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暗中的较量
夜里,浪花卷涌,以及水面被破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水面上三个庞然大物在移动着,楼船上烛火憧憧,隐约看到人来人往,可却是没有一点多余的热闹。这是京杭运河之一,由北向南承载大型船只的漕运,白日里,这条河道上大小船只来来去去,此间夜晚,大多船家靠岸休息,水面上便是空荡荡的,偶有船过来,见到三艘楼船,便是立即躲开。
夜深了,除值夜的皂衣巡视着,些许的吵闹声、走动声也渐渐停息下来。一顶鹰翅宝冠摘下来,抽出发簪,一头柔顺的银丝如瀑般滑下,披肩。床上,傻姑娘辗转一下,踢开被褥,梦里迷糊的说着话。
白慕秋微笑着轻轻替她重新盖好被子,便出了舱门,外面的夜风飒飒,站在舷首时,银发、袍摆随着迎面而来的风,摇摆着、飞扬着。
“消息如何?”
他身后的灯笼下,曹少钦抱剑立在那里,他目光凌厉,似乎对未来要发生的事,充满杀机,“雨千户那边尚未有消息过来,或许已在半道上了。只是…..”
“只是什么?”白慕秋侧脸看他。
曹少钦虽然面上无表情,眼色中还是透着些许疑惑,“属下不解的是,为何要将十门神风火炮运到杭州来,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袖口一甩,白慕秋转身往回走,衣袂翻飞间,与曹少钦并肩时,他声音冷漠,传进对方耳朵里,“多看少说,按着本督说的去做,不要想着去质疑。”
“是。”曹少钦低下头,应了一声。
随后,白慕秋又道:“靠岸杭州后,运进城里以后不要声张,先找地方安置下来。之后便和本督一起去青鸾谷找那叫虞冲之的人,他手上有一偏方,咱家很感兴趣。”
“南平那边绿林如何处置,请督主示下。”
“他们只是诱饵而已,被人利用了……”白慕秋扶着船栏,看着黝黑的水面,“本督也放了高断年他们几个诱饵过去,看看谁先按耐不住。”
他目光阴冷,视线的那头,忽然一根火把沿着河岸奔驰,示意摇晃着,随即中间一艘大船放下一条小船,划向岸边,从那人的手里取过什么东西,然后朝这边过来,交接。
当那宣纸拆开,递到白慕秋手上时,他仅仅是看上一眼,便扔进了风里。曹少钦两指在将飘走的纸张夹住,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脸色凝重,“果然如督主所说,咱们那边的探子已经被人清理了,作风和咱们东厂很相似。”
“是那个女人太蠢了——”
白慕秋冷笑着,转身回到舱内。
那张记载消息的纸张被风吹走,掉进河里。曹少钦的视野那头,仿佛天边狂风卷着黑云,朝这边席卷过来。
就像一场暴雨要来………而巨舟依旧裂浪而行。
………
雨过天晴的南平小县,苏婉玲悄悄一个人打开房门,还未偷溜出去,就被二师兄秦勉给逮了一个正着,不过随后两人却是结伴出去。
雨后的第二天清晨,地面上的水尚未干,路面泥泞,两人在街上闲逛着,所遇到的江湖中人,面色凝重,感觉整座县城里密布着一股暗藏的萧杀,每个人神色匆匆,偶尔遇到一两个可以攀谈的,也是几句话说完便走了。
两人在街上吃过早点,却是听到一些消息,昨晚雨夜里,县城各处都发现不少尸体,身份大多是赶来的助拳的江湖好汉,也就是说从偶尔的两三具尸体,慢慢开始演变成几十人在同一晚上被杀害。
县城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
两人吃过后,准备打道回府,将这消息告诉李文书,途中却看到街旁围拢一批人,气氛颇有些热闹,不少人鼓掌喝彩,甚至大笑。与县城里的其他地方截然相反,苏婉玲和秦勉自然有些好奇,凑上前,垫着脚尖看上一眼,原来是有个江湖手艺人在那里耍杂技,那人长的很英俊,身形匀称,与眼前这堆江湖好汉相比,多了许多文雅,而且亲切。
第一眼,苏婉玲就对这杂耍艺人有些好感,看到精彩处,不由跟着人群叫了一声好,随即她转头对秦勉道:“师兄,我看二师兄和骆老爷子他们整天愁眉苦脸的,不如把这人带回去,让他们换换心情吧。”
“带个陌生人回去,恐怕不好。”秦勉摇头拒绝,连带看那杂耍的青年也有些恼怒。
见被回拒,苏婉玲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看。没过多久,些许是那人累了,坐下来歇息,不过言语中还不忘与周围江湖人套着交情,这人说话很有分寸,拿捏的也好,让不少人对他大有好感,有的便干脆就坐到他身旁说了些话,口中叫着‘兄弟’或者‘以后惹事,找我。’之类承诺的话。
到的人群终于都散去后,苏婉玲便走了过去,脆生生叫那卖艺的青年,“你在这里卖力气也挣不了多少钱,不如跟我到一处地方,那里人出手阔绰,应该能让你赚上不少。”
青年人很英俊,唇红齿白,笑起来时更是让人心醉。他一边整理卖艺的东西,一边摇头说:“不去,有钱人家很吝啬,不如街边。”
“你真是死心眼。”苏婉玲劝道:“放心好了,有我在,该你拿多少都不会少。”
青年盯着她,沉吟片刻,才点头,“行,冲姑娘这份义气,小义便去一次,不过稍等我用过饭吧。”
旋即,他从脏兮兮的布袋里掏出一张干饼,伴着水壶里的水吃起来。苏婉玲见他落魄的样子,心里寻思了一下,说:“走,本小姐带你去那边食肆吃去,别啃大饼了。”
秦勉早已看的嫉火中烧,奈何对方只是一个卖艺的人,要是动手肯定能打的对方服软,可他心高气傲,倚强凌弱的事,也是不愿意干的。劝阻师妹几次无果,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过去,坐旁边守着。
青年说话非常得体,饶是秦勉对他有意见,被恭维两句后,也忍不住和他应和几声,饭桌间,叫小义的青年一直带着气氛在走,把北边哪些好耍的,兼在段子里一起讲出来,逗师兄妹二人哈哈大笑。
谈兴正浓间,秦勉不知不觉将昨日乃至今天发生的、听到的,当作谈资说了出去,以免自己没了话说,颇有些丢人。
时间临近正午,街上来往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人群攒动,三个魁梧雄壮的人在里面挤搡,一个大和尚、一个披发头陀还有一个粗矮露胸的凶恶汉子,恰好三人看到了这边食肆,便一起过来。
三人一进店里,视线微移,脸上便僵了。视线正中的那桌,背对的青年或许察觉到了空气中气氛的微妙,陡然抬起头,随即露出微笑对苏婉玲二人说:“小义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在去府上表演。”
随后,不等二人反应过来,抽身便从木栏那里轻轻一跃,跳到街上。秦勉微微张着嘴,想说这人怎么吃过饭就跑了,北地这边的人怎么都不靠谱。忽然间店门口,那三人纷纷冲上街道,撞开人群。
不知他们当中谁喊了一句,“燕小乙,俺杀了你——”
禅杖、双刀、板斧举了起来,照着那跑出去的背影杀了过去。
ps:抱歉,第一更完了,因为是两条平行的直线同时进行,有点难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么神
(ps:说明一下系统的问题,长久以来,大家都觉得系统是无偿无私的在帮主角成就霸业,然后功成身退。然后春风不按常理出牌的,到后面你们就知道了。)
南平小县本来绿林、江湖人云集,见到江湖仇杀也觉得很正常。街道上,青年匆匆而过,麻鞋踩着着尚未干透的积水和泥泞,溅起一片片水花,他身子轻巧灵敏,往来穿插人隙之间,溜过去。在他身后,身手最快的头陀,也不得不将挡路的人一臂甩开,疯狂的冲刺,剩下的大和尚和露着黑毛胸脯的厮杀汉只得在后面紧紧跟着,宽大凶恶的体型,倒是没人敢上去招惹他们。
青年待到了城门口,与一个货郎撞了一下,连忙帮他把散落的货物捡起,忙说了几声“抱歉”的话,而后起身离去,径直朝官道左侧一片林子里过去。那货郎对着青年的背影骂骂咧咧叫嚷几句,追过来的三个莽汉便也知道对方行进的方向,一路尾随。
骂完人的货郎,挑着担子朝附近的村子过去,路上遇到乞讨的乞丐,便将半张吃过的馍馍丢过去,“慢慢吃,没有第三个‘人’跟你抢。”
那乞丐紧张的看看周围,含着那半块馍,跑了。
…….
“燕小乙——有种你站住。”
粗野嘶哑的怒吼,让还在跑的燕青停下脚步,一身粗布衣服里也没有任何兵器可用,他转过身朝身后追来的三人,礼节性的抱拳:“武松哥哥、鲁大师、铁牛兄弟,别来无恙。”
“呸。”李逵持着板斧怒目呲牙,“谁跟你是兄弟,还俺公明哥哥命来。”
举起板斧便要冲杀过去,却被一只大手按住肩头,鲁智深上前一步,“铁牛稍安,待洒家问他几句,再打杀也不迟。”
“那就让这鸟厮多活片刻。”李逵怒气吁吁看燕青一眼,扭到一边。
原理说花和尚鲁智深嫉恶如仇,脾气也是急躁的,但经过梁山一变后,人也沉静下来,不是那般急躁鲁莽,望着昔日兄弟,也不急于打杀,“小乙,洒家且问你,在朝廷过的可心安理得?”
“如何不心安?”
燕青不愿继续多说,只是简单道:“总比破家之恨挂在心头舒坦,既然在这小地方遇见你们,要打要杀,小乙接着就是,莫要叙旧。”
“好,我便成全你。”
一直未开口的武松,陡然紧握双刀,脚下一踏,极快的缩进了距离,奔着对方过去,一刀扇开,破空急响。那一瞬间,燕青弯腰、起身,伸手掷出,已经响起了破风声,呯——火花在砍来的刀身炸起,转眼间,身影如同炮弹般弹射出去,冲向挥刀僵了一下的武松。
燕青在梁山上时,相扑摔跤之能,一时无俩。此时近身过去,一把推住了已经砍出的刀柄,脚下猛的往地上一顿,推着对方刀柄的手斜斜一抛,立马将收不住力道的武松抛飞出去,顺势从他手上抢下一把单刀。
在一旁的鲁智深和李逵二人瞬间也在此刻动了起来,舞起沉重的镔铁禅杖“啊——”怒吼一声,宽大的袖袍一挥,横扫过去。李逵那边从右侧冲过来,贴近过去,双斧左右一挂,横切——
燕青身轻力小,饶是手上有兵器也会与这两人硬拼,当下脚步快速非常,迅速拉开两人扫过来的距离,一瞬,背后一刀疾来,已是躲避不及,燕青反手一刀挡在背上,呯的一声巨响,力道极大,就算是挡下刀锋,那力量突然让他往前踉跄几步。
恰好,禅杖、板斧照着他面门砍了过来……….
