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步军统领衙门算是管着旗人作奸犯科的,但凡是旗人有点小偷小摸,杀人放火的,只要不归宗人府管的,都归他管。
现在步军统领衙门里是怡亲王说话,不过今日登门的却不是怡王,而是弘昐与九爷。
隆科多一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下了大狱,要是隆科多目前身上还有官职,那说不得就该十四爷辛苦一趟了。如今事情没交到他手里,十四爷在府里可是好好的烧香拜佛谢了一回菩萨。
一大早,街上的小摊贩三三两两的出来做生意,卖烧饼的总会跟卖胡辣汤、豆汁、炒肝的摊子搭伴儿。
九爷昨晚上又憋出来了一本痛斥隆科多的折子,睡得有点晚了。一早起来揣上折子就奔宫里去了,正好遇上万岁爷让弘昐到步军统领衙门走一趟,他就自告奋勇的跟着来了,路上慈爱的叮嘱弘昐一会儿逢到提审犯人,问口供,难为人这种脏活儿累活儿都归他,二侄子就跟在叔叔后头,你皇阿玛让你看什么问什么直管问,不必怕得罪人。
放心,你九叔就是来替你顶缸的。
九爷手捧红心向太阳,下了马就被路边支着的烧饼炉子给打败了,腹内馋虫叫破了天,他忍耐再三,对弘昐道:“九叔早上出来没顾得上吃饭,我去买个烧饼啊。”
弘昐连忙说:“我也没吃呢,在皇阿玛那里也没敢说。”
这侄子多好。九爷顿时觉得弘昐是个会说话的。既然侄子也没吃,那只吃烧饼肯定是不行的。两人坐到卖豆腐脑的摊子前,九爷想着侄子说不定不常吃这种民间小吃,不想弘昐坐下就对那卖豆腐脑的说:“劳驾,您给我盛半碗,再让旁边那卖胡辣汤的给我兑半碗成吗?”
卖豆腐脑的笑了,“成啊!这有什么不成的?爷您等着啊!”他一铲子下去盛了多半碗,旁边卖胡辣汤的大叔早就举着勺子等着了,像是比着要多给似的大半勺子往里一添,险些漫出来。
九爷看着有趣,指着道:“照我侄子的,给我也来一碗这个。”
卖豆腐脑的还给弘昐那碗里加了好几勺的香油、辣椒油、榨菜碎、花生碎、醋黄豆等佐料,等九爷那碗也端上来,弘昐已经又点了焦圈、油条、油饼、烧饼、茶叶蛋等一大堆东西,顿时两人面前那条案都摆满了。
周围几个摊子都做成了他们的生意,见这二人也面善,就七嘴八舌的陪他们说话。
于是,弘昐就听说自从隆科多被关进来后,不少人往这边送东西,一天一次,吃的喝的,抱着大棉被,提着篮子什么的。还有很多穿绸缎袍子的人来过。
吃完一抹嘴,两人起身离开,随从上前会账,一家多给了三五铜板当添头。
弘昐道:“九叔,来看隆科多的是他们家的亲戚还是什么人啊?”
九爷摇头,“猜不出来。”不过他顿了下,挺神秘的说:“不过这里头也未必都是盼着他好的。”
也有人恨不得隆科多早死。
这次来步军统领衙门只是来给衙门里的人安安心。四爷并不想最后弄成像康熙末年对废太子那样,人人都要冲上来踩一脚,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往废太子身上安。
他认为这是康熙爷英明一辈子之后,做的唯一的一件糊涂事。
虽然在他登基后得知理亲王确实有谋逆之举,但他也不觉得把在宫里住了一辈子的废太子说成一个荒淫无道的人有什么好的。最后流言失控,道废太子曾经康熙后宫的妃嫔牵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至今宫中仍有人深信不疑。剩下的说康熙爷是发现自己宠爱的小妃嫔被废太子给睡了才气吐血最后气死的,这就更可笑了。堂堂爱新觉罗成了乡野小戏的角儿了。
四爷的意思就是,要办隆科多,要实查,实证,不许虚言伪造。
于是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就糊涂了,以为万岁爷这是想保隆科多,于是这两天交上去的口供就有了替隆科多开脱的意思。四爷看到后就让弘昐来替这些人安安心。
免得他们领会错了意思,最后再让隆科多逃脱就真成一件荒诞事了。
弘昐和九爷在步军统领衙门里走了一圈后,九爷递过折子后身上也没差事,回府睡大觉。弘昐则要进宫复命。
四爷还是在养心殿,这里设了个军机处。
病愈出山的张起麟远远的看到弘昐过来,上前迎了两步,给弘昐请安道:“给二贝勒请安,贝勒爷,这会儿万岁爷正跟张大人他们说着呢,只怕要等一等。”
弘昐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站站,公公忙去吧。”
张起麟是存心来卖好的,悄悄道:“您不如去后面。贵主儿在东五间呢。”
李薇一大早就被四爷给叫过来了,说是她在永寿宫办事还不如到这里来陪他。他有点什么事想跟她说也省得还要再多跑几步路。
五爷刚扶着孝惠皇后的梓宫才出北京城,可见今年是不可能去北边避暑了。四爷的意思是趁着天还不热,把手头这点麻烦事都处理干净了,他们好回园子去。
五爷封郡王的大礼还没行,因为国孝在身,所以四爷说先简单办一下,就当是委屈老五了。
其实这还是在给五爷脸色看。而五爷是受了九爷的连累。
问题是,李薇认为九爷就是智商再长一百估计也猜不到四爷是因为什么突然又不待见他了。她觉得这么着让人猜来猜去,容易造成兄弟之间感情的破裂。
四爷当时正喝着汤呢,噗了,放下碗让人拿手帕来擦嘴,笑道:“嗯,是。朕与老九自然是兄弟情深。”
李薇没好气的轻轻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我觉得九爷没那个脑子把这事给猜出来。不如我提醒下?”
因为封郡王的关系,五福晋近来常进宫给太后请安,也是见见宜太妃。说实话,因为她跟五爷的感情一直不好,对宜太妃这个婆婆也不可能十分关心。又因为五爷和九爷都有默契认为宜太妃是归九爷去养的,这都好几年了,突然变成归他们养,五福晋有些手忙脚乱的。
她连宜太妃平时爱吃什么都不知道,突然让她侍候婆婆,她真的觉得难度很大。
而且,四爷又一直很‘孝顺’的表示太妃们的份例他还是照在宫里时的给,让兄弟们养太妃是为了全了天伦之情。
换句话说,等于五福晋是在替皇上奉养太妃。
她虽然没有一子一女,但显然她的人生目标不跟皇贵太妃似的是过把瘾就死。五福晋还是很想好好过日子的。
她现在天天让人送东西给宫里的宜太妃,又基本上是隔天进来一回,想尽办法旁敲侧击的打听宜太妃的生活习惯,问额娘您喜欢住什么样的屋子啊?爱用什么味儿的香啊?等等琐事不一而足。
宜太妃被儿媳妇这么殷勤的捧着挺高兴的,还跟太后和李薇说‘我可算是享着儿媳妇的福了’
五福晋每次来,去过宁寿宫后还要来见李薇。
李薇的意思就是她侧面的提醒下五福晋,现在五爷不在,五福晋不管是去找九福晋还是直接找九爷都行,反正把四爷想让他们跟八爷保持距离的意思传达过去。
“您觉得这样好吗?”李薇很虚心的请四爷指教下。
万一他正想塑造皇上神秘莫测的形象呢?那她这一提醒就成拆台了。
四爷面前那碗噗过的汤已经重新换了,他端起这碗喝,点头道:“也好,朕也懒得跟他们猜来猜去。老九那人本来就蠢不可及,朕给他指明了路,也省得他乱撞。”
有了四爷这句话,李薇打算今天找机会就暗示五福晋。
弘昐捧着茶坐在她面前,笑着给她学了遍今早的事,道:“我就没见过像九叔这样争着要背黑锅的。”
李薇:“你九叔也是为难。”
弘昐在这里坐了一刻前头就来叫了,张起麟亲自过来的,顺便跟李薇说五福晋已经进宁寿宫了。
弘昐跟着张起麟进了东暖阁,此时这里只有四爷一个人。他坐在榻上看到弘昐进来,笑道:“在你额娘那里用了什么?”
弘昐笑着说:“酸奶,额娘让人放了很多蜜豆进去。”
四爷也有些饿了,他选在东暖阁见儿子就是想父子两人聊聊天,休息下。听了弘昐的话,有心带着儿子去后头找薇薇,可又想起一会儿还有事,只好作罢。
他去看张起麟,“让人送些点心上来。”
吃着有点凉凉的蜜豆酸奶,四爷问弘昐:“去一趟都看了什么?”
弘昐道:“有不少人去打听过隆科多的事,多数都是托他买官的。儿子已经让人去查了。”
四爷点头,指点弘昐:“当年佟家势大,给隆科多送银子的也未必都是酒囊饭袋之徒。大部分人都认为不送银子,这官就做不下去,哪怕在任上做得再好,京察都有可能被评个下等。所以你让人去查的时候,不要只看着他是不是给人送了银子,而要看他在任上干得如何。”
弘昐起身肃手道:“儿子知道了。”
四爷摆摆手让他坐下,继续说:“如果是地方官,多找他辖下的百姓打听。如果是京官,那就多找他们衙门里的小吏。那些小吏平时也顾不上给上官送礼,偏偏有些事他们能看得最清楚,找他们打听出来的才可信。”
弘昐一一记下。
四爷问他还有别的事没,没事就出去办差吧。隆科多的案子不交给他审,但四爷是打算让弘昐从头跟到尾的。
弘昐迟疑了下,四爷看出来了,温言:“你我父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一面挥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
弘昐见没人了才敢道:“隆科多的那个妾李四儿攀扯额娘……”当然,女监的牢头一听到她喊的是谁立刻就让人把她的嘴堵了,只要她能口齿清楚的说话就让人赏板子,弘昐去的时候,牢头打听得这位是皇贵妃所出的二贝勒,立刻就悄悄禀报了。
弘昐自然清楚额娘跟这位李四儿半点关系都没有,照他想的是立刻把人给杀了就完了。这种事根本不必辩,真跟她辩起来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大。可偏偏隆科多的事有半数都是系在她身上的,她的口供挺重要的,所以杀不杀……
弘昐不敢做主,就回来问皇阿玛了。
他刚说完,四爷的脸色半点不变,放下酸奶碗就喊张起麟进来,让他伏耳过来说了两句什么,张起麟就领命而去了。
弘昐还站在那里,四爷招手把他喊到身边,道:“弘昐,一件事该不该做,只要考虑下哪边更重要就行。比如用李四儿的口供给隆科多定罪放在别处或许重要,但跟你额娘相比,那就连你额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弘昐马上知道自己做错了,立刻跪下请罪:“儿子错了。”
四爷先不叫起,道:“日后你可能还要遇上更多的事,不能事事都来寻阿玛决断。像这件事,你犹豫的就是给隆科多定罪是公事,李四儿攀扯你额娘在你看来是私事,所以你不敢因私废公,才要来问朕。”
弘昐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想错了。”四爷道,“在朕这里没有公私事之分,只有轻重之别。”
弘昐:“是,儿子明白了。”
四爷虚抬了下,笑道:“起来吧。你还年轻,只怕一时也想不明白。慢慢的就懂了。”
晚上,李薇跟四爷道:“我跟五福晋都说了。还给她出了主意,她一直在为怎么奉养宜太妃着急,我让她去找九福晋问问。”毕竟九爷府为奉养宜太妃已经准备好几年了,五福晋找九福晋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四爷歪在榻上,把玩着她的手说:“朕的薇薇好聪明。”说着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了下。
——天下是朕的江山,她是朕的妻子。
第489章
养心殿外,弘晖跟弘昐撞个正着。
弘昐赶紧先行礼问安,“大哥。”
弘晖看弘昐是从养心殿里头出来的,想起最近听说弘昐常去听审隆科多的案子,大概是皇阿玛叫他过来问问的,主动道:“是佟家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弘昐愣了下,道:“刑部的大人正审着。”
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弘晖却不能在养心殿外追问。他仿佛寒喧般问了句,弘昐也算是答他了,那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弘晖笑笑,给弘昐让开路。弘昐笑道:“我还要去给额娘请安,大哥是来给皇阿玛请安的?”“……是。有几天没来跟皇阿玛请安了,今天特地进来。”自从搬出宫后,弘晖发现他不像以前那样能被皇阿玛时时带在身边了。
以前虽然他名义上是住在宫里,可是近两年几乎都是被皇阿玛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他猜测皇阿玛这是想看住他,虽然看似是看重他才把他带在身边,但事实上比起弘昐三兄弟已经在六部轮转,上朝写折子比起来,他每日所做的竟然还是读书写文章交给皇阿玛批阅,跟最小的六阿哥弘昫一样。
所以他才想搬出宫,这样他才能接触更多的人。
果然,就像他想的一样。纵然是在去年年前匆匆建府,但找上门的人确实更多了。他就像一下子开阔了眼界,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可是佟家突然出事,一家子连主子带下人全数下狱,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结果却有不少人都认为他应该是事先得到过消息的,甚至认为乌拉那拉家之前与佟家的亲近也是刻意的。
府门前一下子冷落了下来。
刚安特意带来了消息,道就算是已经被抓进去的隆科多也觉得弘晖会救他。
“主子,隆科多只怕是在里头等着您呢。”刚安苦着脸道,“他们要是在里头胡说八道怎么办?”
刚安悄悄问他:“主子,佟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进去的?我在外头是半句都没打听出来。只能让人去送些吃的用的,再塞些银子,托人在里头照顾着,免得他们受了委屈。”
弘晖也是一点都不知道。
两兄弟错身时,弘晖看弘昐仿佛是有话想说就停了下脚。
结果弘昐对他道:“大哥,皇阿玛是向着你的。”
向着他?
弘晖在走进养心殿时一直在想这句话。弘昐说皇阿玛向着他,他却一直觉得皇阿玛心里属意的太子是弘昐。
这真是太可笑了。
另一边,弘昐正往永寿宫去。他没有从养心殿后面绕,而是出来后走月华门。
永寿宫前的太监看到他过来立刻就迎了上来,一面让人进去传话,笑道:“二爷来了。”
李薇知道儿子进宫来了,也知道他去过养心殿就一定会过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点心。想的就是他进宫前先去过刑堂,估计那里的场景不太美好。弘昐说过这几次要去刑房,早上都不敢吃饭。
给弘昐准备的就是凉拌面,她还让人去养心殿问四爷要不要。
弘昐吃完一碗拌面再加一碗黄瓜肉丸汤,道:“我刚才在养心殿碰上大哥了。”
李薇一怔,叹了句:“你阿玛昨天才跟我说的。”
四爷昨晚跟她叹,弘晖的运气太坏了。
本来去年孝敬皇后没了,他要守孝一年,今年该成亲的。结果今年又遇上了太皇太后这事,他的亲事又该往后延了。
为了安慰这个儿子,四爷给他挑了两个格格送府里去了。
……其实有时候李薇对四爷表达父爱的方式有点不太适应。
他说要挑秀女,要挑的人是她,他昨天说的,她今天就让人把前年的秀女名册找出来了,还要让人去看这两年间秀女里有没有已经订亲的,或者人没了的,好给弘晖挑人。
再说今年的选秀又泡汤了,等明年选的时候,想想会攒下多大一批需要他指婚的人家啊。
四爷已经发旨说愈龄的都可以自行聘嫁,想让他下旨赐婚的也可以上折子。
他觉得自己这样可和蔼了。李薇觉得也是,什么皇帝能跟臣子这么说呢?但臣子也能这么直白的跟皇上要恩典吗?
四爷在外面的形象可不像是康熙爷那么好。
他也在发愁这个事,可让他开放户部让官员们都能来借银子收买人心,他也不愿意。
然后他发明了养廉银。
李薇能看到他的努力和忐忑,知道他是多么的想当一个好皇帝。最好还能是被人爱戴的,歌颂的好皇帝。所以他一被人骂就不高兴。
她觉得他可能有点玻璃心……
除了外面的官员,他也盼着兄弟们说他好。
前几日五爷已经自孝陵回来了,跟着就是他升郡王的仪式。四爷打算等五爷进宫谢过恩后再去圆明园。看样子他是打算冷落五爷和九爷一阵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最近才被四爷带在身边的十七爷。
十七爷其母陈氏是康熙爷末年还算喜欢的一位汉妃,不过在康熙朝一直是庶妃。四爷登基后,凡是育有皇子的都封了太妃,陈氏为勤太妃。不过勤太妃是太妃中的小透明,还不如生下康熙爷遗腹子的静太妃显眼。
在康熙爷去后,留下来的这群还没出宫的儿子们就都成了四爷的责任。四爷给他们娶妻开府,长兄如父的扶养他们长大。
比起前头的三、五、七、九这些年长的兄弟们,年纪小的从十五爷起,个个仿佛都天生的对四爷十分向往。
十七爷也是早就等着四爷想起他了。
九爷一下去,四爷把后面的几个兄弟扒过来,就打算把十七爷给提起来了。
李薇心里有数,跟着就提了勤太妃的待遇。
听说十七爷现在更是把四爷当好人了,四爷都跟她笑着说:“朕都以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儿子了。”
李薇陪着他笑:“呵呵呵。”
四爷更要笑了:“又酸了?朕连说说都不行?”
看他开心,李薇就陪他闹了一场关于吃不吃醋的口角官司。
四爷喜欢脑补她吃醋,她也乐意吃些扑风捉影的小醋来逗他开心。
既然今天弘晖来了,四爷中午肯定是陪儿子吃饭了。
李薇就把弘昐留下陪她用,母子两人也能说说话。
弘昐坐下说笑一阵她就看出他有心事了,问他有什么为难的,他摇头:“儿子不是为难。儿子只是……”
弘昐想劝劝弘晖。
他已经看出来皇阿玛的打算了。可他也看出来了,弘晖不打算认命。
可他要是去劝弘晖,不说弘晖信不信他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能对弘晖说什么?皇阿玛已经不会立你了,你不要再做别的事,多做多错,从此就乖乖在府里当个闲王,学着在他手下当臣子?
这不是劝他,这是在刺激他。
只有胜利者才会去怜悯失败者。李薇记得之前弘昐也曾经对弘晖有对抗意识,那时的弘昐就像一柄出鞘的剑,杀气腾腾。
可现在他已经沉淀下来了,他甚至开始去思考怎么对弘晖。
李薇只高兴弘昐领会到了四爷的意思。他没有想着怎么把弘晖给一巴掌按死,趁他病,要他命。而是开始转过来想怎么让弘晖在不伤兄弟、父子情份的情况下服输。
但这是不可能的。
四爷现在是打算用父子亲情来感化弘晖。
但弘晖不是小孩子啊。在他想要权势来翻身的情况下,四爷跟他玩以情动人,这科学吗?
不过当四爷发现做为一个父亲,他不能挽救弘晖后,他身上做为皇帝的部分就会占上风了。
那时才是弘晖的死期。
李薇做为一个旁观者,她跟四爷相处了半辈子,她几乎能想像得出四爷会怎么做。她也能体会到真到那一刻,四爷会有多痛心。
他能轻松的处置九爷,可换成十三爷呢?如果今天换成他必须暂时冷落十三爷,闲置他,他肯定会想尽办法给十三爷解释清楚,免得影响他们的兄弟情。
十三爷都是这样,何况弘晖?
李薇轻轻叹了口气,对弘昐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弘昐心里都明白,他知道他说了弘晖也不会信,何况对他来对更重要的是额娘和弟弟们,这些都比弘晖重要得多。
“我知道,额娘,我不会做错事的。”他道。
李薇笑了下,安慰他道:“要是你不忍心,到时可以多求求情。”
——弘昐对弘晖越好,越念着这份兄弟情,四爷才越高兴。
养心殿里,一对父子沉默的用膳。
用过膳后,四爷起身道:“走,陪朕出去散散步。”
弘晖连忙道:“儿子遵命。”
张起麟听到就立刻让人去准备,也不干别的,万岁没说要去哪里,他就跟在一边,提前猜一下万岁想去哪里,他好叫人去清道。
四爷也没去别处,弘晖以为皇阿玛是想去御花园,结果四爷带着他去了乾清宫前。
乾清宫前的空地极其广大,七月里的太阳又大得很,偏偏此时正是午时,张起麟跟在后头一会儿背上就都汗湿了。他悄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看前头在白炙的太阳地里慢慢散步的万岁爷和大阿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拿伞过来给主子们遮阳。
弘晖一直跟在四爷的后头,父子两人仿佛走的是同一条路。
他以为皇阿玛要跟他说什么,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有。
四爷道:“弘晖,你的儿子多大了?”
弘晖目前就一个儿子,就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生的,还没取名。他道:“二岁了。”
四爷点点头,仿佛不经意,又极为轻描淡写,好像只是父子间的一句普通闲聊。
“回头朕封个贝勒给你,也好叫你能留个爵位给儿子。”
头顶上的太阳照得人眼花,弘晖反应过来,他刚才愣住了吗?
