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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多木木多     清穿日常txt下载     清穿日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6章 君心

    李薇准了淳郡王府的请见,让他们后日辰时初刻就进来。

    宫里见人有规矩,后宫女子要备着侍候皇上,见人一般都是早上。中午亲近的可以留饭,不亲近的见完就让回去了。

    说起淳郡王,李薇就陷入了沉思中。

    四爷登基后亲兄弟里封的实在不多。一个是纯亲王允祚,四爷早年夭折的亲兄弟,到现在还时常怀念的‘六弟’。

    李薇觉得十四贝子要是能有纯亲王三分之一的荣宠,只怕睡着都要笑醒的。

    第二个就是怡亲王允祥,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第三个就是尴尬的十四贝子。

    余下一个都没加封。倒是不相干的人封了一大堆,宗室里受封的都数不出来几个,大半都是已经归西的。

    四爷封死人比封活人爽快。

    外人倒没说四爷吝啬,说他寡恩。这还是四爷给她学的,一边学一边冷笑。李薇真的很想劈开某些人的脑袋看看,他们难道以为说两句寡恩,四爷就会‘醒悟’过来大肆封恩?开玩笑!真这么做了,那该是多没用,多没威严的皇帝啊。

    反正不会是四爷。

    八爷、九爷这等身份敏感得倒罢,像五爷、七爷这类标准的骑墙派,四爷也是铁面无私的忽略了。明明以前他们的关系也都不错,只是后来大家都独善其身,跟兄弟们的交往都少了。四爷也是这样。

    现在七贝勒被封淳郡王,李薇特别想用后世的一个政治词来形容:破冰。

    四爷这是对兄弟们的态度发生转变了吗?

    这么想的人绝不止她一个。

    李薇打听清楚淳郡王是昨天封的,今天淳郡王要入宫谢恩,四爷恩准其去东六宫给成太妃请安。

    她让玉瓶准备给成太妃的贺礼。

    玉瓶问:“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去见成太妃?”

    今天成太妃见儿子,东六宫的人肯定也要去贺成太妃。她道:“咱们明天去。”说完顿了下,让玉瓶去打听下长春宫的动静。

    等玉瓶回来,她就知道皇后已经让人把贺礼给成太妃送去了,说是改日再亲自去给成太妃道喜。

    “那主子,咱们要不要也把贺礼给先送去?”玉瓶问。

    李薇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明天过去时再送礼。这么紧跟皇后的脚步,总有种憋着较劲的感觉。万岁昨天大朝时说了不立太子,西六宫已经小小的沸腾一回了。此时情势越火热,她越需要降温。不然烧穿锅底,她可没有皇后扛烧。

    史上可是只有奸妃,不见奸后。

    她这边一门心思的降温,淳郡王府的请见牌子却做不得假。第二天,她去东六宫时,就在宁寿宫从太后这里听到了。

    去东六宫不可能过宁寿宫而不入,所以她是先进宁寿宫,跟太后说过要去见成太妃后才能拐去延禧宫。成太妃原本住延禧宫东配殿,她跟静太妃一起被尊为太妃后,静太妃道自己年资浅薄,人也年轻不懂事,请成太妃住了主殿,她仍居西配殿。

    太后就道:“对了,一会儿你去延禧宫走一趟。昨天淳郡王过来,成太妃跟儿子说话有件事忘了交待,正想托给你呢。你就受累替她跑一趟。”

    李薇连忙应下了,太后跟着解释:“本来昨天皇后遣人过来,我让成太妃交给皇后也是一样。成太妃道皇后日理万机,不好拿这种小事麻烦她。我一想也是,就让她找你了。听说以前在外头时,你跟淳郡王府上的侧妃交好。既然有交情,这进了宫也不必疏远了,照样走动起来才是。”

    李薇品着这话有话,一时想不通,那就干脆回去再慢慢想。

    她应道:“儿臣明白,皇额娘放心。”

    紫禁城换了主人,东六宫的太妃们如今出宫不易,连叫身边人出去走一趟都难了。太后自己也从不做居中传话的事,也就成太妃能让她开这一句口。要不之前宜太妃他们也不至于因为一两个月见不着儿子在折腾了。

    以前见不着,那是消息灵通,两下里都知道没事。现在太妃们在宫里就是瞎子聋子,外面的郡王贝勒们也不知道宫里的情景。

    李薇到了延禧宫,成太妃亲自请她坐到上首,两人推让半天,才换到一边的卧榻上分主宾坐下。

    送上贺礼后,成太妃没有浪费时间就跟李薇说了。昨天淳郡王进来说已经在府里给她准备好了院子,也准备给万岁上折子,时机合适就接成太妃出来。

    成太妃见着儿子太高兴了,一时让他给说晕了头。等淳郡王走后仔细一想,怕儿子冲得太急、太快,反而把事情给办坏了,就想赶紧给他递个话,说她不着急出去,宫里有太后照顾着,比以前过得还舒服自在呢。

    当然,她的话说得漂亮得多,道‘舍不得太后,想再陪太后多住几日,院子收拾好了也不着急,她不过是一个太妃,不必住太好的院子,住了也不能安心。淳郡王深受皇恩,当下最重要的不是接额娘出去,而是想着怎么报效皇恩’。

    李薇静静的听着,笑道:“娘娘不必忧心,明天淳郡王侧妃要来看我,到时我一定告诉她,让她好好的劝劝淳郡王。”

    成太妃看着是小松一口气,叹道:“不是我说话哄他。我在这宫里住了一辈子了,前半辈子多亏太后关照,没受什么磋磨。太后也时时私下补贴我。虽说瞧见别人风光也时常心中酸涩,但想想这人各有命,羡慕不来。”

    成太妃这话算得上是知心话了。李薇知道这是成太妃在向她示好,就亲手给成太妃换了杯茶,摆出了小辈听长辈教诲的姿态。

    成太妃道:“如今这东六宫里,以前过得比我好的,现在都不如我了。有时瞧瞧她们,我都觉得这老天爷是公平的,以前少我的,现在都补给我了。”

    李薇还在品,成太妃语重心长的叹了句:“这人,最要紧的是惜福啊。”

    看着成太妃难掩担忧的望着她,李薇此时才明白成太妃这是真心实意的劝她。

    四爷说的不立太子的话,让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不想立弘晖才拿这话搪塞。因为如果要立弘晖,朝中是肯定不会有人反对的。顺理成章的事,四爷完全不必藏着掖着。

    而如果要立弘晖以外的阿哥,弘晖未见劣迹和失德之处,弘昐等人也没有超凡脱俗之处能盖过弘晖。所以,皇上不可能越过大阿哥立下面的阿哥为太子,也不能在刚登基的时候就独断专行,让朝中人心不稳,所以只好使出拖字诀。

    在外人看,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李薇不能跟每一个人去分辩,只好认下成太妃的‘良言’,告退回了翊坤宫。

    她心知肚明,四爷绝没有想把弘晖给撇开的意思。相反,他一直在担心弘晖被人利用。

    “现在就在折腾太子,他们想干什么?”

    “打量着先帝那时还没闹够?打算再闹一场?”

    四爷在她面前抱怨了不止一次。他认为一旦早立太子,就会重蹈康熙朝的覆辙。康熙朝已经证明了,立一个太子,并不意味着剩下的皇阿哥就心甘情愿的伏首了。

    废太子那是襁褓中的太子,就这都没挡住底下兄弟们的觊觎。

    但四爷不认为这是先帝的错,他就认为是臣子们早早的站队,为了私欲才让先帝对太子疑心,又挑动兄弟不合,最终才酿成憾事。

    所以,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们,他想把朝堂和阿哥们彻底的隔开。就像把阿哥们放在玻璃罐里养,让他们照他的期待那样成长,或为明君,或为贤王。

    总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因为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希望他的儿子们不要早早的就分出个三六九等,要加深他们的兄弟之情。日后一个登基,其他的应该尽心辅佐。

    所以,为了让弘晖这些天感觉能好一点,四爷几乎是天天等他一下课就把他接到养心殿,父子一同用膳,亲自给弘晖看功课,以昭示对他的荣宠。

    像从昨天到今天,养心殿已经赏了弘晖七次东西了。都是四爷写着字,说这纸好、墨好,赏。苏培盛就带着人带着东西浩浩荡荡的去尚书房颁赏。用着膳,说这菜好,赏。苏培盛再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西五所。

    李薇去一趟东六宫,回到翊坤宫后,赵全保就过来说中午万岁跟大阿哥用膳,让贵妃自己用,也可以叫弘昐几人过来相陪。

    李薇嫌麻烦。弘昐他们下午去上骑射课,从西五所出去路近得多。叫到翊坤宫来,中午他们就要少睡至少一刻钟。

    “不用了,咱们自己用吧。”她道,换过衣服就把额尔赫和弘昤叫过来,问问他们上午都干什么了?

    跟女儿和儿子说一会儿话,就到午膳时了。菜刚摆上来,苏培盛过来送菜了,四爷赏的。

    苏培盛道:“万岁吃着这两味儿好,特地叫奴才给贵主儿送来。”

    身后的人赶紧就送上来了。侍膳太监(她这里也有了)接过来,先挟到小碟子里尝过了才放到她面前。还要再把几道菜给挪个位置,好把皇上赏的放在最前。

    两道菜,一道油焖春笋,一道清炒三丝,绿豆芽、豆腐皮丝,鸡蛋丝。因为万岁还在守孝,御膳房做菜都是素菜荤做。

    李薇今天点的就有一道红烧豆腐干,红烧后豆腐干吃着像肉。

    菜端上来还是烫的,她还真把这两道菜就着米饭给吃完了。而苏培盛在一旁一直没走,她问他就说‘万岁让奴才看贵主儿喜欢不喜欢’。看她吃完了,这奴才还高兴得笑眯了眼呢。

    养心殿里,四爷跟弘晖用膳就简单多了。父子两人各自面前一碗米,一个小碟子。侍膳太监帮他们挟菜,默默吃完。四爷就让弘晖回去休息了,嘱咐他:“下午出去骑马时,不要冲得太快,让你的侍卫们都跟着。”

    皇阿玛的贴心嘱咐,让弘晖的心一阵冷,一阵热。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真的不明白啊。

    皇阿玛进宫后,迫不及待的就把贵妃给接了进去,却把皇额娘给留在府里。最后连嫔和贵人都进宫了,府里只剩下了皇额娘一个人。

    封了皇额娘家一等公,也封了贵妃家轻车都尉。

    如果皇阿玛真的不想立他当太子,他就死心做个贤王也罢了。可又为什么好像还是十分宠爱他?衣食住行,样样关心,时时赏赐?

    这是皇阿玛的御下之道吗?就像先帝当年对待直王伯和理亲王一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皇阿玛……你到底想让儿臣怎么做呢?

    回到西五所后,弘晖身心俱疲。往日这个时辰回来,他都不歇午觉,看一会儿书就去上下午的骑射课了。

    可今天,太监们要引他去书房,他却摆手道:“铺床,我睡一会儿。”

    太监们赶紧替他铺床熏香,侍候他洗漱后躺下。

    头刚挨着枕头,浓浓的疲惫就涌上来,好像整个人都要陷下去一样。可是身体再累,却怎么都睡不着。他闭眼躺了一会儿,人却越来越清醒。

    一直躺到未时二刻,太监小心翼翼的在床前唤他:“大阿哥?该起了。”

    “嗯。”他睁开眼睛,只觉得比不睡还要累。

    起身穿衣,身体还像躺在床上一样沉重。“拿鼻烟来。”他道。

    嗅了鼻烟,痛快的打了几个喷嚏,才觉得沉重的脑袋清醒点了。太监收起鼻烟担心的看着他:“大阿哥,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不用。”他道,深呼吸几次:“走吧。”

    ——他此时绝不能倒。绝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态。要更加精神的出现在人前,不能让人以为他对皇阿玛不立太子的事心怀不满。

    弘晖仰首挺胸的走出院子,见着弘晟就立刻露出了笑。

    “走,今天非再赢你一回不可。”

    “别小瞧人,把你的马借我骑,看爷爷赢得你掉裤子!”

    养心殿里,四爷问苏培盛,得知素素把两道菜都吃了,就笑着说:“一见这两道菜就知道合她的胃口。”

    又问中午是谁陪贵妃一道用的,苏培盛说了后,他哦了声,道:“素素大概是怕扰了弘昐他们的午觉,又觉得翊坤宫离得远了点,耽误孩子们的事。”

    跟着,他问永寿宫修得如何了?从年前到现在也修了快半年了。

    苏培盛奉命去看过几次,此时就道:“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营造司的人不敢马虎,正说还要再验一次才敢上呈御览。”

    趁着张廷玉、鄂尔泰他们还没来,四爷正好有闲心聊天,就跟苏培盛细细询问永寿宫的修葺情况。苏培盛早知万岁的性子,当时去看的时候边边角角都问得清清楚楚,此时说来也是条理分明。

    直到殿外太监报张廷玉到了,四爷才意犹未尽的暂告一个段落。一边的苏培盛早被问出了满头汗,背上的衣服也湿透了。

    四爷让他去翊坤宫给贵妃说这个好消息,商量下几日往永寿宫搬,还有宫里的陈设如何摆放等等。

    苏培盛退下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张德胜殷勤上前:“师傅,小的陪您过去?”

    “先等等。”苏培盛抹了把汗,“先让我缓缓气……”说罢,蹒跚的往茶房走去。张德胜见他这副丢了半拉魂的样子,扶着问:“师傅,您这是累着了?”

    晚上,四爷一见李薇就忍不住说起了永寿宫。

    “让他们给你再烧一窑新的瓷器,朕画了几个赏瓶,做出来给你摆,朕这里也放一套。”他让人把图纸拿来给她看。

    图纸是他亲自画的,全都是工笔,画得极为细腻美丽。

    他画的赏瓶是就是她常说的大肚子细颈瓶,尺寸不一,有大有小。上面有团花,八仙,婴戏图,百花穿蝶等等。

    她最喜欢的是一个上面是缠枝花的,那花一看就是素馨。

    四爷见她看着这一张移不开眼,笑道:“你喜欢这个?朕让他们烧了一套,大小都有。回头都给你。”

    说起永寿宫的摆设,他让人抬来不少书画给她摆。苏培盛带着人把画一幅幅展开,四爷就在一旁点评。

    李薇却看中了明代仇英画的汉宫春晓。

    因为永寿宫的建筑风格,四爷让人送来的也都是明代大家的书画,全是私库里收着的。汉宫春晓是一幅长卷,画得十分精致,是写实风的。

    李薇一眼就看中了,不由得起身上前去赏。

    四爷挑的都是明代张宏的《青山绿水图》一般的山水画,大气磅礴。一看她对《汉宫春晓》着迷,愣了下恍然道:“对了,朕忘了,你当会喜欢这样的。”然后就让人把张宏的收起来,找出几幅宋代吴元瑜的花鸟,果然李薇又是一见钟情。

    四爷笑了,这下他可知道该给永寿宫挑些什么样的书画去挂了。

    他把她拉回来,让人把这些收起抬走,问她午膳用得可好?又说不用担心弘昐他们下午上课的事,想叫过来看看就看看。

    “他们小孩子才应该多走多动,你这虽然是心疼他们,但也太娇惯了。”话说不到一会儿,他就开始给她上课,大谈特谈男孩们该如何教育,要放开,要放手,要大胆让他们去试。

    李薇早就习惯了,这两天他都这样。

    他一边说,她就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的嗯两声,再严肃认真的点个头,他就能自顾自的继续发挥下去了。

    其实,她觉得四爷这是紧张的。

    他对朝上的事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是皇帝了,对待以前的兄弟和臣子们,他都能游刃有余。但对待孩子们,他却开始拿不准了。

    轻不是,重不是。宽不是,严也不是。他左右为难,自己说一会儿就能把自己给驳倒了。

    从晚上发散到两人上床睡觉,他还在大谈特谈对弘晖、弘昐、弘昀和弘时,还有弘昤的教育设想。

    他道:“弘晖和弘昐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说是不是应该给他们封个贝勒?”

    李薇没反应,果然他下一刻就摇头:“还是再等等看,等他们该出宫建府时才封,那时也能风光点。”

    她还是没反应,因为他跟着又改主意了:“出宫也不必着急。等两年后先给他们大婚。”

    她继续沉默,他想了想,又道:“大婚……还是再看看吧。”

    嫡妻十分重要,弘晖的妻族当时选的时候未免不够慎重,只是……那也算是先帝指婚,现在改是不能改了。不如拖几年,先让人去教导一番。

    弘昐的福晋就能好好选了。只是三年后再开选秀,秀女们盯得多是后宫,只怕好的秀女不易得……

    他左右思量拿不定主意,拍拍怀里的人问她:“你想给弘昐挑个什么样的福晋?”

    李薇都快睡着了,被他拍醒后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前因后果在哪里,只好祭出万能句:“我听您的。”

    四爷就笑,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犯媳妇,总要跟朕说吧?”

    “对弘昐好的。爱弘昐的。”她道,反正是在帐子里,爱啊什么的说了也不犯忌讳。

    四爷笑,笑完摇头说:“这不行。嫡妻贵重,不能挑个私心重的。”说着他还看着她笑,轻声道:“要是挑个你这样的,把弘昐管得死死的,他看别的女人一眼就要吃醋,那可不行。”

    李薇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求夫妻忠诚在这个世界就是小三标配?嫡妻要求这个不是更应该吗?

    四爷以为她生气了,赶紧把她拉下来道:“别急,小心冻着了。”

    “都四月了,冻不着。”她还没探寻过四爷在这方面的标准,小声问:“爷,您的意思是说……嫡妻要挑个大度不嫉妒的?”

    四爷含笑道:“这是自然。”然后跟她讲道理,“嫡妻要管理后宅,私心是最不能要的。就比如你与皇后,你当了皇后,与朕相得后,一面是深情,一面又有威重,那这后宫岂不是都让你攥在手心里了?”

    “到那时,朕如何能放心?”他叹了两声,道:“这话以前不能跟你说,现在告诉你,你才能明白。”

    李薇有点傻傻的,她多少明白了。比如她现在不是皇后,虽然对四爷的感情有把握,可他要是选秀还是现在就去宠幸宫嫔,她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跟他说不行,只能醋一醋,酸一酸,还不敢过分了让他讨厌。

    可……可就像她第一次在课本上读到警察与军队其实是国家暴力机关一样,三观像是被刷新了。

    四爷看她容色大变,人都像是傻了,心疼的也坐起来,把她搂到怀里抱着轻轻说:“朕只是跟你说,给弘昐挑媳妇的事。你不要多想,朕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想多了可就伤朕的心了。”

    她的心也被伤了啊。

    她握住他的手让他去摸她的心口,看着四爷问:“爷,我真的不能嫉妒吗?不能……不能占着你吗?”

    四爷苦笑,就知道她想左了,轻叹道:“你还没有占着朕吗?”

    他抱着她,拿被子把两人裹住。

    好像她与四爷在此时成了一个人,床帐拉起就是个小小的世界。

    “你占着朕,朕也愿意让你占着。”他贴着她的耳朵说,“所以,朕才跟你说真心话啊。”

    她整个人都像是从冰冷的室外泡到了温热的洗澡水里,慢慢的回暖了。

    她缩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

    四爷慢慢的说:“你啊,把朕的心都给占完了才来问朕肯不肯让你占,真是没良心啊。”

第327章 荷包

    四爷后来又解释了好久,大意就是他宠爱她,那是因为熟知她的品性,因为她是个好人,是个品德高尚(……),为人本真,一心一意为他的人,所以他才能放心的宠爱。

    而挑选嫡妻,不可能一朝一夕就看清人品,也要防着万一此人心眼不正,纳进来了才发现不容人就糟了。

    侧室格格等不容人,影响不大,嫡妻不容人,影响就大了。

    比如郭络罗氏。

    四爷冷笑:“老八这是还糊涂着呢,他那福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良妃去之前听说连她的面都不想见。”

    他搬进紫禁城后,一些藏在宫闱深处的秘事就漏出来了。至少瞒谁也不会瞒他这个主人。

    李薇还是头一次听说,她比起他来,消息灵通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据四爷说,郭络罗氏对良妃十分不敬,好像还带着点看不起。

    “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服侍先帝的妃嫔?就算良太妃不是老八的额娘,就算只是先帝宫里的一个贵人,她都要乖乖的把头给低下去!”

    四爷说起这个是带了真火的。

    于是他们接来下就跑题八百里的聊起了八爷的杯具人生,关于他福晋当面一套,背里一套,气死良太妃的事(他说的)。

    以郭络罗氏为反例,他好像还不想给弘昐娶一个对家族感情太深的(她总觉得这是说长春宫),要公正,大度,把女四书刻到骨子里的好福晋。

    可李薇不觉得这样的福晋好,或许是她太天真,但她确实希望弘昐跟福晋之间能有一分真情在。不要像四爷和长春宫如今这样形同陌路。

    这个世界对女人更严苛。四爷跟长春宫不谐,还有她这个选择。可以说所有四爷能接触到的女子,都会全身心的对他奉献一切。

    没了她,当然还会有别人。

    四爷的情话虽美,但男人能说得白日见鬼,女人蠢在无怨无悔。

    她现在就蠢得冒泡了。四爷容她占一刻,她就占一刻,容她占一天,她就占一天。她会占到他不再让她占为止。

    到那时怎么办再说。明日愁来明日忧嘛。

    四爷考虑的是弘昐福晋的职能,他要求的是弘昐福晋的实用性。她却希望能在实用性和观赏性中寻找一个平衡。

    既能叫弘昐心仪,又能让四爷放心点头的,就是弘昐的好福晋。

    ……不过想得太美。

    她又没开天眼,看不出未来弘昐会喜欢什么样的。

    说起来,现在弘晖和弘昐身边都没安排通房丫头。四爷登基前他们一人两个,弘晖有了两年后,弘昐才有。不过先帝一驾崩,四爷跟着进了宫,等她进宫前就已经传话把那弘昐的两个丫头给送出府去。在家里放两年后就给她们安排人家嫁人。

    弘晖那两个估计也是一样。

    她也问过弘昐更喜欢两个丫头中的那一个,她们走时,弘昐都特意赏了银子。但却不肯跟她说更喜欢哪一个,问起来都是‘儿子觉得都还好,还算规矩懂事,不吵闹’。

    李薇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弘昐还没开窍。在他的心中两个丫头只要不给他找事,不麻烦就很好了。就跟初高中的小恋人一样,新游戏都比女朋友吸引人。

    这让她觉得当年她已经想像怎么跟四爷的后宫相处,脑补出荡气回肠、虐恋情深、你爱我但我爱她等等。

    但可能在四爷眼里,福晋和她们都有其应该在的位置。

    在这个他给安排好的位置上做得好的,他就会比较满意。做得不好的,他就会不太喜欢。

    让人向往的惊心动魄,深入骨髓的爱情都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她不知道四爷是几时爱上她的,或许一直到她死也不会了解。但在她这里,对四爷也始终有所保留。

    她享受爱四爷的幸福,却从来没有想过去依靠他的爱。

    仔细想想,她爱四爷,是自己的事。这话有点太清高,但在她这里真的是这样没错。她爱得很开心,四爷的每一次回应都让她受宠若惊。

    而他就算不回应她,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男神的事实。

    特别是现在成了雍正的四爷,更吸引人了。

    吸引人的不止是四爷。弘时悄悄告密,说弘昐那里有宫女献殷勤。

    “给二哥送洗干净的衣服,衣服里夹着一个荷包。”弘时小声说,“小太监收拾出来后就去找大总管了,二哥看过荷包后让人问清楚是谁夹进去的。那天去取衣服的叫拉出去打了。”

    然后弘昐还让他们都查了一遍。

    弘时心道二哥好严肃,哪个宫女会那么傻,给每个阿哥都夹了荷包?

    李薇送走这个告密的小混蛋,转头就黑了脸让赵全保去查问。

    阿哥所那里说实话并不对宫妃们开放,西六宫里真正有资格过问的是长春宫。不过她和长春宫的关系在那里放着,长春宫会提醒她就怪了。

    四爷那边肯定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告诉她。

    她还在想原因,赵全保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那个宫女是针线房的,弘昐等阿哥的衣服不可能跟粗使宫人混在一起洗,都会由专人清洗。弘昐的太监去过几次,也跟这宫女熟了。这次去的时候,宫女就当着他们的面把衣服摊开让他们检查,再重新叠起来,就在这时把荷包放进去了。

    李薇只觉得这宫女这么做太奇怪,就算弘昐真能看到荷包,那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荷包就对她钟情啊?

    这样不合常理。

    赵全保道:“当时就拿住了,还有跟她一个屋的九个人全带到慎刑司了。那边的事,奴才就打听不出来了。”

    养心殿里,四爷让苏培盛端来一个托盘,指着上面的荷包说:“你们也看看。”

    荷包是很普通的鸡心荷包,白缎底,正中绣着荷叶,一株绽开的白荷花,一个花苞。从外形上没有任何特色。

    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等闲视之。傅鼐最先轻轻把荷包拿起来,凑近鼻端一闻,是很普通的荷包香气,打开荷包口倒出香丸,傅鼐道:“容奴才失仪。”得到允许后,他拿起一个香丸捏开,尝了一点药末。

    稍停几息后,傅鼐道:“恕奴才无能,看不出这荷包有什么古怪之处。”

    荷包本身确实并无古怪。

    四爷冷笑:“怪就怪在,它被人塞到了二阿哥的衣服里。”

    在场诸人心中都是一颤。

    四爷拿起荷包道:“朕,不以为朕的宫中有如此愚蠢的人,朕的儿子们也不会这么无能,做这种无用的构陷之举。但怕的就是外人拿这个荷包来做文章。”

    张廷玉先回神,忙道:“万岁圣明。”

    鄂尔泰在心中把话转了几圈,盘算清楚才胸有成竹的开口道:“万岁,贼人敢做如此举动,只怕还有后手。”

    塞个荷包,是二阿哥在先帝孝期春心萌动?还是大阿哥不忿不立太子,故意陷害兄弟?是长春宫皇后为了儿子下手除掉庶子?还是翊坤宫贵妃故布疑阵?

