做官已经很有一手,刚刚上任,先是把六部的官员整治一番,而后又请他们喝酒,恩威并施,让那些官员不敢小瞧了去,老老实实地干活。
萧承钧观察了几日,现赵熹干得风生水起,也就不再多管,索性把事情就扔给他,等赵丞相都处理一遍,确实需要闽王出面的再报给他,如此以来,省却了许多的功夫,彻底轻松了下来。
有了更多的时间,萧承钧就陪着自家“男宠”去海边好好玩了几天。
自打那天沈连把所有事都捅出来,淳德帝就坐立不安,立时找太医来验了那药酒。
果不其然,那药酒除却有壮阳的功效,还有催情的作用,长期服食,于身体有损,年纪大一些,还有可能雄风不再。
“这个毒妇!”淳德帝一把摔了酒壶,“削了妃位,把她关到永宁宫去。”
永宁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最是偏僻,虽不是真正的冷宫,也与冷宫无异了。
消息传到凤仪宫,纪皇后也只是微微颔,“没有再封品级,分例就照着才人的等级给吧。”
“你们这些狗东西,就给本宫吃这些!”陈氏在永宁宫中,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尖叫不已。
“娘娘消停些吧,这还是皇后格外开恩,给按着才人的分例给了。”身边的宫女还是以前跟着伺候陈氏的,只是如今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恭敬了。
“啪!”陈氏一巴掌扇到了那小宫女的脸上,“狗东西,本宫纵然一时失势,陈家可还没倒,三皇子还安安稳稳地在宫外,本宫要捏死你,比捏死臭虫还容易。”
“娘娘恕罪。”那宫女立时醒悟过来,纵然陈氏的罪责这般重,皇上也没有动她,这便说明,陈氏还有翻身的机会。
“你,去西角门,把这个交给一个脸色黢黑、嘴角有黑痣的守门侍卫。”陈氏把一封信扔给那宫女,眼中尽是寒意。
“陈氏让人往外递消息了。”凤仪宫的总管太监悄声对纪酌道。
“由她去。”纪酌摆了摆手,拿出了一个小酒坛。这是闽州刚刚送来的荔枝酒,听说是初夏就酿上的。亲自开了封,正要扔到一边去,却在那干泥掩盖下看到了一行小字“折寒梅以为羞兮,洒飞泉以为酌。”
纪酌微微蹙眉,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良久。闭了闭眼,把那层夹在泥封里的纸条抽出来,凑到了烛火上。火焰沾染上了纸条,跳动着将之渐渐染黑,捏着纸条的手突然缩了回来,迅甩了甩,把火熄灭,火焰只堪堪燃到了“折”字。
淳德帝派人去了晋州,要查清四皇子的死因。这些时日,现枕边睡了个蛇蝎妇人,让淳德帝心中颇为不安。
右相收到了宫中的消息,对沈连恨极,急急地找了门生商议。
“这沈连心狠手辣,无所顾忌,依学生只见,此人不可留。”兵部尚书孙良颇为忧虑道。
“那就是条疯狗,得赶紧掐死他,咱们才能做别的。”陈世昌的长子也跟着说道。
“哼,他以为,就他有把柄吗?”陈世昌冷笑,青州的事他特意放给沈连去做,就是要把自己从其中摘干净,说讲起来,自始始终,都是沈连惹的祸。
右相一派,开始积极筹备弹劾沈连。
钦差去了晋州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闽州。