面前的皇阿玛正回头看着他。
弘晖慌忙跪下,膝盖砸在地上,他伏下|身:“……儿子……谢皇阿玛恩典……”
太阳这么大,他却打了一个寒战。
好冷啊……
看着弘晖谢恩告退时踉跄的背影,四爷看了眼就转回头了。
旨意在黄昏时就发下去了,李薇在永寿宫正准备去养心殿,哪知四爷已经过来了。
两人在庭院里刚好碰上,四爷笑着伸手过来拉她回屋,笑道:“朕忙完了就过来找你,想你就要去找朕了。”
进屋后他换下的衣服里外都湿透了,李薇在屏风外拿到就说:“别忙着换,让人抬水来泡泡吧?”
四爷在屏风里答:“好。”说着他光着脊梁板出来,胸脯倒是白得很,肌肉也有,但李薇没有被男色所迷,一眼就看到他晒红的脖子了。
四爷晒着了脸上不显,第一个显的就是他的脖子。
等浴桶抬进来,四爷泡进去,李薇拿着药水给他涂脖子。
这药水是防晒伤,兼有美白功效。
四爷泡在涌里浑身都被蒸红了,哭笑不得的说:“朕又不是女子,晒黑了也没什么吧?”
李薇:“抬头。”
他配合的把头抬起来让她的手在他的咽喉处摸来摸去。
他要是真能晒成蜂蜜色也不错,可他却是浑身上下都捂得很白,就脸、脖子和脑门是晒黑的。
这谁能忍?
四爷就这么仰着脖子放了个大雷:“对了,朕封了弘晖为贝勒,你看着赏东西下去。”
“好。”李薇顺口道,“加厚两分吧?”
四爷嗯了声,跟着就感觉到脖子下的小手停了,放在那里痒痒的,他握住她的手,再一看,薇薇愣在那里了。
原来刚才是没反应过来。
李薇没想到四爷还笑,她还有点迟钝,“……弘晖封了贝勒?”
四爷还一本正经:“是啊,虽然他没办过差。但下头的弟弟都是贝勒,封个贝子给他也太难看了,朕就抬成了贝勒。”
如果说刚才只是隐约的感觉,这会儿她还能听不懂吗?
李薇坐在涌边,高高挽着袖子,一手还拿着药水瓶。
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跪下磕头谢恩……
不过这地上湿漉漉的,而且弘晖没了希望,也未必……
李薇卡了壳。
当然下头都是她生的。
不过现在就表示谢谢皇上你封了我儿子也有点太着急了。
四爷就看薇薇愣了半晌,左看右看,还一脸纠结的看地板,然后又镇定下来继续给他涂药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490章
转天一场大雨,给热得快冒烟的京城降了温。
九爷坐着轿子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到了新出炉的恒郡王府,在大门口看到新扩的红漆大门和新搬来的一对守门石狮,九爷心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当然,五哥能封郡王他也替五哥高兴。可五哥这一封,他这郡王估计这辈子是没戏了。这事放谁身上都不大能泰然处之吧?
府里五爷听说九爷到了,匆匆迎出门来。他的好九弟一见面就挂着一张讨债脸说:“五哥,弟弟心里难受。”
他这副形容跟早年在宫里他从孝惠皇后那里得了什么稀罕的赏赐,而他没有时的模样一个样。每回都是堵到他跟前,挂着脸说哥,我不高兴。
五爷就跟以前似的把弟弟让到书房里,让人上了他爱喝的茶,再让膳房去外头叫席,点名要九爷爱吃的那家酒楼里的,再坐下犹豫着说:“……要是别的,哥哥上折子推了也就算了,但这回我要是推了,只怕万岁就不高兴了。”而且也不会把这郡王给九爷封了。
与其他们两兄弟一个郡王都捞不着,不如他得了郡王才好照顾兄弟和额娘。
九爷跟没骨头似的瘫在椅上,道:“这我当然知道。”说着还是瞪了一眼他五哥。
五爷笑着亲手执扇给九爷扇凉,这个弟弟虽然爱撒娇爱找事,但亲兄弟就这一个,他们两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等中午吃上席了,九爷灌了三杯酒开始借酒装疯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拍,骂道:“我就是他娘的憋屈!!”
宫里皇贵妃的提点早就从五福晋传到九爷府上了,他也在自家福晋那语焉不详的话里猜出来的。
如果真是万岁爷心眼小拿他杀鸡给猴看了,他还有个地方能喊冤。
可问题是……
自从八爷去皇陵后,八爷府上没了进项,九爷看八爷这辈子是难翻身,出于兄弟情份想着替八哥照顾下家小,毕竟当年他们的关系确实是好。
所以这些年九爷府上给八爷府上的礼是一次也没拉的。除了三节两寿,连弘旺的生日他都没拉下。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他能怪万岁不封他当郡王吗?
那不能。所以这个郡王没了还真怪不得别人。怪谁呢?
怪他的心太好了!
九爷在五爷这里灌了个底朝天,最后抓着五爷哭:“我这人就是太善了!太善了啊!当好人没好报啊!”
五爷哭笑不得,把九爷架到里头扔榻上了,叫太监替他把衣服换了,再备上解酒茶,等他一醒就灌下去。
九爷在五爷府上睡了两天,才从床上爬起来,让太监侍候着洗漱更衣,五爷拿着一本帖子进来了,张嘴就道:“弘晖封贝勒,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去?”
九爷站在水盆前:“…………啊?”
冷静下来的九爷坐下跟五爷商量,九爷肯定道:“咱俩都不能去。”
论身份他是贝勒,五爷是郡王,一起去贺一个贝勒?那这贝勒的脸太大了。
论辈份他们俩都是叔叔辈的。当叔叔的去捧侄子的臭脚,显得他们这俩叔叔也太不值钱了。
综上,他们俩最好都不出面。
五爷看九爷的脑袋确实没进水,放心点头:“那就听你的。送上礼就行了。”
九爷想了下,觉得自己儿子去一趟也无所谓,道:“让弘暲去吧。反正我不让他去,他也会自己跑去。还不如让他跑趟腿呢。”
弘暲撵着弘晖跑的事他早就发现了,一边觉得弘暲这样太丢脸,一边又想弘暲难得有自己的主意,他这个当阿玛的不能打击他。
当了阿玛之后才明白养儿子有多糟心。你看着他往坑里踩,为了叫他吃个教训还不能说。
到了弘晖封贝勒接旨开席宴客时,九爷跟五爷又凑在一起喝酒。九爷让人拿出一个匣子,里头是他替宜太妃置办的小庄子,推给五爷道:“上回来没顾得上给你,这个是我给额娘置办的,你拿给额娘吧。”
五爷拿出地契看了眼,交给下人收好,道:“万岁回圆明园了。”
弘晖封贝勒,皇上不说替他一壮声势,反而特意挑在今天回园子。这里头的意思一想就深了。
九爷嗯了声,叹道:“这下席上可好看了。”
到底是追着皇上去的人多,还是留下吃席的人多?
这还用说吗?万岁这一手算是拆了弘晖的台了。
“打今日起要叫大贝勒了。”九爷跟五爷碰了一杯。
一进园子,李薇就半天也闲不下来。
他们是早上从紫禁城出发,中午到的圆明园。太后自然是回畅春园。之前行李一类的东西都已经送回来了,选在今天出发是四爷的意思。
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别的含义不知道。
李薇刚进屋哪怕换个衣服,也要玉烟站在外头一样样的给她汇报。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专门给四爷和大人们准备的工作餐。
九洲清晏、勤政殿、杏花村、万方安和、洞天深处这几个地方也都收拾好了。
畅春园的消息也送过来了,说太后已经安顿下来了。
还有跟着一起回来的弘昤和弘昫已经吃上饭了,让李薇放心。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见人。离开园子四个月,园子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嬷嬷都要过来磕头回话。她这一下午就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这上头了。一气忙到了晚上,李薇抽出空来用晚膳,玉烟进来说:“二贝勒到了。”
四爷挑在弘晖封贝勒这天回园子,弘晖那边的宴席自然就失色不少。但他和李薇能不去,弘昐却是一定要去的。
不但弘昐去了,除了弘昤和弘昫,她前头的三个儿子都去了。
李薇匆匆一漱口:“就弘昐一个?”
弘晖接旨要谢恩的,但四爷这一走,显然就没给他谢恩的机会。照弘晖的性格应该是会跟到园子里来,亲自递上谢恩折子。
玉烟摇头。
弘昐来了之后才知道她,谢恩的折子,弘晖给他了。让他代递。
从正常的角度看,弘晖这是伤心了。所以心灰意冷?
李薇一时想不明白,让弘昐去休息一下:“你还住杏花村。地方已经收拾好了,明天再回京。”
第二天,九爷就到园子里来了。
他不但自己来,还特意把他的儿子都给送来了。李薇听说九爷带着一群小萝卜头站在园子门口求见时就笑了,让人把他们领进来,道:“把九爷送去勤政殿,小阿哥们送去洞天深处。”
她再让人去给弘昤和弘昫说,他们的同学回来陪他们了。今后几天里只怕同学们都该回来了。
玉烟说要去准备给小阿哥们住的地方。虽说洞天深处都打理好了,她再亲自去看一遍才能放心。
李薇叫住她,“先去告诉膳房准备午膳吧,九爷今天应该会留下来。”
玉烟马上就去传话,回来道:“主子,这未必吧?”
她在宫里待的日子久了,也算能看出些门道来。九爷的顺郡王之声喊了多久?从去年年前就开始嚷嚷了,结果现在封郡王的居然是从来没到园子里来请过安的五爷。
他们下人们虽然不懂万岁爷的盘算,但绝对能看出来,九爷这是失宠了。
李薇笑道:“我也就是猜猜。”
只怕不止是午膳,九爷要是会赖,连晚膳都能赖一顿。四爷冷落他正是因为要给他教训,九爷这么懂事的自己贴过来,四爷顶多会给他看看冷脸,却绝不会真的不搭理他。
中午时就听到弘昤和弘昫见着了同学们很开心,大家读书、练武,还摔布库。其中有人把鼻子都摔流血了呢。
托了这个流血的小阿哥的福,九爷竟然在园子里赖了两天。
好不容易把他‘撵’走了,四爷回来后还说:“老九真是麻烦!”
不过骂归骂,四爷是拿差事把九爷给赶走的。听赵全保说九爷走时还赏了那侍候他的小太监一个玉扳指。
赵全保笑道:“那小太监高兴坏了。想来九爷的心情实在是好,奴才见那扳指至少也值个五十两银子呢。”
能值五十两银子的扳指自然不是凡品了。
佟家的事过去后,京里着实安生了好一阵子。
园子里的小阿哥们渐渐多了起来,多数都是各府里的次子、三子等。但各府的长子中只有十三爷的长子弘昌被四爷派了差事,虽然不过是个守乾清宫的御前侍卫。
不过这也够其他府里羡慕的眼睛滴血了。
但这天就出了个奇事。
十三爷亲自跑来找四爷说请旨抹了弘昌的御前侍卫之职。
同时兆佳氏也在李薇跟前恳求。
李薇一听他是在乾清门当侍卫的就觉得头大,再看兆佳氏哭成那个样子,更觉得弘昌这小子不会真的蠢出水平,在这次的事里掺了一脚吧?
她让人劝住兆佳氏,再让人去勤政殿打听。
赵全保亲自去的,这种事交给小太监不能放心。他回来说勤政殿里,四爷和十三爷正在密谈,周围一个人不许进。张起麟带人守着呢。
“谁敢乱撞或偷听,按住就打死。”赵全保大概是被勤政殿里的气氛吓住了,说到这个时还打了个哆嗦。
四爷现在虽然看似是脾气变好了,等闲什么事都不能引他变色。但其实杀性越来越重。他说要人命,仿佛已经不再为一二人命而挂心。
李薇本想是让人去听听前头四爷跟十三爷谈得如何,好判断该怎么对兆佳氏说。
现在一看是这样,她对着兆佳氏就只能打起了太极。转来转去都是弘昌是自家孩子,自家孩子犯了错,万岁爷肯定是心疼居多。
“不管他犯了什么错,咱们好好教他就行了。”李薇看兆佳氏哭得人都快化了,摇摇头让人拿手帕给她。
兆佳氏并不大哭,她就坐在那里,竭力平静的说话,但眼泪就是不停的滚滚而下,一会儿脸就哭白了。
她的哭诉中并不全是心疼,还有一丝恐惧。
这里头有个缘故。因为弘昌并非兆佳氏亲生,他是侧福晋瓜尔佳氏的儿子。
十三爷早年相当宠爱瓜尔佳氏,前头的一男一女都是她生的。
时间慢慢过去,李薇看看外面的天色。平时四爷如果把十三爷留得久了,那是一定不舍得让十三爷赶夜路回京。
今天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变,李薇还是让人去给十三爷和兆佳氏收拾院子。
天色黄昏时,勤政殿终于有话送来了。
张起麟亲自过来的,道万岁爷留怡亲王一家先住一夜。
李薇松了口气,道:“回去告诉万岁,我都准备好了。”
她让玉烟亲自去送兆佳氏,晚上就在那里侍候。万一夜里有个什么事,赶紧来报她。
四爷回来后神情也是带着一点痛心的。
他见到李薇笑了下:“薇薇做得好。”
他坐下叹了声:“朕把事交给薇薇就能放心了……”
李薇坐到他身边,拿扇子给他轻轻的扇,徐徐凉风轻送。
半晌,他在榻沿上摸了一会儿,握着她的手道:“十三跟朕说,弘昌愚蠢至极,要朕准他把弘昌给关在府里。”
李薇不禁屏住呼吸。
四爷有些茫然的望着房梁,“……朕从来没见过十三哭成那个样子。”
十三也算是经历颇多。在康熙朝几经浮沉,亲手嫁妹,又亲耳听到妹妹的丧音。被皇父责骂,冷落,消沉。
可十三都没有趴在他面前哭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好像他整个人都已经被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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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半夜时,十三爷出事了。
李薇让玉烟跟过去只是出于客套,没想到真的起作用了。不然大晚上的,留在杏花村的太监可没那么大脸穿过园子跑到万方安和来。
四爷和李薇立刻就赶过去了,在这之间,玉烟已经把太医给喊来了。她当时就是一面让人去万方安和报信,一面让人去喊园子里驻守的太医。
她要是不在也喊不来人。
四爷到的时候看到太医,脸色变得好看了些。
杏花村里,十三爷和兆佳氏住的屋子里气味儿不太好闻。太监们点起了香炉,屋里铺的地毯也撤走了。屋里还有淡淡的醋味。
李薇在隔壁屋里陪着兆佳氏,因为四爷在那边守着十三爷,她就必须要避出来。
她到现在还在发抖,结结巴巴的把来龙去脉说清了。
因为杏花村里侍候的太监宫女都是侍候皇上的,所以十三爷出于某种对皇权的敬畏,在园子里借宿时都不太愿意麻烦宫里的太监和宫女。所以他们两人的屋里没留守夜的太监和宫女。
晚上,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十三爷可能是身体难受,又不想惊动她,比如她也很久没睡好了,就自己悄悄下床去了堂屋。
十三爷在堂屋悄悄呕吐,不知是不是吐得晕了头,还是太难受了,结果就晕倒了。
兆佳氏发现时都不知道十三爷晕了多久了,亏得她还能撑得住去喊人。
弘昌的事在十三爷府上已经闹了半年了。
十三爷毕竟是位高权重。年初时在宫里和园子里闹的那一通,外人可能察觉不到,十三爷却发现了。但他并不确定是什么事。虽然他不会四处钻营打听,但历经两朝,他可以不去管,但不能做睁眼瞎。
又因为弘昌就在乾清宫那里当差,十三爷就把这个儿子叫进来问了下。
弘昌在两年前已经封了贝子,是怡王府的世子。十三爷对这个长子的期望也很深,平时宫里朝堂中的事也会跟他说,就是想慢慢的历练他。
结果,自然是让十三爷看出来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先看住弘昌,哄他先告病,说京中恐有大事发生,让他先避避。弘昌守在宫里也发现不对了,一听之下连忙点头答应,从此就躲在府里了。
然后跟着他的那些人全都被十三爷给绑了来。
之后问出来的事,当然是谁都没想到的。
兆佳氏说到这里时半滴泪也没有,神情木然,道:“我跟爷说,反正到时我就陪他一起去死。孩子都是我们生的,父母都去死了,他们跟着一起去,大家一起走黄泉路也不害怕。”
李薇听出来了,原来在十三爷和兆佳氏来请罪前,是已经有全家一起被问罪抄斩的心理准备了。
“你想多了。”白天在万方安和时可没听出他们是这么想的,李薇敢打包票,四爷绝没有因为弘昌就把十三全家给抹掉的意思。
如果弘昌是十三爷唯一的儿子,或者弘昌是兆佳氏所出,那四爷可能会犹豫下。但犹豫的也只是十三爷日后还会不会一心办差?会不会心存怨恨。
现在既然两边都不是,那弘昌在四爷眼中就没有一点份量。
她故意仿佛是哭笑不得的说:“万岁爷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十三叔?白天我都跟你说,不管弘昌有再大错,咱们好好教不就行了?”她看兆佳氏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撒谎道:“万岁爷一点都没提起过弘昌,隆科多都办了,你家弘昌连被叫过来问一句都没有,这还不明白?”
兆佳氏表情空白的抬起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李薇一脸真理的说:“万岁爷是把十三叔当亲兄弟看的,你们真的想多了。”
屋里,张起麟伏耳对四爷说了几句什么。
躺在床上已经醒来的十三爷就看到四爷笑了起来。
“万岁……”他挣扎着要起身请罪,四爷伸手把他按回去,接过太监端上来的药碗亲自喂十三喝。
喝完药,四爷拍着十三的肩,叹道:“十三啊,早知道你会这样,朕就早告诉你了。弘昌的事,朕当时就查出来了。不过朕想着,那是你的长子,又是个小孩子。估计也就是让人给哄骗了,就让人给瞒了下来。”
李薇陪了兆佳氏半夜,天都快亮了,四爷才让人来喊她。
十三爷已经喝过药睡了,兆佳氏回去侍候。
走出杏花村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四爷竟然很有兴致的牵着她的手去湖边散步。
他们两个身后带着一大串尾巴绕着湖边转圈。虽然大半夜的没睡觉,四爷的精神却很好,步子迈得很坚定,还很轻快。
在太阳跳出地平线,把湖水染成桔红色的时候,他站在湖边望着湖长长的舒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还轻轻摇了摇,好像在示意她也抬头看看湖和太阳。
大概是早起散步的缘故,四爷今早的早膳都用得比以前多。
他去勤政殿前对她说:“朕去前头了。”
李薇送他出去,回来才想起他居然没有交待十三爷的事。
要说他是生十三爷的气了,打算冷落他,可从昨夜到今早的反应看着也不像啊。
李薇回来后还是把在杏花村侍候的玉烟叫回来问话,太医也叫过来了。
十三爷的病还有点复杂。
他是中暑,可能还有点高血压、感冒和胃溃疡。
中暑导致了他的头疼,高血压大概是心理压力,感冒造成了寒战和高烧。呕吐是多方原因叠加到一起,最后发现胃溃疡是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血,然后今天又发现了便血。
总之,病情复杂。
昨晚上只叫过去了两个太医,李薇一听这么多症状,就让人把黄升给喊来了。有院判跟着会更有把握,虽然都不是大病,但一口气这么多病砸过来,十三爷的身体底子大概不太好。
李薇特意问起了前几年的毒酒事件,会不会对十三爷现在的病情有影响?
黄升斟酌了下,坦白道:“回贵主儿的话,十三爷当年就是因为饮了毒酒,这才把胃给弄坏了。”
别人的就算不是铁胃,也不是纸捏的。十三爷的胃现在就是纸做的。因为胃的关系,所以他这几年不管补什么,能吸收的都有限。长此以往才让他现在的身体这么糟。再加上这次弘昌的事给十三爷带来的压力太大了,能撑到来给四爷请罪就算他坚强。
晚上四爷去看过十三爷后回来,李薇把太医的话用白话学给他听,说完就试探着劝他:“十三爷的身体就是这样,你也别太担心了。”
太医们算是把十三爷的病情给推得一干二净。十三爷身体不好是因为之前的毒酒,身体这么虚是当时的后遗症,现在底子都这样了,他们治不好真是太正常了。
当然,能治好自然是他们医术高超。
李薇虽然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十三爷的病未必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但听了还是心惊胆战。
四爷:“朕回来前去看十三了,他今天的气色倒是好多了。”
昨天十三来的时候真是如丧考妣,他还奇怪十三这是怎么了。刚听到弘昌做的那些混账事时,四爷真是想立刻让人把弘昌抓过来。
不过十三趴在他脚下哭成这样,他实在不忍心。
昨天半夜时十三突发急病,整个人躺在那里简直就像下一刻就会咽气一样。
四爷半是心疼难过,半是愤怒。
让他此时因为十三的病恕了弘昌,他不愿意。弘昌不但不忠君,还把他的阿玛气成这样。这种目无君父,不忠不孝的人,怎么能宽恕?
