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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     清穿日常txt下载     清穿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1章 弘昫

    更深夜重,御舟上寂静无声,但两岸却传来阵阵丝竹。

    圣驾南巡,江南两岸无不欢欣鼓舞。要表达对天子的热爱之情就只能用昼夜不歇的庆祝来表达了。

    虽然四爷再三说不得扰民,他本人也不喜欢南巡这一路上夜夜宴饮——他没那功夫!

    但民间的庆祝活动却屡禁不止。何况江南本就是繁华之地,民间有钱的人太多了,有钱的人通常都要找一些花钱的机会,平常闹个花灯都要比一比哪家的花灯精美绝伦,何况这种皇上南巡的好日子?

    至于花灯年年都有,皇上南巡可不常见,先帝才巡了六次呢。

    所以这一路上各地民间争着向四爷表忠心的事是层出不穷,地方官们也从不禁止。他们不好大拍龙p,治下百姓去拍那比他们拍了还要好!

    曾有经过数个村镇时,御道旁跟着一群人叩头,前头的探马报来问清楚回来回禀才知道早在多日之前,他们就天天来跪着了。

    因为不知道皇上几时从这里经过,所以听说四爷一出京就聚了全村的村民,老少一起过来跪皇上。

    皇上啊,难得一见啊,见一次长命百岁啊。

    四爷本来听说有百姓来磕头,起意要见见,就让侍卫带着村里的人过来。村里选出的代表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听说已经活了九十八岁了,真正的人瑞。还有个据说是他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小男孩,七八岁就能通背《论语》,日后肯定能考秀才中进士当大官,那他们村子就能出个官了。

    四爷就请那老爷爷用了顿御膳,怕老爷爷这牙口不好啊,特意让人做得清淡些,软烂些的菜。

    结果老爷爷喝起玉泉酒来,二两都不叫事,回话的声音还越来越响亮,连传话太监都不用,每说一句必要加上‘回万岁爷!’。

    四爷发笑,见此老丈不吃御厨特意给他做的豆腐,专挑摆在远处的一盅腐乳炖五花肉吃。

    说起这腐乳还有件事。素素当时在宫里吃豆腐乳配粥时,不知怎么想的,说想吃臭豆腐乳。她一说,御膳房算是忙翻了天。盖因没人吃过听过这个,何况只怕味不甚雅观,送给皇上吃更是大不敬。

    还是素素不管这个,她虽是突发奇想,也说得出道理,说酸菜也是发酵的,酒也是发酵的,所以豆腐说不定也能这么做呢?

    结果御膳房还真捣鼓出来了。就是那个味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但这次出巡,四爷还特意让人带上了。

    四爷坐在船室内,听着外面岸上隐约传来的歌舞声,不免皱眉。

    他这般兢兢业业、朝乾夕惕,几曾像他们这般悠闲?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想起素素说的‘折子永远批不完’的话来,道:“送些夜宵过来。”

    苏培盛赶紧应道:“是。”

    夜宵送来就有一碟香油拌好的臭豆腐。

    四爷早就吃惯了这个滋味,拿饽饽掰开,用筷子头把臭豆腐抿在上头。

    那老丈逮着那拳头般大的方块红烧肉狠吃,玉泉酒生生灌下了两壶。与他同在一席的官员劝他少食惜福,您老平常没这么吃过,小心再吃坏了就辜负了万岁的一番心意了。

    老丈却道他今年都九十八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他活到九十八才见过这一次皇上,还吃了皇上的御膳,不说他能不能再活一个九十八岁,只说下回来给皇上磕头的,只怕就是他的孙子了。不趁这个机会吃够怎么行?

    四爷就挥退其他人,由着老丈吃个痛快。

    乡人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岂不闻穷寇莫追?都是一个道理。这老丈是认为他再也活不了多久了,何不快活一日是一日?他砍了蒋陈锡,如果再不任用蒋廷锡,那就是让蒋家再也没了活路。

    他给蒋家留一条活路,让他们能继续指着蒋廷锡,这山东学子如果再出来闹事,不必他开口,蒋廷锡自会出来说话,替他的兄长认罪伏法。

    就像皇后再怎么嫉妒怨恨,他委任她的长兄星辉为镶红旗蒙古都统,让弘昐出宫建府,她就不会认为她和弘晖已经走到了末路,不会再事事盯着素素和她的孩子们。

    人总要舍不得死,才能学会留余地,学会畏惧。

    她舍不得乌拉那拉家的前途,舍不得荣华富贵,她就绝不再敢拿自己去碰素素和弘昐他们。与素素比,她自认是精美的玉器,与素素和普通旗人出身的李家比,当然是乌拉那拉家更碰不起。

    素素不在意的,偏偏是她在意的。

    所以她自认贵重的东西,素素不当一回事。素素能舍,她不能舍。

    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周全此事。将原本胶着在一起不死不休的局面给分开。争得一息时间,容他再做安排。

    也免得让那群小人在一旁伺机做乱。

    四爷盘算着等这次老九回来就再给他找个差事,就像这次送嫁一样,既能占着他的空闲,又无碍大局。

    这让他想起当年封贝勒前夕,他足有两年都在忙着盖房子。

    想想看这差事真是与国与民无益,跟朝政也是半份干系都没有。可先帝就是用这一招牵了他两年的鼻子,他却一直没想明白,还兴头头的忙个不停。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当时先帝大概就是盘算着大封诸子,却又不愿意封一堆郡王出来,怕他闻到风声四下蹦哒,这才白白使唤了他两年。

    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他现在是想这么对京里那群兄弟的。最好能把他们都给隔开,别私下串联,也别来碍朕的事。

    用过夜宵,四爷拿着卷书打算读两章就歇息了,结果苏培盛匆匆进来,捧着一个匣子道:“万岁,八百里加急。”

    四爷翻身坐起,打开一看是留在京里的十三爷递上来的。

    上面写道:臣弟叩请圣安,八月初十辰时许,贵妃于圆明园产下六阿哥弘昫,母子均安。

    四爷一下子站了起来,苏培盛就见万岁面上这笑越来越大。

    “五斤一两,五斤一两,好!”四爷忍不住拍案叫好!

    苏培盛猜到了一点,可万岁不说他也不敢接话,这恭喜贺喜的话就憋在嗓子口吐不出来,可憋死他了!

    四爷放下信就立刻写了回信,须臾便发了回去。

    八月十六日,圣驾回銮。

    京城,五爷府。九爷去了一趟塞外,晒得像个黑猴子般,他是特意来给自己五哥说侄女他亲自送的,公主府他也是亲自进去遛了一圈,里头侍候的人也都亲自敲打过了,还给住在旁边的端静姑姑,他们的姐姐恪静公主打了声招呼,让她记着照顾着她侄女。

    九爷还特意带回了五爷这个便宜女婿纳穆塞的礼物,好几大车让他这么拖回来真是辛苦死了。

    五爷笑着听九爷说完,还特意请他喝了顿酒才把这个好弟弟送走。然后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都送到侧福晋刘佳氏那里去,然后他转头去了瓜尔佳氏的院子里。

    瓜尔佳氏见他一身酒气的进来,忙笑盈盈的侍候他更衣洗漱,再捧来解酒茶服侍他喝下。

    “九爷走了?”她拿着一柄团扇轻轻给他扇着。

    五爷嗯了声,闭目养神。

    瓜尔佳氏轻声夸了句:“爷与九爷真是兄弟情深,最难得的是爷心胸宽广,换成别人只怕早要气死了。”

    五爷闭着眼睛笑了下。他很清楚这京里不少人都以为在老九封了贝子之后,他们兄弟俩就要反目了。就连坐在金銮殿上那位只怕也是这么想的,才封了老九,把他晾在这里。

    就如同十五、十六两兄弟一样,懂事的十五落空了,倒把有些冲动的十六封成了安郡王。宗室封爵有时就这么回事,聪明能干的反倒一路坎坷,酒囊饭袋的却能得封高位。

    不过他要是当着老九的面说他是酒囊饭袋,这小子非跟他急不可。

    像老九或十六这样的,平素不谨,脑子又不够机灵,小辫子满头都是,皇上平时放过了是皇上大度,想斥责了什么时候都方便。

    所以他很清楚,就算他真的跟老三似的去抱皇上大腿,皇上也不会痛快的封他。与其这样,倒不如把这个机会给老九。

    皇上一开始看中的就是老九,这才老九一往上贴,皇上很快就赏了他贝子下来。

    而且同母的兄弟之中,皇上不可能两个都封,最有可能的就是封一个,压一个。这样再好的两兄弟都有可能会离心。皇上的龙座才能坐得安稳。

    而他本意就不想做出番大事业来。上头是自己阿玛时尚且如此,换成兄弟了当然就更不会出头了。

    只要他安安分分的,到哪儿都有他的一碗饭,不管他进或退都是个太平日子。既然这样何不保全老九呢?他那个脾气,有个爵位护着才安稳。

    他自己盘算着,谁都没说,连老九那里都没打招呼。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意外的倒是老九似乎以为对不起他这个哥哥,现在比以前待他还要更亲热。

    五爷想着想着就发起了笑。

    瓜尔佳氏见他笑了便也笑起来,问:“爷有什么好事,也说给我乐乐?”

    五爷拿过她手里的扇子瞧,道:“这就是圆明园贵妃赏的?”

    瓜尔佳氏道:“可不?就是上次去请安时得的。”

    五爷拿着扇了扇,道:“贵妃那里可好?”

    瓜尔佳氏迟疑道:“我没见着贵妃的面儿,听说是这一胎一直怀得不安稳。那孩子看着倒是不算大,不过贵妃的年纪也不小了,可能生的有些艰难吧。”

    说着她倒好奇那个宫里的年庶妃,听说年庶妃厉害着呢。贵妃当时怀着孩子都被她给冲撞了,结果年庶妃被皇上翻了牌子,还接到了养心殿去,贵妃在永寿宫连夜叫的太医。后来皇上要南巡,贵妃求着皇上避到了圆明园里。

    现在宫里连皇后都被这年庶妃挤兑得没处站了,今年的选秀倒是她管了大半的事。

    她把这个给五爷说,五爷也被她勾起了兴致,坐起来道:“外头真的这么说?”

    瓜尔佳氏担忧道:“这都是我听来的,只是我想着不至于吧……那年氏长得什么样啊,能把长春宫和永寿宫都给压下去?”

    她是信了五分的,没别的,还是这男人翻脸无情起来还真是没话说的。就拿佟家隆科多那事,他那个宠妾都快宠翻天了。早年大家还都当贵妃是祸水,跟年氏一比,贵妃与皇上相伴二十多年,育有五子一女,这份功劳哪里是年氏之流能比的?

    五爷见瓜尔佳氏有物伤其类之感,安慰她道:“皇上的性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最是个念旧情的人。那年家女儿就算有宠,皇上也不会让她去下贵妃的面子。”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来人禀报说有快马入京,身背黄旗,直入圆明园了。

    至晚间方有消息传出,说是皇上得知贵妃产子后遣人回来探望。

    再隔两日,圣驾已经回转的事才众所皆知。

    长春宫,元英才从宁寿宫回来,身心俱疲。在宁寿宫里,太后只问了三件事。一是选秀的事都大致清楚了吧?等皇上回来就该最后阅看了。

    二是贵妃在圆明园产子,宫里也不能疏忽了。

    三是宫里也该打扫房舍,准备迎驾。

    迎什么呢?

    皇上回来后还不知道回不回宫呢。说不定就直接去圆明园了。可是就算他回宫了,说不定就把年氏给宣到养心殿了。

    元英闭上眼,只觉得心口的火都快要冲出来了。

    贵妃好歹伴驾多年,更是跟皇上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只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宠爱她也说得过去。

    可这年氏算什么呢?

    元英想不透!

    对皇上来说是不是除了她,哪个女人都比她好?

    如果说给当年在阿哥所时就给贵妃种种优待,开府后更是把她给忘到了脑后,让贵妃接连生下四子一女。等有了圆明园,就带着贵妃住到园子里去,好像那里是他们的桃花源。

    这些事如今想起来就叫元英恨入骨髓。

    但现在的年氏什么都没有,只是去伴了一夜的驾,还没有承幸,中途还被贵妃把万岁叫去了,可万岁却好似真的看中年氏了。

    竟然让她一个什么品级都没有的庶妃来替她做事!

    她确实头疼、失眠,但服过太医的药之后已经好转了。皇上却问也不问她,就让年氏来替她发放宫中份例,虽然只是个核计名单,查看疏漏的差事,平时她也是交给苏答应去做的。可是她交出去的,跟万岁亲口谕旨让年氏去做是两回事!!

    朝野之上却都在称赞万岁体恤她,爱重她。

    哈!爱重就是拿着她的脉案替他的新宠铺路吗?!

    元英独自在屋里,庄嬷嬷在角屋里问宫女:“你说宁嫔给年氏送东西的事有几分准?”

    宫女忙道:“十成。宁嫔娘娘本来就住在咸福宫,平常往来也没人注意,就是个前后殿而已。这次是我亲眼瞧见的。我替我们娘娘去给宁嫔娘娘送东西时才看到的。”

    庄嬷嬷几乎要叹气了,一时也腾不出空来赏这宫女,只好道:“我知道了,你先回恪嫔那里去吧。”

    宫女问道:“那我要不要跟恪嫔娘娘说啊……”

    庄嬷嬷没空理她:“想说你就说。”说罢将那宫女给撵走了。

    她还要再去查问下,看这宁嫔是不是真的要去抱年氏的大腿了。当初可是她自请去咸福宫,说是要把西配殿让给皇上新封的苏答应,她去咸福宫也好教那些庶妃们规矩。言犹在耳,她这就转头去奉承年氏了!

    武氏还要不要脸了?!

    圆明园里,李薇头绑红巾,抱着孩子做鬼脸。觉尔察氏在一边看不下去,忍不住把弘昫抱过来:“好了,看看你还像不像个当额娘的,还是小孩子吗?”

    弘昫是个特别乖巧的宝宝,体现在生他生得特别容易上。子时阵疼,早上四点就落地了,简直就是火箭般的速度。

    李薇就图这个也爱他。说实在的,生完他后柳嬷嬷给她按摩肚子都疼得更久。按了半个月,疼了半个月,每天半个钟头。绝对的酷刑。

    弘昫只能每天抱来给她喂一次,剩下的时间都由奶娘喂。这孩子也不认谁是妈,有奶就吃,跟他几个哥哥一样好喂。

    觉尔察氏也说这孩子好喂,不过她的比较对象很让李薇吐血:“像你大弟的那几个孙子、孙女一样。”

    ‘孙辈’对李薇来说是大杀器。宫里弘晖那边算是给她生了个孙女。虽然是庶母,但辈份上是这么论的。而李艺的孙子,当然也是她的侄孙。虽然接到喜信时也让人送了礼物过去,但听觉尔察氏亲口说,这个杀伤力是不一般的。

    不能再掩耳盗铃装不知道了啊。

    觉尔察氏还说,弘昐不是去年也成亲了吗?等生下来就是她的亲孙子啦。

    李薇:……

    人家真的很想哭啊有没有……

    对于她的哭诉,觉尔察氏的解释时:好久没看到孙子了,她想得慌,人见不着,只好这么过过嘴瘾了。

    不过听到圣驾回銮的消息后,李薇倒是第一个想起来,当成好消息给觉尔察氏说:“万岁说要带着阿玛一道回来,到时您就能见着您的孙子了!”

    被觉尔察氏狠狠白了一眼,再给她盖上一个戳:白眼狼!

    李薇冤死了,她不过是想顺着额娘的话说,又被她当成不孝顺,想撵她赶紧走了。不过到了送觉尔察氏回李家那天,李薇才出月子哭得稀里哗啦的,觉尔察氏哭笑不得,一边骂她一边给她擦脸:“这次回来我就不跟着你阿玛跑了,到时给他纳两个小老婆侍候着,送他出去做官。我在京里守着,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别哭了!你是水井啊一个劲的往外冒水!以前也没这么爱哭!这都哪儿惯出来的臭毛病!!”

    李薇死活就是不撒手,扯着她额娘的袖子(被拉开)再拽袍子,跟耍赖似的。

    觉尔察氏擦泪擦湿了两条手帕,烦了,直接坐着说:“你哭吧,哭够我再走,你还能哭一天?”

    李薇哭得直抽抽,这节奏不对啊,哪有这样的?那人家还怎么哭得下去?可这样收住不哭好没面子……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觉尔察氏一抬头,就见两个穿蓝缎子的太监快步进来,扬声道:“万岁驾到。”

    话音未落,一个穿宝蓝袍子的人就进来了。

    屋里瞬间呼啦啦跪了一片。

    觉尔察氏赶紧起身也要跪下,榻上的李薇一面往下挪,一面抽抽着。

    四爷虽然在驿站里洗漱过也换过衣服了,一路行来还是带着几许尘土味儿。他不等觉尔察氏跪下就示意苏培盛扶起来,还道:“老太太免礼,坐着就好,自家人无须多礼。”

    然后他按住将要穿鞋的李薇,道:“你也坐着,朕不让通报就是不想折腾你。”跟着就看到她哭成这样。

    觉尔察氏起来后,见万岁爷伏下|身,看着她那姑娘哭得难看样子还笑,一面掏出手帕,跟捧着传家宝般小心翼翼的在她脸上拭了几下,极温柔的问她:“哭什么呢?”

    四爷一转眼就想到了,挨着素素坐下,看看她再看看觉尔察氏,道:“既然贵妃舍不得,老太太就再多住几日。”

    园子里只有自家姑娘,觉尔察氏住得还算是心安理得。添上万岁就不一样了,觉尔察氏也是练过御前奏对的,虽然练了好几年也没使上过,今天算是出山了。

    她挺严肃认真的推辞了,说皇上的园子,臣妇怎么能住呢?何况家里还有事,老爷(李文璧),婆婆(李老太太),还有儿子孙子都回来了,她要回去侍候丈夫婆婆一家老小。

    这都能当贤妻贤媳慈母的活样板了,四爷却把前头统统略过,转头问她家姑娘:“让你阿玛也进来见见吧,也是多年未见了。”

    她就见她家姑娘一脸‘好棒’的望着万岁爷。

    这也不哭了。

    觉尔察氏心道:她算知道自家姑娘这脾气是怎么来的了。都跟万岁爷似的,一哭就什么都给她,怪不得在家不会哭,现在倒越活越小,会用哭来耍赖要东西了。

    等万岁把李文璧也给宣来,还一起用了一顿‘家宴’。这回她就见她家这姑娘啊,装得可好了,那叫一个端庄大方又懂事,坐在那里一说一笑都显得多有规矩啊。

    不是当着一堆宫女太监的面扯着她的袖子哭着不让走的时候了。

    万岁道今天先回去,改日见面的机会多得很,李文璧现在回来就等过了年再走吧,到时新年大宴太和殿有他一个座儿。

    她家那姑娘估计就听见‘年前都在家不会走’这一句了,一下子就乐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还笑给万岁看。

    万岁也不嫌她笑得太不雅观,也冲她笑。

    这上首的一万岁一贵妃就这么对着笑。屋里侍候的太监和宫女全都看地板看脚面,坐她旁边的李文璧好像突然对桌上的御制瓷器入了迷。

    他还悄悄拉她的袖子,让她不要盯着看。

    觉尔察氏狠狠的把袖子夺回来!你们这爷俩都爱拉人袖子!

    等回到自己家了,晚上睡觉时,李文璧夸道:“薇薇这一嫁人,果然是懂事多了啊。”

    觉尔察氏:“哼!!”

    ——做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九点

第402章 风声

    四爷回京后没回宫直接去了圆明园,原因是路上辛劳有些累了,正好先回圆明园歇歇,让太医给诊断一二,看需不需要休养。

    苏培盛进宫给太后说,太后就让人去看望皇上。太医此时也诊断出来了,万岁爷确实一路辛苦了些,现在最好休息下,圆明园凉爽宜人,乃是上佳的休养之地啊。皇上最好能好好的休息下,南巡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辛苦了。

    太医这么说,太后也说皇上不用担心宫里,有皇后在呢。

    这一搭一唱的,京里自然也没有那么不长眼的人跳出来,还都纷纷的递请安折子请四爷保重龙体。

    于是四爷就得以在圆明园里光明正大的‘休息’起来。

    每日还是照旧批折子见人,倒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南边一趟走下来,四爷是黑了那么一点点,也瘦了点。

    他走这一路给她带了不少东西,每天就带着她和弘昫一起开箱子当惊喜。就像说每一口巧克力都是惊喜,四爷的箱子也一样。

    不像以前他回来给她带得都是贵重的,这次的东西有些就很奇怪。

    比如有一块大石头,拉回来后就摆在了圆明园里。据说是经过某个村庄时村里人献给他的,说这石头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薇惊为天人!以为真是陨石,结果四爷跟着就揭晓道:“朕寻人看过了,想那处村子之前应该有河流经过,这是被河水冲过来的。”

    村人说这石头是天上掉的,因为附近的山里没这种颜色的,附近又没山,所以只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听说已经在村里好些年了,之前还有县官听说了想送给康熙爷,不过来看过后见这石头并无异相(有个奇怪的花纹啊之类的),就当是村人骗人,气冲冲的走了。

    村人却一直相信这石头有神力,还编段子说是女娲补天掉下来的,在这‘天石’附近还常有香火供奉。

    四爷拉石头的时候附近几个村都来送天石,依依不舍的。

    李薇围着这石转了一圈就找到两三处被香火熏过的地方。四爷笑道:“朕本来也不想拉这大石头回来,不过想着留在那里让人拿去做怪就不好了。既然是天石,还是摆在朕的园子里吧。”

    可见流言之威,连四爷这个天子也要小心避讳。

    圆明园勤政亲贤殿外,九爷正抹着满头的汗等候召见,心里实在是想抱怨。这皇上处处都跟先帝不一样。先帝每回南巡回来都到九月末了,有时一气巡到十月初也是有的。那会儿的天怎么着也凉快了。现在还不到九月呢,他就这么顶着三伏天的太阳回来了。

    知道你家贵妃生了个六阿哥,可你再高兴,有高兴的直接回来的吗?放先帝身上,能在送回京的折子里提那么一两句就是天大的荣宠了。

    张德胜过来请九爷进去,万岁传了。

    九爷这才起身,理理袖子和衣服下摆,挪正腰带,再把帽子接过来戴好,这才跟着张德胜走。他旁边有个来得比他更早的还等着呢,候见的屋里没放冰山,但是有解暑的绿豆汤,说实话这已经比先帝时要好多了。先帝时那是茶都不给一盏的,怕憋了尿面君不雅。

    九爷走前见那人流的汗都快把衣服浸湿完了,不由觉得心里舒畅。自觉他这么大热的天过来是挺惨的,但还有人比他更惨,这就行了。

    一面往里走,他一面掏出银子给张德胜打典。只是也没什么好问的,就顺口问那还等着的人是谁。

    张德胜笑道:“这是万岁新点的礼部侍郎,蒋廷锡,蒋大人。”

    九爷一挑眉。前几日八爷才来找过他喝酒,他也算避了八哥几年了,这都让人堵上门了,不好再推辞。九爷也觉得自己这一见八爷落魄了就不搭人,有些太翻脸无情了。而八爷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照旧说笑。

    不过跟自家五哥一比吧,还真差了几分真心真意。

    九爷心道喝酒就喝酒,不过现在爷是贝子,你是光头阿哥。爷家小一大堆呢,不能淌你的浑水。你要只是来找爷喝酒,那大家还是好兄弟。不是就请便吧,反正你说什么,爷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几杯酒下肚,八爷还真没说什么犯忌讳的事。就是拿朝中几个人议了八卦,其中就有这蒋廷锡。

    八爷道,蒋廷锡的运气来了。皇上这是要抹了蒋陈锡的旧事,只要他不犯大错,一辈子就是平平安安的。要是再有点本事,更是前程远大。皇上是个不拘一格的,他肯用他,就是给他机会。

    八爷道,皇上的性子跟之前不同了,现在和软多了。

    九爷闷头喝酒,心道:胡扯八道!