    这些都是可做的文章。

    四爷颊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狠狠把荷包攥在手里。

    “这些人未名太小看朕了,以为朕是这等怕事的人吗?”他这话一说,殿中诸人不禁面面相觑。

    鄂尔泰本来打好腹稿,怎么暗中查访,怎么收尾,怎么小心监视,怎么放长线吊大鱼。一听万岁的话立刻都咽回去了。

    张廷玉觉得不妥人,但当今一向乾纲独断,不是能听劝的人。特别是万岁看着已经动了真火,只怕事情不好收场了。

    殿中的人几乎都修起了闭口禅,只能听到四爷一人的声音。

    四爷打定了主意,让他们都回去小心听着京里的动静,看好那些不安分的人。比如一直被他冷落的八爷,还有直郡王府。

    等其他人都退下后,他道:“傅鼐留一步。朕还有事要交待。”

    傅鼐留下后,四爷却半天没吭声。只是仿佛出神般看着手中的荷包。

    殿中的时间艰难的滑过。傅鼐越来越紧张了,不由得想是不是他之前有什么差事办砸了?惹了万岁不快?他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吓得额角都挂上了冷汗。

    四爷道:“傅鼐。”

    傅鼐忙回神:“奴才在。”

    “……给朕,盯着理亲王府。”

    晚上,李薇就听到四爷跟她说,不是说要送宫女嬷嬷走吧?从速办理。

    怎么从速?明天就开始。

    现在这个送宫女出宫的事还在确定名单的状态,整个紫禁城有多少人呢?宫女加太监一共将近五千多人。宫女三千多,太监两千不出头。

    除了各宫报上来够年限可以出宫的以外,她这边还要再重新审查一下。

    四爷本意是把宫里不跟他一心的全都清理出去,她就不能让人在这里玩狸猫换太子,互相顶替。这个放宫女出宫不能常常做,这次打着替先帝祈福的口号做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

    李薇正在让人互相检举揭发,把名单悄悄流传出去。要是有人发现名单上的人不对,悄悄报上来,她这边就拿到主动权了。

    因为她这边进宫时间太短,主子们都没认清,更别提认清主子身边的宫女了。

    就连她身边的赵全保他们也一样,对紫禁城来说,他们都是幼儿园学前班,如果紫禁城是个企业,他们就全是天降系。想在一时半刻就摸清这里的人事关系,那无异是做梦。

    只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四爷说的这么急,她也没有砌辞狡辩,而是把实情一说,道:“我是想着更稳妥点。爷要是这么说,不如先把她们从宫里挪出来,放到一个地方慢慢瞧?”

    就是先把自已家给清理干净了,至于那里宫女嬷嬷里谁是奸,谁是忠,可以慢慢分辨。

    四爷点头:“就这样办吧。”他想了下,李薇想说那就明天开始?他道:“让皇后来下令。”

    李薇就突然卡壳了。

    弘昐出了这档事后,她当然是想自己从头跟到尾。更别提在此时交到长春宫手里。

    说实话,她可信不过长春宫。

    “爷,这事……”她还没说,四爷拍拍她的肩,温柔道:“听话,朕是为你好。”

    李薇就只能把话给吞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是三更的节奏(别急着骂四爷)

第328章 大胆示爱

    长春宫里,曹得意说完万岁一会儿要过来的消息,就等着满殿的人跟他一起高兴。最重要的是皇后要高兴,要使劲高兴。

    这可真是个大喜事啊。

    自打他到长春宫侍候起,这都多长时间了?万岁愣是一次没来过,连身边的人都没叫过来看看。哪怕是当初圈定长春宫给皇后住,修葺摆设竟然是贵妃来看的。

    贵妃还就来了一次,在门口站站就回去了。

    曹得意真是……他就是想使劲,也没见过这么冷的长春宫啊。这让他能怎么办?跟皇后大眼瞪小眼吗?

    他倒不怕皇上来了一次不来第二次,只要能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事,这就是个好消息。

    哪怕是来跟皇后吵架呢,也比视而不见强。

    可他这边都说完有好一会儿了,那边皇后身边的庄嬷嬷都快把笑咧到耳朵根了,皇后还是没什么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元英怔住了,庄嬷嬷跟她说:“主子,奴婢侍候您去换身衣裳?”

    元英就被她领着人扶到了里屋,庄嬷嬷急着让人开箱子拿衣服,又去准备热水,还要给她重新梳头。忙得团团转。

    元英看了眼黑洞洞的窗外。万岁这个时候来,是打算歇在这里?

    不会,现在还是孝期。连贵妃都是叫到养心殿去侍候的,万岁不会在长春宫留宿。

    所以,他来是有事吧?

    什么事呢?

    她把庄嬷嬷叫过来:“嬷嬷先别忙,这两天宫里有什么事吗?”

    庄嬷嬷的喜色还没从脸上褪去,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说:“这,奴婢可说不上来。这宫里奴婢也好久没回来了,以前认识的老姐妹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要不,奴婢把曹得意喊来?”

    元英点头,庄嬷嬷刚要去,顿住道:“瞧奴婢这糊涂劲!主子,您这衣服还没换呢。”

    元英看她头发已经解开了,确实不雅,就道:“让他在屏风外说话。”

    隔着一道屏风,曹得意也开始回忆最近宫里有什么大事,但他想来想去,都只能摇头说奴才不知。不过他也不会让主子以为他消息不灵通,而是道:“不是奴才没用,而是翊坤宫那边一向不进外人,不好打听。”

    这位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可真不少,贵妃宫女八人,太监十二人,虽然人数不齐,但人家愣是一个新人都没进。听说过一阵就把人给补齐了,怕现在安上去了人数就该超了。

    哪怕是长春宫呢,不也进了他曹得意和大姑姑吗?

    翊坤宫硬是守得如铁桶一般。

    怪不得人家是贵妃呢。他还想少个太监副总管,结果养心殿那边就送过去一个常青。这份脸面要是放在他们长春宫该多美啊。

    他以为这么一说,皇后就该叫他下去了,结果听屏风后面,皇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那,别的地方呢?”

    别的地方?别的地方就不好打听了啊。

    西六宫除了翊坤宫,就剩下养心殿和西五所。可这两处都由万岁亲选的人守着。这么说吧,皇后要是问东六宫,哪怕她问宁寿宫呢,他都能给想想办法。往养心殿和西五所打听,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现在陈福那小子的胃口也大了,让他接着自掏腰包打听也舍不得了。

    元英听曹得意说还是不知道,虽然失望,但还是让他下去了。

    庄嬷嬷此时也明白了,想了想道:“要不要明天问问大阿哥?”

    弘晖……

    元英摇摇头。最近万岁日日把弘晖带在身边,本来弘晖还能隔几日来看看她,现在也好几天没来了。

    万岁会是什么事来找她呢?

    元英是不会相信万岁是因为想念她而来的。

    曹得意出去后抹了把汗,他倒没想到皇后会直接问出来。知道翊坤宫还不够?还想打探养心殿?这可不行啊。上次他能知道万岁几点去给太后请安,那是从宁寿宫打听出来的。

    总之,想抓皇上的行踪,知道他去哪儿,绝对不能盯着御驾,那查出来就是一个死。

    盯着宫里被皇上挂心上的人就行了。盯着他们,既不犯忌讳,也能知道皇上的行踪,一举两得。这个盯字,也是要取巧的,真搬个小板凳天天坐在翊坤宫门口那是傻子,只要看着翊坤宫赵全保的动静,就能知道个j□j不离十。

    曹得意想了又想,最近赵全保确实没什么事啊。

    养心殿里,四爷说过让她乖后,就说要去长春宫,过会儿再回来。他这是有急事,她明白。他是急性子,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去做,一刻都等不及,她也明白。

    ……那个为她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钟表的指针,一心二用的想四爷说的为她好,是哪里为她好呢?怕她得罪东六宫的太妃们?怕她动作太大,惹人忌讳?毕竟四爷一说从速,明天她就要选好空屋子,让人把太妃们身边的人都先给‘请’过去。

    这动静一定小不了。

    让皇后做,她也能理解。皇后还在,这种大事让她这个贵妃主导是不妥。

    钟摆规律的敲击着,养心殿东五间里静得吓人。

    李薇倚坐在迎枕上,连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要编的雍正铜钱串也不编了。在她身边侍候站班的宫女和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会儿,她发现屋里的气氛被她弄糟了,就开口道:“玉瓶,把那装铜钱的笸箩拿过来。”

    她一开口,屋里气氛就是一松。

    玉瓶赶紧把笸箩拿来,还有丝绳和剪子。

    宫里的剪子为了防止宫女们自杀,剪刀都是很短的,保证不管往哪儿插都插不死人。

    她就默默的编起了铜钱串。这东西编久了都有机械记忆了,她能一边编着一边继续走神。

    四爷去长春宫的事先放到一旁,她很清楚他现在过去什么也做不了。

    弘昐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那个荷包一出现,弘昐迅速把事情给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弘昀和弘时也都查了一遍,取衣服的两个小太监也以弄污衣服为由打了一顿拖走细查了。

    西五所那里并没有漏出风声来。

    四爷现在,大概以为她还不知道。

    她一边想着等会儿回来不如直接问四爷,一边手里编着铜钱串。等回神时才发现已经编得太长了,只好再拆掉。

    她正低头拆着,外头有动静了。赵全保先进来说了句:“万岁回来了。”

    她放下拆了一半的铜钱串,站起身往外迎去。

    苏培盛掀起帘子,四爷低头进来,看到她就笑道:“等急了?”说罢握着她的手往里走。进到里屋,他一眼看到笸箩里摆着编到一半的钱串子。

    这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她天天编,他也看习惯了,知道她一串只编十枚钱,哪怕是结成大股的也是一串十枚钱。这一串少说也有二十枚了。

    他走到榻前,拿起钱串子看,李薇在一旁道:“刚才走神了。”

    四爷放下一笑:“想什么呢?”

    听他的话音,她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把他推到屏风后去换衣服,等玉瓶带着人送上干净衣服退下去后,屋里没人了,她才把弘昐收到宫女的荷包的事说了。

    四爷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

    李薇道:“弘时当成笑话给我说了,我跟这孩子说让他不要到处去传。”然后被弘时用‘额娘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的目光谴责。

    四爷叹了口气,换好衣服出来,“朕本来不想跟你说的。”至少先瞒一阵,等有了结果再说。

    他把从发现荷包后,西五所太监总管清查门禁,把事情报到养心殿之后的事都给她说了一遍,道:“不用担心,那个荷包并无可疑之处。现在要查的就是这幕后主使之人。”

    “那个送荷包的宫女怎么说?”她问。

    四爷平静的说:“刚进去一天,说的就是仰慕弘昐,才想着用荷包传情。”

    这话也只能骗骗傻子。真是传情用的荷包,怎么会不精心缝制?那么普通的花样,指望一个皇阿哥能一眼相中?痴人说梦。

    李薇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四爷见她如此,把她搂到怀里,安慰她道:“不用担心,今晚审过后,明天应该就能知道了。”内务府慎刑司的手段,他是最清楚的。这宫女就是铜皮铁骨,一夜下来也熬不住。

    ……这么多年,能熬得下来的他也就见过一个。

    四爷冷笑,这宫女要真有当年理亲王身边太监阿宝的忠义,他就赏她个全尸。

    李薇此时对这个不知名的宫女生不出同情来,她只想着要是天亮后真的能知道主使者是谁就好了。

    结果寅时三刻,苏培盛悄悄进来,隔着屏风对四爷禀报,她迷迷糊糊的听到半句:“……一时不查,咬舌自尽了。”

    四爷起身披上衣服出去,苏培盛仍然放轻声音:“受刑时嘴里本来是塞了木球的,一遍刑后,傅鼐让人把木球取下来,让她答话。结果她就突然把舌头给咬下来了。”

    四爷是审过人的,深知这里头的门道,冷笑道:“不是有人在一边看着吗?怎么没拦住?”

    熬不住刑想自尽的人多了,当年审毓庆宫的人时,日夜不停的审,除了打死的,一个自尽的都没有。是他们不想死吗?想死的是不少,就是没一个能死成的。

    上刑时旁边都有监刑太监,就是防着吃刑不住要自尽。

    这宫女这么简单就把舌头咬了,那监刑太监是头一天办差吗?

    苏培盛见万岁面色不快,声音放得更轻了:“说是监刑太监发现时已经伸手去掰那宫女的嘴,结果被咬断了两根手指。这会儿已经叫傅鼐给收押了。”

    就算这人断了两根手指,受刑的人死了,他就脱不了干系。听说当时那人手指头都顾不上捡就跪下来拼命磕头,求傅大人饶命。最后还是叫人给拖下去了。

    四爷见这时辰也差不多该起来了,就让苏培盛先去传话,让傅鼐接着审。宫女没了,他要戴罪立功。要是再没问出口供又死上一个,那连他都要说不清了。

    傅鼐此时绝不敢再松懈了,只怕他现在是最想问出口供的人了。

    四爷转身回寝室,刚绕过屏风就见素素已经坐起来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他温柔笑道,把她手上的衣服拿到一旁,掀开被子让她躺进去。“接着睡吧,这事不大。”

    李薇听他的躺回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轻松了?

    四爷给她掖好被子,低声解释道:“别担心,反正就那几个搞鬼的,朕心里都有数。咱们关门抓贼,不怕让贼跑掉。”

    他这么一说,让她也觉得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他一边轻轻拍着她,好像在哄她入睡,一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他们是看错朕了,以为朕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李薇就真的在他的拍拂下又睡着了。等早上起来时,天已大亮。

    玉瓶一边侍候她起来,一边说:“主子,淳郡王妃和侧妃今天还要进来呢。”

    李薇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昨天去见成太妃时还记在心里的,不过现在她可真没应酬的心情。

    辰时初刻,七福晋和纳喇氏进了翊坤宫。辰时三刻,她们两人就告退了。

    李薇没废话,先请七福晋去看望端仪,她这里留下纳喇氏把成太妃的意思一说,也把她给送过去了。交待送她们过去的玉瓶跟端仪的嬷嬷说,要是端仪愿意可以留她们用个午膳。

    她这里满心神都放在那个荷包案上了。

    中午时,听玉瓶说端仪没留膳就把人送走了,李薇本来还想给到时赏两个菜过去,此时还是照赏,不过是赏端仪。

    膳桌刚摆上,她把给端仪的菜指出来,侍膳太监把菜撤下去放入食盒,苏培盛来了,看着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提着食盒就知道是赏菜。

    苏培盛进来就先道:“万岁说了,贵主儿不必起身。”

    说着侍膳太监从食盒里把菜端出来,苏培盛指着菜道:“这是万岁说叫给贵主儿送来的,凉拌荠菜。说是十分新鲜难得的。”

    宫里别的菜好找,野菜就真的只能吃新鲜了。

    盘子里的凉拌荠菜摆得很漂亮,扣成碗状摆在白瓷盘中,上面点缀着一朵豆腐雕的花,蕊是鸡蛋摊成薄皮后切丝做成的。

    四爷也很喜欢这种菜,说不定就是御膳房某位大厨特意做来讨好他的。

    可他大概是吃了一口就给她送来了。

    李薇的心里一热,特别想此时如果两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不用他把菜给她送来,结果他却没得吃了。

    苏培盛在一旁问:“贵主儿可喜欢?”

    “喜欢,喜欢。”李薇忙道,“万岁那里可还有?”

    苏培盛笑道:“御膳房只上了这一道。”万岁不爱添菜,想再吃要等晚上那顿了。

    其实他就不明白了,就这一道菜,有必要这么送来送去的吗?万岁吃着好,晚上反正要跟贵妃一起用,到时再做不就有了?

    李薇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端起一旁的一道肉末豆腐道:“这个,劳公公给万岁送去。”

    苏培盛就这么卡了壳了。

    这宫里万岁赏菜可没少赏,但从来没听说过赏完还有妃子们再还给皇上的道的。

    他不由得去看那肉末豆腐,看着确实像是肉末,可现在膳房肯定不敢用真肉末来做,大概又是贵妃出的主意。

    养心殿里,四爷与弘晖对坐用膳,殿中侍立着数十人,却鸦雀不闻。

    苏培盛轻手轻脚的进来,就跟怕扰了这殿中的清静一样。他悄悄扫了眼弘晖,走过去站在四爷右侧。

    四爷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奴才是有事,就放下筷子示意他说。

    苏培盛笑呵呵道:“奴才去了翊坤宫,贵主儿接了赏别提多欢喜了,还叫奴才又给您捎回来了一盘菜呢。”

    这可真是稀奇了。

    殿里头只有四爷笑了,道:“端上来看看。”素素这是又想了什么好吃的?

    端上来是很普通的肉末炒豆腐,酱色的肉馅混在嫩白的豆腐之间,散发着浓浓的肉香味儿。

    四爷好奇的挟了一块一尝,只觉得这肉馅很有嚼劲。

    他吃出来了,笑道:“这是炸黄豆?”

    苏培盛凑趣笑道:“还是万岁圣明,贵主儿跟奴才说之前,奴才是一点都没猜到啊。”

    四爷含笑又吃了几口,他倒尤爱这里头的炸黄豆,越嚼越香。

    弘晖只觉得随着皇阿玛脸上的笑越来越多,殿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好。连他都在不自觉时默默松了口气。

    今天,皇阿玛仿佛在审视着他似的。

    到了晚上,四爷特地要了那道肉末豆腐,李薇则是点了凉拌荠菜。两人坐下用时,他道:“豆腐这么吃着好,你也试试。”

    这一招还是看动画片学的,不过里头是麻婆豆腐。她把这招说给刘太监让他试验,今天是刚刚成功。本想吃着好了再给四爷介绍,没想到中午一激动就让苏培盛给他端过去了。

    李薇也把凉拌荠菜挟给他,道:“这菜就吃这一季,爷也试试。”

    四爷笑着吃了,道:“你啊,今年吃完了,还有明年,不用这么赶。”每回素素都好像吃完这一次,下次就没有了似的那么急。

    李薇怔了下,她还没发现,让四爷这么一说,好像是太馋了点。

    ……可是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看她愣了,四爷给她挟了一筷子:“不是说只能吃这一季?快吃吧。”

    她这回吃着就食不知味了,四爷看她好像忘了挟菜,就频频挟给她,苏培盛一看就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就他和玉瓶留下侍候。

    “怎么吃饭也能发呆?”四爷笑道,给她盛了碗汤。

    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饭已经吃完了,再看屋里也没人了。

    热水送进来,是苏培盛和玉瓶侍候他们二人洗漱的。

    膳桌撤下去后,四爷本想去练字,可看她一晚上都在走神,就拉着她坐下来。“这一晚上都在想什么?”他道,“是在担心荷包的事?朕都说了,这事不大,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李薇只是发现了穿越对她最大的影响,好像就有种明天不可预测,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赶紧吞到肚子里,有什么好事就要赶紧享受。

    她看着四爷,觉得他对她也是想赶紧吞下肚子的好东西,所以她对他才这么大胆。

    放在现代,她肯定不会这么大胆示爱,坦然承认。

    四爷冲她笑:“怎么看着朕也能发呆?”

    她也笑:“……因为我心里都是爷。”

    这话一说,四爷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更温柔,更柔软了。他轻轻嗯了声,把她带到怀里搂住,叹道:“……朕知道,朕清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29章 骑马

    之后几日,四爷都没跟李薇再提起关于荷包的事。那些宫女审得如何了?幕后主使是不是东六宫的太妃?

    他若无其事,她也只好配合他。除了把弘昐叫来再三叮嘱之外,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结果从弘昐那里听说,四爷看过他们的功课后,把尚书房的几位师傅都给大骂了一顿,其中一个还被拖出去打板子,就在乾清门口,引来众人围观。那个挨打的师傅打完谢过恩还要继续给他们上课,大家都很尴尬。

    四爷给他们布置了下倍的功课,还让骑射师傅拼命操练他们。

    “大家都累坏了,儿子本来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现在连担心的功夫都没有了。”弘昐说,他身上的肌肉确实都结实多了,看着身板也高大了不少。

    阿哥们都被一齐加压,忙得连平时聊天的时间都没有了。

    除此之外,东六宫里也渐渐冒出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不过跟弘昐或荷包无关。

    长春宫曹得意和庄嬷嬷这几日把东六宫里的人都走遍了,他们两个亲自去景仁宫、钟粹宫、承乾宫、延禧宫致歉,然后就在宫门口立等着,把名单上太妃宫里的人都带走了。

    各宫太妃都还算配合,有的送走了侍候多年的嬷嬷,还会赠些体已留个念想。

    只是这些人并非即刻出宫,而是全都先圈到空置的东五所去。干嘛呢?查问是不是本人。这一查问就查出不少预料之外的东西了。

    于是宫里瞬间被各种陈年流言所包围。

    比如钮钴禄家一皇后一贵妃,都是惠妃害死的。因为惠妃当时想当皇后,可是先帝封了钮钴禄家一个皇后还不算,连后面那个小的都爬得比惠妃快,惠妃极为羡慕嫉妒恨。

    比如当时荣妃为什么孩子死的只剩下一子一女?都是宜妃搞得鬼。因为当时荣妃比宜妃得宠。

    再比如郭络罗氏看不起良妃,最后良妃是被郭络罗氏气死的。

    诸如此般,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外头的人信不信不知道,但是哪怕只为听个热闹,这些流言也慢慢都跑出去了。

    四爷大怒,下令彻查,看流言到底从何而起?是谁如此大胆构陷太妃娘娘们。可这一彻查,流言更多了。还牵扯出了当年理亲王与先帝身边的庶妃答应勾勾搭搭的香艳新闻。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某位乾清宫答应,早先在先帝身边侍候时撞见过当时的太子,那答应娇俏可人,太子一见之下不免倾心,就偷偷跟这答应背着先帝私会。

    这答应还曾因病从乾清宫迁出来,太子就让人小心照顾,等她病好后还帮她回到御前继续侍候。答应感念太子的深情,借着在御前侍候的机会把弹劾太子的折子偷出来给太子看,被先帝当场拿住后咬紧牙关不肯说出太子。

    最后就填了宫里的一口井了。

    李薇听玉瓶说得绘声绘色的,她暗地里猜这里头可能有四爷的手笔,抹黑了一众太妃是为了替弘昐遮掩,把理亲王再给扯进来,难道他怀疑这事也跟理亲王有关?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也只是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些人真是太大胆了,连先帝与理亲王也给编排。”

    玉瓶是半信半疑,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深知这雕梁画栋,锦绣世界下埋着多少尸骨。听说前明时的太监都特别大胆,当时宫里侍候的宫女都是外面的平民女子,他们私底下玩弄死的宫女不知有多少,连一些不受宠的妃嫔都逃不出他们的魔爪。

    后来宫里换上了她们这群包衣女子侍候,那些太监还是恶习不改。顺治爷那会儿,宫里蒙古妃子不受宠,有不少被太监引做了丑事的。

    至于康熙爷那会儿阿哥们公主们生一个死一个,连生连死,有说是前明皇室的冤魂,也有说是各宫妃子娘娘们互相陷害搞得鬼。

    她看看周围,小声说:“主子,听说那答应当时离开乾清宫后就住在咱们旁边的雨花阁里。”

    李薇没想到流言发生地就是西六宫,还挨得这么近。

    她放下手上的钱串子,喊来赵全保,让他带人去雨花阁附近守着。

    “要是有无故跑过去瞎转悠的,都拿起来赏板子。”流言归流言,四爷肯定是不会在明面上支持这种流言传播的。借着查流言的这股风声,他已经在宫里过了几遍筛子了。

    至于之前他说让长春宫来办这件事,李薇这会儿也明白过了。

    如果这事一开始他就盘算着闹大,那确实由皇后出面更合理。贵妃如果越俎代庖,四爷这出捉妖大戏就唱不正了。

    赵全保在雨花阁蹲了两天,还真抓到几个鬼鬼崇崇去那边的,有宫女有太监。他拿了人后自然要查问来历,结果就问出个长春宫的。

    李薇本意是杀鸡儆猴,告诉西六宫的,东六宫再怎么乱,西六宫不能跟着一起乱。结果现在骑虎难下了。

    她想了想,让赵全保悄悄跟曹得意说,把这个人给领回去了。后面长春宫怎么处置她就不管了。

    四爷知道她让人蹲雨花阁的事,那里目前还在修葺,没住人。所以跑过去的人不必问都是有问题的。他问她蹲了几天,抓住几个时,她只好说:“赵全保守了四天,抓了三个。两个太监一个宫女。”

    他就叫苏培盛来问,她赶紧把尾巴添上:“爷,其中一个是长春宫的,我让曹得意给领回去了。余下两个交到了慎刑司。”

    四爷点点头,看她这样就安慰道:“没事,你做得对。”

    苏培盛早就站在旁边,四爷转头问他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长春宫那个,曹得意后来也交给他了,三个分开过刑审问,其中一对宫女太监是对食,听说那里是理亲王和先帝答应偷情的地方,就想去那里幽会找刺激。

    李薇眼都瞪直了,听说后面这太监和宫女还交待两人还玩角色扮演,太监扮皇上,管宫女叫爱妃,宫女就称陛下,万岁。

    四爷淡道:“都处置了,宫女留个全尸,准其家人收敛。另一个呢?”

    苏培盛道:“另一个太监是辛者库的粗使,缺了四个门牙。”旁的还没问出来。

    “再审。”四爷道,“务要问出他嘴里的实话。”

    等苏培盛下去,李薇见这屋里气氛紧张,就笑着说:“这人要缺了四个门牙,那还怎么吃西瓜啊?”