“杀了他——”
李逵目露凶光,手臂肌肉虬结,猛的挥砍。顷刻间,巨响乍起,火花迸现,禅杖与板斧撞在一起,那道身影极其敏捷从下方一滚一扑,从他俩间隙逃开。然后顿足转身挥刀,刀锋在空气中化一道半月的冷光。
鲁和尚禅杖一摆,尾端抵了过去,月牙小枝掐在中间,将对方刀势挡了下来,随后粗壮的臂膀将杖身一转,一轮,眼花缭乱般打过去,势大力沉。燕青去了刀势,往下低头,身后树躯嘭的一下爆开一道寸许的口子,木屑纷飞。
那力道…..燕青微微咋舌,紧接着听到侧面‘踏踏踏踏’数声脚步极快过来,他回头,一柄刀锋在他视线里放大,下意识身子往后一缩,竖刀挡去,那惊鸿一般过来的刀势,轰的一声巨响,燕青整个人手臂痛麻,虎口迸裂,然后连带刀一起倒飞出去,滚在地上两下。
刀尖下移,一只脚踏在燕青身上,武松厉声问他:“还有何话说?”
“小乙没什么话说。”
燕青靠在地上也不再做反抗,眼前这人连老虎都能揍死,自己被制服自然是讨不到好去,只是虚弱的说:“不过,小乙还是劝哥哥们,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怎么?难道那帮阉狗已经杀来了?”李逵冲过来,暴跳如雷叫道:“正好,俺铁牛杀了他们,为俺公明哥哥报仇。”
或许是牵动伤势,燕青合上眼帘,闭目说道:“不是,东厂的探子昨日也被杀了,这城里还有第三方势力在藏着,想将东厂和绿林好汉们一网打尽。”
“俺在不管你说的真假,先杀了你再说——”李逵举起板斧便要斩下去。
陡然间——语声清吒从树林子里更深处过来,随后又是叹息一声,“你们应该听他的。”
“谁——”
鲁智深怒喝,举目看去,那林子深处走出一人,身着青衫,无须,手握蟒纹胡琴。林间,风过来,拂过那人青衫,那琴上,白皙的指尖一颤,弦音颤颤,嗡的一声,一片树叶在他们视线中断成两截。
林子间的风仍旧絮絮叨叨,武松三人不由对那人忌惮许多,刚刚露的一手,已经是内家功夫的上乘,若是一个人还罢了,这人敢一个人过来,恐怕还有同伙在附近。
他们身后。
树叶踩起的沙沙声,同样一人走过来。一袭黄番做胸围挂在肩上,脚下黑皂靴,尖脸横目,那人背后四把剑逐一排开尤为醒目。
“想不到这里还能见到四个梁山的人,啧啧~”那人慵懒的挥挥手臂,脸上嬉笑,眼中却是带着杀机。
李逵举着板斧上前一步,大叫:“爷爷就是梁山的‘黑旋风’李逵,还怕了你不成,有种报上你的鸟名字。”
怀抱胡琴的青衣男子,轻轻拨弄琴弦,闭目轻叹:“丧门之神——沈抃。(bian)”
负剑尖脸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轻抖,一把剑轻吟出鞘,落在他手里,剑气横溢,“老子叫‘黄番神’卓万里”
气势荡开,惊鸟乱飞。
此时,雨后的日光终于照射下来,透过林隙,落在地上。
鲁智深将禅杖往地上一杵,深入半尺,他将僧衣扯下,肌肉怒张,大吼一声:“什么神——”
“以洒家看,屁的神!”
随即,禅杖拔起,泥土翻飞,轰然杀过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网
ps:三章更完了,不过这章你们看,会不会觉得剧情有点乱?
和尚粗壮的脚拔地狂奔,镔铁禅杖拖拽着,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
转眼间,鲁智深陡然爆发开来,杀意汹涌澎湃,脚下的泥土被踩的挤出脚缝,一路极速靠近,临在七八步时,禅杖一翻,舞起,空中嘶鸣一声,当头朝对面那身影劈过去。
青衫那人,往后一闪,手指拨动琴弦,不屑一笑。
噹——
挥出去的禅杖,不知碰到了什么,火星在上面迸出,鲁智深咬牙怒吼,双臂猛的发力,还是砸了下去。下一刻,沈忭脚尖一歪,整个人贴着对方转开,手里胡琴一抽,弓步跨出,从琴里拉出一杆马尾弦,弦音嗡鸣,擦着鲁智深裸露的臂膀过去。
一道寸长的血口划出。
两人交手一瞬,分开。鲁智深先是没什么知觉,到的片刻,伤口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再看对方手里握着的一根马尾弦,一滴血液正慢慢顺着弦滑落,滴到地上,浸进泥里。
凶性被点燃了。轮着禅杖再次欺了上去,身子敏捷,每每躲开,那杆马尾弦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从暗地抽出,横划,便一道血痕留在鲁智深身上,两人越打越深,远到了山林深处。虽然沈忭的步子奇异,手段防不胜防,但——花和尚的攻击却是如狂潮一般碾压过去。
在这片小树林里,魁梧的身躯挥舞禅杖声声带有风雷,劈戳绕着自己身周的身影。忽然,鲁智深将禅杖一缩,往身侧遮拦,乒乓一声,挡下那一击,随即将禅杖横在俩人中间,摆开,轮上一圈。
沈忭意识到这大和尚似乎找到了自己步子的缺点,见到扇过来的铁杖当即往树后躲开。
轰——
一颗碗口大的小树直接被打爆,树木倾倒,那沈忭被爆开的力道直接轰了起来,半空中,他身子轻快,双脚一绞,挂在两米多高的树枝上,反手将马尾弦抽打下去。鲁智深暴喝一声,举杖一搅,兵器交磕。
啪的一声,那杆马尾从中当即断开。沈忭在树上惊愕一下,随后翻身落地,下落中,脚尖朝对方面门踢过去。陡然间,一只粗大手掌挡在中间,然后一握,抓住了对方脚腕,鲁智深猛的沉气大喝,手臂巨力往上举,然后猛的下挥,使劲的往地上一砸。
嘭——
尘埃、落叶纷纷飞了起来。瞬间,沈忭摊在地上动弹不得,儒雅俊秀已然不见,原本一尘不染的青衫,凌乱不堪,沾满泥土和枯黄的落叶。他微微抬起头看向过来的大和尚,胸腔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边,鲁智深拾起禅杖,裸露的上身密布细小的伤痕,眼里闪着杀气。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盯着对方,沉声问道:“什么神?”
“洒家信佛的。”
然后,一杖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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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后倒退,林子的那一边,在鲁智深与那沈忭打去林子深处时。
那叫‘黄幡神’的卓万里,耍着手里那把剑,瞧武松三人一眼,随即吹了一声口哨,周围冲出数十个服装兵器各异的江湖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武松将地上之前掉的那把单刀往后一踢,侧脸问道:“还能拿刀吗?”
地上,燕青撑着身子起来,拾起那把虎刀,沾着血迹的嘴角,拉出一个弧度,笑道:“想不到还有机会和哥哥们一起再杀一次敌人。”
陡然间,李逵忽然拦在他们前面,挡住围过来的人,目光凶狠,叫道:“杀个球,俺铁牛才不会叛徒一起杀人,你给俺滚。”
“滚啊——”
武松当即推搡燕青一把,沉声喝道:“我们走。”
随即,单刀冲向那叫卓万里的人,一刀劈出去,第二刀当下又紧跟而出,燕青负了伤,步子不快,却也使刀照着对方左肋戳过去。两把刀来势汹汹,锋芒交错。就在一瞬间,卓万里步子变了一下,身子斜挂,长剑向上一扬,呯的一下,磕住了砍过来的刀锋,燕青的另一把刀尖因为斜挂的原因,却是没有戳到对方,刀尖只到了他衣衫的距离,劲力便是用老。
卓万里单脚向侧一弹,拉开距离,第二把剑取下来时,却发现武松二人竟然撇开他跑了。
“完全没有江湖规矩啊,招呼都不打。”卓万里诧异的看着跑远的二人,随即将目光盯向还在人堆里厮杀性起的李逵。
劲脖上的黄幡被取下来,陡然一挥,洒过去。那群人堆里,李逵劈死了几人,杀红了眼,却尚不知头上有一张黄幡罩了下来,顿时眼里一黑,当下挥着斧子保护自己,不让那群人近身,一面抖动身子想要把那黄幡给抖下来。
旋即,他耳旁传来破风声响——
卓万里那边,长剑甩出,一柄、两柄直到四把长剑直插过去,钉进黄幡当中,那幡里的李逵惨叫怒吼,却怎么也弄不掉身上的罩子。
直到最后一把剑,飞过去,不知道插在哪里。
黄幡里面的怒叫戛然而止。身躯‘咚’的一下半跪,颓然向地上扑去,大量的鲜血浸着地面,从黄幡下面流淌而出。
一阵风刮来,吹起黄幡一角,露出一张倒死也是愤怒的粗脸。
眼睛瞪大如牛瞳,死不瞑目。
……………
狼狈仓惶逃出林子的武松俩人,是不敢进城,沿着燕青指着的方向去寻东厂的探子联络,俩人跑过一个小山坡,在一条道路的岩石上休息。
从另一边,不远的路上,过来几人看样子似乎也是绿林中人,为首那人见他二人狼狈不堪,便也很客气,拱手抱拳道:“在下洛阳红马帮堂主赵安。”
武松见人客气,便也抱拳,却没有报出名字,只说自己二人在城里遇见仇人,打不过所以暂时出城躲一躲。
赵安点点头,却也不走,就站在那里。倒是燕青忽然咳嗽一声,说道:“哥哥,想必那仇人快要追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助拳咱们还是算了,咳咳…..”
“兄弟,你挺住,我这就带你走。”武松看他模样,急得朝那人拱了拱手,连忙背起燕青,快步朝山路那边过去。
俩人走了一会儿,见身后那几人并没有过来,燕青在武松背上低声道:“东缉事厂对周边的大小帮派了如指掌,洛阳的红马帮的堂主名册里,并没有一个叫赵安的人。”
武松闻言,浑身一僵,这才信了燕青之前说过的话,如果是这样,那城里的人恐怕尚不知知晓,一张大网正在周边缩紧。
于是,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急冲冲离开这里。
……
在他二人身后,那叫赵安的人收回视线,正准备离开,这时在岔口的地方,有个矮子抗着一根棍子,在那里四处张望,见到他们几人时,反而走了过来。
那矮子尖嘴猴腮,雷公嘴,很瘦、很黑,棍子却比他本人还要长上许多。走近时,张口就问赵安,“俺听说‘东海擒蛟手’白尽臣要来,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吗?俺来找他放对的。”
说着,那根铁棍重重砸在地上,插进土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入杭州
(ps:阐述一下,有些读者可能对最近的故事交替有些迷糊吧,因为是两条故事线并行进行的,到最后主角这边完了以后,便是北上了。其实故事线就只有两条,应该不会那么让人迷糊吧)
夜色将尽,东边蒙蒙发亮,杭州北面码头,三艘楼船靠岸,十多辆马车,数十名船夫悄然无息的番子监督卸下沉重的重物,再搬上马车,押运进了城里。白慕秋搂着还未睡醒的惜福下船,让春兰和冬梅两个丫鬟服侍着上了最近的一辆宽敞马车。
“督主。”
火光下,一身金花白底的雨化田过来,妖娆冷媚的脸上黑线勾眼角,原本倨傲的神态略微收敛,只是持剑躬了躬身,谦卑中依旧带着他的冷傲。
“边走边说。”白慕秋踏上车辇,坐进里面,车帘微微撩起小半。
车夫抖动缰绳,车辕缓缓滚动朝杭州内进去,雨化田打马过来,挤开曹少钦的位置,不理会对方的微怒的眼色,拱手禀报:“青鸾谷之事,属下已经查明,确切在铁瓦山一带,不过那里人迹罕至,通常都是一些江湖人来往,与那虞冲之的交情甚厚。”
马车行进着,帘内的人冷哼一声,声音没有一丝颤音与语调,淡淡说道:“江湖人?不用理会他们,可查明铁瓦山在何处?”