    又想八爷当着他这么拍皇上的龙p,是想让他给皇上递句好话?

    那他也不管。

    八爷长叹一声,道老九啊,八哥实在是羡慕你啊。

    九爷知道他指的是皇上最近常常提起他,给他派差事,不管怎么着,能被皇上想着使唤就是好事啊。不过他偏不把话往那边带,对八爷说八哥,子孙的事急不来的。再说你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八爷一笑,再无二话。等九爷把自己灌倒后,起来就听说八爷已经走了,他才算是松了口气,按着太阳穴冲小狗子哼哼:“给爷倒茶来……”

    小狗子把茶盏端来,他醉了闻不出味,一盏快喝完了才尝出是解酒茶。

    九爷这脸瞬间就挂下来了,他最烦喝药茶!又不是怕吃药的小孩子!你给爷端解酒药来,难不成爷还会耍赖不喝?小狗子那傻太监还问他:“爷,再来一盏?”

    一进勤政亲贤殿里头,那是一股凉爽带着薄荷的清香扑面而来了。

    九爷进到殿中,跪下干脆利落的道:“臣弟给万岁请安!”

    再一抬头就羡慕嫉妒恨了,四爷穿着一件豆沙色的纱袍,没有系腰带,光着大脑门不戴帽子,手里还捧着一盏一看就透凉气的白瓷盅吃着酸奶!

    四爷放下银勺招呼他:“老九,过来一起吃。”

    相比较起来他穿着两层衣服,外面这层袍子还是厚绸子的,戴厚呢的大帽子,穿长靴。

    所以热得恶向胆边生,九爷一听就起来直走上前一屁|股坐到四爷对面,一边的太监立刻给他送上一个白瓷盖碗,揭开一看,白生生的酸奶,一看就像豆腐一样结成块了,吸溜到嘴里一定很凉很香啊。

    九爷才要拿起银勺吃,四爷道:“看看放什么东西。”

    九爷扭头一看,见第二个小太监又捧上来八个小碗,里面有蜜豆、蜜饯、切成块的西瓜、哈蜜瓜、葡萄、荔枝、樱桃、桃子,第三个太监捧的他就认识了,是蜜卤子,各种玫瑰卤、桂花卤等。

    九爷叹了:“万岁,您这日子逍遥啊。”

    然后他就看到四爷特别得意,又特别谦虚的笑了下,道:“不算什么。”

    九爷一口血。

    他一边吃还一边不忘那个候见的蒋廷锡,八爷这人他是不想再打交道了,可他的话听一听还是无妨的。毕竟在康熙朝时八爷就少有说错的时候。

    要不他也不会那么服他。

    他一提,四爷果然就让人也赏那蒋廷锡一碗,对九爷道:“朕听说他的画鸟画得好,便想叫到园子里让他画一幅看看。”

    九爷心道果然这才是皇上呐,不得已晋了蒋廷锡,心里还是别扭,这是打算拿他当个画匠使?

    一碗酸奶吃完,四爷一面擦手一面道宫里有公主要出嫁,明年呢还想让宫里的十五和十七都搬出来,这些事现在还没人管,老九啊你看怎么样啊?

    问清是看着他们迁民居,修府邸,九爷一琢磨这事没什么风险,又不用他去扛砖搬砂,银子都有内务府和户部拨,他就是个看摊的,干嘛不干呢?干!这是往他手里送的功劳啊!

    九爷欢欢喜喜的走了,回府打开四爷给他的几处府邸的堪舆图和清单,怎么算,怎么多了一份。

    就算连驸马府都算上这也不对。

    按这府邸的规制,说是贝勒也行,但说是郡王也可以。

    九爷这脑子也不是摆设。他围着书桌转了半日,出去喊小狗子:“去,把……”

    小狗子仰脸等着。

    九爷指着远处半天,道:“……把十爷给我请来。”

    十爷很快被请来了,博尔济奇特氏没了之后,他对郭络罗氏也没了兴趣,府里只要管好几个孩子的吃喝就行。所以一请就来,来了还就不想走了。

    他听了九爷的话觉得这不是挺清楚的吗?

    “皇上自己也有儿子啊,还都大了,这不摆明了要放一个出来了吗?”他端着茶,翘着二郎腿说。

    九爷白他:“你当我不知道啊!问题是这府一修,外头不都知道了吗?不都来问我了吗?我tm也不知道啊!!”

    他真的要吐血了啊!到时人人都认为他九爷嘴紧!谁信他是真的也不知道啊!

    九爷在那边骂皇上的一碗酸奶都不能吃!十爷馋虫被勾起来了,叫小狗子:“去,给十爷我端一碗酸奶来,就你们爷吃的就行。”

    小狗子特别诚实:“我们爷没吃酸奶。”

    九爷瞪着眼睛骂:“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啊!”

    等酸奶端上来了,当然是两碗,九爷吃着嫌寡淡,就使唤自家膳房:“把西瓜、哈蜜瓜能找到的水果都给爷切成小丁子,再煮些蜜豆,拿些蜜饯来。”

    有他这折腾的功夫,十爷一碗已经吃完了,正在吃第二碗(碗太小),嫌弃他道:“你这哪儿学来的女人功夫?吃个酸奶还费这个劲!”

    九爷……一口血……

    九爷修府的事还是漏出来了,京中流言纷纷。

    此时四爷带着李薇在圆明园里阅看最后一遍的秀女。但不是看人,再把秀女从紫禁城拉到圆明园太费劲,所以看的是名册和画像。

    李薇对仕女画的辨识度特别低,几近于无。当然她看得出这些画的人都不一样,但是如果跟真人放一块,大概只能从神似而不是形似来辨别。

    四爷也不是跟那色狼似的盯着画像品评哪个秀女美,他更像是手工比对相亲大会成员一样,两边摆着秀女名册和求指婚折子。

    康熙爷生的儿子多,四爷的兄弟就多,侄子也是以群论的,还有宗亲一类。其实四爷负责的已经算少了,他基本上只负责姓爱新觉罗的,除爱新觉罗外的赐婚都算荣宠,一般人很难得到那种。

    李薇认不清他手里的那堆人名,都是因为满人起名字特别乱。他们都爱入乡随俗起汉名,但有时父亲跟儿子都不是一个姓,所以看起来特别穿越。

    不过四爷有树状图,在看亲缘上倒是一目了然。

    她就只拿着已经有主的秀女名单看。

    首先,弘晖多了一个格格。

    这个不是四爷挑的,而是皇后挑的,而且早在四爷还没回来前就已经送进阿哥所了。李薇都不知道。

    不过四爷说,皇后写信问过他了。他也准了。

    弘昐略过,弘昀有一个格格,弘时太小暂时没份。

    往下跟李薇有关系的就少了。

    四爷自己这次一个都没挑,也就是一个上记名的都没有。李薇更不用关心了。

    另外十爷没了福晋,刚好挑一个。还有到现在仍然没有出现在京城人眼里的理亲王和直郡王也都一人分了两个。

    四爷都分完了,转头问李薇,要不要他顺手给李家人也指一个。

    “李檀也差不多该娶妻了吧?”李檀比弘昀小,但是比弘时大,也确实是应该成亲了。

    李薇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觉尔察氏跟她提过,让她帮着掌掌眼。就是想请她圈个大概范围出来,免得李家一不小心给李檀定了个不合适的亲家,害了在宫里的她。

    四爷听李薇这么说,笑道:“能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家又不会跑去乌拉那拉家求娶?”

    他还拿这个打趣她!

    不过这话回想起来倒是挺霸气的,除了乌拉那拉家,李家在大清没别的顾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03章 坦白从宽

    四爷批完手上这本折子,起来在屋里走了圈。殿中阴凉,殿外太阳照得殿前台阶下一片炙白,让人仿佛能看到那滚滚热浪。

    他端起酸梅汤喝了口,醇厚的口感,生津止渴。

    以前他夏天喝茶多,茶房里常备着碧螺春、龙井、云雾等。可是跟着素素吃喝久了,好些习惯都被她给影响了。就像这女人孩子们才喝的酸梅汤,他现在喝着也觉得适口。

    想起素素,他不由得转头问苏培盛:“贵妃在何处?”

    李薇还在万方安和。四爷进来时,她正在给弘昫换肚兜。殿里太阴凉,柳嬷嬷和白世周都说最好不要因为贪凉,把弘昫的床摆在宫殿深处。

    所以弘昫的床还是挨着窗户搁的。再加在这时节的太阳,也不敢挨着他摆冰山,所以弘昫就一身接一身的出汗。

    李薇给他做了十几个肚兜,一摸潮了就换一件。

    四爷过来看弘昫被额娘摸肚皮,痒痒的咯咯笑,小手小脚挥舞着,踢着。

    玩一会儿这孩子就打了个哈欠。小家伙正处在睡一睡,长一寸的时候。四爷跟李薇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皮就慢慢的合上了,很快就睡着了。

    四爷坐下道:“睡得真快啊。”跟他额娘一个样。

    李薇在弘昫的小肚子上亲了一口:“小孩子嘛。”小婴儿躺在那里,身上就自带了幸福光环。除了真正的恶人,其他人看到小婴儿都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四爷悄悄走到她背后搂住她,轻声问她:“素素怎么不问朕这一路上的事呢?”

    她看他的神色好像是很想让她问,就想了下开口道:“爷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不过应该很顺利,因为两人每天都通信,在他回来后的这几天两人也不少说信里的事,还看过那么多他收到的很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所以,她觉得没什么需要问的了。

    四爷抱着她一起看着弘昫,轻声道:“朕一直等着素素问,素素是想让朕坦白从宽?”他突然开了个玩笑,把她吓了一跳。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当时他为蒋陈锡的事生气,也想不通不过一个二品的地方官都敢这么大胆,那他们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是不是都有一天敢冲进京城造反?

    说到最后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李薇才赶紧说这个来打岔。

    因为这句话还有一个很有名的接续‘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她用这个说明人呢,都是趋利避害的。前头那句坦白从宽也是先跟这犯法的人说了,你说了我就宽大的处置你。但只能用来哄哄外人,像蒋陈锡这种熟知门道的内行人,可能当初他想的只是几面讨好再给自己寻些好处,后来事发时就知道坦白是死路一条,所以才咬紧牙关死扛到底。

    所以绝不是四爷你有问题,而是人性如此。

    李薇被他一吓,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笑着一本正经道:“那朕便给素素坦白,朕这一路上忙碌得很,从早到晚都不得半分空闲,连用膳都要苏培盛拿着行事历提醒。就是每日停下,也要忙着批折子写人,晚晚都要捱过三更鼓才能歇下,实在是辛苦至极。”

    她听了这段‘诉苦’,看他的样子却是‘表功’,在脑内替换下就明白了。

    ——不过四爷‘守身如玉’的刺激太大,她有些不敢相信。

    就算四爷走前一个字都没说,她是知道皇后在临走前把郭氏和另一个庶妃送进南巡的队伍里,让她们侍候四爷的。

    年氏当时没承幸,可能也有几分天意在内。但这一路上如何,她就只能安慰自己睁一眼闭一眼了。

    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就没碰别人来给她表功。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刚刚自觉学习的调皮孩子冲妈妈说‘妈我今天没看电视没玩电脑没打游戏,我一直在写作业!’。

    李薇干巴巴的摸摸他的胳膊,充做奖励。但她其实还处在‘你一定在逗我’这个状态。可想想四爷不是那种说谎的人,他最多一字不提,不可能特意对着她编个瞎话。

    四爷却好像勾起了心事,两人换到外屋坐下说话,他就把这一路南巡的事给抱怨了七七八八。

    百姓们不管是长跪御道磕头送礼求字,还是自发的组织下欢迎活动,哪怕是遇上把自家村里、地主家、乡绅家的漂亮姑娘送给他这种囧事,四爷都能一笑置之。

    书都没念过的纯朴百姓,有这份心就难得了。

    但如果是路遇的官员们也拿跪地叩头,求皇上赐字,献上自家女儿这种蠢事来表忠心,四爷是绝不会高兴的。

    事实上他快气傻了。

    他道:“朕这一路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凡十成里有一成是忠心为君的,哪怕有一二疏漏朕也都能容忍。可这一个个都想着把朕给糊弄走,这是把朕当傻子耍!”

    他曾有停下一夜连见二十多人的记录,而之前他还要先翻一遍这人的历年履历,看看他治下有什么比较大的事件,还要事先遣人去打探,免得所报有误等等。

    而在路上的时候,显然他也不可能轻松悠闲,据他说是一刻不停的。

    李薇听来听去都觉得在古代交通、通讯皆不发达的时候出长差,确实很难找出空闲风流一把。四爷说的连睡觉用膳的时间都不够,这个她绝对相信。

    他在京里都是这样,登基后首次南巡也是政治意义大于一切的,出去后当然不可能突然就转了性子,变得贪图安逸享受了。

    此刻,她才有‘说不定四爷说的是真的’。他这次出去真的一个都没碰。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就连她也找不出他在这么密集的行程安排中找出时间幸女人的理由。哪怕是为了发|泄。

    其实,她觉得四爷在弘时出生前的性|欲就变得没那么激烈了。登基后更是好像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政上一样,每天对着奏折的时间比面对她的时间多——绝对的。

    除这以外,他从坚持每天去宁寿宫请安,到变成三五天去的趟陪太后说说话。其他时间都花在养心殿对着军机处的那些人了。

    就连跟她在一起时也是把晚膳后写字消食换成了看请安折子。

    四爷是个政治动物,皇权才是永远吸引他的美人。

    除了皇权外,他给分给别人的就很少了。她在里面占了一部分,而除她以外的女人已经不可能再抢走他的注意力了。

    就像现在,他跟她温情不了两句就开始又吐槽那些官员了。皇上的金口玉言,给别人说都不合适,也就她能听听了。

    李薇从逻辑上把自己说服了,她就安心的听四爷抱怨那些‘只会捞银子’的官儿们了。

    隔了几日,弘昐过来请安时跟她说四爷这趟出去前后免了五十几个人的职,一部分只是撵回了家,让他们上折自辩或回家待罪,另一部分直接被押起来了。

    “皇阿玛跟我说,让我跟穆合伦大人学学。”弘昐有些犹豫,今天来四爷突然这么跟他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人是谁?”李薇知道儿子这是在寻求她的意见,可天知道穆合伦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四爷没提,她自己也不可能记。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不是宗室,她从来没在送到永寿宫的礼单和请见牌子上看过这个名字。

    弘昐道:“穆合伦大人是户部尚书。”

    李薇怔住了,弘昐担心的小声说:“皇阿玛可能是想让我明年去户部跟着学学。”

    皇子阿哥进六部好像一般也不给安排什么职务,属于编外人员,但天降系的威力是无穷的。四爷以前在内务府和户部都干过,内务府总管和当时的户部两位尚书全都唯他马首是瞻。

    李薇自己是不懂这些的,她也只能提醒弘昐说四爷也曾经在户部干过,康熙末年的剿欠户银的事,现在还有余波未平。你去那里后多看少问少插手,想四爷也不是打算让弘昐一去就领一部的差事的。

    弘昐说他一定会好好的跟穆合伦大人学的。

    这话说了没两天,穆合伦大人下马了。新上台的是孙渣济。

    听说穆合伦大人是因为经济问题被四爷给降了,这些暂且不去管,弘昐才让傅驰去探探穆合伦大人的门风如何,现在只好再赶紧换人。

    转眼又到颁金节了。早几天李薇就探问过四爷要不要提前几天回宫,他道:“提前一天就行了,到时咱们还出来住。”

    往年颁金节前无论如何都要回宫了,因为后面紧接着就是万寿节。

    “还出来?”她道。不合适吧?

    四爷拉她靠在身上,道:“今年的圣寿,朕不想大办。”

    是南巡花的钱太多了?

    她这么猜,四爷道:“这事朕只先跟你说,过节时再透出去。”

    说‘透’,就说明他想试探下朝野上下对圣寿简办的态度如何。现在四爷这皇上做的是越来越精道,也越来越小心谨慎了。

第404章 过渡

    马上就要过颁金节,就是咸福宫这等冷清地方都热闹了起来。

    年氏坐在屋里,窗外各屋的宫女使唤着小太监跑来跑去,拿抹布、扫帚把咸福宫前前后后的犄角旮旯都打扫干净。

    她想起宁嫔娘娘对她的话:“如今人人都盯着你瞧,姑娘更应该稳当些。凡事能让的就让,不能让的倒该把架子端起来。切忌妄自菲薄,万岁爷最不爱胆小怕事的人。”

    宁嫔虽然有些年纪了,说话慢条斯理的,可听起来句句都是实在的替她打算着。

    “我打阿哥所那会儿就侍候万岁爷,贵妃那会儿跟咱们一般无二都是格格,平时碰见也是爱说爱笑的人。不过脾气起来的时候,连皇后的面子都敢驳。当时万岁爷还是四阿哥,年轻,气盛,皇后的性子你也清楚,多少有些强硬,不爱让人。万岁大概是跟皇后赌气呢,就哄着贵妃冲在前头给皇后脸子看。”

    年氏听着小小惊呼了声,宁嫔笑着逗她道:“你猜贵妃是怎么做的?”

    年氏不敢开口,但宁嫔也没使劲卖关子,笑道:“贵妃当时才是个小格格呢,就敢背靠着万岁爷不去给皇后请安。我在阿哥所住了一年,一天都没见她去过。除了逢年过节的大日子,大家都要去的时候,她才去,平时从来不往皇后那里走动。”

    这个年氏多多少少还是相信的,因为自从她进宫后也没见贵妃主动去长春宫见皇后。

    宁嫔道:“咱们万岁爷的脾气就是这样,他既然看重你,就是指着你给他涨脸。要是他在后面推着,你自己个儿先在前头趴下了,那不是塌他的台吗?所以万岁爷怎么说的,咱们就怎么做就是了。”

    年氏在屋里想入了神,外面挑香小声敲敲门,道:“姑娘,该去宁嫔娘娘那里了。”

    她在门外等了会儿,屋里的年氏才说:“进来吧。”

    她赶紧提了热水进来,后面还有巴结的宫女帮着拿着铜盆等物。

    年氏收拾好带着身后这一串人出了门,院子里的人看到她出来全都站住齐齐行礼,口称‘年姑娘’。

    年氏矜持的点了下头才往前头去。

    嬷嬷跟她说的,以庶妃的身份受宠的人多着呢。前有怡亲王的额娘章佳氏,后有安郡王的额娘王氏,这二人都是熬了不下十年才受封。现在万岁提拔她,看的也是她这个人。

    宁嫔说的没错,她现在首要就是不能让万岁失望,不能让万岁觉得她是个提不起来的人。至于身份地位,只要时候到了,肯定少不了她的。

    武氏听说年氏来了,忙道:“快请进来。”一面说一面起了身。

    年氏进来要行礼,她也赶紧一把扶住,把她按到对面坐下。桌上早就摆着四五摞账册了,连放茶碗的地方都没有。

    武氏笑道:“你可算来了,快把这些料理了吧。我可干不了。”

    年氏也不多推辞,打开账册就开始干起活儿来。颁金节前就是宫中各处发放冬季份例的时候,冬季因为连着过年和几个大节,如今还添了个万寿节,所以除了份例还有各种赏钱等。不算清楚了发下去,哪处少上一二百钱的就该吵起来了。也是给万岁脸上抹黑。

    咸福宫不大不小,但也住上七八口人,再带上侍候这些主子的宫女太监一大串,各自发的银子数还都不一样,确实是个细致活儿。

    年氏在武氏这里做了一天也没做完,明天还要来。这些原本是长春宫给武氏的事,武氏道自己实在是算不清楚,年氏若能帮帮她就好了。

    “让你受累了。”武氏亲自给年氏端了杯茶,笑道:“还是你年轻,脑子好使。”

    年氏捧着茶谢过,低头半天不说话。

    武氏:“今天一天都不怎么说话,这是怎么了?”她关心道,“说起来万岁回来后还特意给你赏了东西,满宫里这份体面可数不出来,咱们西六宫也就你和长春宫有份,别人都没有呢。”

    年氏脸上不禁浮上一抹红,也是这份赏给她定了定心。

    恰在这时,外面突然吵吵了起来,两人都一齐扭头往外看。侍候武氏的宫女掀帘子进来,“万岁爷回宫了!”

    屋里的武氏和年氏一下子都站起来了。

    年氏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武氏催道:“傻姑娘!还愣什么?赶紧回去收拾下,说不定万岁爷会传你呢!”

