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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我全文阅读

作者:顾漫     骄阳似我txt下载     骄阳似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节

    回到宿舍我还有点茫然,殷洁夺过我手里的硬盘,迫不及待地插上电脑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语气挺飘忽地回答她:“我刚刚在办公室下载,忽然来了个男人,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殷洁立马按了暂停,扭头问关键:“艳遇?帅吗?”

    还好羽华的反应比较正常,担心地说:“你被抓包了啊?谁啊,哪个部门的?不会去告诉领导吧?”

    “不认识是谁,应该不是我们公司的吧。”不然这么出色的外表,我不可能没有印象啊。

    “算了算了,看电视吧。”我摇了摇头,决定把这件诡异的事情置之脑后。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收到殷洁的短信,“天哪,曦光,我们副总来了,惊天地泣花痴啊,你快来看。”

    殷洁向来是有一分说十分的,但是我还是被勾起了浓烈的兴趣。作为一个被借贷搞得晕头转向的可怜财务,我觉得我有权利抽出十分钟去围观一下帅哥,于是随手拿了份东西,假装有事要去管理部,跑到了殷洁那。

    先装模作样地在殷洁的格子间旁边站了一会,说了两句话,然后才在殷洁挤眉弄眼地暗示下,向副总的办公室看去……

    然后我就绝望了。

    副总办公室透明的玻璃窗内,那坐着都让人觉得挺拔的身影,赫然就是昨晚我在办公室遇见的那个男人。

    我慢慢地扭回头,沉痛地搭着殷洁的肩膀说:“完蛋了。”

    “怎么了怎么了?”殷洁还沉浸在上司居然帅到惊天动地的喜悦中:“难道你对林副总一见钟情,从此万劫不复彻底完蛋了?”

    我被她雷倒,决定不告诉她林副总就是我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不然依照她的八卦程度,说不定下午我就会听到什么绯闻了。

    唉~~~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她的办公室……给上司留下那样的第一印象,我觉得我的职场之路,从此多艰矣。

    不得不说,我的预感令人郁闷的准确。一周后,我就遭遇了第一场职业危机——我签名的一笔应付账款上,把美元当成人民币付出去了。

    虽然我签了名,但是这笔账其实并不是我做的,我刚刚入公司,还处在学习阶段,实务方面仍然由老人动手,新人跟着看看,然后签名盖章就行了。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能这么没义气。

    带我的老员工欧琪琪眼睛都急红了,带着我排查原因,很快就发现,原来采购部打过来的单子上就是美元,电脑系统里相应也是美元单位。虽然后面附带的合同复印件写明了是人民币,按照公司规定,我们也应该仔细核对,但是实情是,财务部一天做那么多账,谁有功夫一个个去看附带资料。

    这种事情其实应该发生的概率很小的,因为采购部做单起码要一人经手一人审核,我们财务做账要一人经手一人审核,最后出纳还要看一下……但是,它就是发生了。

    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然而,显然大家表现出的关键是——怎么推诿责任。采购部的人直接到了我们部门,本来大家还好好的说话,最后一言不合,就开始大声指责起对方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采购部的男员工竟然说:“欧琪琪,这笔帐又不是你做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不知道是离间还是推诿,采购部的一个男员工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我,点点上面我的签名说:“谁做的谁负责。”

    我虽然着急,其实并没有惊慌,觉得这事我顶下来也没啥,但是他们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不愉。正要开口,就听欧琪琪抢在我前面说:“是我做的,小聂只是盖章而已。”

    我不由有些感动。心想那些电视和小说里说的职场勾心斗角也未必真实,毕竟这世上还是普通人多,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我举手说:“财务部的责任是我的我认,其他人的责任我是不认的。”

    欧琪琪正在升主办会计的关键,闻言颇有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但是还是维护我说:“她只是新人,不懂这些,我看我们现在也不要先追究谁的责任,关键是钱怎么追回来。我们科长又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欧琪琪接到了电话,放下电话她白着脸说:“林副总知道了。”

    既然上层知道了,这事估计就不归我们管了。采购部的人也回去了,过了半个小时,欧琪琪又接到了出纳的电话,说了几句她放下了电话告诉我:“出纳说对方答应今天就退款。”

    我松了一口气,欧琪琪也是,但是她脸上却一点喜色都没有,也是,给新副总留下这种印象,以后前途实在堪忧。

    她一直对我很好很耐心,我便主动说:“琪琪,这个事情要是副总会问起,就说我做的吧。”

    欧琪琪抱着侥幸心理说:“也许副总不问了呢,毕竟已经解决了。”

    然而侥幸心理毕竟要不得,下班前,我们三个部门的相关人士,都被叫到了副总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林副总正在批阅文件,姿态颇为行云流水。让我想起曾经在一份比较重要的应付款上看见过他的签名——林屿森三个字,也是这种行云流水中带点潦草的感觉。

    “请坐。”

    他语气颇为温和。

    我们互看了一眼,没想到犯错来到主管办公室居然还有这么客气的待遇,大家迟疑了一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文件签完了,林副总抬起头来,居然直接就对上了我的视线。那是……跟刚刚那种和煦的语气完全搭不上边的目光。

    我怔住,想再看仔细些,他却已经把目光挪向了别人,语调还是那么的温和从容:“我希望这是仅有的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的,却让人不敢多言,然后他拿过一旁的账本,目光落在账本上签名的地方。

    “这位聂小姐,我觉得你显然不适合从事财务相关行业。”

    他想干什么,这语气不会是想开除我吧?我吃了一惊,就见他垂下目光,波澜不惊地说:“从即日起,调到管理部。”

    这下不止我吃了一惊,办公室里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也一起向我射来。

    调往管理部?

    这……是怎么回事?管理部是直接对副总经理负责的,我调过去不就等于直接变成他的手下了吗?

    这算惩罚?其他人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和揣测。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向我的眼神终于也那么和煦起来,然后说:“聂小姐你还在试用期。”

第十六节

    我晕乎乎地去管理部报道了。

    也就是殷洁所在的部门。

    管理部的主管王齐是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和财务科的主管完全不同,十分的能言善道。介绍了一番管理部的事情后,看见林副总从大门进来,他立刻带着我迎上去。

    “林总,小聂已经正式来报道了,您看小聂的工作怎么安排好?”

    林副总眼都不抬地说:“你安排吧。”

    王齐语气有些试探地问:“那先安排小聂去整理下档案室?”

    林副总随意地点了下头,走进了办公室。

    于是我就去整理档案了。

    去了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份差事,公司的档案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整理过了,乱七八糟不足以形容,一整天下来,我整个人都灰头土脸了。

    第二天,殷洁和羽华看我实在是焦头烂额,于是下班后主动留下来和我一起弄。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非常强悍,第一天我还嫌脏,今天我已经对灰尘什么的视若无睹了。殷洁和羽华去小卖部买饮料了,我完全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边装订档案一边哼起歌,唔,就是跟姜锐学来的那首神曲~~~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我停下哼歌,头也不抬地说:“档案封皮又没有了,帮我把门口那叠封皮搬过来。”

    完全没有动静。

    我奇怪地抬起头,才发现,站在门边的竟然是林副总。

    我连忙站起来:“林副总……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殷洁她们回来了。”

    他扫了我一眼,伸手在档案架上拿了一份档案,就在我以为他会这样一言不发地走掉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语气沉沉地:“你很开心?”

    之前下载电视剧被他抓到,后来又做错帐要他追回,难得有机会刷好感啊,我立刻态度积极地说:“还好啊,其实也就是累点,找到诀窍整理起来很快的。”

    又是那种仿佛静止的气氛。

    然后我听到“呵”的一声轻笑,他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殷洁和羽华欢快地推门进来了,边走边说:“林副总真的人很好啊,刚刚我们打招呼他是有笑一下吧,哎呀,什么叫如沐春风我总算懂了。”

    羽华说:“我倒觉得他不是很好接近唉,你看你们部门的蒋娅,跟张总都敢嬉皮笑脸的,跟林总完全不敢啊。”

    “哎,这么说是有点,不过人家还是很有风度很温和的啦。”

    我停下手里的活,认真思考了一会——她们讨论的林副总,跟我认识的林副总,是同一个人吗?

    三天后,我得出结论,这哪里是同一个人,简直不是人!

    本来档案室的工作结束了,我以为可以轻松点了,谁知林副总却好像忽然发现了我这个人似的,从前几天多少有些视若无睹,直接跳跃成为“物尽其用”。

    每天加班的是我,跑上跑下到处跑腿的是我,什么如沐春风,温和有礼,当我不懂成语么!

    这不,今天前脚一位女同事才请假,后脚我就被他叫进了办公室。

    “这份报告数据不对,你重新做一份。”

    我接过报告一翻,有些不解,这不是蒋娅做的预算报告么,她做好了这份东西才请假的,交上来才十几分钟吧……

    他这么快就发现有问题?

    “费用部分不对,你重新核对下各部交上来的数据。”

    “副总,这个好像是蒋娅负责的,”我为难地说,“我从没做过这类报告。”

    “是吗?”

    “是的。”我用力点头。

    “那就学习一下,”他无比轻描淡写地说,“我相信你很快会找到诀窍的。”

    吃午饭的时候我特别多打了一份饭。

    羽华震惊地看着我:“曦光你不怕胖啊。”

    “干得多,吃得多,今天我肯定又要加班!先储存下能量!”

    殷洁忽然凑过头来,八卦地说:“曦光,蒋娅中午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唉……不过她自己急着要走,这事副总交给你做也很正常吧。”

    我从饭碗里抬头:“不光是今天吧,我怎么觉得她……”

    “有点针对你是吧?嘿嘿,谁让你是林副总钦点过来的呢,她肯定有想法啦。”

    羽华也附和:“是啊曦光,林副总忽然把你从财务部调到管理部,很多人很有些想法的。”

    “……”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感受到公司同事们那些猜测暧昧的目光,不过我一到管理部,先是被关小黑屋里整理档案,然后又日以继夜的加班,这些猜测暧昧的目光,早就变成同情或幸灾乐祸了。

    我无奈地说:“我每天干活跟做牛做马似的,大家不至于现在还这么想吧?”

    “那可不一定,起码蒋娅肯定有想法,谁叫林副总每次都只叫你加班呢,而且他也会在加班哎,这么大办公室,孤男寡女什么的……”

    “……清醒一点,这么大办公室,不止我们一个部门,每天都有人在加班的。”

    然而殷洁显然已经陷入了自我的小世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两眼放光地说:“哎呀这么一想,曦光,林副总会不会真的对你有意思?”

    她用发现新世界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其实曦光你很漂亮啦,就是每天套着工作服太不爱打扮了。”

    我戳了下饭,沉默了一下,说:“假如一个男人问你想吃什么,给你做饭,你会不会觉得这个男的有点喜欢你?”

    殷洁猛烈点头:“做饭什么的最有爱了!”

    是啊,那个暑假,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和我一起吃酒店的外卖,不想“沾光”而已。

    “所以说,自作多情是病,一定要治的。”

    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股酸意,我夹了块糖醋里脊,狠狠地把那酸涩压了下去。然后放下筷子,严肃地宣布:“我决定了!”

    殷洁和羽华一起看向我。

    “我也要请假!”

第十七节

    当天请假当然是不行的,我加班弄好了预算报告,第二天一早,把打好的请假条和报告书一起放在了林屿森的办公桌上。

    我以为我的请假条也会像别人的那样,默默地被批准,然而我毕竟太天真了……

    林屿森一来,我就被他叫进了办公室。

    “为什么请假?”

    “呃,身体有些不舒服。”

    林屿森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审视般徐徐地从头看到尾:“很遗憾我曾经是个医生,我实在看不出你身上有哪点不舒适。”

    我条件反射地问:“你是中医?”

    不然怎么会望闻问切这一招?

    不料话音才落,他的脸色竟陡然就变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渗人。我怔住,他别开视线,用一种克制的声音说:“假期我不批准,你可以出去了。”

    我拿着请假条郁闷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殷洁凑上来:“假期批到了?”

    我严肃地看着她问:“你是中医?”

    殷洁茫然地回答:“不是啊,你抽风了啊?”

    “听了这句话你会生气吗?”

    “这有啥好气的,最多觉得你神经病。”

    ∩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的几天反而更热闹了。

    起因是殷洁发现,我们被歧视了。

    “太过分了,她明明才入职,却安排在A楼,就算是那个房间有人离职正好空出来,也应该优先安排我们啊,我们先入职的。还不是仗着有后台,是部长的亲戚,气死我了,后勤部的人太过分了。”

    公司的两栋宿舍A楼和B楼条件是不一样的,A楼每个房间住两个人,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洗衣机什么的,条件比较好,B楼是四人间或者八人间,卫生间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我们入职的时候后勤部的人说A楼住满了,就安排在了B楼。谁知道殷洁最近却发现,比我们晚入职的一个人事部的员工却住到A楼去了。

    于是现在就在宿舍呈暴走状。

    “你说我们怎么办?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找后勤部抗议!”

    羽华虽然性格老实,可是也不愿意吃亏,闻言点头说:“对,我们写投诉单。”

    殷洁苦恼地说:“就怕投诉也没用,故意拖我们什么的,到时候人家嘴安排。”

    殷洁和羽华对看了一眼,一起上前一步:“副总,我们……”

    林屿森并没有给她们说完的机会。

    “这件事就这样,聂曦光,你留下。”

    殷洁和羽华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她们不得不安静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林屿森靠在椅背上:“聂小姐,你对我的处理有没有意见?”

    我一时没在意他对我称呼的变化,摇摇头说:“没有。”

    “我猜也是。”他点点头,望着我的目光渐渐带上了嘲弄,“聂小姐既然有意微服私访,想必也不会介意住得更贴近民情一点。”

第十八节

    “为什么所有男人只要长得帅点就跟我过不去啊!”下班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不住对手机那头的姜锐发出了心灵的呐喊。

    姜锐一边打电脑一边敷衍我:“哎呀这还不好吗?要是有美女肯为难我,我乐还来不及呢。”

    “……姜锐!”