“太湖以西五十里,杭州城一路北上就能见到,杨志所率的厂卫已经潜伏在那里。”
此时听到这里,车内没了声响,帘子放下,随即一行三百人拥着马车朝知府衙门过去,半响后,天已经微亮,府衙差役见到街道尽头过来一列队伍,当下上去吆喝,被当头一名档头推开,一枚令牌在他面前晃晃,“去把你们知府大人唤出来迎接东厂提督大人。”
东厂?那差役自然是没见过,也就听闻过一些北方那边的传闻,现下见到有点仿徨不知真假,连忙转身跑回府衙,通报去了。沏茶的时间不到,数人从府衙里跌跌撞撞出来,忙着整理官袍、腰带,到了马车前,重重拱手躬身,“下官杭州知府沈寿拜见东厂提督大人,下官来迟还望恕罪。”
白慕秋下了马车,披风展展,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便径直走进府衙。曹少钦走到他面前,冷面盯着他,开口道:“还不起来?”
杭州知府闻声,抬头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人不见了,连忙起身向府衙内过去。正堂之上,明镜悬挂,那张案桌前,白慕秋伸开双臂,自有宫人过来替他取下披风,又搬来知府的太椅,他坐上去,向后靠了靠,微微偏头,冷漠的目光看着有些发抖的沈寿,问道:“本督问你一件事.....一件小事,可知青鸾谷?”
知府沈寿连忙点头,虽然眼前这人语气淡漠,但里面透着的寒意,让他有点喘不过气,赶紧回道:“回禀提督大人,下官略知道一点,青鸾谷那边多是.....多是江湖草莽过去.....不过那里有位神医,颇为厉害,小人老母亲前年发病,城内大夫束手无策,便去请过那神医,就一针下去,老母亲的病痛就全消了,提督大人问此事,莫非也是来求医的?”
“放肆——”
曹少钦当即拔剑,威目一瞪。
“无妨,沈知府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白慕秋靠着,摆了摆手,“不过听闻知府大人乃是当今蔡相的门生对吧?”
沈寿连忙点头,“是是,下官确实是蔡相门生。”
“本督与蔡相同殿为臣也算有点交情,你又与那青鸾谷的虞冲之有些交集,本督想要他手上一本叫独阳化玉散的偏方,你辛苦一趟,代本督要来如何?价码随便开。”
白慕秋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话到了这里,停顿一下,然后声音陡然发狠,“但是不识趣的话,那青鸾谷内将鸡犬不留。”
“这....这....”
毕竟有过救母之恩,沈寿自然不愿见到虞冲之出什么事。当下求情道:“提督大人.....望三思啊,若是虞神医不愿,下官另想办法就是了,那神医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望的,若是杀了他,恐怕会对提督大人的威望有所影响。”
“影响?!”
白慕秋冷嘲一声,然后站起来过去,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忽然伸手整理沈寿的领子,语气淡淡,就像和一个老朋友叙话般,“本督不需要别人尊敬。只需要咱家走到哪,就让别人死到哪。”
说完,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
沈寿的脸色瞬间涨红起来,这轻轻拍脸的动作,却是比打上一巴掌还要折辱人,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是气的发颤,无论怎么说,他好歹是一州父母官,又是蔡相的得意门生。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紧牙,憋着怒火狠狠点头道:“下官一定让虞冲之交出独阳化玉散,不会让督主失望。”
“嗯——”
白慕秋瞧了一眼他的脸色,然后接过小晨子呈来的参汤,饮上一口,“味道不错,给夫人盛一碗过去。”随后,虚指点沈寿,道:“做出这幅模样,你不觉得惭愧?这些年你收刮的民脂民膏,本督还未找你麻烦,这么一点小忙,就让你感到憋屈了?”
“滚下去吧,保住性命和官身,还是那可笑的面子,你考虑一下。”
白慕秋面无表情,眼里狂躁和冰冷却是暴露无遗,随即转身去了府衙后宅。雨化田立足廊下似有似无的说:“督主近日的变化.....急躁了。”
曹少钦走前面停顿一下,像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侧过脸,冷漠的眸子只是淡淡看向对方,随后,持剑跨步继续跟上。
“咱家说错了么?”雨化田歪了一下头,不解。
................
回到屋内,关上门。
白慕秋端起一杯清茶灌了下去,他心里确实着急着,因为他想成为完整的一个男人。
但是,他是这样想着,透过屋外的窗户,花园里,看着惜福和两个丫鬟在那里快乐的逗一只小猫,可他看去,却尽是迷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文人、莽夫
ps:今天就只有两章啊各位——今天晚上要回老丈人家,所以就更不了第三章了。
“玲珑——”
“小心别往大石头上跳,当心掉溪里。”
哗哗流淌的水声在山涧响起,清澈的水荡着,一双娇嫩的小手捧起清泉正准备喝,忽然几滴带着凉意的水扑过来,淋在少女的脸上,然后,捧在手心的水也照着对面的人浇了过去。
两道截然不同的女声,在溪边嬉闹,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互相追逐,随后跑上索桥,朝另一面山道跑过去。隔得很远,山里,依旧能听到她们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山涧中的水雾渐渐弥漫升起到整座山腰上,就像系上了一条白色的缠带。
春季的气候原本就是湿润温暖的,阳光升起时,水汽慢慢升腾,此时的山道走上去,也有许多危险。不过对于生长在山里的人来说,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轻松走过山路。那两名少女嬉笑打闹着,穿过薄薄的水雾,在一处岔口拐了一个弯,进入一个山体的大豁口那里。
从一道扑腾的水帘下方小路上走过,不远的出口处,一座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出现在眼前,四道山体环绕着、簇拥着,她们脚下一条泥泞的小路笔直延伸过去,梯田、菜园以及果树,在尽头梯田的上方,是用围栏圈起来的小村,大概也就在十多户人家。
远远的,便有田里作活的老人冲着两个小姑娘打招呼,“玲珑和幼晴啊,这是干什么去了?家里好像来客人了,虞神医正到处找你们呢,快回去看看。”
说到这位神医,这里的人都是很尊敬的,那俩姑娘也是非常的自豪,毕竟自家爷爷。回到村里的那栋小楼前,扎着两根辫子,年龄偏小一点的少女将两个药篓交给正在晒药的中年男子,“阿爹,家里谁来了啊,我看到地上有马蹄印。”
另一个偏大的一点的少女帮忙整理着草药,忽然起身朝木楼那边跑过去,笑嘻嘻道:“一定是方姐姐过来了。”
“等等我——”
剩下那名少女连忙将手里刚采来的草药一丢,连忙跟上,回头对身后的男子露出顽皮的笑脸,“阿爹,等会儿我和姐姐再来帮忙。”
说完,晃着两根小辫子小跑上了木楼。
一进去,看到里间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一身大红绸衣,肩上一袭褐色披风下摆,腰上卷着一根皮鞭,头上干净利落的盘着发髻,双颊白皙红润,那双眸微有星澜。原本还有些愁眉的女子,见到闯进来的两个少女,不由露出笑容,分别揉了揉她们脑袋。
语气轻柔,又带着逗趣的味道,说道“半年没见,玲珑和幼晴都长高不少了。来,这里姐姐给你们带许多糕点过来,两个人都有喔,不许争抢知道吗?”
“嗯嗯。”接过自己那份礼物的虞玲珑连连点头,眼馋的盯着外面的盒子,却舍不得打开。
年龄稍大一点的虞幼晴懂事许多,把装点心的盒子放在一旁,陪着那红衣女子说着话,没过多久,后屋的布帘揭开,一个老人带着一个青年出来,他看到两丫头回来了,露出慈祥的笑容,随后又坐回到破旧的案桌前,写着药方。
“虞爷爷,方杰的伤没事吧?”女子上前两步,语态柔和问着,眼神却是凶狠挖了那青年一眼。
那青年魁梧身高,鹰眉战眸,英俊阳刚,此时被女子看的心虚,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发。旁边虞冲之在写着药方,听到女子的问话,才回过神来,失笑道:“老夫年岁大了,有些迟钝,圣女莫要见笑。”
“什么圣女啊,那些都是糊弄外面那些教众的,您老还是叫她如意吧。”叫方杰的青年,大大咧咧在案桌对面坐下来,随手抓过点心盒子里的糕点,两三下就吃下一块,还想拿时,却看到虞玲珑脆生生站他面前鼓起两颊,眼眶瞬时一红,乏起水雾。他不由愕然,才知道吃了小姑娘的东西,悻悻收回手。
红衣女子走过去安慰了一下小玲珑,然后转身,一脚,踹在方杰的腿上,疼的他直呼“疼疼,堂姐别踢。”
这时,小玲珑才破涕笑出来,见众人见她笑了,脸上顿时一红,板着小脸,跑出门去。老人笑道:“这丫头也开始知道害臊了,让如意见笑。刚刚老夫给方杰查过脉象,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一个月内,忌房事,忌动武,要是经络挫伤受损,就不是吃一两副药就能好的。”
“看吧,我就说没事的,你们真是小题大作。”
方如意狠狠盯着他,娇斥一声,“你还说,小心我揍你。”
“你打不过我!”方杰看似高大威猛,此时表现的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着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的堂姐,顽童的性格暴露无疑。
过了稍许,已近晌午,两人便留在虞神医家里吃过午饭,看了天色以后,便准备告辞出山。在山谷入口的地方看到过来两骑,一人长须白面,身材修长,弱不禁风的模样,另一个身材雄壮,腰间一柄钢刀,看模样像是护卫。
虞冲之见来人,先是皱下眉,随即走过去,抱拳道:“原来是沈知府当面,不知此时过来有何事。”
那人下马,将缰绳交给护卫,便急匆匆过来双手握着虞冲之的手,当下便朝他跪下,哭喊道:“老哥哥,还请救救我。”
“这——”
见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虞冲之有些发懵,顺手搭了一下他的脉搏,疑惑道:“沈知府脉象四平八稳,不像有疾症啊。”
刚准备离去的方如意姐弟两人,见到这一幕,到没有急着离开,好奇的想看看那知府会说什么话。虞冲之扶他起来,“知府大人到底有何事啊,一来便哭啼,总要说明缘由。”
沈寿擦了一把眼泪,见有两年轻人,只把他们当作是江湖游侠过来寻医的,也就没放心上,开口问道:“老哥哥手里是否有一件宝物,叫独阳化玉散的药方?”