    年氏匆匆对着武氏一福,道谢后顾不上多说就出了门。武氏跟着送到门口,等望不见人影了才慢吞吞的走回来,坐在屋里招手叫那宫女:“只是万岁回来了?”

    宫女道:“贵妃也跟着一道,还带着六阿哥。”

    武氏这才笑起来,起身道:“来,给我收拾下。”宫女连忙开箱子拿衣服,问:“娘娘去哪儿?”

    “去长春宫坐一坐。”武氏对着铜镜照一照,宫女捧着衣服过来就道:“咱们有那西洋镜子的,娘娘干嘛不用呢?”

    武氏笑道:“你懂什么?这铜镜才是咱们的东西。”

    宫女不明白,但也知道顺着主子的话说,道:“是奴婢不懂事,想来这铜镜是比那西洋的玻璃镜子好。奴婢听说宁寿宫里太后用的就是铜镜呢。好像永寿宫里也是。”

    太后和贵妃都用的,那肯定是好东西。

    武氏穿戴整齐后,早早的就去了长春宫。不过正殿那里庄嬷嬷说皇后这时没空见她,武氏就拐到宋氏那里去说话。

    两人说了不过一刻钟,就听说贵妃过来给皇后请安了。

    正殿里,李薇大礼参拜后,坐下说了两句闲话就告退。以前她跟皇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今天见面皇后端着架子不假,竟然还想留她下来用膳。

    李薇干笑两声:“娘娘慈爱,只是我坐了一路车,晃得头晕,正想回去躺一躺……”

    皇后真就‘慈爱’的看着她,道:“你也当知道保养,现在看的是哪个太医?不如趁着明天还没过节,多叫几个过来给你看看?”

    李薇连忙推辞了,回到永寿宫还没回过味儿来。

    抱着弘昫亲了一会儿,就听说额尔赫求她救命。宜尔哈出嫁后就轮到她了,现在天天被嬷嬷们管着学规矩,这个规矩跟她出嫁后有关,算是密集培训下。李薇一开始就让玉瓶过去看着,这会儿就是玉瓶来说:“公主道她想看看六弟。”

    玉瓶回来后称赵嬷嬷,因为刚生下孩子还不到半年,所以她现在看着有些丰满的。玉烟老拿这个笑话她,说她去当奶娘都行。

    李薇还真考虑过让玉瓶来奶弘昫,但是说玉瓶属相不对,把她给刷下来了。

    额尔赫很快过来了,弘昫已经会认人了,知道这是个熟人,所以一见她就咯咯笑。要说几个孩子里对弘昫最复杂的就是弘昐,他每回抱弘昫都不自觉的沉下脸,乍一看很像四爷对着儿子们的时候。

    弘时说这是弘昐在提前练习怎么当阿玛。

    李薇让他别拿哥哥打趣。弘时说是弘昀说的。弘昀在一旁微笑,一看就知道真的是他说的。

    弘昐开府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弘昀和弘时跟着就盘算起他们什么时候开府,算来算去大概也就差不了个几年了。

    弘昐在明年,两三年后是弘昀,四五年后是弘时。

    弘昫太小,哥哥们还不肯带他玩。

    额尔赫暂时出不了宫,比不了弘昐现在已经能常常往宫外跑了,她就请他时常多去公主府那里走一走,替她看着摊,别让那些内务府的以次充好。

    弘时故意道:“二哥也别只去公主府,隔着一条街的驸马府也多走走。”被额尔赫按着喂了一嘴的话梅,酸得他脸都皱成了一团。

    现在弘昐他们都在阿哥所,难道就额尔赫一个人在,她抱着弘昫,古怪的看了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等我生了孩子,也跟弘昫一样就好了。”

    李薇险些被她噎死,瞪着自家姑娘看了半天。

    额尔赫自己说完也觉出不对了,脸刷的红了,放下弘昫就躲出去了,等四爷来了半天没看到她还问:“额尔赫怎么不出来?”平时他来的早,额尔赫都会过来说说话的。

    李薇替女儿瞒着,她难得冒回傻气,就道:“她在屋里学规矩呢,这不马上就要出门了吗?”

    四爷听了脸上就不太好看,挂着脸像阎王似的,她还以为他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了,就听他叹气说:“真舍不得啊。”

    舍不得女儿的四爷让人把额尔赫叫来了,温柔又唠叨的说了半天的话,总结起来就是嫁出去了也不要担心,你是阿玛的女儿,阿玛不会让你受委屈,要是被人欺负了,受气了,你自己有侍卫让人打回去,打不过就去找你二哥,他的府离你不远,他那里兵多,让他给你出气。

    额尔赫挺轻松的说:“阿玛,谁敢给我气受呢?您就放心吧。”

    李薇也不怎么放心,总觉得女儿嫁出去就会让人欺负,听四爷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四爷看到就握住她的手,轻叹道:“你额娘这辈子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有时呼奴唤婢、喝金咽玉就未必不会有委屈了。你只要记得有皇阿玛给你撑腰就行。”

    额尔赫这才哽咽着答应了。

    晚上她问四爷:“爷也觉得我受过委屈?”有点感动。

    四爷今天好不容易早早的把折子批完了,捧着书如饥似渴的读,听她问了三四遍都没听到耳朵里。

    最后他终于看完了,放下书才想起刚才被她趴在身边问了好几次。

    委屈这个还是见仁见智的。以前他夸她守本分,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委屈她了。

    只能现在慢慢弥补。

    他端着茶坐到她那边,酝酿了下才说:“朕知道以前是委屈了你,日后不会了。”

    说完半天不见她回头。

    这是说哭了?

    四爷放下茶低头看,发现她极为专注的看着手里捧着的书,翻开的那一页上正写着书生与小姐在后花园相会。

    翻页时她终于发现他了,“爷?”他刚才好像说了什么?

    四爷看到好玩的地方,拿过来自己翻到后面读起来。

    李薇凑过去跟他一起看,四爷想起刚才就又说了一遍。

    “其实我以前不觉得委屈,只是现在想起来了才委屈。”她道。

    这里头的意思品一品就明白了。所以四爷想了下就笑了,把戏本子往她那边移了移,道:“跟朕一起看。看这书生有没有见着小姐。”

    李薇马上说:“没见着,他被小姐的奶娘发现了,跳墙跑了还被小姐家的狗追,连鞋都跑掉了。小姐拾了他的鞋,听说他就这一双鞋,就让人给他送鞋。”

    四爷顿时没了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九点

第405章 黑马

    颁金节就像满族的国庆日,是个大节日。

    李薇还挂着‘病弱’,没在宁寿宫坐多久就退出来了。回了永寿宫,玉瓶送上外面候见的人员名单,她也只挑了博尔津氏的额娘和额尔赫将要嫁的钮钴禄家两个见见。

    她发现‘生病’真的很好,什么事都能往‘病’上推。包括她不想应长春宫的邀请去跟她一道用膳听戏,也包括不想回应一些试探的时候。

    博尔津氏的额娘是来道谢的,道‘娘娘仁厚慈爱’。应该是因为今年选秀她一个人都没给弘昐挑的缘故。

    钮钴禄家自然就是来表忠心的,说福克京阿的屋里连丫头都不放,从小就懂事听话爱读书,武艺也很好。他的阿玛是严父,额娘也从来不爱管儿子屋里的事。福克京阿自己特别严肃有规矩,就是见到貂蝉都‘目不斜视’。

    送走这两家后,她让人把额尔赫喊来。

    把钮钴禄家的话给她学了遍,多少有些放心:“他们家既然是这个态度,到时你嫁过去应该就不会有大事了。”敢这么说,钮钴禄家对额尔赫还是有几分重视的。

    这也是康熙朝留下的弊端之一。公主在顺治和康熙两朝都不太值钱,应该说除了往外蒙扔的宗室女外,留京的宗室女也有不少过得都不太好。有的驸马常常是死一个公主、郡主,过几年再给他一个,娶过不止一个宗室女的人能查满一只手都不算。

    因为纳公主在这里不算政治资本,也没有一跃进龙门的意思。相反,嫁宗室女更像是对臣子的一种奖赏。

    四爷能替额尔赫撑腰那也是马后炮,没有一个父母在嫁姑娘时希望走到这一步,都是盼着他们什么事都不要出,好好的过一辈子就行了。

    弘昫招着手要额尔赫抱,李薇往她那边歪了歪,好叫女儿和弟弟玩。

    额尔赫让弘昫抓着她的手指,两人玩拔河,她道:“额娘不用这么担心,钮钴禄家虽然厉害,可那都是老黄历了。他们巴不得我嫁过去呢。”

    李薇总觉得额尔赫有些初生牛犊不畏虎,她又想起自己在李家时准备选秀前,全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就她仰着脸冲这个笑那个笑,特别二的让大家放心,她一点都不害怕。

    当时自己觉得勇敢了。其实现在看到额尔赫才明白,是家人在舍不得她,替她担心害怕。当时她那么说一点安慰都没有。

    现在额尔赫这么说,她就不觉得被安慰了。

    不过再说也是老调重弹,只好把嘱咐的话全咽回去。

    之后她跟玉烟和玉瓶商量道:“我想让你们中的一个跟着额尔赫嫁过去,看你们谁愿意。”

    她还是不能放心,打算在自己身边这几个中挑一个。玉瓶最好,玉烟和玉盏差一点,但也都能放心。

    玉瓶和玉烟面面相觑,玉盏还在家里没回来,就是她们两个了。

    她让她们回去商量下,过几天给她信儿就行。这个跟过去就不能回来了,从此就要跟着额尔赫了。

    从她身边去额尔赫那里,这是往下走,凭的就是忠心了。想过去混日子拿捏公主当二主子的趁早歇了这个心。

    李薇对自己身边这些人还算能看得准,像柳嬷嬷,她就从来没想起过她。赵全保也差点,而玉烟因为有玉瓶在,一直混不上去。所以李薇最先想的是玉瓶,但玉烟过去也不错,因为她去公主府就是一把手了,看着是从总公司混到分公司了,但从副经理变成经理了啊。

    结果不到晚上,玉瓶就过来说她愿意去。

    虽说李薇一开始想的就是她,但此时也不得不多问两句,怕她委屈了。

    玉瓶笑道:“奴婢现在是刚生了孩子,想着跟着公主出去了,也能常回家看看。”这个理由明显是替李薇找的。

    李薇犹豫了下,毕竟忠心难得,但还是爱女儿的心占了上风。她干脆给玉瓶许了个愿:“日后你的孩子,如果不想让女孩进宫当差,我替你兜着。或是你家的男孩想求个前程,也可以来找我。”

    她保玉瓶下一代的安稳富贵,换她尽心尽力在额尔赫身边。

    玉瓶恭敬的跪下磕了个头,抬起脸来时眼睛已经红了,“奴婢这就去了。”

    第二天,她就搬到了额尔赫那里。玉烟成了永寿宫的大嬷嬷。

    颁金节过后,四爷终于发话说今年的万寿不办了。还道日后只贺整寿,不是整寿就自家人坐下吃顿饭就行了。

    皇后跟着就随着四爷也发话说从此不贺千秋节。

    李薇吃了一惊,还当这次她还要跟四爷顶着来,劝四爷顺应民意贺圣寿。难道她终于开窍了?

    等到了十月三十当天,四爷还真就开了个家宴。后宫甚至都没有聚在一块用膳,就一大早的,李薇带着额尔赫去宁寿宫坐了坐,中午前就回来了。

    “中午你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吃。”李薇对额尔赫道,一边让人去尚书房等着把弘昐几个都叫过来。

    今天虽然是四爷过寿,但尚书房还是照常上课,都不带提前放学的。

    额尔赫拿着金铃逗弘昫翻身,一听她说弘昐他们都喊过来,惊喜道:“皇阿玛说的吗?”

    李薇摇头:“你阿玛没说啊。”

    额尔赫怔了下,看额娘进里屋去换衣服。她发现额娘现在好像‘大胆’了。以前不问过皇阿玛是绝不会把弟弟们叫来的,更别提还让人在尚书房门口等人。

    额娘敢这么做,就表示皇阿玛不会生气。

    额尔赫高兴坏了,心口简直就像过年时放烟花。等弘昐他们到了,她悄悄跟弘昐说:“额娘跟皇阿玛越来越好了!”

    弘昀和弘时一听也赶紧凑过来,几人全都凑到他们小弟弟的上方,头碰头的围成一个圈。

    额尔赫有点嫌这两个多事,威胁道:“不许说出去!”

    弘昀点点头,弘时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们傻啊。”被弘昐和弘昀一人在后脑勺上拍了下,他捂着头:“嘶……”下方的弘昫看他这表情好玩,拍手哈哈笑。

    弘时干脆趴下逗六弟,听额尔赫道:“我看出来的。”

    弘时:“哇……”表情就是‘姐你好牛x不过我不信啊’,被额尔赫瞪了才装乖。弘昐仔细想了下才松了口气,道:“这样我就能放心了。”额娘在圆明园时,宫里听年氏的名字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李薇出来时就见这群孩子都围着弘昫,道:“别吓唬你们弟弟。”

    弘时正好在咯吱弘昫,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传出来。

    到了吃饭时间,早就吃奶吃饱的弘昫在隔壁屋玩,弘时吃一会儿就端着碗去逗六弟了,他最喜欢挟着块排骨什么的在弘昫鼻子前逗他,逗完就另拿一双筷子沾着菜汤让他尝尝味儿。

    逗完出来说:“弘昫最喜欢红烧鸡块和拔丝苹果。”

    这时苏培盛过来了,说是前头四爷让把六阿哥抱过去。

    李薇一面让奶娘准备下,一面问他四爷喝高了没?

    苏培盛笑道:“贵主儿放心就是,今天席上备的全是米儿酒。”

    把弘昫抱走没多久,苏培盛又回来说让弘昐也去。

    弘昫很快就送回来了,倒是弘昐一直没回来。直到听说前头四爷他们都吃完了,她才听说弘昐被四爷带到养心殿了。

    她让弘昀和弘时先回阿哥所,再让玉烟跟着走一趟弘昐那边:“跟二福晋说让她放心。”

    黄昏时,四爷双眼还带着酒意后的闪亮进来了。

    他先抱着弘昫逗了逗,对着儿子念了一通诗才把他还给奶娘。去后面换衣服时又拉着她进去,让她拿她给他做的衣服,说‘朕要穿素素做的那身’。

    所谓她做的那身,也是先让针线上的人给裁好了,她拿过来缝起来就行了。

    算是偷懒的,但四爷穿上后就夸‘合身’,夸得她都脸红了。

    “这是他们裁好我缝的。”李薇没办法,“我不是跟您说过吗?”求别夸了。

    四爷倒在榻上,靠着迎枕把袖子拉起来看针脚,道:“朕说你好就是好,这针脚走得又密又直。”

    李薇捧着解酒茶喂他,挺好奇的怎么像是酒意还没过?不是说喝得米儿酒吗?这么高兴?

    接着他就说起了他的弟弟们,说十三好,十四‘懂事了’。

    她才知道今天十三爷和十四爷是重点。

    第二天问弘昐,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四爷叫他到席上去就是执壶倒酒,听了半半截截也是稀里糊涂的。在养心殿里时,四爷先是考了他的功课,让他背书,然后又拿了几本户部的折子给他看,给他讲解折子和户部的事,中间还穿插了当年他在户部清剿欠银的心得。

    李薇也糊涂了:“户部这是又有欠银了?”不可能,才把银子收回来没两年呢,四爷不会再开这个口子。

    弘昐犹豫了下,小声道:“儿子听着不是。好像是准噶尔那边的策妄阿喇布坦的事。”

    他顿了下,道:“皇阿玛,好像要出兵。”

    八爷府,八爷与何焯道:“皇上似乎是打算用十四了,这半年来算是常常赏赐他了。”

    皇上赏谁,京里就会把眼睛往谁身上放。

    何焯并不觉得出奇,道:“十四爷与皇上一母同胞,何况二人也差着岁数呢,想来也不会冷落他太久。”

    年长的哥哥看弟弟就像当阿玛的看儿子,如果是年龄相近的兄弟倒还会可能有忌讳,年纪差得多了就没这个问题了。

    八爷叹笑道:“十四这运气不错。”

    何焯没接这话,他看出来八爷是想从这里头挖出点什么来,只道:“爷,咱们这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的,什么也做不好。您不如先想想,到底想要干什么,咱们才好往一处使劲。”

    这一下倒是把八爷给问成了个哑巴。

    直到何焯走了都没听八爷说话。

    何焯叹气,八爷心气高,他知道。可只凭心气,什么也做不成啊。

    长春宫里为了庆祝万寿节而特意换上的摆设都还没换下来,殿中的气氛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变得一派萧瑟。

    元英几乎不敢相信,而站在她面前的弘晖也是一脸的茫然。

    弘晟从三爷府里回来后得了个消息,说是万岁提拔了年氏的二哥年羹尧,编进了十四爷的麾下,任镶蓝旗都统一职。

    年氏的名字这一年简直就是红得发紫了。

    弘晟知道后赶紧就给弘晖说了,别老盯着永寿宫了,这才是个劲敌啊。

    弘晖到现在还没上朝,对这些事半点不知,乍一听人都有些头晕。他已经听说了皇阿玛让九贝子去修府,弘昐大概就要出宫建府了。他才刚刚松了口气。

    “额娘……”他看坐在上首的元英好像连眼睛都直了。

    元英惊醒回神,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满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军权更重要。

    如果万岁真的这么替年氏打算,等她生下孩子,那简直就让人不敢想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06章 真心假意

    长春宫梢间里的炕床上,元英张着眼睛苦无睡意。

    她想入睡,眼皮疲惫的打架,可心里的事却在不停的翻腾。

    李氏遭年氏挤兑,先是以腹中骨肉求得万岁垂怜,之后更是避到了圆明园里。她这一手玩的实在是好,想她以贵妃之尊屡遭迫害,被长春宫指使的一个小小庶妃欺到面上却丝毫不敢怨恨,哪怕是对着年氏也不见恶言,只能避居圆明园。

    至于年氏,不知道她是怎么得了万岁的青眼。但看她如今的行事,大概也是以其佯作的刚直来取信万岁。

    元英很清楚,万岁最看重的品质就是在他面前无遮无拦。年氏不知是得了什么高人,竟然也能摸准万岁的脉,投了他的缘。

    只是万岁一向不是凭心恣意的人,所以虽然看重年氏,却也不肯轻易升她的位子。而且既然要用她的兄长,只怕短时间内还是会一直压制她的。

    但……出于弥补,恐怕会让她产子吧?

    元英听庄嬷嬷说了不少康熙时后宫里的事,就拿太后来说,就有以子相酬的事。

    就算只是庶妃也不能小瞧。须知名位几时都能升上去,不过万岁一道旨意的事。难得的是圣心与家世。如果说李氏的短处在其出身与家族,年氏就没这个短处了。

    而宠爱与孩子,有万岁在何愁没有呢?

    直到屋外宫女叫起,她都没有睡足哪怕一刻钟。

    宫女侍候她起身洗漱时,就着灯小心的问:“主子是没有睡好?”她看皇后面色苍白,还有些发肿。

    元英道无事,宫女还是请来庄嬷嬷。

    庄嬷嬷就让人在早膳后过来给她捶腿,戴佳氏前来请安时便接过宫女手里的美人拳,跪在元英榻前为她捶腿。

    元英小憩过一阵后醒来才感觉好些了,不想一睁眼就看到是戴佳氏跪在榻前侍候着。

    “起来吧,你的孝心我都知道了。日后这等事不必你来做,有他们侍候就行了。”元英叹道。

    戴佳氏垂头低声应下,之后就坐在榻前的绣凳上,陪着元英说起了因果。

    才说过一个老翁从小勤奋读书,长大后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也努力让一家人衣食无忧,谁知待他年老,倾尽所有替儿子娶来媳妇后,儿子却将他撵出家门,不肯奉养他。

    老翁问儿子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儿子道我就是你的报应,谁是我的报应,等我老了之后才知道。

    元英问戴佳氏:“你说,那儿子说的是什么缘故呢?”

    这个故事是写在送进长春宫的书里的,或许只是杜撰,或许也有可能是某处乡野见闻。戴佳氏也读过,此时就道:“老翁幼年为了读书,他的父亲卖掉了他的母亲,他亲眼看着母亲被卖掉却并不动容,母亲冲他哭求,要他去求他父亲,他却道不卖了你,家里没了银子,他拿什么读书?”

    “之后又卖了他的姐姐妹妹,姐妹们也向他哭求,他道家中无银,留你们下来也养不起,卖了才是两下便宜。”

    元英接道:“等他娶妻生子,便也因为家中无银卖了妻子,再无银就卖掉女儿娶妻纳妾,等生活无着落时再将妻妾典卖,等他将女儿卖掉给儿子娶妻后,儿子便将他也给赶出家门了。所以儿子才道,他就是他的报应。”

    戴佳氏不说话,元英再问她:“你说,那老翁为什么问他儿子怕不怕报应?而那儿子又为什么不惧人言,赶老父出家门呢?”

    戴佳氏斟酌着说:“老翁以为儿子会畏惧乡邻流言,却不知道他的所做所为,早就让乡邻不会为他说话了,只怕还要说一句恶有恶报。他的儿子也是知道这个才敢将他赶出去。”

    元英叹道:“是啊……”她看着戴佳氏道,“所以这人不能做亏心的事,不然落到无人说话的地步再后悔已经迟了。”

    戴佳氏马上明白过来,这是皇后在告诫她不要嫉妒今年送进去的那个格格,她连忙恭敬道:“皇额娘说得是,儿臣会谨记在心的。”跟着就说起这几日都是由那个新格格侍候弘晖起居,她忙着照顾女儿,而另外两个格格也都是规矩守礼的人,对新格格没有丝毫芥蒂,还常常照顾她。

    “我赏了许氏六匹布,六根钗和一对镯子。苏氏和马氏也都送了她一些尺头针线等物,平日没事时也常常走动。”戴佳氏道。

    戴佳氏走后,元英让人把那本经书找出来,翻到老翁这一篇。短短半页纸,记述的却是触目惊心之事。她在前头看着也不明白,到后两段时却看得心惊肉跳。

    开头分明是老翁的自悟。他自认少年努力,中年也算是勤奋养家,老了也对得起儿子。谁知换个人来说,却是另一番故事。

    这里头虽然有警醒世人记得做善事才有福报,做恶却会自招苦果的意思,但开头那两句老翁的自悟却触动了她。

    唐太宗曾言,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那老翁就像一面镜子,照得她也开始怀疑,她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不是也如这老翁一般?