    “你没问问他怎么知道的?”

    “当然问了,你以为他会配合地回答我吗?”

    “哦,你也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他从盛远总部调过来,知道你在这边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他这态度……姐,人家一个外科医生,一进盛远就是部门经理,你就没想过其中的问题?”

    “想过啊。”

    我当然想过,但是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所以也就是随便想想就放在了一边。

    姜锐继续说:“听说这几年盛远内斗满厉害的,他们老头子要定接班人了嘛,儿子又多。你这个上司不知道是谁的人,但肯定曾经是核心圈的,现在被边缘化了,姑父跟盛远那谁,大儿子那个,关系不错吧,所以我琢磨着,你是遭鱼池之殃了。”

    我皱了皱眉,直觉地否定了:“不是吧,感觉他好像不是那种人啊。”

    林屿森身上很有一种光风霁月般的气质,无端就给人一种人品高洁的感觉,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因为权力之争而迁怒到我身上。

    “他是那种……”我努力形容给姜锐听,“他以前不是医生嘛,就是那种看上去就不会收红包的医生。”

    姜锐很震惊:“姐,你不是吧,人家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觉得人家人品不错?哎呀,这是恋爱的节奏啊。”

    “一码归一码……姜锐,上海和苏州不远的,高铁十几分钟就到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嘿嘿。也是,他们这些人都玩阴的,真要为难你哪里会让你这么轻松。人家智商不会这么低的。”

    “……”我怎么有一种中枪的感觉?

    “那我觉得就是下一种可能了,人家看不惯你。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让人家对你印象不好?”

    我本来想辣气壮地说没有的,但是一想下载被抓包的事……

    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桌洞里……

    顿时哑口无言了。

    姜锐是最了解我的,立刻在电话那头喷笑起来,追问了经过后狠狠地打趣了我一番不说,末了还感慨,“姐姐啊,你快长大。”

    “……好了,我到宿舍了,888。”

    果断地挂了电话,我左想右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说到底林屿森这样对我,就是偏见加第一印象差吧……

    偏见什么的最难改变了,所以就顺其自然吧……

    反正除了让我加加班跑跑腿,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接下来的一周分外的忙碌,因为我们要协同财务部和生产部的员工进行厂部大盘点。盘点是很累人的活,所以一般放在不太忙的时间,每个部门的人也是轮流的。

    我觉得按林副总对我的“厚爱”,这种活我肯定逃不掉,于是索性主动请缨,第一天就去参加盘点。

    在厂部的管佬心,看到财务部配合盘点的员工是欧琪琪,我高兴了一下,跟琪琪聊了一会,生产部今天负责盘点的小苏很抱歉地跟我们说:“琪琪,曦光,不好意思啊,我们早上打印机坏了,刚刚才修好,盘点清单还没打出来,你们先坐着等等好不?”

    “没事啦,你慢慢打。”

    能这样名正言顺的偷懒,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小苏设定好打印资料后也没事了,就倒了两杯水给我们,坐下来跟我们闲扯。不一会儿她的电脑“叽叽”地叫了一声,她扭头一看,立刻兴奋地说:“哇,琪琪,你亏大了,淡淡说今天你们部门来了超级大帅哥。”

    琪琪感兴趣地凑过脑袋:“谁啊谁啊,哪里来的?”

    “在问淡淡呢。”

    淡淡也是财务部的,跟小苏一个宿舍,大家平时都挺熟,所以小苏毫不避讳地当着我们的面用Web版的QQ聊天,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会字,过了一会说:“淡淡说是A行来的。”

    我握着纸杯的手微微一颤。

    “知道他姓什么吗?”

    琪琪说:“这不会知道吧,淡淡做税务的,外资银行多半是找资金组的人……”

    小苏说:“她知道哎,正在跟我八卦呢,说人家名字都很帅,姓很少见,庄,真的少见哦……咦,曦光,你怎么了?”

    “我……我忽然想起办公室有点事情,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啊,很着急吗?”小苏喊,“盘点清单快打好了我们马上去盘点了啊~~”

    我已经远远地把她的声音甩在了身后。

    我已经好久好久地没有去想那个人,我想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我想……

    时间大概还不够。

    然而当我扶着厂区和办公区之间的大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的时候,我忽然无比感激起这次盘点起来。

    如果不是这次盘点,我刚刚肯定是在办公室,那么短的距离,在我的狼克制冲动之前,我已经跑到财务部了吧。

    我一定已经见到他了……

    也让他见到我,这副收不住的旧情难忘的难看样子……

    不像现在,我还可以回头。回头站在一个只是知道他,却看不到他的位置。

    这算不算一种进步?

    一定是的。

    我已经决定回厂区去盘点,然而看着不远处的办公大楼,财务处的每一扇窗户,却迟迟挪不动脚步。

    直到听到厂区大门打开的声音,一行人边走边说的走进大门。

    然后我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其中最不容忽视的一道……

    我有些乏力地对上他的视线。

    林屿森。

    他站在那儿看着我,手里拿着一顶安全帽,身后跟着几位生产部门的主管。是了,最近厂区有一片在扩建,他在这里也不奇怪。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开口:“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厂区盘点。”

    我有些迟钝地回应:“我马上就回去。”

    林屿森不语,他看着我,又是那种穿透般的目光,然后说:“这一周的盘点都由你负责。”

    “为什么?”我惊讶,不是大家轮流吗?

    “擅离职守。”他冷冷地抛下四个字,带着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身,“当然,聂小姐要是不愿意,谁都没法勉强。”

    我握紧了手,“我愿意极了。”

    就这样,我在殷洁和羽华同情的目光和办公室里某些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大盘点。

    盘点比前辈们形容的还要累人。厂区有好几个仓库,每个都又大又高,很多地方都要坐升降机。那种简陋的升降机四周连遮挡都没有,经常停留在近十米的高空,然后我要探出身体,去看材料标签,并清点数量。

    连坐了三天后,跨出升降机的时候我腿都软了,一个不小心,就狠狠地摔了一跤,双手和膝盖跌得血淋淋的。最后一天都快结束的时候,我又被架子上掉下来的一个零件砸到了头。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殷洁曾主动说要代我去两天,被我严词拒绝了,不就是一周么,有什么了不起。

    就这样咬牙捱到了周末,当盘点终于全部结束,我拿着厚厚的盘点清单走出厂区的时候,我深刻地感觉到,我已经青春不在,残花败柳了。

    “妈,这周我不回去了……嗯,跟同事出去玩。”

    周五下了班,我没回自己的宿舍,不成人形地躺在殷洁新宿舍的床上跟老妈打电话。

    等搞定老妈,挂了电话,正在煮粥的殷洁凑过来:“曦光,你明天也跟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我想都没想地说,明天我要在床上躺一天的,家都没力气回了还出去玩。

    “那你跟你妈妈说跟我们出去。”

    “随便说的啊,不然说我已经被上司折磨到不能动弹了吗?哦,对了,你们明天从市区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回来当晚饭。”

    “我们明天不去市区啊,之前我们在说话你有没有听啊。”殷洁拍了我一下。

    当然没在听,我累得耳朵都快聋了。

    “那你们去哪里?”

    “上海啊,可能回来很晚,你自己找吃的哈。”

    “上海?”我愣了愣,坐了起来。

    “是啊,你知道我是在北方念书的嘛,既然来南方工作了,又那么近,当然要去上海逛逛,哎呀,我们这儿去上海可方便了,在公司门口拦车就行了……”

    “我也去。”

    “……羽华说要去静安寺烧香,看不出她还是这么虔诚啊,可是肉也没少吃……咦。”殷洁停下滔滔不绝,“曦光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重新躺下来,尽量用很平常的口气说,“我也去。”

第十九节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在公司门口拦车。主要是殷洁和羽华在拦,我则坐在一旁的花坛上补眠。迷糊间,好像听到了殷洁惊喜的声音:“林副总,你也去上海啊!”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惊,立刻抬起头来,然而已经晚了。

    我已经听到了林屿森那为人称道的和悦嗓音,“嗯,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我连忙跟殷洁使眼色让她拒绝,殷洁当没看见就算了,居然还拉起我,把我推向了副驾驶座,“谢谢林副总!曦光你坐前面吧!”

    她大声说了一句,然后低声快速地交待我:“好机会啊,你好好跟林副总打打关系啦,毕竟现在不是上班,大家比较放松。”

    她拉着羽华速度飞快地钻进后座,不容我拒绝,“砰”地一声关上了后座的门。

    我只好坐在前面。

    狭小的空间里,身旁的人存在感强大得让人无法忽视,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愿意做司机。松手刹的时候,他的手差点碰到我的衣服,我默默地扯过衣服,往边上移了移。

    他的手顿了下,面无表情地踩下了油门。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殷洁伸手使劲掐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说话,我再度往边上缩了下,不理她。

    林屿森瞥了我们一眼。

    殷洁连忙缩回手,呵呵地假笑了两声。

    林屿森淡淡地问:“你们去哪?”

    “我们要先去静安寺啦,羽华最爱求神拜佛了,说是静安寺求财很灵验的……我想去外滩玩玩,虽然都说是外地人才去的,不过我不就是外地人嘛哈哈~~”

    有殷洁在,气氛总是不会平淡的。林屿森问了一句,殷洁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

    困意再度袭来,我用手掩住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在殷洁有节奏的聒噪中,我撑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再度睡着了,隐约听到殷洁在说:“呵呵,曦光最近很累的……听说盘点还要爬上爬下坐升降机什么的,曦光还摔了一跤呢,手上和腿上皮都破了,还被零件砸到了头……”

    等我被羽华摇醒,静安寺已经到了。殷洁和羽华一起向林屿森道谢,我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站在车边,一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我转头挪开,看眼前金碧辉煌的庙宇。

    林屿森开着车走了,羽华看着远去的车,感动地说:“林副总真是好人,我还以为一进上海他会让我们下车自己打车呢。”

    殷洁毒舌地说:“人家看曦光睡得像猪似的,不好意思赶我们下车吧!”说着又责备我,“多好的机会啊,又不是上班的时候,你就不会好好说几句话缓和下关系啊。”

    我说:“我不用讨好他。”

    殷洁气恼地说:“你怎么这么犟啊!”

    羽华连忙打圆场:“好了,别在庙门口吵架,我们进去了。”

    殷洁气鼓鼓地说:“谁跟她吵架了。”

    我说:“是啊,谁吵架谁是猪。”

    殷洁捶了我两下,忍不住又笑了。

    羽华推着我们一起进庙。殷洁看到门票居然要几十,坚决不肯入内,我无可无不可地跟羽华进去了。

    不过跪在蒲团上,我却犯了难。

    许愿,许什么好呢?

    合掌的一刹那,答案自然浮现了。我脑海中出现的不是爸妈,不是自己,不是那个人,而是——

    林屿森……

    我合上掌,闭上眼睛,衷心地祈祷:让林屿森林副总加速度地消失吧,升职啊调回总部啊什么都行,被外星人抓走也无所谓啊,求他快消失……

    许愿完毕,我觉得也算不虚此行,心情好了不少,羽华也一副明天就会发财的样子,我们离开静安寺,和殷洁一起去了外滩。那边真没什么好玩的,随便逛了逛,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不过吃饭这个事,我和殷洁却有了分歧。

    殷洁一心想去城隍庙:“那边也算上海一景嘛,吃和玩两不耽误!”

    我说:“我们过江吧。”

    “干嘛去浦东啊,城隍庙更近啦,而且正好有小吃节呢,你想啊,满街的好吃的,又不会贵!去城隍庙吧!”

    “哪里没有吃的,而且去那边我请大餐。”

    殷洁顿时虎躯一震:“真的假的?你请大餐?”

    我点头,强调:“大餐。”

    殷洁垂死挣扎:“可是我也想去小吃节。”

    “那里帅哥很多的,而且都是精英哦。”

    殷洁顿时星星眼了,“真的吗?”

    “当然,那边是金融中心嘛,上海最有活力的地方,什么证券公司,银行啊……”我顿了顿,“……反正帅哥遍地走。”

    殷洁果断一个字。“去!”

    我们打车过去的。

    自从我说了帅哥多,出租车一出过江隧道,殷洁就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街上,看了一会,她突发奇想地转过身,“盛远总部好像就在这边啊,你们说林副总会不会现在就在盛远啊,那我们能不能搭他车回去呢?”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去盛远大厦。”

    殷洁震惊地看着我。

    下了车,羽华拉拉我的袖子:“曦光,你……真的去找林副总啊?”

    “……什么?”我回过神来,“我们就在这附近吃饭吧。”

    附近的大楼里有很多吃饭的地方,选了一家坐下,羽华有点担心地问我:“这里会不会有点贵啊?”

    “加了那么多班都是加班工资,没事的。”我翻着菜单,利索地点了一大桌子菜,殷洁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我只当没看见,等服务员走了,她直接叫起来:“曦光,你疯了啊,这么多菜要六七百块钱吧,而且肯定吃不掉啊。”

    “那就多吃一会。”

    我抬头望向窗外,远远的,那个圆弧形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段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毫无意外地,大家都吃撑了,殷洁一边让服务员打包,一边摸着肚子说:“我感觉我再也吃不下一粒饭了!”

    羽华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我说:“楼下有个咖啡馆,下午茶很有名,我们去坐坐怎么样?”

    殷洁无语了,“我求你了,我们能换个地方么,不要再吃了好吧。”

    “听说那里蛋糕很好吃的。”

    “不行,再好吃我都吃不下了。”

    “……我膝盖痛走不动了。”

    “你怎么这么赖皮啊!”

    殷洁拉着羽华,泪流满面地跟我去喝下午茶了。

    虽然她嘴里说着吃不下,但是漂亮的蛋糕一端上来,她立刻又生龙活虎了,比谁吃得都欢快。

    羽华无奈地提醒她:“你不是最近要减肥吗,就算出来一趟难得,也不用这样吧,前面饿了几天都白费了。”

    殷洁振振有词地说:“就是因为前几天吃太少了我才这样。那种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美食在眼前却不能吃的心情你们懂吗?前面克制住了不吃,但是接下来几天就会越来越想吃,然后就克制不住了呗,越压抑越难以克制啦!唉,索性一直看不见好吃的倒没事了……你们这种没减过肥的人不会懂的!”