“有...倒是有....乃是前阵子老夫随手写的而已,但要说是宝物那就言重了。”虞冲之摆摆手,谦虚了一下,随后,疑惑道:“难道老夫这药方怎么和知府大人扯上关系了?”
沈寿附耳过去,小声道:“是这样的,上面一个大人物,不知道从哪儿听到老哥哥这里有一药方,又知道本府与您有些交情,便差我来问问,如是把药方给他们,说是条件随便开,但如果拿不到,本府不仅是乌纱不保,恐怕连性命也要丢了。”
“唉,为医者,若是能救人一命,一张药方送便送了吧。没了,老夫重写一张便是,知府大人稍待,老夫这就去取来。”
虞冲之拱手,便折身返回木楼。些许时间,又出来,手里捏着一张药方单子,就要交给对方。不料,方如意插口进来拦下,“虞爷爷莫急。”
她把那张药方展开看看,便皱起眉头,“很普通的一张的药方。”
“本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药方,上面的几味药,虽说有点难找,但药效不过是强健体魄,修复创伤用的。”虞冲之显然是对自己开的药方药性了如指掌。
“不对——”方如意偏头看向那知府,声音清脆,“若是如此普通,还用的着劳烦你知府大人来一趟?你告诉本姑娘,那大人姓什么名什么,不然皮鞭伺候。”
“你敢!”
那知府带来的护卫,拔刀过来护在沈寿身前。
眼见快要到手的药方被半途拦截,沈寿心里一急,失口道:“小姑娘啊,那可是东厂提督大人点名要的东西,要是不给的话,他说要把这里杀的鸡犬不留。”
“——那就让他来杀好了!”
方杰从马上取过一杆方天画戟,寒光一闪,那沈寿当即捂耳惨叫,耳朵顿时掉在了地上,叫道:“还有你这狗官,速速回去,叫那什么东厂的人过来送死。”
沈寿惨叫着,一边后退,染血的手指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完蛋了....神医啊.....那东厂....唉!”
随即,他被护卫抽上马,两人极快的奔驰离开。
太阳西斜,遮挡的阴影慢慢遮盖了半个山谷。
仿徨间,就像一朵阴云盖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愣头青
阴云涌动过来,忽然几只老鸦在木楼那边敞叫,又飞了两只下来立在井口上歪着头盯着地上一滩血迹。
随后,争先恐后扑上去啄食,抢夺,翅膀一扇叼走了。
“你们在干什么——”
虞冲之瞪着眼,看着那滩鲜血,最后连那只耳朵也是不见了。气的浑身发抖,回身指着那两个姐弟,“救人一命,乃是我医者本分,一张药方而已,何必割人耳朵,方杰….方杰….你,气死老夫…..”
手遥指着,说上两句,开始气喘吁吁,一手捂着胸口,脸色陡然发青。玲珑、幼晴两姐妹见情况不对,立刻跑过去扶住自家爷爷,大声叫阿爹过来帮忙。
虞冲之的儿子过来,连忙将其横抱跑进木楼内,放在榻上,嘱咐道:“快去给你爷爷倒碗温水来。”说着,便用手不停按摩父亲的胸口帮他顺气。
懂事的幼晴急忙跑下木楼倒水去了。方家两姐弟依旧气鼓鼓杵在门边,仿佛并未觉得做错事一般。
“汉钟,你先出去,我与他们二人说话,你去忙吧。”老人缓过气来,气息尚喘着,脸色倒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
木纳大汉闷着脑袋点头,挤过门口的二人下了楼。虞冲之抬眼看那姐弟二人,虚弱说道:“青鸾谷十多户百姓,都是外面过不下去的苦哈哈,方杰啊,你那一戟下去,这是要断送他们最后的希望啊。”
“官府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方杰捏着画戟倔强道:“那什么东厂的人物,指不定就需要这药方救命,咱就偏不给他,拖死他,这事不就一了百了?”
“我也觉得方杰说的没错。”方如意恨恨道:“就比如那狗官朱勔气压我等明教子弟,就如雁过拔毛,连条活路都不给,这帮狗官多死一个那才叫痛快,只恨刚刚我动手晚了,不然一鞭子抽下去,定叫那什么知府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你们……唉….”虞冲之觉得这俩姐弟的想法存在很大的问题,或许和他们处的环境有关,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那沈知府其实还算是个好官了,虽然也会搜刮一些民脂民膏,倒也知道为百姓做一些事。你们今天如此鲁莽行事,已经为谷里的百姓惹祸了。”
“哎呀,虞爷爷,你就是越老,胆儿就越小。”方杰扬了扬手里的画戟,拍拍胸脯道:“莫说什么东厂,就算是南厂北厂,都有我在这儿,那些官兵草包,我方杰一人打两百个都没问题。”
他说这话言语很快,信心很足,方如意在一旁也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这堂弟的本事,一杆画戟打起来很是厉害,就在前段时间,有教众与一个帮派起了瓜葛,当时正在教里办事的堂弟知道了,一人一马,一杆画戟杀到别人驻地里,打的对方帮主出来道歉才算把事情了结。
“你们还是太年轻,冲动!”
虞冲之摇摇头,努力撑起上身,“你能杀一百个、两百个。可你杀得了三百、五百个吗?那东厂又是何物,咱们也不清楚贸贸然去招惹对方,实在是不智。你们赶紧走吧,把药方留下,若是对方要来,老夫也好保村民无事。”
方如意却是将那药方揣进怀里,说道:“就不,在江南一带,谁敢动我明教?”
“虞爷爷,你就是安心休养。”
方杰鹰眉一挑,趾高气昂的抗着画戟出门,摆摆手,“看我打杀四方。”
这两个愣头青——
虞冲之长叹一声,仰躺床上,念道:“方腊啊,你让这两个惹祸精过来,就是逼着老夫跟你去走那条道啊。”
…………..
“药方呢?”
“提督大人,下官办砸了。”
………
啪——
手扬起,一声响亮的巴掌扇了过去。
一道身影半空翻了一个跟头砸在墙上,曹少钦擦了擦沾着血迹的手,一把拧着那人后衣领拖着丢在一人脚前。
“这么一件小事都要给本督办砸了…….”
白慕秋端起茶盏饮着,视线冷冷下移到脚前的那人脸上,“受点惩罚是应该的,那么告诉本督,你与他们说了什么。”
疼痛和屈辱在沈寿身上重重叠加。
可对眼前这个人,他是略知道一些的,对方有稽查之职,这些年自己在杭州任知府虽然干过一些利民的事,可总归还是淌进污水里,捞了不少银子,按律的话,杀头也是够的上。眼下被人抓住把柄利用,心里再怎么愤怒那也是只得忍气吞声。
他咽了一口唾液,心思活络,呲牙咧嘴道:“提督大人,那虞老头冥顽不灵,下官已经把提督大人抬了出来,说只要将药方给我们,条件他随便开就是了,可….可…那老家伙就是不肯,他说宁愿撕了也不愿交给咱们…..咱们这些狗官。”
霎时,堂内死寂一片,就连靠在窗户边上出神想事情的雨化田也不由一愣,随即眼露杀机。
“也就是说谈崩了——”
嘭的一声,白慕秋手里的茶盏被捏爆开,不顾沾上的茶叶,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月朗星稀,地上一层银霜。
“杀了他们……”
白慕秋望着夜空中的皎月,胸腔剧烈起伏着,清冷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一片惨白,一片狰狞。然后,便是今晚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鸡犬不留——”
清冷的银霜与夜幕交映,一头银发闪着冷漠,他转过身,双眸布满血丝……
ps:前戏终于完了,这章有点短,很抱歉,我用手机码的,一个字要花四五秒,简直丧心病狂了,吃完晚饭后就开始码字,然后到现在。还有——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杀来了
黎明将至了,青鸾谷内幽寂与蒙蒙逐升的光线交织着,一片奇怪的安详。在这之前,原本认为会出现的报复并未出现,无论谷外还是谷内大抵是松了一口气,方姓姐弟却是失望,哪怕来一两个也好,最终,他们的警觉也熬不住彻夜未眠正在消退。
总之,不管怎么说,既然伤害并未有发生,或许还在来的路上……反正是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还有时间。
躺在榻上的虞冲之便是这么想过的。经过一番调理,目前他病情稍微缓和了许多,能下地了,只是再怒气攻心的话,接下来如何,他自己也只能听天由命。看着外面,青幽的天色,便唤醒守在床前的儿子。
他撑起一点,缓缓地开了口:“汉钟,那姐弟二人看似天真,实在胆大妄为,心窍不通,毕竟这谷里百姓并未与他们二人,乃至他们身后的明教有任何关系,怕是死了,也不见得会感到内疚,但你我不行啊,这里原本是一处安置他们的世外桃源,若是常此下去,必然变成葬身之所。老夫心里愧疚、痛心,干脆你立刻出谷去寻杭州沈知府,与他说明缘由,暂免刀兵之祸。”
虞汉钟抬了抬头,然后,嗯了一声,匆匆下楼去办。在木楼底层,木纳沉默的汉子牵过马匹便沿着梯田间那条小路踏着黄泥,朝裂口那边过去,马蹄踏踏踏的踏着地面,穿过水帘,临到出口,那前方立着一个人。
“虞叔叔这是哪里去?”
人影过来,青衣皮甲,手里持着一杆方天画戟。方杰揉了揉眼眶,哈了一口气,不屑道:“那帮官兵估计见天色还暗不敢以身涉险,若是我明教行事,早在二更天便拿了下来。虞叔叔不会武功还是回去吧,我还能守上一会儿,待天亮时,姐姐便来替换。有我二人守这一线天,对方纵然千军万马也是过不来的。”
马背上,虞汉钟黝黑粗糙的脸抽了抽,双肩起伏,缄默的汉子白底黑瞳的盯着对方,喘着粗气,而后,便是怒吼,“你们两个草包——”
“我爹被你们气的下不了床,知不知道他也是没几年了啊,你们还在他面前做那种事…..那种事……这么些年,我爹为了保谷里的几十号人,把身子累垮了,你们这帮妖言惑众的匪人,知道个屁,就知道打打杀杀,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向来给人寡言少语的汉子,此时有股难以言喻的愤怒,那种积攒在内心长久以来,压抑终于在这刻爆发出来,而对象就是经常登门的青年。
“你们想杀官造反,你们想活着做人上人,但你们也要给我们一条活路啊。不是每个人都想像你们那样活着,也不是每个有你们保命的功夫,杀完人就像宰一条畜生!”
他语气停顿,便又是一声怒吼:“——滚啊,我要出谷。”
“好啊,原来你打的是私通官府的主意。”
方杰起初还被对方一番言辞震撼了,但听到后面越觉得不一样。想明白过来,知道他这是要去官府那里,于是手里的画戟一横。
“我更不能让你去了,要是让你去,虞爷爷在江湖上的‘神医’之名还不给你毁的一干二净?虞叔快些回去,今天这事,我方杰当没发生过。”
“你——”
虞汉钟心中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想起父亲说过这二人看似天真,其实心窍不通,现在回味,难听点,不就是缺心眼吗?