    这就让她止不住的去想,在万岁眼中的她是什么样?她一直以来努力去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对上恭敬,对下宽和,她求的是名声?人望?还是心境?

    她用古代先贤女子的行止来要求自己,她真的从心底做到了吗?

    扪心自问,她不禁不寒而栗。她很清楚恭敬、孝顺、宽和是她的武器,是她立足的根本,所以她不管在内在外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可是在她心底到底什么重要,她是心知肚明的。

    恭敬只要做到就好,她并不真的认为太后和万岁值得恭敬。

    太后太冷情,她从嫁进阿哥所起就对她从无违拗,事事时时都恭敬孝顺,可太后却从来不曾替她说过一句半句的话。就连进宫后当着万岁的面,太后也没有表示出对她的偏向,对李氏的冷落。

    难道她不值得太后替她说句话吗?她还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至于万岁,之前在府里就偏宠李氏,让她像个摆设一样。等到进宫后更是不知将她置于何地。现在是一面在外面显示对她这个皇后的看重,一面却在私底下给她难堪。让她有苦说不出,心里更是恨他无情阴险。

    难道她不是他的皇后吗?她没有给他生下弘晖吗?就是李氏那么荣宠,她也没有因嫉恨在外说过她一句不好。她做得还不够好吗?

    可看着老翁,却让她害怕了。

    如果太后早就看穿她的不平,如果万岁也看出了她的怨恨,那……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他们面前?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剥光了一样。

    元英抖着手合上书,可那半页故事仍旧浮现在眼前。

    宫女问她可要传午膳?

    元英半晌不答,宫女奇怪的想再问一遍,却见皇后娘娘慢慢起身道:“等我去小佛堂念一卷经再回来用膳。”

    宫女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跪在观音大士前,元英第一次没有念经,而是呆怔的望着大士慈爱又无爱的面容,心里问道:她该怎么办?

    永寿宫里,李薇正在让孩子们试衣服,弘昀和弘时嘿嘿嘿的帮弘昤换,把弘昤急得脸都红了:“我自己穿!”

    弘时严肃道:“别动,小孩子就要乖乖听话。”

    弘昀温柔道:“弘昤最乖了,那么认真读书写字,现在也乖乖的哦,让哥哥给你穿衣服。”

    搬进阿哥所的弘昤太用功了,听弘时说他‘握着笔就坐在那里能写一天的字’,弘昀也说他背书背得太用功了,一刻不停。

    李薇就让他的哥哥们多带着弘昤玩,挺想不通的。按说在永寿宫时没教过他要这么用功啊,这孩子从哪里学的啊?问额尔赫也不得要领,她甚至还疑心是跟着弘昤的奶娘们偷偷教他的,私下让人审了很久。

    她倒不是不想让弘昤用功,而是虚岁六岁的孩子用什么功?看看弘昐都成亲了才刚刚从尚书房毕业,四爷还给他布置功课,可见他想读书是能够读一辈子去的,不必急于一时。

    最重要的是天天写字读书弄个近视怎么办?

    弘昤被哥哥和奶娘太监围追堵截,跑来跟她抱怨,小脸委屈又气愤:“他们都不让人读书!我在屋里看上半个时辰的书,奶娘就让人收了书,撵我出去转!我去哪里转啊?御花园早就转腻了!”

    他本来是想让额娘替他撑腰的,结果额娘听了他的话想了下御:“那要不跟额娘去圆明园吧?那边地方大,近年又新建了不少亭台楼阁,你都没看过呢。”

    “额娘!”弘昤气得跺脚啊!“我不是说这个!”他突然灵光一闪,怀疑的盯着她问:“额娘,你是不是在哄我?”

    李薇不知道哪里让他看出来的,才刚一愣,弘昤就一脸‘我发现真相了!’的说:“果然就跟四哥说的一样!额娘最爱哄人了!!”

    又是弘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天试新衣服时,李薇就说弘时啊你长得跟你二十皇叔和几个堂弟都差不多高呢,来来来,过来帮额娘试试衣服。这都是回头要赐下去的。

    拉着弘时试了半天衣服,把他提溜的四处乱转,就觉得这小子生得真帅!她还特意让人做了小号的蒙古袍子和汉服,每一套他都穿得十足好看!

    等弘时试完回到阿哥所,就见好几个大箱子就摆在屋当中。打开一翻全是他今天试穿的。来送箱子的赵全保笑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这是主子说了给您做的。”

    李薇见着四爷就说那些衣服都挺好的,赏下去给直郡王和理亲王府里的孩子正好。就是她见弘时穿着好看,也分给他了。

    宫中份例都是有数的,弘时这一次算是越过几个兄弟自己占便宜了。

    四爷听她说起不免也想看看弘时穿蒙古袍戴文士巾是什么样,无奈在宫里到底不方便,再听她说想明年去圆明园时带上弘昤,就道:“弘时也一道去。”

    他一直犹豫,像是夏天他在圆明园住着,儿子们却放在宫里,只能几日见一次请个安问下功课,难免鞭长莫及。他想着到时把儿子们也给带到圆明园去,地方大也能住得下,只是到时是只带自家孩子,还是连宫里的小皇弟,南三年的皇侄们一道都带上?

    私心里当然是只想带自家人,可这时再弄出个区别对待他又不乐意了。

    李薇就看四爷在屋里仿佛在想什么大难题般的左右转圈,书也看不进了,折子也批不成了,时不时的就望着远方出神。

    一时也不敢打扰他的思路,自己个儿捧着戏本子坐到一边去。

    圣寿省了事,但新年省不了。转眼便到新年,听说今年的宫戏是年氏操办的,李薇不免好笑。这年氏好像还真是越来越出名了。

    不过坐到雨花阁听戏时才知道这宫戏还有长春宫苏答应一份,是二人合力办下来的。不过外面扬名的只有年氏而已。

    李薇身为贵妃,与皇后分坐两边,中间有一道镂空花阁隔开。

    宜尔哈已经出嫁不算皇室中人了,但四爷特旨宣她进宫一起过年,算得上是难得的荣宠。她去皇后那边请过安后,再到李薇这里来请安。

    李薇让她起身,看她容色不差,想来嫁到乌拉那拉家这几个月应该没受委屈。问了两句就让她去一边跟扎喇芬说话了。

    听戏时就时常有人来请安,能进阁的是少数,其余多是在阁前一侧磕个头就行了。

    李薇在外还挂着‘病弱’的衔,四爷已经有些生气了,认为她一开始装病是无奈之举,但哪有人经年累月的咒自己的?就金口玉言的道只许过年这几年让她用这个借口挡人,而且不许见人就说身体不好在生病,不吉利。

    亏得有这个名声在外,玉烟和赵全保在外挡驾也方便多了。

    玉瓶倒是因为现在不算永寿宫的人了,跟着额尔赫在阁内侍候。此时她悄悄上来,示意李薇看外面:“主子,那就是年庶妃。”

    李薇一眼扫过去,见在阁前台阶下左侧,玉烟和赵全保退开,打头一个穿着银红坎肩的年轻女子领着四五个人跪在那里磕头,如是再三后才恭敬的退下去。

    从头到尾,李薇都只看到她的头顶,只留下一个头发挺黑,皮肤挺白的印象。

    说起来对年氏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到现在连她的眉眼是什么样都不怎么记得。好像她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写在选秀名册上的人,后来应该也见过几次,但不知是不是人的自我保护,脑内把年氏这一批的庶妃都给格式化了,她现在一个人的脸都想不起。

    到了中午用膳时,四爷在太和殿过不来,就让人送菜过来。打头是太后的十六道,皇后八道,李薇八道,几位公主都是四道。

    年氏在雨花阁的一处角房内用膳。雨花阁地方不大,今天主子们来得又多,她能得一个奴才歇息的角房用膳已经是特意照顾她的了。

    听着前头太监高唱的一道道赏膳,贵妃那里流水样的先送上八道,过一会儿还有热锅子,再有点心,再有赐酒。

    虽说前头是人人都有的,可她就是觉得贵妃那里的是最好的。

    不是她多心嫉妒贵妃。这一年来她接触不少宫务,各宫主子们的用膳口味也知道一二。太后和皇后都无须赘述,都是宫里的牌子菜。贵妃却偏爱一些花巧,不同于宫中寻常膳食做法。外人都道贵妃爱天然,不喜繁复。就是用膳也只爱品食原味,不见贵妃用的瓷器都是无一丝矫饰的吗?

    万岁正是爱贵妃的这种品格。

    冬日鲜菜难得,万岁赏给贵妃的却有好几道新鲜的菜蔬清炒凉拌,这看着是不如熊掌鱼翅珍贵,可万岁是记着贵妃的口味特意赏下来的。

    这样才显得贵妃是万岁心上的人。

    年氏看着她面前这盘万岁赏下来的四喜丸子。

    万岁赏菜是一定要食尽的。

    她只能艰难的下筷,慢慢就着米饭把它给吞下去。

第407章 安慰四爷

    今年的亲耕礼被挪到了圆明园举行,而四爷则早早的带着一行人搬进了圆明园,连正月十五的雪都还没化尽。

    李薇照旧还是住到了桃花坞,她本想带着弘昤和弘昫两个一起住,谁料弘昤先她一步向四爷求来‘圣旨’,跟着哥哥们一起住到了勤政亲贤殿旁边的一处院落里。因是草草建成还未及命名,但看布置应该就是替男孩们预备的‘圆明园阿哥所’。

    四爷还对她笑称弘昤‘有向学之心’。

    不过比起李薇来,他更知道什么叫贪多嚼不烂。现在住得这么近,他在勤政亲贤批折子批累了顺腿儿去旁边转一圈就能看看男孩们书读得如何,认不认真。弘昤的勤奋被他狠狠的夸了一顿后,却限制他每天只能学一章书(约二三百字),字也只能写二十张。而且是上午十张,下午十张。

    其余时间必须骑在马上让太监牵着在园子里遛一圈,射射靶子等等。他还让人取来陀螺,让弘昤玩抽陀螺,似模似样的跟弘昤比赛,然后让他的哥哥们都把他给比趴下后,勉励弘昤‘不能在这时认输啊’,再让他每天抽一刻钟的陀螺。

    园中湖面冰雪未化之时,他还带孩子们去溜冰,还要打冰陀螺。各种游戏只有四爷不擅长的,却没有他不知道的。三下两下就把弘昤从屋里拽出来了。

    李薇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他。

    四爷溜了两刻钟就气喘吁吁的下来了,让侍卫和擅长此道的太监上场去陪孩子们玩,最重要是看着他们不能出事。

    李薇陪着他回去换衣服,见他的两条腿从膝盖下都湿了,还有冰茬子落在上头。

    回到屋里,她让人拿姜汁兑到泡脚的热水里好好的给他泡了泡,再让太医来看过后才能放心。他这个年纪腿上受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再弄个关节炎风湿病才折磨人呢。

    说来大概是这个时候的人都爱跪来跪去,常常被罚跪个半日几天的,腿上不好的人还真多,也因此催生出来很多职业,修脚捶腿捏脚什么的,就是太医院里也有不少泡脚的汤方,针灸之术就连京里的医馆也都是常备的。

    四爷泡着脚,一时没事就跟太医闲聊起来,不一会儿就把太医问得额头冒汗。

    他问的是十三爷、理亲王与直郡王。

    这三人都有不小的腿上旧疾,还都是在康熙末年得的,不得宣之于口。像十三爷有四爷盯着还比较好,理亲王当年在上驷院的小帐篷里住了半年,直郡王则是见弃于君王后长跪向君,无奈康熙爷当时毫不知情,也无人替他上奏。

    待四爷登基后,对这二位兄长是恩威并重。虽然平时赏赐不断,但朝中却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了。久而久之,这二人的病渐渐就越来越重了。

    四爷目前自觉皇位坐稳了,也想把这两人宣出来见见,谁知一派人去看才知道这事,从此就常常问太医院他们的病情。

    太医院以前待理亲王和直郡王绝称不上殷勤,但也不敢太疏忽,脉案是三个月的请的,该治的也治,但有些病就怕拖,一拖伤了底子就很难治好了。

    四爷有些愧疚,跟李薇提了两次。从他这里赏理亲王和直郡王实在不好太出格,免得再让朝里的人注意到。毕竟这二位在康熙朝赫赫扬扬了半辈子,所从者也不全都是见风转舵之人。特别是理亲王身为正统,现在还有人掂记着弘晰呢。

    像这次出宫的事,四爷想了又想,还是把理亲王家的弘晰和弘晋,还有直郡王的弘昱都给留下了,倒是三爷等的儿子像弘晟等人都给一齐放出了宫。

    去年选秀也都给他们指过婚了,所以这两年里京里只怕喜炮不断。

    太医被四爷问得心虚,更是不敢说一句实在话,颠来倒去都是可能、也许、大概。等四爷过完了瘾放他退下,李薇从窗户里看到太医出去后站在廊下,肩膀一松就先抬袖抹汗,只怕还吁了口气。

    她再看四爷好像也有些怅然之色,不由得坐过去递了碗茶给他。

    四爷接过来也不喝,就捧着发呆,半天叹气道:“朕对不起他们。”他登基后也是经过一段时间才肯承认,当皇帝没那么简单,一不留神就会有疏忽,就会被臣子哄骗去。每日睁开眼睛就要跟众人博弈。前朝,后宫,宗亲,大臣。边疆外族,汉人满人蒙古族,等等。

    有时都是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才发觉,才慌忙去解决,去收拾残局。

    坐在这个位置真不由不得人不去做聋子瞎子。他对着每一个递到他面前来的折子都要再三斟酌,仔细察看辨别里面的真假。

    就算是从登基前就跟随他的人也会变成权欲熏心。

    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可就算他再小心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理亲王与直郡王的日子会不好过,平时不管是什么时节的赏赐他都会特意多提醒一二,就是想着这种表态能让人有所顾忌。可是这几年都没放理亲王和直郡王出来走动,还是让人不自觉的就怠慢了。

    何况他们在各自的府里也没办法把消息递给他,说不定还以为是他的暗示才让太医院等人如此疏忽。

    四爷只觉得前面没想到是他的错不假,可他也真的没有故意让人折磨他们。

    他冤,委屈。却没地方说。

    李薇听他说了这一句就不吭了,就是那脸皱得像吞了一口黄连般,耷拉着像苦到心坎里的老农,整个人都低落了不少。

    她拿手在他背上一下下的抚摸着,他刚才的话她听得出来是指谁,可是理亲王与直郡王这个事是意料之中的,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是常理。理亲王与直郡王都是旧人了,他们在康熙朝过得再好,在雍正朝是不可能会得到重用的,就像车库里的旧自行车一样,只能摆在那里落灰,慢慢生锈。

    四爷只是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就像李薇以前考七十几分,路遇学霸比她还愁眉苦脸,就因为他没得满分。一山还有一山高,一味望高是很好,但因为没做到最好就比她这种分数的还难过就没必要了。

    李薇想了下就拿弘昤打比方。先说他在阿哥所时就爱写字爱读书,还要跟弘昐他们比。四爷听了就发笑,然后她说她拿弘昤没办法,还是四爷把他给拽出屋来,教他劳逸结合。

    四爷此时听出味儿来了,更要笑了,还轻轻拍了拍她。

    虽然他明白了,李薇还是把话说完了:“爷在教弘昤时还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怎么轮到自己就想不透了?这世上没人能把事做完,更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拿这个来折磨自己实在是……”

    她犹豫着该怎么说,四爷好奇的望着她。

    “……实在是太蠢了。”她说完就低头了。

    不过她真的觉得四爷这样有点蠢。你想让你身边的臣子们都当圣人这没问题,思想品德教育任何时候都要抓紧,但你是怎么得出想让臣子们清正廉洁,忠心王事=你自己要先做到的呢?

    这里头有很大的差别啊。

    她觉得有这种想法的四爷都有些天真了。

    天真的特别可爱。

    不过她还是希望能用重一点的话点醒他。因为照他这种自我要求下去,最后很可能会钻牛角尖。倒不如趁着现在能拉回一点是一点的好。

    四爷当然不会生她的气,听她说完还笑了,笑完带着一点怅然叹道:“是啊,是朕太蠢了。”她还要说不是这个意思,她不是真的觉得他蠢,是太纯了。

    他就把眉眼一立,冷笑道:“朕竟然为了那些做错事的人自责。”

    李薇:=口=

    跟着他就发话斥责了太医院黄升,说是他领导得不好,居然延误了理亲王和直郡王的病情,该打。杖责十杖后就准他带罪立功,去给理亲王和直郡王治病去了。

    至于把那种不入流的太医派去给理亲王和直郡王治病的人就削职待罪,直接给理亲王和直郡王看病,没有及时治疗而加重病情的太医则被赶出了太医院,并终身不得行医。

    庸医。

    四爷把这个戳盖在那几个太医的身上。可以想像带着这句金口玉言的太医就算回乡后都不能靠这门手艺吃饭了,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不可能再行此一行。

    李薇从事件之始围观到后来,心里一直嘀咕:

    这大概就是世事不尽如人意的活样板了。

    ……不是她搞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见

第408章 长与幼

    大概是理亲王与直郡王的事刺激到四爷了,他开始常常把兄弟们给宣到园子里来见驾。

    聊个天,下个棋,偶尔留个膳,再出去骑个马,回忆下以前兄弟情深的画面等等。

    李薇便常能见着随着诸位爷们一同入园的各府女眷。

    比如五爷就把瓜尔佳氏带来了,三爷带的当然是田氏,七爷是纳喇氏,九爷一个没带,还对问起他带了谁进园游赏的四爷道:他福晋年少,不曾有幸与贵妃交好。他女儿舍不得再带出来给四爷看。

    余下的十爷,十二爷,十三爷,还有已经出继的十六爷,还没出宫的十五爷和十七爷等也都被叫到园子里来过。

    四爷好像是排了行事历,把见兄弟联络感情当消遣般穿|插在他那满当当的行事历空隙里。有时人叫来了,他这边事没完就让人由太监带着去园中游乐。

    但进园面君的这些人中也是行事各异。

    如三爷,特意带了他最近看的书,赏的画与四爷分享。晚上四爷过来时嚷口渴,道见十个人也抵不上见三爷说得话多。不过看他的神情,还是对今天的见面很满意很高兴的。

    其实人都这样,一开始看这个人再是满身缺点,但像四爷这样找个能轻松说话的人都少之又少的,碰上三爷这般努力奉迎,他也不可能长久的保持恶感。

    表现就是他开始偶尔会提起三爷,还说隔几日再叫他进来。

    如九爷,两人最后说着说着就成了君臣奏对。四爷回来后笑叹说今天对不起九弟了,他是想向四爷邀功的,说下监工多么辛苦,内务府和户部如何推诿,买来的材料如何的以次充好。

    最不该的是九爷说嗨后吹了个牛:“这里头的门道我有什么不清楚的啊?我什么没见过啊?还在我跟前玩这等花活,他们这是小瞧了九爷!”

    四爷就细细问他这工事建设,宫廷采买中都有何等花活儿?问了一天仍然意犹未尽,让九爷具折上奏。

    还对李薇笑道:“朕看他当时一听脸色都变了,就告诉他写好了悄悄递给朕就行,朕不让他吃这个亏,让大家都骂他。”

    九爷无意中坑了自己一把,四爷心情好了两天,特别是在接到九爷递上的折子后,可能是寻了什么书吏写的,相当的含糊,花团锦簇下一件实事没写,就打回去让他重写。还道再写不好就让他一直监工,不但管宫里盖房子的事,还让他看宫廷采买。

    果然这回交上来的折子就实在多了。四爷读得不忍释卷,还拿来给李薇讲解,说京里有不少经年老宅,有些都是前朝传下来的。里面的一砖一瓦,山石花木,门板窗框,包括房梁可能都是好东西,他们报上废弃,就把这些都给私下卖掉换银子。或者等需要修别的府邸时拿过去充当新买来的,直接套银子分钱。

    四爷先是叹这都是国家的蛀虫,又夸九爷还是有本事的,就是太懒不肯替他效力,这次事情了结后他要再找个地方放他,不能让他太闲了。

    李薇记得他以前很不喜欢九爷的,就问那现在他看九爷是不是没那么坏了?

    四爷道:“以前他就这副德兴,书不好好读,功课都推给他的伴读或哈哈珠子替写。朕实在看不惯他这样子,就算托生成了龙子凤孙,也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渡日。当时是先帝顾不上管他,现在朕就要替先帝好好管管他!”