    四爷正想着,被她这话一打岔,登时就笑了:“人家不会用后面的牙咬?”说起西瓜来,就想起他亲手开的两处瓜田。一处是在以前的庄子上,现在已经并到了皇庄里。一处就是圆明园的菜圃园。

    今年的西瓜也该种下了。

    四爷不由得闪了下神,去年,他还在圆明园里亲手操持那几亩地,闲了绕着湖散散步,带着素素和孩子坐一坐楼船。今年坐了这九五至尊的宝座,每日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倒是好久没得闲了。

    李薇看他仿佛陷入沉思,手还在一下下轻轻拍打着膝盖,也不敢去打扰他。

    四爷突然道:“今年委屈你们了。”说着就叹了声。

    对她来说,从圆明园搬进紫禁城,头衔高了,磕头的人多了,这日子却未必就比以前过得舒服。这句委屈她就觉得很合适,可放在四爷身上就不一样了。问他是圆明园好还是紫禁城好,那一定是紫禁城。

    她道:“宫里有宫里的好,园子有园子的好。”

    四爷叹了一会儿,说:“今年不能去圆明园了,不如朕带你们去景山逛一逛?”

    这宫里一大摊的事,怎么突然说要去景山?

    不过四爷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他今天跟她说要去景山,第二天苏培盛就把针线房的人带来说要给她做新衣服了。

    四爷打算带他们去骑马,她以前的骑装都旧了。四爷就记着说干脆趁这个机会多做几件新的,苏培盛笑道:“万岁说以后贵主儿骑马的机会多着呢,让多备几件。”

    李薇站着让针线房的嬷嬷们量了好半天的身,她量完还有额尔赫,连弘昤也有份。

    见了四爷后,他还问量好了没?

    她道:“都量好了。爷,都有谁一起去?”

    四爷想放松,就说:“没旁人,就咱们一家人去。”

    这个一家人的范围有多小?李薇当时没问,做好准备可能会有长春宫。结果到了去景山的那天,她发现长春宫是没跟着一起来,倒是弘晖带着弘晰出现了。

    四爷把她从车上扶下来,弘晖等一排高大的男孩一起给她行礼问安。

    李薇还没见过弘晰,一直以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四爷就指着弘晰笑道:“他大概你没有印象,这是弘晰。”

    理亲王的长子。

    弘晰虽然站在弘晖身侧,但比弘晖还略高半头。他温文儒雅,身穿一件宝蓝常服,腰上悬着一块白玉佩。

    他既恭敬,又不失亲近的对李薇道:“给李额娘请安。”

    李薇发现四爷当时就高兴起来了,望着弘晰就像自家子侄。虽然按说四爷与弘晰的血缘也相当近,但那种亲近的姿态并不是做假。

    她也就从善如流的还了半礼,笑着说:“难得出来,玩得高兴点。听弘昐说你们最近的功课多的连吃饭都要捧着书。”

    面前的一群大男孩都互相笑话起来。

    四爷故意沉了脸:“弘昐,你还敢跟你额娘报怨?上回交上来的功课,你写的连弘时的都不如。”

    弘昐立刻低头规规矩矩的。

    弘晰连忙求情道:“汗阿玛,先饶了弘昐这一回,等晚上回去我盯着他重新写一篇,明早上就让他交上去。”

    四爷满意的点点头,叮嘱弘晰道:“你替朕看着他们这群小的。”

    然后他就把这群孩子给撒出去了,让他们随便跑,带齐侍卫就行。还让弘昐看着点额尔赫。几个男孩带着侍卫,上马后就跟一群野孩子一样瞬间就跑远了。

    李薇见四爷不去,往年他都是带着孩子们一起跑的。

    “爷,您不去跑跑?我一个人没事,一会儿我也想骑上去走一走呢。”她道。

    她骑马那都不能叫跑,而是前头有人牵着,让马小跑着。她就在马上坐着。在生弘昀以前,她偶尔去庄子上还能跑一跑,之后就再也没跑过了。

    现在让她自己跑,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技术。

    四爷牵着她慢慢往里走,笑道:“朕也不想跑。”他看着早就看不到影子的孩子们,惆怅的叹了声:“朕老了,跑不动了。”

    李薇秒懂的想:他是跑不过弘晖、弘昐他们了。

    不过他要是真上了马,弘晖他们肯定不敢跑得比他快。但四爷要脸,让孩子们让着他就更不是滋味了,干脆就不跑。

    只是景山这地方太大,不跑一跑太浪费了。

    走了没一会儿,李薇蠢蠢欲动,四爷也说:“要不牵马来,朕陪你跑一跑?”

    跟她跑,四爷的信心肯定是足的。

    她点头,苏培盛就赶紧让人把马牵来。

    李薇的马还是以前在庄子上的那匹,长得高大多了,正值壮年。虽然多年没见,但显然它还记得她,一看到她就温柔的打了一串亲呢的唿哨。

    她拿了糖去逗它,被它温热的大舌头舔得手心里痒痒的。她抱着它的脖子抚摸它,给它抓痒,喜欢得不得了。

    那边四爷都骑上去了,苏培盛想去催催贵主儿,被四爷使眼色制止了。

    李薇过足了瘾,他才笑道:“该早带你来看它的,马是极忠诚的,它认了你为主人,这辈子就不会再让第二个人骑了。”

    别的马是不是这样她不知道,但四爷既然这么说,这匹马就一定是这样。

    这下让她感觉十分对不起这匹马,就算不能骑,她也应该常去看看它。

    她又抱着马头亲热了一会儿才在赵全保和玉瓶的帮助下翻身上马。等她坐稳,侍候马的太监就牵好缰绳站在那里了。

    四爷抖了抖马缰,问:“准备好了吗?”

    李薇一点头,他一夹马腹就冲出去了。

    她在后面哎哎叫着,却还是让太监牵着慢慢的跟上去。

    四爷在前头撒欢,往前冲一阵再拐回来,看她坐得还稳,就让太监把马缰松开,对她道:“你也跑跑试试。”

    其实她也早就想跑了,骑马骑一会儿就容易自信爆棚,老这么慢吞吞走着多没意思?

    侍候马的太监退开,她也跟着一抖缰绳,吁道:“走。”,然后轻轻夹了下马腹。

    跨|下的马就像知道她的心意一样,轻快的小步跑起来。

    四爷跑得比她快得多,让她看那也是风驰电掣一般,她这就像散步了。

    和煦的微风迎面吹来,周围是连绵的青山,远处还能看到弘昐等人的旗帜高高扬起,让他们能一眼看到孩子们在哪里。

    “他们在那边打猎吗?”她指着山林那头的弘昐的旗帜说,看旗弘昀和弘时都在那里。

    四爷跑完一圈回来有些喘,放松马缰让马儿也轻松一下,道:“没有,怕他们箭上没准头,误伤别人。”

    看着山脚仿佛就在不远处,李薇起了比赛的心思,指着山脚道:“爷,咱俩比一比吧?”

    四爷愣了,跟着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摇头想了半天,才点头说:“好吧,你先跑,朕让你一刻钟。”

    让一刻钟?一刻钟都够跑个来回了。

    虽说望山跑死马,但她以前来过景山(公园版),记得到山脚下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何况她现在又骑着马。

    李薇知道她跟四爷的实力相差悬殊,但本来就是游戏嘛,她就没打算赢,可是让她一刻钟也太夸张了。

    四爷就看她气呼呼的一抖缰绳,一夹马腹,那马就一路轻快的小跑着向山脚下而去了。

    要是在草原上这样跑,连只羊都跑不过。

    四爷觉得笑吧,太过分,可不笑吧,又太难。

    一队人就跟罚站似的跟四爷一道看着贵主儿的马踏着小碎步往前跑,跑啊跑,跑啊跑,跑啊跑……

    四爷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有一刻钟了,就一抖缰绳追上去了。

    李薇在前头就觉得这时间过得真慢啊,怎么还没跑到?看看马都开始喘气了,她也觉得胃快颠出来了,然后就像身边过了一道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四爷就越过她冲过去了!

    等四爷跑到山脚下再绕回来,她干脆投降,也不跑了,放开马缰由着马儿自己随便走。

    四爷跑回来颇觉得跑得十分不过瘾,跟她说:“怎么不跑了?不是你要比的吗?”

    李薇没想到她现在胆子是真变小了,以前还敢甩空鞭让马跑快点,现在是一点都不敢了。

    “比不过您呗。”她道。

    四爷笑了下,下了自己的马,翻身上了她的马,就坐在她身后。

    李薇被他突然这一招吓得赶紧往肯坐,怕把他给挤下去。

    “别动,就这么坐着就行。”他从后面伸手握着缰,用缰绳轻轻打了下马颈,马儿就陡然加快脚步跑起来了!

    李薇一声惊呼,跟着就笑起来。

    四爷见此,又打了两下,马儿跑得更快了。

    “啊!”李薇忍不住短促的尖叫了声。

    “怕什么?有朕带着你呢。”他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往前坐了坐,两条大腿几乎是把她给夹住了。

    然后他微微向前伏身,她也忍不住前倾,手不自觉的就抓住了马鬃。

    他在她耳边说:“不要抓马鬃。”

    她就只好抓住他的手。

    他带着她在周围绕了一大圈,还穿到了旁边的小林里。跑出来后才看到侍卫们就守在林子边上,苏培盛几个也都跟着,就是模样有点狼狈。

    四爷看了眼天色,道:“扎营吧。”

    苏培盛脸上被晒得一层油汗,苦哈哈的再去看着人扎帐篷,还要掂记着侍候四爷。

    四爷仍然带着她在马上,等帐篷扎好后才下去。

    等她的脚踩到地面,才觉得刚才骑马骑得两条大腿都是僵的。一下马就倒在他身上了。

    四爷赶紧扶住她,笑道:“瞧你这本事,还想跟朕赛马。”

    玉瓶想要过来扶她,可四爷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李薇顿时脸都红暴了!

    这里都是人!

    又不是东小院!

    结果随行的侍卫中居然还有敢叫好的。

    不等她去看是谁这么大胆,四爷却像受了鼓舞一样把她给抱进了帐篷。

    进了帐篷后,熟悉的苏培盛他们也都视若无睹般,四爷把她放到榻上还是一脸得意,苏培盛他们一脸‘这太正常了’的神情侍候他洗漱更衣。

    叫李薇都觉得是不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或许这是很正常的事。

    直到玉瓶也进来侍候她梳洗,看玉瓶那一脸红暴的样子,李薇才明白,其实不是她太奇怪。

    根本是四爷太没下限,而他身边的人都时刻跟他保持一致而已。

    她算是找到古往今来的皇帝都越来越没下限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忘了,让大家久等了

第330章 四爷

    李薇跟着玉瓶去屏风后换衣服(是的,就算只是跑了会儿马也要换衣服的),帐篷虽然够大,但四爷跟她在一个帐篷里,也就是隔着道屏风更衣。

    她见四爷连里衣都换了,就知道刚才跑嗨后他出汗了。

    他挺爱出汗的,平常人就是微微出汗,他就大汗淋漓。以前的白大夫和现在的黄太医都说他这是中气不固的表现。怎么治不好说,只能慢慢食补加药补一起来。

    等他们换过衣服出来,帐篷外已经开始备膳了。

    李薇还是头一回看到皇上出来玩一趟带的人有多少,哪怕他只是到紫禁城后的景山玩个一天,就吃一顿饭,随行的御膳班子也来了十好几辆车,并且大大小小的帐篷也支起来了,不能支帐篷也搭了棚子。

    打眼一瞧,少说也有一百来个人在那里忙活着。

    其实她打听过了,膳房带来的多数都是半成品。像汤羹类的都是用车连炉子一块运过来。其他的除了新鲜的蔬菜是洗干净没有切的以外,别的原料都只剩下锅一个步骤了。

    苏培盛过来问:“万岁,您是在哪儿用?”

    天气晴好,四爷举目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缓坡道:“就在那里吧。”

    苏培盛赶紧再让人去设布障,铺地毡,还要准备矮榻等坐具。然后再过来恭请万岁移驾。李薇想席地而坐,跟四爷小声提了句,四爷点头说好,让他们就留下了矮桌,原来的椅子等都撤下去。

    席地而坐果然更有意境了。

    他们正对着的就是一片缓缓向下的坡地,坡地尽头是一片森林。坐在这里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感受。

    李薇正欢乐的数着孩子们的旗都在哪里,来的时候就说过中午不必特地聚在一起用膳,所以这会儿这群玩疯了的孩子没一个回来的。

    苏培盛过来问四爷想用点什么,他愧疚道:“这里j□j不齐,要委屈万岁跟贵主儿了。”

    只是做饭的人就带了一百多,委屈不着的。

    四爷挺大度的说:“无妨,在宫里什么都能吃着,在外头就不必讲究了。”

    跟着苏培盛送上菜单子,四爷挑了几个,问她想吃什么,她伏首去看:“我只要一个拔丝苹果就行。”

    四爷点了几个炒时蔬就让他们照这个上,李薇看那一百多人的御膳班子,深深的替他们不值啊。特地抬过来的东西只怕大部分都要再原样抬回去了。

    不过,四爷接着也给弘晖他们都点了三五道菜,比起他吃的几样小炒全是大菜。除了给孩子们点了,跟着出来的侍卫们也都有份。她听他特别点出一串人名,好像个个都很熟,她就只记得安巴,这是弘昐身边的侍卫。

    这是说他把几个孩子身边得用的侍卫全都记住了。

    能当皇帝的都有个好脑子。

    赏了菜下去,自然还要来谢恩。于是他们用膳时动不动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冲四爷磕头。不好打扰主子们用膳,所以谢恩就简化成在一边磕个头。

    但也有被苏培盛亲自领上来的,都是弘晖他们几个身边侍候的。唯有弘昐是让安巴过来的。

    四爷自己虽然武力不大行,但最爱满人勇武。

    他见跟在苏培盛身后一个彪形大汉,不由得放下筷子让他靠近说话。

    安巴单膝跪地,道:“二阿哥遣奴才来谢万岁赏菜,奴才也要谢万岁特意赏给奴才们的菜。”说罢两膝跪下,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四爷笑道:“起来,起来。嗯,朕记得你,你的弓箭好。”

    安巴大喜过望,他当年进四贝勒府时可没想过还有如今的造化!以为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侍候个王府世子了,没料到万岁一朝出渊,竟是一条潜龙。连着他侍候的二阿哥也成了龙子凤孙。

    得万岁垂询,安巴努力镇定下来,垂首道:“奴才不敢懈怠,只是一心侍候二阿哥。”

    他这个马屁拍对了,四爷连连点头,让人赏了他们一瓮素酒。

    等他走后,四爷还对李薇道:“这是个忠仆。有他在弘昐身边,朕也能放心了。”

    当时安巴要是马上就对四爷表忠心献殷勤,肯定就得不到这个考语了。皇上说的都是金口玉言,安巴有这个忠心的标签,那就是国家免检产品了。

    李薇也觉得安巴聪明,能在现在的四爷面前还能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可不容易。

    就像原来的三爷,现在的诚郡王,自从四爷登基后是各种跪舔。可四爷不买他的账,就连他最早把女儿送进宫里,都被四爷说‘毫无慈父之心’。

    这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蹄上的。

    李薇一直很想给诚郡王点蜡,因为他不知道四爷对他的感观(四爷都是私底下跟她吐槽的),听说最近天天给四爷递一个请安折子,里面是各种的溢美之辞。

    那是因为四爷平时太忙,最讨厌有人没事干进来找他聊天说闲话。浪费时间!

    这可跟先帝那会儿完全不同了。以前乾清宫尚书房(当时不叫这个名儿)候见的人能多得挤到门外去。

    虽然这么等着也未必能见到先帝,但先帝还是给人能见着他的希望的。她记得以前四爷就常常去候见,但常是候上一天就落下一句‘今天万岁不见人了,诸位请回吧’。

    四爷则是压根不让人来了,每天候见的多数都是来述职的,他见一见,问下履历,聊一聊看看这人的品性,然后就让人回去等消息,看是把人往哪里放。

    他还给人考评,中上,上上,中下,下下等。

    李薇听说外官四品以上他都要见过后才能给人派官,就觉得他不累死谁累死?这摆明是人事部长,副总经理的活。他应该只需要确定下总经理,副总经理,然后把活安排下去就行了。他的主要任务是喝着咖啡跟他的团队说‘我觉得大豆现在不错,咱们做一笔吧’这样。

    制定目标,把握方向才是他该做的,日常小事就不要管了。

    可这种话她不能跟他说,只好天天像念经一样问他这种小事都要由你来做,那些大臣都是吃干饭的!

    她这么半真半假的抱怨,他也不生气,笑着说:“朕不看一眼不放心。”说完叹气,“这放出去就是一方父母,万一疏忽了,放出去的不是能吏,是个刮地皮的,那里的百姓就要吃苦了。”

    拔丝苹果送上来,四爷好玩的也去挟了一块,拖出了长长的糖丝,李薇在旁边给他拍手,结果他挟出来喂到了她的嘴里,糖丝一直拖到了前襟上。

    她吃得开心,一面也庆幸今天出来衣服带得够多。

    菜凉了以后,丝就拔不起来了。但外皮甜香,苹果微酸的口感让她爱不释口,四爷看她把一盘都快干掉了,赶紧让人端下去:“你喜欢,回去再让人给你做,这里是外头,落灰。”

    可就剩两块了,不吃可惜啊。

    四爷看她的眼睛还挂在苹果上,祭出杀手锏:“这个太甜了,吃了会发胖。”

    他伏在她耳边小声这么一句,就叫她对那两块苹果彻底没了兴趣。

    看她丧气的样子,他还乐得哈哈大笑。

    然后塞给她一串炸鹌鹑蛋,笑道:“吃这个吧,刚才就见你吃那盘拔丝苹果了,正经菜没吃几口。”

    各种串串今天也跟着出来了,大概是这么着实在是很方便,李薇就在侍卫手里见着了下面有根棍棍的大饼和饽饽。很像以前学校里卖的棍棍面包啊。

    他们管这个叫面串,可能跟肉串是相对的。

    除了面串,当然也有豆腐串,菜串,饼夹菜也流传出去了。今天跟出来的侍卫要是没时间去吃饭的,手里不是饼夹菜就是串串。

    听说四爷在养心殿干活时,见被他‘连累’的众位大臣们连出去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人做了饼夹菜过来,还有鸡蛋灌饼。

    用过膳后,四爷喊人把孩子们都叫回来了。马上就该回去了,他解□上带的玉佩当做彩头,让大家来赛马和比射箭。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都混到一块比了。

    弘晖他们就把自己身边射箭最好的侍卫给喊出来,跟主子们编成一队。

    远处的树林里早就让御林军过去了,这边一声令下,那边林子里就开始往天上打炮,把林中的鸟都惊了起来。

    这边立刻是一片的引弓向天,嗖嗖嗖一排箭就射出去了。

    这时就能看出差距来了。

    侍卫们多数手中一次就拿了几支箭,也有一口气射双箭或三箭的。弘晖他们就是规规矩矩的一次一支箭的射,只是要从腰上的箭壶里拿箭就要比侍卫们慢上数息。时间一长,这个差距越来越大。

    李薇发现四爷并没生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还差得远呢。”

    这些阿哥们不是靠武艺吃饭,他们练弓箭也只是表示没有丢掉满人的尚武之风而已,说白了都是花架子。

    连李薇都能看出来,弘晖他们的姿势全都完美无缺,就是太完美了,追求的方向错了。现在不是让他们摆架子做射箭教学,而是射天上的鸟。

    在鸟落下来前,箭壶里的箭必须射完,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侍卫们都是图射得又多又快,兼顾准头。

    其中有几个侍卫一看就是下过战场的,多余的动作几乎没有,看着仿佛很轻松很气定神闲,但射得一点都不慢。

    侍卫们的箭射完了就先退下来了,弘晖他们也在鸟落下前把箭射光了。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刚才就担心弘时落后。

    四爷让人去拾箭和猎物,少顷,等人回来后,箭一支未少,猎物以弘晖和他的侍卫中的最多。

    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

    四爷把玉佩赏给弘晖,其他人都各得了一副新弓。

    今天的郊游算是圆满结束了。

    回到宫里后,她想回翊坤宫洗漱整理。今天出去外面玩了一整天,肯定是要赶在太阳落山前沐浴的。

    结果四爷拉着她:“随朕回养心殿,那边什么都有。”

    在什么都有的养心殿里,他们各占一个屋洗了澡,出来都是披着三尺长的头发。坐到榻上喝着茶,她身后站着玉瓶和玉盏,四爷身后是两个太监,一起给他们弄干头发。

    这个真是个大工程。天热不能用熏笼或火盆,只能慢慢用干布吸干水分。

    李薇自觉这是她嫁给四爷后最狼狈的一面了,以前哪怕是生孩子后见他,那都是穿戴整齐,脸上化淡妆的。

    可今天她是湿着头发出来的,脸上什么都没涂。

    四爷一看居然说:“瞧着像小了好几岁。”

    李薇摸了下脸,心道那要不日后当着他的面就不化妆了?

    两人都坐着没事干,于是他批折子,她看戏本子。天渐渐暗下来后,屋里点上了灯。

    四爷道:“晚上你想用点什么?”

    李薇捧着的这个戏本子是个苦情戏,大家小姐跟穷秀才。这会儿两人正挤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大家小姐问苦读的秀才想吃点什么?穷秀才怀念的说:“当年喝过我娘亲手做的一碗面汤,现在想喝也喝不着了。”

    面汤值什么?

    大家小姐褪了手上一只三两三的金镯子(败家啊!),去跟隔壁邻居换了半袋面(太败家了!),回来给穷秀才搅了一锅面汤,两人就着咸菜幸福的喝完了。

    就喝面汤?好歹来个馒头啊。

    所以四爷这么一问,她就说:“鸡蛋面汤吧,再做个炒馒头?”

    四爷怔了下,说:“要不要炒两个菜?”

    苏培盛在一边都听不下去了,拿金碗喝面汤,贵主儿就是牛。

    最后端上来的当然不可能只有面汤,还有八宝粥、绿豆百合薏米粥、核桃粥、糯米红枣粥、山药粥等等。

    还有四爷说要让她吃个够的拔丝苹果。

    吃饭时,四爷问她这次的戏本子好不好看。她捧着的这本是这次最喜欢的一本,用文艺点的话说,作者是个有生活的人。

    四爷好笑:“哦?这是怎么说?”

    李薇拿着戏本子给他讲:“写这戏的人肯定过过苦日子。”简直太门清了。

    他不但写了好几次大家小姐在穷秀才的指点下去哪里哪里挖野菜,穷秀才还因为大家小姐把萝卜叶给扔了而心疼的痛哭流涕(小姐你找这人图什么?)。

    她问四爷:“像您这样的就肯定不知道萝卜叶子能吃。”她就不知道。

    四爷咽下嘴里汤,慢条斯理的说:“朕怎么不知?朕还吃过凉拌萝卜叶呢。”

    李薇马上回忆她有没有给四爷吃过。不过不对啊,她给四爷吃的都是她吃过好的,萝卜叶子她没吃过,肯定没给他介绍。

    四爷就说起他在康熙三十六年去河南时,那一路上吃不着新鲜的蔬菜,他就吃了不少的野菜。这萝卜叶子厨子也是煞费苦心的,先拿水滚过,再拿花椒水、辣椒水、蒜茸等拌来除涩味,还滴香油来提香。

    他叹道:“就算是这样一盘厨子费尽功夫做出来的,朕当时吃着都觉得拉嗓子。”

    说是那盘菜让他认识到他是一个多么娇生惯养的阿哥也不为过。

    在京里认为这天下没有什么难处能难到他,出发后一盘菜就让他尝尽了苦头。要是没有素素当时弄出来的速食调料块,他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过的。

    他这么感叹过后,等晚上膳桌撤下去,他居然不去看他的修仙书,凑过来跟她一起看这个戏本子。

    穷秀才最后当然是要去考试的,考了三年。大家小姐就留下来看着那个破房子,顺便苦守寒窑。她还有段唱词,说以前只是吹吹风丫头就紧张得不得了,在太阳下站一站也不行,每天起来都要贴花黄,着罗衫,金银珠玉数都数不完(李薇认为大家小姐有一滴滴的后悔,姑娘你总算没傻到家!)。

    现在却是手越来越粗,脸越来越老,段郎啊,等你回来就该不认识奴了。

    然后穷秀才回来确实一开始没认识这位头发枯黄,双手长满冻疮和伤口,弓背弯腰的大家小姐。

    “大娘,”他这么开口,“住在这里的我媳妇,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大家小姐自惭容颜不在配不上秀才了,就说大家小姐死了,还给秀才指了个坟头。秀才把包袱一扔,呜哩哇啦的去哭坟了。等他哭了一天一夜后,才发现这坟头至少是十年了。这才想起刚才那大娘好眼熟,啊,必定是我的娟儿。

    而这边,大家小姐本来是想自杀的,然后也哭了一天一夜的戏,哭她和段郎有缘无份,下辈子她变花变鸟变露水都要再来见段郎一面。

    然后段郎来了,两人抱头痛哭,he。

    这算是没有一个jp的好本子了,虽然还是女神爱废材的老套路。所以才让李薇再三捧着读。

    等两人合看一页,费事的看完后,她正想跟四爷讨论一下,就见他双眼含泪!

    李薇=口=了。

    四爷掩卷叹息,感慨道:“这王如娟就如素素一样。”

    她才没那么蠢好吗?四爷您是顶级高富帅啊。换成穷秀才那样她是绝不会脑残去倒贴的。四爷您怎么会觉得那穷秀都跟您有一咪咪的相同点呢?

    完全是两个物种嘛。

    然后四爷说了她半晚上的好话,叹来叹去都是说他就像那段誉(这名字真好听),她就是那心甘情愿倒贴的王大小姐。

    她以为他叹完就算了,结果第二天,他让苏培盛把这一本送到升平署,让他们就照这个排戏,等过了孝期他要与贵妃共赏。

    他还回头对她说:“到时朕与素素一道去看。”

    李薇:“……呵呵。”她一定会笑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本来想写,拿什么拯救你,四爷,还想写一直在走偏的四爷,但写不下就只好突出重点了,ps,今天还是三更

第331章 潜移默化

    自打四爷给升平署送去那个戏本子之后,引发了一个不太让人愉快的后果。

    那就是接下来给她送的戏本子都是苦情戏了,各种独守寒窑,女子主动下堂求去。有一个最囧,丈夫功成名就大红花轿来娶了,她跪在花轿前死活不肯上轿,唱了三折的戏让丈夫去另娶门当户对的年轻女纸,说她各种配不上丈夫云云。

    李薇==……

    她终于发现写戏本子的都是男人了,他们怎么就没想过重点是那一本那个段郎从头到尾没第二个人呢?王如娟的戏份她都是狂笑着过来的好吗?