楼璟让人带话,务必协助钦差,将四皇子的死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从四皇子去了晋州,楼璟就派人盯着了,死讯传来,更是紧锣密鼓地去查。萧承铮的死与老安国公太过相似,让他不能不在意。人证物证,早已备齐,就等着钦差大人“自己现”了。
纪斟把皇太孙完完整整地送到,便不能再多留,匆匆赶回了进城。倭寇近来消停了不少,徐彻这个征南将军也不能再多呆了。
眼看着就要入冬,楼璟就跟着二舅去一趟岭南,顺道给平江候府送年节礼。
萧承钧轻易不能出封地,但有心想要见见平江候,便乔装成楼璟的随从,跟着他们去了岭南。
让自家夫君做随从,楼璟高兴坏了,颐指气使地让萧承钧跟他共骑一匹马,“你是随从,得听我的。”这般说着,就把手探到了怀中人的衣襟里。
萧承钧连忙按住他的手,窘迫地看了一眼在前面策马的徐家二舅,“别闹。”
“怕什么,二舅又不是不知道。”楼璟乐颠颠地咬住一只红耳朵,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前几日他们俩在海边,晨起捡贝壳挖螃蟹,白日里钓鱼,在沙滩上追逐嬉戏,没有了京城中的处处小心,也没有王府里的人来人往,天大地大,只有他们两个。晚间坐在礁石上,赤脚浸在海水中,相依着看落日,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神仙般的日子过习惯了,以至于回到人前,楼璟还是难以收敛,总忍不住把萧承钧搂过来亲亲摸摸。
晋州的事还未翻出来,右相一派就跳出来,大肆弹劾沈连。
捞钱、冤杀官员之类的,不足以扳倒沈连,陈世昌十分清楚,上来就直击要害,“启奏皇上,去年青州决堤,那笔钱并非用于修筑皇嗣,而是修了生祠。”
沈连脸色大变,阴狠地瞪着陈世昌,“右相大人知晓得如此清楚,缘何当初不说出来?”
陈世昌不理他,手下的官员开始上奏。
青州修了沈连的生祠供奉,挪用了修筑堤坝的银两,清河决堤,沈连为了掩盖罪行,赶紧修了皇祠,以至于冤枉了太子。
朝堂哗然,为一个阉人修建生祠,当真是闻所未闻!当年太子废得冤枉,若不是淳德帝一时心软,以谋逆之罪废太子的话,如今的萧承钧怕是还在天牢里关着。
青州难民被驱赶至江州,江州良田被毁,民不聊生,江州刺史费尽心力才保住难民。右相一派的人说起这些的时候,痛心疾,声泪俱下。
生祠的事,彻底惹怒了淳德帝,一巴掌拍到了御案上,“尔等都以为朕好糊弄是不是?”当即命人捉了沈连。
“皇上,奴婢冤枉啊!”沈连尖声叫喊,“这些都是右相所迫,当年泰山根本没有地震,是右相要害太子才做出这些事的啊!”
89第八十九章 布局
压着沈连的侍卫顿下了脚步,朝堂上陷入了短暂的静默,然后,便是满朝哗然。
泰山地震乃是国之大事,拿象征储君的泰山做文章,这也太大胆了,往小了说是欺君罔上,往大了说那可是谋逆!
“皇上,沈连简直是含血喷人,泰山大事,臣怎敢妄言?”陈世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陈世昌,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反正已经撕破脸,沈连豁出去了,挣扎着甩开侍卫,膝行几步,声泪俱下道,“皇上,奴婢也不知那生祠是从哪里来的,右相找上门来,要我去拆了那生祠另建个祠堂,奴婢万万没想到他是要害太子啊!”