    李薇恍然大悟,四爷这是把好哥哥的光环也辐射到九爷身上了。

    替九爷点蜡。

    到了四月,四爷特意回宫问太后要不要去畅春园住?太后不肯。之后四爷隔两天回宫一趟,四月下旬,太后叹道不舍得四爷这么辛苦,正好她也怀念先帝了,就去畅春园住住,缅怀一番吧。

    四爷之后就挺得意的对李薇道,他早知太后是想住畅春园的。“只需多提几回,太后自然就允了。”

    四爷现在没那么别扭了,太后倒是十年如一日。

    太后也出宫后,紫禁城里基本就空了。因为太后把太皇太后也带出来了,还有密太妃、成太妃和宣太妃。宫里就只剩下了皇后。

    四爷倒似对皇后十分关切,他常让太医院把皇后的脉案取来,见皇后头疼、失眠之症时有发生,新又添了盗汗、潮热、心绪烦乱等症,就掩卷而叹,说皇后潜邸相伴数十年,二人感情深厚非常,他实在担忧,一面让太医好好替皇后医治,一面让皇后先治病,宫务之事多委几个人替她分忧便是。

    这次四爷倒没只提年氏一个,而是武氏,长春宫苏答应和年氏三人一起管。为了勉励众人,他还让苏培盛回去传旨,赏了三人东西,盼她们不要让皇后操心。

    四爷道:“宫中现在并无要事、大事,尔等循旧例而行,不可徇私。”

    赵全保回宫几次后回来跟李薇说:“奴才竟有些看不懂了呢。”

    据他说武氏竟像是个甩手掌柜,把事全都推给苏答应和年氏去做,这二人发生争执时,好像更偏向年氏而非苏答应,好几次都在她的偏帮下让苏答应吃了暗亏。

    “宁嫔娘娘几时跟年庶妃这么要好了?”赵全保多少有些不忿。他当然不是站在苏答应这边,这两个他哪个都看不惯。但武氏是老人了,资历、位份都在二人其上,她完全可以把苏答应和年氏都压下去嘛。

    李薇对武氏感觉相当复杂,但她这次貌似是在年氏和苏答应中间架柴拨火,这倒是合了四爷原本的盘算。

    勉强算是同路人吧。李薇就替武氏说话道:“她要是真这么做才傻呢,年氏和苏氏斗起来,她才安稳啊。”

    那两人都要寻人支持,自然就把武氏给捧起来了。现在武氏在宫里的位置倒是很特别了。

    不然赵全保也不会这么不是滋味,他当然知道苏答应和年氏打起来才对武氏好,所以武氏的做法是最好的。他只是看不惯武氏如今好像也慢慢起来了。

    李薇道:“宫里的事不用多放在心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是这么回事罢了。咱们在园子里自在逍遥,那边就算是乱成一锅粥也不要紧。”

    应该是越乱越好。

    只起来一个年氏算什么呢?百花争艳,多来几个打破头吧。

    反正四爷在圆明园她们够不着。

    赵全保此时方回过味儿来,见自家主子是这么个意思,心领神会的去了。现在玉瓶一走,李薇身边是他一家独大,玉烟虽然也是跟玉瓶同期进来的,但发迹晚,不可能跟玉瓶一样对着赵全保指手划脚。不过她也不是一味的软,李薇身边的事把得极严,赵全保一边得意,一边也恨她,他现在想在主子身边说句话是越来越难了。

    毕竟李薇从不肯用太监做贴身侍候。

    而且玉烟聪明,她对常青更好。赵全保一开始是起意想把玉烟压下去的,一见势头不好就赶紧冲着玉烟好妹子长好妹子短的叫起来。

    身边人闹得这么好看,李薇在一边只管看热闹,有她压着出不了事,何况自家人闹闹不伤和气,也免得手下人沉瀣一气,反把她这个当主子的瞒住了。一点小打闹更有利于他们彼此了解。像现在赵全保就知道玉烟不好欺负,行事做法就不会太过分了。

    太后也出宫后,紫禁城确实就像是离他们远了不少。

    四爷是带着儿子一起出来的,包括弘晖。先帝留下那几个小儿子到底还是没带,却把皇侄们给带出来的,不过大部分都放回了府,尚书房也先暂停了。只有弘晰和弘晋在圆明园,而弘昱被人送回了直郡王府。

    四爷本意是让他们父子两个可以多相处相处,也向外人表示下他其实没有真的把直郡王和理亲王关起来。

    真关假关先放一边,至少这个意思要表露出来。

    但上午送回去的,下午弘昱就被送回圆明园了。四爷很惊讶就叫他过来问,弘昱道他阿玛说自己这身体不能再教孩子了,免得误了弘昱的功课,所以还是交由万岁亲自教导的好。

    四爷回来后就长吁短叹,道:“直郡王这是以为朕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连他们父子多相处几天都容不下?”

    直郡王可能真有点惊弓之鸟,想着见一时不如远远的看着儿子安稳一世。

    不过四爷这是又想钻牛角尖,李薇忙把话往外圆,劝他连佛祖都有人骂,何况四爷?这世上不被人误解几乎是不存在的。她还拿自己打比方,道:“外面都说我美若天仙。”一面说一面摸自己的脸,叹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四爷一下子被她给逗笑了,过来拉下她的手仔细看她,皱眉道:“朕实在是拿你没办法,平时吃的东西都一样,难不成你真是个精怪?会吸日月精化?怎么到如今还仿如二十许人?”他这话把李薇夸得连着好几天都心情好得像艳阳高照。

    结果他又笑说她不禁夸,还特意寻了块寿山石冻亲自给她刻了个章,曰:二八佳人。

    有这么气人的吗?

    李薇没他狠,找不着合适的词还击,索性就认了二八佳人这个章,四爷的金口玉言,谁敢说她不是?

    这段日子里,四爷又做了件事,他本来就在去年选秀中给弘昱挑好福晋了,这次又顺便给弘昱封了个贝子衔。

    便如一石击起千层浪。

    在京里诸多皇室第三代里,弘昱是头一个封的。让人瞩目的不止是他是直郡王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他是直郡王的长子。

    要知道四爷可是一直压着各府请封世子的折子的啊。

    这是表示开禁了?

    万岁松口了?

    可以立世子了?

    三爷头一个紧跟着上折子,求封他家的弘晟。第二个上折的是七爷,措辞不像三爷那么迫切,有些拿不准,表示皇上您觉得我家儿子要是学问人品都还行,那就封了他吧,要是觉得这小子还欠点,那我也听您的。

    第三个上折的是九爷,这人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剩下就没人了。

    十三爷是紧跟四爷的,没事先问过四爷,他不会自作主张,做出这种有点像大家一起逼皇上的事

    五爷、十爷、十二爷这些是属于在四爷跟前说不上话,于封世子也没那么急切的。

    八爷是深知没希望干脆不努力的。

    大家都在观望中。

    只有李薇知道,四爷那个封弘昱其实是一时冲动。他只是被直郡王赶紧把儿子送回来的举动给刺激了。想着再表白什么也不如封一封弘昱,他也没办法对着直郡王表白。

    他对她道是想让弘昱明年成亲时脸上好看点,不至是个光头阿哥。何况宗室封了就封了,翻不出天去。再加上直郡王没有理亲王一系有威胁,毕竟非嫡。有理亲王在,直郡王这边根本翻不出来。

    论起长来,还是嫡更占优势。

    所以按住理亲王就等同按住了直郡王。

    反过来也一样,他对直郡王家的弘昱表达出了友善之意,外人看着仿佛跟直郡王同出一辙的理亲王也被四爷给放松了一点不是吗?

    如果不出意外,弘晰和弘晋大概要在他的眼皮底下住一辈子了。除非他去后弘晰才有可能出宫建府,不然就要一直在宫里住着了。

    四爷既不想让人说他对理亲王一系不好,又不想真的放出去引来祸患,只能这么拐着弯的施恩。

    结果就被下头的人理解错了。

    见到那么多折子,四爷头都大了,也气坏了。又在她跟前抱怨三爷只会读书赏画钻空子,其他什么正事也干不了。

    九爷胡闹。

    他倒没把这两个喊来骂一顿,只把七爷叫来谈了谈心。

    大家只看七爷被宣进了圆明园,等他出来后都去探口风,七爷半点不提立世子的事,就说弘曙功课还不行,要加码,提着好不容易回趟家的儿子进书房了。

    外面虽然没探出什么来,不过看这态度也多少明白了。

    才知道之前全是他们想多了。

    于是一轰而散。

    四爷却仿佛若有所思。隔了几日大概悟出了什么,又把修仙的书翻出来读了。他都好久没看这个了,李薇实在是好奇什么事又勾起了他修仙的心。

    他道:“是朕自误了。”

    他本以为就像他把直郡王和理亲王放在心上一样,外人也一定都盯着他们呢。可结果大家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对直郡王和理亲王这两个过气的早就没兴趣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庸人自扰……

    这怎么可以跟素素说呢?太蠢了。上次她就说他蠢,不知道在她眼里他还做过多少蠢事。这个就别告诉她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埋头看书不说话,李薇只好当他只是一时抽风。

    圆明园里,弘晖正与弘晟等人手谈读书。

    说起立世子的事又泡汤了,弘晖笑着安慰弘晟:“急什么?早晚是你的。”

    弘晟摇头叹气:“我这马上就要成亲了,不是想娶媳妇时好看些吗?我阿玛早就想立我了,你也知道我家里兄弟多,等那些小的都大了,谁知道还轮不轮得到我?早点立了,我也能早点安心。”

    说完,弘晟大概是觉得抱怨三爷不好,好像让人觉得三爷有宠爱小儿子,不顾大儿子的意思,忙替三爷找补道:“其实我知道府里不乐意我当世子的都是我阿玛的那些侧福晋们。我阿玛还是向着我的,我不常回府,他也没说想立个别人。我可知道我那几个弟弟没少趁我不在家在我阿玛面前卖乖!”

    弘晖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待上午的功课结束,他照例去勤政亲贤殿见四爷,却在殿外听到了殿里有小孩子清脆的声音。

    侧耳细听,正是永寿宫所出的弘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09章 额尔赫出嫁

    弘时来缠的就是一件事,他想自己带人去景山打猎。

    弘昐现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弘昀也被拉去帮忙,结果弘昤就被留给他了。弘昤那性子是能在屋里坐一天的,要不是有皇阿玛的话让他每天出来抽一刻钟的陀螺,他在校场边都能捧着书读入神。

    弘时带了弘昤七八天,被他举着书问得险些丢了当哥哥的面子。为此不得不把以前读过的书翻出来重新读一遍,免得答不出弟弟的问题。于是区区七八天下来就身心俱疲。

    他很需要出去放放风。

    四爷早知弘昤把弘时给拘得不轻,心道一物降一物,心里正高兴有人能管着弘时了,听他说想去景山打猎,春天没猎物也不要紧,跑跑马他就很满足了。

    四爷被他缠来缠去,答应他能去一天。弘昤可以暂时先送到他这里看着。

    弘时欢呼一声跑出去,正撞上来请安的弘晖,连忙行礼:“给大哥请安。”

    弘晖站在殿外已经听了一晌了,笑道:“你若想骑马,我那里有一匹陇西唐马,刚四岁,蹄健身轻,不如借你骑一天?”

    弘时听了羡慕得不得了,不过还是回绝了弘晖的好意。

    此时苏培盛也出来了:“大阿哥,万岁传您呢。”

    勤政殿里,弘晖进去时见皇阿玛正端茶润口,面上的笑意还未褪。应该是刚才跟弘时说得高兴了。

    四爷抬头看到他进来,招手笑道:“过来,让朕看看你的功课。”说罢带头往旁边的暖阁走去。时近午后,暖阁内阳光正好。又不是君臣奏对的时刻,四爷不禁想轻松一些,跟儿子也说说家常话。

    所以弘晖递上功课后,四爷并不马上就看,而是含笑让他坐下,问起了他近来都做了什么。话里也提起弘时刚才缠着要去景山跑马的事。

    弘晖斟酌着没顺着四爷的话说也想去跑马,他现在实在不敢露出一点点贪图玩乐的意思,便说起了在闲暇时跟堂兄弟一道下棋读书的事。

    四爷与他谈了一阵棋和书后才翻开他的功课看起来,挑出其中几段来让他当面解答释意。弘晖的功课是下过苦功的,对答如流。

    四爷面露满意之色,再勉励一二,看弘晖长得已经有他这么高,可身形却看着略显单薄,就道:“平时也不要只顾着读书用功,闲时出去走走转转,来了园子里也可以四处游赏。你跟弘晟他们好,不如相约去街上转转?”

    弘晖不解其意,只敢先答应下来,回去再细想。

    四爷又提起了孩子的事,宽慰弘晖:“不要着急,你现在还小,正是用功的时候。孩子的事等缘分到了就行了。平常在园子里如果寂寞了,就回宫去看看。”

    弘晖应了。

    一个人唱独角戏自然感觉不大好,四爷说了半天,弘晖一直应得干巴巴的,一场父子交心聊到最后还是变了味。

    四爷无奈,只好让弘晖退下了。

    这时既没有请见的大臣,也没有待批的折子。四爷本想跟儿子说说话打发下时间,结果也落空了。他枯坐一会儿到底无趣,问清贵妃在何处,就往园中湖边寻去。

    李薇在湖边也没别的事做,带着弘昤往湖里放船玩。

    船是木船,做得相当精致,上下两层,二尺长一尺高。弘昤从得到的那天起就想知道它能不能在湖里游,李薇得知后就答应带他来湖边放。

    四爷远远的就看到湖里太监们划着一叶小舟,好像牵着什么东西在慢慢往前划。

    走近才看到是那个才进贡上来的木船。

    不由发笑得想这东西送来最多也就是摆着看,也就他们这里才会放到湖里玩。

    看到他带着人过来,李薇就领弘昤过去请安。

    四爷牵着弘昤看那被太监用绳子栓着小心翼翼的在湖里漂的木船,问弘昤喜欢吗?

    李薇知道要是弘昤说喜欢,四爷马上就会让人再给他找更多送来。

    弘昤道:“儿臣喜欢,可儿臣觉得它做得不好。”

    四爷好奇了,牵着他坐到湖边小亭里,让人把木船捞上来摆在亭里石桌上,问弘昤觉得这船哪里不好?

    弘昤指着船身上的木桨说:“这船做得这么精致,可这些东西都是没用的。”他顿了下,说:“儿臣找不到这么小的人去划船。最后只能让人牵着在湖里漂。”

    他刚拿到这船时想去试船,可等额娘真带他到湖边了,他才发现这精致的连一根根木桨都做出来的船根本没办法划,只能让人在前面牵着走。

    其实他觉得挺没意思的,特别是额娘出主意让人有前头拿绳子栓着船在湖里漂,他觉得很傻,可看额娘很有兴致,他就没敢说,刚才的高兴也是装出来的。

    李薇在旁边都听得怔住了,小孩子会想这什么多东西吗?她当年五岁时是什么样早就不记得了。

    四爷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与李薇面面相觑了阵,安慰弘昤日后一定给他做一架真正能划的船。

    让人把弘昤先带回去后,四爷与她沿着湖边散步。

    李薇一直在想弘昤刚才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当时也知道那样做很傻,只是想哄他。”

    四爷牵住她的手说:“朕知道你是想让他开心。”

    李薇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没想到弘昤不但知道这个,还反过来哄她。

    “我把弘昤当孩子哄,没想到他也在哄我。”她受到触动的是这个。

    四爷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有没想到的事。工匠做的木船确实好,每一个部件都精益求精。就连他看了也赞叹工匠的手艺。可弘昤看到却不满,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桥桨无用,因为没有那么小的人能用那桨。

    有用和无用。这才是让四爷耳目一新的地方。

    有时候他也要跟孩子们学一学。有些事应该考虑它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无用的做得越少,就等于有用的做得越多。

    散步回来后,四爷让人把那木船取来,盯着它看了半个晚上。李薇看他不读书,不写字,只看那船,问他干什么,他道:“朕想想怎么才能让这木桨有用?”

    其实李薇一早就想到了,玩具船里也可以应用齿轮,然后只要上劲它就能自己往前跑。船桨划船就是机械运动。她坐下跟四爷这么一说,至于齿轮,一边的西洋钟里就行。而且这种西洋钟,大清的工匠已经可以仿造了。

    四爷惊讶了半天,从她说的时候就开始惊讶,等她说完更惊讶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他惊奇道,盯着她看好像她变成了别人。

    李薇只好说:“……偶尔想到的。”

    四爷笑了,让人把这船拿下去交给工匠,看能不能做出齿轮置于船腹内,到时就像这西洋钟能自己走一样,把船放到水里就能自己划动。

    弘昤木船之事带给四爷几天的好心情,他这几天常常带着弘昤一起读书,批完折子不是来找她,而是去找弘昤。

    转眼就到了五月间,九爷监工修的宅子终于都修好了。四爷让十三爷去验收,得回全优的结果。

    额尔赫成亲之事就近在眼前了,六月份,她就要从紫禁城出嫁了。

    本朝唯一一个固伦公主,这个婚事成了全京城的盛会。早在半个月前玉瓶就忙翻了,除了内务府的嫁妆外,四爷的内库,李薇这些年攒下来的东西,还有太后,太皇太后都赏了东西下来。再有长春宫也跟着一道添妆。

    除宫里的主子们外,宫外的人也各有敬献。

    幸好公主府盖得极大,送得多也能放得下。额尔赫这一次就比得上李薇一辈子的积攒。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弘晰送来了理亲王添的两箱东西。

    这两箱里只有两样,但都不一般。

    当时理亲王匆匆出宫,四爷把毓庆宫里除了书纸笔墨外的其他东西全都让他带走了。毓庆宫多年积藏,不是一个小数目。其中不止有先帝赏赐,还有孝诚仁皇后留给理亲王的,再有孝庄太后所赐之物也有不少。

    其中一个有小桌子那么大的白玉大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这么大块的玉石实在是少见,何况通体无暇。

    所以李薇打开一看就有些担忧,问过四爷要不要干脆就别给额尔赫了。

    实在是哪怕四爷的私库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玉器。大概是前明宫里的。

    四爷看了也有些皱眉,但摇头道:“给额尔赫的就收着就当是从朕的库里取出来的。”

    但李薇还是怕太显眼给额尔赫招祸,就从四爷赏的那些东西里减了几件。这样从账册上看都是从四爷的库房里赏出来的,也没那么夸张了。

    这些宝贝摆着不能吃不能喝,真的除了偶尔摆出来看看外也没别的用处了。就像四爷的私库就是先帝留下来的,那堆成山的宝贝,先帝离世时还不是一件都带不走?

    她自己的库房里有多少东西自己都记不清。传说太监会偷皇上的东西出去卖,她当时还觉得这太监太大胆。可现在她真的懂了,东西太多自己都记不住,不是被偷了就是丢了,不都一样吗?

    四爷最后还真把那个玉盘的用处找出来了:是夏天放冰山的。前明宫中典籍里有记载,上面还画出来了。不过不是皇上宫里用的,而是后妃宫里的。

    四爷查完放心了,要真是皇上宫里御用的,他还真不敢让额尔赫带走了。

    额尔赫出嫁自然是从紫禁城走,四爷带着李薇回了宫。不过行过礼后又回了圆明园,额尔赫嫁后回来请安磕头就是先去圆明园,再去皇宫见皇后。

    女儿终于出嫁,李薇有种她的人生到此已经过了大半的错觉。

    可是回头看正在学坐的弘昫,她就知道不到这小子长大,她的事就不算完。

    玉瓶道福克京阿与额尔赫的夫妻感情很好,证据就是成亲后福克京阿一直留在了公主府没离开,二人天天在一起。四爷给福克京阿补了个一等侍卫,赐黄马褂。算是赏了他一个出身,日后是什么样再看。

    李薇担心女高男低不好相处,四爷却道他见过福克京阿,“他跟额尔赫应该能处得来。”

    四爷看人有一手,李薇多少放了一些心。结果七月时玉瓶就来报喜,说额尔赫有喜了。

    李薇坐在那里都愣了,四爷倒是马上就高兴起来了,让人传福克京阿过来问话。苏培盛赶紧去了,屋里屋外都是一片贺喜的声音,他才看到她的反应不对,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李薇只是一时没缓过来,在她心里额尔赫还是那个小孩子。就算她成亲嫁人了,她还是没有真实感。不过听到她有喜的消息后,她才明白她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第二更九点

第410章 弘昤联字

    四爷大喜过望,这表现为他一度想把额尔赫接回来养胎。

    “公主府都是新修的房子,太久没人住了。没人气,额尔赫还是个小孩子,朕怕她住不惯啊。”他这么说。

    李薇对他说的这个逻辑不太通的理由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找了另一个理由:“你也想额尔赫吧?”

    于是李薇也投降了,她开始给额尔赫准备屋子,这一住至少要一年,生完还要坐月子呢,最好连满月酒也在圆明园里办了吧。

    不过当了皇帝也意味着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很快,十三爷在得知皇上竟然打算把刚嫁出去的女儿领回来住在圆明园里怀孩子时,很快过来,跟四爷在勤政殿暖阁内说了一下午的话后,成功让四爷改变了主意。

    四爷被说服了,送走十三爷后却开始发愁了。从天还没黑坐到天快黑了,一直不动。苏培盛在一边陪着,多少猜到了万岁爷这是不知道怎么跟贵主儿说。

    等殿中都点上灯了,贵主儿那边使人来问了。

    苏培盛轻轻提醒四爷:“万岁,贵主儿问您今晚在哪里用晚膳。”

    四爷只好在心里念着素素一向懂事体贴,朕跟她讲明厉害,她必定不会使朕为难。不过等他到了万方安和看到素素一脸开心的迎上来时,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李薇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他,就被他牵着坐下,温柔至极的道:“素素,朕有事要跟你说,你听了不要着急。”

    李薇先是悚然一惊,听下去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虽然额尔赫不能回来有些失望,但也绝对没他想的这么夸张,她又不会因为这个就立刻洒泪给他看。

    一面让他放心,一面让柳嬷嬷收拾东西去公主府。因为没想到额尔赫会这么早有孩子,所以送她出嫁时没把柳嬷嬷也给一起送过去。不过一开始她就准备了两套方案,接不回来就让柳嬷嬷过去。

    四爷道不必急,明天让福克京阿再来一趟。李薇可以当面问女婿,到时再让他顺便把柳嬷嬷带走就行了。

    接着他问:“刚才进来时看你仿佛有事要对朕说?”

    李薇马上想起来:弘昐那边也有好消息了。而且是一次中了两个,博尔津氏和一个格格都有喜了。

    再加上之前弘晖的格格也有了,这半年简直像是送子娘娘大批发。

    四爷果然很高兴,第二天就把弘昐送回宫里让他去陪自己媳妇了。在这一堆的好消息中,宜尔哈那边就显得有些落后了,李薇想再让玉烟等下人去看不合适,把扎喇芬叫来让她去一趟大公主府。

    夫妻感情如果好,两人又都没问题的,新婚是最容易有好消息的。

    园子里至此就剩下了几个小的,弘时立刻就撒欢了!

    上次去景山跑马的事他可还记忆犹新呢,这就去磨弘昀想借他的马用用。四爷对几个儿子是一视同仁的,但比些几个哥哥,小了几岁的弘时就稍稍欠那么一点点:他的马不多。

    弘昐有十数匹,弘昀也有八、九匹。弘时此时才四匹马。

    他拿这个跟李薇哭诉时,她道:“四匹还不够你骑的?”