    越压抑越难以克制吗?

    “这有什么不懂。”我搅拌了下奶茶,望向窗外。

    “少来,你又不要减肥,你怎么懂。”

    殷洁吃了几块小蛋糕后是真的吃不下了,和我一起往外面看:“曦光,你看了半天了,有看见帅哥吗?我怎么一个都没看见啊。”

    羽华弱弱地说:“前面我就想问你们,今天周六吧……帅哥也不上班啊……”

    我怔住了,忽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对啊,今天是周六啊,不是周六的话,我怎么有空来上海……周六的话,人家是不上班的啊……

    我真是加班加到脑残了,竟然连这个都忘记。

    殷洁痛不欲生地说,“我们被曦光忽悠了!曦光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吃货,馋这边的东西对吧。”

    “回去吧。”呆了好久,我说。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哦。”

    我们一起走出咖啡馆,街道上行人如织。我再一次地抬头,望着那栋大楼那一排排的窗户,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那么多窗户,他平时,会从哪扇窗户往下望?

    “曦光?”

    “曦光?想什么呢,走啦!”

    我在想什么呢?

    我站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每一分钟都有很多人从我的身边匆匆走过,迎面而来,擦肩而过。我遇见了无数的陌生人,唯独没有他。

    我知道他每天都会经过这里,我知道他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就在隔壁的街道,也许下一个时刻就会站在我现在站的地方。

    可是此时此刻,我遇不到。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有个人曾在这里,想象着与他相遇。

    殷洁拉了下我的袖子,“曦光?怎么不走了,想什么呢?”

    “嗯?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我低声说,“在上海相遇,实在太难了。”

第二十节

    我在宿舍里整整睡了一天。

    到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辗转了好久,索性爬起来玩了一晚上掌上游戏。周一早上,我精神萎靡地上班去了。走在路上还想到,林屿森看见我这副样子,说不定又要冷嘲热讽几句,谁知道才走进办公室,就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

    “林副总好像出车祸了。”

    不是吧?我瞬间困意全消,想起我在庙里许的愿……难道……

    我一把抓住传播消息的蒋娅,紧张地问:“他没事吧?”

    蒋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语气立刻酸了起来:“聂曦光,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倒看不出你这么关心林副总啊?”

    说完她扭身就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给我。

    还好很快就召开了部门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平时不太管实务的总经理张总。张总宣布了林副总车祸,万幸问题不大,但也需要静养数周的消息。

    “这个月林总的工作由我接手,但是最近厂区扩建的事情,有时候还是需要他看一看给出意见,所以需要一个人去林副总家里接送文件,也不会太频繁的去,一周一两次吧,你们谁愿意?”

    张总环视我们,我在其他人蠢蠢欲动的时候抢先站了起来:“张总,我去。”

    大家纷纷侧目,我咳嗽了一下,解释:“首先当然是因为扩建的事我一直在跟进,然后大家都知道,林副总对我印象很不好。”

    估计想到了平时的情况,部分同事的目光稍微和善了一点。

    我继续陈述:“所以我想争取这次机会,改善一下林副总对我的印象。”

    顺便救赎一下我内心的罪恶感啊~~~关键是这个。

    我目光闪闪地看着张总,张总大概被我热烈的目光闪到了,立刻就拍了板:“就你去。”

    于是隔天下午,我就抱着一叠文件奔去了林副总的家。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她大概知道公司会有人来,极为客气。

    “阿姨您好,请问是林屿森先生的家吗?”

    “是的是的,林先生公司的吧,他在书房等着呢,快请进。”

    我换了拖鞋,抱着文件跟着她走向林屿森的书房。然而在书房门前,我却怯场了,忽然产生了一种罪犯去见被害人的感觉。

    我拉住阿姨:“阿姨,林副总怎么样,有没有事啊?医生怎么说?”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的,就是有点引起旧伤复发啦!静养就好,现在最好不要多走路喽,也不好站太久。”

    都不能走路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许愿这么灵的,说消失就消失,还这么惨烈……前几天我对林屿森还是满心的恼怒,现在却只剩下了心虚。

    我踟蹰地问阿姨:“……那我会不会不方便进去?要不你帮我把文件递给副总?”

    阿姨说:“哎,我去问问林先生啊,小姑娘你等等。”

    她正要敲门,就听里传来林副总低沉的声音,“谁在外面?”

    “林先生,是你公司的员工啊,一个蛮灵的小姑娘,给你送文件来的,你看她方不方便进去啊,还是我拿给你撒。”

    书房里静了静。

    “让她进来。”

    我推开书房的门,第一眼,就急切地往林屿森身上看去。

    他果然坐在椅子上。

    书房的落地窗前光线正好,他穿着浅灰色的毛衣,膝盖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正低头看着手中的杂志。

    虽然他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狼狈和不妥,可是我却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副不良于行的样子。

    “林副总。”我有些紧张地走到他跟前,把文件递给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

    “是你?”

    我心虚地说:“嗯,其他人都没空。”

    我总不能说我是来看看他被我诅咒的程度吧,只好胡乱找了个这样没有说服力的理由。他看我的目光有着研判,我做贼心虚,赶紧低头。

    他合上了手中的杂志放在一边,接过文件,吩咐在一旁的保姆:“陈阿姨,带她到客厅坐坐。”

    这一坐就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差点在沙发里睡着了,后来不得不拿出手机来,玩游戏提神……

    走之前我并没有再见到林屿森,阿姨把批示好的文件拿给了我,然后又给了我一张单子。

    “先生说让你把这单子上的合同明天带过来。”

    我愣了一下,不是说一周一两次么,怎么明天还要来?低下头看单子,上面那行恣意而熟悉的行草,正是林屿森的字迹。

    第二天下午,我又准时把文件送到了他手上,然后就准备去客厅等着。

    在客厅坐着实在很无聊,可是我悲剧地发现自己出来的匆忙,手机都掉办公室了,游戏都玩不了,于是走出书房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下:“副总,我可以看下客厅的杂志吗?”

    毕竟是别人的东西,我不好乱翻。

    他头也不抬地说:“你看不懂。”

    呃?

    “都是国外的医学期刊。”

    “哦,那我出去等。”我挺羞愧地准备溜走。

    “等等。”

    我看向他。

    “你就在这里。”他表情淡漠地说,“我有些事情要随时问你。”

    ……

    送个文件还带临时抽考的啊……我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下,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他就当我不存在似的,完全没有问我任何问题,直到结束的时候他才开口:“明天下午陈阿姨有事回上海,你自己开门。”

    他把陈阿姨叫进来:“把钥匙给她。”

    “啊?”这什么情况?

    “难道你要我开门?”

    “哦。”

    我有些迟钝地从阿姨手中接过钥匙,感觉十分之怪异,送送文件而已,我怎么忽然就有他家的钥匙了呢?

    走出门我才想起来,我居然明天还要来!就是说,连续三天来他家?

    我都不敢想象同事们的眼神了。

    要不我明天假装请假然后偷偷来他家?不对不对,那不是更让人浮想联翩么。

    还没等我想出个万全之策,去林副总家的时间已经来临了,这次别说蒋娅她们,连殷洁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你跟林副总发展出□了吧?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怀疑了,我也就……不紧张了!

    大大方方地拎着文件去了林屿森的家。

    除了是自己开门的,一切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好像格外的宁静。

    深秋的午后,林屿森照例在看文件,我照例在沙发上傻坐。目光从窗外的树,到书架上的书,到桌子上的花瓶,最后落在了花瓶边空着的水杯上。

    出于对病人的关怀,我主动问了下:“副总,要我给你倒点水么?”

    他翻文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地翻过,却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我多事了的时候,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赶紧拿起杯子跑去了厨房,拎了拎热水壶,竟然都是空的。

    我跑到书房门口探头:“副总,可能要等几分钟,开水没有了,我要烧一下。”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底下。我抓抓头,当他默认了,又跑回厨房,盯着水壶等水开。

    烧好水,倒好,端到卧室,小心地递到他面前。

    “加了冰箱里的冰块,所以不太烫,现在就可以喝。”

    他却没有接,目光在我手中的杯子上停留了一会,慢慢地移到我的脸上。

    “聂曦光,你为什么觉得内疚?”

    “什、什么?”

    “你脸上藏不住心思。”他淡淡地说,“你第一天来,我就觉得你很内疚,为什么?”

    “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想我不是故意诅咒你的啊……而且我该怎么回答你啊,说我在庙里诅咒你了,所以你就车祸了?这也不科学啊……

    他并有等我“我”出个所以然。

    “聂曦光,这是我第二次车祸了。”他看着我,声音低缓地说。

    “上次车祸,断送了我的职业生涯。”

    职业生涯?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曾经的本职,一个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

    外科医生最重要的……

    我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非常的漂亮,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我想象着这双手拿着手术刀的样子,肯定非常的赏心悦目。

    “你的……”我及时住了口,心里一阵惋惜。

    “我的手。”他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说:“如果这次车祸能勾起聂小姐什么久远的回忆,那我会感到非常高兴。”

    什么久远的回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没回答。

    目光却仿佛飞快地结成了冰,他收回了视线,刚刚那种徐缓而低沉的声音,也迅速地转为了冷淡。

    “你可以回去了。”

    隔天我就得到通知,说以后不用给林副总送文件了。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我又得罪他了?

    这位林先生你也太好得罪了吧!

    我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完了。”我苦恼地对殷洁说,“等他回来,我又要面临更惨痛的加班炼狱了。”

    然而我这次却预料错了,两周后林屿森回来,简直跟忘了管理部还有我这个人似地,彻底把我闲置了起来。甚至有一次我上班时间上网,他就从我身后经过,都视而不见。

    殷洁恭喜我:“曦光,看来你送了几次文件还是有效的,看,林副总再也不喊你加班了吧。”

    是吗?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林屿森对我的态度更差了呢?

第二十一节

    不过,不用加班总是好事。

    我琢磨了两天,就彻底丢开了这个问题,开始享受我重新轻松起来的上班生涯。

    时间进入十二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衣服越穿越多,要洗的东西也多起来。于是我就经常把衣服打个包,带到殷洁那里用洗衣机洗。

    这天我又带了一包衣服过去,结果到了那,殷洁正坐在门口的地上玩手机。

    我晕了。“不是吧,你不是说你在的吗?”

    殷洁拍拍屁股站起来:“我是在啊,嘿嘿,就是忘记带钥匙了,骗你过来陪我。”

    “你又没带钥匙……”

    我简直无语了,殷洁在公事上真的很麻利靠谱,可是生活上真的马虎得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忘记带钥匙的事在跟我一个宿舍的时候就时有发生,到这边住之后,我撞见的这也是第二回了吧。

    “羽华也不在啊?”

    “她去昆山找同学玩了,不知道几点才回来呢,刚刚去宿管科拿备用钥匙,结果没人,倒霉死了。”

    我回忆了一下,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宿管科的人好像仍然不在。没办法了,我问:“窗户开着吧?”

    “开是开着,曦光你又要爬窗啊,不要啦,天都快黑了,多危险啊。还是等宿管科的人来了再说吧。”

    “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把手里的衣服放地上,“不会有事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们的宿舍就在二楼。二楼的外窗台足足有一米宽,而且是连着的,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宽阔的花边一般,所以走过去完全没什么危险,只要注意避开那些从楼上扔下来的垃圾就行。

    连敲了几个宿舍都没人,到第五个宿舍才有人在,我从人家的窗户爬出去,慢慢地扶着墙往殷洁的宿舍走。我走得稳稳当当的,都快要到达目的地了,却猛地听到楼下一声夸张的尖叫。

    我下意识地扭头一望,就看见了林屿森紧绷的脸,以及他身边衣着时尚一脸惊恐的年轻女子,然后脚下好像踩了个什么滑滑的东西……

    于是我从窗台上掉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我脑子里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重重地砸在了一棵松柏上,紧接着又从松柏滚向地面。

    落地的刹那,我感到一只手堪堪地接住了我,但是强大的冲力还是让我的头在地上磕了一下,一阵沉沉的钝痛。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睁开眼睛,直愣愣地对上了那双焦灼的双眸,看见里面前所未见的闪过了一丝慌张。

    林屿森?

    ……

    他迅速地把我放平,单膝跪在我身旁,一手解开了我的衣领,一手按上了我的脉搏。

    “聂曦光!”

    他喊着我的名字,脸色苍白而凝肃,我还没从跳楼的震撼中回神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不要怕,看着我,能不能听清我说话?”

    “嗯。”

    “回答我,今天星期几?”

    “星期天。”

    我觉得我回答了他,但是又有点疑惑,不知道到底发出声音没有,脑袋里猛地袭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不由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觉得我的神智还是清楚的,能听到周围人说话,听到殷洁和一个陌生的女声惊慌的呼喊,听到林屿森特别严厉又镇定的声音……

    但是他到底在说什么?

    一切都渐渐地远去了……

    中途我醒了好几次,有一次醒来,好像是在救护车上,我听到林屿森在打电话,“……没有明显的头颅外伤,摸不到头皮血肿,各项体征平稳,但有短暂的意识丧失……嗯,你准备下,要做头颅CT扫描……”

    之后就是到了医院……其实我后来感觉好多了,就是各种想困,却被人反反复复地叫醒,眼前总是淡蓝色的衬衫在晃动……

    等我真正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黑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件淡蓝色的的衬衫。

    病房微弱的灯光下,林屿森闭着眼睛靠坐在窗边的沙发上,仿佛已经沉睡,头发有些乱,衬衫皱巴巴的,全无平时那种干净从容的风采。

    他……还在?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我转过头,在室内巡视了一圈,再回到林屿森身上时,不禁吓了一跳。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想开口,可是张了下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喉咙里一阵干疼。

    他站起来,倒了一杯温水走到我身边,我刚想起身,他却已经扶起我,喂我喝下去。

    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圈住了我的肩膀,传来一阵阵炙热的感觉,我几乎是半靠在他的胸口,坚硬的下巴就在眼前,呼吸相闻,距离近得让人不安,我有些窘迫,快速地喝了两口。

    “谢谢。”

    他放我躺下,沉默地把杯子放在了一边。

    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晕了,自我感觉良好。然而看他如此沉默的样子,却有点担心起来,忍不住问:“我……没什么事吧?”