    在男人的想像中,女人贤惠起来不但要给他们纳小妾,纳不回来还能气死,还要一到人老珠黄就要主动下堂让位。不管男女都是人,这要多扭曲的脑回路才能像男人想的一样贤惠啊。

    等四爷看到她晚上不看戏本子,而是编铜钱后,就好奇的问她是都看完了?

    她说:“都不好看,那都写得是什么啊。”

    四爷晚上本来就是消遣的,闻言就放下手里的修仙书,请她详细道来。

    她就倒了,倒完痛快道:“什么事都要合理才行,这些戏本子就是不合理,它写出来的都是男人想像中最想要的女人,而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也是人,她们的想法跟男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别的。”

    四爷仿佛若有所思的点头,叹道:“是啊,人皆有私心。古往今来,堪为表率的女子只是凤毛麟角。”

    李薇想了下,他这话意思对,就是是反方观点。

    她就不该跟一古代男人说这个。

    改正错误很及时的她坐过去,看他还在看那本《金丹大要》,上面居然还有不少四爷的批注。反正她也没书看,铜钱早编够了,干脆给四爷讲故事吧。

    四爷从善如流的听她讲雍熙的故事,从晚上讲到两人洗漱,再到躺到床上还在讲。

    李薇讲到雍熙又拒绝了一位仙子的追求,努力追求大道,四爷好笑的打断她:“怎么小师妹,小丫环,月洞仙的仙子,拂灵山的仙子都被雍熙拒绝了呢?”出来个女人三句话内,素素就把人家给赶下场了。

    李薇义正严辞的说:“要修仙自然就要清心寡欲嘛。”关注下重点好不好,雍熙马上就要第一次门内大比了,这是他被元婴老祖收为弟子的关键啊。

    四爷严肃点头,嗯嗯的说:“继续讲吧。”

    他搂着素素,她就这么靠在他怀里云山雾罩的编得十分起劲。听到雍熙一上场就连赢十八局,把这个修仙大派昆仑山的山长首徒给一招放翻,台上一群长老啧啧称奇,台下一群小弟嗷嗷乱叫。

    四爷憋出笑,听她一边比划一边道:“突然!山边飞来一片云!云上站着个人!他就是雍熙的师傅!”

    他想提醒她,雍熙的师傅就在台上坐着呢,不过想想这个云上的大概是未来的师傅。

    李薇着重用很长一段话说这师傅是多牛掰的人,然后师傅就把雍熙给收了。再看刚才被一招放翻的山长首徒,元婴大能嘲笑道:“这一身境界全是用丹药堆上去的,连个才修三年仙的娃娃都比不过,实在可笑。”

    注:雍熙上山只有三年,人家以前还在当王爷呢。

    李薇正打算继续讲雍熙被元婴师傅带到洞府,得了能装一个小千世界的空间戒指,土豪极了!

    四爷打断她好奇的问:“吃丹药不好吗?”

    磕药流一贯是修仙小说所鄙视的吧?

    李薇被打断思路,想了下才说:“应该吧?修仙嘛,修自身,靠吃药修不出来的吧?就跟一个人练一身功夫,另一个人拿一把名剑一样?一个是靠自己,一个是靠外力。”

    前面可能四爷还不能理解(接受?),但后面的他就能听懂了。

    一直到睡着前,李薇的故事已经讲到了雍熙离开小水界,前往大水界,去开新地图了,四爷眼神放空,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时不时的跟一句‘后来呢?’。

    外面苏培盛就听着两个主子不停的说着悄悄话,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过来提醒下。

    李薇才鸣金收兵,激动的问四爷:“好听吗?”

    四爷笑:“好听。”虽然后面没听,但素素讲得这么高兴,一定好听。

    他喊苏培盛端水来,苏培盛心道说那么多话,不渴才奇怪呢。

    四爷接过茶喂她喝了半盏,让人拿出去后就熄灯了。

    等屋里都暗下来了,素素也很快睡着了(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啊),他却没什么睡意。

    素素讲的故事虽然是她自己编的,但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道家的丹药大多是能让人排除身体的污秽,以清白洁净的身体登入仙界。

    不过照素素说的,难道真要靠自身去排除污秽?

    ……可这世上去哪里找修仙的功法和灵泉呢?==

    早上,李薇就听到四爷问她听没听过哪里有灵泉,她想了想:“江南?”听说有个趵突泉?

    江南吗……四爷想,不如就让人在江南那边的名山里寻访一番?

    正好十三在那里,就让他没事去打听打听吧。

    等四爷去了前殿就即刻写了封信给怡亲王,写完让苏培盛去翊坤宫问贵妃要不要也交待两句什么。

    苏培盛只好跑一趟翊坤宫。李薇听说是要写给十三爷,问她这边要带什么话,她就道:“那就跟十三爷说,兆佳氏给他生了个儿子。”

    柳嬷嬷传话进来,说已经生了,母子均安。李薇就请她再替兆佳氏坐月子,等怡亲王回京后再让她回宫,然后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四爷记得这件事,他当时还替怡亲王的这个儿子赐了名字。

    这封信就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出了京,听说信是送到江南给怡亲王时,京时不少人都猜,这是万岁在催怡亲王赶紧把曹家给干掉吗?

    隔了没两天,翊坤宫就接到了平郡王府的求见牌子。

    李薇对平郡王福晋曹佳氏还算有印象,四爷说是曹家人嘛。她看了下自己的行事历,发现最近的时间是在四天后,就让人给平郡王府回话,四天后可以进来了。

    这两天她要忙的是新宫女的事。

    宫女入选跟秀女差不了多少。首先要查的就是人跟名字对不对得上。秀女进宫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呢,宫女进宫就纯粹是受苦受罪了。

    现在跟刚入京时不同,上三旗包衣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后,走出去也有不少是大户人家了。他们真能舍得自己女儿进宫受那份罪?

    有愿意进来的,不管是忠心也好,还是为了博一份富贵也好。宁寿宫太后就是个好例子。当宫女未必没有出头的一天。

    当然也有不愿意进来的。

    此时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查验是否本人,也是通过查问来历姓名,家里的阿玛额娘等,还有专门把家里挨得近的编在一起,鼓励互相检举揭发的。

    这一关过了后,重点就是查宫女们是否有病,是否身带残疾等等。

    宫女里边也有长得格外好看的。

    李薇从来没打听过这个,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面容姣好的宫女名单。

    赵全保在她摊开宫女名册时,悄悄告诉她:“主子,每页的最后两行名字就是。”

    李薇甚囧,这种作弊办法真是简单有效啊。

    等四爷问她新宫女挑得如何了?

    李薇发现她还真的小心避开了所有后两行的名字,道:“先挑了这些,等验看过后再交给嬷嬷们调|教。”

    她真心感激悄悄提醒她的人,不管这是不是宫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四爷点点头,嘱咐道:“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交给他们去办就是了,等带来给你看时,你再挑几个合眼缘的。”

    李薇趁机劝他:“爷也应该如此,把送到您面前来的事按从大到小排个顺序,爷只管盯着最大的那几件事,办得不好就撤了他们。”

    四爷好笑的问她:“就照你说的,那要怎么发现官员们办得好不好呢?”官官相护,自古皆然。

    “爷用的那个候补官办法不就挺好的?到时就让候补官去看着。候补的想当官,肯定会一心一意的盯着他们的。”

    四爷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笑着说:“这个办法倒不错。”只是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候补官为了想当官,也会构陷官员的。到时狗咬狗,让他怎么分辨忠奸?

    只是素素这是担心他太辛苦。

    四爷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朕现在一天三餐都好好吃,每天睡足三个时辰。”

    他把她拉到怀里搂着说:“再说,还有素素看着朕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32章 天家母子

    翊坤宫里,赵全保:“下一组。”

    然后殿中站着的这六个宫女退下,另外一队再上来,在殿中排成方队以供检阅。

    李薇看了一上午的人,基本上也就是看看合不合眼缘,多少剔出去那么一两个,然后点头盖章就是。

    东西六宫换宫女的事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

    她看过再给长春宫看,然后这些宫女就可以进行入职培训,再分发到各个宫里去。

    李薇深知美人都是比出来的,真把一群美女放一起,反而会降低她们的影响力。所以她给西六宫各处挑选的宫女都是要求中上的颜,气质风度都要够好。

    不然让四爷习惯宫女们的美貌度后,再一见秀女就惊为天人?她才不做那么蠢的事呢。

    事实上好几个美得不输给她的都被留下来了。

    然后,长春宫就都给留下来了。

    李薇……心里多少有些复杂。她挖了一个不一定能坑到别人,更有可能坑到自己的坑。但长春宫真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跳进去时,她还是有些感触的。

    四爷对长春宫的观感正在向负数前进,这时所有挂上长春宫标志的人都会被他在心中先减去二十分的印象分。

    所以这些漂亮宫女可能从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不知道三年后选秀时,她再玩这一手,长春宫会不会再上当?

    或许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可以理解长春宫的想法。就像明知推开门后的结果可能无法接受,却少有人能够不去推那扇门。

    分给东六宫的宫女由长春宫的曹得意把名单送去了宁寿宫。

    这场耗时将近四个月的换宫女事件终于算是大致上落下了帷幕。但理应出宫的宫女嬷嬷们还被关在东五所,流言就不会那么简单的消失。

    不过现在大家已经能很轻松的把太妃们的旧闻当下饭菜嚼了,只要不牵扯到先帝,四爷对他们说太妃们的八卦并没有很严厉的处罚。

    当然,缺心眼在公开的地方说了,被抓过来当典型处置也只能说这人不长脑子。

    私底下嘛,就连李薇都很喜欢听玉瓶她们说说又听到了什么新八卦。

    比如良妃,生前死后都算是个可怜人。但据说她在辛者库那里,被那里的管事以奇货可居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不但从来没干过活,还让辛者库的老嬷嬷偷偷调|教她,教她宫规蒙语等。

    流言里说得详细极了,说良妃一进辛者库,红颜可怜让人心折,小小的模样就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辛者库的管事太监一见之下,说这就是当年孝献皇后的模样啊。

    李薇发现宫里只要说起祸水美人,都拿孝献皇后做比。就连她也被私底下说跟孝献有几分仿佛。

    然后管事太监和嬷嬷就把良妃给保护了起来,冬天不让她洗衣服,夏天不让她晒衣服,同屋的宫女嫉妒了,嬷嬷就把她挪出去跟嬷嬷们同住。

    如此这般过了几年,良妃渐大,此时先帝那边平了三藩又收台湾,选秀就暂停了几年。宫中又冒出来了个德嫔,也是宫女子出身。管事太监和嬷嬷认为时机已到,就把良妃给推了出去。

    他们制造了个巧合,让良妃跟辛者库的其他宫女一道去乾清宫送衣服。

    皎皎光华,乌云不掩。

    第二天,乾清宫就来人把良妃给带走了。从此就是一代艳妃的凄美传说。

    良妃的结局不算很好,但一开始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个人生赢家。

    李薇脑补了好几天,她觉得良妃就像是从差生班跳到了优等班。她在辛者库里优秀,是因为周围的参照物。当她真的入了后宫,周围都是优等生了,她的优势不再明显,反而短板却明晃晃的露出来。

    宫里惠、宜、荣等太妃的闲话就没人敢多说,良妃的香艳却能说出个百八十篇来。还不是因为她出身太低,身后毫无倚仗?

    聊完八卦神清气爽,四爷这边就让人来喊她了。

    养心殿东五间里,他问起了宫女的事。

    “你那宫里怎么一个都没留?”他顿了下,想起素素不爱用新人的习惯,身边侍候的十几年也不见换一换。只是以前侍候她的大多数都让她放回家了,道:“要是还想用以前的老人,就再把她们都给叫回来。”

    整个西六宫里,只有素素身边一个新人没进,其他各宫都来了次大换血。长春宫里十二个宫女换了八个。剩下的如恪嫔、宁嫔、汪贵人等,身边的宫女也大多都是求去的。

    苏培盛把这个结果报上来时,四爷心里已经有数了。

    留在恪嫔、汪贵人等人身边的宫女是见跟着这样不受宠的主子没有出路,索性趁这个机会都回了家。

    长春宫虽说他不常去,但该给的脸面一分没少。做为侍候皇后的宫女,不管主子有多少宠爱,地位都在那里摆着,落不下来。所以皇后换宫女,应该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

    听苏培盛说,皆是‘极出色的’。

    四爷冷笑,皇后的盘算真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李薇道:“我这里不着急,等玉烟她们几个回来就差不多满了。平时有额尔赫和弘昤的人在,够使唤。”

    这话真不假,侍候弘昤的有小三十呢,只有使不完的。

    新宫女进宫后,紧接着就是要给她们做新衣服。这种事倒是不用特意找针线房的人,只要点齐布料针线等发下去,让宫女们自己做就行了。

    这些事现在都是长春宫的活儿,李薇突然发现她现在无比的轻闲下来了。

    除了每天在翊坤宫和养心殿来回两次外,就剩下看戏本子这一个活儿了。宫里的生活渐渐变得跟圆明园一样,她开始习惯了。

    初入宫的不安与忐忑都开始远离了。

    当赵全保来通知她永寿宫已经布置好了,问她什么时候搬过去时,她也只是交待他们现在就开始搬吧,等天热了就不好干活了。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

    五月初,这天就热得跟三伏一样了。偏偏宫里规矩大,先帝在去世前的那几年里都怯寒喜热,所以宫里侍候的一时半刻都没想起来给养心殿送冰。

    李薇发现四爷中午也叫她过去时,才知道他中午特意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换下汗湿的衣服。

    ……他现在还穿着葛绸,里面还要加一层里衣。

    这是标准捂痱子的啊。

    葛绸的厚度,大概就像帆布或牛仔外套,有在二十八、九度时穿一件长袖针织打底还不算,再加一件加长款风衣的吗?这不是捂痱子是什么?

    李薇一看到那件后面湿透的葛绸衣服,就让人给他把夏天的葱青色素纱袍子找出来送进去了。

    四爷一看这一身,穿到身上就是一轻。

    他出来笑道:“忘了让他们换衣服了,还是这一身好。”

    等他下午去前殿被张廷玉他们看到后,第二天他们也都换了薄衣服。四爷才恍然大悟,对她笑道:“朕不换,他们也不敢换,倒让他们陪着朕穿了这么长时间的厚衣服。”

    他干脆就定下来,五月初就可以换夏装了。朝中,宫里,大臣宫女太监们都开始齐刷刷的换了衣服。

    主子们自然不在此列。李薇去宁寿宫时,太后就还穿着厚绸的衣服,隔不几日居然还着凉了。

    太后笑着说:“在宫里住了一辈子了,没想到现在才觉得宫里阴凉。”

    李薇惊觉,太后这半年来特别显老。

    太后告病,四爷当然要日夜侍疾。然后停了宁寿宫的请安牌子,让宫里的人都别来打扰太后修养。

    李薇觉得其实他比别人更折腾太后。

    每天早上,他要去侍候太后喝药,关切一番太后昨夜歇得如何,然后再赶回养心殿上班。晚上,他再去侍候太后喝药、安歇,等太后睡着了再回来。

    这就意味着太后早上要穿戴整齐(至少不能头不梳,脸不洗)的等他,连个懒觉都不能睡。

    晚上也要等他来了之后,喝完药说完话,再三请他回宫休息(未果),然后再入睡。

    总之,一天折腾两回。

    皇帝儿子的孝心也不好受啊。

    太后这样,外人去了是打扰,皇后和李薇不去就是不孝了。

    所以每天都是四爷前脚走,皇后和李薇已经到宁寿宫了,恭请皇上万岁安心去上班吧,她们会好好的侍候太后的。

    晚上,四爷来的时候皇后和李薇肯定都还没走,等四爷折腾完了他们三个再一块走。

    煎熬,这对太后来说绝对是煎熬。

    李薇看着皇后坐在太后榻前,用平静舒缓的声音,温柔的给太后念经书(……)。

    这种消遣活动真的没问题?

    李薇反正就是坐在另一边含笑当壁花。她不需要去念这个经,这个孝心是皇后在尽。她也不会去争,她真觉得听念经不会让太后感觉好一点。

    太后支着头听完两章后,就渐渐入睡了。

    皇后的声音不由得放轻,方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轻声道:“娘娘睡了。”

    皇后点点头,放下经书,替太后掖掖被角,然后示意李薇跟她一起退下,不要打扰太后休息。

    李薇表示理解,从善如流的跟在皇后身后出来了。

    皇后还要嘱咐侍候太后的宫女小心照顾,这才带着她去了宁寿宫的偏殿。

    李薇深深的觉得太后绝对是在装睡,对皇后和她,太后不用像对四爷那样,非要从头陪到尾,不陪还不行。四爷要尽孝,那就必须尽完。皇后这孝,太后想不让她尽了就把她给赶出去了。

    偏殿里早就准备好了,她和皇后一般是一人一个屋。她在东,她就在西。两人反正不用在一个屋里对着对方的脸。

    太后这宫里的果然都是人精。

    方姑姑侍候太后安歇后,就到她们这边来看看。一般是先去皇后那里转一圈,再到她这里来。说一说招待不周,请个罪,李薇再说姑姑侍候太后辛苦了云云。方姑姑就可以回去接着侍候太后,她自己在屋里也能自在点了。

    通常她跟皇后都要在宁寿宫耗上一天。

    中午用膳时,还要先去太后那里问问方姑姑太后起来没?太后用膳了吗?太后想吃什么?

    方姑姑压根不放她们进去,就堵着门说太后一切都好,太后不欲麻烦两位娘娘,太后用过已经又歇下了。

    皇后要说太后慈爱,痛惜小辈,但她们不能只顾自己,忘了孝义。

    纠缠半刻钟后,皇后才会被方姑姑劝回去。李薇也能跟着退下。

    一直等到天黑后四爷过来,她们才得已跟着他再进去一次。

    这次就是她们两个都坐在一旁,看四爷认真严肃的陪太后用一碗羹或粥汤,陪太后说说话(对着四爷您的脸,这天怎么聊啊?),然后方姑姑把药端上来。

    四爷伸手:“给朕吧。”

    太后笑曰:“让他们来吧。”

    四爷郑重接过,先亲口尝药后再一·勺·勺喂给太后(苦到家了!)。

    “儿子不能常在皇额娘身边尽孝心,皇额娘就全了儿子的孝心吧。”他道。

    李薇就看着太后含笑把这一勺勺喂到嘴边的苦药都给咽了。

    她心道这要是她儿子,她肯定会把药碗拿过来一口喝光,让他省点劲,别折腾他老妈了。

    幸好宫里的碗普遍都小,四爷手中的药碗大小就跟火锅店的调料碗差不多大,药汤又只装七分满。所以太后的酷刑并没拖多长,几勺喝完,太后漱过口(四爷侍候),就躺下安歇了。

    四爷再把方姑姑和守在太后这里的太医都叫过来,问过这一天太后的病情变化,睡了多久,醒了几次,有没有咳嗽,咳嗽了有没有痰,痰是什么颜色等等。再跟太医商量下太后的药方子,这一天的侍疾任务才算圆满结束。

    李薇看他跟太医讨论药方时,想起听赵全保说起过,宫里的太医都习惯会留出一点余地给皇后挑刺。因为从先帝起,宫里的主子们都有习医,懂医的爱好,最爱挑剔药方。太医们为了侍候好主子,也就故意露出一二破绽,好叫主子们高兴。

    所以说,宫里的主子们个个都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不是没有理由的。打能打得过身经百战的侍卫,论起文章来,鸿儒都要甘败下风。就连说起医道,太医院家学渊源的太医们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这算不算另一种的捧杀?

    是社会在进行自我平衡?宏观调控?所以富不过三代,任何王朝、贵族、世家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自然淘汰。它们都会渐渐失去活力,新贵兴起,敲响旧世家的丧钟。

    李薇的脑补跑得太远,那边四爷已经跟太医聊完了,太医正连连哈腰的说万岁说的是,四爷也心满意足的样子。

    从宁寿宫里出来后,就面临着三个人怎么走的问题。

    固然是一人一个步辇,但四爷已经很自觉的向她招手,然后对皇后说:“贵妃与朕一道走,皇后先走吧。”

    李薇一时心口激跳,浑身僵硬的站在他身边。

    四爷……真是太随心所欲了。

    皇后看起来还算平静,福身行礼后乘上步辇就走了。

    李薇这才随着四爷回到养心殿。

    四爷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得有点快。观他神色,好像在生闷气?

    苏培盛带着人蹑手蹑脚的迅速侍候四爷和她洗漱更衣,然后就带着人退下了,把偌大的屋子都留给他们俩。

    李薇确定了,四爷果然是心情不好。

    屋里静得很,四爷仿佛是坐着发呆,突然问她:“今天在太后那里没用什么吧?让他们上点东西吧?朕陪你用。”

    李薇忙称是,笑着说在太后那里一直担心着太后的身体,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就叫苏培盛进来备膳,估量着四爷现在的心情,挑的多数都是凉拌菜,甜的面点等。炒菜、炖菜一律没有。

    凉拌菜能最大限度的保持风味,多数都是凉了更好吃的。等四爷上了餐桌后,是想发呆还是想说话,都不怕菜跑味。

    菜上来后,四爷果然有没什么胃口,一根根的挟圆葱吃,李薇最爱素火腿,吃着比现代充满淀粉口感的火腿肠还好吃。御膳房的素斋都是久经考验的,吃着跟真正的鸡鸭也没什么不同,她端着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没留神一双筷子伸来,给她挟了块素排骨。

    四爷笑道:“吃吧,瞧着你吃,朕都饿了。”

    李薇见警报解除,松了口气。

    他先让盛了碗豆腐汤喝了,再吃了半碗米就让撤下了。

    李薇让人留下了两盘点心,防着他一会儿再饿了。

    四爷看到想说这个时辰不会再吃了,想想还是算了。素素是在体贴他。

    素素都能事事体贴他,他的亲额娘,亲兄弟怎么就不会呢……

    一晚上,四爷的心情都很低落。

    用完这一顿后,眼看着都快九点了,他又跑去写字了。李薇也只好在一旁陪着。从九点写到十一点,苏培盛都进来看了两回,拼命给她使眼色,她都找不到机会开口。

    从背影看,他写字时那么用力,明显就是在发泄怒气。

    有火气还是撒出来的好。

    四爷写完后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屋里所有人都陪着他,素素更是坐在他身后的榻上,看他回头就立刻看过来,眼睛还很有精神,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他笑了下:“怎么不提醒朕?”

    李薇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从榻上下来:“写完了?”勾头一看,没想到竟然不是草书,而是规规矩矩的馆阁体,就是他的奏折上像印刷的那种字,大臣们递给他的折子都是这么写的。确实工整。比印的都好看。

    怪不得说当官就要有一手漂亮的馆阁体。

    四爷的手上腕上都有墨渍,连袖口都污了。她让人拿衣服和热水来,侍候他重新洗漱。

    这时,四爷身上的气氛就显得平和多了,仿佛开玩笑的说:“朕没事,太后的病快好了,朕是高兴的。”

    p,骗二傻子呢?

    您刚才要是能叫高兴,那皇后待她就是真爱。

    就像打开了话闸子,四爷面带温柔微笑,絮絮的说太后病的这段时间他是如何的寝食难安,太医说太后正在慢慢痊愈,他又是多么的欣喜。

    李薇听着听着,听出问题来了。

    要是真如太医所说的,太后样样都好,正在痊愈中,那为什么她天天在那里待着,太后还是像重病一样卧床不起?

    当然,太后在自己的寝殿里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坐着磕瓜子跟宫女打牌,这她都看不到。

    但是表现到外界的情况就是,太后依然在卧床。

    这就是病还没好啊。

    四爷一脸的安慰,轻声叹息:“朕也能跟他们说,让他们放心了。”

    这个他们是指谁?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十四贝子府递请见牌子,太后那里的牌子停了,四爷就指示让翊坤宫接牌子,还让苏培盛过来告诉她:“下午就宣进来。”

    真是迫不及待。

    李薇从善如流的宣召,想了想给长春宫递了个话。

    今天按说她和皇后还要继续去太后那里站岗,既然四爷给她派了活儿,下午她就必须请个假了。

    长春宫那边很快派人来说贵妃自便即可,无须担忧。

    她当然不担忧,有皇后在太后面前,她担个p的忧。

    中午,她就从东六宫回来了,刚过日精门,苏培盛就来迎了。

    他拦在步辇前,恭敬道:“万岁让奴才来迎贵主儿。”然后直接把她带到了养心殿。

    四爷就在东五间里等着她,见她进来,含笑让她先去换衣服洗漱,然后出来一道用膳。

    他道:“不用担心,下午见了十四家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李薇笑曰:“是,太后娘娘正在好转,太医都说没事了呢。”太医说没事了,太后还继续躺着不见人。

    ……这是太后想见十四爷了?

    其实太后想见小儿子,直接跟四爷说会好得多,四爷肯定不会不让见。

    但太后拐了个弯,用暗示的方法。四爷就别扭上了。

    大概太后是先病了,然后灵机一动,哎呀可以见见小儿子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小儿子,最近一次见还是正月十五,见的还是十四福晋。她这一病,不是正好可以见见吗?