    弘时道:“不是那么回事……”

    李薇很清楚这就像收集名车一样,对弘时来说那好马就如名车,不归自己的时候能骑一圈也是好的。不过她不打算惯他,道:“额娘不会去替你跟你哥说的,不管是你哥还是你阿玛,你想要就自己去求吧。”

    弘时在额娘这里找不到支持,只好继续跑去求弘昀。之后几天都没听到他们的动静,还是四爷知道,笑道:“弘昐回宫去了,弘昀一个人忙不过来,好不容易弘时送上了门,他钓了他几天,现在把他拘到身边打杂了。”

    现在可不是电脑时代,粮草的事多而繁杂,全都要人工手写手算,不管是抄错还是算错都会造成前方的大问题。弘昐和弘昀相当于总监,下面的人不管算什么写什么的,最后都要交给他们签字盖章。

    而他们看过后,四爷甚至都不让人再看第二回的就直接下发了。

    不由得弘昐他们不认真,据说弘昐和弘昀这几日算筹算得可好了,比以前在尚书房学的都好。

    李薇也曾跟四爷提过,是不是这种国家大事让几个小孩子就这么管了太儿戏。

    然后四爷就跟她说他让十四带兵去准噶尔那边没打算真的开战,只是威摄。因为准噶尔狼子野心,跟俄国打了一仗,四爷是怕准噶尔部的人打红眼了顺便也想来打大清,就让十四带着人守在边界上,摆出你要打,咱们也不怕的意思。

    既然未必能打成,粮草也不是真照大战的准备拨过去的。

    这次的事他的本意还是练兵,给十四、弘昐等人一个历练的机会。

    “朕现在练练他们,也免得异日真有战事再措手不及。”四爷笑道。

    他说得这么轻松,李薇却听得热血沸腾。四爷登基已经有几年了,她连紫禁城都住过了,可却到今天,她才真切感受到了四爷是个皇帝,他的每一个举措都是国家大事,能上cctv的那种。

    到此时她也才看出来,四爷赶在去年南巡,就是想着今年要调兵,所以他早早的安抚了南北两边,确立了自己的权威后才动手。

    文治与武功,皇帝都要显示下自己的力量。

    今年的颁金节前,四爷接到了十四发回来的请安折子,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让他的心情一直很好,批了后发下去让各部传阅。

    私底下跟李薇说,等十四回来后要把他升一升。

    “希望十四经过这次的事后会变得懂事点,朕也好接着用他。”四爷想起十四在请安折子上的话,虽然可能都是他的师爷拟的,他再抄一遍,但他真的盼着他这个兄弟多跟十三学学。

    不然就算他是他亲哥也不可能一直容忍他的。

    屋里弘昤在读书,弘昫在床上打滚。看着这两个孩子,四爷的心情就好了,他现在很喜欢留这两个孩子在屋里。

    他对弘昤道:“弘昤,看完这章今晚就不能再看了。”

    弘昤听了只好依依不舍的把书放下。

    李薇看到儿子的可怜样,就出主意:“不如阿玛陪你联句?”

    这个联句就像大-大河-河道,这种练词汇量的小游戏。这种幼稚的游戏对四爷来说毫无困难,他们先玩两个字的,弘昤输了后又玩三个字的,一直慢慢往上加字,玩到了晚上睡觉,弘昤才意犹未尽的跟着太监和奶娘出去了。

    四爷玩到最后也有了兴致,道:“弘昤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脑筋反应快。

    之后弘昤爱上了这个游戏,闲时就爱找人一起玩。偏偏他上头的三个哥哥都没空,四爷又只有晚上才能回来陪他玩一会儿。李薇陪他玩也行,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四爷。

    四爷不得不提前给他安排了一个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卡得真凶,从来没卡过这么凶。有大纲倒是知道下面要写什么,但没感觉就会写成流水账。今晚会接着写,但下面不知道能写到几点,所以三更不预告更新时间了,写到完才算,大家还是明天再来看吧

第411章 圣心独断

    转眼又过了一年。

    李薇早上醒来时听到了弘昫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学说话的声音。过了今年他虚二岁,实则只有一岁半。

    一岁半的孩子正是充满活力的时候,所以小屋里的奶娘正在费劲口舌的劝小主子现在不能抱他出去。

    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弘昫的声音却很亮很高,李薇都能听到奶娘们焦急又紧张的嘘声。

    所以她连床都还没起就先叫人把弘昫抱到这边来,那个在奶娘们面前像个小霸王的小家伙见到她就很乖的喊‘娘娘’。

    再小的孩子也知道谁是他不能惹的人。

    李薇看那几个奶娘额头都冒汗了,应该都是被这个暂时还不能跟他讲理的小阿哥给闹的。

    她宽慰了她们几句,道:“我知道你们的忠心,好好侍候阿哥,日后我自有重赏。”

    弘昫像观音座下的金童一样冲她们笑,有两个奶娘跟他对上眼神,不自觉的也露出了个笑来。

    小家伙人见人爱,能被选进来当他的奶娘的,无一不是经过千挑百选进来的。她们侍候起弘昫来比照顾自家孩子还要尽心。

    李薇问过外面的天气,见无风无雨,太阳很好,就准奶娘们带弘昫出去转一圈。

    她让人做出了婴儿车,虽然这个年纪已经不能算婴儿了,但奶娘们是不可能让才一岁半的小阿哥自己走的,到时让人推着走,比奶娘们抱着要安全得多。

    弘昫话虽然还说不清,但却已经能听懂别人的话了。几乎就是在李薇看向窗外观察天气,又对他的奶娘嘱咐时,他就拍手叫好了。

    看他咯咯笑着还不停拍手,李薇实在拿他没办法。等奶娘拿上他的东西过来抱他时,他还拉着李薇的衣襟想拽她一起出去,嘴里不停的叫:“娘娘,娘娘,一道七!”

    ‘去’字不会说,还喷了李薇一脸唾沫星子。

    李薇哄他撒了手,不过他倒没哭闹,一出门坐进他的小车里就立刻把她这个娘给忘了。

    弘昫的车像个袖珍的马车,图纸是李薇先画了草图再交给工匠做出来的,当然她画的是586,工匠做出来是win8。她就画了个栅栏式的婴儿床,下面加轮子,上面加个拱型的盖子。

    以前在府里时来去也只有那几个地方,比不上圆明园如今的规模。现在这婴儿车做出来才算正好,车里不止弘昫一个,还有两个奶娘的孩子跟他一起。另外两个孩子晚上睡在角房里,只有白天才跟弘昫在一起。

    用过早膳后李薇就去找弘昫了,陪着他一直逛到了中午四爷让人来找,他还不想回去。

    四爷见着他时看他嘟着小嘴就笑:“弘昫这是又不想回来?”说着抱起他颠了颠,叹道:“这是又重了吧?”

    小孩子长得实在是快,他都有点抱不动了。

    弘昤被他一起带过来了,把两个孩子放到一起,他才去屏风后换衣服。

    用膳时四爷说了下回宫过节的事。今年这个节的重点是带兵在外的十四和众将士,不能让士兵们流血又流泪,所以今年前朝后宫的宴客名单都会添一些人。

    出征在外的那些人里面,够格进宫的,男人在太和殿有个座位,还都比较靠前。像儿子在外面的,那就老父进宫,老父没有伯父也行。如果是当爹的在外头,那就是兄弟或儿子进来。如果家里没人有资格进宫,四爷要赏菜到府。

    女眷里也是一样的安排。

    只是今年不同的是宴会安排了在宁寿宫。

    所以回宫后到宁寿宫请安时,方姑姑就把玉烟叫出去商量宴客名单的事。虽然今年把人都叫到宁寿宫了,但这座次安排还是有讲究的。

    方姑姑就问贵主儿都跟谁比较说得来?到时就把座儿给设到这边,好让她们能陪李薇说话。

    玉烟先替主子谢过方姑姑的好心,再道:“那等我回去就把单子理出来,再给您送过来?”

    方姑姑让她不必急,道:“跟贵主儿商量着来。”

    回到永寿宫后,李薇听玉烟说了方姑姑特意的提醒就想明白了,弘昐建府的事已经确定了。往年愿意往她身边靠的,今年未必还愿意。她这里就不能一厢情愿的人家列到名单上。

    这也好解决,她道:“把今年给咱们宫里送的礼单和请见的单子拿过来。”

    照着这个拟就行了。

    礼单有厚薄,再有近两个月内从请见单子上消失的名字就不必管了。坐下来不一会儿就把名单拟出来了,玉烟问:“主子,那奴婢这就送过去?”

    李薇还想给四爷看看,就说明天再送也来得及。

    四爷刚回宫也是要忙上一阵的,晚上回来用过膳后,她把拟好的名单拿出来,他接过道:“是什么?”

    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端着茶细看,从头到尾看了几乎有一刻钟,不过二十几个名字而已。李薇觉得他这时脑子里肯定像电脑屏幕程序一样过资料。说不定连这些人的祖宗八代都能翻出来。

    放下名单,四爷缓缓点头,边喝茶边想着什么。

    李薇就在一边等着,他放下茶碗道:“来,朕给你说说。”

    名单里的人都算是熟人,比如五爷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七爷的侧福晋纳喇氏。可四爷这次说的就是他们的家族,以及家族里有用的人。李薇以前背的都是这些人生几个孩子,有几个兄弟姐妹等。至于在朝上都有谁就不知道了。

    四爷给她科普完,重点是这些人为什么会选择在此时仍旧站在永寿宫这边。

    弘昐出宫的事几乎已经被人赋予了相当重要的意义,而且整个朝上都为此深信不疑。李薇也相信了,她觉得四爷已经不打算选弘昐的。如果不是弘昐也不是弘晖,那就可能是弘昀、弘时中的一个。

    弘昤与弘昫毕竟年纪太小,还看不出贤愚。

    不过这么想了一阵后,李薇发现自己也被带到沟里了。

    四爷还早得很呢,他什么时候挑太子现在根本看不出来。其实说不定四爷自己也没决定呢。弘昤和弘昫未必就没机会了,因为这个年代的孩子都长得快,十四五就算成人了。十年后是什么情形就更难说了。

    而在整个朝堂都被立太子这个风气给影响的时候,四爷所做的就是降温。

    其实他不是想在弘晖和弘昐中挑一个。

    他只是想让大家对立太子之事失去兴趣。

    弘昐出宫有效的给这件事降了温。两个成亲的阿哥都住在宫里,很难不让人对圣心有所猜测。猜测之下就会站队,一站队就难免互分阵营开始对立。

    这是四爷最不想看到的。

    弘昐出宫,貌似是舍弘昐而就弘晖。

    但其实是两人都被打回了原型。

    之前他们真的可能只离太子之位一步之遥。哪怕只是众人心中的隐形太子,而为了推各自心中的太子上位,他们才会争斗不休。

    当四爷把这二人分开时,就像隔开了火与油。认为弘昐失去圣心的就会离开他,他们要么转而支持弘晖,要么察觉到四爷的心意而决定暂时观望。

    短短一息之间,李薇就想通了这件事。

    后面四爷再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她只想要赶紧跟弘昐说清楚。让他不要再多想了。

    他出宫一事是情势所逼。但在此之前,她和弘昐都觉得日后还是有机会的,特别是在弘昐进户部后。

    但可能四爷只是想历练他呢?他只是不想把儿子当猪圈着养,给吃给喝就行。

    第二天,李薇把弘昐叫来,屏退所有人后,把她昨晚想通的关节全都告诉他了。

    早在几年前,她对着弘昐时就不再把他当小孩子看,有一些外面的事更是会听取他的意见。但这次确实是他们都想岔了。应该说所有人都想岔了。

    他们都以为四爷有心要立太子,或者说他们都被‘太子’之位给迷住了心窍,遮住了眼。

    李薇心里也常常告诫自己,立不立太子都是四爷的事,她这辈子只跟着四爷过,儿子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哪个有福气,她都不掺和。

    可是当后宫和前朝似乎都盯着弘晖和弘昐时,她也不自觉的认为太子之位,就是从他们两人中间挑一个。

    “真是鬼迷心窍了……”当着弘昐的面,想着他可能会有的心情,李薇刻意把这事说得轻松点,没那么严重。

    她把弘昐拉到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倒觉得你皇阿玛现在根本没有考虑到立太子的事。他也不会急在此时立太子。这一切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她没说,她觉得草原民族跟汉族还是不一样的。明朝时太子几乎都是很早就确立了,而看一看满清不算太长的历史,却都是在前任皇帝挂了之后,新皇帝才出炉。

    往前数皇太极就是在努尔哈赤死后一举成了大汗,但在之后很长时间里,都有传言说努尔哈赤属意的继位者是多尔衮。

    皇太极没的时候宫里没有多少选择,顺治登基是几方势力运作的。康熙时也是一样,顺治去世前仿佛也没提过太子的事。康熙朝倒是有太子,但登基的是四爷。

    可见‘太子’这个东西,对满清皇室的影响力没这么大。

    这是她的理解,当然对着弘昐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她只是隐晦的提了下太祖,太宗,世宗,乃至圣祖康熙爷。历史决定未来,从这些先祖的身上应当可以看出他们对‘太子’是个什么意思。

    但同时为什么进入中原后的满族越来越看重‘太子’?那当然是他们正在被这个中原大地的文化所影响。他们不能强令汉人全都变成满人,只能在某些地方做出相应的妥协。

    比如弘昐出宫建府,确实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他日后继承皇位的可能。

    说到最后,连李薇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如果弘昐真的出局,上台的很可能是弘晖或他的弟弟。这对弘昐来说真的能平静的接受吗?她其实很不想让她的儿子们最后自相残杀。

    她只能握着弘昐的手说:太子之位没那么重要。你皇阿玛并不放在眼里。你出宫后看着是好像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日后未必就没有机会了。

    你看,四爷不是也是从宫外回到了紫禁城里吗?

    皇权无父子,当然更无兄弟。

    她只盼着弘昐兄弟四人之后能像四爷登基后一样,善待兄弟。不说都给高官厚禄,能得一世平安就行了。

    既然四爷都能做到,他挑选的继承人应该也能做到吧。

    从永寿宫回到阿哥所,弘昐先去看过怀孕的博尔津氏和格格张佳氏。之后就去了书房。

    额娘的话他都明白。

    虽然有些吃惊,不过也没有太吃惊。毕竟出宫建府的人是他,早在皇阿玛跟他提起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皇阿玛其实对他和弘晖之间争风的事十分厌恶。

    所以他从那时起就有意识的收敛了起来。

    理亲王和直郡王的前车之鉴还在,他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权柄下倒下过多少至亲?皇阿玛现在就像康熙爷,而他却绝不要做直郡王。

    当了皇帝的皇阿玛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阿玛了。

    就像额娘说的,现在的皇阿玛肯定还没有想过太子的事。甚至可能会很不喜欢提起这件事的人,还有让他感觉到威胁的人。

    就像他和弘晖。

    弘晖现在是很想巴着无冕太子这个虚衔不撒手的。长春宫之前针对永寿宫和他们兄弟的事也都是因此而起。

    但既然现在不是时候,皇阿玛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退一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弘昐静静的捧着一卷书,却根本没有读。他始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忠于皇上,忠于皇阿玛。

    这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

    ……如果今后他真的与大位无缘,那他只期望最后坐上去的人,是他的亲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找到感觉了,这章写得比较顺。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12章 众口夺食

    新年到了,整个京城都被埋在了雪里。

    今年的雪格外大,四爷早在冬至前后听钦天监报可能有大雪就已经调拨了足够的米粮进京,托十四爷带兵出征的福吧,京城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米粮了。保守估计够全京城的宗亲和士兵们吃三年的。

    这是弘昐算出来的。

    除了调拨进京的米粮,京郊大营以及直隶附近的兵马也有了一番不小的调动。所以今年太和殿多了不少的新面孔,一问几乎全都是河南、河北两地的将军。

    虽然四爷跟她说的是十四带兵出去只是意在威摄,没打算真的要打仗,但京里的准备还是防着万一打仗时要怎么办来做的。据说今年因大雪而遭灾,向京城涌来的流民在太原外就被拦住了,不许他们再往前一步。

    而靠近京城的地方,则由四爷下旨,在各处搭棚子收留难民,设粥铺统计人口。京郊附近的土地兼并是最严重的,几乎都被权贵给占完了,所以附近的平民百姓如果不卖身入府,那就只有当佃户,几乎没有人能有自己的田。

    所以一遇到像雪灾这种恶劣天气,家里无米下锅,全家饿死是很常见的。

    这种情况下,做奸犯科的人自然就多了。因为肯定有人不愿意被饿死。四爷让人搭棚子,施粥,一面是为了安抚百姓,一面也是想把主动权攥在手里。京城附近是绝不能出事的,要是这些好事他不去做,自然有如白莲教之流愿意替他做。

    外地流民在遭灾时想进京也是因为知道这里有粥吃,皇帝老爷比他们的父母官要好得多,至少肯给他们饭吃。

    李薇也是在此时才知道真正的古代赈灾,是只给粥和药,不会把衣服算在里头。而四爷也特意告诉她,那些年她和孩子们给他的‘捐款’,现在终于用出去了。他还特意交待这笔钱专门放在一个粥铺施粥施药。

    “替你和孩子们积福,菩萨有灵会保佑你们的。”他道。

    趁着宫里没事,四爷带她去那粥铺尝了那里的粥。

    虽然想的时候觉得很好,可真的坐车到粥铺前时,李薇只觉得好傻。比起那些在粥铺前排长队,衣衫褴褛的百姓来说,坐在车里还要裹着狐裘,怀抱暖炉,让下人去粥铺端粥回来的她实在是看起来太不搭调了。

    粥尝起来还可以,虽然显得有些粗,但里面没砂子也没土。李薇尝了发现是好几种谷类放在一起熬出来的。

    而负责这个粥铺的是李苍。四爷来了后就让他领着四处转,还去后面的库房看了买来的米粮和药材。

    回来后李苍还对着车厢里的她行礼。她要下车,四爷不让,道:“这会儿雪大,你安心坐着,想见你弟弟日后宣到园子里见。”

    他下车这一会儿,眉毛上都落了雪。可见今年这雪有多大。

    李苍也道:“姐姐请放心,这粥铺有弟弟看着,一定让大家都喝上热呼呼的粥。”

    百姓中也有猜出这车跟这粥铺的关系的,就有人远远的冲着车磕头,渐渐的还有人想往这边来。四爷一见不能久留,让侍卫拦住百姓,带着她赶紧回来了。

    坐在车上时,她替他把脸上的雪都拭去,他握着她的手感叹:“朕总算没辜负了你的心意。”书房里的箱子最后竟然攒了四箱之多,金银共计银八千余两,金二千余两。每次他看到都会像块石头般压在心里。

    这个年注定过得外紧内松。外头有雪灾,还有大军在外,新年当然不可能太铺张浪费了。但要犒劳军士,慰劳在外面辛苦领兵的将军们,四爷就要重赏他们的家眷。

    所以今年的宴客名单是扩充了一截子的。

    不但太和殿如此,宁寿宫也一样。后宫就像是前朝的缩影,四爷那边请什么人了,家里女眷够格的也是要进来的。但内外消息不通,或者下头没能好好领会上头的意思就突然发生问题。

    比如乌拉那拉家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打脸事。

    李薇是知道四爷小小的分化了下后族的,不但将皇后的四个兄弟分成了两边,在下嫁公主后,还把乌拉那拉氏的族人给又分出来了一部分。

    原本族人只需要考虑是跟着原族长星辉干,还是跟着皇后亲兄,一等承恩公五格。结果在宜尔哈下嫁后,四爷的头一个孩子还是有些号召力的,这就吸引了一些只打算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打算搅和到族长兄弟争权这种事里的族人。

    然后今年西六宫不开小宴了,全都汇集到宁寿宫开大宴。以往她也没地方打听长春宫都请了谁,都是什么座次,今年算是看到了。

    接着就出事了。

    第一天的时候还没有发现,李薇从宁寿宫回来跟四爷闲聊,他说太和殿如何如何,跟谁谁拼了酒,哪个人又御前失仪,或痛哭,或跪求,或打架(布库),当然也有吟诗作赋画画的,反正出尽百宝,只为在四爷跟前露脸。

    四爷这人虽然也爱书画,但并不喜欢在这种环境里,旁边还摆着酒菜,一堆人闹哄哄的,不是赏画品书的环境。但这是臣子向他表忠心,他只能奉陪到底。

    又因为今年他特意让一些在外领兵的将军家的人来,一个个就比着唱口号。说得千篇一律他还要叫好,可算是难为死他了。

    李薇就听到他提到了皇后的两个哥哥。四爷对承恩公五格的观感一般,倒是对星辉的印象不错,说将他拔擢为蒙古都统后干得相当不错,日后或可一用云云。

    她知道如果四爷用星辉,那五格就只能闲置了。四爷不可能把这两兄弟都委以重任。

    不过跟着她就想起来了,今天在宁寿宫好像没见到星辉的福晋?