    “你叫什么名字?”他一开口,声音竟是格外的沙哑。

    “……”这是什么状况?“聂……曦光?”

    “我呢?”

    “……林屿森。”

    “我是盛先民的外孙。”他看着我,突兀地说。

    盛先民?盛远董事长?

    我疑惑了一下:“……你没告诉过我吧?”

    他顿了顿。

    “很好,你意识很清醒。”他直起身,好像在克制着什么似的,移开了眼睛,尽力平淡地叙述着:“你现在状况很好,各项检查都没问题,除了一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不过最好住院观察下,殷洁跟着救护车来的,我已经让她回去了,明天她会来照顾你。”

    “哦,她吓坏了吧。”

    “呵,她吓坏了?”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什么地雷,他忽然就维持不了平静的表情了,“我真为聂小姐的宅心仁厚感到诧异,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到别人的心情。”

    我被他突然爆发的情绪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你要是真有这么善良,为什么……”

    他猛然地住了口,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而他语气中的讽刺太明显了,迟钝如我都已经被词锋割伤。

    “看在我已经这么倒霉的份上,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对我的偏见!和颜悦色一点啊!”

    我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起来。本来不想表现得这么脆弱的,可是这么难受还要被冷嘲热讽,我忽然就觉得那么委屈。

    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他暴躁的身影好像瞬间被凝固,僵立在我病床前。

    “你哭什么?你毫发无损,有什么值得哭?”良久,他嘶哑着嗓子低声说。

    原来我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要不是你朋友那声惨叫,我根本不会摔下来,被你害这么惨,还要被你各种讽刺,我哭一下都不行吗?”

    “……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谁?”我是多倒霉才会遇见你啊!

    我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又摔跤,又被零件砸到头,盘点多累你知道吗?现在我还直接从楼下掉下来……”

    “聂曦光……”

    他低声叫我的名字。

    眼前一片模糊,我用力地擦走眼泪。“林屿森,我有个问题。”

    “你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好像柔和了一些,却又带着不协调的僵硬。

    “我是聂程远的女儿又怎么样啊,我们两家又没有仇,你干嘛这么为难我?”

    他沉默着。

    我几乎不确定起来,“……我们两家真的有仇?”

    “盛家和聂家,一向合作无间。”

    “那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种仿若自嘲的神色,眼底好像瞬间被倦怠填满。

    “很痛吗?聂曦光。”他低声问我。

    我无意识地点了下头。

    “呵,我也是。”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他比我还痛苦。

    他是怎么了?现在难道不是我在控诉他么?怎么我却感觉,我才是伤害他的哪一个?

    我忍不住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他神情一动,复杂难辨的目光直直地朝我射来,仿佛要寻找什么,有一刹那,我甚至觉得他会伸手触碰我的眼睛。

    “这句话……”

    他的声音愈发的轻微,入耳的语句似是而非。四目相对,我想我眼睛里肯定满是茫然,想起眼角还挂着泪珠,连忙擦了擦。

    他慢慢地转开了视线。

    好一会儿,他说:“别再哭了。”

    他在病床前静立了一会,然后一个人站在了窗前。

    他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那简直是个不会动弹的雕像,久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亮起来,久到我又有点昏沉沉,快要闭上眼睛。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寂静的室内,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眨了眨眼睛,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转过身来,神情像暴风雨后宁静的海面,刚刚那些阴郁,暴躁,隐痛……所有的所有,都重新回到了那平静的眼神之下。除了眼下疲倦的青影,他和任何时候一样,冷静而姿态沉着。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对你,一定。”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是那么的果断坚决。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句话不像对我说的,更像对他自己说。

    我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需要我说什么,他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说:“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帮你拿早餐。”

    他好像重新回到了从容不迫的节奏,而我却对这样的发展一片茫然。

第二十二节

    早餐是殷洁和羽华带来的。

    “我们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副总站在楼下,他让我们把粥带上来的……好像是他家保姆熬了送来的。”羽华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保温桶。

    殷洁则在病房里乱串。

    她发现我没什么事后,已经迅速地从忏悔中解脱了出来,兴奋地在房间里看来看去。

    “哇,曦光,你住单人间唉,林副总好大手笔。”

    羽华比她贤妻良母多了,坐在病床旁边看着我喝粥,一边担心医药费的问题:“这种单间,我们的医保好像不给报销吧?”

    “哎呀,你担心什么啊,林副总昨天把钱都付了。”殷洁一脸无所谓,“要不是他那个女的朋友大喊大叫,曦光也不会吓的掉下去啊,不过曦光,你可别怪林副总哦。”

    羽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女的朋友,不是女朋友?”

    殷洁不以为然地说:“昨天你没看见啦,林副总疾言厉色的好吓人,其实曦光掉下来,那个女的估计也吓到了,如果是他女朋友,林副总总要安慰下她吧,结果完全没有啊。我听着好像是以前的同学吧。”

    殷洁趴到我床前,挺认真地说:“曦光,以后你别说林副总对你不好啦,昨天送你到医院,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话说他不愧是做过医生的,好厉害,救护车来之前他给你做急救啊检查什么的,真的帅呆了唉。后来医院里有个实习生动作毛糙些都被他训了,还让别人早点转行,不要做医生了,免得害人害己,哎呀,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凶,我都吓呆了。”

    我也听呆了。

    “哦对了,你还吐了人家一身。”

    ……

    这回我直接傻了。

    脑海里好像又有点印象,好像是有一回我被他叫醒,直接就扑他身上吐了?

    “人家还得扶着你让你吐他身上,不然你就掉下去了,对了,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他是单手接你的哎……曦光啊,林副总当时冲过去都跪倒了……”

    吃完早饭我就把殷洁她们赶回去上班了,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脚上虽然有些划伤,行走有些不便,但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实在没必要让她们翘班陪我。

    我想起林屿森。

    虽然要不是他朋友那声惨叫,我根本不会跌下来,但是之后却都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即使态度……不太友善又那么奇怪,但是似乎还是应该感谢他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翻出了他的手机号码。

    出于工作需要,他的手机号码我一直都是有的,但是从来没用过。我为短信内容纠结了半天,发了个简短的过去。

    “昨天谢谢你。”

    很久没有回复。

    我想了一想,可能他都不知道这个号码是谁,正想补发一个短信说明一下,回复却已经过来了,十分的礼貌客套:“不客气。”

    礼尚往来完毕,我放下手机,看看才八点不到,就安心地补了个眠。

    小睡一觉醒来,枕边的手机不停地在闪烁,拿过来,有未读短信,一打开,居然是林屿森的。

    “你现在怎么样?”

    我看了一下时间,居然是半个多小时前发的,赶紧回复他:“感觉没什么问题了。”

    很快短信便回过来。“一会我去看看。”

    啊?

    我握着手机纠结了半天,还没决定怎么回复,就听到敲门声响起,随即林屿森便推门而入。

    我有些傻地看着他。

    “正好走到楼下。”他站在门口说。

    “哦。”

    他停了一下,才走进来,我想坐起身,却被他拦住,“躺下吧,你最好多卧床休息。”

    “感觉没事了。”我还是坐起来了点,抱着被子,“那个,对不起,听殷洁说我昨天吐了你一身。”

    “做医生,这些习惯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又恢复了平时的干净挺拔,我还蛮难想象他习惯被病人吐一身的样子……我又想起他的手,“那你的手,殷洁说你的手好像受伤了……”

    “没事。”他简略地回答了两个字。

    病房里沉默了下来。

    他望着我,忽然问:“聂曦光,如果我把之前的一切都忘记,你呢?之前我那样对你,也一笔勾销?”

    这是……要和解?

    我迅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之前他各种叫我加班,但是我好像用精神力(?)让他车祸了……后来他朋友害我跌下楼,他被我吐了一身……好像扯平了?

    我仔细算了两遍后,大方地说:“我从来不记恨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那就好。”

    可是……

    “你为什么忽然……”就要和解什么的?

    “我怕你……我最怕生病的人哭。”他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他前面半句不会是想说他怕我哭吧?虽然刹住了……想起自己昨天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我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无比后悔问了他这个问题。

    幸好这时候一群白大褂推门而入。

    查房时间到了。

    走在第一个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医生,他一进门就笑弯了眼。

    “哎呀,林医生,您怎么还在这里?昨天一晚没睡今天体力还这么充沛,不愧是当年咱们医学院第一禽兽啊。”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对着身后的医生们说,“我大学和留学时候的双重师弟,林屿森林医生。”

    “我知道林医生!拜读过你发表的关于脑干肿瘤的论文。”他身后一个女医生惊喜地朝林屿森伸出了手,“可惜上次我去你们医院进修的时候却听说你已经离职了,不知道林医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林屿森也伸出手,但相对人家的热情就显得分外矜持,“我已经不再从医。”

    女医生很震惊:“这、这怎么会?”

    林屿森简短地说:“人各有志。”

    “OK,OK!叙旧以后再说吧。”年轻的医生打断了他们,转向了我:“我们林医生的女朋友是吧?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同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林屿森淡淡地说。

    “哦,哈哈哈,弄错了,来认识一下,聂曦光是吗?我姓方,是你的主治医生。”方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翻了下病历和拍的片子,“不错啊,很幸运,没什么问题……”

    “之前有呕吐和短暂的意识丧失。虽然片子上没什么问题,不过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下,48小时复查CT。”说话的是林屿森,他从方医生手里拿过片子,看了一眼说。

    “哦,那当然最好。”主治医生看着我,笑眯眯地说,“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是住院观察几天保险一点。”

    我点点头,问这个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的医生:“那我要住几天呢?”

    “两周吧。”

    主治医生毫不费力地说,然后扭头问林屿森:“怎么样?”

    林屿森神色不动地还给他片子:“你是主治医生。”

    “哦,是吗?那……”

    “不要占用资源。”

    “放心,这病房经常空着。”

    方医生在我的病历上写了几笔,然后抬头朝我眨了眨眼。

    ……我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医生们来去如风地走了,病房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林屿森,林屿森立刻点点头说:“我改天再过来。”

    然后手插口袋,也走了。

    留下我在深深地思索,为什么明明我都快活蹦乱跳了,还要住院两周呢?

    我以为林屿森说的改天再过来,不过是客套话,所以在隔天早上看到他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大概我的惊讶实在太明显,他的神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

    不过他很快就神色自若起来,“你的主治医生是我的老同学,他们有一个手术,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所以邀请我讨论一下手术方案……顺便过来看看你。”

    “哦……这样,那你不要上班吗?”

    “我昨天加班到三点。”

    “呃?”

    “然后请了年假。”

第二十三节

    我觉得各种古怪。

    比如说,现在待在我病房里聊天的几位医生。方医生,我的主治医生,坐在沙发扶手上。袁医生,挺漂亮的一个女医生,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秦医生,略年长的一个男医生,翘腿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林医生……我们副总,随意地靠在窗台上,拿着片子正在看……

    他们在很认真地讨论着手术方案……

    但是为什么是在我的病房里?

    “嗯,斜坡占位性病变很明确……”

    我从来没见过林屿森这个样子。

    目光定在片子上,心无旁骛地投入着,微微沉思的样子,仿佛除了眼前的病例,再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无论是陈述时流露出的专注和自信,还是交谈时眉宇间跳动的神采,一切都让人觉得那么的陌生。他甚至连穿着都随意起来,很多时候就一件毛衣,一点都不像在公司里那么正式……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当医生。

    他们谈得那么投入,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看着他们,一时竟然也忘记了收回目光,林屿森正在说着什么枕下什么路,却忽然一顿,朝我看了过来。

    连同那几个医生也一起朝我看来。

    我一窘,朝他们尴尬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扭回了头。

    然后就听到方医生一声窃笑。

    林屿森站直了身体,“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医生们一起赞同。

    林屿森收起了资料,看向了方医生。

    方医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哎哟,最近接到的任务可真多。”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走到我病床前,“吃饭喽,我们的病人也一起去吧!”

    “啊?”

    我不由看向了林屿森,他与我眼光一碰,便垂下了眼睛,低头看腕表。

    ……

    当病人,当到和医生们一起吃饭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这群医生都这么神奇呢……

    “所以,你每天吃的饭都是林副总家里保姆送来的?不然就跟林副总或者方医生他们一起去吃?”

    “……是啊,陈阿姨说是送给林副总,他在这边有事嘛,顺便带我一份。”

    “你觉得这科学吗?”

    “……”

    殷洁抚着下巴说:“曦光啊,你真的没觉得,林副总可能对你有意思?”

    “……你能用大脑思考么?”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那林屿森的感情回路也太奇怪了吧,他怎么就能从讨厌我,一下子就过渡到喜欢我呢?

    “好像他在这里跟医生讨论一个满难的手术……另外可能他觉得我掉下来,他也有点责任吧?而且不是他送饭啦。是陈阿姨每天送饭来,他也会顺便来看我一下,很快就走了,如果不走的话……”

    殷洁闪闪发光地看着我,一副深挖八卦的样子,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那就是和一群医生在这里讨论他们的医学问题或者医学圈八卦!”

    殷洁眩晕状:“在这里?”

    点头。

    “那你听得懂吗?”

    “……所以我叫你带游戏机来给我啊!”