可眼看十三病成这样,他也不能在此时再把他儿子给绑了来。
何况之前他办隆科多没问题是因为佟佳氏已经过气了。所以朝中并不惊慌。如果他在此时又从怡王府把弘昌绑出来,十三病重的消息再传出去,那京中又要乱猜了。
再加上还有弘晖的事。
说起来十三出事都比弘晖严重。因为十三关系着朝局,弘晖现在能影响到的人还有限。在朝的没有人想掺和到阿哥们的事里去。他们都要掂量下自己是不是有当年的明相和索相的份量。
聚在弘晖周围想分一杯羹的都是失势的想翻身的。
但就算弘晖再不重要,当十三也出事后,只怕就会有人想趁着京中这乱局做手脚了。
四爷不能不防。
结果他正在为难中,张起麟就过来说了那边薇薇跟兆佳氏说的话。
这次遗诏案发后,他就把篱笆扎得更紧了些。
以前是只防着外人,现在他知道就算是园子里的人也不能疏忽。只要是事关朝局的事,不管是谁私下议论都要立刻报给他。
薇薇那番话真是听了就让他不自觉的发笑。
他就顺着她的话跟十三说了,果然十三就像放了心般睡着了。
回过头来想,这件事还就是薇薇这样处理是最合适的。
高举轻放,又能安抚、收拢十三的忠心。而且京里现在也不适合再出事了。他也知道,十三肯定会好好的看住弘昌的。
用过晚膳,李薇旁敲侧击的想说动四爷来个全身检查。
她绕在四爷身边叹了几回十三爷。
“唉,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其实当年毒酒那件事结束后,咱们就应该想到十三爷的身体肯定会受到影响。”
“结果现在小病拖成大病。”
四爷放下书,很欣慰的说:“你不用担心,太医说话就爱夸张。他们是怕治不好担责任才会事先把病情说得严重点儿。”
李薇还是叹气:“不过太医说的也有道理。十三叔当时喝了毒酒,吐血又便血,那胃和肠子肯定是受伤了。他当时年纪也不小了,不像小孩子能养好。太医说就是因为这个,他吃一碗饭却只能起到旁人一半的作用。长久下去自然身体就虚了。”
四爷被她说服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道:“那朕让太医给十三开几个药膳方子,让他从现在开始补养。”
李薇坐到他身边,终于把话题转到四爷身上——她从没发现四爷竟然是这么迟钝的。他就不想想她会这么关心十三爷吗?
她道:“爷?”
四爷放下书,转头看她,笑:“嗯?”
他感到薇薇来握住他的手,她道:“爷,你也让太医给看看,开几个药膳方子从现在开始补养呗?”
四爷恍然大悟。
屋外的张起麟就听到屋里万岁爷朗声大笑起来。
屋里,四爷搂着李薇摇晃几下,拍着腿说:“坐上来。”
他都这把年纪了。李薇小心翼翼的不敢坐实了。
他道:“你转这么一大圈就是想劝朕补养的?”
李薇点头:“十三爷这一病我才发现,其实你现在这个年纪已经是病不起的了。”
人的年纪越大,越不敢生病。因为一场小病都可能要命。
身体素质在下降,恢复和痊愈的速度也在变慢。而同时药的作用也在减小。像这次十三爷一病,太医们连方子都不敢开,每一味药都再三斟酌。
李薇算是第一次看到什么叫太平安。
就是吃不死人,但也治不了病的方子。
中医的见效并不慢。李薇吃了一辈子的中药,很清楚见效的药只有一剂就会有起色。所以大夫开药时通常都会说:我先给你开三副,你吃完了再来找我。
但见效快的药通常都会有很强的药力。身体虚弱的人是撑不下来的。
每到这时,太医们就不以治病为目的,而是以不死为底限。只要他们的病人一时半刻不会死就行。拖上一段时日,能治好是运气,治不好就是药石无效。
李薇更害怕的是这次是十三爷,还有四爷在这里震着。太医们还不敢太敷衍。
但如果躺在那里的是四爷呢?
她有那个能力压住太医认真给四爷医治吗?
就算到时她还有四个儿子在,那又怎么样呢?
她记得有句话叫治病靠命硬。不管大夫医术还是先进技术、仙丹妙药,最终还是要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她现在就是想把四爷的命给夯的实在点儿,硬点儿。
四爷听她这么说了一大串,拿她没办法,笑着说:“行,都由着薇薇。薇薇让朕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492章
七月中旬,天热得厉害。
弘昐赶在一开城门时就快马出城往园子里来,就是想贪那太阳还没高升前的一点凉意。就这样到了园子里的的时候也已经晒得不成人样了。
薄薄的素纱袍子上半截被汗浸透,全贴在身上,下半截混了一路的尘土,他这么着出现在洞天深处时,弘昫当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弘昤这个弟弟更乖巧些,喊人备水给他洗漱更衣。
弘昐阴笑着把弘昫给挟进屋去让他擦背,不一会儿弘昤进去时就看到弘昫也泼了个满身湿,跟在浴桶里泡着的二哥打水仗。
弘昤把衣服放下,叫个小太监进来侍候,把弘昫给提了出去。
弘昐爱跟小弟弟玩闹,今天过来也是皇阿玛派人宣他。见弘昤把弘昫拉出去就安心洗澡,结果就听到窗外弘昤恨铁不成钢的教育弘昫:“你怎么这么傻?二哥光溜溜的在浴桶里,你穿着衣服跟他打水仗,谁吃亏?”
外头,弘昫抹了把脸上的水,仿佛不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傻,半天道:“……对哦。”
“对p!”弘昤拉拉他这一身不见干的衣服,“赶紧换去!”
弘昐洗完出来,早已不见了弘昫,只有弘昤在外头等着。
弘昐笑道:“怕我再欺负弘昫?”
弘昤不开心道:“二哥,你明知道弘昫就是皮了点,心眼不多,你还这么逗他!”
弘昐想起以前弘昀也是先讨厌弘时,后来就把弘时当自己人护着了,拱手作揖道:“是二哥错了。”
弘昤满意点头,跟着就听二哥摸着下巴说:“弘昫的心眼全都放在做弄人上了。”
弘昤也想叹气:“是啊,结果轮到他自己被作弄就反应不过来了。”
这时,已经换了衣服却披着头发的弘昫冲进来笑着说:“二哥,额娘让你今天留下来用午膳。”
弘昤一看就道:“怎么不梳起来?”
弘昐却早就想到了,对弘昤说:“你别说他傻。他这不是就找额娘告状去了吗?”转头看再弘昫,果然一脸奸笑。
弘昫坐下道:“额娘说我头发湿了,现在太阳又大,编起来日后会头痛,让我就这么晾干再编辫子。”
弘昤这才知道刚才他让弘昫去换衣服,弘昫就跑额娘那里去换衣服了,顺便告了二哥一状。
他虎着脸去看弘昫,不等弘昫再找靠山,弘昐换好衣服就跟两个弟弟说:“皇阿玛叫我有事,我先去了。中午一起用膳再说。”
走过弘昫身边时,弘昐疼爱的拍拍弘昫的脑袋:“好好跟你五哥在这里待着啊。”
走到勤政殿前就能感到丝丝从殿内溢出的凉意。
张起麟一早就听说二贝勒到了,还知道二贝勒先去了洞天深处,此时就候在殿外,看到弘昐过来就快步迎上前,“给二贝勒请安,万岁爷早就在等着您呢。”
刚才见完人,万岁听说是二贝勒到了就不见人了,还让人去煮茶拿点心。
弘昐不由得又快了两步。
东暖阁里放了两座冰山,都是在窗下。虽然被太阳晒着化得快,但顺着窗口的凉风刮进屋来,让弘昐一进屋就觉得比外面要凉快得多。
四爷坐在榻上,看到他要行礼就摆手:“免礼,过来吧。”
弘昐上前,四爷抬头打量了几眼,笑道:“换过衣服了?大热天的喊你过来,回头你额娘又要嫌你晒黑了难看,督着要你涂药水了。”
弘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额娘近年总爱盯着些琐碎事,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他坐到四爷对面,张起麟亲自带人送上微微烫口的茶和数碟点心。弘昐就顺着四爷的意思吃起来。
四爷关爱的看着他吃,见他用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撤下,道:“一会儿跟朕和你额娘弟弟们用顿午膳,这些就别多吃了。”
弘昐漱过口,四爷才把炕桌上的一本折子抽出来给他,道:“你回京时就把这本折子带给你十四叔。”
弘昐双手接过就要放下,四爷示意他翻开看看。
弘昐翻开,见上头就写了很简单的一句话:着,夺怡亲王爱新觉罗·允祥之长子爱新觉罗·弘昌的贝子衔。
弘昐脸上不免露出吃惊的神色来。
他放下折子,四爷轻轻叹了一声:“一会儿你再去看看你十三叔吧。”
遗诏案是连弘昐都不知情的。
在万方安和里,已经去过杏花村的弘昐把折子拿出来给李薇看,道:“只怕到了十四叔面前,十四叔还要问儿子原因。”
李薇接过扫了眼放到一旁,说:“你阿玛就是不想应付你十四叔才把你喊来的。”
弘昐:“那儿子……”
李薇:“什么都别说。要是问起你十三叔,就说在园子里伴驾呢。”
四爷不打算把弘昌干得的事揭出来,甚至不打算深究。不管弘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跟那些人勾结,是做内应?还是搜乾清宫有他一份,看在十三的份上都到此为止了。
不过,李薇猜估计十三爷也不仅仅只是请罪,他从弘昌那里问出的事才是他拿来给弘昌买命的关键。
但这些四爷就没跟她提了。
不知是打算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是别的缘故,十三爷府上的这件事是要按下去的。
但这同时就不能解释弘昌的贝子为什么突然就被抹了。毕竟外面人看他可是什么错都没犯的。突如其来就被抹了世子,背黑锅的只能是兆佳氏了。
弘昐在园子里用过午膳就起程回府了。
弘时的府邸虽然已经建好了,他却还是整天不是在他这里,就是到弘昀那里。
弘昐刚进府就听太监道:“四阿哥中午头就过来了。”
“他也不嫌晒。”弘昐道。
进了书房,就见弘时浑身没样的歪在榻上看书,襟怀大敞着,一脸□。
弘昐进来先把他看的书抽出来,见封面上的《浣纱记》就把书卷成筒朝他头上敲去:“这是想福晋了?等明年吧,明年怎么着也该你娶福晋了。”
弘时摇头道:“我不着急。反正这福晋早晚都是我的。”
回来这一路也是出了一身臭汗,太监们把浴桶抬进来,弘昐好好的泡了一场才出来,就见弘时拿着他带回来的折子看。
他也不当回事,道:“别把手印按上去了,我还要递给十四叔呢。”
弘时放下道:“弘昌的事发了?”
弘昐点头,坐下让太监擦头发。既然回来了,他就连头发也一起洗了。
“那就这么算了?”弘时看出来了。
弘昐把太监挥退,自己拿干布擦,道:“看来是十三叔去求情了。”
弘时扼腕:“便宜他了啊。”
上头的皇阿玛还当这群皇三代们都是孩子,可弘昐和弘时却早早的就发现在皇三代里有不少人憋着给他们下绊子呢。
弘晖当年在皇宫里结下的人缘还真不少。各府进宫读书的人里少有不买他的账的。
虽然后来弘昐出来后,各府的次子、三子中肯跟他相交的也不少。但在他们的府里还是以长子为先的。肯为弘昐跟长子对着干的没几个,多数都是私底下表示:咱们跟着你。
弘昌在乾清宫捣什么鬼,他们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弘昀开府前后,就是这些人拼命给弘昀下绊子。其中就透出了一两句他们的大事。
弘昐跟弘昀商量过后,认为就算不擒贼,也要先断了他们一条手臂。
何况弘昌胆敢以他的侍卫身份给人在乾清宫行方便就该杀。
但弘昐和弘昀都拿不准这事交到皇阿玛手里是个什么结果。何况他们并无实证,大半都是猜测。想靠猜测干掉十三叔的长子,一个不好可能就会结下大仇。
左思右想,弘时出了个主意。
他道:“当侍卫也要手脚齐全,咱们找人把弘昌给打断一条腿不就行了?”
弘昀道:“那也太狠了。打断胳膊就行了。”
弘昐:“还是太狠。又不知道他一定就做了什么?”
几经商议,他们决定让人扮做争风吃醋,要么削了弘昌的鼻子,要么削他一只耳朵。
“这样好。”弘时痛快道,“反正只是让他不能再进乾清宫当差就行了。”不伤筋动骨的,面相上有些不谐,他也早就娶了福晋有了儿子了,不至于连媳妇都娶不了。
虽然招数是黑了点儿,但无疑是相当有效又不会引起大麻烦的。
于是他们商量好了人手,查清了路线,确定了行动计划:弘昌不出府了。
等啊等,等了两三个月了,结果就等来了这本折子。
晚上,弘昀也过来了。他也看到了折子,笑道:“十三叔鼻子真灵啊。”
“好歹经过两朝了,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他也坐不稳这个怡亲王。”弘昐道。康熙朝的王爷也不少,受重用的却就那几个。可见爵位多高不重要,人是不是能让皇上使着趁手才重要。
不然当个干领俸禄的闲王也不是没有的事。
第二天,弘昐就揣着这本折子去找他十四叔了。
十四看到弘昐亲热得很,立刻就把弘暟叫过来了,道:“你们兄弟也有段日子没见了,坐下好好喝一杯。”
孝惠皇后才去没多久,不过关起门来在自己府里,也是不需要太在意的。
弘昐陪着用了三杯就不肯再喝了。
十四也没强劝,见弘昐来貌似是有正事就让弘暟先下去,他领着弘昐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弘昐掏出折子,十四拿在手上看了一遍,轻轻合上,看着弘昐道:“弘昐,给你十四叔一句实在话。弘昌这是干了什么?”
要说弘昌因为不是嫡子才被抹下去,这根本就说不通。是嫡非嫡这种事都是由皇上说了算的,是皇上拿来卡各府的手段。当年安郡王府丢了爵位,那是因为八爷。
所以要么是弘昌出事,要么是十三出事。所以万岁才拿这个来惩罚怡亲王府。
弘昐摇头:“侄儿不知。”他是真不知道皇阿玛和十三叔都查出了什么。他自己查出来的那就更不可能跟十四叔提了。
十四:“那你十三叔呢?”
弘昐:“在园子里伴驾。”
这么说不是十三出事。
那就是弘昌自己做孽了。
十四确定这个就行了。弘昌不算什么,只要不是十三出事就行。没了弘昌,十三的儿子多着呢。
弘昐告辞后,十四就让人去喊弘春了。他要告诉弘春少跟弘昌来往。
数日后,十四跟火烧屁股一样冲进了圆明园。
李薇听下头说了就让人准备给十四爷的屋子,还有做几道他爱吃的菜,这样四爷留他用膳时也能显示下兄弟之情。
结果不到半天就听说十四爷又匆匆回京了。
晚上,四爷过来了,看不出有什么。李薇拿不准十四爷是身上有差事才匆匆回京,还是惹恼四爷被赶回去的。
干脆直接问他。
四爷把擦完手的手巾板扔到太监捧着的托盘里,一派淡然的道:“十四是过来跟朕说,想求朕把弘春的贝子给抹了。”
李薇:“……总不至于弘春也掺了一脚?”
四爷笑了下,挺平静的拿起书说:“朕也有好几年没顾得上看看这群小子了,现在看来是都大了,主意都不小。朕改日还真要把他们都给宣来看看了。”
第493章
李薇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爷对弘晖有着浓浓的父子情,可他对其他府邸的侄子们就未必有这份耐心了。
一个弘昌仅是个例,再加一个弘春,四爷简直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
之后几天,他都忙得不见影。连原本发到她这里给仓库盘账的张保都叫回去了,十三爷还留在杏花村,四爷亲自去了一趟,过了会儿,守在杏花村的太监过来请她过去。
这太监虽然不知姓名,但记得是张起麟身边的。
李薇问他:“万岁爷呢?”
小太监挺好笑的左右张望了下,大概是头一次自己传话,估计还是秘语,所以十分慎重紧张。
他悄悄伏耳告诉李薇:“万岁爷已经走了,临走前叫贵主儿过去看看。”
看什么?
等见到又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兆佳氏时,她才知道四爷把她叫过来是为什么。
她握了下兆佳氏的手,触手如冰。明明是大热的天,她这一路过来都是一身汗,杏花村这里却连冰都不敢搁。
她让玉烟去寻了个手炉来,她接过塞进兆佳氏的手里。
听兆佳氏说的,四爷刚才亲自过来是把弘昌身边的人给要走了,连平日里弘昌交好的朋友有哪些也都问了。
李薇只好再替四爷和十三爷的兄弟情刷一遍漆,其实兆佳氏现在所求的也就是个安心了。她刻意留在这里陪了兆佳氏一下午,听她不停的说四爷有多看重十三爷,终于把兆佳氏又给安抚下来了。
晚上回去见到四爷,他道幸好十三没想着把人给干掉替弘昌掩饰。
“十三待朕还是一片忠心。”他道。
她端了杯茶给他,就势坐下问:“那现在审出来什么了没?”
四爷笑道:“没那么快。”他轻轻摇头,仿佛有些惊讶的说:“朕实在是没想到,在那样的重刑下,他们竟然还能有所隐瞒。”
只能让他感叹奴才什么时候都在想方设法的瞒着主子,哪怕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有功夫耍心眼。
李薇坐在对面看他。
他道:“之前抓进去的人供出来的人虽多,但却都把弘昌给瞒下来了。”四爷的感觉相当复杂,这些人会瞒下弘昌,无疑是因为他对怡王的盛宠,让他们以为说出弘昌不会被相信,反而会让审案的认为他们说的是假话。
但与弘昌相反,像八爷,隆科多,曹家这些说出来了更容易取信于他。
“人嘛,他们在赌命,当然要挑最有可能救自己的方法。”李薇道。
四爷摇头,薇薇不明白。如果不是事关遗诏,他估计就会把案子交给十三来审。正因为关系遗诏,他才宁可用太监审。
可现在他发现,如果一件事会跟审案的人有牵扯,这个审案的偏偏是他信重的人,那他就得不到真相。
就比如这次,如果受审的发现审他们的是怡亲王,哪怕把他们打烂了,他们也不会吐出弘昌一个字。
而如果不是十三对他忠心,四爷就会被永远蒙在鼓里。
再说十三的忠心……
事发是在年初,距今已有半年多了。
十三,也是等到事情平息后才来认罪的。
人都有私心。四爷并不觉得受了什么打击。他只是发现这世上其实没有人能够承担起他十成十的信任。
李薇在旁边道:“那……弘昌他们……”
四爷回神,看着她笑了下:“你放心,朕虽然会把弘昌和弘春宣过来问问,但不会对他们用刑。”
李薇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问如果这么查下去,最后牵扯出来的人太多怎么收场?只是十三和十四两个还好说,万一……
谁知道京里一共有多少王府牵扯进去了呢?可能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串联在一起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四爷听她这么说,嗯了声,握着她的手说:“说得有道理。但问还是要问,罚还是要罚。朕不能因为顾忌他们而由着他们继续作大。”
八月,五爷家的弘升、七爷家弘曙均被革去贝子,交其父严加看管。同时弘昌和弘春的事也被传了出来。
京中大哗。
上一次四爷封各府世子时,从直郡王到七爷府都在列。十三爷和十四爷因为深受圣恩,是特意提上来一起册封的。
结果现在又一起革了,唯一一个幸免遇难的就是三爷家的弘晟。
三爷府上,三爷让弘晟跪在地上,脱去上衣,亲手拿竹板子打他来逼问:“你说,你有没有跟他们掺和到一起去?”
弘晟的背上早就被打得没有一块好皮,可他也没有哭闹求饶,只是咬牙忍着,道:“阿玛,我不傻。我跟着弘晖混是就是想借他的光过的轻松点儿。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都没掺和。”
三爷说:“你说真的?错一点,你阿玛我可救不了你!”
弘晟道:“阿玛,我明白。我跟他们比不上。您把心放到肚子里,儿子绝没有掺和进去!”
与这件事相对的,则是宫中两位太妃出宫的事。
五爷府上因为弘升,宜太妃出宫并没有大摆宴席。请来的只有九爷和两家的亲戚。
书房里,九爷跟五爷碰了一杯,若无其事的问:“今天没见着弘升啊?”
五爷面色阴沉,嘬了口酒道:“还在床上躺着。”
九爷就纳闷,以前他也没觉得他五哥有多吓人,现在出宫了,年纪大了,他反而不敢在五爷跟前没大没小了。就现在五爷的样子,他都不敢贸然替他侄子求情。
于是转口说起了惠太妃:“弘昱这小子现在算是熬出头了啊,哈哈哈!”