沈连从一个小太监摸爬滚打到内侍省大官,对于说话的技巧,可谓登峰造极,三两句就把自己的罪责说成一时糊涂,重点又移到了谋害太子上来。
“右相当真是急不可耐,为了夺得储位,竟连泰山地震这种谎都敢说。”杨又廷直言不讳地直接把话挑明了。
“皇上,泰山地震乃是鲁地奏报上来的,臣只是据实以奏。”陈世昌面上岿然不动,手心却已经满是冷汗。
跟沈连撕破脸,他就料到沈连会反咬一口,诸般说辞早就打好了稿,但这事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他心中也很是忐忑。
“皇上,泰山之事不过是捕风捉影,当务之急,是沈连鼓动地方官员修筑生祠,证据确凿,臣以为当先行审理生祠一事。”刑部尚书适时出来话说。
兵部尚书孙良自始至终不一言,他的职位与这些无关,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忆起当初右相和沈太监联手害死王坚的时候,也是这般吵闹不休的朝堂。清流一派再多的抗争,终抵不过沈连的动作快,一夜之间就把人给害死了。晋州刺史和西北盐政吏,都换上了右相的门生,而一心为民的王坚,却冤死在不见天日的诏狱。
沈连最终被投进了大牢,生祠之事淳德帝无论如何是不能容忍的,只是关于泰山一事,也让人前去调查。
岭南风景好,山峦叠翠,形状各异。不像北方的崇山峻岭那般巍峨,这些小山脉仿佛是天神随手揉捏的泥偶,时而变成骏马奔腾,时而变成卧佛酣睡,时而被清溪小河穿出空洞,千奇百怪。
从未到过岭南的萧承钧觉得很是新奇,一路上的风景让人目不暇接。
楼璟也只儿时来过,记不清了,如今看着也觉得好玩,别特意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遇到景色特别好的地方,就停下来玩耍一番。
徐彻也不着急回去,由着他们玩闹,足足走了十日才到了平江侯府所在的漓城。
“臣徐征,见过闽王殿下。”大舅徐征,声如洪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见到萧承钧,便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闻讯而来的三舅、四舅也跟着行礼,徐家人长得都比较威猛,虎背熊腰的几个武将齐齐行礼,气势着实不一般。萧承钧有些明白,缘何楼见榆不喜欢妻子的娘家了,单这几个大舅子往安国公府一站,估计楼璟那个爹就连句整话都不敢说了。
“徐家满门虎将,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萧承钧抬手请众人起身,微微地笑。
“殿下过奖了,”平江侯徐征笑道,“几个不成器的兄弟,就知道舞枪弄棒,看着结实罢了。”
武将说话,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平江侯把自家二弟派到闽州去,便是表明了徐家的立场,因而对于萧承钧的到来,徐征还是很高兴的。
徐家人丁兴旺,楼璟的表哥就有五六个,但因萧承钧身份敏感,担心人多眼杂,便没有让其他人过来见礼。
“昨日朝中来了一份旨意,”寒暄过后,平江侯说起了正事,面色有些凝重,“要岭南军
严防南蛮,无论何人调派,均不得离开岭南。”
楼璟与自家夫君对望一眼,蹙眉道:“大舅,这份旨意是何人所书。”
四舅惯常听不进这些,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径自出去逗他新得来的山雀了。
三舅则对萧承钧不冷不热的,确切地说并不十分欢迎这位闽王殿下,见自家大哥没说几句就要把家底托出去的样子,不甚赞成地皱眉,“大哥,小璟他们长途跋涉,该请王爷先行歇息,这些个正事何不改日再谈。”
二舅徐彻看了弟弟一眼,冷声道:“朝中大事,瞬息万变,说完再歇息不迟。”
三舅不甚乐意,转身也出去了,从腰间抽出楼璟送的玉烟杆,坐在廊下闷闷不乐地抽旱烟。楼璟被逼着嫁到东宫的事他们很是气愤,如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又上赶着贴上去,三舅对这件事很不理解,连带着对那位闽王殿下也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萧承钧不过是看上了楼家和徐家的势力,一旦登上大位,等着自家外甥的就是卸磨杀驴的下场。
且不管不务正业的四舅和兀自烦闷的三舅,屋中剩下的四人,都是面色凝重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岭南一年也接不到几次旨意,突然来了这么一道让他按兵不动的密旨,只能说明,朝中有了很大的动作。
“这是中书省执笔的。”萧承钧将那份密旨仔细看了一遍,常年批奏折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常替右相誊写文书的一位中书舍人的笔迹。
“陈世昌这是什么意思?”二舅不甚明白。
楼璟起身,盯着书房墙上挂的西南一带的地形图,仔细观看,“岭南兵动,可以钳制住蜀地、江州、闽州三处。”
平江侯猛然抬头,“你说是,蜀地或是江州,会有兵变?”