    “副总的年假真是过得超凡脱俗!”殷洁感慨,“他是不是工作狂啊,平时在公司加班那么猛就算了,放个假还来医院。”

    我猛烈赞同,顺便散播小道消息:“方医生说他以前就很可怕,念书的时候简直不是人,去医院了更不是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做完都跟没事人一样……”

    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殷洁听得兴致勃勃,“你的主治医生跟你说了很多林副总的八卦啊。”

    仔细一想,还真的说了好多,吃饭的时候经常别人在很正常的交流专业,他拉着我胡扯。我下结论:“他好像有点话唠。”

    “想不出副总当医生是什么样子……”殷洁想了半天放弃了,“那曦光你和副总关系应该变好点了吧?机会难得啊曦光,你可别一直这么犟了。”

    “……还好吧,吃人嘴软……也会很正常的聊几句……”

    “嗯,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也跟以前蛮不同的了。”

    关于林屿森的态度变化,我忽然想起他那天早上说的话,不由问殷洁,“殷洁,我是不是哭起来挺可怕的?”

    “……”

    “……要不就是特别的……楚楚可怜?”我自己说着也寒了一下。

    “……”殷洁显然也忍无可忍了,“我还没见你哭过,来,我掐一把试试?”

    殷洁留下游戏机走了。

    有了游戏机,我住院的日子终于不那么无聊了,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有次林屿森来的时候,我正在通关的紧要关头,招呼了他几句,就继续投入在游戏中了。

    等我的大脑从游戏中清醒,他竟然已经走了。我顿时感觉很不好受,每天吃人家的饭,人家来看我,我居然沉迷于游戏,这多没礼貌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道歉。

    “对不起,刚刚我玩游戏正好通关,太入迷了。”

    等发了出去,我忽然意识到,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礼貌啊。还好他很快回复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现在不宜进行这么激烈的脑力活动。”

    “哦。”林医生的感觉又来了。

    一会他又发来了一条。“通关了吗?”

    我迅速地告诉他:“没有。”

    要是知道发个消息会导致这种后果,我是绝对不会发的——第二天早上,林屿森居然带着一堆工作来了,工作是给我的……

    “副总……其实我并不像你这么工作狂,我一点都不想加班……”

    “玩游戏太费神,用工作休息一下。”

    我看着他放在我膝头的一堆资料,默默无语。

    他舒适地脱下了外套扔沙发上,然后说:“游戏机呢?昨天你没通关吧,我帮你?”

    我怔住,忽然觉得,这怎么也不像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对话啊。虽然我们这几天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似乎还没轻松随意到这种地步吧。

    他似乎也僵住了,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地嘴边的笑容一收,我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急忙地把游戏机从被窝里掏出来塞给他。

    然后我自己也愣住了。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慢慢移到我们的手上,慢慢地,把游戏机抓紧在手中。

    安静的病房里。

    我支着小桌子,三心二意地写着年度总结报告,而林屿森则坐在沙发上,低头认真地按着游戏机。

    我觉得他挺不熟练的。

    后来才发现,好像他的左手完全跟不上右手的速度,他大概也意识到这点,又一次通关失败后,他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一点都不想看下去了,转过头,全心全意地写起报告来。

    没多久他就把游戏机还给我离开了,我看了下他的成绩……有点惨淡。

    我忽然也提不起劲玩游戏了。

    下午的阳光正好,我睡了一觉起来,无聊地溜出了病房。在乏善可陈的医院小花园晃了一圈,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看到了林屿森。

    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正低着头在玩游戏机,旁边居然还有个小朋友在指导他怎么玩。

    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而且他手里的游戏机并不是我的,难道他也去买了一个?

    我好奇地走近了一些。

    绿树掩映中,小朋友稚气的声音隐隐传来。

    “叔叔,别的医生叔叔说你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医生,那你会给我爸爸动脑子的手术吗?”

    “不会。”

    “哦。可是你比较帅唉!”

    “……”

    我感受到林屿森无言的情绪,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笑意还没泛起,就听林屿森说:“叔叔连游戏都打不好了。”

第二十六节

    是不是我一直这么“二”下去,林屿森就会一直找我加班啊?

    我关掉了大办公室的灯,去他办公室探头,敲了敲门:“副总,你还不走吗?我先下班了。”

    “等下。”

    他收拾了一下文件,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和我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夜晚的办公楼里特别的安静,一时间整栋楼好像只有我和他的足音。静静地走了一阵,我忍不住问他:“副总,你为什么老叫我加班啊?”

    “聂曦光,这家公司你家有49%的股份,利润一半归你家。”

    “所以?”

    “所以叫别人加班我会有罪恶感,觉得在剥削劳动人民的剩余价值,”他温和地说,“让你加班就没这个罪恶感了。”

    “……”我该说什么?

    “还有,聂曦光,下班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副总?”

    “为什么?”

    “嗯,会有一种下了班还在给你打工的感觉。”

    “……”

    我能说,这几天我对这样的林屿森都已经习惯了吗?这大概才是他的本性?我想起他和方医生聊天的样子,好像就是这样随意又风趣的感觉……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出了办公楼,我无语地朝他挥挥手跑开:“林屿森,再见!”

    他忽然喊:“聂曦光,回来。”

    我又跑回去,“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办公桌上的无锡大阿福,是你放的?”

    我抬头望天,“是啊,有人说要抓主要矛盾嘛,我上次回苏州的时候在火车站等车,忽然就顿悟了啊,就在火车站买了一个,十五块钱,不用谢啦。”

    “哦对了。”我补充了下,“那个是给你挂车上的,不是放桌子上的。”

    他盯着我,“买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给我?”

    “之前我一直在抚平大餐带给我的伤痕呀。”一顿饭刷了我上班以来所有的工资啊~~~

    “受创这么深吗?你早点给我,说不定我就不会忘带钱包了。”他蓦地笑了,抛给我一个小瓶子:“三无产品,敢不敢用?”

    我反射性地伸手接住,“这是什么?”

    落在我掌心的是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玉质的,却一点冰凉的感觉都没有,温温热热的,好像一直被人握在手中。

    我拧开,一股清清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去疤痕的中药药膏。”

    “啊?”

    “你那些皮外伤留下的疤痕可以用这个消除,效果不错。”

    “谢谢……”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其实已经不要紧了,疤痕过阵子就淡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带的出去?”

    什么带得出去带不出去?我疑惑地看着他,还有,他这一副挑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林屿森递给了我一份红色请柬。

    “林副总朋友的婚宴?就是上次尖叫害你掉下去的那个女的?”羽华一边问,一边递给了我一只大红苹果。

    “是啊,他说他朋友上次就是路过苏州送请帖的,结果看见我爬窗户,吓得不行,好像有恐高症吧……这个苹果蛮好吃的。”

    我赞美了下苹果后继续说:“林副总说她一直觉得很内疚,所以特意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元旦那天在上海……我要不要去啊?”

    殷洁说:“当然要去!白吃白喝为什么不去!咦,你应该不用送份子吧。”

    我不确定地说:“……不用吧?哎,这个不是重点啦。”

    “怎么不是重点!”殷洁从床上跳下来,手脚麻利地打开请柬,“你看这里,哦,你和林副总的名字是写在一起的嘛,那你就不用送啦!咦,你的名字好像是新加上去的。”

    “那肯定啊,人家一开始又不认识我。”

    “也是。反正,不要送份子就必须去,你打扮漂亮点!待会回你宿舍好好地配一下!目标!白吃白喝!”

    ……我怎么感觉她比我还兴奋。

    “哎呀,说起来你都和副总一起参加婚宴了啊!”殷洁用力地感慨着:“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啊!早知道你跳下楼就能让林副总对你改观,你早该跳了啊。”

    我瞪了她一眼:“要是让你从二楼跳下去就给你升职,你跳吗?”

    殷洁很为难。“升多少?”

    ……我决定无视她。

    婚宴的事情我一直拖着没给林屿森答复,谁知道没过多久,我竟然又收到了一个红色炸弹。

    是老大发的Email。

    “西瓜,你元月2号在不在国内啊,国外圣诞节前后应该放假的吧,有空就回来吧,老娘结婚了啊!要是回国一定要来!要是在国外一定要包红包!我上海的电话是159xxxxxxxx,记得联系我,你这个家伙,出了国就不联系我们了。”

    后面带了个横眉竖目的凶狠表情,很有老大的感觉。

    我晕乎乎地把信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搞清楚什么国外圣诞节放假,满脸黑线地拨了Email里的号码。

    很快那边接起:“喂,您好,哪位?”

    “我啦,西瓜。”

    “咦,西瓜你个死家伙,终于晓得联系我!等等,这是国内的号吧,你还在国内啊……”

    “……我不在国内在哪里?这是我无锡的号啊,你们有我的电话的啊。”

    老大在电话那头有些震惊的问:“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

    “谁说的?”我一脸黑线,“我只是出国玩了一段时间而已。我给你们发过短信的啊,让你们给我地址我给你们寄礼物……”

    “我们都换上海的号码了好不好?”

    “……”

    好吧,其实不是没想过他们换号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想找到新的联系方式再容易不过,但是回国后这三个月,我却下意识地没有去找,总想着再过一阵子联系好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我错了……待会你把大家的号都发给我吧。你怎么会觉得我去留学了?”就算联系不上也不至于产生这样的想法啊。

    “好像是容容说的,这不是你也没去盛远嘛。”老大很茫然的样子。

    容容怎么会说我留学去了?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提到她我就想跳过,转了话题,“哦,不说这个了,你婚礼我肯定会到的。”

    “光到可不行,你们所有人都提前一天来帮忙哦,一号就来吧,嘿嘿,我们穷,现场都要自己布置。”

    所有人?

    ……

    我顿了一下,当即拒绝:“一号我估计去不了,你知道‘财务’月初都要加班的……”

    “元旦也加班?”老大狐疑。

    “是啊是啊,惨无人道吧?”我怕她继续纠缠,连忙“嘿嘿”两声说,“这么快就结婚,老大你不会……”

    老大大概被怀疑过太多次了,居然立刻爆发了:“老娘才没怀孕!靠,你们一个个太不纯洁了吧!”

    “我没说你怀孕啊。”我喊冤。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了想,“我想说……老大你不会,让你老公怀孕了吧==”

    电话那边先是静默,然后猛然迸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西瓜啊,这么多人,就你看穿了真相啊!哈哈哈哈,明年他生完孩子你来喝喜酒!”

    我被她这阵大笑笑得一哆嗦:“老大你笑点真低。”

    “很好笑好不好,话说,曦光,你心情很好嘛。”

    我一怔,“有吗?”

    “有!隔着电话就闻到了。”

    挂了电话,我撑着下巴发了会呆。连电话对面的老大都发现我心情好了,看来我心情真的很好啊,不过究竟是为啥呢,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喜事啊。

    难道是……

    我不由自主地朝副总办公室里的林屿森看了一眼。

    ……难道是因为终于有一个大帅哥对我解除了仇恨值?

    嗯,肯定是这样,这是一件多么可喜可贺的事啊,我和林屿森,在今年即将结束之前,在他车祸我跳楼之后,终于步入了——

    和谐美好的上下级关系中。

    很艰难有没有?

    比人家谈恋爱还曲折有没有?

    所以,我下了结论!

    为了继续维持目前的友好关系,他朋友的婚宴我还是去吧!总不能让别人带着内疚结婚嘛!

第二十七节

    我本来准备得好好的,一号和二号那两场婚宴各穿什么衣服,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三十一号晚上居然降温了,还一下子降了十度,眨眼就进入了寒冬。

    这下我就苦恼了。

    我大部分的衣服都在无锡家里,苏州这边的衣服,适合现在这个天气的……居然……只有……工作服……

    如果去买的话……

    我看了下时间,今天起晚了,现在已经十二点半,林屿森两点就来接我,根本来不及啊。

    我在风度和温度中挣扎了好长时间,最后毅然地选择了温度,两点准时出现在了公司门口。

    路边停着林屿森的车,他大概已经等了我一会。看见我,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就皱了下眉。

    我连忙解释:“不会穿着去婚礼的,下车的时候我就脱掉,就现在披一下挡挡冷风。”

    他又看了我好几秒,终于含蓄地开口了:“聂曦光,我第一次带女伴参加朋友的婚礼。”

    “呃?”

    “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给我一种,你陪我加班的感觉?”

    我无奈地解释,“我也没办法啊,我这边没厚衣服了,买的话时间也不够了啊。”

    他上下打量我,“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我以前有个病人就在苏州,她代理了一些服装品牌,我带你过去看看。”

    这么大阵仗?

    我迟疑地说,“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他一边翻电话簿一边随意地回答我:“嗯,我比较爱面子。”

    “……”我只能默然了。

    林屿森的前病人是一位非常热情爽朗的中年女子,自称王姐,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等在了店门口,一下车,她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林医生啊,真是稀客稀客。”

    说着看向我,“这位是林医生的女朋友?哎呀真不错,我以前住院的时候还想,将来哪个小姑娘那么好运气能当林医生的女朋友哦。”

    我刚想开口否认,但是她实在太风风火火,我话还没出口呢,她已经跑远说去给我拿目录什么的了。

    我有点汗,尴尬地看着林屿森说:“她好像误会了。”

    林屿森很淡定:“没事,误会了能打折。”

    ……这句话太强大了!我一瞬间居然觉得,好像让人家这么误会也不错?

    但是我仅存的节操还在微弱地提醒我:“这样不太好吧……”

    “你以为我说我带员工来买衣服,就很好?”

    “……”

    好吧……

    反正现在也已经过了解释的时机,我总不能冲上去说我不是林屿森的女朋友吧,那多尴尬,反正以后估计也不会见面,又能……打折,就算了吧。

    很快,王姐就捧着一叠目录,领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跑回来了。

    “这是Anne,我们店NO.1的店员,眼光特别好,我让她帮你找一些衣服试试,这里还有我代理的其他几个牌子的衣服的新款目录,你也看看。”

    “好啊,谢谢。”我接过那些图册。

    Anne围着我转了一圈。

    “这位小姐很好穿衣服呢,各种风格都可以试试,你平时更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简单舒服点的。”

    “哦,那这些怎么样?”她刷刷地翻了几页图给我看,“或者你要不要试试别的风格,像这样的甜美风?”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好啊。”

    她迅速地拿了一堆衣服让我试。

    不得不说人家就是术业有专攻,我试了几套衣服,居然都觉得不错。考虑到自己也好久没买衣服了,索性全部要了下来。

    “参加婚宴的话,我建议聂小姐穿这件哦,有点正式又不会太正式,很清新甜蜜。我们还有配套的发饰,我帮你弄下头发?”