再说下去,饶是说通了,这天也是亮了。
他捏了下手里缰绳,想要纵马一口气冲过去,忽然,却又停了下来,出口那边,蒙蒙天色下,又一人站在那里。
黑衣铁甲、铁面,一袭披风。
…..方杰转身,见那人装扮甚是奇怪,口中喝道:“今日神医不看病,改日再来。”
稍后,那人身后踏踏的脚步声蜂拥过来,影影绰绰,同样是黑衣铁甲,手握刀刃兵器,以及后面跟来的弓弩手。
“杀——”
寒气森森的刀尖指过去,铁面人口中冷喝一声,数十道身影踏着沙沙的脚步声,蜂拥着,杀了过去,清晨的风拂过,带着杀意漫天。
那方杰并未见人多就惧怕,反而兴奋一抖画戟,大声道:“终于来了,来啊,朝这里砍。”
随后,那边身影接近,两把刀锋劈过头顶,朝他过来。画戟随之一振,向前破开,再横挂,顿时,血倾洒,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响,冲在最前面两个厂卫,瞬间断成两截,扑在地上。后面,数双脚步越过,飞驰,刀锋轰然过去。方杰稍退一步,横戟舞挡,呯呯呯数声,全砍来的刀锋遮挡下来。
随后钢刀压在戟杆上,又被推了回去。方杰眼里一闪兴奋之色,转身一挥,戟尖画出一道半圆,呯的数声,火星在那几人铁甲上爆开,随后倒地呻1吟。厮杀中,对面杀来的人群破开,一道身影冲过来,脚步沉稳,而且奇快,然后便是一跃,那人手中寒气森森的刀,在空中嗡鸣一声。
刀照直砍在戟杆上,便是爆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俩人徒一交手,退开。方杰这才一改之前的不屑,眼里凝重,叫道:“比那帮官兵强了不少,好汉,你叫什么。”
“东厂指挥使——杨志。”
下一刻,身影向前暴突,转眼便将两人拉近,方杰也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他原本武艺就不弱的,又经过教里众多高手指点调教,至少在年轻一辈当中,也是在佼佼者之列,尤其手中那杆画戟,勇猛不下当年三国吕布。
一瞬,两人撞在了一起,呯呯呯——刀砍戟削几招,他俩速度也是很快,威势惊人,刮道凸出的崖壁,便留下深深的痕壑,碎石飞岩四溅。又硬拼了几招后,忽地,方杰身躯抖了几抖,僵硬了一下,他紧咬着牙,后退几步,胸腔火辣辣的疼痛,这才想起虞神医的叮嘱,月余之内切记不要动武之类的话。
“铁面汉子,下次小爷再和你过招。”
方杰一收画戟转身跳到虞汉钟的马背上,将他挤到前面,调头一夹马腹,便是要冲回去报信通知堂姐。
“哪里走——”
“给我留下来!”
杨志暴喝一声,双脚发力,原地奔射出去,然后一跳,双脚踏在右侧岩壁连跨数步,来到对方上方,竖刀往下便是一劈。
马背上,方杰单手持戟朝后一挥。
呯——
单臂承力不住,颓然一软,画戟拿捏不稳顿时掉落下马。
杨志落地,走过去,拾起。随后单手朝后面手下勾了勾手指,指着前方,厉声道:“杀过去。”
……..
匹马疯狂冲出裂口,回头一望。
四周山壁上,火把绰绰,然后便是——
一根根绳子抛下,一道道黑影下来,喊杀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开始围拢、收缩,杀了过来。
“姐——”
“东厂的杀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害人
“姐——”
马疯跑,纵跃,冲开那些手持火把的黑衣铁甲人。马背上方杰保护着虞汉钟顺手夺过一把钢刀,左右劈砍一阵,冲杀出一条血路。到了梯田上,快要到了小村里,那里尚未有敌人过去,不过听到动静的村民和方如意已经聚集起来。
四面火光耀耀,喊杀声不绝于耳。“到底发生什么事。”“到底是谁要杀我们?”“…..躲到这里还要杀人…欺人太甚啊。”村里,集中过来的数十号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村民,这种情况下只能瑟瑟发抖,母亲抱着孩子在抽泣,壮年的男人说着愤怒的话,脸色却在发白、颤抖。在残酷的刀锋面前,他们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他们还是想明白,为什么死?
………
“姐——”
马载着二人冲进村口,方杰先是叫了一声,从马背翻下,快步奔到村口围栏处,拉着木栏要去合上,下坡的地方,两名黑衣铁甲已经冲杀过来,一人飞奔直接撞在木栏上,使劲的顶住,另一人直接双手握刀砍向木栏里面那个后生。
方杰咬牙往外顶着门,另只手横刀一磕,呯的一下,对方全力砍过来,原本就有些力乏的臂膀也是一酸,颤抖,当下视野有些摇晃。
突然在他身后传来,噼啪的脆响
一道红衣身影陡然间横冲过来,她手里卷起一圈黑色波纹,然后在空气中荡开,飞旋在半空的黑影,直转而下,随后一声仿佛是布帛撕裂的响动,挥刀的人在方杰面前双目一瞪,然后呆滞,咚的一声向后倒在地上。
黑蟒再卷,穿过还未闭合的栏门,将剩下那人缠住脖颈,随即鞭子在女子手里一甩,劲道如同波浪在鞭上扭动扑过去。干脆的一声咔嚓在那黑衣铁甲人的脖子上响起,一截颈骨突兀的顶出皮肉。
那人一死,方杰那边便轻松了许多。
方如意帮其将栏门关上,随后搬来一根木柱将木栓那里顶住。
退后几步她问道:“这些就是东厂的人?”
“废话,快组织大家抵抗。”方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便朝人堆那边过去,他喘着气,叫道:“那些都是官府的人,他们想要抢夺神医的东西,还说要杀光这里,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杀啊。”
“我堂弟说的对。”方如意过来,俏脸上露着着急的神色,“只要不让他们进村,我和方杰便能为大家打开一条出路。”
姐弟二人动员着,鼓励大家不要束手就擒,只要撑到天亮,他们一定能逃出去,因为明教有个分坛在太湖边上,只要捱到天明,就一定有办法。
村民当中也有数条汉子被说动了,他们原来或许就是外面被官府通缉的匪人,走投无路下才在这里安的家,此刻被人追上门来,自然不会心甘情愿送上人头。当下便拿出家里的木棍、锄头等农具,配合着救世主一般的姐弟二人四处补漏,就算如此,望着围栏外面,围拢而来的火把以及隐隐可见的刀光。
他们神色同样是手足无措的紧张。
守住这里,一定能行。方杰使劲匀称着气息,之前他有些托大,到的真正与人交锋,东厂的人并未像寻常官兵那般容易被杀散,反而不怕死一般涌过来,而且….他想起与自己交锋的那名铁面人,武艺倒是厉害,如果自己没有旧伤或许能打败他。
他咬着牙,显然心里还是不甘,想伤好后再打一次。
方如意这时过来,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敌人,她道:“干活吧….王叔叔他们交的那些固守办法,应该能抵抗一阵……”
他俩交谈着。却不知一直进村后犹如雕塑般站那里的虞汉钟垂着眼帘,捏着拳头浑身发颤,默默念叨着,喘气起伏着,他盯向那姐弟二人,充满了怨念。
旋即,他走向木楼暗地拿起平时切药的小刀,收在袖笼里。随后又望了望木楼,在那里,父亲和两个女儿在上面,应该是安全的,也必须是安全的。
虞汉钟这样想着,慢慢朝谈话的姐弟俩过去,然后,步子加快,缩在袖笼里的那把切药草的刀,掉在手心上,握住。
近了,四步。
那边也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脸。
“虞叔,你有事?”
一步,手扬起。
“干什么?”“放肆!”姐弟二人同时开口,手里一动,皮鞭抽去,虞汉钟手里那把切药草的刀,直接被打飞出去。
缄默的汉子眼眶一红,怒吼:“装好人……这里几十人都是要被你们害死的。”
怒吼在村里炸开,但随即,村外,一道道虎爪挂钩纷纷抛了过来,勾在围栏上,数百人在四面八方一拉,噼里啪啦十数声,围栏散架断裂,陡然间,就像花瓣绽放,露出花蕊。
整座小村,数十人完全不设防暴露在东厂眼下。
“怎么回事…..我按照王叔叔教的啊….”方如意目瞪口呆站立原地,望着四面八方拥堵过来的黑衣铁甲人。
然而,肃杀的气氛已经将整座村庄笼罩了进去,在村民后面传来厮杀和呼喊声,从方杰的位置看过去,那里已经有东厂的人冲过围栏,杀进了人堆后方,砍杀了几名匆匆回过神来的老弱。
接着便是更多杀戮,那几个原本自主站出来的汉子手持农具冲上去与他们拼命、抵抗,可手中的器械尚未挥出去,便被对方抢先上前,一刀宰掉。随即聚成一堆的村民,尖叫、恐惧,发疯似得四散躲避,奔逃。
有些还未及时死掉的青壮,便被后面过来的人一刀插进后颈,向下横切,再被拽着发髻,将整颗脑袋从脖子上撕扯下来,扔进混乱惊慌的人堆里,制造更多的恐怖。
此时,地上已经血流成河,覆盖了原本清爽的地面,血腥在上空弥漫,混乱的时间里,数十人已少去一半,剩下的,活着的,踩着亲人、朋友的血迹、碎块,惊恐的被驱赶,追逐,然后被活捉。
当这一切发生时,那姐弟二人惊诧片刻,在砍杀数名围上来的东厂厂卫后,冲进了木楼,抵住了木门,从窗帘里,他们看到了村民如何被屠杀、如何被折磨,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在他们身后,那为老人安抚着两个小丫头,当他起眼看到自己儿子在混乱中被人削下首级的那一刻,便没有了悲伤。
神色木然,老人摩挲着两个小丫头的头顶,然后说:“把这俩孩子带出去吧。木楼下的水缸那里,有条天然的洞穴,应该能出去。”
“虞爷爷,那你呢?”
“我?”虞冲之亲亲两个小丫头的脸颊,然后把她们推过去,送到方杰方如意姐弟二人面前,或许旧病未好,也或者新病又来,他慢慢走到那张破旧的书桌前,写着什么,嘴里也在说着。
“我不想走,老了,走不动了。年轻时候饱读书籍,想要做那救济天下的文人,然而老夫离文人终归还是差了一步,后来…….开始学医救人,心想这样一样可以救济苍生黎民,照着本心,我做到了一点,待的今日,老夫依旧想要把药方写下……救人的。”
可,他的笔用力定在纸上停下来,浑身颤抖,声音又来,“你姐弟二人…..心是好的…..只是思想偏差了....”