    结果四爷就是这么别扭,太后越病,他越不让见。

    估计现在他脑补的连太后这场病都有些不单纯了。

    对四爷只能有话直说,事缓则圆在他这时不顶用啊,转得圈越多,他越不待见。

    大概十四爷也没起好作用,就他那脾气,不起反作用就不错了。

    李薇想明白后,真的很像给这别扭的母子三人挂个牌子,上注:傲骄三母子。

    四爷,太后和十四爷都是走‘虽然我不说,但你也应该明白’的路线。

    四爷认为,你们应该相信朕。

    太后认为,孝顺儿子不用多说。

    十四认为,你是我亲哥,你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李薇看着面前一盘凉拌豆腐丝,森森觉得皇家三母子之间的关系比这盘豆腐丝还复杂。

    四爷粉满意:“就这么说。”跟着轻轻叹了声,“还是素素知朕的心意。”

    他还放下筷子,过来握她的手。

    李薇心道:都是你们母子三人太像了。外人看你们就可乐了,真不愧是亲母子、亲兄弟啊。

第333章 严肃活泼

    挂着宫牌的骡车停下来,随车的太监让车夫停下来,隔着车帘说:“福晋,咱们该下来了。”

    完颜氏的丫头先跳下车,再把完颜氏扶出来。

    太监在一边躬身道:“打这里咱们就要走着过去了。”

    完颜氏客气道:“劳累您了。”丫头赶紧机灵的塞过去一个荷包。

    太监自然更是殷勤了不少,客气的谢过后,丫头回车上去等着,太监领她进去。

    顶着头上的大太阳,完颜氏只觉得脸上的粉都要被晒掉了。给那太监的银子起了作用,他专领着她走在墙下的阴影处。

    一路从贞度门,穿过中右门和后右门,望见养心殿门前穿流的人群了,完颜氏这才悄悄的擦了下额角的汗。仪容不整,面见贵人是为不敬。

    月华门前,李薇特意让赵全保来接。太监远远的瞧见腰就又矮了三寸,疾步过去狗腿道:“赵哥哥!哟,瞧这会儿太阳大的,赵哥哥怎么能在这里站着,多晒啊。”说着抖着袖子就替赵全保扇起了风。

    赵全保让过他,笑道:“给主子办差,哪敢说辛苦?”

    太监笑得眯了眼,紧紧跟在他身侧:“要不怎么是我们赵哥哥呢,对主子的这份忠心咱们就是比不了啊。”

    赵全保不敢他啰嗦,上前给完颜氏行礼:“十四福晋,我们贵主儿叫我来迎迎您。”

    早年的李侧福晋,如今的贵妃。

    完颜氏以前看她还有些不服气,现在早把那点不服气给扔了。女人做到她这份上才叫值呢。允祯还老嫌她不贤惠,他要能让她有贵妃这份命,她一定玩命的贤惠给他看!

    她对赵全保也客气了几分,道:“叫贵妃掂记着,是我的不是。”

    赵全保:“您客气了,这边请。”

    他引着完颜氏往里走,那太监一直跟着,眼看着是进不了门,才站在门口对赵全保连打了几个千,小声喊道:“赵哥哥,我是刘三儿,有空弟弟找哥哥喝茶啊!弟弟一直等着您老啊!”见赵全保回头,更是喜不自禁的连连作揖。

    赵全保冲他挥挥手,拐过去就看不见了。

    守门的两个太监笑话刘三儿:“得了,你赵哥哥已经没影儿了,还不走?”

    内宫守门太监可比刘三儿这种引人进宫的太监值钱,刘三儿哪敢得罪他们?又是一个劲的哈腰喊了一串的哥哥。

    身后的热闹跟宫里无关。走在狭长的宫道上,仿佛连头顶的太阳都失了几分热度。

    翊坤宫与永寿宫就是前后宫,现在一修就直接成了一个院子了。赵全保领着完颜氏穿过前面的永寿宫时,崭新的红漆立柱还散发着淡淡的新漆味儿。新殿,新宫,新门槛。

    完颜氏一直以来只听说永寿宫在修,如今修好的永寿宫近在眼前,她才仿佛刚刚品尝到当今万岁对贵妃的爱重。

    新房子才更配新的主人。

    当今修的与其说是永寿宫,不如说是向紫禁城昭示,他是新的主人。

    只是承载这份不可言说的意义的,不是长春宫的皇后,而是永寿宫的贵妃。

    完颜氏突然发现她一点火气都没有了。不管是允祯惹怒皇上要她腆着脸进宫来给他收尾,还是要对昔日身份地位皆不如她的贵妃行大礼参拜。

    她不丢人。有皇后在,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丢人。

    赵全保笑呵呵道:“福晋,咱们到了。您先在这里站一站,奴才去通报。”

    完颜氏笑道:“公公客气,公公请。”

    晚上,四爷一见李薇就问:“下午跟十四家的说了什么?”看素素的神色,好像挺高兴的?

    李薇无比吃惊,几乎是不用他再问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

    完颜氏几乎没有提起十四爷。她一进来,李薇就说了太后的身体好转,太医说已经好了,只是要再养一养。完颜氏就呼了句佛号,说都是万岁保佑。

    然后转头就说起了她儿子。

    完颜氏生的孩子不多,但两个都是儿子。

    四爷听了道:“十四的儿子?”

    李薇点点头:“听完颜氏的意思,好像是也想把儿子送进来进尚书房。”完颜氏今天在翊坤宫坐了半个时辰,全用来给她儿子拉票了。

    四爷盘算了下,问:“十四家的长子好像叫弘春?”

    李薇在完颜氏走后已经做过功课了。十四爷家并不缺孩子,除了完颜氏的两个,还有七个,其中舒舒觉罗氏生了五个,伊尔根觉罗氏生了俩。

    而且,所有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只死了一个女儿。

    就凭这个,完颜氏就不是个坏人。盖因十四爷实在不像个明白人,跟他哥没法比。十四府上不死孩子,完颜氏和舒舒觉罗氏都有功。

    四爷在听她说完,更多的是说完颜氏的好话,他就知道素素这是又觉得完颜氏好了。她最爱说这人心眼正不正,完颜氏在她眼里估计就是个心眼够正的。

    他好笑道:“好,好,朕都听懂了。完颜氏这人不错,她养的儿子也不差,那就让她把儿子送进来吧。”

    李薇马上闭了嘴,惶恐道:“万岁,您不能只听我一个人胡说就做决定啊。”她跟完颜氏又没关系,夸完颜氏也是想替十四爷在四爷这里挣点印象分。

    别看四爷好像对太后和十四都犯别扭了,要不是他看在眼里的人,他才没这么闲功夫呢。

    这对兄弟,她对十四使不上劲,只好冲着四爷使劲。不说让他让步,稍稍别钻牛角尖就行。十四爷也就是恃亲行凶,未必就真有什么不敬的心思。

    四爷大笑:“哪有说自己是胡说的?”

    他看她是真着急了,就安慰她道:“朕原来就打算办官学,八旗子弟想来的都能来。十四算朕破个例,弘春和完颜氏的弘明都能进尚书房。”

    四爷果然没打算跟十四真的闹起来,他们要真的闹翻了,憋着使坏的人多着呢。

    说干就干,四爷第二天就让人写条陈,还把十四喊来留他用膳,做足了姿态。另一边,太后也‘好转’了,李薇去的时候就听说‘太后能坐起来了’,还跟皇后和她说了两刻钟的话。

    大概太后也觉得皇帝儿子拗不过,出错招就赶紧改吧。

    得知太后病愈,四爷高兴的还去奉先殿给祖先磕头。于是朝野内外都说皇上孝顺。

    当时就在太后身边的李薇却看到,来人报喜一样把这个消息说了,太后面露喜色,还感动落泪,却跟着就说病中情绪起伏太大,让她和皇后都出来了。

    李薇暗自叹气。开始是太后做过了,现在却是四爷过了。

    谁都不会喜欢成为别人刷好名声的工具的。

    四爷大概还是心里带气吧,非要把气撒出来才行。

    晚上回到养心殿,果然四爷心情不错,不停的给她挟菜。等用过膳,他又让人把今年新供上来的荔枝、樱桃和草莓等端出来,跟她分吃。

    “好吃吧?今年的荔枝特别的甜。”他笑道。

    她让他这么一口口的塞,都来不及吃了,最后不得不跟他互塞。四爷让她连着塞了几口樱桃草莓,明白过来了,他两颊鼓着没办法说话,只好一个劲的笑着点她。好不容易都咽下去了,道:“朕头回喂人,不熟练,再让朕试试。”

    然后他再喂她,就总盯着她的嘴看,时不时的问一句:“吃完了吗?咽了吗?”

    让他盯着她连嚼都不敢了,怕丑。

    包着嘴一动不动的慢慢咽,就这他还是盯着看,她气得再拿草莓喂他,喂得他避不开就握住她的手:“好,好,朕不看你了。”

    他根本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看她出丑!

    他笑了一场,就说朕不看了,朕去写字。

    看他这个‘活泼’的样子,就知道他前两天的坏心情都不见了。太后让他噎了,估计十四那顿饭吃得也不会太开心。

    她跟过去,见他今天写的是行书,自在洒脱,那份快活劲都快从纸上跃出来了。

    写完大概真的很开心,他又挽袖子让王朝卿过来侍候,调了一排的颜料开始作画。画的却是圆明园的春景。

    一副春溪图画完,她以为他要收笔了,他却看着她道:“忘了素素了,朕早说要给你画一幅。”他换了枝小笔,重新铺纸,画了一幅春溪桃花图。

    虽说四爷画的都好看,但这一幅最好。

    因为这幅是他特意按照永寿宫挑画时的风格仿的,桃花灼灼。

    四爷画完就让人小心看着,问她是要裱起来挂在永寿宫,还是做成屏风?

    她站在他身边:“都要。”

    这样的画,他为了让她喜欢才画的,她要墙上挂一幅,炕上再摆一幅,最好屋里再摆一幅大的。

    四爷笑道:“都由你。”

    永寿宫已经修好了,四爷的意思是挑个吉日就让她搬过去。

    “翊坤宫来往不便,你也能少走几步。”他道。

    李薇就说已经让人收拾东西了,什么时候搬都行。

    “翊坤宫也不住人了,两边都给你留着。”四爷早就是这么想的,“这样你喜欢哪里就住哪里,额尔赫也能住得宽敞点。”

    这么着翊坤宫可就跟长春宫差不多了,就差前面一排倒座房。

    李薇在看修好的永寿宫时也觉得不大对头,这么着一弄成了前殿后寝。永寿宫成了前殿,翊坤宫是后寝殿。

    这样,规制上大概就有问题了吧?

    四爷这么说,她也不能照他说的办。李薇打定主意全都搬到永寿宫,外人怎么说,她自己先要不能给人留话柄。

    只是他的心意真是叫她不知说什么好。整颗心都是酸的,好像糖吃多了,甜到发酸。

    她靠到他怀里,他就这么下意识的直接伸手搂住她。

    四爷,你对我真好。

    以前也是这样,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点点的心意,她却每次都吞不下,连三赶四的咽也会溢出嘴角。

    从她是个小格格起,每回都赏很多不合她身份的东西。多的让她都诚惶诚恐,感慨再三这是四爷的真爱。

    现在她是他的贵妃了,他还是给她的东西总是多的让她接不住。

    四爷本来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书做睡前阅读,却慢慢感觉到怀里的重量在加大,低头一看她都快整个人躺到他身上来了。

    不得不放下书,搂着她哄道:“这是又耍赖呢。”说着下意识的去看屋里的钟,见已经九点四十了,就拍拍她:“好了,朕知错了,该睡了。”说罢轻轻把她推起来,下床去屏风后小解。

    回来后,玉瓶已经带着人铺好了床,屋里的灯也只留了一盏。

    四爷上来,床帐被合上,听着宫女们退下去的声音,屋里的门关上了。他掀开被子让她进来,她悄悄的滚进去,偷偷的笑。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外面就是守夜的太监和宫女。

    四爷伏在她耳边轻笑着说:“笑什么?”一边伸手去咯吱她。

    她在床上扭得像条蛇,又不敢笑,又躲不过他的手,滚到床里又被他给抓回来。最后嗓子都冒烟了,眼泪也笑出来了。

    黑夜里只看到他在对面也闪着一口白牙,呵呵的笑着。

    他伏下来,她迎上去,两人亲了一口。

    两人的嘴合到一起,含着彼此的舌头,吸吮缠绕,啧啧的水渍声在床帐内响起,伴随着压抑的粗喘。

    一吻毕,两人分开了有半臂远。

    她看着门外的动静,虽然明知不会有人进来,但这种做贼一样的感觉特别刺激。

    她轻轻嘘了声,慢慢解开领口衣襟。

    他就像在等着她一样,坐在那里看她抬起手臂解开颈后的肚兜绳子。肚兜往下滑,但是背后还有一个结,她挺起胸背过手去拉开绳结,不料他却趁这个时候凑上来,在她的胸上亲了一口。

    然后往下滑,含住她的乳|尖。

    她微微往后仰,被他抱住拉到怀里。他的头一直埋在她的胸口,像吃奶的婴儿一样亲舔吸吮。她搂住他的头,小声说:“乖乖,不急,慢慢吃。”

    他埋在她胸口的头一顿,跟着含住乳|头狠狠吸了一口。

    她忍不住想笑,他抬头起低声沙哑的说:“越来越不像话了。”

    说是不像话,他也不像很生气的样子。

    一夜过后,早上起来时,他还要悄悄提前下床,在床后的衣箱里拿衣服先给她披上,再喊人进来侍候。至于床上的肚兜里衣,则悄悄被她藏在了被子里。

    等他走后,她再叫玉瓶进来,偷偷把这些带回永寿宫。

    晚上,她悄悄跟他说:“这简直像在偷情。”

    他正在看《金丹大要》,闻言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再赶紧收住,看看周围无人就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下,低声道:“收声。”顿了下,他笑叹道:“叫你这么闹着,朕这仙也不必修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要严肃活泼,这章只写了桃花,大家只要赞美桃花就行,然后今晚继续三更

第334章 快乐的四爷

    四爷的好心情就跟这艳阳高照的天空一样晴朗。

    他高兴了,自然就希望他关心喜欢的人跟他一样高兴。先是连着给远在江南还没回来的十三爷写了好几封的信,说京里很热,江南想必很凉快吧,朕好羡慕你啊。

    再把十四叫进宫来摆着哥哥架子温柔的教训了他一顿。教训完,他让完颜氏进宫看太后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要是十四能憋屈死。

    果然,黄太医很快报上来说十四贝子上火了,嘴上起泡,口里长疮,牙龈肿大。太医送上来的折子上说‘右颊如塞杏’。

    四爷十分关心弟弟,特意把养心殿的太监派去照顾十四爷。李薇在一边听着他交待带队的张起麟,说要十四爷‘少食’,‘不可食辛辣之物’,‘常饮苦茶’,还赐了一大包的苦丁让带过去。

    张起麟回报说天天都劝十四爷喝呢,四爷欢乐的说喝完朕这里还有,接着赐就是。

    黄太医给十四爷开了不少的药,没事还让他嚼花椒止疼,说是古方。这些十四爷都写在请安折子上了,四爷笑呵呵的带回来给她看,还指着念,道:“十四这是带着气呢。”

    十四爷带气请四爷赶紧把黄太医和张起麟都领回去,‘弟位卑,不敢受也’。弟弟官卑职小,太医院院判和万岁您的养心殿副总管都用不起。

    四爷乐得足足笑了一晚上,然后写道让十四安心养病。

    她就不明白了,十四爷就是牙疼,他这么高兴干什么?四爷就跟她说,十四打小就怕牙疼,换牙前长虫牙了,先帝禁了他一年的甜味点心,一口都不许他吃。后来换完牙倒是好多了。

    “没想到他现在孩子都一群了,还牙疼。”四爷很怀念的这么说。

    李薇总觉得他是认为这是十四爷在向他撒娇(不可能!),但她真心觉得四爷是想太多了。

    隔了两天,黄太医奏报说十四爷的肿疼消了,但他发现十四爷并不是简单的牙疼,因为右侧后槽牙的牙龈处‘触之有骨’。

    不过他在后面就附上说查过很多病例了,十四爷不是个例,很多成人都会在牙龈那儿摸到多长的骨头,多数都是包在肉里的。有的会渐渐长出牙来,有的不会。

    这不就是智齿?

    四爷听说后也去翻了好一阵的医书,还很有实践精神的摸了他自己的牙龈。

    李薇就看他看看书,叫苏培盛取水洗手,然后伸到嘴里摸自己。她=口=着,突然有不祥的预感。悄悄的起身躲到了别的屋子去。

    四爷摸完自己的牙,洗手后想再找个参照物,一抬头,人呢?

    问苏培盛:“贵妃呢?”

    苏培盛作怪,悄悄指了下隔壁。

    四爷就看那边屋里只点了一盏灯,这是怕他发现。“机灵鬼。”他笑道,起身进去,苏培盛看着就让人都随他退下。然后就听到屋里万岁哄贵妃的声音。

    “让朕摸摸看看。”

    “不怕,朕轻轻的?”

    他赶紧加快脚步,看着所有人都退下后才悄悄掩上门。

    屋里,李薇都在装睡了,他进来就坐在她身边。她还故意背对着他,他就伸手扳她的肩。她感到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唇边,就闭紧牙关不放开。

    听到他在那里笑,轻声哄她:“让朕看看……不怕,朕轻轻的……”

    不是轻不轻的问题,张大嘴让他伸进去摸太难看了。又不是在床帐里两人玩游戏。

    他就这么一边笑一边坚持要摸她的牙,最后她只好坐起来说:“先让我漱口。”结果门外都没人了,她也不叫人,自己倒了盏茶狠狠漱了口,才坐在灯下说:“摸吧。”

    不过还是不忍看她的丑态(虽然她看不到),眼睛闭得死紧。

    四爷的手指看着细长,伸到嘴里就显得很占地方,两根就挤了,想去摸后槽牙的牙龈还要再往里伸,最后他两根并到一齐,一边哄她:“放松……不怕啊……”一边把她的后槽牙摸了个遍。

    等他的手指抽出来,她的嘴都张得疼了,他的手上也沾了不少她的口水,顺着手腕往下流。

    他亲自去兑水,洗过手后再拿毛巾过来帮她擦下巴和脖子。

    “摸出来了吗?”她也好奇了。

    四爷道:“朕有一块小的,你倒是没有。”

    没智齿好幸运。她不由得庆幸起来,看黄太医给十四爷治牙,好像也就是不停的喝药消肿。切开牙龈拔牙这么高能的事现在好像还没有。

    她森森的感觉在清朝要好好保护牙齿。

    让他摸完牙龈后,她足足有两天不敢在他面前张大嘴,连笑也是侧身掩口,就是怕让他想起她那么失态的场景。

    隔了几日,四爷好像明白了。这天晚上,他就故意当着她的面吃东西,还喂她,又是把她的嘴塞得满满的。

    她被他塞得都快含不住了,用手帕掩着嘴想避开等咽下去再回来,他还拉住她道:“朕不嫌弃素素,素素什么样,朕都喜欢。”

    还不是你故意作弄我?

    李薇从来没吃过这么辛苦的草莓,好不容易都吃下去了,四爷作势还要喂她,吓得她连连摆手。

    “不吃了?”他笑道。

    “不了,不了,今天吃得够多了。”她捂着嘴说。

    十四爷病愈后自然要来谢恩,赵全保跟张起麟打听完,回来跟李薇学,边笑边说:“张起麟真的让十四贝子天天喝苦丁茶。”

    李薇一听之下简直太同情十四爷了,有时这些奴才说是遵照圣旨,就真的死板得不得了,一点折扣都不肯打。

    照这么喝什么火都能给下去。

    十四爷经过这次的事后,好长时间都躲着四爷走,请安折子也规规矩矩的了。

    与此同时,仍然住在宫里的十五和十六都冒了出来。

    四爷给弘晰等人选的师傅就有十五和十六,让这两个小叔叔带着一群大侄子。

    辈份在那里放着,倒没有不听话的事发生。宫里的孩子都是很好管的。

    四爷也去看过几次上课的情形,回来就怀念说他教过十三数学,也给十四补过课。李薇想说你还教过从额尔赫到弘昀,连教案都写了好几箱。

    她可记得当时被他的教案弄得只能做复读机的先生们。

    “现在没时间了。”他失望的叹气,“要是有时间,朕也能去给他们上两节课。”

    那您的学生们就要痛苦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35章 雍正钱

    挑了个吉日,李薇从翊坤宫搬进了永寿宫。

    只是从后面挪到前头,行李什么的早就都搬过去了。她会在今天郑重其事的‘搬’过来,都是因为四爷。

    早在几天前,他就跟她说最近有两件喜事要办。

    一是十三爷就快要回来了,二是她搬宫的大事。

    前一个她可以理解,当即就让人去怡亲王府送信。后一个……真的有这么重要?

    但四爷表现的就是这么重要。他不但让钦天监送来选好的吉日,亲自圈选了一个,甚至还让张起麟来亲眼看着她搬。

    “奴才这就回去了,贵主儿如果有什么话,奴才可以带给万岁爷。”张起麟笑着说。

    李薇把准备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她端端正正的对着养心殿行了个大礼:“万岁大恩,臣妾难报万一。”

    这番作态十分合适。就算是形象工程,有时也是必须的。

    至少她这样一来,张起麟看着就感动了(真假不知),他也端正的对李薇行了一礼,正色道:“奴才一定把贵主儿的话带给万岁。”

    李薇客气的请他慢走,让赵全保去送。回屋就准备把身上这一套给脱了。

    玉瓶和马佳氏一起进来侍候,人人脸上都是合不拢的笑。“主子,大家还没过来给您磕头呢。”玉瓶说。

    李薇想想这也省不了,先把头上的几根大钗去了,再出来受了众人的礼(宫女一遍,太监一遍),说了中午一人赏一道菜,皆大欢喜。

    回屋没停一刻,汪贵人和耿贵人来贺喜了。玉瓶听了就皱眉,让通报的人先等等,进来对她说:“主子要是不想见,我就去让她们先回去?”

    马佳氏连忙说:“要我说,主子还是要去见见的。今天来的人只怕是不少。”

    正如马佳氏所说,一天下来东西六宫的人都来遍了。除耿氏等人是亲自来的之外,长春宫派人赏了两个梅瓶,太后赏了一盒藏香。

    李薇不得不忙着谢恩回礼,长春宫是她亲自去的,太后那里,她让额尔赫跑了一趟。

    上次太后生病,好了之后就跟西六宫疏远了。听说长春宫好几次一大早去请安都被拒之门外,相当不给脸。

    宫里本来就没有请安问好的规矩,不管是给太后还是皇后。

    先帝那会儿后宫皇后缺失多年,多少有点礼崩乐坏的滋味。再加上当时的太后,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先帝并不怎么乐见妃嫔们去讨好她。

    不是说太皇太后当时在后宫里是个没人理的小可怜,有先帝孝顺比什么都强。但除先帝外,后宫妃嫔等都刻意的跟太皇太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当时先帝后宫中所有的联系都是先帝。是先帝做了太皇太后与后宫妃嫔之前的桥梁,像个好儿子好丈夫那样,做婆媳之间的润滑油。

    而不是反过来,由媳妇们孝顺婆婆,来让先帝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在平民家庭,媳妇未必会这么孝顺。但这是皇家,妃嫔们都要玩命的往身上套美德,怎么会让先帝这么‘辛苦’?

    但先帝显然是愿意这么辛苦的。

    太后就曾经在闲聊时说过。那时是新年,太后那里坐满了人,自然有人问要不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后就笑道:“太皇太后爱清静,不爱一堆人围着她。”

    等无关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自家人时,太后就解释了下:“太皇太后只说蒙语,以前先帝在时,我们跟太皇太后说话都是由先帝来传话,太皇太后跟我们说什么,也是让先帝说。先帝不去时,太皇太后也不乐意我们太多人过去。后来宣太妃搬进去了,我们跟太皇太后说话才方便点了。”

    所以当先帝去世之后,太皇太后跟太妃们之间的交往就变得很少了——语言不通就是个大头。何况当时讨好太皇太后还有个先帝的原因在,当今万岁自有亲额娘,他们讨好太后就行了,太皇太后继续供着呗。

    既无交情,也无必要。太皇太后那里彻底冷清了下来。多亏四爷也是时常看望,还有太后和宣太妃与太皇太后同居一宫,衣食住行都无人敢怠慢。

    李薇也是最近才明白的。先帝当时真的把后宫给全都攥在手心里了。太皇太后和太妃们都要靠他,四爷等儿子和太妃们之间也要靠他来牵线搭桥。

    没有先帝,后宫里简直就是一盘散砂。太皇太后成了纯摆设,太后和太妃们各自抱团。

    由此可见先帝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物。由后宫可知前朝估计也差不多。

    四爷曾经感叹过,他的兄弟们虽然难办,但好歹都没联合到一起,而是各自为政。连亲兄弟都分道扬镳。比如老五和老九,比如他和十四。

    他这么说只是纯感叹,李薇却从最近的体悟中猜测,这其实也是先帝做法的后遗症?

    但她却没把这话跟四爷说。

    四爷不像先帝还好,他要是跟先帝似的,后宫就算了,她在后宫又不打算交朋友。他要是把她的儿子们给搅散了,让他们跟四爷和十四似的,她去哪里哭?