    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拒绝,于是一会功夫,我头上已经换了个发型,有点小蓬松的发髻,斜斜地配了个小发夹。

    除了参加干妈的宴会,我已经好久没这么隆重过了,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想扭头去看林屿森,问问他达到他的面子标准没有。

    不过这种打扮好了给他看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于是我迅速地180度大转弯,扭头对Anne说:“Anne,谢谢你,这些衣服我都很喜欢,一起结下帐吧。”

    Anne满面笑容地回答我:“刚刚你试衣服的时候,林先生已经付过了。”

    那位林先生无事可做,正在看杂志,等我惊讶地转头看向他,他才从容地抬眼,很矜持地朝我点了下头。

    我的思绪一瞬间中断了那么一下下,不是觉得他买单我被冒犯了啥的,而是因为他刚刚那姿态那动作,实在是太有腔调了。

    好一阵子,我才从闪瞎狗眼的状态中解除,我走过去,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付过了?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这些?”

    “我看着都不错。”他合上杂志,无比自然地说。

    “……”

    到底是谁买衣服啊。

    这时王姐拿着银行卡回来了,硬要还给林屿森:“Anne不懂事才收你的卡,林医生带女朋友来买衣服,我怎么能收钱,你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林屿森笑笑说:“我以后还会带她来拿衣服,你不收钱,我下次怎么来。”

    他看向我。

    我眨了下眼,立刻附和:“对啊对啊,让他付吧。”

    王姐这才勉为其难地刷卡结账。

    提着袋子走出了店门,一出门,还没等我开口,林屿森就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了我。

    “账单。”

    “刚刚我配合的好吧?回去还你钱哦。”我一边沾沾自喜,一边接过账单看了一眼,顿时凝固了,“……三、三折?”

    我立马站住了脚步。

    “等一下,我刚刚看见另一套也不错,我要回去买……”

    林屿森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臂,头痛地说:“聂小姐,婚宴快来不及了。”

    我们差点就迟到了。到酒店的时候,新郎新娘都在做入场准备了。

    站在宴会厅门口的新娘子看到我们,立刻拖着裙子走了过来,抱怨说:“林医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咦,这位小姐是?”

    她望着我,脸上露出好奇又八卦的神情。

    呃,她不认识我?不是说她请我来的吗?我狐疑地看向林屿森。

    林屿森笑了笑:“她就是被你吓得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你不是让我带她来的吗?”

    “啊…………对对对!”新娘叫了一声,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忙得都忘记了!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有恐高症,看见人家站在高处都害怕啦。刚刚没认出你不好意思啊,上次吓死了,屿森挡着我也没多看你,你知道的,当时屿森简直太可怕了……”

    她拉着我足足说了有三分钟,语速快得几乎没标点符号,完了介绍了新郎给我认识,新郎是个有点憨态的大块头,非常诚恳地又向我道歉了一次。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幸好旁边的司仪催促他们做入场准备,她才停了下来。我和林屿森正要往宴会厅里走,新娘又叫住了他。

    “屿森,我把老师也请来了,他一直很担心你。你既然带曦光过来了,就带去让他看看吧,也好让他放放心。”

    呃,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

    我站住脚步。

    “等下,刚刚你同学不会误会了吧?她是不是觉得……”

    林屿森仿佛被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停下脚步看我:“觉得什么?”

    “就跟刚刚买衣服那样……”

    林屿森做出沉吟的样子:“其实误会一下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没女朋友,我走出来也有点没面子,在下一表人才,其实你也不吃亏……”

    你到底有多爱面子啊!还一表人才,我差点笑出来,努力绷住脸说:“不行!现在又不能打折!”

    “真的不行?”他追问了一句。

    我坚决地摇头。

    “好。”他很干脆地没再问我,微微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猛然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然而一时又想不通为什么我拒绝了,还会有这种感觉。

    方医生也来了,我们一走进宴会厅他就朝我们挥手。不过林屿森并没有直接去他那,而是去了主桌,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后站住了脚步。

    “老师。”

    老人回过身来,有点惊喜地看着我们:“是屿森啊!你过来了。”

    “嗯,我过来了。”

    老人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被林屿森拦住了,林屿森蹲下高大的身躯,关切地问:“老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空腹血糖多少?”

    老人挥挥手:“我也是医生,还是你老师,用得着你操心这个?”说着他看向我,欣慰地问:“这是你的女朋友?挺好挺好。”

    林屿森顿了一下说:“不是。”

    我松了一口气,林副总你果然还是有节操的!可是看老人一脸失望的样子,竟然有些不忍。

    林屿森和他的老师,看来感情很好呢。

    然后我就听到林屿森柔声地对老人说:“我还在追。”

    老人的神色瞬间从失望恢复到了欣喜,一脸高兴地打量着我。我被林屿森吓了一跳,心头一颤,惊诧地看向他。

    他也看着我,用之前在服装店里,那种示意我配合的眼神。

    我看着老人满头银丝,颤颤巍巍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点了下头,“嗯。”

    点了头我才反应过来,他又没说我是他女朋友,只是骗老人说“在追”,这也需要我承认吗?

    不过我的承认显然让老人更高兴了,他一副老怀大慰地样子,连声说:“好好好,有目标就好,老师就怕你像之前那样。屿森啊,你不能拿手术刀了,可是人生中并不是只有手术刀,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老人的话非常普通,可是那浓浓的爱护之情,再联想到林屿森的遭遇,却让我眼眶一热。

    林屿森点头说:“老师,我会的。”

第二十八节

    司仪在台上宣布婚礼即将开始,我们告别了老人,往方医生那桌走去,林屿森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忽然被人宣布“在追”,虽然明知是安慰老人的说辞,我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可看到林屿森这么低落,我又忍不住主动跟他搭话。

    “你怎么了?”

    “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去看老师了。”林屿森说,“老师是神经外科的权威,桃李满天下,可是悉心栽培的,也就那么几个,我是其中之一,还是关门弟子,我辜负了他一番心血。”

    “这又不能怪你,他也没怪你啊。”我最看不得他这样意志消沉的样子,连忙打断他,“而且你现在也很厉害啊……起码你未来老板很欣赏你的。”

    “未来老板?”林屿森一下子失笑了,“你吗?”

    “就是我!”我大力地点头。

    “那一言为定?”他眼眸深深的,“将来可别把我踢出门。”

    “一言为定。人家婚礼唉,你赶紧高兴起来行不?看在我人生中第一次当众被表白就这么被你浪费了的份上,你也应该高兴啊。”

    “是吗?你行情这么差?”他目光很同情。

    我:“……”

    你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一男一女一起参加别人婚礼果然蛮令人尴尬的,我们在方医生那桌一坐下,就又被打趣了。他同学开口就是:“哎哟森哥,终于舍得带女朋友出来见人了?”

    林屿森这次的回答正经极了。

    “这是小聂,我公司的同事,之前陆莎一声尖叫把她吓得从楼下掉下来,心里愧疚,特意让我带她来参加婚礼。”

    简单明了正派,我很满意。

    方医生却“噗”地一声喷茶了。在大家惊讶地目光下,他擦了擦嘴,起哄说:“老规矩啊,师弟,最后一个到的罚酒三杯。”

    “免了,晚上还要开车回苏州。”

    “少来,老规矩不能变的,我们这谁不开车啊,大不了打车,来来来,满上。”别的同学也反应过来了,手明眼快地倒了满满的一杯红酒递给了他。

    林屿森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我找人代喝吧。”

    然后他把酒杯塞给了我……

    满桌人都震惊了。

    当然包括我……

    方医生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说:“师弟,论不要脸师兄果然不如你!”

    我速度给他加了个一。

    不过,看着他硬塞到我手里的红酒,我心底最后一丝异样都抹去了,彻底地松下了心神……

    这么无耻不可能是追人的节奏啊!

    整个婚宴都很开心。

    不知道是物以类聚还是怎么的,他的同学都很风趣,我一开始还有点拘束的,但是左边林医生右边方医生,要一直保持拘束的状态还真难啊……

    只有新人敬酒的时候有点小尴尬。

    按我家这边的风俗,是习惯在新人敬酒的时候给红包的,结果上海这边,似乎都习惯进酒店的时候就给,于是新娘新郎来敬酒的时候,全桌就我一个人拿出了红包==

    新娘子坚持不收我的,“你跟屿森一起来的,我怎么能收你的红包,屿森的礼物早送到我家了。”

    满桌人都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尴尬极了,“他是他的,我……”

    “收吧。”林屿森说。

    新娘子迟疑:“这不是收双份……”

    林屿森淡定地说:“你到时候还她双倍好了。”

    “啊,不用……”

    “那也行。”新娘子立刻笑眯眯地从我手中抽走了红包。等她走了,我坐下扭头问林屿森:“你干嘛叫人家还我双倍,就算是开玩笑也太冷了吧”

    “我考虑到……通货膨胀,觉得不能让未来的老板吃亏。”

    我:“……谢谢哦!”

    新人敬过酒后,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的同学开始讨论接下来去哪里玩,方医生是最积极的一个。他们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了闹完洞房去唱K。

    我悄悄地问林屿森:“我们不用去吧?”

    “不喜欢?”

    我无奈地说:“你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对唱K的态度了”

    他闻言非常专注地看了下我。

    我黑线:“你看我脸干嘛,我名字又没写在脸上。”

    他笑了:“嗯,我想想,聂?三个耳朵听觉灵敏,还有个作曲家聂耳,说明你在音乐上很擅长?”

    “……表示我所有的天赋都在耳朵上,只能听听。”

    “这样?”林屿森不是很诚恳地表达了下遗憾,“那闹洞房呢?去不去?”

    为什么刚刚大家讨论的时候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现在却好像比方医生都积极了?

    “当然不去啊。积德啊,不然你自己结婚的时候……”

    “有道理。”林屿森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医生凑过来问林屿森:“怎么样你去不去,你不是挺想结婚的嘛,提前见识一下闹洞房涨涨经验啊。”

    林屿森非常诚实地回答:“她说让我积德,不然自己的婚礼上……”

    林医生你真是卖队友一百年啊!

    方医生万分震惊地看着我:“小聂你这么着急嫁人啊,这么早就担心自己被闹洞房?”

    “……哪有?!”

    “不着急?那就一起去闹洞房啊!”方医生一脸的坏笑。

    我就这样被拉去闹洞房了。

    我本想看一下就走的,结果……我居然不想走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闹洞房,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玩。我虽然不会去捉弄新人,但是一点也不妨碍我看着别人去捉弄,顺便拍手助威。

    最后还是林屿森把我拉出了酒店的蜜月套房。

    站在电梯里,林屿森有点无奈地说:“以后不能让你和师兄混,你学坏太快了。之前不是说要积德吗?”

    “哦,我想过了,我的年纪结婚还早呢,不着急这么早积德的。”

    “唔,不一定,也要看对方的……”

    我瞅瞅他,忽然想起方医生说他想结婚,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些招式都用到你婚礼上的。”

    他看了我一眼,“非常高兴你能参加我婚礼,不过我估计你到时候没空闹洞房。”

    都参加婚礼了,怎么会没空闹洞房?

    我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他当新郎时被捉弄得不行的样子,顿感一阵欢乐,立刻把刚刚做出的承诺毁了。

    “你结婚的时候等着吧!”

    “一定等。”

    他笑意满满地说。

    我们走出酒店,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林屿森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他披上大衣,“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我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等着他开车过来。室外多少有点冷,我抱着手臂,看着缓缓落下的小雪,思绪渐渐地放空。

    朦胧中好像听见有人喊我。

    “西瓜?”

    幻觉了吗?我怎么感觉听到了老大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见了那久违的,清瘦挺拔的身影。

第二十九节

    六月到一月,原来已经半年了……

    我一直刻意地没去想明天的事,可是没想到,这一刻却提早到来。

    聂曦光,你一定要争气。

    我迅速地从那道身影上收回了目光,主动走上前,露出了笑容,打招呼说:“咦,你们怎么也在这?”

    人几乎都全了,老大,老大老公,小凤,思靓,卓辉,容容……

    还有她身边的庄序。

    一时间我仿佛回到了旧日的时光……

    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回到旧日的心情。

    我笑容满满地看着他们。

    可惜我这完美开场迅速地被老大破坏了。她一脸受骗的表情,扯着我耳朵就吼,“聂西瓜,你不是说要蹲苏州加班一号出不来的吗?”

    我晕,老大啊,你一激动就扯人耳朵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小凤思靓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西瓜你怎么在这里?”

    “是啊,还打扮得这么漂亮,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你在苏州工作?老大你什么时候联系上西瓜的,也不说一声。”

    “你不是出国留学了吗?七月我换号码打你电话也没打通。”

    我一一回答。

    “我在苏州。”

    “七月份我在国外接不到电话。”

    “没留学啊,你们怎么都觉得我去留学了。是游学啦,其实就是出去玩了两个月。”

    “游学?!”

    低沉压抑的声音响起,其他人霎时没了声音。

    是庄序。

    “是啊。”我顿了一下,转过视线,终于把目光完全地落在了他的脸上,“陪姜锐去的。”

    “不是留学?”他迈步逼近我,大概是灯光的关系,他的神情格外的阴翳,如风雨欲来。

    “不、不是啊……”

    容容忽然上前几步,插在了他的身前,笑容满面地对我说:“曦光,今天老大布置婚礼会场,你怎么不来呢?”

    “我……”

    她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其实你真的该来学习一下,我就学到了不少,等自己结婚怎么安排就有数了呢,布置婚礼现场很有意思的。”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笑了笑,“我一向最懒啦,你们都知道。”

    “对了,曦光,以前的事情,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冤枉了你。”容容看上去诚恳极了,“出了社会才知道,我们大学时候的情谊有多么难得,现在我得到了幸福,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你呀,可别光看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要加油哦!”

    “叶容!”