“唉——”
老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坐在了那里。
方杰过去,老人神情安详依旧握着笔,岿然不动。他抽过那张纸,看上一眼,表情一变,但最后还是放回到了原位。
上面写着独阳化玉散的药方,可惜并未写完。
随后,木楼外,两声嗡鸣,破窗进来,旋转、搅合。方杰磕开这两把小剑,一脚踹破木门冲了出去,楼下一袭白衣的人站在那里,眼角勾影,面若桃花,勾起嘴角似有似无的微笑以及嘲讽。他轻轻一扬手中的剑,两道银芒镶嵌回来。
语气淡淡,“交出药方。”
ps:今天就只有两更了,扛不住了。毕竟节假日,反而生活上的事情很多,客人、朋友、家人这些都会在这几天碰面,聊天、吃饭,所以更的迟,更的少,大家能谅解一下。顺便也想压一下剧情,不然太快了,怕到时候收不住。还有,不敢太过写的血腥,毕竟会被封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徒劳
木楼之下,顷刻间便发生了变化。
不过也是方杰等人预料到的,毕竟对方人多,出来一两个像铁面人那样武功厉害的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片刻间令人窒息的沉默。旋即,方如意娇斥一声:“做梦!”便飞奔起来,冲了下去,一身大红衣衫飘然,手里一节长鞭卷动,抽打。犹如旋转的黑蟒在搅动,瞬间听到呯呯两声,与那白衣妖娆的男人战到一起。
方杰双肋夹着两个小丫头,自然不会上去。于是使劲一踏,脚下的木板啪的一下,踩出一个大窟窿,落到下面,落地刹那,手中刀横劈,当即就与砍过来的一把刀锋磕住,抵开。随后拖着两个小丫头往水缸方向移步过去。
“水缸那里有一条天然洞穴......”虞神医的话是这样说着,方杰在左右找了一圈,也未见到,此时那边越来越多的敌人,如潮涌而来。眼前的局势让其十八岁的年纪,饶是武艺很高,也难免心里惊慌失措,片刻间,果决的将玲珑两姐妹护在身后,手里一把钢刀在借着木楼下面支撑的柱子掩护,杀了好几个靠过来的东厂厂卫。
涌过来的厂卫忽然分裂两边,一道身影从那里急速奔过来,一剑刺出,直取方杰的眉心,干净利落,凌厉无声。方杰也有了些防备,见那剑锋芒毕露杀到了眼前,搂起两个小丫头向后暴退,然后一脚,踹在水缸上。
轰——
水缸离地而起,与那把剑轰然一撞。四散的碎片炸开,两旁刚好有黑衣铁甲的人冲杀过来,便被激射四散的碎片钉倒在地,受了无妄之灾。使剑的那人落地,却是一身水渍,将其脸上的粉底腮红糊成了花脸,狼狈不堪。
袍袖在脸上擦拭而过,露出狰狞暴怒的脸孔,曹少钦切齿一声,“咱家杀了你。”随即白龙剑呼啸着,刺了过去,剑上罡风带起,一搅,将对方普通的单刀打的寸寸断裂。方杰心里大骇,下意识将刀柄朝那人面门掷出,扑过去就是一掌。
呯的一声,曹少钦冷目闪烁,挥剑将飞来的刀柄打开,随后也是一掌推过去,两人一抵,闷响乍然。方杰陡然间变掌握拳,他挥臂越过,就是砸过去,此刻白龙剑上移,剑身挡在两人中间,然后弯曲,凹陷,曹少钦冷哼一声,脚下暗起一脚,直接踹在对方小腹上。
方杰啊了一声,小腹剧痛,跟着就是倒飞出去,撞在支撑木楼的木柱上,抖擞灰尘落在他头顶。随后,他便见到夺人眼球的剑芒过来,越放越大。
“休要伤我堂弟——”
一声娇斥,舞动的鞭风席卷。
那身影突飞猛进过来,鞭子缠上剑身拉拽,僵持住。方如意急的口喝道:“方杰还愣着干什么,你脚下!快走!”
如梦初醒般,方杰这才看到刚刚水缸的位置下面,露出一口黑乎乎的洞穴,当下一脚上踢,将剑尖踢开,陡然转身跃起,半空连环踢过去,将那黑衣太监迫开几步。方如意收鞭,退到两个小丫头身边保护起来,而在那边刚刚与她对战的白衣太监也过来了,甚至更多的厂卫也过来了,将木楼围的水泄不通。
“咱家眼看就要杀了那小子,你怎能让那女人过来?”
曹少钦斜眼看着过来的雨化田,嘴里说着话,虽然淡漠,但也听的出里面的火气。雨化田摇摇头,也不作辩解,只是盯着那处洞口,慢慢移动脚步,剑尖微微摆动,随时做出出剑的动作。
双方忽然僵持了一下,随后围拢的厂卫步步紧逼过来。
“玲珑、幼晴,你们怕不怕?”方如意搂着两个小丫头,柔声问着。
两个小女孩点点头。
“别怕,姐姐会救你们出去的。”
说着,她也向洞窟靠过去,皮鞭在半空打了一记脆响,凶狠的对靠过来的厂卫道:“说要是过来,本姑娘就先让谁死。”
曹少钦持剑上前一步,威目赫赫,“死得了么?”
“试试看?”方杰握拳摆着架势挪步挡在前面,丝毫不怯,与他怒目相对。
雨化田轻笑一声,招招手,后面,一队弓弩手过来,一字摆开,搭弓上弦。他冷笑道:“看你能保护谁?”说着,他手抬了起来。
弓弩随之抬起,箭矢就要激射。
一点火星忽然从方杰手上的火折子上燃起,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在对方眼前扬了扬,说道:“这是最后一张药方,你们不是想要吗,敢动手我立马烧了它,大不了一拍两散,来啊,谁怕谁!”
这时,身后厂卫涌动分开一条通道,那里快步走来一人,黑金相间的宫袍在这里非常的显眼,方杰等人看过去,冷笑道:“正主终于出来了啊,怎么样?放我们走,这药方便给你,考虑一下。”
曹少钦、雨化田俩人持剑微微躬身。白慕秋从二人中间走过,站到前面,原本冷漠的眼里陡然发出渴望以及按耐不住的兴奋神色。
“让你们走....可以。”
白慕秋伸出手勾了勾,“本督只要药方,不想取你们的命。”
那边,闻言后,方杰催促堂姐带着两个丫头下洞去,随后自己也慢慢挪到洞边,小心谨慎的看着周围的人,待见到堂姐三人已经下去半个身子时。
方杰忽然诡秘的笑了一下,火折子移到了纸角。
“你要做什么?
“你敢——”
一声暴怒的声音恍如雷霆般炸开,身影极快的冲过去,伸手就去抢夺已经燃起火苗的纸张。那边方杰将手一扬,燃起来的纸张飘到了半空,随即兴奋的往后一退就要跳入洞窟当中,他吼道:“得罪明教,你们等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冲过来的身影轰的一下撞了过去,然后跟着一起冲下洞窟。
谁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洞内,原本就比较狭窄,陡然间响起打斗声,好一阵后才停息下来,随后白发的身影重新跳出来,将一个娇小的身影抛给曹少钦后,便死死盯着地上已经烧了一半的药方,浑身颤抖,眼眶发红。
白慕秋咬着牙,忍着,可心里仿佛在滴血般难受。
他毫无知觉的走出木楼,看到跪成一排还活着的村民,垂着眼帘,冷漠的看着他们。而四周的厂卫感受到了什么,随即扬起了屠刀。
刀锋下,剩下的老弱妇孺瑟瑟发抖,妇女抱着孩子哭喊哀求,半大的孩子看到锋利的刀锋就在头顶悬着,恐惧着哭泣的嘶喊,老人默默流泪闭着眼在等死。
“督主,虞神医已经气绝身亡了,这是在他临死前写下的东西。”杨志从木楼里出来,手里拿着那张尚未写完药方,铁面下看着那群村民,眼里透着不忍。
那尊彷如已经冷成了冰塑的人犹豫了半响,还是接过了药方,他看着上面的颤颤磕磕的笔迹,仿佛从上面感受到了那位老人生命最后一刻在做的事。
纸张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把他们都放了。”
白慕秋转身离开,在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许多。翻身上马后,他声音清湛冷漠对着曹少钦等人道:“传令下去:青鸾谷虞神医无意配出能让人延年益寿的神药,普通人服了可多活二十年,习武之人服了能精进武功。东厂提督想要抢夺此物敬献皇上,奈何此药方已落入明教方杰手中,冲破东厂重重围困已逃回明教。你们——便将此事宣扬出去。”
“是。”曹少钦、雨化田二人立刻明白其中关键。
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此消息一旦在江湖传开,借着虞神医的大名,相信的人肯定会很多,窥视之人更多。恐怕就连明教内部也会有人对此药方生出念想,到时恐怕就连他们内部也会暗中展开一场争夺的内斗。
那叫方杰的人,将成为众矢之的,至少半个武林的人都会去找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新活一次
夜烛下,晚风在窗外吹荡。
从青鸾谷回来,已是夜深,白慕秋在紧闭的书房内,呆坐在案桌前,往日那般冷漠无情的双眸此刻再也遮不住绝望的情绪。
屋里很静,可是沉默是无法掩饰那种悲伤。
哪怕今日希望和绝望都在他面前,哪怕愤怒和悲伤,他也不敢喜怒于色,甚至不能痛痛快快的做一回完整的人。啪——一件精美的瓷器,砸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如人前,他是东厂提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能哭、不能悲伤、甚至连大笑都不能允许。
如人后,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宦官的而已,一个皇室的奴仆。
每当触拥着惜福的身体,身上、心上却是触目惊心的一道伤口。
“我只想不造杀戮拿回这样的东西......”
白慕秋闭着眼,手脚颤抖着,仿佛是在和空气说着话,“那样....干干净净的.....挺好啊。”
“可.....为什么不给我?”
此时,他又像是在反问着自己,语气忽然停顿下来,猛的一拳砸在自己脑袋,撕心裂肺的大吼:“——说啊,为什么不给我!我只想干干净净的拿回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添堵啊!”
呯——
呯——
一拳、一拳砸在自己的头上,一条条血线顺着额角流淌下来,白色的发丝染成了红色,轰然一下,身前的案桌断成了两截,木屑纷飞,白慕秋红着眼,头发凌乱如同疯子一般,击打着自己。
“你们一个个都想让本督永远是阉人......想看本督的笑话......”白慕秋眼神仿徨不安,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时而狰狞的笑着,时而恐惧的哀叫。“本督就想干干净净的当一回人啊.....那两个人为什么要从中作梗?那个神医什么不写完再死啊——”
他颓然一坐,坐在一片狼藉上,粘稠的血液沾着银丝耷拉着,气喘吁吁的呢喃着,“还有那个沈寿......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外面,听到动静的侍卫冲了进来。
“滚出去——”
白慕秋颤颤巍巍起身,歇斯底里的怒吼,随即合上眼帘,走动几步坐回到椅上,垂下头。那声音凄苦、孤独无助的夜晚的上空徘徊,就像黑夜中受伤的野兽,躲在阴影里舔1食伤口,记忆中那个曾经自己的样貌越来越模糊,记忆中那妻儿、母亲的样貌也模糊了,或许将来不久,就完全忘记,完完全全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段记忆,忘记在时空尽头有个叫白慕秋的人。
忽地,他抬起头,盯向漆黑的前面,狰狞的笑着,“系统.....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会不会也要消失?”
“.......”脑海中并未有任何声响传来。
“吓到了?”
“为什么不说话啊”
“你倒是说话啊——”
“我草你吗的!”