五爷冷冷的嗯了声,九爷干笑两声只好自己歇了,闷头吃起了菜,还给五爷挟:“吃,吃菜。”
还是吃菜最安全了。
弘昐此时被叫进了圆明园。
四爷跟他说,“过些日子,你去看望下你几个堂兄弟。”
弘昐猜指的是刚被革的弘升他们?皇阿玛这是让他去施恩?可他不能确定,犹豫了下还是追问:“皇阿玛的意思是让儿子去看弘升他们?”
四爷轻轻点头,道:“什么时候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下可给弘昐出了个难题。
皇阿玛的意思他明白,都是姓爱新觉罗的,又是血缘极近的堂兄弟。不止是本朝,就算是下一朝的皇帝都不能把这些爱新觉罗的给砍干净。
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用,只能拉拢。
最重要的是大清勋爵并不止是爱新觉罗一家。所以爱新觉罗自己绝不能结成仇敌给外人空子钻。
看着弘昐离开的背影,四爷盼望着这个儿子不要让他失望。
康熙末年,先帝引得直郡王与理亲王互斗,给爱新觉罗氏埋下了一个隐患。从此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
只有爱新觉罗氏越来越强大,才能保证爱新觉罗氏能永远的坐在这个皇位上。
他希望弘昐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自从登基后,他花了无数的功夫也没能将兄弟们都收拢到手里。恩厚了,就会有私心,严苛了,他们就会渐渐站到他的敌人身边去。
就像这次佟佳氏、老八府上牵头就能聚集起这么多的人。这世上他的敌人越多,反对他的人就会越多,他的皇位就会越来越不安稳。
下一任的皇帝不能像他一样,他盼着弘昐能够在宗室,大臣中都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者。
如果弘昐做不到,那他还有剩下的儿子。
回到京城的弘昐还是一脑袋的纠结。他明白皇阿玛叫他去看望弘春等人的目的是让他收服他们,所以这个时机很重要。
去早了,太明显。就像当年弘晖在宫里被人为难,弘晰和弘昱立刻跳出来‘救’他。额娘就跟他说过,这就明摆着是这两家都在想把弘晖拉到他们的阵营去。
但太急迫的话,就容易让人心生怨言。这种不平埋在心底,日后就算是有忠心也不纯粹。
但太晚人家说不定就不稀罕了。也说不定会有别人去抢着施恩,果子就被别人摘走了。
所以皇阿玛才说什么时候去都由他。
这是在考他的眼力和行动力。
他回到府里,太监过来说今天不但弘昀没来,连弘时也不在时,他还好笑:“今天倒清闲了。”
太监笑道:“主子爷是在前头洗漱更衣?还是去后头?”
弘昐想了下,道:“去后面吧。”也看看孩子们和福晋。
陪着博尔津氏和孩子们说了一晚上的话,弘昐觉得紧绷的脑子放松了些就回到前院休息。睡前,他叫来太监问:“今天京里有没有什么事?”
太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三爷、五爷、七爷、十三爷和十四爷的府上都关着门,不见客也不收帖子。倒是九爷府上的人去五爷府上看了眼,听说送了些药材。”
他边说边看弘昐的神色:“还有太医院那边的人还没回来,听说几个太医都留在各府了。”
弘昐想这下各位叔伯打起自家儿子来可是下死力气了。
他又问:“大贝勒府上呢?”弘晖那边有动静吗?
太监摇头:“没见有动静。”他顿了下,说得更详细:“除了采买的,没见他们府里有人出来。也没往各府送帖子或东西。”
弘昐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心里多少有些举棋不定。
书房的桌上摆着一个半大的贵妃瓷圆白浅盘,里头放着一块五六寸高的吸水石,石上爬满青苔,另一侧是三五株的观音莲,都是幼小可爱的。
额娘早年拿给他玩的,那时他们还住在府里。比起观音莲,他更喜欢吸水石,因为上面有浓绿的青苔,额娘就让人专门做了一盆只长青苔的,浓绿的青苔像一个小小的草坪般能让人捧在手里。
额娘在这时会怎么做呢?
——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太监看二贝勒站到书桌前赏了会儿那个盆景,吩咐他道:“让人备点儿药材,几本书,明日送到各府去。”
太监道:“主子,要不要再添两份?”
弘昐点头,“都添上吧。”就当是他们兄弟一齐送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的,给各府准备的药材和新书都准备好了。连三爷府里都有,因为听说弘晟也挨了板子。
药材除了人参外,就是清热解毒消棒疮的成品药膏。书,也是普普通通的宫中新书。
挺普通的礼物,但在京里还是稍嫌引人注目了些。
九爷听说二贝勒往各府送东西了,挟了个炸花生米扔嘴里了,嚼出一嘴的香来,笑道:“我这个侄子够气魄!这京里还就他敢趟这个雷呢。”
小狗子在一边给他们九爷倒酒,刚刚好每杯只倒七分满。
九爷一口嘬了,不乐道:“才刚是九分满,再减到八分,你还想管着你家爷喝酒啊?”
正守孝呢。小狗子嘿嘿陪笑,壮胆道:“叫奴才说,二贝勒这胆子虽说大,但不是听说二贝勒是刚从园子里见过万岁爷回来?说不定这是万岁爷吩咐的呢?”
九爷瞪了他一眼:“多嘴。”
小狗子乖乖跪下自己轻轻掌了两下嘴,声音清脆,就是扇完不见一丝红。
九爷轻轻踢了他的腿让他起来,道,“别装了,听着响,怎么不见红啊?”
小狗子迟疑了下,挤着眼高扬手就要狠狠给自己来两下,被九爷扔过来的一颗炸花生米给砸到脸上,他睁开眼,九爷扬扬下巴:“倒酒,还想让爷自己倒啊?”
小狗子笑嘻嘻的赶紧爬起来给他家爷倒酒,才倒了七分满想把酒壶移开,九爷:“嗯?”他只好再继续倒满。
小狗子就知道自家爷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侍候他这么多年,除了挨别人的打,没挨过自家九爷一下板子。
九爷道:“就算是万岁吩咐的,冒头的也是他。”真当有了万岁撑腰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现在弹劾十三和十四的折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十三爷府里,弘昌还没回来。但弘昐的药还是送来了,现在就摆在十三爷的面前。
两匣百年老山参,再加上一些宫里治跌打的药膏,还有旁边的一摞新书。
这些东西摆在那里,都让坐在十三爷床前的兆佳氏浑身发毛。
“爷……”她看着十三,“这二贝勒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听说前头还有弹劾他们家爷的。若是以往,万岁都不理,这次却发来让十三爷具折自辩。
但上头也写道十三重病,可由旁人代笔。
如果说万岁因为弘昌的事对他们家爷离了心,可这最后一句又像是还有那么一点的恩宠之意。
兆佳氏拿不准了。
经过康熙朝后,她早已是惊弓之鸟。
十三爷的脸色还不太好,透着一股虚弱劲。他握住兆佳氏的手笑道:“别在意。这是好事。”
在兆佳氏的不解中,他看向摆在桌上的礼物,笑着松了口气说:“咱们家现在已经没事了……”弘昐这是在施恩。他能这么做,一定是万岁的意思。
这件事终于已经要过去了。
兆佳氏一听,这下再看这些东西就透出喜色来。
但她还记得弘昌,不由得问:“那弘昌……”
十三爷听到她的话后,脸色又沉了下去。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淡淡道:“我能保下他的命,就已经对得起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494章
弘昐往各府送东西像是吹响了集结号,别的府上开始试探着去这些府上走动了。最受欢迎的还是十三爷和十四爷。
一则,十三爷的身体在那里放着。太医不说天天过去,两三天里肯定要过去请次脉的。这就说明皇上一定还没把十三爷给扔到一边去。
至于十四爷,那是跟万岁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才听人说,十四爷家的长子倒是被打了关在府里了,次子和三子却被接到园子里去了。
李薇站在楼船上,手里拿着四爷才给她的一幅千里镜,挺大的,托一会儿就手酸。据说这个也是传教士晋上来的,四爷说这东西不稀罕,康熙年前就有传教士拿过来了,他们还让人从西洋海船的船长手上买过几架。
这一架,一看就是专门做来送给四爷的。因为上头挺特别的盘了条金龙,还镶了好多宝石跟黄金。
她跟四爷说想做个架子专门用来托它。
四爷笑道:“行,你要想要就让匠人想法子做一个送来。”说罢捏着她的胳膊道,“你这胳膊上的肉都是虚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晚上她就让他尝了尝她的手和胳膊有力气没力气。
他好奇她拿这千里镜干什么,听说她是拿来偷看洞天深处的弘昤和弘昫,还有偶尔也能看到他在勤政殿坐腻了,在屋里转圈,顿时哈哈笑起来,道:“好好的东西,让你拿来干什么。爱看就看吧,平时朕和儿子们都不在你身边。”
跟着第二天他就亲自画了图纸让人去做千里镜的三角架。
不过暂时她还要用手托着来看。
玉烟在一边帮她托着胳膊,这千里镜用料实在,少说也有个三四斤重。
她透过千里镜看到洞天深处前的那么人造小溪前,弘昤和几个人好像在那里脱了靴子踩水贪凉。
她放下千里镜道:“让人去看看,要是想游泳就到湖边来,不然就在园子里跑跑就行了。”园子里的水都是抽取的地下水,透心凉。夏天贪那点儿凉意,回头再弄个关节炎就得不偿失了。
在湖心的楼船上,她站一会儿看累了就坐下歇歇,歇够了再站起来看。
到中午时,她吩咐道:“把弘昤他们都喊过来吃鱼。”
跟弘昤弘昫在一起的就是十四爷家的弘明、弘映和弘暟。
李薇情知四爷绝不希望各府世子这档事再变成京中的话题,所以她就跟他提了。本来在园子里读书的阿哥都是跟弘昤和弘昫差不多大的,弘明和弘映都大了点儿,一开始就没收进来。
现在外面猜什么的都有,不如把人接过来,也给京里降降温。
四爷准了,她就让人去接人了。
至于为什么只接十四爷府上的,那是因为圣恩没那么廉价。十四爷在这次的事里算是被扫到的。
弘春是侧福晋所出,但因为是长子,所以这个世子还是他的囊中物。但他的额娘并不受宠,侧福晋这个位子,还是他阿玛为他提他的身份才给他额娘请封的。所以弘春自小就特别的上进。
他的上进不但表现在抱弘晖大腿抱得特别积极的份上,还有像乌拉那拉家的刚安和隆科多家的玉柱,他都挺能结交的。
当然,被十四爷一顿板子打下来时坦白也坦白的特别快。现在听说在家里正憋着劲一天一封请罪折子往园子里递,听四爷说写得比十四爷深刻多了。四爷还写了一些话回他,跟她说认为弘春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不小心走错路了。
但他这世子暂时也是真没机会再戴上去了。
正因为弘春认错态度很好,在四爷这里挣了印象分,十四爷才算是洗白了一点点。
相比之下的十三爷都差了一点。
十三爷府上的弘昌也写了请罪折子了,但一看就是经过先生和十三爷润色过的。深刻够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真情实感。要是没弘春比着,弘昌的也不差什么。正因为有弘春了,四爷难免觉得弘昌这个有砌辞粉饰的嫌疑。
更何况,在这一堆世子中间,只有弘昌是被他亲口放到御前侍卫中的。打的自然是父子承继的念头。从底下熬上来的,才能在侍卫堆里混出人缘来,日后也好接十三爷的班。
结果弘昌就出了这么一档事。
所以都是丢了世子之位,弘昌跟弘春是不能比的。
这次被接过来的弘明和弘映在园子里也住了七八天了,看脾气都不错。弘明虽然是完颜氏生的,但出生时十四爷和完颜氏的感情还处在谁都看不起谁的阶段。他的脾气就比较软,也是因为他现在见到十四还跟小可怜似的,十四爷才对弘暟宠得不像话。就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个儿子也怕自己。
他们两个进来时大概已经被交待过了,弘昤和弘昫就像多了两个跟屁虫一样。
弘昫发现后比较坏心眼,逗着弘明和弘映比赛吃饺子。结果不想人家年纪大他大,比他能吃,最后他吃坏了肚子,人家还好好的。
弘昤趁机来了个机会教育,跟弘昫说人家都是让着你的,你别太蠢了。
弘昫还真有点被点醒的意思。
中午在楼船上吃的是全鱼宴,园子里湖多水多,养的鱼也多。清蒸、红烧、干炸、糖醋。只有弘昫被管着只喝了一碗鲜鱼汤,他吃坏的肚子还要再养两天。
晚上,四爷一回来就点名要吃饺子。
“前几天就听说你这里做饺子了,朕没赶上。今天让他们再做一次。”四爷这么说,李薇就吩咐人去准备了,一边跟他道:“我只让他们准备了几种素馅的。”黄瓜、鸡蛋、虾皮。
天太热,吃点清爽的好。
两盘饺子下肚,四爷拉着她去园子里散步。天已经黑了,风渐渐凉起来。
草丛里能听到蝈蝈的叫声。
快到湖边时,张起麟过来说弘昤他们几个在草丛里抓蝈蝈呢。
四爷一笑,“那咱们绕开他们。”
一行二十多号人,蹑手蹑脚的从旁边的路上走了。
走得远了,李薇让人回去问他们身上有没有带驱蚊的香包,涂没涂驱蚊的药水。
不等下头人领命而去,四爷就笑道:“不用问,肯定没有。朕小时候去抓蝈蝈都不敢带香包,就怕蝈蝈闻到香包的味儿就跑了。”
这样说药水肯定也没涂了。
李薇就让人去准备药澡等他们回去了泡。
四爷在一边看着,等她吩咐完了就笑:“你啊,真是个操心的额娘。”
李薇:“蚊子咬得厉害了那包几个月都消不下去。他们在草丛里钻半天,回头咬上十几个,觉都不用睡了。”
“那也是他们活该。”四爷很意外的竟然这么说。
李薇一愣,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慢慢道:“你拦了这一次,他们就永远不知道为了抓蝈蝈不带香包有什么苦头吃。等他们真要带着十几个蚊子痒上半个月,日后自然就不会再为了蝈蝈挨咬了。”
她一时就没了话说。
大家安安静静的走着,夜色中的园子也是美丽的。灯笼下的草木绿得像碧玉,带有梦境般的美感。
他道:“十三那边,太医怎么说?”
十三爷搬出园子后,太医都是她叫人去的。所以太医的折子也都是递到她这里来。
“挺好的。就是还要慢慢补养。”十三爷是数病齐发才一时显得严重了。在园子里时感冒和中暑都好了。
四爷嗯了声,点头:“那就让十三好好养着。”
——他指的不会是九门提督不让十三爷干了吧?
四爷这句话让她脑补了两天,跟着就发现这跟她有个p的关系?十三爷当九门提督对她也没好处,不当九门提督,对她也没坏处。
她决定还是按四爷的话来理解,这就传话让太医好好的给十三爷医治,再让人送了一批药材过去。
第495章
送走园子里的太监,十三爷靠在床头,让人把弘暾喊来了。
他披衣起身,弘暾进来时就看到阿玛正在磨墨。
十三抬起头,看到他就笑着叫他过来,指着砚台道:“你来磨吧。”
弘暾肃手道:“是。”说罢规规矩矩的上前来,一语不发,眼睛也不敢乱瞟乱看,挽起袖子开始认真的磨墨。
弘暾出生时,他和兆佳氏的感情已经好了。弘暾是他们一起期盼而来的儿子,也是十三寄于厚望的儿子。
当时他正被皇父厌弃,府里上下都死气沉沉的。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翻身了。
弘暾之前已经有了弘昌,而且当时他和兆佳氏商量过,都认为弘昌身为长子,这个府日后还是应该交给他。
兆佳氏经过那段时间后已经有些心灰意懒,只求家小平安无事。她道:“我不想让儿子去争什么。弘昌现在看着懂事又机灵,等他种过痘,就给他额娘请封为侧福晋吧。”
他当时想的是,他成了这样,接下这个府到底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兆佳氏这样说是她大度,既避免了府里再因嫡长之争起争执,也免得他们几个兄弟离心。
何况虽然他厌恶瓜尔佳氏,弘昌却是他的亲生儿子。
弘暾是他亲手养大的。当时他受了那次磨难,深深觉得做人还是规矩些得好。最好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骄横之心。自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岂知在旁人眼里说不定只是一根草芥。
所以弘暾就被教成了这个木头性子。
而弘昌却正好相反。大概是瓜尔佳氏知道她的后半辈子都系在这个儿子身上了,而弘昌从小看到的就是兆佳氏生下的一个个弟弟们。所以他也是一心一意要上进的。
十三爷一直只以为弘昌是心性坚毅,为人也有想法。何况他们兄弟从来没闹过意气,相处的还相当不错。他……就从来没想到弘昌会闯下如此大祸……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当阿玛的不好。
弘昌的强硬,弘暾的懦弱都是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教好他们。没有让弘昌明白野心从来跟风险绑在一起,一个不慎就是泼天大祸。
而且经过这次的事他也发现了,弘昌没有足够的仁心。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会给这个家带来什么灾难,如果当时他有一丁点的顾忌,他就绝不敢把人放进乾清宫!
弘暾磨好墨就站在一旁,十三写完请罪告病的折子后放在一旁晾干,把这个儿子叫过来说话。
弘昌他是不敢指望了,这个府日后也不能交给他。
弘暾被他教得有些过于听话了,十三本来还觉得他有些太胆小了,但现在经过弘昌的事后,他反而认为弘暾这样正好。
当皇上的臣子,本来就不需要多大的胆子。
折子晾干后,十三把折子交给弘暾,“你把这个送到园子里去吧。”
他写折子时弘暾都看到了,此时迟疑了下还是问道:“阿玛,您的身体还没好吗?”
十三笑着摇了摇头,点了他一句:“我最近还是先歇一歇的好。”
弘暾揣上折子出去的一路上还在想。他此时还不能这就走,还要回屋准备下,交待府里备马,喊上他的随从和侍卫。
还要跟他的福晋说一声。
这一耽误等到出发时就已经是中午了。弘暾看了眼天色,上马道:“走吧。路上快点儿。”
此时在府里,弘昌还是只能趴着用饭。面前的膳桌上是一碗稀粥和两碟小菜,他行动不方便,由一边的小太监侍候他用。
他木然的一口口吃着,用完漱口。一个站在旁边的太监上前拿了漱口水侍候,弘昌把水吐到小盂里,抹了嘴道:“弘暾是从阿玛的书房里出来的?阿玛留了他多久?”
太监小声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弘昌木然的双眼慢慢移到透白的窗纱上。
侍候用膳的小太监早就退出去了,只有那个大太监还站在屋里。他看弘昌这样,上前替他抚了抚胸口,轻声道:“主子,您消消气儿。”
弘昌干哑的笑了两声,“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让太监帮他翻了半个身,斜靠在床头。他招手让太监靠近,跟他道:“阿玛这是写了折子让弘暾递上去。我猜着,折子是其次,离弘暾去露个脸才是真的。有我在这里站着,万岁爷看到弘暾那性子的人一准就会对咱们府里改观了。”
太监迅速的扫了眼弘昌的脸。
弘昌又笑了:“万岁爷就该放心了,原来这怡王府也不全是没人伦,没王法的王八蛋。”
他的声音大了点,太监小声道:“主子……”
弘昌摆摆手,深吸一口气:“没事。我还撑得住。”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谁能双手干净的去争权夺利?他求的东西多,自然要冒些风险。干之前他就有数了,大不了就是被阿玛给打死。
何况,他本也没打算借着怡王府的光。
他的前程他要自己挣!
园子里又多了个人,李薇不会不知道。四爷把弘暾也给留下来后,洞天深处就添了他一张桌子一张床。
四爷来跟她说的时候眉头都皱着,“弘暾小时候看着还有几分机灵劲,怎么越大越不开窍了?”
弘暾来替十三爷递折子,这本折子递的很合适,很是时候。四爷满意之下就又想起十三爷的好来,当然在他心里弘昌就更坏了。
这样一看,弘暾肯定就是怡王府的下一个接班人了。
四爷就认真的考了考弘暾的功课。
听他这么一说,李薇哭笑不得的劝他:“万岁爷,您也不想想,弘暾那孩子本来就胆子小,又才出过这样的事,您这时考他,就算是平时会的这会儿也要想不起来了。”
四爷点头听了她的,道那也要让他留在园子里好好的让先生给他上上课。
十三爷的府上也有阿哥进园子了,这就说明十三爷府上的警报也解除了?