    “曦光。”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扭过头看向喊我的声音来处,温柔的小雪中,林屿森穿着黑色的大衣,正拾级而来。

    这一刻我如此感激他。

    感激他是这样的从容俊雅,风采卓然。

    我转身奔下了台阶。

    他有些诧异地停下了脚步,看着我奔到他的面前。

    我微微喘息的停在他身前,仰头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头一片混乱。

    “怎么了?”他问我,语调格外的低柔。

    我茫然地看着他,眼睛里酸酸的。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碰见了大学时候的同学。”

    他抬头看向了台阶上,然后目光就顿住了,好一会都没动作。我慢慢地定下神来,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庄序站在台阶口子上,凝视着我们,霓虹灯下,眼神晦暗不明。

    林屿森忽然拉起了我的手。

    “你的同学?跟我来。”

    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要挣脱,然而才微微动了一下,就被他更用力地抓住了。

    他带着我回到了台阶上,然后无比自然地松开我的手。

    老大他们都着我们,难掩震惊的样子。

    小凤张大嘴巴:“西瓜你……”

    思靓率先反应过来,“西瓜,你还不介绍一下。”

    介绍什么……

    我抬头看向林屿森。

    “原来你还有这样一个外号?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含笑看着我,声音柔和得就像正在飘拂的小雪,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思靓他们,露出淡而温雅的笑容:“你们好,我是林屿森。”

    老大明显闪了一下神。

    “哈哈,你好你好,我们是西瓜的大学同学。”然后她对着我故作埋怨的样子,“西瓜,你说什么加班不能来帮忙,原来是陪男朋友啊,重色轻友!早说嘛,难道我还能强迫你来啊。”

    “别怪她。”林屿森笑着帮我解释,“曦光本来是要加班的,不过我好友今天结婚,一定要见见她,我才把她带出来。”

    老大笑呵呵地:“哎呀好了好了,我又没怪她,重色轻友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他们大概已经完全把林屿森当成了我的男朋友。我不想她们误会,可是此时此刻……

    我更不想否认。

    我转头往路边张望,“你不是去开车吗?怎么没看见车?”

    不然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车被别的车堵住,交警一时找不到车主,怕你等急了,所以我先过来。”

    “呃,开不出来了?”

    林屿森看了下表,“如果一直找不到人,我叫司机送我们回苏州。”

    “哦。”我点点头。差点忘记他是地主了。

    “哇!”小凤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西瓜,你家还有司机啊!”

    “不是我家的。”

    思靓笑吟吟地说:“我知道了,是婆家的嘛。”

    气氛好像一下子热闹起来。小凤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多问题,什么在哪里上班,在哪里认识的之类……我回答了一些,大部分是林屿森在回答。

    他始终微笑着,应付自如。

    一片嘈杂中,容容冷冷的声音响起,“庄序,你去哪里?”

    大家一齐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庄序已经冒雪独自走下了台阶。

    “我去打车。”他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容容的声音僵硬,“这里不可以打吗?这边好打车我们才过来的。”

    “你可以在这里打。”

    他抛下这句话,看也不看我们,挺直身影径自走下了台阶。

    “你站住。”

    容容咬了下唇,看了我一眼,飞快地扭头追了上去。

    “呃,那西瓜,我们也走了,明天婚礼早点来啊,就斜对面的酒店。”静默了一下后,老大率先跟我告别。

    “好、好的。”我点点头,尽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那明天见。”

    大家纷纷跟我们告别,老大临走前朝林屿森挥了挥手:“明天我的婚礼,你也要跟西瓜来哦。”

    “一定到场。”林屿森微笑着说。

    他们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夜色中,周围好像一下子静谧下来,只有雪花静静地飘落。

    我转身问林屿森:“车子还不能开出来吗?我想早点回苏州。”

    “回什么苏州,我带你去玩。”

    啊?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落在我脸上,“难道把你高高兴兴地带出来,垂头丧气地带回去?”

    ……

    “我有吗?”

    他低头看着我,“都快掉眼泪了。”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我本来根本不会哭,可是被他这么一说,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意。

    “所以,你要去看夜景还是看电影?或者……你喜欢玩游戏的话我们就去那种游戏城?就是那种……”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现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他大概从来没涉足过那种地方,非常努力地描述着:“就是那种可以跳舞,可以投篮,赛车什么的那种游戏城?”

    为什么我觉得每一个选项都好吸引人……只要不是回到那个一个人的宿舍……

    我握了握拳头,忽然就被一股冲动主导了:“那我们先去看夜景然后看电影然后去游戏城?”

    “聂曦光……”

    他蓦地笑起来,从大衣里掏出皮夹扔给我,“你怎么这么贪心。快帮我数数,看我带的钱够不够。”

    我一定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忽然就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真的打开皮夹数了一下,然后就指着马路对面说:“那边有银行,我去取钱。你太穷了。”

    “真的不够?还剩不少啊。”林屿森探头看了下皮夹,“我去取吧,聂小姐你告诉我今晚打算花掉我多少钱?”

    “不用啦,你有我财大气粗吗?”

    我拿着银行卡跑下了台阶。

    冰凉的雪花落在我脸上,我的狼有点回笼,回过头去看他,他漫步跟在我身后,见我回头,朝我挥了挥手,好像催促我快去取钱似的。

    于是我也朝他挥了挥手,飞速地跑进了银行。

第三十节

    按照就近原则,我们先去了游戏城。

    我其实也是第一次到游戏城,走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颇有点束手束脚。考虑到林屿森也是第一次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观察下别人怎么玩,但是林先生显然不觉得玩游戏也需要学习,换好游戏币,随便找了个没人玩的模拟滑雪机就把我赶上去了。

    然后……

    “小心石头。”

    我被石头撞死了。

    “注意转弯。”

    我没来得及转,撞山上死了。

    “前面有卡车。”

    我毫无疑问撞卡车上了……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失败了”三个字,我有点郁闷地转头看林屿森,等着他继续投币。谁知他却开始脱大衣了,脱完连西装也脱了,然后把衣服往扶手上一搭,折了下衬衫袖子,一派优雅自然地对我说:“下去吧,轮到我了。”

    “……”

    你、不、是、带、我、来、玩、的、吗?

    我非常不甘心地从游戏机上下来,盯着他,就希望他赶紧撞树撞墙撞山。然而事与愿违,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玩,但是掌控能力明显比我好多了,看他迅速地连过了两关,我想起被他赶下去的新仇,忍不住开始捣乱。

    明明应该向左了,我大喊:“要右转了,踩右边踩右边!”

    明明应该走中间的路,我用力提醒:“左边的路是捷径啊,走那条~~”

    可惜林屿森完全不为我所动,没一次上当过,眼看第三关也要过了,我灵机一动,看着屏幕上的人物要左转了,连忙喊:“左转了,踩左边。”

    结果林屿森踩了右边。

    屏幕上的角色惨烈地撞到了山上。

    “哈哈哈哈!”我笑得不行了。

    林屿森无奈地停下来:“你怎么忽然不骗人了?”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我一点都不承认,“看看,这就是你不信任我的下场,好啦,下来下来,到我了。”

    然后我们去了电影院。

    电影是我选的,最新上档的大片,据说战斗场面很精彩,保证热血沸腾,保证激情四射,保证……睡眠质量……

    “聂曦光……曦光。”

    “……我睡着了?”我揉了揉眼睛。

    “嗯,走吧。”

    他帮我掸了下衣服上散落的爆米花,站起来,拿起我和他的外套往外走,我跟在他后面,走出放映厅才清醒了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我睡了很久?”

    “五十分钟。”

    ……计时这么清楚干嘛……

    我有些讪讪地转移话题:“最后结局怎么样?女主角救出来了吗?抓她的是谁?”

    “男主角的父亲。”

    “不会吧?为什么?”

    “男主角的父亲做违禁药物实验,被女主角撞见……”

    耳边忽然传来女孩子的一声轻笑,我转头望过去,一对小情侣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好像是刚刚看电影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

    看见我看向他们,女孩子朝我竖了下大拇指,“你男朋友一心二用很厉害哦,剧情居然说得一点都没错。”

    说完他们就笑嘻嘻地跑走了。

    一心二用什么的……

    我看了看那对情侣的背影,又看了下林屿森,“……你不会也睡着了吧?”

    林屿森仿佛没听到似的,面不改色地抬手看了下腕表,“快一点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参加婚礼。”

    “哦……好啊,你累了吗?那早点休息好了。哎呀,方师兄果然是吹牛的,他还说你做一晚上手术都生龙活虎的……哎,干吗?”

    林屿森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拖向了另一个方向。

    “看夜景从这里上去。”

    电影院在地下一层,同一栋楼里五十六层的酒吧,安静得就像另一个世界。从极致喧闹的游戏城和电影院,到了这样极致宁静的地方,我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小雪静静地飘荡着。

    一侧首,就是城市璀璨的永不疲倦的夜景。

    我是不是曾经一再地幻想,能和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景中快乐地走,或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相对而坐。

    是不是曾经幻想,那个人能陪我一起看电影,我想买爆米花,他肯定会嫌弃这些是垃圾食品,却在一起看的时候,顺手拈走了几颗。

    或许我会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撒了一地的爆米花。

    是不是曾经幻想,和他一起去买衣服,选一堆衣服让他试,他肯定会不耐烦……

    我曾经有过那么多幻想,想和他一起实现,可最终却是另一个人陪我完成。

    服务员送来我点的果汁,我才发现我已经发呆太久了,而林屿森竟然也静静地看着窗外,我发了多久的呆,他就陪我沉默了多久。

    世事多么奇妙,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这样一个下雪的深夜,和林屿森这样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一起看夜景。

    我伸手圈住了果汁杯子。

    “谢谢你。”

    林屿森从窗外收回目光,朝我举了下杯,“不客气,大恩不言谢。”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烛光还是氛围的关系,我忽然觉得对面的林屿森,从姿态到动作,一举一动都那么的优雅得体,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杀伤力。

    我蓦地就对他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抛开那些繁杂的思绪,好奇地问他:“林屿森,你几岁了啊?”

    “聂曦光,你对你上司也太不了解了。”

    “……你到底是给我打工的还是我上司啊?”角色转换也太自如了吧!

    他笑了。“这个职位不错,一边可以管你,一边还要给你赚钱。”

    “是奴役我吧。”我没好气地说,“快说啊,几岁了。”

    “比你大六岁。”

    我算了下,“不可能啊,你有博士学位吧,能读完博士还当过医生,不可能这么年轻啊。”

    虽然他看上去就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

    林屿森似乎噎了一下,“……我念书比较早,拿到学位也比较早。”

    “哦,这样……对了,为什么方师兄叫你医学院第一禽兽啊?”我兴致勃勃地问。

    他咳了一下,“聂曦光,你这样当面问我这种问题合适吗?不如你以后有空问问……方师兄?”他顿了一下,“你们不是都交换手机号码了吗?”

    他端着酒杯靠向椅背,“他到底说了我多少坏话,好像把我的老底都兜给你了?”

    “放心吧,你的感情史啊八卦啊什么的,方师兄都没说啦~”

    “哪里来的感情史?”他轻轻笑了一下,“医学院很忙,医生更忙,连追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那追你的呢?阁下这么一表人才,不可能没有人追啊。”

    “哦,可能你对面的阁下还眼高于顶。”他看着我,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我叹了口气,“这不是无聊嘛。”

    “……”

    他被酒呛到了。

    “等下!”

    我猛然意识到了个严重的问题,“你怎么在喝酒,一会你还要开车回去的。”

    我在银行取完钱后,堵住我们车的车主也找到了,所以我们是开车过来的,他喝了酒待会怎么开回家。

    “不用,我家离这里不远,走过去二十分钟。”

    “哦,那就好。”

    我扭头看着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密集了,“明天起来会不会路上都是雪?打车不知道好不好打?”

    “明天我来接你。”

    我转头望向他,他正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你同学也邀请我参加婚礼,怎么,不欢迎?”

    明天啊……

    “为什么不欢迎,明天我包红包带你去白吃白喝!”我大大地喝了口果汁,振奋地说。

    “不过,请务必比今天更帅一点哦。”

    “更帅一点?”他有些玩味地重复这四个字,“你不怕他们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了?”

    “误会一下也没什么。”我学他说话,“在下貌美如花,你也不吃亏啊!”

    “你啊……今天真是玩昏了。”他凝视我,眼中仿佛有情绪涌动。

    我心头一颤,忽然觉得我大概是真的玩昏了头,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眼角余光中,玻璃杯里的烛光晃动。

    好一会,他说,“早点休息吧,否则明天带两个黑眼圈,就没办法貌美如花了。”

    这栋大楼里就有不错的酒店,入住非常方便。

    “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

    一男一女到酒店办入住,那也太奇怪了好不好。

    林屿森点点头,按住电梯门,“好吧,到了房间发个消息给我。”

    我比个了个OK的姿势,跑出了电梯,又回头朝他挥了挥手,看着电梯门合上,才转身走向酒店前台。

    前台小姐热情地招呼我:“小姐晚上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你好,还有房间吗?我想办理下入住。”

    “有的,方便提供下证件吗?”

    “……”

    我连忙拿出手机拨林屿森的号:“林屿森你到哪里了,快回来啊。”

    林屿森低头认真地在入住确认单上签上了他的名字,英挺的眉微微皱着,看上去格外的严肃。

    但是……

    “……你是不是很想笑?”

    他扬了下眉,“看得出来?”

    “……”

    我就知道……

    林屿森把签好字的单子递给前台小姐,转身一丝不苟地交待我:“到了房间记得门要反锁,有人敲门不要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打我电话。”

    “……不用这样吧。”

    “我的名字开的房间,聂小姐,为了我的声誉和清白,OK?”

    “O~K~”我无力地把脑袋趴柜台上。

    “先生小姐久等了,这是你们的房卡。”

    前台小姐笑眯眯地递上了身份证和房卡,林屿森转手将房卡递给了我,和我一起往电梯那边走去。

    “谢谢啦,幸好你带了身份证。”

    “没带也没关系,这里到我家二十分钟。”

    “……那也不能住你家……”

    “你想哪去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后抬头看着电梯指示灯,一脸淡然的样子,“我是说,回家拿身份证很快。”

    “……”

    “好了,你的电梯来了。”

    他伸手按住电梯,把手中的几个袋子递给我。“你的衣服,掉车里的。”

    他特意去地下车库拿的?