白慕秋举起一掌疯狂的盖在自己额头上。
“——会。”忽然脑海响了一声。
手掌几乎快要擦着头皮时,停了下来。白慕秋捂着眼眶疯狂的大笑,遮挡下,眼角浸着湿润,眼泪却是滚落不下来。
“你不是想要因果点吗?”
白慕秋乏起骇人的冷笑,眼珠子红的几乎要滴血,声音如同魔鬼的口吻:“——我会成全你的,等着。”
.......
门外,脚步声响起。
吱嘎一声,书房的门推开,一颗小脑袋朝里面望了望,看到白慕秋时,弱弱叫了一声:“相公?”
黑暗中,白慕秋嗯了一声。
惜福这才小心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她走过去看到那人披头散发的模样,急道:“血....相公你流血了,惜福....给你擦...”
“别说话。”
白慕秋声音有些哽咽,淡漠。
可,傻姑娘依旧着急的找东西为他擦头上的血迹,随后,她的手摸到他的脸颊时,摸到湿湿的泪痕,“相公....你哭了。”
“相公啊....你为什么哭啊....”
惜福忽然靠过去,将白慕秋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前,小手摩挲着他的脸,轻柔的说:”....以前...惜福记得......小时候惜福很伤心....那时娘还在....她就这样摸着惜福....讲故事....后来惜福就不伤心了的....惜福不知道相公为什么伤心....但春兰他们,还有小曹曹、小田田都好像...很害怕你。”
“那惜福怕相公吗?”白慕秋感受着指尖带来的温柔,下意识的问道。
惜福傻傻的笑了一下,摇摇头,干脆的说道:“不怕!因为你是相公啊.....”
“那要是相公杀了许多人.....你还喜欢相公吗?”
傻姑娘翘着嘴想了一下,笑嘻嘻道:“喜欢啊....你是惜福的相公.....永远不会变的。”
“傻姑娘.....”
白慕秋正了正身子,坐端。他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脸,忽然笑了,“你永远是我白宁的妻子,也永远不会变的。”
“我们重新活一次——”
白慕秋深深吸一口气,吐出,伸出将惜福搂在怀里,“傻姑娘.....你好,我叫白宁。”
.......
次日清晨到来,一辆辆马车集合在府衙门口。
头上缠着绷带的白宁,一脸冰霜冷漠的上了车辇,他背后跪着知府沈寿,一张罗列了各项贪墨罪状的缉捕行书扔在对方脸上,白宁看他最后一眼,挥挥手,“撤职查办,罪够的着就杀了吧。”
随后,又对曹少钦二人道:“北上南平县,那里闹的够久了,场子就从那里找回来吧。”
“那些神风火炮.....”
白宁放下车帘,声音传来,“就留在杭州,估计要不了多久,它们会给方腊送上一份大礼。这次本督要玩一次大的。”
然后,一支队伍离开,这段时间里,南平那边,绿林聚盟,诱饵、大鱼、收网逐渐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章 干爹
兴和五年,进入四月后,春汛也来了。水位明显抬高了许多,水舟乘风破浪在河面上航行,白宁等人的航线由南向北,穿过苏州、扬州直插京东西路的河道,直达兖州,这样会节省更多的时间。
杭州的事,或许只是一个小插曲,一个挽回自身缺陷的插曲,如今机会错失,也就没有再去想什么弥补的必要,那晚对自己内心的洗涤,让他更清楚的认识自己,认识存在灵魂当中那个暗藏的‘东西’。
至于那方杰和方如意,这是他的失策之处,失策他头脑不清醒,随随便便就那么信任对方。而且——从他俩人的行为准则上,白宁已经清楚的看到,这些明教对官府的恶意,可惜朝堂那帮人永远也看不见,他们眼光一直盯着那点权利,盯着北伐大业。只要不举旗造反攻打州府,他们便不闻不问,否则这片大好江山就不会到处都是山头林立的土匪山贼。
更何况一个教派?
一个组织累积到了广大的教众基础后,便会发生另一种质量变化,重新打散、调整、吸取精华再重组,最后制定一个新的目标,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可这目标是这个武朝啊——”
白宁望着凫鸟在水面划过,钻进水里,再扑腾着冲出来,它嘴里叼一尾小鱼,欢快的飞到岸边啄食。随后,小晨子拿着最新的情报过来。
纸张上记载最近一段时间,南平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及童贯回京后,开始整合禁军,行事老练迅疾,大有在七八月份就要出兵的架势,并且已经着人派往女真准备联盟,前后夹击大辽。
对于让步退出朝堂的白宁来说,这件事依旧让他发堵,他敢预料,只要童贯带兵北上,明教绝对对在这个时候造反,甚至直插京畿重地。到那时,天下大乱,皇族破灭,他一手建立,刚刚成形的东厂绝对会跟着覆灭,这是不愿看到的。
“这帮家伙,真是别人不造反,就不会重视。”白宁手指敲着桌面,节奏飞快,白眉紧缩,似乎在想着后面的事情。
“若是直接用东厂的势力碰撞过去。也是得不偿失,甚至会引来官家的震怒。”曹少钦思索考虑一番,对于眼前的僵局,似乎也是没有多少办法。
靠在舱门边雨化田嘴角微微勾起,斜眼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的情报,淡淡道:“不如逼反他们吧。”
“嗯。”白宁沉吟片刻,点头道:“打梁山,咱们引诱他们挂上替天行道的大旗激怒陛下才能顺利出兵,如此要让方腊提前举旗造反不是不可能,就是有一点难度,不过咱家倒是可以用那张药方作点文章。”
随后,提起毛笔,在案桌前写起奏章,字间提到那药方配出的药效能让人延年益寿,简直无价之宝,可惜被明教方腊麾下的人抢走,间接指出这伙人在江南一带势力庞大,多达二十余万教众,而自己只有区区数百人无法撼动等云云。
就算当中有些夸大的成分,但也相去不远。只要是个人没有不动心的,更何况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能比别人活的久?如此,赵吉必然会让江南等地的官员去索要,至于方腊那边如何交的出来,那已经不是白宁他能想的到了。
况且他在青鸾谷闹出的动静,和那神医的死,江湖上必然会宣扬出去,也由不得赵吉不信。
白宁看着身旁二人,沉声道:“攘外必先安内,这便是本督在南平的第一步,这信息上,提到那里出现了带有神这种匪号的人,口音是南方的。想必就是方腊麾下的江南十二神了,或许没有来多少,但一定要打痛他们,杀他们几个,让方腊也知道什么叫心痛。”
“所以督主的第二步就是让官家派遣官员去索要药方。”曹少钦冷漠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把他们逼的不得不杀官造反?”
“还有一条大鱼。”
白宁望着汴梁的方向,目光阴冷,“那些来北方的什么十二神,或许方腊还不知情,因为还有人能调动他麾下的人,如此,事情一旦暴露,他对摩云教也会出现裂痕的,宫里那个蠢女人....呵呵....哈哈....”
他忽然狰狞的大笑起来,桌角被其一把抓的稀烂。
........
船只进入苏州后,天色已晚,黑夜中下起了大雨,江上刮起了风浪。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在苏州码头停靠一晚。
水浪起伏,呼啸的风着船身摇摇晃晃。灯火在舱内摇曳,昏暗狭小的舱内,白宁坐在一张大椅上,看着阴暗的角落那里,缩卷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颤颤磕磕,非常的害怕。
“你多大了?”
白宁目光盯在那里,淡淡的问着,语气并未有多少凌厉的地方。
那里,那个娇小的身影动了一下,昏暗中看到对方两根小辫子惊慌的晃了晃。随后,白宁拿过餐盘,上面放着散发诱人香味的甜点,推了过去,滑到角落里。
“知不知道,你爷爷和你阿爹是怎么死的?”白宁讲着,“原本他们是可以活着的,而且会比以前活的更好,你和你姐姐,嗯.....那个比你大的是你姐姐吧?你和你姐姐原本是不用分开的,可,那两个人你应该认识对吧,他们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们也看见了对吧?”
黑暗里,小小的身影或许挨不住饥饿,偷偷拿过一块糕点又躲回到角落里吃着。或许听到对方说的话,身子僵住了,反正就是不动,愣在那里。
“他们把事情做绝了,在逼我。他们甚至把你爷爷气死了,你们应该在场的,应该能回想起那一幕的,对吧?想想看,如果不是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把你爷爷气病,一切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小姑娘,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咚——
糕点落在了木板上,随着船只摇晃滚出角落。那里小小的身影忽然抽泣起来,哭的非常伤心。白宁面无表情站起身,或许是说完了,他准备起身离开,那番话就像一颗邪恶的种子播下去,在尚未成型的思想观念里或许能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玲珑.....九岁.....”
角落里传来一声嘶哑、清脆的童音。
白宁打开舱门,外面大雨如注,他侧过脸,露出笑容,冲角落里的身影招招手,“跟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看着小小的身影慢慢走出角落。
白宁笑容更盛,透着阴森,“或许你可以把我当作父亲,来,叫我一声干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循循教导
黑夜下的雨帘,淅沥落着,雨点打在漆黑狰狞的甲胄上面,‘啪啦啪啦’的响着。一个独目大汉岔着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脚边放着一对大锤,光森森的脑袋在雨中遥望漆黑的苍穹。他身后的山坡上错落的岩石夹缝中,隐隐看到许多人影在潜伏。
京东西路这地方连续下着雨,从大雨转到小雨,然后便是晴空暴晒,第二天又接着下起雨水来,原本稀泥的路面直接变成水洼,而距离燕青受伤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月,让后续跟来的金九、高断年他们知道事情已经按照提督大人之前构想的那样走着,只是这场大雨把所有事情都耽搁下来。
甚至包括对面那帮人。
远处,两个人影从南平方向摸过来,脚速很快,转身便离他们不足一百米的距离,山坡上,数名厂卫举起弓弩瞄准了过去,直到对方近了后,在雨夜里摆着几下手臂,这才放下武器继续缩回岩缝里避雨。
那二人过来,径直跑向山坡巨岩上的那个大汉身边,“九哥。”燕青抬头拱手道。他旁边那人却是不愿抬头看那人,面无表情的将脸转到一边去。
大岩上的大汉跳下来,拍拍燕青的肩膀,声音如雷,“好兄弟,辛苦你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随即,三人寻了一处宽敞可以落座的地方坐下来,燕青便将近日得来的情报说给他听。“近日小乙和武松哥哥常在那重剑门骆七的府上表演杂耍,从那些过来聚盟拜访的江湖人只言片语里倒也拼凑出一些消息,虽然城里戒严,但是每日也有一两具尸首被发现,他们依旧怀疑是我们东厂人干的,四处搜捕倒也抓到一些人,不过那些人个个像死士,被抓后都会找机会自尽,无论做派还是手段与我们东厂的番子极为相像。”
“所以这些人依旧还不知道是南边过来的人做的?”金九诧异的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
燕青摇摇头,却又不肯定的说:“倒不全是,其中也有部分人怀疑有其他势力的人掺合进来,其中与我接触颇为亲密的那个苏姑娘,便是南方金燕门的人,她说他二师兄已经开始怀疑这里面有问题了,只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所以贸然与骆掌门讲。”
“嘿嘿,小乙真是艳福不浅啊,走到哪儿都有红颜知己。”金九原本想憨笑下,结果笑出来却是狰狞的模样。
燕青干笑两下,似乎心不在焉,在想别的事,或者别的人。
雨还在下着,武松将日月龙虎双刀使劲摩擦了两下,打破三人尴尬无话的气氛,他沉声道:“之前小乙还有话没说完,南边那些过来的人,这几天我一直揣摩他们的名字,现下算是从是一个小喽啰嘴里知道一点,这次过来的人,除了那日埋伏我们的‘黄幡神’卓万里、‘丧门神’沈忭之外,还有‘豹尾神’和潼、‘吊客神’范畴两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便是不知晓了。”
“武松兄弟莫担忧了。”
金九虚握拳头,嘎嘎作响,他狞笑道:“今日俺老金收到消息,督主早已经进了京东西路水域,到了这里估计是两三日的时间,到时候甭管什么神,就是收网的时候,先让他们蹦跶几天。”
说着,沉吟一下,皱眉道:“不过,这雨天有点麻烦,现下路面泥泞,那十门火炮现在还在路上,车辕断了好几次,老高已经赶过去监督了,这段时间小乙还是不要去南平那边,咱们等督主过来再说。”
燕青点点头,不过旁边的武松却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武松也要告辞了。”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燕青不解的看向他。
武松冲他拱手道:“道不同而已,我还要去寻鲁大师,那日之后却是不知他去了何处,若是寻到他,我们再来找小乙讨教,咱们一报归一报。”
“好!”燕青深吸一口气,也抱拳,“待来日,小乙恭候两位哥哥大驾。”
金九看着提着双刀没入黑夜的武松,摇头道:“难道是俺老金太久没有在江湖上打滚儿了?真搞不懂你们,要是换做是俺,恐怕现在就着人杀了他,还用的着来日?”