弘昐来请安时还特意去洞天深处看了弘暾,还在那里陪他们一起用了顿膳。到万方安和来给李薇请安时就说起了弘暾,笑道:“额娘,弘暾看着倒像是吓破了胆。”
李薇叹气:“是啊,你阿玛这两天就为这个发愁呢。”
倒不能说弘暾一见四爷就跟耗子见猫,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君臣奏对。但四爷偏偏就不爱这样的。如果真是君臣倒算了,他跟皇三代们在一起更愿意当他们的皇伯父,而不是皇上。
“我让弘昤和弘昫提点过他,让他在你阿玛跟前自在些,可还是没用。”李薇是想替四爷和十三爷缓和些的。
现在四爷身边最信任的就是十三了。这不止是表现在四爷对十三爷的感情上,还体现在了朝堂上。
而弘昌这件事就是在四爷和十三爷中间制造了一条大裂缝。
四爷和十三爷都想弥补。他们都在往中间使劲,但一时半刻的这对君臣兄弟也不可能就这么握手言和。二人都在互相试探对方的反应。
四爷到现在都还想砍了弘昌。这个十三爷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的表现就是他会尽全力把弘昌给按在家里,保证弘昌活着跟死了没两样。从此能见着他的人只有府里的人,外面的人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再听到。
他这么快就把弘暾推出来,四爷要接球。他就要表现出对弘暾的亲近来。而且他也是真心想亲近的,那个侄子不好,不意味着所有的侄子都是白眼狼。
结果弘暾这里卡壳了。
李薇跟弘昐抱怨了一通,本来她是顺口抱怨的,结果弘昐笑着听完,突然道:“既然这样,不如让我把弘暾带出去跑一跑?我们都是一辈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
十三爷没玩两边下注的把戏。弘昌跟弘晖交好后,他就没再制造机会让下头的儿子再去跟李薇的儿子接触。
这也是为了避免他们自己府里先来个兄弟阋墙。
弘昐说完就等她发话。
李薇想了下,认真的问他:“你真的这么想?”
弘昐点头。
李薇虽然犹豫还是点头道:“那行。你去跟你阿玛说吧。”
弘昐去后,李薇还有些担忧。她不确定弘昐此时的主动是不是对的。对了,那叫替父分忧。错了,那叫越俎代庖。
她一直以来从没有违逆过四爷的意思。当他想要跟侄子们叙一叙亲戚情份,教书癖发作时,她都是尽量让他能教得开心,说得高兴。
所以她才让弘昤和弘昫去提醒弘暾。
玉烟奇怪的发现自从二贝勒走了以后,主子也不喝茶,也不出去转,就在屋里坐卧不安的等着。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阿哥们这会儿在干什么呢?”玉烟端来一杯茶道。
李薇摇摇头,接过来却并不喝,放在嘴边停了会儿又搁那儿了。
要是儿子惹着四爷了,她还能去救个火。
一下午都没事,弘昐今晚就住在了园子里。听说他下午跟弘昤他们在校场摔布库,一堆人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地上摔打得个个都是一身伤。
四爷回来后也看不出他的神色,还问他弘昐他们玩布库后有没有让太医去看?
“已经吩咐了。太医说没有伤筋动骨的,就是个个都在地上疵着了,还有几个脸上青了几块。”光膀子在地上摔着玩,不受伤都不可能。
四爷听了笑道:“咱们家的几个也伤着了?出丑了没?”
李薇也笑:“您还不知道?哪有人敢赢他们?自然是都赢了,还都赢得挺漂亮。”这个漂亮是指没人看出来是放水的,其中弘昫还赢得挺艰难,跟人在地上缠成一团,裤子都险些扯掉了才赢的。
不过肯定是放过水的。证据就是弘昫赢完人家以后就跟那个阿哥挺要好的了,还亲自拿了他的药去看望失败者,以显示他礼贤下士的风采。
四爷听她这么说,笑得都坐不稳了,握着她的手说:“照你的意思,咱们的儿子是让人耍了还替人数钱呢?”
李薇:“这个我说不好。但是只有他们兄弟几个一起摔时才有输有赢,但只要是跟别人摔,就从来没输过。”这明显的让人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四爷叹了声:“是啊。这就是坐在上头的坏处了。你不但分不清别人说的是真是假,连你自己有什么本事都分不清啊……”
说了一晚上,四爷都没提弘暾。李薇想着弘昐下午过去找四爷,他肯定说了。
她就直接问他:“上午弘昐过来看我,大概因为我跟他抱怨了两句,他就说把弘暾交给他。您看呢?”
“原来是你抱怨的。”四爷笑了,他还当是弘昐去洞天深处见着弘暾后自己想的。
李薇点头,叹气道:“我觉得交给弘昐挺合适的。不止是因为他们年纪相当,能说到一起。最重要的是你每天的折子都看不完,还要再抽空管弘暾。”
四爷现在工作量大概是每五天大概有几百本的折子会送到园子里来。多的时候五六七八百本都有可能,少的时候也有三四百本。
他的脾气还是连一本普普通通的请安折都要认真回的。而他也挺喜欢让人给他上折子的,康熙朝时有资格上折子的人根本没有几百个这么多。四爷可能是在广开言路?在他的倡导下,越来越多的官员有了直接上折子的权力。
而且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有。
上次他在这里批折子,眉头皱得死紧。
可一般他拿回来批的折子都是不重要的,大部分都是请安折,不会事关朝局。能让他看得这么难受的,上次是个官员争产的折子。他哭诉被阿玛、嫡母和兄弟欺负,在外头当官威风八面,回家后还是个小可怜。
李薇发现四爷收到的折子也挺五花八门的。而且在他面前不但当忠犬得多,当小白花的也很多。
那本他批完后她要拿过来看,他还犹豫了下。
她奇怪道:“那我不看了……”说着手就缩回来了。
四爷深深叹了口气,递给她道:“也没什么。都是些腌臜事,怕你看了污了眼。”
是什么事呢?
她摊开后越看越=口=了。简单说就是一个官员大概貌若女子,长得好,被另一个比他大的官员强迫。还设下酒席,灌醉后那个了。
她捧着都看傻眼了。四爷抽走折子后又叹了口气:“……这种事实在是不想让你看到。”跟着就骂,“这群披着官皮的看着道貌岸然,不过一肚子男盗女娼!”
李薇:“……没,我就是没想到。”然后再转过来劝他好官还是很多的,像这种的毕竟是少数。
总之,连这种事都能写了递上来的,可见他的折子里越来越多一点也不奇怪了。
四爷含笑听她说完,点头道:“好,都听你的。就让弘昐带着他们兄弟玩吧,年轻人玩在一起,交情很快就玩出来了。”
第496章
在园子里待了几天后,弘昐和弘暾一起回了京。
京里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们还知道了二贝勒还跟着弘暾去了怡王府探望十三爷。
十三爷府门外,弘暾送弘昐出来。
弘昐上马,对他拱手道:“回吧,改日再来找你。”
弘暾站在府门前目送弘昐一行人出了巷子口才回转,他的太监跟在他身后,见他不回自家院子,反倒往弘昌的院子里去就问道:“爷?您这是打算去看大爷?”
弘暾点头:“我回来怎么着也该去跟大哥打声招呼。”刚才有二贝勒在,他不好提弘昌。
阿玛已经跟他说过了,大哥从此后就不能再出府了。日后连侄子侄女也都不会再有什么前程。阿玛说日后他给大哥的孩子结亲的时候,只能找汉人。连旗人都不行。
“是我心软,才留了你大哥一条性命。”阿玛靠在床头时这样告诉他。
弘暾忍不住问:“阿玛,大哥到底……”
阿玛摇摇头,叹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别打听了,咱们府里听到有敢议论这个的,抓一个杀一个。”
弘暾满腹狐疑却无法深究。
弘昌住的院子本来是跟阿玛的书房紧紧挨着的,府里最大的一座三进院子。当时阿玛受封亲王之后特意扩建的。
但此时院子门口却站着四个阿玛的侍卫。
有他们在,院子里的人根本不能外出。连弘昌的福晋都不例外,弘昌的孩子里,男孩搬到了阿玛的前院去。女孩跟着额娘一起住。
侍卫看到弘暾过来,行礼道:“二爷。”一边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这座院子的门是一直锁着的。
弘暾微微点头:“有劳了。”
走进院子,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花草树木,斜影扶疏。
但却缺少了以前常常能听到的,在院子里奔跑嬉闹的小侄子和小侄女的声音。显得这间院子一下子变缺了人气,空荡荡的。
弘昌休养的地方是在前头,他的福晋带着人住在后头。新年过后的那段时间,弘昌的侍妾中除了生过孩子的还留着外,其他的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而弘昌的福晋也没有到前头来侍候他,而是留在后面成日里念佛。
侍候弘昌的太监是从阿玛新给他的,才来半年。
他就等在门口,看到弘暾过来就掀高门帘子:“二爷进去吧,主子等着您呢。”
屋里没有开窗,也没有放冰山。花架上还摆着盆花,花香与汤药、膏药等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沉闷的空气。
弘昌倚在榻上,看样子是特意打理过了。他重新修了面,编了辫子,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身后叠着几个大迎枕帮他架住身体,腿上只简单搭了张薄锦被。
弘暾一看就明白了,弘昌这是听说弘昐过来,以为会来看他,所以才特意准备的。
他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幸好弘昌没提这个,他指着身前的凳子笑:“过来坐。你回来后还没换衣服吧?看你这一头的汗。”
太监送来茶,弘暾接过来却没喝。
弘昌没有问弘昐的事,他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匣子,让太监拿过来道:“这个你拿去吧。”
弘暾翻看了下,见都是各府的帖子。
“大哥?”他不明白,这上头都是指名道姓请弘昌的,他拿走也没用啊。
弘昌淡然的看着帖子说:“这些人也算是跟咱们府上交好的人家的孩子。我现在不能出府,你拿回去看看,心里有个数。日后出门遇上人,不至于别人跟你打招呼,你认不出来,那就丢人了。”
弘暾连忙谢过大哥教导。
弘昌给他分说了下这些帖子都是哪家送的,他跟他们去过几次诗会,互相赠过墨宝、书,或者去哪里喝过茶一类的。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弘昌已经有些额冒虚汗了。
弘暾看到不免说:“大哥不如先歇歇,弟弟改日再来听大哥教诲。”
弘昌摇摇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道:“一口气完算了。日后我这里你也少来,我还要多养几天。你若有空,多替我去看看哥儿和姐儿就行了。”
太监把弘暾送出去后,回来就看到弘昌已经忍不住疼趴在榻上,把被子角塞在嘴里咬得牙都出了血。
他连忙把药拿来,扶他趴好给他再涂一遍。好容易缓解了疼,弘昌摆摆手,浑身无力的趴在榻上,抱着枕头说:“你看到弘暾往哪边去了吗?”
太监小声道:“奴才看到二爷是抱着匣子回后头了。”
弘昌笑了下,道:“弘暾就是个没主心骨的。他要是直接抱着去见阿玛,这个府交给他还差不多。他拿回去,只怕要回去想一会儿才能决定怎么处置那些帖子。”
晚上,弘暾用过晚膳后还留在书房里。匣子里的帖子他已经翻过来看过好几遍了,确实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家。想来大哥也不会把犯忌讳的像佟佳氏送来的帖子给他。
他抱起匣子,让太监去看十三爷睡了没有。
十三爷还没睡,他听说弘暾要过来就点点头:“让他来吧。”
弘暾把匣子郑重的放在阿玛面前时,发现阿玛只是简单瞟了一眼,就对他道:“嗯。你大哥那边不管给你什么,你都不必沾。拿来给我就行了。”
弘暾连忙应道:“是。”
十三拿下花镜,看着这个纯善敦厚的儿子,知道他常常去看望弘昌,不由得为他对弘昌的情意而感动。
选他为世子应该不会有错。
十三知道,在他走后,怡王府不会再有现在的辉煌,他也只盼着子孙后代平平安安的就行。
弘暾自此成了圆明园的常客,时间久了,不管是李薇还是弘昤他们都觉得弘暾这人真不错。弘时也特意回了园子一趟,他是贪好玩来的,而且还挺不客气的跟弘暾套近乎:“我们俩可是同窗呢!”
在四爷刚登基时跟太后和十四爷都处不得太好,李薇还曾经在里头当过润滑剂。当时十四爷的两个儿子弘春和弘明都被送进尚书房读书就是四爷的恩典——其他府里都是只能送一个的。
后来弘暾也是照此办理,跟着弘昌一起进来当了唯二的两个例外之一。
弘暾被弘时这么套近乎还挺不好意思,一直打拱作揖的说:“当初小的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望阿哥不要见怪。”
弘时满不在乎的摆手:“不见怪,不见怪。走,听说你的骑射不错?咱们比比去。”说罢扯着弘暾就出去了。
因为弘暾太‘客气’的缘故,弘昤和弘昫都爱带着他一起玩,希望他能快点跟大家熟起来。弘昤还好,只是拉着他一起读书。弘昫就带着他玩骰子赌牌,弘昐来的那几天就拉着弘暾比试。
现在弘时也是在走比试路线。
四爷乐见其成,有时他批折子批累了,还会找到他们比试的地方去消遣一番。有皇上坐阵,再加上一句‘赢了的朕重重有赏’,最后总会变成大混战。
李薇的三角架也做好了,嫌楼船上晃来晃去的,天天带着人找高处用望远镜看四爷和儿子们。
结果四爷跟她说:“朕已经让人画好图纸了,给你建个高楼,就放在园子里的正中央,让你一站上去,哪个方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薇马上表示她这就是闲得无聊找个新鲜的消遣,而且现在已经没兴趣了,不用这么劳民伤财的。
四爷笑着说:“近两年国库充盈,朕也正打算再把园子修修,盖个楼不算什么。朕也想住在楼里。”
他的话从来都不是说说就算了的。所以,李薇听说后马上让人去问,就知道图纸早已画好了,砖木要石料和匠人也都在就位中,在什么地方建也圈好了地,就等其它手续办完就可以选个吉日破土动工了。
就连弘昐也把户部拨银的明细拿来了。四爷修的也不止是一个地方,涉及到那位高楼的有十几本册子,李薇看一眼就觉得头晕了。以前四爷修园子,她从来没见过明细。就连他重修杏花村,盖万方安和都是她来了以后就看到成品了。
直面账本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这银子花得好心疼啊……
弘昐道:“儿子想让弘暾过来帮个忙。”
李薇已经习惯现在弘昐越来越主动了,问他:“跟你阿玛说了吗?”
弘昐点头:“已经说了,阿玛说我觉得好就行。”
李薇:“哦……”
她能用这座高楼来打赌:四爷又在历练儿子了。
就像他上回用那一群皇三代来教弘昤和弘昫一样。现在他就用同样的方法来让弘昐去试验,去摔跟头。
弘昐这次没带弟弟们玩,只有弘时被他叫来打个下手。弘昐摸着弟弟的狗头说:“这次办好了差事,你也给自己挣个贝勒。”
现在弘时还是个光头阿哥。
李薇看着他们兄弟闹,边笑边想这可不容易了。四爷对弘时肯定会卡得更严,而且下面的弘昤和弘昫也一样。弘昀的爵位来得这么容易,是因为他是四爷给弘昐挑的臂助。
这个帮手必须够分量,所以弘昐和弘昀的爵位都有四爷的一臂之力。为的就是尽快帮助他们在朝堂上立足。
但剩下的弘时三人就不同了。首先没必要他们六个都有爵位,其次皇贵妃之子加上两个手握实权挺受宠的贝勒哥哥就够给他们撑腰了。更别提还有个三等公的母族。
不然李薇的儿子权势太大,也会造成朝中势力的失衡的。
身上有了差事后,弘暾进出园子就更多了。他也跟弘昐一样成了忙人,京里园子里两边跑。有时更是会常常替弘昐递折子或其他什么而到园子里来。
跟他相比,十四爷的弘明就有点沉默了。李薇从四爷那里听到弘春的名字都比弘明多,弘春的折子她也看过,称得上写得朴实无华,但很有内容。而且他批露的东西这么多,却并不显得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李薇看着折子都说:“弘春比十四爷还要强。”
四爷嘲笑弟弟:“朕看也是。”他把折子拿过来,道:“弘春心灵眼活,只是这样的人好用却不能信。朕再压压他,不把他这身毛病给正过来可不行。”
通过弘春的折子,李薇知道了隆科多一直想跟宗室联姻。甚至曾经肖想过四爷的三个女儿。还有弘春说三爷家的弘晟最鬼,平时在外面,弘晟一直显得跟弘晖最要好,喝酒吃席的时候弘晟都是坐在弘晖身边的。但遇上事的时候,他从不沾手。
弘春用一本折子说弘晟都找过什么借口,拉肚子发烧这类都是小事,还有他的奶娘、心爱的丫头,书房下挂着的鸟,新养的一盆花,等等。
四爷都看笑了,还拿给她看,看完叹道:“弘晟跟他阿玛一个样。”
李薇警觉道:“……弘春是不是在给弘晟穿小鞋?”
本来弘晟做为这次唯一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皇三代,四爷是打算要好好用他来做正面典型的。
四爷笑道:“说得不错。弘春这孩子虽然这次做错了,但至少他到现在还掂记着府里。”
他这话挺有意思。李薇认真的照他的话去推辞弘春,道:“难不成,弘春这么做是在替弘明铺路?”
四爷要把这次的事抹了去,各府的世子肯定都要换人做的。他什么时候重新封人了,什么时候这次的事才算是彻底画了名号。
李薇一直认为四爷选的正面典型不是弘晟,就是弘暾。但以他一贯的做法来看,弘暾已经得了实惠——他帮着弘昐修园子去了。那外面的虚名不会再给他。而弘晟又犯了四爷的忌讳:四爷认为弘晟像三爷,太油滑不够忠心。
那目前还留在园子里的就只剩下弘明了。
弘明其实没什么亮眼的地方,他就是个平凡普通的皇三代。放到老百姓堆里可能会闪瞎人眼,放园子里就泯然于众人了。
弘春做的也不是使劲夸他弟弟,他做的是攻击比弘明优秀的人。把其他候选者都打败了,弘明自然而然就显出来了。
看四爷继续点头,李薇乍舌道:“弘春果然……这孩子不压不行。”不压服了他,日后跟弘昐混在一起还不定是谁指挥谁呢。
四爷笑道:“他这样,十四也会高兴的。朕看弘春现在在他们府里估计就过得不错了。”
弘春的折子四爷不再批还,但递来的每一本都会看。其中不免提到了弘昌。弘春还有一个好处是他绝不会明着说任何人的坏话。就像写弘晟的,通篇都是游戏之语。
写弘昌,写得简直像王子复仇记。
李薇捧着读来都觉得弘昌跟十三爷府离心简直太正常了。而且他跟弘晖同命相怜。四爷看写弘昌的这本时,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连着叹了两天的气。
男子都有锐气。就连四爷和李薇都更喜欢有想法,会努力的孩子。弘昌他想要的是日后十三爷要仰他的鼻息,包括他的那些不同母的弟弟们。
——让他们都靠着我!
而这一切,他都要靠自己的手去挣。他不屑十三爷替他安排好的人生,更像是想通过件事来打败十三爷这个阿玛。
他替自己选了个主子,就是弘晖。并且,他比弘晖更迫切的想把弘晖推上王位。
但不管他把弘昌写得再有悲剧英雄的特色,也显出了弘昌喜欢破斧沉舟的性格。而且,他毫不在乎他的亲人。哪怕是他亲生的儿子,他都没有想过事发后怎么安置他。
这样的人太狠毒了。
弘春在折子中写道有时他也会被弘昌的话给感染,想要争口气给所有人看。但跟弘昌不同的是,十四爷挺博爱的,他的府里就没有长久受宠的人,进府来的女人的保质期也只有几年而已,在这几年里能连续生下孩子的相当少见。有时敌人太多也是个麻烦,他总不能过几年就换个人恨恨。
弘春最后道他也知错了,做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事发后他才知道他做的事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他道他就算死都是应该的,他打算只把已经生下来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之后就不再生孩子了。
他叹:可惜男人没有药可以喝,不然他喝了就不会再留下子嗣。
四爷冷笑着在后面批了句:朕让敬事房的人去侍候你一回就什么都干净了。
跟李薇道:“小孩子就会玩心眼。还跟朕来这套,朕想杀他早杀了,他都没杀,还管他生几个孩子?朕改日就给他赏七八个丫头下去,让他使劲生!”
四爷不是说着玩玩的,还真把人赐下去了。
十四了不得不捏着鼻子来替儿子谢恩,跟四爷说他又把弘春给拍了一顿!
“弟弟真是没想到……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货?!”十四真觉得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难搞。
四爷冷笑:“朕看,都是你的种。”
第497章
已经快到秋天了,虽然天还挺热,但换季的准备却要提前一个半月开始。
早几年,这些东西都是四爷发话后,她才让人开始准备。像主子们的秋装,下人们的换季衣服(一年两次,对太监宫女来说是件大事),还有秋天是打猎的季节,四爷虽然自己很少亲自去打猎,但弘昐他们却每年都会在秋季去打上几次。特别是弘晰和弘晋这两个现在还住在南三所被另案对待的阿哥,他们一年里能放风的次数有限,秋季的打猎算是他们能痛快出来玩的季节。
内务府各处都会忙碌起来。武英殿和御书处都该把今年的新书送来的,在这之前他们需要先把要花多少银子买纸买油墨雇人手刻板等等的折子递上来,她要批阅。
掌防关处则会报称下今年经过他们的查验宫内何处宫殿屋顶漏水了,哪里的树枯死了要移栽这种折子递上来。
一般来说这种的只要不住的就不管,住人的则都是要修的。李薇以前想过他们报上来后,她再派人照他们报上来的去一一查看,免得他们借此捞钱。被四爷看到后笑话她小家子气,道:“你再派过去的人就不怕他们串通一气?”