    太后其实跟西六宫没矛盾,这个矛盾是先帝朝和四爷交接引发的连锁反应。太后这里已经算是反应慢的了。

    换了个新皇帝,前朝后宫都有很多人不习惯。

    四爷刚登基时,他与太后都被这巨大的惊喜给震住了,长久以来母子二人间的生疏和隔阂都冲散了。

    但到了雍正元年,四爷越来越像个皇帝,他对旁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时,周围的人都不得不开始适应改变后的他,太后的适应就显得有些疼痛了。

    李薇把自己代入太后想像了下,以前四爷不但做为她的儿子要孝顺她,还要尊敬做为先帝妃嫔的她。

    而现在先帝已逝,四爷成了九五至尊,天下第一人。

    太后因先帝而尊贵,当失去先帝后,她已经失去最大的倚仗了。四爷孝顺她可以,不孝顺,或者不够孝顺,都没有人能指责他。就像四爷拿太后来刷孝子,外面的人都会顺着四爷的表现去夸奖他,太后本人肯定不是滋味。

    太后从看丈夫的脸色变成了看儿子的脸色。

    她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在她调整好自己以前,估计跟四爷还有得磨合。

    所以,李薇肯定不愿意把脸送上去给太后打。明知这矛盾解决不了,她何必充圣母呢?让额尔赫去是因为太后不会给孩子难堪。谢个恩而已,一会儿就回来了。

    果然等额尔赫回来就说在太后那里一切顺利,私底下叫跟她的嬷嬷来说,说的也是一样。

    “太后极疼爱二公主,一见就拉到身边说话呢。”嬷嬷笑着道。

    李薇算是放心了。

    她跟四爷提过,暂时想避着点宁寿宫。他点头说:“最近你也忙,少去也可以。”

    至于皇后不停的去让太后打脸,四爷没提,显然是不打算管的。

    如果他要管,肯定会提醒暗示皇后别再去了,那打的不只是她的脸,也有他的脸。

    有时李薇很同情四爷,她觉得他的理想乡永远不会到来。就算他现在是皇帝了也做不到。可当他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了,就会要求身边的人也一样做到。

    这太难了。

    等搬宫的事都告一段落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李薇发觉今天这个时间了,养心殿还没有派人来。等她想起来问问玉瓶时,才看出来玉瓶他们已经着急很长时间了。

    因为今天中午四爷就没有赐膳。

    李薇失笑,玉瓶却是实打实的担忧:“主子,平常万岁就常常赏菜给您,今天的好日子,怎么却……”

    李薇摇头,安慰她道:“只怕是万岁那里一时忙得分不出精神来,别想太多了。”

    只是一次没赐膳,她可不会就担心自己失宠了。

    不过昨晚今早都没预兆,说明这件事来得十分突然。四爷最讨厌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麻烦,他喜欢有规律的事,一切问题都应该井井有条。

    如果她猜得没错,现在养心殿肯定就像阎王殿了。四爷就是阎王老爷。

    她见玉瓶还是忐忑不安,想想刚搬宫不能再人心不稳,干脆晚上再让人加菜。

    然后,九点四十的时候,张起麟匆匆赶到了永寿宫。

    李薇顾不上多收拾,观张起麟的神色就知道养心殿那边的人已经受了一天的惊吓了,都有点惊弓之鸟了。

    她交待额尔赫看好弟弟,早点休息就跟张起麟走了。

    养心殿里确实静得吓人,杵在屋里屋外的太监宫女全都噤若寒蝉。四爷坐在屋里,也没看书,好像就是专心在等她。

    果然气大了。

    看到她进来,他笑道:“晚了,扰了你睡觉了?朕想找人说说话,才让人去喊你,没想到都这么晚了。”说着他看了眼钟表,好像表上的时间他确实没想到。

    李薇轻轻走进来,苏培盛就悄悄带着人退出去了。

    她笑道:“我睡得晚。而且今天搬到永寿宫,弘昤换了新屋子睡不着,刚才还在闹我呢。”

    四爷想了下才恍然道:“对了,你今天搬宫。唉,朕真是过糊涂了。”

    李薇挨着他坐下,握着他的手说:“爷这会儿用过膳了吗?”

    四爷冷笑,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句:“那些人都想把朕给气死,谁有功夫想想朕用膳没有?”

    李薇不由得说:“别人对咱们不好的时候,咱们更要加倍的对自己好才行。”

    四爷大笑,笑声中多了几分痛快:“说的是。那些人就想看朕的笑话,朕就偏不让他们看!”他对外面喊,“苏培盛。”

    苏公公赶紧进来:“奴才在。”

    四爷还真的认认真真的点了一桌菜,四凉八热两汤两粥六面点。作为一顿夜宵是真不少了。

    苏培盛很快带着人摆了满满一大桌,但四爷坐上去后却不急着吃,而是一手拿着筷子,一边跟她抱怨。

    先是说八爷,面憨实奸,从小就不是个好种子。小时候在宫里他都让他骗了,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不过是个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良妃生养他一场,比不过一个女人!”四爷恨道。

    之后又说郭络罗氏,不孝婆母,以下犯上,嫉妒,妨碍子嗣。

    然后八爷明知郭络罗氏是个这样的人,还一门心思听她的话。夫妻两个蛇鼠一窝。

    “臭到一块去了!怪不得老八也不嫌弃郭络罗氏生不出儿子,气死良妃也不在乎,这两人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

    李薇听得似懂非懂,不知道到底是八爷给他找事,还是郭络罗氏找事。

    她只好顺着他的话说,结果她一顺着,四爷又说:“朕记得郭络罗氏曾经也给过你难堪?”

    李薇依稀仿佛记得有过那么两回,不过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她要做的是降火而不是浇油,赶紧道:“平常交际,总有个合不合脾气。我跟郭络罗氏就是不合脾气的。再说,当时她在园子里跪过我一回,有这一次我这气早平了。”

    她绘声绘色的说郭络罗氏是怎么跪她的,她又是怎么爽的。

    终于把四爷给哄高兴了,他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笑道:“正是!就该这么对她!”

    李薇抹汗,心底松了口气。

    当夜无事,可第二天,不等她回永寿宫,就听到主殿那里隐约传来的四爷的咆哮声。

    让她一下子就不敢走了。

    前殿和后殿紧紧挨着,中间只有一道半间屋子大小的走廊连通。但实际距离跟隔着条走廊的两个教室差不多。

    前殿的动静一传出,后殿这边霎时也安静下来了。

    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屏住呼吸,一步也不敢走动。这样一来,前殿的声音就听得更清楚了。

    四爷正在骂:“像你这么不忠不孝的东西!先帝当年就不该饶过你!”

    “专会踩着人往上爬!当年的直郡王,裕亲王,个个都是人家落魄了,你踩上去了!”

    “你就真当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你的盘算?!”

    “现在你又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

    ……

    如果不是这个时间地点,李薇真的会发笑。四爷这么严肃认真的人,会在骂人的中途突然j□j去一句哩语,可见是已经气糊涂了。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大概这周围只有她一个还能笑出来,仔细瞧连玉瓶的脸都白了,站得离她越来越近。

    当前殿的声音小一点的时候,玉瓶赶紧道:“主子,咱们先走吧?”

    怎么走?从东五间出养心殿,你以为不用被四爷看见?

    玉瓶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了,但她还是怕的想让主子赶紧离开。万岁正在那边发火,谁知道这火不会烧到后面来?

    ……

    “滚!!”

    正这么说着,前殿又传来四爷的一声大喝。

    李薇小声安慰玉瓶:“没事,你看万岁这火发完了。”

    玉瓶刚刚放心一点点,就听到一串脚步声往后面来了。苏培盛跑在前头,当着玉瓶越发煞白的脸小声又迅速的说了句:“万岁过来了。”说完,后面已经能看到四爷了。

    他躬身退下,李薇也让玉瓶下去。她这样御前侍候就是找死。

    四爷的脸颊上青筋乱跳的进来,李薇知道他发大火,自己却一点都不害怕。她不知怎么的就是有这个自信。

    他绝不会拿她当出气筒。

    四爷往后走也是记得素素还没离开,他这会儿谁都不想见,看见谁都想让人拖出去打板子,刚才苏培盛挡在他前走,他都差点让人拖下去。

    李薇迎上来,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大步往里走,扔下一句:“都滚!”

    后面的顿时没有一个敢跟上来了。

    李薇跟在他身后,感觉就是像跟在一头发怒的雄狮后面。

    进来坐下后,她给他倒了碗茶轻轻推过去,他端起来一口气就喝干了。

    刚才骂那么久,肯定口渴。

    她见他坐下还在气得喘粗气,脖子上的筋都在跳,就伸手把他领口的扣子解开了。

    四爷不觉松了口气。

    她再去摆了个热毛巾拿来给他擦脸。

    这么一串下来,他看着是好多了。刚才进来时,那脸色就像高血压,额头是红的,脸是白的,拳头攥着隐隐发抖。

    她这时站到他身后,轻轻的给他捏肩,只感觉手下就是一块石板,硬得一点都捏不动。

    她只好掂脚使力。

    恰好对面就是梳妆台,妆镜正好对着她,四爷一眼扫过去,一下子就想笑了。

    他从肩上把她的手拉下来,把人给拉到前面来:“坐着陪着朕就行。”他道。

    这一笑,火气也散了。

    四爷喊人,苏培盛麻利的进来就站在门边上,也不敢进来。

    “去看看允祀是不是还在磕?让他不用磕了,回去思过吧。”四爷道。

    李薇才知道从刚才八爷就在前殿那里磕头,这至少有五分钟了吧?

    苏培盛快去快回,说已经把八爷给劝回去了。

    四爷嗯了声,苏培盛见再无吩咐就退下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四爷也不说话,她也就安静的陪着他。

    过了会儿,他看到榻边放雍正钱和丝绳的笸箩,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条她编的雍正钱。

    有些暗的室内,崭新的雍正钱也闪着黄澄澄的光。

    “……你编了这么多,做什么用啊?”四爷突然轻声问她。

    李薇道:“过年时让弘昐他们玩骰子用。我总觉得用金银没有用钱实在。”金豆子,银角子,在她眼里始终装饰性大于使用性。倒是雍正钱让她更有‘钱’的感觉。

    四爷笑了下,把这串钱放下:“是啊,铜钱实在。老百姓用钱的多。”

第336章 十三

    外面天都黑了,李薇悄悄往里屋看一眼,四爷还在摆弄他面前的银秤,炕桌上摆得满满。他都这么弄一天了。

    她也一天没回去了。

    轻轻叹口气,她把玉瓶喊到门边,让她回永寿宫看看。

    “跟额尔赫他们说我在养心殿这边,让他们照顾好自己,看看宫里有什么事没有?”她嘱咐道。

    玉瓶点点头。

    她回到东五间,四爷可能是听到刚才的话了,抬头道:“让苏培盛跟着一道去。”

    苏培盛赶紧进来,外面自有人去喊住玉瓶。

    四爷放下手里的笔,闭目想了下说:“告诉二公主和五阿哥,就说皇阿玛和额娘这里在忙正事,让他们先自己玩。等忙过这一阵,皇阿玛带他们去景山玩。”

    苏培盛学了一遍,四爷点头,再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就说:“今天太晚就不赏点心了,记着从明天起,二公主和五阿哥一人多一碟萨其玛,一碟鸡蛋糕。”

    这个孩子们一定高兴。

    宫里管孩子管得相当严,甜点心不能多吃说是怕坏了胃口不吃正餐,这个道理对,所以李薇就默认了。

    能每天一人多两碟点心,简直就是过年。

    李薇就笑着说:“我也馋了,让他们先拿两碟来。”

    四爷正准备拿起笔继续工作,听了一顿,放下笔道:“那就让他们送奶茶来,朕也歇一会儿。”

    李薇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把他拉去换衣服。他在榻上盘上一整天,袖子衣摆上都是墨渍。手腕上也有。

    四爷都由她,站在那里任她摆布。

    换过衣服洗过脸,她又把他按下来让他泡脚捏肩。

    等奶茶和点心送上来时,四爷已经靠在榻上半闭着眼浑身舒泰的养神了。李薇这才让人把炕桌搬下去,嘱咐他们上面的东西一个都不要动。

    四爷睁开眼睛道:“不用,都收了吧。”他长叹一声,“朕算清楚了。”

    他接下来就认认真真的静静吃点心喝奶茶,三寸长的萨其玛两口就吃完了,看得出来是真饿了。

    上午他发了那场火,把八爷赶走后就没再回前殿去,还让前殿的人都走,给所有人都放了大假。可在东五间里,他却让人搬来很多东西,先是伏案算,算到晚上好像得出几个不乐观的数字,眉头皱得死紧,要不是他不炒股,她都要以为他把房子车子存款全赔光了。

    然后就让人拿银秤出来秤银子,还嫌宫里收的银子太纯,让苏培盛去外头找外面百姓用的银子。

    李薇看那会儿苏公公的神情就是‘奴才真的办不到啊’,但四爷是皱眉瞪眼低头算账时直接吩咐他的,所以苏公公一句废话没有就出去了,逛了一圈回来还真让他找着了!一手五六个乌扑扑的碎银块,总合有没有二两都难说。

    但四爷一点都不嫌弃,还为这二两又赏了他十两。

    李薇在旁边都觉得苏公公真是太能拉仇恨了。估计外头看到的太监没有不羡慕的。

    之后他就一直埋头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大事,碍于他之前发的那场火,没人敢去捋虎须。李薇自负两人感情深厚,但看他那样也没在六点的时候提醒他吃饭,只是哄他喝了一碗奶|子。

    这会儿看他终于肯吃了,李薇高兴的给他挟了个粘豆包,问他要不要再来碗饭?

    四爷这会儿已经解了饿劲了,闻言摆手,想起素素为了陪他到现在也没吃,就改了口:“让他们上个素锅吧。”

    素锅上得极快,汤是现成的,放了蘑菇、青菜、粉丝、豆腐、鹌鹑蛋等。

    四爷端着碗汤慢慢喝,一边用笊篱给她捞锅里的菜。

    看他慢慢又吃了两个粘豆包,李薇才算是放心了。四爷的饭量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再多吃了他就该顶心了。

    她也放了筷子,让人把膳桌撤下去。

    怕他继续坐着生闷气,漱口过后她就把他拉去写字了。其实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八爷到底是触着四爷哪根筋了。四爷对那几个兄弟目前都是考验观察期。像三爷那样四爷一登基就过来跪舔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有些自己的气性在。

    只是四爷现在身份不同了,想跟他硬碰硬的都要掂量掂量。

    她也好奇,就是觉得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四爷今晚写的全是斗字。大字小字写起来都难,斗字尤其需要运气。四爷就双腿跟站桩似的分开与肩同宽,一手提笔,一手撩着袍子角背在身后,跟着一气呵成。

    从他的字上看,他心里还是憋着气的。字都龙飞凤舞,个个都有种纸太小,字快要写出去的感觉。

    看着让人都替字难受。

    一边侍候的王朝卿的汗都快下来了。李薇看他每回裁纸都比上一张大一圈,但好像他铺多大,四爷能写多大一样。

    大概还是他心里的念头。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李薇心里突然冒出这一句。只是大圣这话说出来带着狂,四爷这字却带着惆怅和憋屈。

    这一晚上,他写字写到了十一点。第二天一早就去前头了。

    李薇昨天没回永寿宫,今天早早的就赶回去看孩子。十点的时候突然听赵全保说,养心殿送了口谕给长春宫。

    干嘛呢?

    赵全保脸色古怪的说:“好像是让皇后把八爷福晋叫进来训斥……”

    李薇:“……”无言了。

    屋里的人,包括额尔赫都看着她,显然都觉得这节奏画风都不对。

    八爷福晋并无明显劣迹。嫉妒过头管着八爷不让生儿子——但现在已经有了。

    对良妃不敬,气死良妃——这是流言。

    总之,全都站不住脚。

    但四爷好像就是别着了。骂完八爷还要再把郭络罗氏拉出来再骂一顿。

    李薇见一群人都看着她,心知四爷这是气糊涂了,他就不该跟一个女眷认真。皇上做这个,有些不够大度。不过他还知道让皇后去训斥,还算没真糊涂。

    她端正道:“郭络罗氏一向毫无规矩,皇后早该训斥她了。”

    ——四爷是错了,那她就要跟着他错到底。

    重要的是摆出姿态来,她在明面上表示支持,总比四爷一个人唱独角戏强。

    赵全保是个人精子,一看主子的意思就明白了。他出去就跟玉瓶商量,翊坤宫在这件事上是个什么立场。

    玉瓶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郭络罗氏好几次都给咱们主子难堪,难道我还向着她?”赵全保啧道:“你要不要这么缺心眼啊?”他顿了下,小声说:“郭络罗氏跟咱们主子有什么关系啊?到外头不能把这事往咱们主子身上拉。你可别犯这个傻。”

    玉瓶反应过来,跟着就犹豫道:“可主子的意思……”

    赵全保心知肚明,道:“主子是全听万岁爷的。咱们只要把差事办下来不就行了?”

    玉瓶没反应过来,赵全保指着她道:“你就是个傻子。这不是正好吗?皇后训斥郭络罗氏,咱们主子,那不是也要听皇后的吗?”

    玉瓶这才转过这个弯来。

    总之就是皇后在前头顶雷嘛。

    两人议定,各自下去嘱咐。可到了中午,长春宫发了懿旨,让西六宫的人去围观下午郭络罗氏被训斥。

    长春宫大姑姑亲自来请,李薇听她说完来意,让人把她送走,心道这回皇后干得痛快。就是要这么跟四爷站一块,他才会高兴的。

    长春宫里,庄嬷嬷自打张德胜刚才来了之后,就更发愁了。

    她心中不忿!贵妃天天被万岁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轮到这种得罪人的差事就想到他们皇后了。怎么有好处时不记得给长春宫留点儿呢。

    回到屋里,她对元英道:“主子,这可怎么办?”

    元英叹气,“能怎么办?就照万岁说的,去请她们过来。让大姑姑去翊坤宫。”

    早上,张起麟过来说让把郭络罗氏宣进宫来训斥。结果一上午她都在想怎么训斥好?这点上,曹得意和庄嬷嬷都认为以汉族女子七出中的嫉妒和不敬翁姑这两条为好。

    她就定下来了。为了避免郭络罗氏尴尬,她还打算到时先让人训斥,然后她再出来宽慰两句。

    结果,张德胜刚才又来了一趟,说是西六宫的人都来看。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啊……

    下午的长春宫的训斥简直就是草草走了个过场。李薇之前听赵全保悄悄说是张德胜后来又跑了一趟长春宫,就心里有准备了。

    果然这训斥也就是让郭络罗氏跪着,听内务府的嬷嬷过来读《女戒》,读一句就问郭络罗氏‘你知错吗?’,郭络罗氏跪在下头,腰背挺得比谁都直,朗声答道:“知错。”

    然后等读完了,嬷嬷行礼告退,皇后让人扶她起来,还要宽慰(……)。

    李薇真的很想跪。

    跟着她就告退了,想接下来皇后也不会突然风格大变的再训斥郭络罗氏一顿。她走之前,郭络罗氏过来行礼送别,但看她的神情,反倒是一脸的‘我是正义,你自惭形秽走了吧?’。

    李薇都开始怀疑她的智商了。

    ……她也有点怀疑皇后的。

    晚上见了四爷后,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把重点放在‘郭络罗氏从头跪到尾’上,希望能让他满意。

    可四爷的脸还是黑了。他腾的站起来在屋里疾步转圈,一副气没出好又憋回来的样子。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四爷都有点结巴了,“还想给她个脸面,朕就不让人去看着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的砸到屋外去。

    哗啦一声,院子里跪了一片。

    他目眦欲裂,还带着一点点的委屈问李薇:“你说,皇后到底在想什么?朕让人传了两遍话,还不够明白吗?她还不清楚朕是什么意思?”

    李薇张口想劝,皇后最多是想和稀泥,并非有心,皇后一向是这个脾气,不会跟人为难。

    不待她开口,四爷恨道:“朕早该知道!她这是……这是想显示她的大度、慈爱。朕就是个暴君!她这个中宫就是怕朕得罪人,在给朕补救呢!”

    屋里屋外都是人。

    李薇再坐不住了,起身轻轻跪到他脚边,拉着他的手说:“万岁息怒,皇后与您一体同心,荣辱、身家、性命都系在您的身上,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跟她的话正相反,她认为皇后可能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但此时只能往回找补。皇后真是贤后了,四爷是什么?就像他说的,是暴君?

    现在外面已经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了。

    也是四爷刚登基太急了,恨不能一口气河清海晏,万民归心。皇帝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底下人也不是全都只会挨打不出声的。

    过一阵,等他冷静下来就好了。现在刚登基,总要允许四爷兴奋一阵子。

    “万岁。”她轻轻拉他的手,给他使眼色。

    养心殿真心地方不算大,里外又都是侍候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呢。他在这里骂臣子没事,骂皇后就不行。传出去帝后不合那是大事。

    四爷闭目深呼吸几次,伸手用力把她拉起来。

    她牵着他的手坐下来,发现他的大手冰凉,气的都发抖。

    李薇瞬间心疼得不得了,把他的手拉到腰上让他搂着,坐到他怀里给他揉胸口:“胤禛,不生气。我来骂她,我把她叫进宫来好好的训斥一顿。”

    四爷还在深呼吸,握着她的手说:“不,你是贵妃,你来训斥官眷名不正,言不顺。”

    他搂了她一会儿,靠在她身上平复呼吸。

    “朕没事。”他说。

    李薇看他的神色,发现他是真的冷静下来了。而且,这种冷静带着一股久违的味道。

    是沉稳。

    就像重心终于落到了底,他好像重新变得沉稳了。

    她不知道感觉对不对。也可能是她早就盼着他重新变得沉稳了。最近他的反应实在太像中大奖后的疯狂。问题是现在没有人能给他踩刹车了。先帝不在了,太后不给力,她有很多事不懂,就像这次,她就始终不知道八爷到底是怎么惹着四爷了。

    只能他自己踩。可这就通常需要他先摔个大跟头,要摔得够狠,他才会明白过来。

    要是八爷这次真让四爷栽了个狠的跟头,那这次的事也算是值得了。

    李薇心道,犯次傻,换回清醒。真的太值了。

    当时,四爷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带着她写字,全是行书。如行云流水般,让她说就是笔意之间连绵不断,一篇字看着像是一个整体了。

    书画常放在一起说,就是因为书画是通的。看得越多越能明白这个道理。

    李薇说不了太清楚,她就觉得四爷这篇字看起来漂亮得不行,少了哪一个都不完整了。

    四爷写完了自己的,她在一边只顾着看他写了,自己写的就乱七八糟。他勾头看过来,她不好意思的说:“我重写一篇。”

    他让人重新铺纸,握着她的手一起写完这篇字。

    让他把着手,她的感觉更深刻了。顺着他的手势使劲后,写完一整篇她才发现刚才一直屏住呼吸了。现在写完才长出一口气。

    四爷放开她的手,笑道:“今天这个写得还不错,让人给你裱起来吧。”

    可她刚才却感觉到了,拿笔在其中四个地方点了下,道:“这些地方都断了。不好。”

    这个断也是很玄妙的,就是觉得写到这里的时候,字没接下去。不是指墨迹,而是笔意断了。下面是靠四爷接回去的,虽然乍一看并不差,是她写过的最好的一篇,但还是差了意思。

    四爷都惊讶了,抚着她的肩说:“素素也通了。”然后安慰她,“你还要再练两年,这一篇已经不错了。今后两年里,不必朕把着手,你能练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她也觉得不说未来两年,未来五年里她能练成今天这篇的意境就已经是一个飞跃了。

    四爷还是让人把这篇字裱起来了,说是就挂在东五间里。

    李薇深觉丢脸,不过四爷说东五间不来外人,来来去去看到的就是他和她,放这儿让她天天看着好能更专心的练字。

    ……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严格要求进步。

    被要求进步的李薇也只能接受了。

    之后几天,四爷的心情都不错。随着一天天变热,进入八月时,怡亲王回京了。

    四爷让弘晖、弘昐带着阿哥所和南三所的人一起出宫去迎接。

    李薇很想说这样会把十三爷给吓尿的。还有,四爷您是不是又嗨了?

    不要冷静几天一见十三爷又嗨了啊。您这样跟见到亲人就开始哭的孩子不一样了吗?这不科学。

    科学不科学,四爷都太高兴了。

    他不但让弘晖他们去接十三爷,还让她把兆佳氏和十三爷的小儿子也给接进宫来。

    他高兴的说:“到时十三直接进宫,让他也见见媳妇和儿子。”

    是很体贴啦。但您直接让十三爷先回趟府不更好?

    所以,十三爷接回来后,四爷还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家宴’,连三爷和十四爷都被叫来了。在席上还让弘晖领着去给十三敬酒。

    十三爷后来就直接被灌倒了。

    四爷特意让十三爷在养心殿后的西五间里休息。

    李薇就让打着让十三爷见媳妇的旗号进来,却在十三喝晕前都没露面的兆佳氏去照顾他。等十三爷盹过一觉醒来的后,就算嘴里还在拌蒜,人还走不了直线,冲着四爷行礼能右侧十五度,但他也坚持、坚定的辞出宫去了。

    他还给四爷跪来着,一跪就五体投地了。

    苏培盛和张起麟两个御前总管一起把醉了以后死沉的十三爷架起来,‘护送’出宫。四爷担心他的十三弟喝高了,还叫太医去看。

    晚上,李薇在东五间里一齐见到了去看醉酒十三爷的黄太医。

    黄太医十分严肃认真的说:十三爷喝得有点高。

    因为喝完酒没来得及催吐,十三爷直接睡过去了。等黄太医在怡亲王府见到十三爷时,正是酒精在他体内起最大作用的时候。

    黄太医面无表情的说:“怡亲王十分感念圣恩,见了臣就不停谢恩。”事实上是十三爷喝晕了,见着谁都跪地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谁听了不会吓得腿软?黄太医就差点给怡亲王跪下。

    兆佳氏吓得脸都白了,把屋里侍候的都撵走了,只敢留下心腹。

    怡亲王见了儿子就傻笑,大儿子来给阿玛请安就被他抱到怀里不撒手,千方百计哄好了,几个大点的阿哥都逃出生天了,他又对着襁褓里的小儿子犯傻,呵呵呵呵的笑。

    然后做鬼脸。把小儿子逗乐了他也跟着哈哈大乐。

    黄太医十分的有经验,一碗催吐茶灌下去,等怡亲王吐干净了就睡觉去了。

    他对四爷道:“奴才离开的时候,怡亲王已经安歇了。奴才留了药,等怡亲王醒了煎一副喝下去,可保万全。”

    四爷满意点头,道黄太医辛苦,大晚上的还要办差,让苏培盛亲自送黄太医出去。

    转头,他对李薇道:“十三回来了,朕就轻松了。”

    李薇心中忐忑不安,呵呵半天道:“……那就太好了。”

    十三爷,您可一定要撑住啊。

第337章 消气

    午后,李薇捧着戏本子打发时间,玉瓶悄悄进来跟她说:“十三爷现在还没出宫呢。”

    自从十三爷回京后,只要他来就会被四爷留一天,一起看奏折,一起用午膳。所以她才会闲得打蚊子。玉瓶他们也不习惯,只好天天盯着看十三爷什么时候走。

    一直到黄昏时分,张德胜过来请了,永寿宫上下这才像龙点晴一样活起来纷纷折腾着给她更衣打扮。

    李薇谢绝了玉瓶的好意,没涂脂粉就走了。

    天气越来越热,殿中阴凉还好说,平时哪怕只是走近殿门口,那一股股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就算太阳落了以后再出来,地上都烤得人难受。

    涂上脂粉就像糊住了脸上的毛细孔。自从四爷说她不涂显小后,她就再也不肯上粉了。

    女人对能年轻一点总是抗拒不了诱惑的。

    养心殿里,四爷看到她进来就放下了手里的书,笑道:“快过来。”当她听话站到他面前时,他执着她的手轻轻叹了声:“倒像是好久没见你了。”

    也没多久,三五天而已。

    李薇来的时候带了个团扇遮阳,此时拿在手里扇,他接过来道:“这扇子不好,十三带来了一些好扇子。”说着就喊苏培盛去把装扇子的箱子抬过来。

    六个半人高的箱子一溜排开,她不免惊讶的想这全都是十三爷从江南带回来的扇子?