朝中的形势,怕是已经十分严峻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连下狱的当天晚上,右相陈世昌的种种罪证就送到了左相杨又廷的府上。
既然要鱼死网破,沈连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被抓了,内侍省还在,这些年内侍省专司调查官员、刑讯逼供这类事,陈世昌的罪证早就攥了一大把。
嫉恶如仇的杨太傅高兴地一晚上没合眼,连夜找了门生、幕僚商议。
与此同时,因为晋州将士的积极配合,钦差大人很快就“现”了四皇子的真正死因。乃是晋州刺史勾结鞑子将军,故意布下圈套引诱萧承铮上钩,用一招瓮中捉鳖乱箭射死。顺藤摸瓜地查下去,钦差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这位晋州刺史,早在三年前上任之初就勾结上了鞑子,每年按例给鞑子送粮草!
晋州刺史是右相推举的,连带着前任刺史王坚的死也被翻了出来,矛头直指右相陈世昌。
陈世昌焦头烂额,怎么也没想到派去晋州的钦差会这么快就查出来,还查得如此透彻,“皇上,臣治下不严,甘愿受罚。”
“右相以为一个治下不严就能蒙混过去?”杨又廷适时出列,拿出了一份奏折,详细地列举了陈世昌这些年的种种恶行。
紧接着,弹劾右相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地堆满了御书房。
消息到此,戛然而止。
萧承钧手中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目前看来一切都朝着他算计好的方向展,但是岭南收到的这份密旨,让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陈家人既然觊觎储君之位,定然不会做无准备的事,以陈世昌的精明,早在与沈连杠上的时候,想必已经留好了后招,而这份提前送出京城的密旨,就是他的后招!
“濯玉,江州现在的兵力如何?”萧承钧转头看向楼璟。
楼璟勾唇,“江州的兵力,随时都能夺过来。”要知道,云三还蹲在卢新的刺史府外,就等着一刀结果了他。
萧承钧点头,看向平江侯,“侯爷若不嫌弃,可否允我叫一声大舅?”
这下不仅是两个舅舅,就连楼璟都愣住了。
原本他们是太子和太子妃,叫一声大舅也无可厚非,如今这个时候,无名无份,却说出这般话,便是将萧承钧誓要夺得皇位并且还要娶楼璟为妻的事,摊开来了。
“王爷这般,可是折煞微臣了。”徐征连忙起身。
“是从紧急,本王便不再说那些个客套话了,徐家如今已经被牵扯进来,大舅若是信得过我,便派人盯住蜀军,一旦蜀地有异动,立即出兵将他们拦截。”萧承钧的声音沉稳有力,幽黑的双目深邃而沉静,仿佛天下尽在掌握之中。
没有在岭南多做停留,夫夫两人便快马加鞭地回了闽州。
缓缓地前去,急急地归来,楼璟甚至来不及听几个舅母絮叨,就离开了舅舅家。
“以后安定下来了,我再陪你来。”萧承钧歉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啊,到时候咱们在漓水上撑个竹筏,就我们两个……”楼璟坏笑着咬他耳朵。
萧承钧干咳了一声,“快走吧。”
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萧承钧让徐家看着蜀地的大军,以防万一,同时传消息给越州刺史,让沐外公万事小心。
果不其然,在萧承钧回到闽王府的当日,朝中就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淳德帝病倒了!
90第九十章 雷霆
萧承钧蹙起眉头,拿着手中的消息反复看了几遍,正是整治陈家的关键时候,皇上怎么会突然病倒呢?
“右相下大狱了吗?”楼璟凑过来,抬手帮他把眉心揉开。
萧承钧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万事俱全,只欠东风,只要再坚持一两天,陈家就要倒了。
“皇上一向康健,没准儿是被陈家气病了,”赵熹凉凉地说,“内侍省手里的证据什么都有,说不定查出来三皇子不是皇上亲生的之类……哎呦……”一句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楼璟呼了一巴掌。
“这像是闽相大人会说的话吗?”楼璟瞪他,皇子的出身可不能乱说。
“别闹了。”萧承钧无奈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提笔开始写折子。
淳德帝这次的病情似乎很严重,跟上次的昏倒完全不同,为人子的,萧承钧说什么也得表一表孝心。当即写了一封请旨回京侍疾的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皇上突然病倒,昏迷不醒,对外只说偶感风寒,朝政由左右丞相共理。
萧承钧的折子很快就被人拦截下来,直接送到了右相的手中,陈世昌盯着手中的折子,双目赤红,“他倒是打得好主意!”