既然四爷说她这样是多费一遍事,她就只好卡总额。每回他们报多少她都砍三分之一。四爷还跟她说等他们把银子拿到手后,明年再去查看就行了。只要能修个八成,这些太监就算是够清廉,够忠心。
总之,年关难过,她一般都提前过年了。
四爷看到她这么早就开始忙这些,笑道:“贵主儿真是勤勉,万岁当赏!”
她把手一翻:“赏吧。”
他笑哈哈的握着她的手,两人才坐到一起,屋里的太监宫女就都退出去了。
李薇刚靠到他身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渐渐逼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她坐直身,四爷也收了脸上的笑。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已经是黄昏了,能这么晚往园子里闯的,这事就小不了。
因为这个时候再跑到园子里来就来不及回京了。不是急事的,都乐意明天一早再来。
殿外,张起麟跟来人耳语两句,脸色顿时就变了。他往这人身后一张望:“怡王府长史呢?”
太监道:“跑得快断气了。我让人在后头架着他过来,我就先过来报个信儿。”
张起麟随便夸了他句:“算你忠心。”说罢把这个还在往殿内张望的太监推开,扔下句:“歇了吧,万岁不会有心情听你说的。”
这太监就沮丧了。说话间,两个太监架着怡王府长史已经快步过来了。
张起麟往前迎了两步一打量,长史骤逢大事快马出城赶到园子,此时早已没了人样儿。张起麟先告了声罪,兜头上去就是两巴掌!
把长史打得一机灵,张起麟迅速道:“快定定神!我这就进去禀告万岁!一会儿就让你进去回话了!”
长史一脸悲痛,眼泪就要往下掉。
张起麟喝止他:“仔细御前失仪!你要是嫌不够,我再给你来两下!”
长史这才把号啕给咽回去。
张起麟甩袖肃容,垂着头进殿,绕过垂花门和屏风,万岁爷和皇贵妃就坐在榻上。隔着七八步远,他就跪下道:“万岁爷,怡王府长史来报信说,弘暾……没了……”
李薇倒抽一口冷气。
经过这么几年,她听到这个‘没了’想的绝不是意外或急病,而是阴谋。
她赶紧去看四爷,事发在怡王府,是真的冲着弘暾?还是有贼子对十三爷?弘暾近日跟弘昐走得近,是不是弘昐有危险?
四爷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早就发现,现在四爷已经不会再把喜怒露出来了。说实话,有点像太后了。就像当年她去跟太后说孝敬皇后殁了的时候,太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神情也一分没变。
四爷道:“长史在外面?叫他进来回话。”
李薇起身,四爷按住她道:“这是家事,你听听也无妨。”她就又坐回去了。
长史在外头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镇定下来了,就是腿还有些软,进来后往下一跪就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他扑通扑通连磕几个响头,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回万岁爷……我们府上的弘暾阿哥申时三刻的时候没了……”
张起麟在旁边都急了,轻声喝斥他:“放肆!”然后跪着过去塞给他一块手帕让他擦擦他的鼻涕泪。
这长史也知道满面污浊不能面君,所以一直把脸埋在地上。
四爷一句句的问,他一句句答。
弘暾在这段时间算是京里新出炉的红人,他又在弘昐那里帮忙打下手,来来往往的人就多了,各种请吃请看戏络绎不绝。只是他有个习惯,从来都不肯接当天的帖子,要请他必须要提前说,他才能说去不去。当然,不去的他也会好好的跟人道歉。所以名声不算差。
他这么谨慎也是应该的。
今天中午,弘暾就没在府里用膳。传话回来说从二贝勒府出来后还要去趟内务府,午时又传话说遇上几个人被拉走了,前几日已经约好的,不好再爽约。
用过饭也就是午时将过就回来了,没用酒,见过十三爷和兆佳氏,又去弘昌那里坐了坐,回到他的院子后洗漱了下就睡了。他这段时间太累,十三爷听人说后就道不要叫他,让他好好睡。
睡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说肚子不好受。太监扶他去入厕,但什么都没拉出来,要吐也吐不出来。弘暾吃了两丸山楂丸,又躺下去接着睡。
长史哭道:“往后约过了一刻就吐起了血,王爷和福晋赶紧过来,太医也来了,但方子开下去还没熬好人就没了。”
四爷平静道:“跟弘暾一起吃饭的人呢?去的哪家馆子?”
长史深吸一口气,目露凶光道:“奴才出来时,王爷已经让人去拿人了。”
四爷沉默半晌,问了个人:
“弘昌呢?”
殿内一静。
长史静静道:“……王爷让人看起来了。”他顿了下,道:“弘昌阿哥和侍候的人都绑起来了。”
四爷让长史下去,他也要被看管起来。暂时都不可能再回府了。
弘暾的这件事一出,四爷肯定不能在这里歇着了。他要去勤政殿,李薇起身给他更衣。
“弘昌这么做没好处啊,他杀了弘暾,后面的弟弟们多得是。他还能一个个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这样了,十三爷对他的情谊少得可怜,他就不怕十三爷杀了他?
老子杀儿子,在这里可是半点责任都不必负的。
四爷面无表情的说:“他要是打着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的念头呢?”
李薇一下子卡了壳。看了弘春那本折子后,她在脑海里勾勒出来的弘昌是个狂徒。四爷说的他也未必不会做。
四爷道:“不是弘昌下的手,那就是弘暾知道了什么别人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下这种一望即知的毒药,连掩饰的心思都没有,那就是盼着弘暾速死。
李薇替他系上腰带,道:“还有种可能。”
四爷低头看她,她抬头道:“嫁祸。来人就是盼着怡王府乱成一祸粥。”盼着怡王府父子相残。
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是想挖四爷的墙角。
四爷此时才徐徐吐了一口气,眉头皱起。他拍拍她的肩,轻声道:“你歇着吧,朕太晚了就歇在勤政殿了。”
送四爷出去,望着他的背影,玉烟扶着李薇轻声道:“主子,明天咱们还搬吗?”
天渐渐变冷,李薇打算从万方安和搬到九洲清晏去。
“搬。”她道。
当晚,四爷果然没回来。只让张起麟又过来说了声。
第二天,她这边开始往九洲清晏搬家。万方万和水多,夏天住着凉快,秋天住就太冷了。这次搬家也不是说一天搬完,先把大件的慢慢往那边搬,最后再搬人。
她听说十三爷没来,十四爷来了。他来是报丧,弘暾是宗室,他身为宗令就是要干这个的。他掏出折子时,没忍住也红了眼眶。
四爷接过来:“十三怎么样?”
十四叹气:“看着还行。”其实他觉得十三是被激怒了。他是九门提督,手握兵马,当晚就带着人连抄几家把跟弘暾一起吃饭的都逮了,还有那个酒楼也被抄了,从小二到给他们酒楼送菜肉的贩子。他今天过来时还在抓人呢。
他这么一说,就见万岁皱眉了,一边在他的折子上写着什么,一边道:“让十三克制点儿。朕给他的兵马不是让他报私仇用的。要有真凭实据。”说着把折子递回来。
十四接过,翻开一看,弘暾追封了个贝勒,上面写着让十三上道折子,从弘暾的儿子里挑个出来继承这个爵位。
十四回去后,十三就收敛了些。抓人也有了‘真凭实据’,都是拿着口供抓人。十四本来担心四爷会生气,特意去跟十三说让他悠着点儿,谁知十三却跟他说没事。
“我明白,十四。”十三扯了扯嘴角。
他怎么会自掘坟墓?万岁让人给他传了话,他只是借机剪除了一些大贝勒的人手而已。
当乌拉那拉家的刚安也被逮起来后,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案子审得相当快,也相当干脆。
李薇听四爷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科学了,不到半个月就审完了。从主谋到动手的人到跟这件事有牵扯的一个没拉。
主谋下毒的是刚安,他供述的理由是想栽脏给弘昌,想挑起怡王府里父子不合。其他的像听他的话邀弘暾去吃席的人,亲手下毒的小二等等都被扯出一长串来。也是他们证死了刚安。
这个是李薇当初猜的,但现在她觉得这个理由太假了。
除此之外,外头有御史认为这件事说明弘昐要负个责,或者说避个嫌,最近少在京里人面前出现,免得有人把污水泼到他身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手上的活先让弘时干吧。
李薇:“……这是打算让弘昐、弘昀和弘时不合吗?”弘昐突然下马肯定不快,排在他后面的应该是弘昀,而且弘昀现在还闲着呢。结果御史只提弘时——也算有道理,弘时从一开始就跟着这趟差,熟悉。
四爷笑了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对咱的儿子有点信心。”真是直白,在他面前就这么说这个御史包藏祸心。
李薇想起刚安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不由得问:“弘晖会不会被牵扯上?”弘晖要是被打成刚安背后的主谋,那等于是四爷的儿子们又要打起来了。
其实京里已经有这样的传闻了,在他们的嘴里弘晖和皇贵妃系的五个阿哥已经又掐了一场了。
甚至关于是谁给弘暾下毒都有多种版本。
四爷笑道:“不妨事。”听得多了也就不生气了,他知道他的儿子是什么样的就行。弘晖或许有私心和野心,但杀弘暾,他做不到。
弘晖很清楚,真杀了弘暾,或者说任何一个人,使这种阴谋小道,丧心病狂,那四爷就永远都不会再把他当儿子看了。
“五格已经上折子请罪了。他像当年的惠太妃一样,告了刚安忤逆。”四爷道,五格这也是弃子保家的一着。
步军统领衙门的刑房里,十三爷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一间牢房前。
牢房里的是刚安,他面容扭曲的说:“不、不会的!我阿玛不会告我忤逆的!”他扑到牢门的木柱上,身后串过他脚踝的铁钩子洒下一串血珠子。
“你的阿玛还有别的儿子,怎么不会?”十三爷平静道。
刚安瞪大眼珠子,脸上扭曲的露出一个笑来。
十三爷:“谁让你杀了弘暾?”
刚安呵呵笑,他不顾脚上的疼痛,把整个人都挤在牢门柱上,脸都挤变了形,他轻声说:“是大贝勒。弘昌也有份。”
十三爷面无表情,刚安呵呵道:“我们来往都是用帖子,上头写的东西都有数。弘暾一出来,我们跟他一搭话,他说某年月日,我们中的谁送给弘昌一盒墨锭,约弘昌去哪里饮茶,我们就知道了。”
他盯着十三爷兴奋的说:“我们都觉得弘暾肯定知道了,那就不能放过他。不杀了他,他就该知道我们进宫搜遗诏的事了。”
“弘昌设计杀了弘暾,你的一个儿子杀了你的另一个儿子。”刚安甜蜜道,“王爷,你这会儿是什么滋味?”
他哈哈狂笑道:“权势如美酒!能让人心醉神迷!能让人变成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498章
十三爷进园子了。
玉烟过来问李薇,要不要准备十三爷的午膳,杏花村那里要不要收拾个院子出来,备着十三爷在这里歇?
“备吧,跟他们说,今天在前头侍候的都当心些。”李薇叹气。
十三爷虽然应该不会在园子里久待,现在京里的事犹如一团乱麻,死的又是他的亲儿子,牵扯进去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告发的是弘晖的哈哈珠子,就算是曾经的,刚安出身乌拉那拉氏,论血缘他是弘晖的亲表弟。
四爷和十三爷只怕都要焦头烂额一阵子。
至于御史所说让弘昐避讳下的事,弘昐说不避,四爷问过他后就由着他了。反正只是修园子而已,跟朝上的事不搭架。
但弘昐还是把弘时给扔到园子里来了,美其名曰让他过来实地勘察。
弘时也就实打实的每天像个泥猴子般在工地那边盯着,衣服一天要换个好几身。
看到他又换了套衣服才进来,李薇道:“又下地了?”
弘时笑:“他们挖池子呢,我就下去看了看。”他坐下叹道:“工匠中真是不乏天才啊。”他就奇怪,这些工匠们只怕连四书都没念全了,但盖出来的房子个顶个的漂亮!而他在这上头竟然还不如他们。
他就这么一头钻进去了。
李薇由着他天天追着盖园子的工匠们偷师,四爷都说明年就把他送工部去。
另一个缘故就是为了让他避祸。
弘暾的死因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人人都猜,也都猜得**不离十。但四爷不可能明摆着承认弘暾的死可能跟夺嫡有关,之前十三爷抓起来当日跟弘暾一起去吃饭的人也有不少已经放了。
这就给外人可乘之机,把矛头指向了弘昐和这次修园子的差事。谁都知道修园子时肯定有油水可捞,而弘昐才出宫时就在跟银子打交道,他的第一个差事是督管粮草。
在那个御史的折子冒出来后,因为弘昐没从前线退下,现在更多的污水泼到他身上了。
比如,弘暾发现弘昐贪污国库,所以弘昐才杀人灭口。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弘昐就跟李薇说他此刻不能退。“我要是躲起来了,说不定就有人信了这话,认为我真的贪了银子。”他道。
“而且儿子也想亲手查清弘暾的事。”他道。
弘昐这么说的时候,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这段日子他跟弘暾也熟悉起来了。当年虽然大家都在尚书房,但有弘晖在,弘昐和弟弟们从来不跟宗室子弟结交的。不但是为了避嫌,更是为了避免各成势力,最后在尚书房再闹起来。
这次接触之后,弘昐对弘暾的观感很好。他开始想着把弘暾当成未来的怡亲王用。
但突然之间,弘暾就这么没了。两人早上还见过面,他去内务府交账册也是听他的吩咐,出来遇上人,不过是去喝次酒,到晚上人就死了。
李薇沉默了一阵,问他:“你想怎么查?”
这事的关节在弘昌身上。刚安已经伏法,不管他交待的是真是假,下毒的人是他无疑。四爷现在留着刚安不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查出点别的来。
此时砍掉刚安,弘晖就再难洗脱身上的污名了。弘晖现在闭府不出,只递了封请罪折子。可那封折子,四爷收到后就没看,放起来了。
李薇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敢看。
万一弘晖在折子里砌辞狡辩,粉过饰非,四爷是肯定能看出来的。
真看出来了,四爷未必能受得了。
至于弘昌也是一样。他跟李薇说,连他都不能跟十三爷把弘昌要过来审。
“十三说他来审。”四爷叹了口气,父子相疑到这个地步,何其可悲。
李薇这么问的意思是现在弘昌在十三爷的手里,弘昐不能去问弘昌,那就只有刚安了。可刚安此时是咬死一个是一个,前些日子又把弘晟和三爷都咬了进来。说弘晟不是没掺和,他掺和了,可他太狡猾,从来不肯写帖子给他们,传话的也都是他的心腹太监。
弘晟的太监自然也被提过来了。但弘晟被三爷保下了。事实上十三爷去要弘晟的太监时,三爷就险些跟他打起来。
“你想闹成什么样儿?”三爷问十三。
因为弘暾一人的死,确实已经在京里掀起了不小的是非。再往下拖下去,只会是更糟糕。
弘昐道:“我先去见刚安。”
刚安还在九门提督的牢里。因为五格告了他忤逆,所以基本上他已经不算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了。忤逆是死罪。五格这一告就等于是判了刚安死刑。
所以现在也没什么人来救他。唯一要防的就是他自尽,或者被人灭口。
刚安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牢房里,周围牢房的犯人都搬走了。还有两个人日夜不离的盯着他。
弘昐进去时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长杆子,刚安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就一会儿戳他一下,刚安必须要出声,他们才会放心。戳不出声就要进去看看了。
陪着弘昐进来的是杨国维,牢头们认得杨大人,连忙行礼。
杨国维问弘昐:“二爷想怎么问?”
弘昐看牢房里地方也挺大,道:“在里头放个椅子,再沏壶茶来,我陪他坐坐。”
刚安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口齿不清的笑道:“给二贝勒请安。”
茶香袅袅,在这腥臭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刚安重新被吊了起来,弘昐看到他的两只脚踝和膝盖都被铁钩穿透,手腕和肩膀也是一样。为了防止他咬牙自尽,听说满口的牙已经都给拔光了。
现在看,倒像是只拔光了上牙,大概是为了避免说话说不清楚。
弘昐并不着急,坐在这里就像是坐在自家书房里一样。
一天,两天,三天。转眼就是七八天过去。
弘昐日日来,有时还带上一两本书。
刚安一开始的兴奋,转而变成疑惑,最后又变成兴奋。
这天,弘昐又来了。牢头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爷天天坐在这里出神,一见他来就笑道:“给二贝勒请安!咱们已经烧好水了,杨大人的茶具也烫过了。”
杨国维见弘昐日日来这里喝茶,就把早年十三爷赐给他的一套贡品紫砂茶具给拿出来了。
弘昐笑道:“有劳。”一边掏出茶叶请牢头帮着泡茶。进刑堂牢房自然不能带太监侍候。
牢房里也收拾好了,牢头们还事先把这里的地用水洗过一遍,拿醋擦过,甚至连吊在墙上的刚安都被打理干净了。
弘昐进去,对着刚安笑了下。等牢头把茶给小心翼翼的捧上来再退下,这诺大的牢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刚安之前才被牢头用井水狠狠的搓过脸,头发也被胡乱在脑后扎了个髻。此时倒更显得他脸上的伤口一道道的吓人。
弘昐还跟之前一样坐下就拿出本书来看,旁边放着的茶升起道道青烟。
刚安开口了:“你是故意的吧?”
弘昐抬眼看他。
“你是故意的。”刚安的双眼在发亮,“你跟皇上请旨说要来审我,是为了替大贝勒洗刷污名?但你来了又安坐不动,这几天半句话也没问我。等见到皇上,你会跟皇上说:刚安仍然说是大贝勒做的,对不对?”
弘昐合上书,笑道:“你的确没说出第二个人来,不是吗?”
刚安哈哈大笑,喉咙中的伤口喷出血沫来,他呛了几下,剧烈咳嗽了一会儿,看弘昐不为所动,不像那些牢头那么紧张他的生死,就自己努力镇定下来,深呼吸后,说:“你果然盼着我死。我死了,大贝勒就永远都洗不清了!”
弘昐笑道:“你我都知道,你死定了。”
刚安僵笑的脸凝住了。
弘昐像是在跟人坐而论道,一条条的跟刚安分析:“乌拉那拉家没人救你了。你阿玛五格已经告了你忤逆。就算你能从这里平安出去,回到你家里,你阿玛也会要你的命。”
“大贝勒虽然已经递了请罪折子,但想也知道他不会给你求情。而且他那本折子,皇阿玛到现在也没看。”弘昐越说越得意起来,还对刚安笑了笑。
刚安盯着弘昐,慢慢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弘昐的愤怒。
弘昐放下书,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悠然道:“我来,只是因为我可以借着替弘晖洗刷污名来讨好皇阿玛,到时人人都会说我的好话而已。”
刚安仿佛找不到舌头,半天才说:“……不曾与二贝勒深谈,今日一见,倒是让人意外啊。”
弘昐冲他一笑,捂住胸口,扑的吐出一口血来!
刚安一惊,弘昐已经从椅子上滚到地下,瞬间就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牢头。他们冲进来就见二贝勒指着挂在上头的刚安,再指向他们:“你们……竟然下毒……”
两个牢头顿时就吓傻的跪在了地上,一个拼命磕头,一个要上去扶弘昐。外面的侍卫此时也冲进来了,立刻把已经‘昏’过去的弘昐背出去,再把两个牢头也给绑起来,领头的一个侍卫皱眉道:“速去请怡亲王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这真是他们府上的弘昌搞得鬼?还是……”
只有被吊在上头的刚安无人问津,他听到侍卫的话,狂笑起来,骂道:“好个颠倒黑白的二贝勒!他是自己下毒!是他自己把毒下在杯子里吞下去的!”
侍卫头领扫了他一眼,“去把这人的嘴堵上。真是会胡扯八道。”
从此,就再也没人来找刚安了。他的牢房里还是只住着他一个,但是倒是没人看着他,怕他寻死了。
刚安数着日子,眼见到了颁金节时,牢头换了身新衣服,兴头头的乐了好几天,有一天还早早的走了,只把打扫牢房的活推给了个才进来的小狱监。
小狱监一开始还算是认真干活,过两天就开始敷衍起来。打扫也只扫眼前这一块,刚安的牢房里三五天也不扫一回。刚安虽然一天只得一顿饭,每天也要尿溺,三五天也要五谷轮回一次。他这里没马桶,小狱监就直接提水来冲洗,冻得他够呛。
天渐渐变冷了,小狱监嫌井水冻手,连冲洗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这天,刚安见小狱监挺高兴的,还认真替他喂饭,笑道:“小大人今天这么乐呵是娶媳妇了?”
小狱监十三四岁,三五下给他塞完了饭,也不管他噎着没,收拾了东西都放在桶里提着就要走,道:“我明个儿就不来了。可算能走了。”
刚安笑道:“那就还是那二位大人来侍候我了?”
小狱监冷笑,白了刚安一眼:“做梦去吧。张哥和许哥都高升了,再说,你还想有日后啊?不知道什么是秋后问斩?”