    苏培盛在一旁道:“奴才想着屋里地方小,就只挑了甲字头的头六箱抬过来。”

    四爷点头,让人开箱。

    箱子打开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扁匣,每一个匣上都有黄封。小太监们把匣子捧出来,拿竹刀把黄封完整的挑下来,再打开后托到主子们面前。

    扇子多是成双成对的,材质也不一而足。

    四爷给她挑了好几柄,先把她手上的这个给换下来了。其实这柄也是今年他才拿给她用的。

    不过这些东西就是赏玩的,没有电视电脑和报纸,人只能在衣食住行上钻研。特别是一辈子都被圈在宫里的女人,不享受这个又享受什么呢?

    李薇顺着他的意,每一柄都拿起来用给他看,最后挑了一把象牙柄的绢底花鸟扇。等她拿着这把扇子在他面前扇风了,他方才满意点头,让人把这六个箱子全都送到永寿宫去。

    李薇拦道:“万岁何不留着赏人?”

    四爷摆摆手,苏培盛带着人抬着箱子下去了。“好东西自然是要留下来使的,你放心,赏人的朕都另外有。”

    他手里拿的是把折扇,正反各有一面字,李薇看着不对,按住他的手翻过来瞧。这背面不是他的字。

    他就笑:“看出来了?这是朕跟十三一同写的扇面。”

    看来他们兄弟关在养心殿,也未必是都在说正事,这不挺有闲情的吗?

    西五间那里能看到有几个小太监在忙来忙去,李薇看到还有人抱着被褥出去,就猜到这几日十三爷肯定留宿养心殿了,说不定还跟四爷抵足而眠。

    她在这边走神,四爷却是忙了几天后憋着一肚子享乐放松的心。他把素素喊来养心殿后,见着人仍觉不足,突然起身道:“随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说罢他已经先走一步了,李薇只好赶紧跟上。

    在御花园东游西转了半天,还进万春亭喝了盏茶,她才从他说的要不是时间不够,更想去景山转一转,又说等圆明园修好就好了等等话里,猜出他是忙够了想看看景色,结果紫禁城走到哪里都是房子的地方无景可赏。

    比不上圆明园里一抬头就能看到碧波万顷。

    兴冲冲出门去,扫兴回到养心殿,四爷就道:“这几日太热了,等下场雨凉快了,朕带你去景山。”

    可第二天,他等不及下雨就非要带着一群人去景山跑马。

    李薇坐在车里时都想,他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急了。掀开车窗帘看出去,四爷正和十三爷骑马走在大太阳下,景山地界确实凉快点了,但只看这二位都晒得一脸通红,就知道肯定热得不轻。

    十三爷比四爷要黑两个色度,露在外面的脖子脸全是黑红色的。而且,跟他比一旁的四爷反倒被比成了个胖子。

    比方一下,十三爷像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四的,四爷像一百六的。

    虽然只胖那么一点点,但显然四爷比十三气色好,人也更丰腴。

    两兄弟不知说了什么,四爷拿马鞭的手往前一比,两人均纵马跑了出去,身后跟着的侍卫也都呼啦一下都跟上去了。

    李薇今天根本没换骑装,顶着大太阳跑马,她真的敬谢不敏。而且四爷对十三爷的热情劲还没过,这些天粘弟弟粘得厉害。

    到了地方,帐篷已经早就提前扎起来了。李薇从车上下来就能直接进帐篷,只是外面凉风习习,她带着玉瓶在周围转起了圈。

    大概是因为她来了,所以十三把兆佳氏也带出来了。只是兆佳氏才出月子,柳嬷嬷把她补得过了点,现在人胖了些,稍稍动一动就是一身汗,看着就辛苦。李薇让她先回帐篷休息,她去看看孩子们,把兆佳氏劝回帐篷后她才动身。

    百福、造化都被带出来了,永寿宫地方小不够它们跑的,从刚才一撒下车就欢乐的跑起来。小喜子紧紧跟着它们。

    看到李薇,两个小家伙都跑过来围着她,她挨个拍拍头,说声:“去玩吧。”它们才跑走,但都是跑远一点就回头看看她,像是要记住主人在哪里。

    李薇嘱咐小喜子:“今天来的人多,小心别让它们跑丢了,看到侍卫骑的马要赶紧的避开。”

    “奴才都理会得,贵主儿放心。”小喜子忙道,见狗儿们跑开了就赶紧去喊。

    苏培盛过来道:“贵主儿,这会儿太阳大了,奴才侍候您回去歇着吧?”

    李薇猜他大概是有事不能在外面说,搭在他手上回了帐篷,坐下后等她洗漱完,苏培盛才说四爷和十三爷跑得不见影了,午膳大概不再回来用,刚才传话来说膳房班子不用动,从这边做好了送过去就行。

    “那就照万岁说的办。”她道。

    苏培盛看了贵妃两眼,见不像说假的,等了会儿也没别的吩咐就出来了。出来了还嘀咕,贵妃不跟着过去?万岁在外面,她就这么留在这儿了?

    没有四爷,没有孩子,李薇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她也不想再坐在帐篷里,让赵全保留下看摊,她带着人去山里溜溜。

    等苏培盛去传完话过来,就见贵妃的轿子和人都没了!就留了个赵全保,这小子还呵呵道:“我们娘娘出去散散。”

    苏培盛心道你骗谁啊?贵妃一准是去找万岁了。跟着又一想,不对啊,万岁是骑着马跑的,除了十三爷和身边带的侍卫,现在他都不知道万岁在哪儿。贵妃想坐着轿子追?那是白日做梦。

    贵妃别是把景山当成圆明园了吧?这地方大着呢!

    苏培盛想过会儿就能看贵妃失望而归了,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赵全保看他这一脸不安好心的样子,故意上前道:“苏爷爷想什么好事呢?”

    苏培盛回神,忙拍拍他道:“放心,你爷爷有好事一准忘不了你。”

    赵全保笑道:“那小的就等着了。”哄谁啊?

    另一边,李薇走累了就上轿让人抬着,坐烦了就下来走着,还跟玉瓶说忘了把马牵过来了。玉瓶说:“主子要是想骑,这就让人去牵来?”

    李薇摆手说不用,快到午膳点了,要是想骑下午再骑。

    正走着前头传来阵阵马蹄声,随行的侍卫赶紧迎出去百十米。主子们进景山来多是骑马的,贵妃却是步行。要是前头来的人没看清直接撞过来,不说撞着贵妃,撞着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桩麻烦事。

    李薇被护在后面,到现在也只听到两队人马汇合的声音,马蹄声越来越多,却根本看不清来的是哪边的人。

    她想起侍卫身上都带着旗,忙让身边的人看旗。

    前头一个侍卫回来说:“是万岁。”

    果然接着就看到了高高竖起的明黄旗。

    四爷那边在看到过去的侍卫头领时就明白是素素了,他转头跟十三说:“是贵妃的人。”

    十三也看到贵妃的金黄旗了。

    景山里现在就这两个黄旗,一见就知道是谁。

    他连忙下马:“臣弟给贵妃请安。”

    四爷摆手:“不用多礼。”他策马过去,前头的侍卫纷纷跪下给他让路。

    李薇看到他骑马过来,也蹲身一福。

    四爷在马上冲她伸手:“上来,朕带你过去。”

    她看到十三爷就在四爷背后冲她行礼,连忙抬手让他平身,然后才搭着四爷的手,他伸胳膊把她给抱了上去。

    侧坐在马上,十三爷也从后面骑马跟上来了。

    四爷笑道:“正往回跑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了。”他看到素素身边带着轿子,就知道她是过来散步的。

    回到营地里,人们看到明黄旗早早的就出来跪下迎接了。

    赵全保也看到了贵妃的旗,立刻就带着人迎了上去。

    四爷先下马,再把她抱下来,道:“把孩子们都叫回来,一会儿一块用膳。”

    她就让侍卫们上马去分别传话,不一会儿就见到二十多支旗向营地聚拢。然后就看到一队队的侍卫护卫着阿哥们策马而来。

    等到用膳时就热闹了,营地中央好大一片地都用地毡铺满了,四爷居于上首,李薇坐在他身后,面前是张小桌。十三爷坐在左首第一位,落座时辞了很久,四爷坚持让他坐在那里。

    弘晖带着弘昐等坐左列,弘晰等坐右列。

    额尔赫也是个小桌,却坐得比弘晖还靠前,离四爷的桌子也近。

    弘昤由太监领着也有他一张桌子。

    一场野餐吃得像个大场面。

    四爷却很高兴,上桌后频频赏菜,说弘晰爱吃这个什锦菜卷,豆腐皮裹着的放着绿豆芽金针菇等,让人给他端过去。说弘晟爱吃毛豆,弘晋爱吃大拉皮,弘曙爱吃炖豆腐,等等。好像每个阿哥的口味都被他记在心里了。

    他每点一个人,那人就要赶紧起立谢恩。比起自家亲生的孩子,他对兄弟家的侄子倒是更疼爱。

    李薇的桌上也有盘拔丝苹果。

    她吃的时候就想,四爷确实细心体贴又周到,当他是皇上之后还肯付出这份心意就让人动容。这两次她见到的弘晰等人,除了弘晰看起来一样恭敬之外,往下如三爷家的弘晟,七爷家的弘曙,对着四爷时就没那么诚惶诚恐,不敢说不敢坐,什么都不敢了。

    现在弘晟就在跟弘曙拼酒,举着盛着米酒的酒斟豪迈的干杯。

    四爷在上面看到了还笑,让人给他们再提两瓮去,道:“只管喝,喝倒了汗阿玛让人把你们抬上车去。”

    弘晟笑嘻嘻的说:“谢汗阿玛!”然后还要过来找弘晖喝。弘晖强不过,勉强喝了三杯。

    晚上,四爷对她叹道:“十三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炕桌上的笸箩里还摆着雍正钱,他拿起一枚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真是一丝一厘都不敢错啊。”他把这枚钱扔回去,发出清脆的当啷一声。

    “这些雍正通宝都收起来吧。”他木然道,“等宝源局把新钱送来,朕再拿来给你玩。”

    李薇虽然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点点头。“那这个就叫人挪出去吧。”她指着摆在东五间里的那个百枚雍正钱编的大钱串子。

    一串五枚,四串一股,看着虽小却十分的沉。四爷硬是让人弄了个红木架子来挂它。

    四爷看着那一大串钱,半晌才道:“……不必,就这么搁着吧。”

    也让朕时时看着,日日自省。

    隔了几日,李薇让人收回宫里散出去的雍正通宝。去年四爷把这钱给她后,她就拿这个来赏人。永寿宫上下也都爱在打赏时用雍正钱而不是金银角子了。

    有她带头,西六宫里雍正钱打赏成了时兴事。特别是过了一个新年后,太监宫女们吃酒耍牌斗骰子,用的都是雍正钱。

    四爷的态度改变,她自然也要变一变。让人拿银子把雍正钱都给兑回来。

    这一兑,她才知道雍正钱出了什么事。

    赵全保苦笑道:“奴才久不出去,倒不知道这行情了。”他去兑钱是按照公价来兑的,一两银子兑一千枚钱。

    “那兑出来的是多少?”她问道。

    赵全保把剩下的银子掏出来,道:“现在大概只能兑出七百多。”

    李薇倒抽一口冷气,这就少了三成?

    赵全保忙道:“也就宫里是这样,京里能兑九百多呢,不少了。”

    玉瓶也说:“够使,我当年在家时兑钱也是兑个j□j百,总要给人家一点好处的。”

    再见到四爷时,她啧道:“没想到宫里的钱这么贵?”

    四爷冷笑:“不是钱贵,而是他们拿不出钱来了。”

第338章 主席

    经过四爷的解释,李薇才大概明白这一次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两银从能兑一千钱到只能兑八、九百,这就说明是银价变贱了。

    他叹道:“银贱铜贵,这不是祥兆啊。”

    就跟炒股一样。看着雍正钱好,更多的人会扑上来攒铜钱。

    攒铜钱干嘛呢?

    李薇这么问,四爷就笑:“总不会是攒着编铜钱串子玩。”

    其实假币是个历史问题。

    比起现代各种高科技的防伪,古代的假币就比较没有技术含量了,有个铁炉子再弄个模子就行。

    雍正钱在防伪上也是做出了种种准备的。四爷当时下令铸钱时,就要求各地的铸币模子高度统一,所以雍正钱的字就是好看(她的观感)。

    但这也没有妨碍假币事业的蓬勃发展。

    这么说吧,正版雍正钱一千枚拿到私铸作坊,转眼就能变成一千五百枚或两千枚。这是不是暴利?

    四爷用一种有些羡慕,但更厌恶的语气道:“朕做梦都想这样把国库的钱换个地方放一放,眨眼就能涨一倍出来啊。”

    李薇摸摸他,不敢说李家也用过私铸钱。

    其实这事在民间特别普遍,悄悄到开办铸钱业务的人家去,花上二万块买二十万可以流通的假币,说实话你干不干?

    雍正钱还算有铸造难度,康熙钱就简单了。全国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铸钱局,各地用的模子是只追求形似,不严格要求完全一样。所以私铸基本上没有任何难度——你只要说这是外地的钱就行了。

    铸钱不就是为了用吗?只要能流通起来,它就是钱。

    官府抓私铸也是抓得厉害,可重利之下,砍头刀都没那么恐怖了。再说,不是真的过不下去,谁也不会挺而走险。李家那次偷偷去买私铸钱,李文璧做了半个月的恶梦,偷偷抓着李薇说让她带着弟弟在外面玩,只要看到官兵来家里敲门就别回家赶紧去找你舅舅。

    李薇不敢告诉他,其实觉尔察氏去的那个私铸窝点就是舅舅们罩的,给家里拿的都是一等一的假钱,比例跟官铸一模一样,模子也是上上好的。所以不用担心,拿到官衙官老爷都认不出来,阿玛你放心的花吧。

    鉴于李文璧的单纯,觉尔察氏换了这一回就没再换了。这一回他就瘦了十斤,再来一回命都要吓没了。

    官铸发行的钱转眼就能变多,但价值却在不停下降。通货膨胀就意味着钱越来越不值钱,大家会更加倾向于拿银保值。

    她记得现代时有过几次抢购黄金的热潮,听说东南亚的黄金都叫中国大妈们给买光了。她家那边的地方电视台还报导过一个土豪一口气花了三百万在金店买金条发年终奖(土豪你的公司还缺人吗?)。

    原本就铜贵银贱,所以相当一部分聪明人开始趁低吸纳白银。虽然当白银被吸纳到一定程度,市面上的白银变少,银重新贵过铜钱,也不意味着铜钱就没事了。

    官铸的钱放到市面上越流通越少,官铸就必须再加大发币力度,而收回的钱却打不平,亏损就无可避免了。

    这同样也等于国家在一直赔钱。

    四爷当然不可能等到事情变得这么严重了再来收拾,事实上京城宝源局、宝泉局等在京铸币局,相当于国有银行总行。做为京城总行,发行新的雍正币时京城的普及率是最快,最大的。

    当他们发现市面上的私铸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都冒出来了,银贱铜贵,自然就立刻上报了。

    只是先是四爷登基,过年,各种喜事真是太多太多了。谁也不愿意当报丧鸟。

    谁都知道,这事递上去肯定要挨骂。工部和户部就是打头的顶罪羊。

    八爷此时送上门去。他本来就有个好名声,又愿意‘仗义相助’,户部和工部都乐坏了,赶紧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八爷就这么一直按着,直到京里的银兑铜降到八百了,估量着差不多就给递上去了。

    事情不严重显不出来他的本事啊。

    四爷自然就气炸了肺。

    事实上李薇听完了也觉得八爷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哪有这样的?先在一边看人挨打,等别人打完了他上来拿着手机问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挨打那位肯定一边说谢谢一边想骂他:你早干嘛不打个110呢?

    她气呼呼的这么说,110拿衙差代替了,四爷听她骂心里十分畅快。

    李薇道:“他要是嫌去衙门麻烦也可以视而不见啊。只要他别一直在一旁站着,好像就等着拾漏一样,那……那也不至于这么招人恨!”

    京里消息灵通的不止一二。四爷在宫里是真成聋子瞎子了,满京城发觉雍正钱出事的肯定还有,但比起那些装傻的,八爷这种自作聪明也不见得就好多少。

    四爷这时反倒过来劝她,拉她坐下一下下的给她抚背:“好了,朕都气过了,你也不要生气了。”

    他叹了句:“十三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他听老八说过之后,真如当头一棍,晴天霹雳。但十三回来之后呵呵一笑,跟他说京里大概是雍正钱使得多,外面现在还是康熙钱的多。至少他在江南见的仍是用康熙钱的八成,雍正钱仅二成。

    这话要是早两个月说,四爷一定不高兴。

    但现在跟他说雍正钱的普及率不高,只有京城显得严重一点,其他地方的坏局势还没完全展开呢。

    有足够的时间补救。

    四爷心中的一颗大石就这么落地了。

    李薇听到这里才明白,不由得上前轻轻抚他的胸口。引来四爷低头一笑,与她双手交握。

    她心道:怪不得,四爷之前那么大火是被吓的。

    就跟考试刚过,成绩还没出来,某一主科成绩略有些心虚。这时,学校里悄悄流行一个消息:这科成绩合格率只有六成,判卷极严,教授发火了。你怎么算自己都不像那六成内的幸运儿。何况缺席太多,就指着卷面成绩拉分呢啊啊啊啊要挂了。

    然后惶惶不可终日,网也不上了,男友也没心情搭理了,街也不想逛了,嘤嘤嘤嘤~

    最后发现是一谣言。

    四爷现在就是发现成绩还是能平安过关的——过关不了也能补考。现在开始看书还来得及。所以,他这才放松下来了。

    之后一直到秋天,四爷都时不时的拿过来一匣子新铸的钱给她玩。

    京城宝源局正在按照他的要求重新铸钱,这回务必要万无一失。

    如果说上次的雍正钱对李薇来说就是个玩意的话,现在再看到还没有发行的雍正钱,她的观感就不一样了。

    慎重多了。

    四爷还给她做示范,教她把铜钱往地上扔来听响。

    李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由得扑上去把那枚钱抢救下来,他看她这样还笑,告诉她这钱呢,就要经摔经打经用。

    不但让她摔,还给弘昤摔,就连苏培盛都被赏赐摔过几枚。

    摔过几次后,还真有铜钱被摔碎。

    当时这钱被重重摔在地上成了八瓣时,整个东五间里一片寂静。李薇虽然不是主摔手,但也看着四爷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他自己摔的。

    要安慰他吗?怎么安慰?她还真没用过一摔就坏的铜板,这简直比私铸的还差劲。

    四爷却很淡定,苏培盛使眼色让一个小太监跪着去把摔碎的铜钱拾起来,那小太监都快吓哭了。李薇含笑来了句:“碎碎平安。”

    四爷就笑了,小太监也松了口气,赶紧拾起来退了出去。

    “这钱怎么这么脆?”李薇拿起一枚说。

    四爷叹道:“铜少了,钱就脆了。不经用。”

    李薇想了想,发现这个她苏不了。她背过元素周期表,但那些像锡、铝等金属,她统统不知道哪里有矿,也不知道如何提炼。

    在古代能发现的金属很有限,现代经验也没有能借鉴的地方——纸币太超前了。

    四爷看她发愁问她愁什么,她就说想帮他出个主意。

    “素素想帮朕出个什么主意?”他笑道。

    大晚上两人没事干躺在榻上聊天,四爷费了一天的脑子,就喜欢听素素说些她的小心思小念头。等他听到她在给他想雍正钱怎么铸时,听着听着就笑坏了。

    素素说她想过用过——可是铁也是很重要的战略储备物资,所以她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她又说纸就没有贵贱的问题了,各地私铸局泛滥是因为民间有打铁的,可印刷局可不是哪里都有的。小镇上未必会有一间书局,但一定有打铁的。

    四爷笑她异想天开:“老百姓爱存钱,铜钱放到瓦罐里能存一辈子,用纸做钱,那钱还能放吗?”

    李薇心道这皇上的脑子就是不一般,这么快就想到了。现代的新闻里常常都有把钱藏到猪圈里角落里,不是让猪吃了就是让老鼠啃了的消息。

    不过他笑完之后,越想越觉得除了不好存放外,纸钱杜绝了大部分的问题。

    忍不住不睡觉爬起来到隔壁屋去写设计方案了。

    李薇一觉睡到凌晨三点,到点就睁眼准备起床方便下再喝点水,跟着就看到隔壁屋子亮着灯。她披衣过去,见四爷好像是熬夜干了一晚上的活一样。

    看到她过来,四爷恍然:“吵醒你了?”跟着就下意识的去看表,震惊:“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李薇惊讶:“你昨晚上没睡?!”

    大概是她的语气,四爷马上解释:“朕本想写一写就去睡的,没留神就到现在了。”他放下笔“真是,真是……”

    她把他给推到里屋让他换衣洗漱时,他还在一个劲的解释:“朕真是一时忙忘了。”

    李薇把衣服递给他,好笑道:“您忙什么呢?”

    四爷就叹,说他一晚上都在想她说的纸币的事。让李薇直接吓了一跳,她真的能把纸币给蝴蝶出来?

    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四爷就是开了一晚的脑洞而已。

    一直到坐下用早膳,他都在说他设想过纸币要想不怕水浸,可以用布绢,上面的纹路可以让绣娘织出。

    但女子们多是养于深闺,不可能征召大批的绣娘。

    毕竟做钱跟平时穿衣用的布还不太一样,这个工作量只多不少。哪怕是皇帝的命令,把给皇家的每年的针织贡物都换成钱,绣娘和织娘还是不够用的。

    李薇吃着粘豆包,给他也挟了一个,插了句:“可以让男人也去织啊。”

    “荒唐。”四爷虎着脸轻轻喝斥了句,又好笑的叹气道:“异想天开。古来男耕女织,哪有男人去织布的道理?”

    李薇道:“女人都能耕田,男人为什么不能织布?”

    四爷卡了壳,乡间确实是全家老少齐下地,不可能省下女子不去使唤。他看素素还在对他使眼色,催他答,他只好把自己碟子里的咸鸭蛋黄挖出来放到她的碗里,告饶道:“朕说不过你,满嘴的歪理,吃吧。”

    被占住嘴的李薇只好接下他的降旗了。

    看她一口就把咸鸭蛋黄给吃了,四爷怕她再咸着了,让她赶紧再喝两口粥缓缓。

    然后他接着描述他的脑洞,就是如果织娘的问题解决了,仅仅是不怕水浸还不够,还要不怕火烧,足够耐用。

    四爷正在犹豫怎么解决火烧的问题时(这不可能解决得了),被她发现一晚上没睡觉了。

    用过早膳,四爷该去前殿了,李薇跟他进去侍候他更衣。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四爷竟然真的认真的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想可行性。

    她觉得以后都不太敢说话了。随着时间越久,四爷越来越能听进去她的话。她等于是能直接影响主席(会被请喝茶吗)的人!

    多可怕!

    她很清楚她的本事有多少。

    四爷摸摸她的头,跟着又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说:“朕知道素素是关心朕,素素也是认真想了的。”

    所以他才愿意认真听。素素是真的想过的,就算只是闺阁女子,她的话也比朝上许多人更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标题会被请喝茶吗?

第339章 感性的四爷

    雍正元年的颁金节前,四爷把荷包案的后续告诉李薇了。

    “祸首朕已经知道了,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不过宫里他的爪牙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他道。

    李薇追问:“是谁?”她早就猜了一个人,于是就做了个口型:八爷?

    四爷怔了下,很惊讶她居然靠猜的能猜中,这是身为额娘的直觉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问她道。

    李薇想了想,“直觉。”

    四爷笑了,她说:“其实也不算是直觉。就是这次铸币案他瞒着您,我就猜他是个喜欢发灾难财的人。”

    别人倒霉了,就是他的机会。

    荷包案牵扯进去的人有长春宫,有永寿宫,有弘晖、弘昐,有乌拉那拉家,甚至可能会有怨恨四爷的太妃们。

    唯独不会有他。

    乍一看,这事跟八爷一点利益牵扯都没有。

    主要是历史上八爷就跟四爷的某个儿子牵扯上了(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她等于是由果推因,一开始怀疑的就是他。后来想查的不过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段时间她还怀疑东六宫的惠太妃是他在宫中的内应。

    直到后来换了东六宫所有太妃身边的人之后,西六宫也被她给攥到手心里了,她才放了一半的心。剩下一半在今天四爷揭晓谜底后也放下了。

    八爷,那就是个秋后的蚂蚱。

    其实她原来真的担心是长春宫或弘晖的手笔。

    对付八爷,四爷绝对没一点迟疑。但对长春宫和弘晖,他却会投鼠忌器。

    最重要的是,或许对四爷来说,她和四子一女的份量比那一边重。但对国家和皇帝来说,皇后和嫡长子绝对能重过这宫里的所有人。

    就是把太后加上也一样。

    国母一向指的就是皇后,可没听说把太后当国母的。

    就像现在东六宫的太后一样,她只能听奉承当摆设,安享尊贵,却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

    四爷没想到居然是铸钱这事给了她灵感,比起他折腾了大半年,她只用一件事就这么给老八定了罪。

    但细思起来却十分有理。

    这件事从一开始,他怀疑过宫外的理亲王,直郡王,宫里的弘晰,弘晋,弘昱,还有老五的儿子弘升,东六宫的宜太妃、惠太妃。

    还有皇后和乌拉那拉家。

    他不怀疑弘晖,却疑心皇后。

    所以四月份查出来后,他一直认为老八是让人摆出来的挡箭牌,让他们继续往下查。连郭络罗氏和安亲王府都给查了个遍。

    现在能确信就是老八出阴招,意图离间天家父子兄弟,他绝不会放过他!