藩王无诏不得出封地,但如果京城危急,就可以出兵勤王。这封请旨侍疾的折子,不能同意,也不能驳回。
兵部尚书孙良看了一眼闽王的折子,敛目沉默片刻,出声道:“恩师,这折子万不能压着,须得早早回复了才好。”
“为何?”陈世昌皱眉,他本来是打算把这折子压起来留中不的,因为不管同不同意,都能给萧承钧找来出兵的理由。
若是同意闽王侍疾,藩王入京必然带着亲卫,萧承钧借此带了大兵前来,陈家就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若是不同意,萧承钧就可以打着勤王的旗号,直接带兵攻城了。
“若是压着,闽王定然会觉出反常,到时候干脆起兵就麻烦了,莫不如直接回绝,让闽王以为皇上只是小病,不敢轻举妄动,左右皇上……”孙良没有把话说完,但陈世昌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未尽之言,淳德帝没几天活头了,先安抚住萧承钧,等皇上驾崩,一切成了定局,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说得对。”陈世昌点了点头,京中的消息他封锁得严实,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拖着不予回复,只会让萧承钧起疑心,反倒派人来探听消息,到时候就麻烦了。
“说了让你下猛药,你怎么办事的?”陈世昌的长子揪着缥缈真人陶缪的衣襟,低声问道。
“那个……定能奏效的,还须得几日……”陶缪苦着脸,这些日子右相被左相逼急了,眼看着就要治罪,兵行险招让他把仙丹换成毒药。作为一个神棍,能混到钦天监监正,陶缪也不是个傻子,他知道若是下了见血封侯的猛药,自己当时就得跟着皇上丢了性命。
朝廷的回复很快就到了闽州,暂理朝政的丞相大人一口回绝了闽王进京侍疾的请求,言说皇上只是身体微恙,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萧承钧图谋不轨。
“哼,他倒是忠君爱国。”楼璟捏着右相的回信撇嘴。
萧承钧不可置否,对于右相的回复他根本不在意,他在等,等京城中确切的消息。如今右相的批复都来了,京中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濯玉……”
“嗯?”楼璟听到自家夫君唤他,赶紧凑过去,跟闽王殿下挤到一张长椅上。
萧承钧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罢了,没事。”
“我已经派人去晋州了。”楼璟却明白他要说什么,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近来萧承钧皱眉越来越频繁,这可不是个好事,如此英俊的脸早早的有了沟壑多可惜。
萧承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确实是想让楼璟控制住晋州军,以防异动,但事情还未定下来,怕楼家无辜受牵连,所以他准备再等等,没料到楼璟已经动手了。
“祖父的死与陈世昌脱不了干系,他休想动用晋州一兵一卒。”楼璟眼中满是戾气,他早就布好了局,借着四皇子的事情,一步一步把老安国的死公诸于众,害他祖父的人,一个就别想逃走。
萧承钧伸手,把身边人搂到怀里,摸了摸他的脸颊,“晋州刺史已经问斩了,西北盐政吏也在天牢里,纵然陈世昌有本事把他放出来,我也不会饶过他。”
“把这些人留给我,我要亲手砍了他们的脑袋祭奠,”楼璟把脸埋到闽王殿下的胸前,在那月白色的亲王服上蹭了蹭,“承钧,你说过,登基就娶我的对不对?”
“不娶你还能娶谁?”萧承钧笑着低头看他,见他笑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那漂亮的眼睛,“但是,安国公的爵位怎么办?”