    第二天到宁寿宫一看,果然如此。皇后家里只来了一个女眷,就是五格的福晋。

    大宴开三天,之后各宫可请亲近人开小宴。但这三天里,宁寿宫的座次是不可能变了,更不可能临时再加一个座。所以除了头一天,剩下两天里大家说话时都会不由自主的避开五格的福晋。

    而五格的福晋,本来身为皇后家人,应该是相当风光的一个人,在后两天也变成了小透明,几乎没有听到她再开口。

    三天过后,各宫开小宴时,流言才算是大肆传扬开来。

    永寿宫里现在来的算是真正的亲信人了。李薇特意把田氏请了来,实在是因为进宫后再看,还是以前的友谊更珍贵。纳喇氏也一并请到了,除此之外,五爷府上的瓜尔佳氏出乎意料的主动递话想‘多跟贵主儿亲近亲近’。

    说起来五爷在四爷面前是屡受埋怨的,四爷嫌他一直不肯替他效力,现在排在前头的人里只有他还是个贝勒,亏五爷还能坐得住。

    不过九爷跳出来后,四爷就不强求了。

    但瓜尔佳氏这一点上倒是跟五爷不一样,李薇拿这个问四爷,毕竟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她本人对是不是多结交一个瓜尔佳氏不怎么在意的。

    四爷道:“老五大概这是想着明面上不好亲近,这才指使让他的侧福晋过来。你想见就见,多个人陪你说话也不坏。”

    李薇这才把瓜尔佳氏的名字添上。

    说起皇后娘家这次出的丑,永寿宫里的风向还是向着皇后的。李薇先给这件事定了性:“皇后娘娘必定是觉得自家出来一个人就可以了,这又不是打群架,带得人越多越好。”

    所以是皇后识大体,所以才只让自家出来一个。

    而五格是承恩公,星辉就算现在当上都统了,家族之中领头的还应当是五格。换句话说,哪怕日后星辉入军机处官居一品了,乌拉那拉家里还是谁继承承恩公的爵位,谁是家族的领头人。

    星辉这样最多是给他自己的子孙后代挣了一份家业和体面。

    十五元宵节,宫里又办了一次宴会,这次就是实实在在的家宴了,只招待姓爱新觉罗的。密太妃见着了出继的十六爷,忍不住在宁寿宫就掉了泪。

    太后笑道:“见不着你冲着我哭,见着了也要哭,你看看,当着一群小辈的面,你也不嫌丢人。”太后这么亲热的打趣着,密太妃跟着就破泣为笑,起身福道:“让娘娘看笑话了。”

    太后点名道:“安王家的,你跟贵妃陪着你们娘娘去后头洗漱一下,一会儿等人多了这脸就丢到外头去了。”

    太后宫里只坐着康熙爷亲生的那一拨兄弟家的女眷,如平郡王、裕亲王这些隔了一代的都在外面殿里候着,一会儿开宴了才让他们进来。

    李薇就跟原十六福晋侍候着密太妃去后殿洗漱下,重新上妆。其间,李薇借故避开,让密太妃与十六福晋能私底下说说话。她在隔壁坐了一刻钟,听说太后那里已经叫人进来磕头了,这才让宫女去提醒下密太妃。

    少顷,十六福晋特地过来给她请罪和道谢,李薇让她别放在心上:“你们爷虽然是出继了,可万岁心里,十六爷还是自家兄弟。”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在宫里过了年,不到二月,四爷就又回到了圆明园。好像他回宫就真的是过个年而已。太后却暂时没出来,因为成太妃就要出宫了。

    四爷终于准了七爷奉养成太妃的折子。

    太后要在宫里送一送成太妃,四爷躲出来是因为三爷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折子,见着四爷就哭着说他有多想念荣太妃,简直是想起来就哭。

    这话可能是真的,因为四爷道:“老三那双眼睛,哭得都肿成核桃了。”他也挺不忍的,可今太妃们总不能一口气全放出去。

    他跟李薇道:“朕之前也犹豫着,是先送成太妃还是荣太妃。”

    在他自己来说是送谁都行,他的目标是用一个太妃来激励剩下的人。当下就是九爷,他盼着九爷能再努力一把,好想把宜太妃接出去。

    但事实上他没那么快放走宜太妃,他算着的时间是今年送成太妃出宫,如果九爷差事办得好,再过个三四年他再把宜太妃送出去。

    而三爷跟七爷在他这里的份量是一样的,‘都是朕的好兄弟’,他这么说。

    最后请示太后时,太后道成太妃与她相交数十年,她也想早一日成全成太妃这对母子。“成太妃这一辈子吃过不少苦,难得她心胸豁达,熬过来了。到老也该轮到她享享儿子的福了。”

    有太后这句话,四爷才最终决定成太妃先出宫。

    四爷不敢见三爷,用他的话是:“朕受不住他缠。”就叫李薇把等方面透出去。

    李薇请了田氏来,如此这般的一说,道今明两年大军就该回来了,到时让三爷来跟万岁求个差事,到时漂漂亮亮的办下来,万岁这边就好办了。

    田氏得了这个话,兴冲冲的回去找三爷。

    三爷皱眉道:“这话真是贵妃跟你说的?”

    田氏笑道:“爷还不信我?”

    三爷只是觉得这话听着不像贵妃的口吻,更像是万岁的意思。难道是万岁借着贵妃的口指点他?那等大军回来,有什么差事是他能做的?

    三爷一想就入了神,田氏等半天不见他吭声,拉着他撒娇道:“爷不赏我?我可是替爷办下这么一件大事呢。”

    三爷心不在焉道:“赏,赏,你想要什么?”

    田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后只保下了一个儿子弘景,她要不是把儿子给安排好了,那是死了都不能闭眼的。此时听三爷问,忙道:“我听说二阿哥去户部了,爷能不能想法子把弘景荐过去,给二阿哥打个下手。”

    二阿哥是弘昐,听说今年就要出来了。

    三爷听了一挑眉:“二阿哥?你现在要弘景去跟二阿哥?不然爷想法子给弘景求个爵位?”

    现在可是谁都知道,二阿哥已经不成了。早几年往二阿哥身边凑还说得过去,现在凑过去图什么?

    弘景也是三爷的儿子,三爷也是盼着他好的。

    田氏揪着手帕道:“我又不图别的?弘景不是嫡不是长,我就图弘景这辈子平平安安的,荣华富贵他都能自己去挣。二阿哥再如何,日后一个太平王爷逃不掉。何况现在说这个还早呢。”

    是啊,万岁寿数还长。

    三爷想了下,还是不舍田氏与贵妃一系好不容易结下的善缘。只看万岁现在还把贵妃带到圆明园就知道,宫里传的年氏能有几分宠还不好说。

    弘景现在跟着二阿哥并不亏。

    他道:“爷答应你了。”

    从田氏这里出来,三爷去书房就叫人来商量等大军回来后,他有什么能做的?最好就是能露脸又不麻烦,还没什么人抢的活儿。

    九爷府里也在想这个,他不独自己来,把十爷也拉过来了。今年他就要娶继福晋,不大不小吧,佐领之女,姓大,赫舍里氏的。只看这继福晋,万岁也不算是委屈老十了。

    九爷不太乐意就自己被万岁使唤得团团转,拽着十爷道:“你也想想能干点什么,难不成真就这么当一辈子的光头阿哥?上头这个不是咱们亲爹了。”

    有亲爹在和没亲爹真的不一样。像九爷和十爷这种在康熙朝就不受康熙爷注意的阿哥更是体会深刻。

    十爷也想啊,他就道:“像论功行赏这种事就不用想了,轮不到咱们。抚恤这事估计也不行,扯上银钱的就有人抢。剩下的就没什么好差事了。”

    虽然并未跟噶尔丹发生冲突,但大军开过去再开回来还是有伤亡损耗的。

    九爷想了下,问十爷:“你觉得我去干这个怎么样?”统计伤亡士兵。

    十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九,你吃错药了?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你图什么?”

    九爷撇了下嘴,道:“万岁的意思你还没看出来?我要不干个大的,他能看得见?老七都把自家额娘接回来了,我还能让我额娘在宫里住着?她跟太后可没什么交情。”有仇还差不多。

    以前他想着反正有五哥呢,现在眼看着万岁根本不想用跟他排行近的人,专挑年纪小的阿哥使。前有十五和十六,估计十七也快露出来了,只要一开府就会被四爷委以重任。

    九爷想着,他再不出头,差事就该被十七抢了。而一开始,万岁也不会让十七去做这种会得罪人的差事。伤亡的人不报上来可以继续领饷银呢。

    十爷听他这么说,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博尔济奇特氏去后,他才始觉之前过得太混日子了,他下头还有儿子女儿呢,当阿玛的不立起来,不等他咽气,他这一支就败了。

    京里祖宗英雄,子孙靠当东西过日子的也不在少数。

    可他连给儿子们留下能当的东西都不多。

    两人打定主意后,都决定到时就去争这个差事。

    三月,四爷把消息传出去。九月时大军就该回来了,当然不是都往京里开,哪里的兵回哪里,只有领兵的各部将军进京。这个后继的事是不是该议议了?

    他本以为大家要抢的都是报喜的差事,比如给谁议个什么功,谁受赏谁升位,由某几人提名等,这些是要抢破头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得罪人的差事也有一大堆人抢。其中就有他的几个好兄弟,像三爷,九爷,十爷,还有八爷。

    李薇就见四爷冷笑道:“这是又打算背着朕搞鬼了?”

第413章 君恩

    怡亲王府里,十三爷顾不上跟兆佳氏再交待声就赶到了圆明园。

    京城的街道上还布满积雪,除了大道的雪已经被清除干净外,小巷里还是老样子,行人走着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太阳一照,被踩脏的乌雪还发亮反光。

    从十三爷府往圆明园可是要绕不小的远路,皇上急召,他带着人一路快马几乎快跨过半个北京城,不多时京里诸府算是都知道十三爷怡亲王像火上房一样跑到圆明园去了。

    李薇正在湖面上溜冰,托今年大雪的福,到现在湖面上的冰还不见化。她不大会溜,所以身边一堆太监宫女扶着。弘昤特意被她拉出来溜冰,运动一下,结果这孩子不知道是天生就有这个细胞,还是初生牛犊根本不怕摔,不一会儿就溜得比她还好了。

    溜到没太阳起小风了,她才带着弘昤回万方安和去。

    一问这个时候四爷还没从勤政殿出来,她就把弘时叫过来一起用膳了。弘时读书的地方跟四爷的勤政殿是在一个水平线上,进来就说:“我的人瞧见十三叔被皇阿玛叫来了,今晚说不定要住下。”

    怡亲王府离紫禁城挺近,可跟圆明园就不是一个远近了,平时到园子里来的大臣们常有太晚走不丢被四爷留下的。十三爷甚至在这里有了一个院子。

    李薇记得上午四爷不知道见了几个人,中午当着她就发了火了。

    她提醒弘时最近夹着尾巴好好读书,别犯到你阿玛手里,不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比起正在干正事的弘昐和弘昀,四爷现在有大把的精力盯着弘时了。跟他比起来,弘昤都乖巧听话又懂事。

    听了她的话后,弘时用过晚膳就让人去把他的功课都拿过来,就在这边写字读书。而弘昤却放下书本,乖乖的站在屋里投壶。

    四爷要求他晚上不能背书,最多只能写十张大字。

    现在两兄弟各占一个屋,彼此相望,都很羡慕对方。

    李薇手上也有不少活,而且一点都不浪漫。首先是弘昐那里俩孕妇,额尔赫一个,三个孕妇,她要时刻关心她们的怀孕情况,无奈柳嬷嬷只有一个,而且怎么说她都心疼自己女儿,儿媳妇那边就只好让太医盯得紧一点了。

    其次,四爷真的给李檀挑了一家。但是没有指婚,只是暗示了下。李家已经跟那家说好了,先交换庚贴,李檀今年下场试一试,过了后再说成亲的事,也风光点儿。

    所以现在李薇每天想的就是那三个孕妇这几天怀相如何,记着让人时时去探问,李家不止李檀一个,但被四爷亲自垂询的就这一个,剩下的侄子侄女们也都不能忘了,该娶该嫁的都来吧。

    当苏培盛进来说四爷那边谈得差不多了,让贵主儿看着安排点夜宵,她张口就道:“炖个乌鸡,放五个大枣。”

    说完她和苏培盛一起愣了。

    苏培盛呵呵道:“贵主儿的意思是炖个锅子?大冬天的吃这个暖和和的是挺合适的。”

    李薇清了清喉咙,把孕期食品从脑子里暂时忘掉,问苏培盛十三爷面色如何?她现在也学会了,不能直接问四爷,他是皇上要避讳,那就问跟他一块的人。要是四爷心情不好了,十三爷绝笑不出来。

    苏培盛秒懂,想了下道:“奴才瞧着,十三爷仿佛是有些忧心呢。”

    李薇明白了,这表示他们其实还没谈完,或许谈了但心情不会太好。那就不必折腾什么复杂的东西了,简单点是个意思。像面条就不行,有心事时忘了吃就该粘成了一团了。米饭炒菜也不合适,两人说一会儿话,菜就都凉了。

    “上个牛肉锅吧。”她道:“切几盘好肉,下一盘酸菜进去,加点油辣子添味儿。”

    酸菜锅,多放牛肉片、冻豆腐和粉条。到时想吃再一人来一小碗炸好的油辣椒,配点糖蒜、韭菜花什么的。

    苏培盛领命而去,不多时勤政殿暖阁里就飘进了浓浓的酸辣香味儿。四爷和十三几乎是在闻到香味儿时就馋了。

    让这股香味一打岔,四爷积下来的火气好像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时笑道:“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了,先用膳吧。”

    待锅子端上来,四爷问清是煮得牛肉清汤,就让人先盛一碗汤上来。素素当年为了给他补身用牛肉清汤的事,他到现在还记得。所以一闻到牛肉汤的味儿就想喝一碗。

    汤里放了胡椒粉,喝下后浑身冒汗。此时再挟切得半个巴掌大的肥瘦相间的牛肉片下去涮,挟出来放在料碗里蘸一蘸。

    十三爷中午没来得及吃饭就赶来了,到了后到现在只喝了两盏茶,此时闻到这股味真是饿坏了。苏培盛让人上了饽饽,他就着汤先吃了一个饽饽解了饿劲,才慢慢开始吃肉。

    四爷爱吃汤锅里的冻豆腐,事先就放下去的冻豆腐早就吸饱了汤汁,涨成了两倍大。四爷自己吃还不忘给十三挟,一面道:“都是朕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十三,今晚你就别赶回去了,咱们哥俩今晚就商量出个办法,看怎么把那些人嘴里的话给掏出来。”

    苏培盛不等吩咐就退下让人去收拾十三爷的院子,炕现在就烧上,被褥香炉等现在也都该换的换,该点的点。

    十三摆摆手不让四爷给他挟了,转过来替四爷斟了杯米儿酒。

    刚才四爷一面说,他自己也在想,只是刚才四爷在气头上,他没敢打断。现在见四爷冷静下来了,他才敢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他道:“依臣弟来看,这事估计不是他们商量好的。”

    万岁是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了。三爷、八爷、九爷和十爷这四个暗地里抱成了团,他刚听到时也吓了一跳,不过细想这不大可能。

    四爷不由得皱眉,放下筷子听十三说。

    十三先说了两个人,一个是三爷,一个是九爷,这两个都不可能跟八爷抱成团。

    “三哥是个什么人,万岁也清楚。先帝那会儿他就是个见风转舵的,这人的性子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八哥能给他什么呢?”

    “还有九哥。比起八哥来,九哥宫里有宜太妃,母族是郭罗络氏也是著姓大族。以前在先帝时他跟着八哥,那是那时八哥够风光,后来八哥掉下来,不也避开了吗?”

    十三爷没替这二人表白他们有多忠君,而是说这两个都是小人,小人是没有义气的。他们以前或许有可能会跟八爷胡闹,那也是因为有利可图,但现在八爷这样,实在不足以说动他们。

    何况八爷最红的时候都没把三爷给说动了,现在更不可能了。

    三爷是最标准的大腿只抱最粗的那根。康熙朝时他连直郡王和太子都没去抱,想抱先帝大腿还怕累着自己,不然也不会让八爷上位。

    四爷听着不禁笑起来,点头道:“十三说的有道理,是朕一时想岔了。”

    十三爷松了口气,接下来这膳就用得平平常常了,四爷盯着十三爷,只吃个八分饱就让撤下去了。那边收拾好了就让人带十三下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十三爷由张德胜领着送过去,洗漱更衣后,他让人留下灯就都挥退了。

    随意拿了本今年的新书在手里,十三爷心里却在翻来覆去的想刚才的事。万岁初时看着怒火冲天,仿佛气得很厉害,但他怎么这么三言两语的一劝就给劝回来了?

    难道万岁不是真怒?

    往这个方向去想更让人惊心,十三爷实在不能入睡,让人取文房四宝来,干脆写起了折子。

    万方安和里,李薇刚刚强迫弘昤去睡觉。他请求能看两页书,弘时在旁边一脸‘你个不惜福的’,一面看看他手里的书‘求少背一篇qaq’。

    李薇不同意,拿刚才就让奶娘抱走乖乖睡觉的弘昫来教导弘昤‘你看弟弟多乖,你也该去睡了’,见弘昤委屈的样子,她只好抱着他哄,书呢,是读不完的,放在那里不像点心,今天不吃明天味道就不好了,所以一定要赶在今天吃完。

    所以人应该更有计划性。她教弘昤明天开始写日记,自己定行事历。你爹以前也是个工作狂,现在还不是被行事历给扭过来了?

    她让弘昤把每天做什么事都给写下来,包括几点读书,读几章,读多长时间,背书,写字,散步,抽陀螺,溜冰,冰化了以后改成骑马,晚上投壶,不然练飞镖也行。

    弘时在一边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弘昤认为这个办法很好,他到时就可以说服额娘和阿玛了,他们看到他的空闲时间很多时,就能让他每天多看一些书了。

    送走另一种程度不乖的弘昤,李薇转过头来看弘时。弘时条件反射的举起书:“我背好了。”

    四爷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便点头道:“拿书来,朕考考你。”

    弘时:qaq

    被四爷考问一遍,又被打击一遍的弘时也下去了。小时候,四爷对弘时采取鼓励教育,现在改成了挫折教育,每次他交上来的功课,四爷都挑出一堆刺来,把他的信心打击得无以复加后,再加重他的功课。

    虽然看着很虐,但现在弘时确实很久都没有自作聪明了,也不再觉得‘老子这么聪明,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哈哈哈’,换句话说就是沉稳了。

    不过背着弘时,四爷都笑着赞叹:“弘时这孩子真是……少见啊。朕的兄弟中都少有他这么聪明的。”他顿了下,有些复杂的说:“倒有些像当年的理亲王。”

    十三爷留宿园中,四爷嘱咐李薇明早安排早膳时,他跟十三一块用。

    李薇答应下来,见四爷心情好像很好?

    “十三爷真是有办法,爷这会儿不生气了?”她可记得中午见他时,脸都是铁青的。弘昤头一次见到这种神情的四爷,新奇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居然不害怕!

    当时她看到站在角落里侍候的苏培盛等人全都低头看脚尖,她猜他们肯定在想六阿哥的胆子真是大啊。

    四爷笑道:“朕几时生气了?”说罢叹了口气,“这等宵小之辈就如癣疥之疾,出不了大事,不过是恶心朕一会儿罢了。”

    李薇似懂非懂的点头,他接着往下道:“只是朕若容忍了,他们日后必会得寸进尺。倒不如一次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晓朕不是他们可以糊弄的人。日后自然能少些麻烦。”

    意思是,他装发火生气,是为了吓唬人?

    她所知的就是第二天,第三天,四爷分别把三爷和九爷都叫过来了一趟。先是一通教训,再温情脉脉的留他们用膳,还让她把在宫里的公主接出来,让他们父女团聚下,一叙天伦。

    等二位爷离开园子时,四爷再加厚赏。

    比起这两位的待遇,八爷和十爷就都被忽略了。但四爷让李薇到十爷娶继福晋时多赏些东西下去,可见对十爷还是有些情谊的。

    唯有八爷不曾被提起。

    再过几日,四爷又当着她的面发笑。

    笑这东西传染,她也笑起来问:“爷看什么折子呢?”能把四爷逗笑的折子,这还是第一本。

    四爷拿给她看,原来是太医院的病例。每当宗室有人用药请太医,他们都会例行递上这么一本,上附脉案和药方。四爷通常是不看的,这东西没什么用。除了宫里的主子如太后,那是每本必看的,但如果是太妃等,那就只能等到人死了以后,四爷才会看看。

    折子写的是去三爷府和九爷府看病的过程。

    自那天从园子里回去后,三爷拉肚子了,九爷上火长口疮了。太医的治疗意见时,三爷需要用一些安神的药,这是被吓的。九爷要用一些舒肝的,这是火大了。

    李薇顿时十分理解这二人。

    四爷拿回来笑着写了句:务使尽力,早日康复,可从朕之药库取药。

    这折子发回去后,三爷和九爷又跟着送上了一本谢恩折:叩谢圣恩。

第414章 额尔赫生子

    勤政殿里,四爷今天老往殿外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来报信似的。

    几个去过勤政殿的人回来到都有些嘀咕,中午留在园子里用膳时,不免三三两两的寻一处僻静地方,坐着边用边聊。

    这个道:“最近是有什么事?”

    那个扳着手指数,怎么算这十四爷也不可能几天前还在奉天,这会儿就快该进京了?

    四爷这边却是刚刚批完最后一本折子就起身道:“回万方安和。”

    苏培盛:“喳。”一面赶紧快步跟上。

    四爷走在前头,脚下带起的风把袍子边都给打飞起了旋儿,道:“让园子口的人盯着点,公主府有消息就赶紧报进来,别耽搁。”

    苏培盛听到这个才边应下边站住脚,让人再去园子口看一眼,这公主府的人来了没。几日前跟着二公主出去的玉瓶才回来过一趟,说公主的怀相挺好的,太医说这一个月内哪天都有可能。

    于是今天早上报进园子来,说昨晚上半夜时发动了,但公主道半夜不好惊动,公主府里太医嬷嬷都在,于是让早上才报过来。

    当时贵主儿就问万岁她能不能去公主府看看。

    万岁犹豫再三,还是劝贵主儿暂且安心,二公主绝不会有事,一面直接把张起麟给使过去了,让就在那里盯着。

    这不,一早上万岁都念着这件事呢。

    万方安和里正在用午膳的两人有些食不下咽,李薇之前想得挺好,见着四爷肯定不让他烦心,连午膳的菜都是她精心准备下的。虽然后来经过玉烟提醒,她足足让人写了四遍醋溜绿豆芽。

    现在捧着碗也是总忘了吃菜,四爷就不停的给她挟菜。他记得素素平时都爱吃什么,但桌上的菜还是被他挨个挟过一遍。

    因为他记得她就是这么教孩子不要挑食的。

    李薇除了第一次生额尔赫时想过现代的急救室,后来再生就习惯了,可现在额尔赫生孩子,她又开始想念医院了。这让她从早上起就坐立不安,偏偏四爷不让她去公主府,说她不能看那种情形,而她去了,别人反倒不好做事。

    “他们来请示你,问你该如何用药,如何处置,你能说得出来吗?”四爷很了解她,这时她过去就成添乱的了。

    食不知味的用过午膳,四爷不想她继续胡思乱想,就故意做出一副平常样子来,带着她看戏本子聊天。

    李薇接话接得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甚至祭出聊天大杀器:呵呵。四爷说的她要是没听到就冲他笑笑。

    四爷拿她没办法,喊来苏培盛:“让二阿哥去公主府看着。”

    他们两个都不能去,只好让弘昐去了。

    李薇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四爷看到发笑道:“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李薇连连点头,心里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公主府里按说有玉瓶等人应当不会有事,她当时生额尔赫时周围也是一群奴才下人照顾,李家根本进不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正在生孩子。四爷在宫里,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回来。

    她一个人还不是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过事情在自己身上时能忍的事,放到孩子身上就忍不了了。至少四爷虽然说服她去公主府也帮不上忙,可她还是觉得不去良心上过不去。

    弘昐能去,好歹是个娘家人在。就算真有什么事,也能有人给额尔赫撑腰。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有些依赖这个大儿子了。

    听说弘昐去了,她也不再魂不守舍了,四爷再跟她说话也能接上了。

    四爷却一直留在万方安和,下午就没再回勤政殿。她在榻上胡乱做着针线,做做拆拆,他就在对面读书。弘昤刚才根本没过来,此时没事了才把他领来。他坐在那里看着四爷读了半个时辰的书还不起来活动,不打陀螺也不去射飞镖,额娘也不管……

    李薇想着孩子过一会儿要喝点水,看离吃过午膳有一小时了,就喊人给弘昤和四爷倒水来,低头一看弘昤满脸的委屈,赶紧放下手里早就绣得乱成一团的给弘昫的肚兜,把他叫过来抱着他的小脑袋来来回回摸他的小脸。

    “乖,怎么了?跟额娘说。”额尔赫那边还没消息,李薇的慈母心是被激发出来了,抱着弘昤连亲好几口。

    四爷也放下书看过来。

    弘昤委屈坏了,认真又严肃的控诉了阿玛和额娘的不公平!