    我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嗯,谢谢……那我上去了?”

    “上去吧,早点睡。”他点点头,“明天我一定更帅一点,你别忘了貌美如花。”

    “……我尽量……”我走进电梯,无语地朝他挥了挥手,“再见……”

    今天真是玩得太晚了。我找到了房间,先爬到床上躺了一会才有力气去洗脸刷牙。洗完脸一时却又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滚了两下,想到林屿森要大半夜地冒雪走回去,这人还很臭美地只穿了西装和大衣,忍不住发了条消息给他。

    “到家了吗?”

    他直接回了我一张照片。

    “到了,我家的夜景,应该和你窗外的一样。”

    照片大概是站在阳台上往外拍的。璀璨的灯火,夜色下的黄浦江,阳台栏杆上还放着小半杯酒。

    他家不错嘛,不过怎么大半夜的,他还在一个人喝酒,刚刚还没喝够吗?我伸手按下床头的窗帘开关,随手拍了个外景照片发给他。

    “差不多哦,你怎么还没睡?”

    “在想年度计划怎么调整。”

    “……你真是太敬业了,老板兼下属的我会羞愧的。”

    “在下劳心劳力,聂小姐等着坐享其成就好。”

    又在调侃我了,我说不过他,速度地撤退。“晚安林先生!”

    “晚安。”他回复了我,片刻后又发了一条过来。

    “聂小姐。”

    难道他发个短信还一定要跟我对仗?这是强迫症啊林先生。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打算关掉手机睡觉。

    可是手指在关机键上停留了好久,却又收了回来,重新点开了短信页面,拉到底,盯着那个名字发呆。

    点开这个名字,里面有我发给他的所有短信,以及他曾经回过我的寥寥数语。

    最底下的短信,依旧是我向他道歉,却永远没有被回复的那条——“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容容在一起,不然我不会那样跟你说。希望没有造成你的困扰。”

    无数次我盯着这个页面,想过,如果再发一条短信给他,他会不会回我,会回我什么……

    第一次我盯着这个页面,想着,要不要删掉所有的记录,连同他的姓名……

    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关了手机,把它扔得远远的,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好得出奇,早上起来自觉精神焕发,洗漱好大概九点钟,打开手机,正好接到林屿森的电话。

    “我已经到楼下了。”

    “啊?可是参加婚礼的话还早吧。”

    “昨天你入住的酒店不是有两份早餐吗?不能浪费啊聂小姐。”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我来陪你吃早餐。”

第三十一节

    五星级酒店的早餐其实也很普通,不过小馄饨倒是意外的好吃,可惜分量太少,导致我吃了两碗还想再来一碗。

    对面的男人已经用餐完毕,精神奕奕的样子完全不像昨天差点通宵。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浏览电子新闻,还有余暇向我发出质疑,“吃这么多待会酒席上还吃得下吗?”

    吃得多才有精神嘛,你懂什么。

    我朝他摇了摇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实力了……咦你的面包不吃了吗?那我帮你吃掉?”

    我直接叉子叉了过来。

    咬了一口,发现对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抬起眼,林屿森正看着我,有点无语的样子。

    “怎么了?”我含糊不清地说,“你又不吃了,不能浪费啊林先生。”

    “没什么。”他放下咖啡杯,“我在算养……唔,成本,好像要增加一点。”

    “你能不这么工作狂吗?”成本什么的听着好头大。我三下两下吃完面包,顺便评价了一下,“干巴巴的不是很好吃,你是不是喜欢西式的早餐啊?”

    “一个人住西式的比较方便,这个我并不讲究,可以调整。”

    “呃,哦。”我点点头,“调整一下,多样化一点营养比较全面吧。”

    说完我立刻想起,对面坐着的可是正宗的医学博士,我说这些未免也太班门弄斧了,正有些讪讪的,却听林屿森“嗯”了一声。

    “知道了。”

    他正看着电子新闻,好像随意应答了我一声似的。“把豆浆喝完就走,不要再吃了,食多伤胃。”

    “哦,好。”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我们坐在窗边,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对面的人在看新闻,我捧着杯子,下意识地,放慢了喝豆浆的速度。

    等我喝完了豆浆,我们去酒店前台退了房,然后一起去地下车库取车。

    看着眼前陌生的车子,我有些惊讶:“你换车了?”

    林屿森平时开的是一辆普通的宝马,但是眼前这辆……“以前好像没见你开过啊。”

    “去年送回原厂返修,拿回来后一直没怎么开过。不过你的要求太高,我难以办到,只好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我的什么要求?”我有点迷糊了。

    “忘了?”他叹息了一声,“‘更帅一点’啊。”

    噗!我笑喷了。

    没办法更帅一点……

    林先生你到底有多自恋啊!

    “好了,很高兴取悦了你,上车吧。”

    “嗯!”

    我跑到副座,拉开了车门,却又停住了,抬头看向车对面的人,我认真地说,“那个其实,你今天……”

    我本来想大大方方地赞美他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他站在车那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其实什么?”

    其实……

    虽然他平时穿着就讲究得很,但气质却光芒内蕴,今天却仿佛全不收敛似的,令人为之目眩。之前我从楼上下来,看见他站在大堂,那种英挺而立卓然出众的样子,第一眼就被他晃了下神,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向他,心里竟产生了一种近乎虚荣的感觉。

    “其实有更帅一点!”

    我终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只是脸上有点发热。

    他凝视我,末了缓缓笑了。

    “不枉我领带都试了好几条,上车吧聂小姐,我很高兴做你的司机。”

    林先生“更帅一点”的车在大上海威武的交通状况面前丝毫无用武之地,从浦东到浦西一路都很堵,好在我们出发得早,到酒店的时候,老大夫妻正站在门口迎宾。

    林屿森照例把我在门口放下,自己把车开走去找停车位。

    老大看见我,提着裙子毫不矜持地跑过来捶了我一拳,“喂,你什么意思,我结婚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还有刚刚你男朋友开的是什么车?”

    “……老大你结婚能不能不要这么暴力啊,来喝你喜酒我肯定要打扮下的嘛。”

    “而且~”我朝她眨下眼睛,笑眯眯地把目光放在庄序和容容身上。“伴娘这么漂亮,伴郎这么帅,我还以为你不怕被人抢风头呢!”

    原来他们还是伴郎伴娘……

    容容在一旁招呼其他客人,仿佛没看见我,庄序静静地站在新郎身后,对上他沉静的目光,我居然还能笑容不变。

    老大咬牙切齿地喊我名字:“聂!西!瓜!”

    我笑着躲开了她伸过来的爪子,心里默默地给自己评了一百分。

    老大老公这时也走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很快又去招待别的宾客了。

    老大拉着我,站在略远的地方。

    “都是我老公啦,说毕业时大家在宿舍喝酒,庄序喝醉了说自己不知道要奋斗多久才能结婚,肯定最晚,答应当他伴郎的……我这边,容容这么热心……你以为我想找帅哥美女啊。”

    她仿佛解释般的,在我耳边低语了一长串,说完又不死心地做出捶我的样子。

    “不要欺负她。”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一下子被人拉了过去,躲过了老大的粉拳,一抬头,林屿森已经过来了,臂弯还挂着我的大衣。

    他把大衣递给我:“这么粗心,大衣都掉在车上。”

    “啊,我特意不拿的啊,酒店里又不冷,拿着麻烦。”

    林屿森点点头,“待会出去还是要披一下,我帮你拿着。”

    他说完含笑地转向老大夫妻,递出了红包:“新婚愉快。”

    咦!他怎么也准备了红包?

    我在旁边抗议:“你为什么给她红包啊,我不是说带你来白吃白喝的吗?这样双份了啊。”

    老大的眼刀立刻杀了过来。

    林屿森笑道:“没有双份啊,难道红包不该是我送?”

    “……那这个也太厚了,老大,这个连你下次生孩子的红包也算了哦,早生贵子啊!”

    我看老大这次是真的要揍我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准备的红包递给她:“他送他的,不关我事哦,老大,这个是我的。你要幸福啊。”

    “西瓜……”老大大概被结婚弄得有点多愁善感,看样子居然要闪泪花了,两手一伸给了我一个熊抱,“你也要抓住自己的幸福,别傻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轻轻在我耳边说的。

    我拍拍她,“嗯”了一声。

    老大放开我,跑回去抓住她老公。“老公,你叫人把他们这对闪瞎狗眼的人安排到角落去,不想看见他们。”

    我们当然不会真的被安排到角落。位置早就定好了,参加婚礼的大学同学一共是坐了两桌。

    我理所当然的和小凤思靓他们一桌,坐下后,身边还空了两个位置,直到开席都没有人来,思靓说是主桌安排不下,给伴娘和伴郎留的。

    我怔了一下,就和他们继续聊天了。

    伴娘和伴郎,根本不会有机会坐下来吃东西吧。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

    老大虽然嘴上说一切从简,但是还是很隆重的。

    新郎新娘在伴娘伴郎的陪伴下,踏着婚礼进行曲走进了宴会厅,穿过一道道花拱门,走上了台。

    我听到邻桌的人在议论。

    “新娘新郎还蛮配的。”

    “哎呀,那个伴郎好帅。”

    是啊。

    庄序……

    此时此刻,那么多人一起看着台上,我才敢那么仔细地看他。

    他……

    不太一样了。

    比大学时代好像更瘦削,浑身上下带着凌厉的感觉,合体的西装包裹下,他从神情到姿态,都像锋芒毕露的剑……

    他遇见了多少事情,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多么可惜,我没有看见他怎么一步步地蜕变至今。

    欢乐嘈杂的气氛中,我的目光大概太过忘形,他一直定在虚空的眼神,忽然直直地朝我射来。

    我急忙扭回了头。

    一时惊魂未定,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我又开始后悔,刚刚我这么急迫地扭头,是不是太露痕迹了?

    林屿森忽然夹了一筷子菜放我碗里,伴随着极度温柔的语调:“曦光,压压惊。”

    “哦,谢谢。”我神不守舍地低下头,顿时惊了。

    他从哪里找到这么一大块肥肉夹给我。

    这哪里是压惊,分明是受惊好吗?

    台上婚礼的仪式已经结束,老大夫妻开始一桌桌地敬酒,容容穿着伴娘的小礼服,回到了酒席上。她当然不会坐在我身边,和我隔了一张空位。

    一坐下来,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笑了一下,目光直接投向了林屿森。

    “我知道你。”

    除了林屿森,大家都诧异地看着她。容容微扬着下巴,脸上带着一种矜傲的神态:“昨天我就觉得林先生的名字很耳熟,后来才想起来,林先生是我们公司董事长的外孙吧?”

    林屿森微微一笑,“你在盛远?”

    等不及容容回答,小凤已经一惊一乍地叫开了,“哇,曦光,不是吧,你男朋友是传说中的豪门世家啊。”

    我没有回答她,径直看向了容容。容容的笑容很奇怪,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好像对小凤的话很不以为然。

    不等别人问她怎么会知道林屿森,容容就主动说:“我是营销部盛经理的二秘,听他提过你。”

    “行杰?”

    容容矜持地点点头。

    林屿森笑了笑,说了句:“原来是行杰的秘书。”便不再多言。

    容容有些不甘心地继续说:“可惜以前在总公司没见过林先生呢,我到公司没几个月,就听说林先生分配到下面的分公司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在说到“下面的分公司”这几个字时分外地用力,神情中也流露出一些说不出的味道。

    “原来是去苏州,还和曦光一个公司呢。对了,曦光,你怎么跑去苏州那里了啊,苏州虽然发展很好,但是机遇毕竟不如上海啊。”

    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告诉大家林屿森被挤出了盛远核心?暗示他在盛远没有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这关你什么事啊!

    我心里猛地生出一股怒意,看着叶容,语调刻意轻快地说:“苏州很好啊,那边的公司是我家跟盛远合资的,工作起来自在点。上海机遇是好,不过你说的那些机遇,我大概用不上。”

    “哦对了,盛家跟我家蛮熟的,容容你在盛远工作的话,要是遇见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哦,千万不要客气,大学时候的情谊最难得了,能帮的我一定帮。”

    叶容的脸色骤然黑了。

    林屿森看了我一眼,他在人前一贯不流露明显的情绪,因此我也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心头有点忐忑地附耳过去:“太拽了?”

    林屿森笑了笑。

    我郁闷了:“你笑什么?”

    林屿森低笑着学我附耳:“我笑有人披着纸老虎的皮耀武扬威,我旁边真正的小老虎只敢露出小猫爪子,还小心翼翼地怕太锋利伤到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不带这么嘲笑人的啊!

    思靓大概看出了气氛古怪,习惯性地开始打圆场:“容容你怎么当伴娘还有空来吃东西,不要帮忙收红包吗?”

    叶容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她:“老大的妈妈在收着,我过来歇一下。”

    “你也累了,赶紧吃吧。”思靓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西瓜,听老大说你有礼物送给我们啊,怎么没见你带来?”

    “哦。我本来想今天带来的,但是昨天没回苏州,下次我……”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椅子忽然被拉开,眼角余光中,我先看见了黑色的西装袖子,然后才感受到久违的气息……近在咫尺。

    刚刚还在台上的伴郎,忽然就坐到了我身边。

    我顿时僵住了。

    思靓已经在打趣我,“咦,我听到了什么,昨天晚上你没回苏州?不会住在了上海吧?住哪里呀?”

    她暧昧的目光在我和林屿森身上扫来扫去,“林先生在上海肯定有房子的哦?”

    林屿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的住处离曦光的酒店很近,早上去接她很方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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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比喜欢多一点就是爱,那么,比爱多一点是什么?” “比爱还要多一点?”他侧头望我,然后浅浅地笑,说,“对我来说,就是你。” ——骄阳似我骄阳似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骄阳似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骄阳似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