楼家世代战功赫赫,圣宠不衰,到楼璟这一代本来可以继续辉煌的,但楼家的继承人嫁给萧承钧做了皇后,安国公府就后继无人了,凭着楼见榆的本事,没几年就要没落。
“王朝尚有灭亡之时,何况是一个家族。”楼璟倒是不甚在意,若是他那个年富力强的父亲能给他生个弟弟,他就好好培养个继承人出来,若是生不出来也就罢了,干脆让楼家断了香火,免得让不肖子孙继承,辱没了先祖的名声。
萧承钧失笑,“你倒是想得开。”
两人正说着,6兆匆匆忙忙地跑进来,“王爷,京城的信。”
有人进来了,楼璟也没有挪地方,依旧躺在萧承钧的怀里,搂着他的腰。
6侍卫早就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把书信递上去,便垂立在了一边,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萧承钧拍了拍怀里的家伙,让他坐好,奈何楼璟只是扭了扭身体,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伸着脖子看他手中的信。
懒得与他讲究什么礼仪了,萧承钧索性将下巴搁到怀中人的头顶,展开信与他一起看。
白纸上的字飘逸俊秀,赏心悦目,一看就是萧承锦的手笔,然而看信的两人完全没有了欣赏书法的心情,因为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京城危已,出兵。”
京中,盘龙殿。
皇宫侍卫将宫殿牢牢地围住,除了太医,谁也不许进入。
静王萧承锦不紧不慢地进宫来,就看到三皇子萧承铎早就守在了殿外,正跟怀忠交涉,“怀公公,父皇病倒了,本皇子自当跟前侍疾,你这般拦着我是什么道理?”
“殿下,太医们正在诊治,这一时半刻还不能进去。”怀忠苦着脸劝阻,动作却很是坚决,一步也不许萧承铎靠近。
萧承锦看了一眼满脸焦灼的三皇子,勾起一抹冷笑,很快又收敛下去,上前问了怀忠两句,便不再做声,静立在殿门一侧,不说进去,也不说离开。
三皇子萧承铎冷哼一声道:“二皇兄怎么也来侍疾?这天寒地冻的,可莫伤了身子。”
“劳三皇弟惦记,”萧承锦似没听出他话中的嘲樊意,顺水推舟地说,“这话说得倒是在理,我们不如到偏殿候着,干在这里站着打眼,让人瞧了去,还以为三皇弟等着传位诏书呢。”
萧承铎一噎,狠狠地瞪了萧承锦一眼,谁料人家根本不理他,径自往偏殿去了。兄长都离开了,他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只得跟着去偏殿,如坐针毡地跟着萧承锦喝茶。
不多时,外面传来通禀,说皇后来了。
两人赶紧出去迎接,纪酌淡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突然抬手,身后跟着的上百羽林军整齐划一地列队,将盘龙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萧承铎一惊,“父后,您这是……”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踏出盘龙殿一步,违者杀无赦。”纪皇后冷声下令,羽林军连同皇宫侍卫,齐声应和。
没料到皇后一出手就是这般阵仗,萧承铎愣在原地,而萧承锦自始至终都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纪皇后一来,便以雷霆手段控制了盘龙殿,将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商量不出对策的太医赶出了内室,换上了一直给萧承锦治病的那个土医。
土医头一次来皇宫,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他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医治了一整年的病弱公子是当朝亲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皇宫,给皇帝看病!
“你只管看病,不管用什么手段,让皇上多撑几天。”纪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双目紧闭、面色乌青的淳德帝。
“先生不必害怕,只管当做寻常病人便是,没人知晓这是先生看的,出了事自有那群太医担着。”萧承锦温声劝解。
土医这才放下心来给淳德帝把脉,“这,这是中毒了啊,快,拿生绿豆捣碎了冲滚水,放凉了多灌几碗下去……”
“这……”怀忠一脸为难,这种粗鲁的治病方法,怎能用于皇帝身上?
“照他说的做。”纪酌冷声吩咐,众人不敢怠慢,照着做。
那群太医里有陈家的人,纪酌至今也不清楚是哪个,索性都不用了,就拿这民间的神医来救急,救得了最好,就不了也就罢了。
几大碗绿豆水灌下去,那土医又从药箱子里掏出块黑乎乎的东西,在淳德帝鼻子底下蹭了蹭,昏迷不醒的淳德帝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堆东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