    四爷和李薇都被弘昤说愣了,跟着就笑起来,满屋的气氛为之一松。

    李薇边笑边捧着弘昤的小脸亲,“乖乖,是额娘错了,额娘这就让你阿玛去外头转转啊。”

    四爷已经起身让人拿靴子和斗篷过来,对弘昤道:“是阿玛不对,阿玛换上衣服就带你出去好不好?咱们一起去转转。”

    李薇也让人拿来弘昤的斗篷,把他给全副武装上,貂毛帽子一戴,围脖再一围,圈出中间他巴掌大的小脸,此时还噘着嘴。

    “阿玛刚才是没注意,看书看一会儿就要出去转转的哦。下次弘昤还要提醒阿玛。”她以为弘昤是盼着四爷不去转,他也可以不用遵守了,现在希望落空很失望。

    可是弘昤悄悄看了眼四爷,对她道:“额娘,我刚才没看够半个时辰……先让阿玛自己去转,等我看完再去行不行?”

    这个当然是不行的。

    李薇只好贿赂他,答应他等回来后,今天可以让他多看……她举起一根手指,弘昤期待的看着她。

    “……一刻钟。”她刚想说一个时辰的,可想想平时弘昤晚上睡觉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个时辰的。一刻钟倒是富裕。

    有一刻钟也比没有强。弘昤被四爷牵着小手拖出去了,李薇说要留在万方安和等消息,不肯跟他们父子二人一起去。

    “万一就这会儿生了呢?去逛园子就浪费时间了。”她道。

    谁知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消息,眼看天都黑了,李薇实在忍不住,可这时再从圆明园坐车去公主府就更不科学了。

    四爷就跟她两人坐在屋里枯等着,弘昤和弘昫都已经休息了。

    钟摆一下下摆动着。

    四爷握着她的手,肯定的说:“朕刚才让苏培盛去了,一会儿就有消息了。”他相信老天爷不会这点福报都不给他,额尔赫是他和素素的第一个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让苏培盛到了以后问了清楚,不管好坏都先送个消息回来。

    二公主府里,弘昐就守在产房外。

    他中午在户部被苏培盛亲自来叫,让他到公主府来,他才知道额尔赫要生了。之前根本没听到消息。

    他带着人匆匆过来,见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还隔着窗户跟额尔赫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安心。

    太医院的人也在,柳嬷嬷就在屋里照顾着,道公主只是产道开得晚,只要开了生起来就快了。孙之鼎和白世周却不敢用药催开产道,恐惧会伤了公主的身。

    而弘昐在来之前就被苏培盛悄悄交待过四爷的话,道一切都以公主为重。

    这便拖了下来。直到酉时,眼见已经拖了一天,柳嬷嬷道再拖下去,怕公主耗损体力,产道开了也没力气生了,这才架起屏风,请孙之鼎和白世周进去诊视,看是开药还是针灸。

    弘昐也进去看了一眼,见额尔赫疼得面色苍白,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当机立断先用针,那边去煎药,双管齐下,务要见效。

    于是孙之鼎和白世周议过方子,一人留下施针,一人出去煎药。

    苏培盛骑着快马带着人刚到公主府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一片鼎沸人声传出来,二阿哥身边的太监急匆匆往外冲,苏培盛连忙一把拉住他,不待问里面情形,就见这太监一脸的喜色。

    苏培盛心头这一块石头才落了地,那太监也认出了苏培盛,连忙打千见礼。

    苏培盛道:“二公主可平安?”

    太监连连点头:“二公主平安,二公主生了个小阿哥!”

    公主府里头,柳嬷嬷抱着襁褓出来,本待先送到二阿哥这边,不过弘昐示意驸马福克京阿先看。

    福克京阿也在这里陪了一天,此时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背上汗湿一片。

    他毫不怀疑,如果公主有个万一,二阿哥今天就敢血洗公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15章 苦心

    奉天这时还冷得像隆冬一样,北地风雪,寒风彻骨。

    十四坐在帐篷里直接端着一个半大的砂锅喝羊肉汤,喝完放下砂锅一抹脸,喊帐外的亲兵:“阿木尔,给爷拿热水来。”

    阿木尔是个蒙古人,虽然看脸的话年纪不大,但论起布库来却是军中少有的好手。

    他在帐篷外的篝火边上跟其他人一起吃羊肉,听到帐篷里十四爷的叫唤才赶紧提着一大壶的热水进去。

    兑好一盆还滚烫的热水,阿木尔举着铜镜站在前头,十四拿着小刀开始给自己刮胡子。

    到北边来以后,十四蓄了一脸漂亮的胡子。留了胡子后,他跟士兵们站在一起就合适多了,也没人嫌他年轻面嫩是个京里出来的公子哥小白脸,不是领兵的人。

    于是他不但蓄了胡子,还试过几个月不洗澡不洗脸不换袜子。把侍候他的太监都恶心的受不了,他却觉得这才叫有男人味!

    不过马上就要回京了,他要真敢像个叫花子似的进京去,那就不合适了。

    阿木尔问他:“爷,咱们这是该回去了吧?”

    十四仰着下巴刮,嗯了声。

    阿木尔奇怪道:“可我看这其他人都没动啊。”

    十四一心两用道:“就你家爷我带着人进京,这边的兵还不能全撤喽,不然人家一看咱们走了打过来怎么办?”

    刮完就着热水撩起洗两把脸,十四摸着自己还带着毛刺的脸颊,铜镜中的人好像一下子小了十岁。

    “你家爷是带人进京请赏的,你跟着你家爷走就行了,是好事,别的就不用你去操心了。”十四道。

    阿木尔端着用过的水和铜壶出去,把脏水泼了后回到篝火旁,小声跟那边的人说:“我听十四爷说了,这次跟着回京的只怕都有好处。”

    篝火旁的都是十四身边的亲兵,此时个个都是一脸的喜色。他们跟着出来一趟,一场仗没打不说,回去说不定都能小升一级,就算升不上去,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旁边的人递给阿木尔一只皮袋,阿木尔接过仰脖喝了两口烧刀子,辣得眼睛都冒泪花。

    一人小声道:“那我怎么见年大人那边没收帐篷呢?他不跟着咱们一道回去?”

    都是一齐从京里出来的人,年羹尧一直跟十四爷挺要好的,十四爷也算照顾他,平时喝酒也会叫他。这次出兵各地的人都有,十四爷虽然是个领头的,也有人不买他的账,大家与相熟同年的抱团也是在所难免。

    这种情况下,更要同进同出。

    所以十四爷既然要带人回京受封请赏,怎么会把年大人给落下了呢?

    谁都知道回去是好事,好事不带上年羹尧,这是说十四爷从此要远着他了?

    几人猜来猜去的。帐篷里十四刮完了脸,再翻看一遍京里送来的书信,坐下想了想还是让人把年羹尧叫来了。

    年羹尧在帐篷里一听到十四爷叫传,立刻就过来了。他的随从连忙拿大斗篷给他,他都嫌麻烦一把推开。到了十四爷的帐篷外时,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十四坐在帐中读信,抬头一看他这样立刻起身拉他坐到火盆前,再喊阿木尔:“去,把我的衣服拿来让年大人先换上。”

    年羹尧还要推辞,十四用力拍拍他的肩,亲热道:“亮工不要跟我客气,你这一次出来功劳不小,来日面见万岁必得重用,亮工的前程远大啊。”

    年羹尧听了这话也不免自得,等换上十四爷的衣服出来重新落座,十四奉上美酒,再屏退左右,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来。

    十四道:“亮工也清楚,朝廷不可能让咱们一直在这边扎着,大军在这边扎一天,朝廷那边的银子就是流水般的往外淌,能容咱们在这里停上这半年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年羹尧连忙称是,十四拍拍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这一走,这边营里可就是山东和四川那边的人拿大的了。”说到这里,十四不由得叹了口气,皱眉道:“这次不出来我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有那个胆子不服管教。”

    拉过来的各地军队汇到一起难免要争个长短,比个高下。这时上头的稍弱软一点,就有可能被下属牵着鼻子走。

    十四才进来时也手忙脚乱过一阵子。

    没办法,人人都不服他,底下人要是抱成一团,那他不就成个摆设了吗?

    直到现在,十四知道这营里阳奉阴违的人也不少。不过都知道他也在这里待不长,早晚要走,于是也都抱着哄阿哥爷玩的意思,不怎么把十四当一回事的。当面听他的,背后瞎嘀咕的不少。

    这次他才透出风声说要回京了,这营里就不安分起来。这两天打架的都有好几起。十四是真怕他前脚走了,后面自己营里打起来了。

    左思右想,还是要留个人下来看摊。

    只是这个得罪人的差事无人肯接,十四也不想害了自己人。挑中年羹尧,有柿子专挑软的捏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把他放在这里比别人更合适。

    首先这一年半载的大家都知道年羹尧有个在宫里受宠的妹子,扯虎皮做大旗,能跟皇上沾边的那都是鸡犬升天。

    再有,十四看年羹尧这人有一股狂劲,给他根鸡毛他能当令箭,有时狂起来十四都有些挡不住。有次他让年羹尧带人去寻水源,分给他的人中有几个不大心服他,途中就给他找起了别扭。年羹尧直接以违抗军令为由就地砍杀,等他们找完水源回来,十四一看怎么少了几个人?

    一问之后十四直接就傻眼了,年羹尧还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这几个人该杀!

    说到最后连十四都嘀咕是不是他太软弱了?像年羹尧这样的才是带兵的样儿?之后自然是让人去把那几人的尸首拖回来好生安葬。

    事后他就发觉年羹尧这人,胆大包天。

    此时把他留下就太合适了。那些人要真敢在十四带人离开后闹营,年羹尧这脾气说不定就敢绑人砍人。就算他把事情闹大了,到时把他推出去不就行了?年家说到底也没什么牵扯,姻亲里只有一个纳兰容若算是拿得出手的,可惜明相跟直郡王有涉,先帝时就不行了。宫里那个他的妹子现在连个阿哥都没生下,也无须顾忌。

    十四自然是说这事非亮工莫属,年羹尧也是听得双眼发亮。他虽然借着自家妹子的势被万岁塞了进来,可论起家世和资历都是掂底的,多亏十四爷肯提携他,才在军中不至受人磋磨。

    他知道现在人人都盼着随十四爷回京面圣,不肯留下来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但他一个人留下反倒更容易把差事办出彩!要是有人真的想趁十四爷回京后做怪,那才是他的机会!

    京城里已经是春回大地。

    圆明园里,李薇让人拿布来裁,她要给额尔赫新生的那个小家伙做肚兜。

    额尔赫前日已经坐完月子了,四爷立刻就把她和孩子都宣进了圆明园。李薇当时抱着自己的头一个外孙,真心觉得为了这个小家伙,她的女儿算是遭大罪了。

    四爷给这个小宝贝起名为福慧,大家也就‘福哥儿,福哥儿’的叫起来。

    只有李薇觉得这名字有那么一点点的耳熟,后来看看百福就明白了。

    玉烟帮着她裁布,笑道:“再过不久,二阿哥那里也该有好消息了。”

    李薇笑着叹了口气,“是啊,他们一个个的算是都成家了。”

    肚兜算是比较简单的东西,做起来也不费力,到了晚上她已经裁出来了七八块,只差中间绣上各种吉祥花样就行了。

    待玉烟问她是不是把剩下的布都收起来时,她恍然想起这大半年来她都没给四爷做过什么东西。之前一直在给弘昫做,然后就是给额尔赫绣嫁妆,现在是福慧。

    “等等。”她道。

    玉烟赶紧把布放下,李薇拉过一匹尺头比了比,觉得做件褂子不够,做个大裤头还是够的。

    她给四爷和几个儿子都做过大裤头,专让他们在屋里天热的时候穿,长短像五分的运动裤。做这个快,又不用绣什么花样在上头,裁好两片一接一缝,再收个边就行了。

    四爷从勤政殿回来时就看到她在屋里做针线,想了下先去弘昤那边转了圈,考过弘昤今天读的书后,让人带他去院子里射飞镖,回来看她还在做,不由得过来道:“少做些,留神坏眼睛。”

    李薇一直没发觉他已经回来了,马上放下针线起身道:“爷怎么不叫我?”

    四爷坐下道:“朕看你在忙。”他拿起放在筐里做到一半的针线瞧,道:“朕知道你前些日子一直担心额尔赫,这是在给福慧做?”话音未落就看出这是一件大人的尺寸,他笑了:“这是给朕做的?”

    说着还放到身上比了比,比完道:“等七月份时正好能穿。”

    李薇端茶过来,他把那半拉裤子放下,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孩子们纷纷长大,四爷的心情也很复杂。弘晖和弘昐的成长让他欣喜,额尔赫都有孩子了,却让他觉得时光流逝,他和素素都老了。

    他握着她的手半天没说话,只是好像在想什么。

    李薇也就这么陪他坐着。

    四爷怅然的笑道:“孩子们都大了,朕还记得额尔赫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比划了下,记得很清楚的就是额尔赫有一个红色的襁褓,她包着这样的襁褓躺在床上冲着他招手啊啊叫。

    两人一晚上都在说额尔赫小时候的事,比如她小时候太能吃,四爷道:“朕那时一直担心她会吃坏肚子。”所以在书房里,额尔赫拿出她的那个放点心的小食盒,先给大家让一圈的时候,一点也不饿的四爷都会秉持着‘他多吃一块,额尔赫就少吃一块’的信念去拿一块。

    他笑道:“你给额尔赫准备的那个放点心的小食盒好像最多只能放四块?”巴掌那么大,只能叠着放四块绿豆糕。

    因为当时预备的就是她去前院跟四爷一起读书,只吃上午这一顿点心,中午用过午膳就该回来睡午觉了。她人小胃也不大,四块分给四爷和弘晖各一块,她自己吃两块,再加半盏茶,足够她撑到午膳了。

    平时尘封在记忆深处,一旦想起来却还是记忆犹新,仿如昨日。

    因为四爷对额尔赫的疼爱,京中各府都纷纷给公主府送礼,一时热闹非凡。连弘昐开府都没收到过这么多的礼。

    确实跟自己的姐姐相比,弘昐出宫建府的事相当低调。

    虽然他的本意就不打算惊动太多人,连请客都只请了两桌亲友,不过京里好像也对这个成年出宫的光头阿哥兴趣不大。

    弘昐在书房里查对礼单准备回礼,发现像佟家这样只草草送了一份礼金,连礼物都懒得准备的不在少数。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再怎么有准备,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的。

    弘昐静静的抄录着礼单的名册,亲自回谢帖。

    太监陆同喜进来道:“二爷,福晋那里报上来说是发动了。”

    弘昐放下笔匆匆去了后头,见接生的嬷嬷已经进去了。恰好额尔赫前头已经生完还坐过月子了,他就跟额娘把柳嬷嬷和白大夫都借来了。比起太医院的太医,他还是更相信从小就在府里侍候的这两人。

    白世周之前已经进去请过脉,现在屋里是柳嬷嬷在侍候。他过来给弘昐请安,弘昐虚扶了一把道:“辛苦白叔了,福晋这胎可要紧?”

    白世周连称不敢,二福晋这胎怀得平平安安,今天只要不是老天爷打喷嚏,突然来一下,那就不会有事。

    弘昐知道后也算是放了心,让人给博尔津氏传话让她放心,他也不在这里多陪,转身还是回前面去了。

    下午发动,凌晨时博尔津氏产下了弘昐的头一个孩子,母女均安。

    消息送到圆明园,李薇让玉烟准备下要赏的东西外,心里倒是说不上太失望,头一个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跟后世的计划生育不同,这里生孩子只要能生,不愁生不出儿子。

    四爷那边就没什么表示了,只是第二天特意找弘昐一起用了顿膳,算是贺他的好事。

    到七月份听说十四爷已经快到张家口了,宫里揣孩子的都落地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除了额尔赫那边是个儿子外,弘晖和弘昐得的全都是女孩。

    李薇都觉得这一定是黑色幽默,不过也说不定是某种自然规律?拿觉尔察氏来说,她的孩子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剩下四个都是儿子。而李薇的两个舅舅自从娶了老婆以后,生的反倒是女儿多儿子少。现在只有费扬古得了个小儿子,大舅舅塔福连生两个都是姑娘。

    塔福说女儿生下来就带财,要好好养,从落地就丫头婆子都配上了,还要给姑娘用奶娘,被大舅妈给骂了,她有奶,干嘛还要从外面买奶回来?

    李薇听到觉尔察氏传述的原汁原味的话时,险些没笑岔气。

    所以她也特意把弘昐叫来,跟他说女儿是有福的,天生带财,他有两个女儿,那更是双倍的带财呢。

    弘昐知道额娘是怕他觉得连生两个女儿,没一个是儿子丧气,笑道:“额娘,我也爱我那两个姑娘呢。是我亲生的,长得个顶个的好看可爱,怎么会不喜欢?等大了就带过来给您瞧瞧。”

    他从小就见过自已头上这三个姐妹过得是什么日子,除了他的亲姐姐额尔赫过得像个王府格格般,宜尔哈和扎喇芬都没少吃苦受委屈。

    博尔津氏现在看着还可以,那个格格仿佛也不见劣迹,可人心隔肚皮,他也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孩子落地后就都被抱走了,他仿着阿哥所特意在屋里辟了个院子出来,称奶房。两个小格格都由奶娘陪着住在那里,一样喂一样吃,因落地没差几个月,一应穿戴打扮都一样。

    他常常去看,两个孩子有一点不好,侍候的人都没好果子吃。

    博尔津氏和那个格格想见孩子也容易,让奶娘抱过去看,隔几天见一回,能陪着孩子待上半天。

    不是他心狠硬要隔开她们母女。一则是宜尔哈和扎喇芬过得日子让他实在信不过把孩子给她们养,二则宫里弘晖那边连掉两个孩子,平时见着三伯家的弘景时也听他悄悄说过诚郡王府早年的乱七八糟,弘景的额娘就没了两个孩子。

    他实在不敢冒险。

    等日后识清博尔津氏和那个格格的人品后,能放心了,他再把女儿交给她们去养。毕竟女孩子还是要跟着额娘长大才能学好,真让奶娘和嬷嬷们教他也不放心,学一身奴才习气怎么办?

    十四爷回京那天是个吉日。

    虽然没真的跟噶尔丹打起来,四爷还是想把这次出兵给吹成‘一次胜利’。私底下,四爷也确实有趁这个机会来了个调兵、练兵的排演。弘昐都说这次涉及到了几个省的兵力,他猜四爷可能是想摸摸底。

    康熙爷的时候,四爷从来没摸过兵,没碰过虎符。登基后他自然要找机会看看这些将领的本事、忠心。

    这就不奇怪这次噶尔丹跟俄国打,四爷干嘛把兵调到边境去了。

    四爷特意回宫接见了十四,之后又把人都给拉到圆明园开宴会。这算是头一次,四爷用圆明园来待客,能够进来参加的都觉得相当的光荣。

    大夏天开宴会,自然要在靠水的地方,凉快。

    他问李薇要不要趁机也热闹下,她也实话实说道要是他想连女眷一起请,把宴会办大一点,那她也愿意。要是办不办都行,那她还是不想折腾的。

    四爷知道她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也就没多勉强她。让人把万方安和看好了,别让人不小心闯进去。

    宴会过后,四爷带着十四去畅春园给太后请安。据说母子三人聊得相当不错。

    晚上,四爷回来时有些喝高了,脸色红润好看,双目水亮有神。

    而且一见她就笑,苏培盛打着帘子,他走进来就径直过来握她的手,牵着就往里屋走。苏培盛一看这动静,使了眼色把人都给带出去了。

    李薇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到里头,跟着才反应过来给他洗漱的一套东西都还没拿进来呢,这可跟现代拿个毛巾洗面奶,提壶热水就行。他洗漱的那一套有两匣子三托盘,只是梳头的都有五六把梳子呢。

    “爷,我让人把洗漱的东西拿进来吧?”她好笑的看着他,知道这是真的醉了。

    四爷心情很好,今天十四回来了,看着人也稳重了,人前也会说话了,人后也不给他找别扭了。折子上写得好还能说是师爷拟的,当面对答也好就说明这人是真历练出来了。他今天跟他说这次封他为贝勒,还当他会因为不是郡王而脸上不好看,谁知十四对他说:“臣弟这次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替万岁跑了趟远差,一路上有人侍候着,连一场仗都没打,就是这个贝勒,臣弟也受之有愧。”

    四爷还真是觉得他这趟去一个仗不打,连这个贝勒他都封得很勉强。没想到十四也是这么想的,他真的太欣慰了。

    等见了太后也没见十四抱怨什么,当着太后的面也是说他这次的功劳并没有多少,封这个贝勒十分虚心。

    太后也点头道:“我也觉得你这个贝勒得的不应该,偏你哥说要是你都不封,下头的更不好给赏了,你才能得这个贝勒。日后更要尽心办差,早日把这次的功劳补上,别辜负了你哥的心意。”

    四爷拉着李薇的手感叹:“朕的苦心,终于有人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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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那些事。 反正清穿已经都穿成筛子了清穿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