    李薇只看他笑了下,身上就忍不住一寒。

    然后颁金节当天,她就在宫里知道他做什么了。

    颁金节是满人的大节日,所以这一天进宫的人会特别多。就跟事先算出有几个客人好准备几把椅子一样,永寿宫都要在颁金节前统计一下当天要来的官眷名单。

    李薇很喜欢树状图,所以目录写得很清楚,一共来多少人,都有哪几家,各家的亲戚关系如何等等。

    照宗室爵位由高到低的排,然后她就发现少了一家郡王的福晋。

    李薇马上叫来常青问:“最近有哪家办丧事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某家郡王的女眷,去世了。因为就算是重病,也会往宫里送礼,名单上肯定会有,只是会标上‘因病缺席’。

    常青仔细回忆了番,肯定的摇头:“奴才没听说。”

    李薇奇怪道:“那就怪了。”她让人把去年颁金节进宫的名单拿出来,两下一对就找到人了:“安节郡王。”虽然她不记得进来磕头的人长什么样了

    常青恍然道:“都是奴才糊涂,安节郡王府确实进不来了。”

    他怎么就进不来了呢?就是老婆没了,还有世子福晋啊。

    常青解释了下,安节郡王是康熙四十九年袭爵,前些日子郡王爷不好了,上折请立世子。但安节郡王无子,他这个儿子是个嗣子。

    咱们万岁说嗣子不能当世子。

    安节郡王的福晋已经去世了,本来今年世子福晋是可以进来磕头的。但现在世子没了影子,世子福晋也不存在了。

    安郡王府的礼物还是送来了的,就是既然不可能有人进来,当然就不会有座位了。

    李薇无言半晌,常青大概看出来了,就又添了句:“安节郡王是郭络罗氏的表兄。”

    这次的颁金节缺席了几个人,直郡王的福晋已经去世,新福晋先帝没来得及指就去了,四爷要指也要等两年后。理亲王那边王妃倒是仍在,但四爷不可能把前太子妃给接进宫来。

    还有一个八爷,无爵。

    于是这三家四爷都是赐宴,让他们身在府中也能感念皇恩,与天同庆。

    赏过烟花送走客人后,李薇去了养心殿,跟四爷抱怨说她特别想看看郭络罗氏的脸。“要是她知道安郡王府的事,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不能怪她兴灾乐祸。以前郭络罗氏是讨厌,现在就像蟑螂一样,见到就必须杀个干净!

    四爷被她逗得正漱口呢笑喷出来,正喷苏培盛一脸。

    顿时屋里的人都怔了,四爷也是一愣,跟着就笑得更厉害了,摆手道:“快去,快去,洗洗。”

    苏培盛被喷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连连眨眼笑着说:“有万岁喷这一口,奴才明年一定走大运!”

    就连李薇也佩服这马屁拍的是真好。

    四爷被他这话一捧,更是笑得收不住,指着门让他赶紧出去洗脸。

    等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四爷坐下指着她小声说:“都是你招的朕。”

    李薇嘿嘿笑着往后躲,他严肃了一会儿就又笑起来了。

    屋外,苏培盛洗过脸过来听到屋里万岁的笑声,就收住脚在门外站岗了。一个小太监想巴结他,凑过来说:“爷爷怎么不进去?万岁爷肯定想看看……”看看您洗过脸的样子?

    小太监呵呵笑,示意‘我的意思您明白’,他们做奴才的都是拼命在主子跟前露脸,哪怕主子只是随口吩咐一件小事,他们都要在办完后跑回去说一声办好了。这才显得他们把主子的话记在心里了。

    苏培盛白了那小太监一眼:“当你爷爷我跟你一样傻啊?”他扬扬下巴指着屋里,万岁这会儿又笑了,虽然听不到贵妃说了啥,只看万岁这样现在眼里也装不下除贵妃之外的人。

    小太监以为他是怕贵妃,连忙小声说:“贵主儿和气着呢!上回我没出去,她就没生气。您进去吧,贵主儿不会恼您的。”妃嫔们侍候万岁时,最讨厌身边杵个人,想干点什么都不方便不是?

    所以他们在屋里侍候都是要眼色的。

    他这话一说,苏培盛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指着一边:“滚远点去。”

    八爷府上,郭络罗氏埋在八爷怀里痛哭。

    安节亲王要不是为了不丢了爵位,干嘛要收嗣子?结果皇上一句话,嗣子不行就把请立世子的折子给退回去了。听人说安节亲王当时一口气就差点没上来。

    “皇上……皇上是成心的!”她恨恨道。

    八爷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不能胡说。”跟着轻轻叹了口气。宫女小选后,宫里就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了。皇上算是把所有的老鼠洞都给堵住了。

    铸钱的事也一手交给了十三。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是绝不肯就这么窝在屋里虚掷光阴的。皇上不用他,他就让他不得不用他。

    安节郡王的爵位眼看是保不住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看来只能想办法把惠太妃接出宫了。

    皇上说只有郡王以上才能奉养太妃,换句话说,只要奉养了太妃,至少也会是个郡王。

    几乎是转眼间,冬天就到了,雍正元年要过去了。

    几场大雪盖住了整个京城,四爷又开始忙京郊流民的事了。

    每年到这时都会有流民往京城拥来。尤以河南、山东两地的流已最重。这两地都是农耕大省,靠天吃饭的百姓最多。稍有天灾,**就接踵而来。

    四爷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等到下午,苏培盛冒雪带着人去永寿宫接贵妃时,他在前头还没骂完。

    不过早在今天早上,万岁就嘱咐他来接贵妃了,说天气这么冷,趁着天还好时去接,省得天黑路上不好走。

    所以,才申时过半,天还阴着,但雪已经小了一点了,他就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李薇穿着厚斗篷,戴着斗笠挡雪,怀里抱着暖炉,全副武装的从永寿宫出来。横穿过宫道后,不过十数步远就进了养心殿的后门了。

    进去后热气一哈,帽上身上落的雪就化成了水。此时才觉得脚上有些冷。

    苏培盛早就让人准备了热水,打来泡脚,再端上一碗姜茶,看着贵主儿好好的坐在烧好的炕上,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姜茶饮了半盏她就放下了,苏培盛殷勤道:“贵主儿可要用些别的?有刚做好的酥油茶。”

    她点头道:“那就来一碗……”话音未落,就听到前殿那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大骂。

    听得很清楚,四爷在骂‘蠢货’。

    配着酥油茶,她吃了两个红豆酥,拍拍手上的渣子正要叫水来洗手,四爷进来了。

    “好香。”他道,坐下对苏培盛说:“给朕也上一碗,就照贵妃的样子。”

    李薇就不急着洗手了,陪他再用一点。

    她拿着椒盐锅巴慢慢吃着,看四爷一会儿就喝了两碗酥油茶,吃了麻辣锅巴、椒盐锅巴、羊肉孜然锅巴等。

    他吃完后两人一起洗手,她让人拿来杏仁绵羊油,涂到他手上然后四只手缠在一起涂护手油。

    他的手指纤长洁白,比她的手还要好看。她的手太软了摸不到骨头,他这手细是细,却好像钢筋铁骨般硬。

    她看了眼表,不到五点就用过点心了,到六点他肯定就没胃口吃饭了。

    正好省下时间,两人可以做点别的。

    四爷最近忙得没时间看修仙书了,升平署送来的戏本子成了他新的消遣。李薇有种带坏好学生的愧疚感,四爷以前什么书都看,唯一没看过的可能是戏本子。

    结果现在新世界的大门一打开就合不上了。

    她也好奇的问过四爷,这戏本子有什么好看的啊?

    四爷严肃又深沉的说:“朕对民间的事都是一知半解,那日才发现,这戏本子里倒能看出不少民间的事啊。”然后又冷笑着说比大臣的奏折都强得多。

    李薇深深的汗啊。

    放现代就像在说电视剧反应世情一样。

    (……)好像有点道理。

    今天他跟她也是一人捧一个戏本子在看,看一会儿她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看的这本是什么。因为他从刚才起眉毛就皱成了川字,翻页时好像跟书有十世大仇——太用力了,小心把书页给撕下来。

    她跟着看了几页,发现是个喜儿的故事。

    黄世仁是官府。大过年的,官府上门来逼税,说今年喜儿家的税交得不够。喜儿家是种地的,每年都要交粮食去官仓。但通常他交三十斗,官府只会记二十斗。

    那十斗是好处,会被官仓的管库和县官给私吞了。

    所以为了交够税,喜儿爹每年都要多交,或者给钱来贿赂衙差。

    但今年收成不好,如果不算给管库和县官的,喜儿家是交够的了。喜儿爹交粮时求告了很久,说明年一定交齐,开春哪怕去借也会交齐。管库前脚答应了他,回去一想不行又给记上了,他这里能等,县官老爷那里不能等啊。

    所以喜儿一家在过年的大好日子里,官差堵门要把喜儿爹给锁去。

    后面当时是有了个包青天了。李薇都猜到了,喜儿要么逃出村,要么被卖了。然后她就会遇上书生了,书生必定会高中,再回来惩治这个坏县官和管库。

    可四爷看到最后气得手都是抖的,看到喜儿爹被锁到衙门的路上正好碰上管库,喜儿爹扑跪在地抱着管库的腿求他,他真的交够税了。

    管库唱了句:不是我要害你,实在是上头的老爷不能放过你我啊。

    喜儿爹跟着唱:老天爷啊,你发发慈悲吧!

    四爷腾的坐起来,劈手把戏本子给摔出去了,恨道:“朕,朕要把这个县官给凌迟了!!”

    李薇愣住了,小心翼翼的靠上去给他抚胸顺气:“胤禛,这都是假的。”没有这个县官的。这要是在戏台上唱出来,那扮县官的能吓尿。

    四爷气得眼都红了,她百思不解,来来回回的顺毛摸。陪他把那县官给车裂了足有一百回才算把他给哄得缓过来了。

    没发现四爷这么感性。

    李薇觉得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40章 旧仆

    永寿宫外飘飘扬扬的大雪,几乎转眼就在地上落了一层。

    一看外面落了雪,苏培盛就赶紧喊小太监们去扫。几个小太监裹成棉猴样拖着大扫把小跑着出去,把养心殿前后道路上的雪刷刷刷扫干净。等他们再哆嗦着回来,个个都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个领头的过来给苏培盛磕头,结巴着连话都说不清。

    苏培盛没好气道:“赶紧都回去暖暖,别真冻出个好歹。大过年的添晦气!”

    屋里坐着烤火喝茶磕瓜子的大太监见小太监们都回来了,挡着门不让他们进来:“都把身上的雪打打,进来一热这雪不就都化到他们的棉袄上了吗?傻啊都!”

    小太监们只好在屋外连蹦带跳的跺脚,互相围着拍打彼此身上的落雪。

    屋里的大太监看看这天,取笑他们:“我瞧你们也别进来了,再拿着扫帚去吧。”

    外头旋即又落了一层了。

    张德胜站在苏培盛身边,担心道:“师傅,我看这样不行啊。要不,再让人去洒一遍盐?”

    苏培盛筒着手皱眉道:“快去,再让他们洒一遍。”

    张德胜答应着去了,苏培盛看着这天还在不停的往下飘雪,呼出一口白烟叹道:“今年这雪可真够劲。”

    永寿宫里热闹得很。进宫请安的各宗室女眷们正七、八个人聚成好几堆谈天说笑吃点心,李薇把庆祝新年办成了茶话会的形式,这个的好处就是她不必一直在外面陪着,可以早早的到屋里去歇息。

    倚在里屋的榻上,怀里抱着百福,造化趴在她的脚边,这可比暖炉舒服多了。

    马佳氏在外面陪着,一般二般的事她都能解决得了,也不会有人专门在永寿宫里找茬生事。

    李薇一下下抚着怀里百福的长毛,小家伙睡得正香甜,跟床里的弘昤一模一样。

    这日子才舒服呢。

    前殿她们热闹她们的,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忽然听到外面刷刷的声音,她问玉瓶:“这是又在扫地了?”

    玉瓶勾头冲外面看看,出去使人问了一句,回来道:“是养心殿的小太监们,可怜的身上的棉袄都湿了。”

    四爷今年很不喜欢雪,雪越下他的脸越黑。所以宫里近来都勤快扫雪,连屋檐上的都要扫干净。

    李薇坐直身,对她道:“给他们送口热的喝,在咱们宫前的宫道上多洒点盐。”

    玉瓶答应着,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才敢出去。她喊人从屋里把热腾腾的酥油茶提出来,再抱上一摞碗,出去冲着那些小太监喊:“都过来喝一碗!”

    七|八个小太监都赶紧跑过来,站在那里还要不停的跺脚取暖,伸手接过刚从炉子上提下来的酥油茶就往嘴里送,吓得玉瓶连忙嘱咐:“烫!吹吹再喝啊!”

    小太监们喝着这热呼呼的酥油茶,身上添了点热呼气,也能说话了,就道:“多谢姐姐疼我们,这不烫,喝着正好!暖和!”

    玉瓶接过他的碗再给他倒满,说:“喝吧,我们主子看你们这个天还要在外头辛苦,喝完一会儿把盐洒了就不用你们扫了。”

    南瓜大的铜壶,满满一壶的酥油茶让这群小太监喝得干干净净,个个都跟过了这村没这店似的使劲往肚子里灌,玉瓶都想笑,怕他们喝多了汤汤水水的不好当差,喝完这一壶又让人去拿了两盘刚做的糌粑,一人拿上两三个回去吃。

    装粗盐的麻袋也抬出来了,小太监们不用她说就抬着麻袋洒盐,几乎把永寿宫前每一寸地都给洒满了。

    玉瓶让他们往远处也洒一点,不然整条宫道一半不落雪,一半落雪反倒不好看。

    小太监们两人一伙兜着盐正洒着,一个大太监过来看他们干活,一见扫帚都放到一边,才要开骂就看到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玉瓶。虽然看不清脸,但身边还跟着一个太监帮她打伞遮雪,就知道这必定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

    永寿宫的大宫女,大太监不敢拿大,赶紧过来请安道:“给姑姑道喜,姑姑新年大吉大利。”

    玉瓶虚虚一福:“大吉大利,您忙着呢?”

    大太监呵呵,这时小太监们都有些害怕了,还有把盐一扔就去拿扫帚的。

    玉瓶扬扬下巴比着这些小太监,含笑道:“我们主子里面听到他们扫地的声音,想着这么冷的天儿还要干活实在是辛苦了,就叫我来给他们带点吃的。”

    大太监连忙道:“贵妃慈爱,小的代他们给贵妃磕头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玉瓶托了一把,笑道:“您就免礼吧。我们主子说了,这种天扫也是白扫,不如多洒些盐,积不住雪就行了。也省得再把这群小孩子给冻出个好歹来。”

    大太监连连称是,挥手对这群从刚才就傻站着的小太监们说:“没听到姑姑说吗?还不快去洒盐?你们算是走了大运了,跟你们一样的兄弟还都在别处扫着呢。”

    小太监们这才面露喜色,不敢相信的你扯我,我扯你的跑去洒盐,不过还是不敢往大太监这边凑。

    玉瓶见这里已经没她的事了,就打算先回去,省得还要在这里吃雪。

    她屈屈膝:“多劳累您了,那您忙着?”

    大太监连忙伸手虚扶,低头凑近小声道:“奴才以前也得过李主子的济,不敢当玉瓶姑姑的谢。”

    玉瓶一怔,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有三十多的大太监,依稀眉眼间是有些熟悉。

    大太监压低声:“奴才是玉烟的干弟弟。”

    赫,还真是。

    这下玉瓶想起来了,这个太监是当年阿哥所里,四爷院子里的粗使太监。

    玉瓶怔着不知道该不该认亲,也不知道这人此时靠过来是什么打算,含糊道:“哦,你还不知道吧?玉烟没进宫前就回家嫁人了,她还给我说起过你呢,一直掂记着你,就是没办法进来看你,你等等,她在我那里放了些银子是留给你的。”

    玉烟确实记着这个干弟弟,也的确跟玉瓶提过一两句,但银子就是子虚乌有了。

    大太监摆摆手说:“不敢接姐姐的银子。小的如今就在养心殿当差,虽然仍旧是个粗使的,但好歹手下也管着一二百人。银子不缺,我干姐姐喜事我都没顾得上送东西,怎么好再要她的?等过两天,我把给我干姐姐的红包带过来,要托玉瓶姐姐代我送给我干姐姐了。”

    他一口一个干姐姐,玉瓶算是明白这人确实打算靠到永寿宫来了。

    她笑道:“她给你是她的心意,你给她是你的,不能搅在一起。”说着让撑伞的太监回去取五十两银子来。

    这个大太监就接过伞给玉瓶撑着,姿态放得十分低,等那太监把银子取回来,玉瓶转手递给他,他也不再推辞,收到怀里后施了一礼就退下了。

    回到院子里,玉瓶先去茶房把蓑衣斗笠都脱下来,跺着脚说:“冻死我了!”

    玉盏赶紧起身让开座:“快坐这里烤烤,把脚放在炉子上。”说着拿了条毛巾过来给玉瓶打雪。见她头发上有几缕都被雪给浸湿了,还有大半的袍子下摆处都湿了。

    玉盏道:“你这要换一身才行。”她匆匆掀了帘子出去,少顷就抱着一包衣服回来了。

    玉瓶一边换一边说:“你不知道吧?我刚才在外头碰上玉烟的那个干弟弟了。”

    玉盏把她换下来的给搭在榻上,听她说还吃了一惊:“你真的碰上他了?他现在干嘛呢?”

    玉瓶如此这般的一说,玉盏吁道:“真是山不转水转啊,这才多久就又碰上了。”

    玉瓶换好衣服坐下把头发解了重新梳,道:“哪儿啊。咱们这次回来,苏公公是打着用生不如用熟的主意,咱们一边用的都是熟人。这才把玉烟这干弟弟又给挖出来了。他现在就是管着这西六宫的粗使小太监,扫地洒水搬柴火。”

    玉盏过来帮她抿发油,说:“那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不是。”玉瓶扭头对玉盏道,“你不知道,我看到他腰上还悬了个这么大的玉佩呢。”她圈起手指比划着,“可不小,我看着成色还行,放到外面怎么着也值个一二百两银子的。”

    玉盏笑道:“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玉瓶打了她一下,笑道:“不许胡扯。”

    两人笑了场,玉盏说:“不是说玉烟就快回来了?到时她多个干弟弟,咱们这边也能多条道。”

    玉瓶点头,悄悄说:“我瞧着主子是打算让马佳氏回去的。”

    玉盏轻呼了声,压低声说:“怎么回事?她侍候的不好?”

    玉瓶摇摇头说:“她侍候的是不错,可你想她男人是干着总管,她儿子在咱们二阿哥身边,她再扎在永寿宫,这样下去难免不会奴大欺主。主子想着是好合好散,过了今年圆圆满满的就让她走了。这几天正叫我给她准备礼物呢。”

    玉盏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跟着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她犯事了被撵走就行。主子的亲近人出点差错,这牵扯起来就大了。

    她道:“还是主子想的周到,就应该是这样。”

    玉瓶看着窗外的雪,也放松的说:“今年终于快要过完了,平平安安的,什么都事都没有就最好了。”

    晚上,乾清宫前放起了几百束的烟花,把半边天都映亮了。

    各宫的人此时都出来看烟火,宫道上站满了宫女和太监。永寿宫前的庭园里,李薇裹着厚斗篷,戴着风帽,天上的烟花一个个炸开,引来众人的一阵阵欢呼。

    今年终于太太平平的过去了。

    她不禁在心底里念道,真是老天爷保佑啊。

    虽然今年出了一些事,但好歹都没引起太大的麻烦,总算都收拾住了。东六宫的太妃们都老实了,太后在过年时好像也软和一些了。荷包的事不是长春宫的手笔真的太好了。

    四爷那边,十三爷回来了也安生多了。

    李薇越想越觉得今年挺幸运的,等送走客人们后,她对玉瓶说让过年这几天里每人每天都加菜。宫里太监和宫女都不能吃饱,怕的是侍候主子时要拉要尿要放p不雅观。但每当有赏菜时就必须吃完,不吃完是不敬。

    李薇知道以后就常常赏菜,一赏就是全永寿宫人人有份。

    玉瓶笑着福了下:“那奴婢就代大家先谢过主子的恩典。”能吃饱谁又愿意饿肚子?在府里时宫里学的规矩都生疏了,结果再回来竟然不习惯了。好几次她和玉盏都躲在茶房里吃点心,饿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玉盏此时进来说:“主子,张德胜来了。”

    李薇这边已经都收拾好了,叫他进来说了两句话,赏个荷包就可以走了。

    进了养心殿却没看到四爷,客人们都走完也有八点半了。东五间里的太监备好了茶水点心,张德胜过来问她要不要用夜宵。

    李薇脱了棉袄换了身夹衣,道:“我不用,万岁还在前头?”

    张德胜好像受惊般缩了下脖子,低头道:“是,万岁爷一直在前头跟大人们说话呢。”

    李薇看他情状不对头,打眼扫一圈才发现东五间里站着侍候的太监个个都跟受惊的鹌鹑一样。

    这是四爷又发火了?过年的好日子,这种时候怎么能发火呢?

    古人最迷信了,过年时要高高兴兴的。宫里尤其讲究这个,生了病连太医都不能请。

    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静得都有点吓人了。

    约一刻后,四爷就回来了。

    他今天这身打扮还是她准备的,除了去乾清宫穿的龙袍外,去太和殿举行新年大宴时换的这身常服。

    说是常服也是很隆重的。

    靛蓝的厚绸料子上绣着一条五爪金龙,饰以祥云相伴,袖口与袍角都有水纹。

    除此之外,他的辫子也梳得溜光水滑,抹了头油编得纹丝不乱,在烛光下看还泛着光泽。他这么一整天走来走去还换衣服,这辫子都没乱。

    李薇心道这梳头太监的手艺还真是祖传的。那天她听赵全保说起时还不信,结果养心殿就有一个。不知道苏培盛去哪里挖出来的。

    她放下戏本子起身迎接,屋里其他人都整齐的跪下了。

    四爷大步进来,脸上不带一丝笑,看到她也只是微微颌首就进里屋去换衣服了。身后的苏培盛等人也赶紧跟进去,她才看到几乎所有人连苏培盛都仿佛有些魂不附体。

    李薇在外面才站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砰得一声闷响,跟着苏培盛压低声道:“还不滚出去。”

    一个小太监跟着就连滚带爬的从里面出来,到外头大雪地里跪着了。

    四爷没出声,但屋里更是连喘气声都听不见了。

    李薇想了下,还是掀帘子进去了。

    四爷已经脱了外头的衣服,只穿单衣站在那里洗手。她过去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毛巾展开,四爷把手放在毛巾里让她包住擦。

    苏培盛悄悄示意让一边侍候的小太监都站远点,只给贵妃打下手。

    擦完手洗脸,再漱口,坐下泡脚梳头时,四爷身上的火气已经消了。李薇站在他身后一下下给他通着头,发现靠着脖子的头发都是湿的,这肯定不是有人往他头上洒水了,也不是没戴帽子淋着雪了,而是……他气得出汗了?

    头发都湿透了?

    她悄悄吩咐一个小太监去拿一条烘得烫一点的大毛巾过来。

    小太监用汤婆子把一整块大毛巾烘得发烫才捧过来,临过来前汤婆子还抱在毛巾里呢。

    她接过来捂在四爷的后脑勺上,就听到他轻轻的舒了一口长气,好像十分舒服。

    她就这么给他捂着按头上的穴位,毛巾不烫了就再换一条。

    苏培盛都看愣了,贵妃这是哪想出来的主意?打定主意以后也这么侍候万岁,天这么冷,头上可不能着凉。

    看万岁都快被贵妃按得瞌睡过去了。

    四爷的眼睛都快闭上了,往后直接靠到了李薇的怀里,呼吸也越见轻缓眠长。李薇给苏培盛使眼色,让他把人都带出去。

    苏培盛悄无声的打了个千儿,让人都悄悄往外走。

    这时门帘子一掀,一个太监探头进来冲苏培盛挤眉弄眼。苏培盛过去听他伏耳几句话,这眉头就皱起来了。

    李薇看到了,苏培盛犹豫了下还是过来轻轻对四爷说:“万岁爷,怡亲王在外头呢。”

    四爷淡淡嗯了声,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屋里人都等着他,只有李薇的手上不敢停。

    过了会儿,四爷才说:“去问他,要是来给蒋陈锡求情的就回去吧,朕没空听他说。”

    李薇心里就咯噔一下。十三爷都不行?这蒋陈锡是谁?又是犯了什么事?

    苏培盛出去后,四爷长长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拉下来说:“不用按了,手指都酸了吧?”他把头上的热毛巾拉下来,翻身坐起,突然说:“……朕这太平盛世,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幸好屋里没别人!

    李薇被他这话吓得心头一阵狂跳,第一个反应就是没有宫女太监在屋里听到。

    她去握他的手。

    四爷反握住她的,只是手指间没有多少力气,好像他已经虚弱到无法握住的地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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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那些事。 反正清穿已经都穿成筛子了清穿日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日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日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