刚安一怔,笑道:“别哄我。难不成怡王真能大义灭亲?他不管他儿子了?”
十三爷会留着他这条命,不就是想替弘昌翻案吗?还有皇上,他舍得让大贝勒背黑祸?
小狱监大笑:“哪儿还有什么怡王啊?早就是老黄历了!”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片片飞雪穿过牢房上方的窄小窗口飘进来。
刚安发现他的尿过一夜竟然会结成冰,就知道现在是冬天了。
这天半夜,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刚安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呸,这种活儿就推给咱们了!”
“算了,也得了银子。又不废什么事?”
跟着,刚安就看到黑洞洞的牢房里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个好像拿着一摞纸,后面那个提着一桶水。
他们进来,把他从上头解下来,只解开上身的铁链,然后把他给按到地上。其中一个坐到他的胸腹间,踩着他两边肩头钩上的铁链,抱着他的脑袋,对另一个人说:“快点。”
“来了。”这人在刚安惊恐的目光中,从桶里提出一张**的黄纸。
盖到了刚安的脸上。
第499章
刚安挣扎不了!他只要一动,穿在肩头琵琶骨上的铁钩就传来刺骨的痛。他的头被人紧紧抱着,虽然他想用舌头把湿纸给顶破,但那盖纸的人速度却很快,一看就熟练得很。
这二人还在他头顶上闲聊。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抱着他头的那人道。
盖纸那人嘿嘿笑:“他这辈子的胎够好了。小公爷呢。”
“哟,真的?”这人摇摇头,“这也算是经我的手送走的第一个贵人呐。”
两人嘿嘿笑起来。
“他们家里的人不会找事吧?”抱他头的人仿佛是迟疑了下,手上一松,刚安拼着肩头的剧痛猛得一甩头,把脸上的湿纸给甩开一条缝,连忙大口吸气。
那人赶紧把他给重新按好,另一个人也来帮忙,骂刚安:“早晚都要死?别给你爷爷找麻烦!”他再对按住他的人说,“放心,他们家已经抄了。一家子没死的都流了,谁还能找咱们?”
刚安目眦欲裂,可一张纸重新盖在了他的脸上。
“也是该这家倒霉。谁让他们卷进去了呢?跟当年的索相似的,一完蛋还不是全家连根苗都没留下。”
两人压低了声音。
一个道:“听说皇贵妃要封后了?”
“二贝勒立了大功,大贝勒又被抹了爵,现在让圈在了府里。母族都完蛋了。依我看,只怕二贝勒日后就是太子了。”
“怡王也完了,九门提督做不成,日后还能当个太平王爷。”
一个嘿嘿笑,道:“只怕太平不了。你没听说啊?万岁下旨宣八爷回来呢。这次的事,还真多亏了八爷。”
“要我说,多亏的是八福晋。要不是她把大贝勒和怡王勾结的事嚷嚷出来,万岁爷还蒙在鼓里呢。”
“万岁还是信怡王的,也没降他的爵。八福晋说的也未必是真的。”
“大贝勒那事总是真的吧?八福晋手里还拿着大贝勒的书信呢。要不是有这个信,也证不死大贝勒。”
按住人的这个突然打了个惊天大喷嚏,手上又是一松,刚安再次把纸甩开,拼命吸气。
加纸那个不乐意了:“你这活儿不成啊。”
按人那个连声赔笑道:“对不住啊,对不住。”
刚安已经是浑身无力,这人把他按住时,他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强撑着对这两个人说:“……我有话要说,我要见万岁。”
两人理都不理他,刚安连声说:“信是我写的!八福晋手里的信是我写的!大贝勒是无辜的!是八福晋陷害得我!是她骗得我!我要见万岁!唔唔唔!”
加纸的人是很认真的,那个按头的还催他:“快快快!赶紧把他给送走!”
一连几张纸贴上去,按头这个劝拼命摇头的刚安:“别再折腾了,等你到了下头,见了阎君再说吧,到时叫阎君给你做主。我们是不敢管的,唉……”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弘昐、十三爷和十四爷穿着斗篷抱着手炉站着,见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小了,十三爷给十四爷点了点头,十四爷一笑就过去了,边走边道:“大过年的还要来这里,真晦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十四爷喝斥。
“小的、小的……”桶被踢翻,两人翻身跪下拼命磕头。
刚安剧咳着在地上把脸上的湿纸给蹭掉,顾不上看来人是谁就大声喊:“我要见万岁!允祀包藏祸心!下毒的是他!是他定的计!是他给我的毒药!是他想让怡亲王失宠与皇上!都是他干的!”
隔壁的屋里,弘昐轻轻的舒了口气。信的事是他伪造的。要说陷害人,没有比书信更方便的了。刚安又曾经是弘晖的哈哈珠子,手里有弘晖的字纸是很容易的事。
而从刚安身边人的嘴里问出来的,刚安手里确实有一件据说是能证明弘晖有不轨之心的证据。
但不管是乌拉那拉家,还是刚安自己的宅子,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弘晖自陈愿意让人进府搜察。
但弘昐拒绝了。真搜了,他做的这些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场。难免被人误解他是真的想诬陷弘晖。
他猜测如果不在刚安手里,那就有可能是交到别人手里了。
八爷那边,张保之前抓过几个人。但没有去碰八福晋,落网的是何焯。何焯年纪老迈,却除了替弘昌等人牵线外,跟遗诏的事没有关系。
这次借着这牢头的嘴当着刚安的面说出了八爷和八福晋,才算是真相大白。
没有确实的证据,根本也不可能把八福晋带来审问。
让刚安画押后,十三爷对弘昐点头道:“二贝勒拿上刚安的口供去园子吧。”
弘昐道:“十三叔是……”
十三爷淡淡道:“我去长安街。”
长安街,八爷府。
听说府外让人给围了,十三爷带着人进来,府里守门的几个还没出声就让绑了。
郭络罗氏点点头,手里还继续绑着给八爷的皮坎肩。
嬷嬷急得六神无主:“主子,这回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郭络罗氏笑道:“慌什么?”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嬷嬷来帮我换衣服吧。”
十三爷进屋时就看到郭络罗氏穿着家常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柳眉似墨,唇若涂丹。她正倾身看着榻前的一只火盆。
十三爷扫了眼火盆,郭络罗氏抬头笑道:“十三叔好威风。”
她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十三叔要抓我进步军统领衙门的刑堂吗?”
十三爷摇头道:“八嫂,你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八哥着想?”
郭络罗氏装出来的自然一下子就裂了,她尖声笑道:“原来十三爷嘴里还念着他八哥呢!”她指着火盆,“你找的东西我已经烧了!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十三点头道:“烧得好。你不烧,我还要为难是递上去,还是不递上去。”
郭络罗氏张口结舌,十三道:“八嫂陪我等一等吧。”
不多时,十三爷的侍卫护送着三个太监进来。
郭络罗氏再次把头扬起来。
十三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张起麟,而是赵全保。
他看了眼郭络罗氏,道:“皇贵妃有旨意吗?”
郭络罗氏这才反应过来,她凝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太监。但她多年没有进宫,就算以前见过这个人,此时也觉得眼生得多了。但她能认得出来这不是苏培盛。
她抢在赵全保之前开口道:“苏公公呢?往年都是苏公公出来宣旨,怎么如今倒换了个生人?”
赵全保一愣之下,笑道:“小的赵全保,在贵主儿跟前侍候。苏公公已经回乡了。”
他不再看郭络罗氏,转头对十三爷道:“奴才从宫里来快些。贵主儿的意思是先把郭络罗氏给拿起来,让人看着,免得再惹出事来。”
只牵着郭络罗氏一人自然不行,重点是后面的八爷。
看十三爷点头,赵全保笑道:“奴才带了车来,这就请郭络罗氏上车吧。”
跟着他进来的两个太监这就欺身上前,郭络罗氏急急后退,大声道:“你们敢!皇贵妃这是想……”不待她说完,嘴已经被堵了。
两个太监都是拿人的好手,扭着就把她给提出去了。
郭络罗氏听到身后那太监还跟十三爷说:“大过年的,王爷辛苦了。万岁爷说了,这种天气就不让您再回园子去了,明后天瞧着你方便,哪天过去都行。”
十三爷:“万岁仁慈,奴才感激不尽。”
圆明园里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死了皇后、太皇太后也不过是三个月内禁歌舞酒肉,何况只是弘暾这样的小辈?京中内外还是该过年还过年,该庆贺还庆贺。
因为弘暾的辈份在这里放着,四爷和李薇是不必为他服丧的。四爷替弘暾念了一卷经,李薇抄了一卷经书,算是寄托了哀思。
而弘昐和弘昀他们近来却一直穿着素色。过年时穿戴上也素淡得很。
弘晖今天没来,四爷赏了菜下去,跟李薇道:“让他避避吧。”
他让弘晖避开此事,却放弘昐出来面对。
今年在席上敬酒的就是弘昐了。
今年上座的就是李文璧。他坐在四爷右手侧,左边是替十三爷留的位子,往下是十四爷等人。
李薇在畅春园陪太后,去年此时出的遗诏的事,今年让她再坐在这里时都会时不时的出神。下头的人打趣她,问她是想儿子还是想万岁,太后护着她道:“她面皮薄,你们不要闹她。”
席上说起了明年选秀的事。已经错过两年了,明年是必选的。各家都攒了一堆要出嫁要娶媳妇的孩子。
李薇道:“快了。万岁也说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让今年早些开始。我已经让人收拾储秀宫了。”
又是一年了。
第500章
`p`**wxc`p``p`**wxc`p` 黄昏时四爷到了,他这一天跟赶场似的。那边结束了就赶紧过来。
太后听说御驾进园子了,对李薇道:“你带老四回去歇着,他今天也够累的了。明天再过来见我也不迟。”
可这话没用。李薇迎到四爷后转达了太后的意思,他道:“知道了。”然后抬腿往凝春堂走,还跟李薇说,“你先回去歇着吧,朕一会儿用得简单点儿就行。”
他在那边一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两碗热汤,还是李薇临走前嘱咐人准备的。
李薇让人去准备粥和汤面,米也备上,但估计他不会吃。
太后看到这人又回来了,摇头道:“你也拿老四没办法?”
李薇笑:“儿臣拗不过他。”
四爷端正严肃的大礼参拜,给太后磕了三个头。李薇等他磕完就赶紧给扶起来了,他道:“儿子不孝,没一早给皇额娘拜年。”
他坐到太后身边,笑道:“百姓人家里都是除夕晚上就一家老小给家里的老人磕头拜年了,偏咱们这等人家不能得此天伦之乐。”
方姑姑送上来了热茶和点心,四爷拿了块白糖糕吃了一半放下了。
太后笑道:“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你在我这里坐坐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呢。”
回了无逸斋,送上来的东西,四爷只就着肉松喝了一碗粥。
泡过脚往床上一倒,李薇喊来按摩太监给他松筋骨,慢慢的把今天在畅春园的事说给他听。说到选秀时,她道:“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列名单,拿来给你看看吧。”
早就知道要选秀,偏偏今年的人攒下来的还多,她是照着各府的适龄男孩的名单列的,没媳妇的满十五的都要看一个,哪怕暂时不急着娶也先把人给列上。
还有宫里的几位小皇叔也都差不多了,放两年前还能等等,今年只能一口气全指了,然后在两三年内完婚。
还有弘时也要指了,他就是前两年耽误下来的。
最后是弘晖,他的继福晋指了也有两年了。今年给他办个喜事,扫扫晦气。
四爷趴着一路嗯嗯的听,最后眼皮也不抬的道:“薇薇弄得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她可真怀疑他刚才听了没有。
刚这么想,四爷添了句:“弘晖的等等,下半年再办。先办弘时的。”
李薇犹豫了下,她想的是先办弘晖的。一来,弘晖是大哥。二来,四爷显然还是要粉饰太平,不管查出来的是什么,表面上必须是天下太平的。
她道:“我想还是先办弘晖的好些。”
四爷长长的叹了口气,听着就累得不得了。他摆摆手,按摩太监退下去,他翻过来,拉着她的手说:“朕……打算冷一冷弘晖……”
围在弘晖身边的人太多。企图借势的人也太多,这样下去就算他再想保存弘晖,也挡不住这层出不穷的阴谋。再来几次,就算他再相信弘晖也不得不办他了。
所以今年他就没宣弘晖进园子,只赏了菜下去。
忙完过年后,李薇才从弘昐那里听到了后续。刚安斩立决,他暗害弘暾的理由则变成了他给内务府介绍生意,却被弘暾发现他以次充好,打算具折参他一个藐视圣恩,刚安惧怕之下就下了毒。他想把黑锅盖到大贝勒头上去,结果十三爷明查秋毫给发现了。
之前刚安阿玛丢爵的事也成了刚安暗恨弘晖的佐证。五格再次上折告刚安恶逆,对他甚为不恭,求其速死。
刚安斩后,无人收敛。
这件事就这么抹了个干干净净。
二月初八,皇陵那边递了封折子过来,参在皇陵守墓的八爷在皇陵饮酒作乐,亵玩民女,是为不恭不敬。
四爷跟着下旨训斥,将先帝时八爷的罪证又拉出来说了一遍后,将八爷贬为庶人。
郭络罗氏耻与其夫为伍,仰药自尽,四爷恩旨罪不及妇孺,准郭络罗氏收葬,但不许其以皇子福晋的身份下葬。
明眼的自然看出这一前一后里,八爷府估计在弘暾被害中插了一手。
转眼就是三月了,春回大地,草木返青。
李薇进屋看四爷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折子在看。
“老八的请罪折。”他道,顺手放到了一边。
李薇拿过来大概扫了一遍,八爷的折子写得相当高端。他首先很直接的承认了他在皇陵里寂寞之下跟附近的民女发生了一段美好的爱情,这自然是他的错,皇上训斥得很对,他无颜面见皇阿玛,被贬为庶民他心甘情愿。
跟着提郭络罗氏,都是他让郭络罗氏颜面无存,她才会气得自尽。
李薇看完不免皱眉,她觉得有点恶心了。这八爷怎么跟打不死的小强似的。
四爷拉她坐下,把折子随意放到架子上,笑道:“快了。”
三月中旬祭皇陵。四爷没有亲去,让弘昐和十三爷走了一趟。
十三爷特意去看了眼在皇陵附近被人看管着的八爷。
就算是贬其为庶民,也不意味着就放他自由了。只是他不再姓爱新觉罗了而已。弘旺已经被出继了,八爷的那个女儿也会在今年抚蒙。
八爷跪在庭院里,两个太监手拿一尺三寸长的红漆戒尺站在两边,在他面前的是个手捧圣训老太监。十三爷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人是魏珠。当年在先帝爷身边侍候的副总管太监。
皇上登基后,魏珠就已经告老了。这是万岁不知道从哪里又把他给挖了出来。
魏珠笑眯眯的,还是老样子,说话轻声细语,透着那么一股恭敬味儿。十三爷看魏珠半弯着腰,一口一个:‘八爷您听好……’
魏珠早年也是常常替先帝传旨晓谕大臣,不管先帝是想赞、想夸、想骂,哪怕是奚落,他都能把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说得含义深远。他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念的是先帝的圣训,再没有比他更理直气壮的了。八爷这跪也跪得理所当然。
十三在院外看,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被皇阿玛派来的人这么一句句问着,他答一句,就要磕一个头。
他看了半晌就出去了。守院子的太监跟着出来,一直躬着腰赔笑道:“奴才不敢怠慢差事,每日寅时初刻奴才等侍候八爷起身,用过茶饭后就在院子里,面朝皇陵侍候八爷。午时休息一刻,侍候八爷用茶饭,再侍候八爷几个时辰,晚上亥时三刻歇下。”
十三慢慢走出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他道:“好好侍候八爷,你们的忠心,皇上会知道的。”
太监立刻一脸的喜不自禁,恭敬道:“奴才知晓。”
他带着一路尘土回了京,特意拐去了长安街。见八爷府外已经用油布给围了起来,里头狼烟动地的,枯花萎木,破石烂砖都堆在外头。
他先去了园子给皇上磕头,第二个去了崇文门外的九门提督衙门,最后才回了府。
一路奔波,满身疲惫。却顾不上梳洗,先去看望兆佳氏。
兆佳氏自弘暾去后就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就染上白霜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大半。她见到十三爷盈盈起身,满脸是笑,温柔的侍候他梳洗更衣,就让他去侍妾那里休息。
十三对她道:“万岁赐了我一个园子,咱们去园子里住住吧。我也松快松快。”
兆佳氏不大想去,但也不肯扫他的兴,就问:“园子在哪儿?万岁赐名了吗?”
十三笑了下,“万岁说要赏我个园子,问我看中哪个,我就把老八的承泽园要来了。”
兆佳氏愣住了。
“园子离皇上的园子也近,你过去了也能常去给皇贵妃请安。”十三道。
听说十三带着兆佳氏去了承泽园,李薇度着四爷的心思就把他们给请来了。
如果弘昐他们中的一个出了事,她都不敢想到时她会是什么样。
所以再见到兆佳氏时,看她像是一口气也被夺了半条命去也并不吃惊。她只是握着兆佳氏的手说:“想想你的孩子。”
兆佳氏疲惫的笑了下,竟然跟她说想从秀女中给十三爷选个好人。
李薇听她话里的意思不对,试探了下:“你是想……”
兆佳氏只要不笑,满脸都是苦涩之意,她道:“不瞒贵主儿,我现在心灰意懒,实在不能再侍候我们爷了。就想给他求个好人,能替我好好照顾我们爷。”
晚上见了四爷,李薇道:“我看兆佳氏的意思是想求个侧福晋。”
四爷倒是原本就打算在这次秀女中赐两个好的给十三爷。既然弘暾没了,那就让十三爷再生两个吧。没了一个,再生他三四五六个。
但赐格格和赐侧福晋是不一样的。
四爷听了放下书,沉吟片刻道:“待朕问过十三再说吧。”
李薇能猜到兆佳氏的意思,劝了两句道:“我看兆佳氏只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十三爷之后肯定要再娶继福晋的,到时这人的人品性格如何,咱们都不知道。所以兆佳氏才想着先求个侧福晋,看着要是人品过得去,就把孩子们托付给她了。”
四爷原来想不到这个,听她说起才明白。这下真要好好问问十三爷的意思了。
大概兆佳氏也跟十三爷提过了,第二天,四爷问的时候,十三爷也说‘这是兆佳氏的意思,我现在也只能由着他了’
“不然由着我是不愿意再折腾一回的。”十三爷摇摇头,叹了口气。或许在他这个年纪的还有不少男人能梅开二度,他却早就没有这种心情了。
既然十三爷也是这个意思,李薇就暗示让他们去看人了。
此时选秀已经开始了,初选过后,秀女们住进了宫里。由太监和嬷嬷们过筛子。亲手办过几次选秀,李薇很清楚身份和家世才是最重要的。像普通旗人家的姑娘,或者家世太低的,除非自已本人十分出众,不管是容貌还是品德都无可挑剔才有可能留到最后。
而家世比较亮眼的,就算本人有些小毛病,嬷嬷们也不会把人给刷下去。不过李薇把嬷嬷叫过来问话的时候,嬷嬷们的嘴里就会说:“姑娘除了脾气有点硬以外,没别的大毛病。”
那这个脾气硬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被嬷嬷们这么说过的人大多都会在李薇这关被刷下,最后会被指给宗室。除非她的家世真的太牛x才会递到四爷那里征求意见。
弘时很快就被指婚了,他的福晋是最先被挑出来的。格格倒是立刻就指了,选秀结束后秀女归家,让他自己接人进府。
十三爷的侧福晋也有了。李薇提供的人选挺多,兆佳氏和十三爷选的却是今年已经愈龄的一位秀女。大概兆佳氏看这个侧福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了。
九月时,弘晖娶继福晋。喜事办得十分低调。
彼时,四爷已经带弘昐去泰山了。因为圣驾不在京,李薇就照着四爷留下来的话,按规矩赏了而已。
之后新人磕头也给免了。
李薇在圆明园里接到四爷的来信,上面写他和弘昐比着爬山,最后弘昐居然输给了他,让他高兴的在信里写‘朕不输少年人矣’。
她哭笑不得,回信写道‘见秀女,俱青涩,不如臣妾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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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有一次忘了写晚安,让大家久等,对不起。今天看到评时才想起来,应该是晋江抽时急着刷上去,前面还记得写,后面就只顾着刷忘写了,刷上去后也忘光光了┳_┳。
以后一定不忘
大家晚安,明天见
wwW.Lwxs.ORg第501章 小说网
六月时,弘时就进了工部。
弘昐去泰山前曾拍其肩笑曰:“终于轮到别人来盖房子了!”
他的头一个差事就是八爷府改建的昭忠祠。
以往的府邸都是由内务府收回后修整一番,再备着皇上赏下去。哪怕是索相那样的还把宅子留下来了呢。老宅子那是一家人的精气神儿。哪怕不归自己家了,想起来时也能去转转,至少宅子还在。
连房子都给扒了,可见八爷是多招皇上厌了。那是连看都不想再看到。
昭忠祠里供的是武人将士的牌位,前面供着百姓们烧香磕头,后殿则留给皇上或王公们偶尔过来参拜用。再往后由是寺人僧众的僧房。
八爷府当年获赐时,正是八爷如日中天的时候。真正是座好宅子。
弘时摇头晃脑道:“可惜啊,风水不好啊,是块凶地。”
不是凶地,怎么八爷子嗣不多呢?怎么一家子从男到女没一个有好下场呢?
平头百姓们自然不敢议论皇上阿哥们的事,所以他们嘴里说的都是八爷府风水不好,是凶地,曾经死过几百个人,现在骨头地里还埋着呢,一到晚上鬼哭声声,阴风阵阵。
连长安街上的人烟一下子都少了不少。
弘时道:“这下不盖庙也不行了。有英灵震着应该就好了。”
四爷带着弘昐走了,弘昀那边士绅一体服役的事还粘在手上抽不出空来。弘时头一次独挑大梁,兴奋的连图纸都画了好几份。
他都一一拿来给李薇看来。
之前道八爷府原来盖的就不错,弘时看到这好园子,哪怕年久失修,但全推了重来也实在是可惜。所以原来府中花园的地方,他打算改成桃林。
“桃木避邪嘛。”他道,能种多少种多少。
花园里池子的地方改成放生池,备着到寺里的人想做好事,放个乌龟啊鱼儿啊什么的。
另一侧的府中校场,则改成塔林。剩下清雅幽静的小院子改一个备着香客来上香时住。
他问李薇:“额娘看这样好不好?”
李薇鼓励儿子,自然点头称好。弘时又道:“额娘你提点儿意见?”
她没意见,可儿子太兴奋不能给他泼冷水,于是把弘昤和弘昫叫来,让他们兄弟三个商量去了。
弘昤倒是认认真真的给弘时提意见,还把堪舆图留下来说要认真看一看,过两天把意见综合下写给他。
弘昫想跟弘时讨论下男人之间的话题,取笑下弘时娶福晋纳格格的美事,话才出口就被弘昤喝止,拉过去一起看堪舆图了。
弘时的图纸终于定下来了,集合了多人的意见,他也觉得信心百倍。然后他就犹豫是自己先干着,等四爷回来后好邀功,还是先把图纸给四爷送去问下意见?
他问李薇,因为他更想靠自己做出了一星半点的成绩后再给四爷看,这样他觉得能理直气壮的跟四爷说‘阿玛,儿子长大了’。
可到底人也不算太傻,所以总觉得这样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头。
他去问弘昀,谁知他的好三哥扔回来一句‘自己想,想不明白你就是个猪脑袋’。
弘时就跑来问她了,还顺便‘告’了他三哥一状。
李薇摸摸他毛刺的脑袋,该剃头了。
弘昀也是为他好。凡是自己体会出来的,都比别人教的要记得牢。
不过她是额娘,不忍自己儿子闷头瞎撞就点拨一两句。
“要是额娘,就问过你阿玛再做事。”李薇拿自己做例子,“哪怕是我知道只要是我说的,你阿玛少有驳回来的,那我也要问过他再做。”
弘时并不是真不明白。他嘛,就是小孩子忍不住想试探下父母能给他多大的自由。
“在家里,你是你阿玛的儿子,你哥哥们的弟弟。但在公事上就不能论私情。不然你自己身边的奶兄弟出去办事,借着是你奶兄的情份自作主张,你会喜欢吗?”
弘时点头:“儿子懂了。”
第二天就把图纸和折子都递到御前去了。折子里写得很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弘昤和弘昫又给他出了什么主意,工部的大人们是怎么说的,哪位侍郎帮了他,两位尚书又是如何的和蔼等等。写得八面玲珑的送去了。
李薇看那折子写得比经年的老吏还要纯熟,问弘时竟然是他自己打的底稿后再润色,再重新抄撰的。
再问这孩子到现在还没请师爷,用的人就是他的哈哈珠子。
李薇道:“既然都开始办差了也该有师爷了。让别人给你荐也行,自己看好了招揽也可以。”师爷跟哈哈珠子或伴读是完全不同的。他更像是有功名的奴才。就连四爷都是在康熙末年站稳脚跟后才重新跟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们联络上的。之前完全是当熟人在相处,别的半点话都没跟他们提过。
她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四爷的书房里只有一个戴铎。
现在这位戴先生去哪儿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看弘时这折子写的,他还真是个天生就能走官场的料子。李薇彻底放了心,这孩子只要开了窍就一通百通了。
四爷不在京,李薇也要三五天的去一趟畅春园看望太后。
自从惠太妃和宜太妃也出宫后,宫里暂时也没有要出宫的太妃们了。从十七爷往后的四位小皇叔能接他们的母妃出宫还早得很。
但畅春园里还是多添了一位太妃,就是早年入宫,却很倒霉的来自蒙古的宣太妃。她几乎从未得宠,一直依附着太皇太后生活。现在太皇太后一去,宫中太医报说宣太妃大概也快不行了,太后就把宣太妃给接到畅春园了。
这些日子,李薇每到畅春园,都要特意去看望下宣太妃。
她跟太后是一代的人,不比密太妃年轻。太皇太后走了以后,她就像是也被带走了半条命,很快就老得不成样子了。
所以就算在畅春园里她也不往太后身边凑,很少主动去陪太后说话。她就这么像是从一个屋子里换到另一个屋子里。
太医每天都来请脉,但却很少开方子了。据说是因为喝药会败坏了胃口。
太医道:“娘娘想吃什么吃点,想喝什么喝点吧。这会儿也不必忌口了。”
宣太妃最爱蒙古奶酪,喜欢吃烤羊肉和马肉,爱吃蒙古炒米或新苏饼,平时就爱喝蒙古茶。
李薇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浓的藏香味儿。
太监们正把膳盒往外提。她是在太后那里侍候完太后才过来的,不想这里才刚吃完。
侍候宣太妃的嬷嬷在一旁悄悄解释道:“娘娘吃不了多少,不过爱摆着看,闻闻味儿。”
宣太妃现在满嘴都是蒙古话,偶尔才会说一两句满句。她声音低沉,带着点口音,说得又快又急。李薇听不懂太多,不过听得懂的部分都是宣太妃的回忆。家乡碧蓝的天,高高的山脉,一望无际的草原。带着奶臭味的小羊糕,刚出生就会跑的小马驹。
太后跟李薇道:“她说要是能回去看一眼就行了。”说完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去年没的时候,四爷刚好说要带太后去北巡,去避暑山庄。但一晃就是两年,今年肯定是不行了,明年能不能去还是个未知数。
就算能去,宣太妃这样的身体,谁敢带她上路?御驾出巡带着病人,万一在路上出了事,添了晦气怎么办?
太后同情宣太妃,老小老小,现在太后可比以前柔软多了。
李薇自然要劝太后。她说的是就算当时太皇太后没事,四爷奉太后出巡也不会带宣太妃的。
正因为太皇太后没了,宣太妃才变得值钱了。大家在怀念太皇太后的时候,把这份情意搁到了宣太妃的身上。
虽然冷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太后何偿不知?太皇太后一去,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这么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她了。这样一想,她就更愿意做些好事、善事。
李薇出了个主意:“不如这么着,端静她们也有几年没回来了,不如今年叫她们回来探亲吧。”
“这个好!”太后一下子就乐起来了,握着李薇的手说:“好孩子,还是你想的周到。”
李薇笑,问是太后写折子,还是她写折子?太后要写,她就把额尔赫叫来,让她代太后执笔,写折子给四爷。
太后想自己写,李薇就让人把额尔赫给宣进了畅春园。
这两年各种事情太多,她不想影响到额尔赫就一直让她躲在公主府里。福克京阿管着内务府,她那边也是消息灵通。年初弘暾事起时,弘昐也被人攻讦,额尔赫就急得想让福克京阿代她上折子,被李薇提前知道给骂了一顿,让她乖乖的,别掺和进来让事情更乱。
当公主,就别沾朝政。一丁点都别沾。
现在一切都平息了,她也想见女儿了,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一家都给宣过来。
额尔赫一见她就眼泪汪汪的:“额娘……”软软的往她怀里一扑,身后的福克京阿眼珠子都瞪大了,想上前扶又不敢。还是玉瓶带着人把额尔赫给拉起来,很有管家嬷嬷特色的慢声细语道:“公主小心肚子里的小阿哥。”
“已经有了?”李薇大喜。自从福慧后,额尔赫一直就没再怀孕。现在有了也是件好事。
李薇就让她写信时把这件事也说了,好让四爷高兴高兴。
这半年他就没开过怀。
山东境内,御驾行到此处,四爷道顺便去看看此地的士绅一体服役做得如何了。
这个如何指的是民间有没有骂声。听官员们的话那都是花团锦簇,一句不好听的都没有。
四爷带着弘昐扮做地主和地主儿子,两人只带了三五随从在山东各地转了个遍。这才拖延了回京的日期。
这天晚上,弘昐刚从四爷那里回去休息,不一会儿又被叫了过去。刚进屋就听到皇阿玛高兴的声音,“快过来!你姐姐有喜了!”
四爷把信给弘昐,笑道:“既然接了这个喜信,咱们就回去吧。你额娘在家里估计也等急了。”
结果刚刚准备好要回京就又送来了一份奏折。
科尔沁台吉博尔济齐特氏班第,挂了。
蒙古台吉多,问题在他尚了公主。还是康熙爷的养女,纯禧公主。
现在是公主递回来的折子。
公主现在已经是六七十的人了,让她再就地嫁人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这是头一位抚蒙的公主把老公给熬死了,大清朝没这个先例。对这个公主的处置就显得格外重要。
随此折子来的还有一封是李薇的信,她认为应该让公主回京养老。公主死后再送回科尔沁下葬就行了。
宣太妃盼回草原,抚蒙的公主自然也盼着能回到家乡。
叶落,归根。
第502章
四爷回京,却把弘昐留在了保定。
他靠在榻上冲着李薇笑:“这是生气朕把咱们的儿子留在外头没带回来?从朕回来后就没对着朕笑一个。”
李薇笑了一个。
四爷被逗笑,把她扯到身边,喊张起麟:“把那个青鸾的匣子拿过来。”
这个匣子还是他送给她的。
他握着她的手说:“朕一直带在身边儿。”
这次她没跟他去泰山,他走前就说跟她要一样随身的东西带在身边,好当个念想。
李薇觉得……有这个必要?
匣子捧了来,四爷扭开上方的机簧,笑道:“当然朕跟你说要你一样东西,你竟然指着朕身上的衣服说这就是你亲手缝的,都穿身上了。”
她明白,四爷这是嫌不够诗情画意。
要说诗情画意,那她还送过他头发呢?不是也带着的吗?
不过四爷当时的意思是让她再送一个。亲手送,他好亲手接过来。
“结果,你送了朕这个匣子。”四爷现在想起来都想笑,“还跟朕说,这匣子可以用来放东西。”
她是走实用角度。出门在外,身边的东西虽然有太监们替他收拾,但还是最好别带些没用的零碎。
她还给他带了几个戏本子呢,比如那个他一直赞好的《洞萧歌》,这出戏一再改编,年年都要演,她都会哼了。
听说现在南府挑角儿,头一样本事就是要能唱王大小姐的戏。
结果四爷拿它来放从家里寄来的信,拿出来居然都是她写的。
他拿出来一封封的翻,不知道他要找什么。她就给他端了杯茶,坐在一旁等着。
四爷翻到了,不自禁笑起来,递给她道:“你看,这是你写的吧?”
李薇狐疑的凑过去,主要是他的笑容好像有鬼一样。跟着一眼就看到她写的那句‘见秀女,俱青涩,不如臣妾多矣’。
她立刻就感到脸上发烧了。
四爷还在笑,揽着她把她给拉到怀里搂着,两人一起歪在榻上。
“这信朕一直放在枕头下。”
就这还放到枕下!
李薇就觉得脸上都要着火了。她不得不埋到四爷的怀里去装傻。
“别躲啊。”四爷忍着笑把她拉出来,搂着道:“朕就在想,朕在外头,不能陪着你,不知选秀选得我家薇薇是不是又泡到醋坛子里了?”
李薇清了清喉咙,很义正严辞的说:“今年秀女没有好的,臣妾就没给万岁爷挑。”
四爷也端正严肃的答她:“先紧着宗室吧,朕身边有人陪着,不爱那些生人过来搅乱。”
第二天就该忙了。
弘昐留在保定是因为四爷已经定下主意把纯禧公主接回来,公主府还没建,但这个快得很。所以他回京后第二天,十七爷就带着人马和圣旨出京了。要把纯禧公主接回来奉养,那是需要圣旨加持的。
不然科尔沁不会放人。
纯禧公主之所以贵重,因为她是康熙朝的公主。康熙一朝嫁过去的公主里,只剩下三人还在蒙古。其余的都没了。
李薇整理好的秀女名册,又拖了半个月才给他。
四爷临走前只来得及给弘时的福晋挑好了,其他的宗室子弟都还没下旨赐婚呢。
给十三爷的侧福晋也赐下去了。
四爷此时想起了弘昌,对李薇道:“朕不好盯着十三问这个。你去问问吧。”
弘昌送到四爷手里就是个死,但他却不忍杀十三的儿子。十三都没了一个儿子了,再死一个就太惨了。
李薇这边答应下来就泛起了愁。
要是弘昐还在就方便了,现在弘昀抽不出空来,弘时又添了个建公主府的活儿。弘昤和弘昫都太小,还不能单独办差。
兆佳氏又病了,她不能把她给宣进园子里来问。
思来想去,让福克京阿走了一趟。
福克京阿是内务府总管,又姓钮钴禄。在四爷的一再打压下,钮钴禄氏的两位候爷都不成了,唯一的皇阿哥,十爷到现在还是个光头阿哥。福克京阿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钮钴禄一族的领头羊。
既有实权,娶的还是当朝唯一一位固伦公主,公主还极得圣心。只看另外两个公主的额驸还在干吃俸禄没差事就知道了。
所以,上次额尔赫一听到弘昐被人攻击,就是想让福克京阿发挥下影响力。钮钴禄是大族,在朝中的影响力并不算小,姻亲故旧可有不少。听说他们连折子都写好了,打算把那个御史给骂个臭死,连御史纳了一对姑侄当小老婆这种事都翻出来,誓要把这御史骂得没脸出门。
弘昐发现了,自己没办法,又怕说不动姐姐,求到李薇头上来,她把玉瓶叫来吩咐一顿后才把这事给按下了。
但这也让李薇头一次发现女婿也是有用的。
“你去怡王府只当是替我去赏东西的,就道让太监来太生分了,所以才让你过去。也是替我看望怡王和福晋的意思。”她道。
福克京阿赶紧道:“是,额娘。”
他有些紧张,李薇就说起了额尔赫的这一胎还有福慧,还开玩笑的说起她这里有不少秀女的名册,要不要给他也指一个啊?
福克京阿立刻听懂了,马上说:“额娘饶了我吧。额尔赫都说了,要是我敢对不起她,她就再也不让我进公主府。”
福克京阿也害怕,要是跟乌拉那拉家的星德似的,睡小老婆也有太监跟着就太苦逼了。公主既美貌又有圣宠,待他也好,平时里相处从不拿公主架子,待他阿玛额娘也十分尊重。不过是少一些享受罢了,都是值得的。
说笑一阵后,福克京阿已经放松了,李薇话锋一转说起了之前御史的事,笑道:“我让人把那折子给拦了,辜负了你的好心,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啊。”
福克京阿一惊之下,起身跪了下来。
“儿臣不敢。”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头的皇贵妃,“都是儿臣思虑不周。”
李薇没叫起,继续温柔的说:“我也跟弘昐说过了,他也说要谢谢你。”
福克京阿立刻磕了个头,伏下|身,额头紧贴地面,嗡声嗡气的说:“儿臣不敢。二贝勒言重了。”
屋里静了一会儿,福克京阿的心如鼓擂般跳起来。
“不过,这朝上的事,我一向是不让额尔赫插手的。她是公主,凡事有她皇阿玛,有她兄弟,犯不着让她操心。”李薇道。
福克京阿又磕了个头:“儿臣明白。”
看来上次的事让皇贵妃生气了。福克京阿只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皇上也生气了?皇上不会对公主生气,只会认为是他摆弄公主,背着公主弄鬼。
虽然……他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
本来,上次朝上的事如果做成了,钮钴禄一族不但能再次扬眉吐气,他们还能成为二贝勒的‘自己人’。
只是靠着公主跟二贝勒的情谊是不够的。他们更愿意在朝上也成为二贝勒的帮手。
甚至,他们还打算看能不能往二贝勒府送人。若是能指个钮钴禄家的姑娘进去就好了。
虽然这次不成,但日后机会多得是。
但福克京阿现在不敢这么想了。
他听着上头皇贵妃道:“你是额尔赫的额驸。虽然我跟额尔赫说,让她跟你在一起时也要学着做你的妻子,但是事实上,你是她的额驸。”
不是钮钴禄族娶了个公主。
“你要分清轻重。”
福克京阿出去时背上已经湿透了。送他出来的小太监面带笑意扫了眼他的额头,笑道:“现在这秋老虎也挺热的。额驸,要不要寻个地方先洗漱一番?”
福克京阿此时还有些心悸,强笑道:“……有劳公公。”
四爷听说她让福克京阿去出公差,笑道:“你倒抓了个帮手,朕这里却寻不着人了。”
办完弘暾的丧事后,十三爷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四爷也不怎么敢使唤他了。
“十三还背着九门提督的差事,只这一个就够他辛苦的了。”四爷也发愁,他用惯了十三,一时半刻根本找不到能代替十三爷的人。
要说十四爷,他担着宗令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何况九门提督何等要紧?交给十三他能放心,给十四就还欠点儿。
李薇替四爷把人数过来,也觉得还真寻不到一个能当九门提督的。这个人最好只忠心与四爷,跟谁都没牵扯,还要能耐得住寂寞当孤臣。
这三条就把朝中大半的人给筛下来了。
她道:“要不然就换个人当宗令,把十四爷给空出来?”
四爷点头:“朕也是这么想。十六倒是能接宗令。还是暂时让十三继续当九门提督,十四先历练几年,看他能不能接这个班吧。”
“也不能只盯着十四爷一个,万一他要不行呢?”李薇觉得十四爷不想是个能当孤臣的料。
四爷嗯了声,他也是这么担心的。而且从康熙朝一路走过来,十四可没少蹦跶。
所以他想的是除了十四,还有十七。
十七出宫晚。康熙一朝时几乎没有掺和进来,跟哪边都没关系。这样的人他才能放心用。
“十七爷呢?”
四爷一愣,看着坐在他身边的薇薇,她正在认真的想,然后对他道:“其实我觉得十七爷也不行,您干嘛不挑个真正的奴才呢?比如乌雅家能不能寻一个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跟哪边都没牵扯。”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揉着她的手说:“好了,想这些多没意思?之前不是说要给朕做衣服?做到哪儿了?”
李薇只好顺着他转移话题,让人把她的针线拿过来。
还是内衣,素棉布,不绣东西不镶金玉。简单的让人流泪。
四爷看到就说:“你的手艺还真是几十年就是这个样。”不过不等她瞪他,他接着道:“朕还就是穿着你做的里衣舒服,别人做的都不行。一上身就感觉出来了。硬,还硌。”
细棉布的里衣怎么能硬还硌?
李薇有点小得意的说:“做好后我都会揉揉的。”揉软了再拿给他穿。
“薇薇最贴心。”四爷夸了她一句,说话就要把这里衣给换上让她看看。好不容易让她给拦住了。
“这都秋天了,晚上冷了。穿穿脱脱再着凉了。”李薇让人把衣服拿走,道:“不用试,你的尺寸我都知道。”闭着眼睛都能说得一丝不差。
四爷好像有些对不起她般的笑了下。
晚上,两人躺到帐子里睡觉了,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奴才也不能信。就像隆科多,皇阿玛那么信他,不就是认为佟佳氏是‘自家人’吗?”
李薇没接上信号,听他继续往下道:“奴才就是奴才。他当惯了奴才,换到别人手下也能当个好奴才。天生骨头轻。”
李薇嗯了声,还在努力跟他对接。
四爷握着她的手说:“像十三和十七这样的,天生就是主子。能收服他们,叫他们心服的才能成为他们的主子,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伏首称臣。这样的人,才能委以重任。”
说完他看着她。
他抒发完了,她才将将摸到庙门,“……九门提督?”她点头,还是想不明白,先说:“都由着您的意思就行了。我又不懂这个。”
——二半夜他跟她说这个干嘛?是十三爷的病让他又有感触了?
想到四爷大概是看十三爷生病想到自己了,李薇就同情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您龙马精神,十三爷那是命不好。”一夜还能来两回,身体绝对是没问题的。
四爷噗的笑了,他在这里怕她因为刚才的事受打击了,特意跟她解释,不是不能跟她讨论这个,他跟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结果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李薇就看到四爷笑完翻到她身上来,一边笑一边解她的盘扣:“龙马精神,不错。”
他就龙马精神了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