说着话的时候,南平那边开始发红发亮,燕青有些心疼说道:“这半个月第五次了吧,又被人点火烧房了。”
金九将锤子抗在肩上,一脸不屑,“一群游兵散勇的江湖人,能指望他们么?若不是那边在等俺们上钩,估计都不知道杀他们多少回了。”
说完,找地方过夜去了,觉得闲聊也是扯淡。而那边大火依旧在燃烧着,映红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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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河上有些冷,湿润的水汽呼吸着指望肺里钻。不时从岸边芦苇飞出的白鹭在浅水的地方捕捉鱼虾,早起的渔家开始架船忙碌起来。日光中的一幕幕,安静却又祥和怡人,便是有了些意境。
在大河的中央,巨舟破浪,在甲板上,暖洋洋的春日中,白发的男子静静的扶着船栏看着初升的朝阳,脸上一片祥和。
他身侧堪堪达到腰际高度的女孩黯然、沉默着,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离此不远的圆桌上,那里放着鸟笼,里面一只有着色彩斑斓羽毛的小鸟叽叽喳喳的欢叫。
“玲珑…….你要记着你所看到的一切。”
白宁看着朝阳淡淡的诉说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是教导一个孩子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是他们自私的正义,和自以为是的做法最终害死你家里人,你爷爷、你父亲。这些其实不用干爹来提醒你,其实——你有记忆的,你记得那些画面的。”
他走过去将手掌轻轻放在女孩背上推着,走到鸟笼面前,“要想报仇,就必须要认识自己胆小懦弱的一面,战胜它,喜欢它,你就能报仇,不再害怕。”
白宁打开笼门,将女孩的手放进去,在她耳边说:“杀死它——”
虞玲珑眼睛直愣愣盯着里面,盯着手里的那只鸟儿,看着它挣扎、尖叫,片刻后,小小脸上露出残忍兴奋的神色,然后——用劲往下捏。
这时,船身一震,靠岸了。白宁摸摸她的小脑袋,看着人来人往的码头,他轻声道:“走吧,我们去杀人。”
玲珑木然的点点头,然后将小手从鸟笼里缩回。
那只拥有五彩斑斓羽毛的小鸟,毫无声息的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ps:第四章已更。感谢‘魔神,墓穴’的盟主打赏啊啊啊!春风终于有盟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城
人影攒动,长街一片肃杀,昨晚一场也夜雨下,大火依旧将一栋楼烧没了,连带楼里二十多人,只逃出少部分。枯黑的碳木摇摇欲坠而倒塌,衙门捕快不时从废墟寻出一两具焦黑的尸首,也有的就只剩下少许残骸。
背着、或拿着各种兵器的人影围在那里,看着焦黑的废墟,有昨晚死里逃生的人在人群里绘声绘色的描述昨晚他看见的情景,将半条街挤的拥拥堵堵。
“这帮东厂的阉人……现在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了。”
“……这家店前天白昼的时候还来过……嗯…..老板娘不错….可惜了啊….”
“我等江湖义气过来…..他们怎么敢下黑手啊…..”
“洒家憋了一肚子鸟气……真想杀那帮阉人几个。”
….
人群里各种各样的话都有,吵吵嚷嚷也在继续。当中不少人应和着,也有不少添油加醋的将矛头引向仍旧未露过面的东厂,他们言论里大抵是看不起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咬人,总觉得江湖好汉就该明刀明枪的来。
随着里面一具具焦黑的尸首被抬出来,摆放在街边,有的面目全非、有的只剩下乌黑的骨头架子,那一幕惨不忍睹。此时,原本这半月以来的压抑终于在人群里爆发出来,这些粗野性情的江湖好汉激愤起来,纷纷抽出兵器就要出城四下搜索东厂潜伏的人。
其中也有神智还算清明的人,阻拦大伙儿,说道:“既然大家是来帮骆老爷子助拳的,此刻我们单独行动怕是不妥,不如现在就去找骆掌门带领大伙儿和东厂明枪明刀的干上一场,也好为死去的无辜讨个公道,全了我等江湖义气。”
人群中便听的有人喊:“是啊,那位兄台说的没错,我等受了骆掌门之邀过来,怎的也要他出面才是。”
“嗯…不错….咱们这就去..”
“好——”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就变得汹涌起来,结成长长队伍朝重剑门的驻地过去,中途问讯得知情况的人,也在不断加入,等到了那边时,队伍已经变得更加庞大,人山人海,粗略看过去,只能见到人头晃动,看不到边。
……
重剑门驻地。
已经五十来岁的骆七头发却是白了不少,这些日子里他过的是真难受。一把重剑在他手里摆动剑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起初之事,以为不过是东厂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衙门,杀了他几个弟子,顶多也就一两个高手压阵而已,自己这边拉点江湖朋友把面子找回来就是。
可…..江湖事难道不该江湖了吗?骆七长长叹了一口气,茶盏捏在手里放到嘴边,又磕了下去,如今他觉得自己就像捅了马蜂窝,那些阉人杀人从不按规矩出牌,暗杀、下毒、放火怎样膈应人,就怎么来,简直——
呯!
他一把将茶盏使劲摔在了地上砸的稀烂,低沉闷喝:“简直——欺人太甚啊。”
门外,守着的弟子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冲进来。一看是掌门在发脾气不由缩缩脖子又赶紧溜出去。这时,正堂那边,珠帘掀开,出来一名长须白面的儒生,不过他手上却是提着一把金纹长鞘的宝剑,与两个青年商谈着事情走出来。
见到地上一滩碎片,皱了皱眉,抱拳道:“骆老爷子还是莫要动了火气,伤肝可是让人笑话。”
“让金剑先生见笑了。”骆七拱拱手,也不起身。
那后面跟来的两名青年上前抱拳道:“小子见过骆掌门。”
“嗯,两位贤侄与金剑先生快快请坐吧。”骆七探询看向他们三人,问道:“如此,三位商议的如何?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李文书放下茶盏,客气道:“其实小子心里早有疑问,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当着群雄的面上,说出来怕是惹人笑话,便憋在心里,不过刚刚我与金剑先生讨论一二后,更加觉得近日杀害我等江湖豪杰的并非东厂,而是另有其人。”
骆七对着年轻人颇有好感,做事稳妥有君子风范,对事物很有自己的见地,此时问他也是希望得到一些不同的答案,可现下听来,骆七仍然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是东厂在搞鬼,毕竟他重剑门偏安一偶,少与其他门派有争执、仇怨,怎可能另有其人来给自己找麻烦?
“觉得?”
骆七将那柄古朴的重剑靠在一边,昏暗色调的长摆一扬,他起身在堂中来回走了几步,“可老夫依旧觉得还是东厂等人做的,这些人行事风格,不就和那些阉人一样吗?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那边金剑先生陈千鸣放下茶盏,看向李文书摇摇头,然后暗地叹了口气。而外面陡然间吵杂起来,呼喊声、叫骂声越来越多,屋里四人闻声后赶紧出去,驻地门外已经围拢黑压压的一群人。
群雄激愤,要求出城搜捕东厂番子。
骆七站到门口,呼声高喊,“东厂做事,欺人太过。我等不过是想要讨个说法,却是一二再,再而三的欺辱我们江湖义士,大家的请愿,骆七已是知晓,心中恶气自然要出,今日老夫便陪诸位共诛阉贼。”
他说着话,大义凛然…………
殊不知,南平县衙那里,知县颤颤跪在地上,他双手捧着两件东西,一枚漆黑令牌,上面恶犬猎鹰,另一件,是一封信笺,待送信之人走后,知县便拆开,那纸上只有不多几个字:丑时,行事,东北骆家。
知县双手一抖,面带骇色。
叮当一声,那枚令牌掉在地上,翻转,上面那只恶犬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呲牙咧嘴。
“通知下去,今夜子时,北门不关,城东那边不用打更了。”那知县喉结滚动,吞了吞唾沫,还是吩咐了下去。
……
夜幕降临,这座小县并未陷入安静,城外城内江湖好汉们正在进进出出,三三两两提着兵器四下搜索着。
在北面,大山下。
一排上百黑衣铁甲的人,静静站在夜幕里,为首的独目大汉,将一张鬼脸铁面慢慢戴带上,随后,他身后,整齐划一,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铁面齐齐戴上。
寂静的夜里,杀气从他们身上陡然间爆发,沸腾汹涌而来。金九直起身,手中大锤扬起,一指县城的方向。
粗犷凶狠的嗓音暴喝:“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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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合作
子时,夜不太算深。
昏暗的长街,不远处的城门,一队百人的黑衣铁甲悄然无息开进了城里,与城东、城西的热闹相比,这里已经被衙门的人暗地封锁净街,至少在子时这段时间是这样。进来的队伍,沉默着沿着内城墙下沿,朝东北方摸过去。
其实到的如今城里这么大动静,城里的那帮人四处游走到处搜索,不少人家已是不敢早睡,时有在远处些许别院里浸出迷离的灯光。金九看了一会儿,也随着队伍继续前进,随后前面人停下来,火折子亮了一下,翻出一张注有标记的手绘图纸,声音细微的说着,像是在分派任务。
随后,火星熄灭。
那人过来,对金九道:“九哥,按时辰,督主很快过来。骆家院子不大,应该能最快清缴完成,只是…..”
金九用手碰碰他铁盔,“俺厂卫办事,反抗者杀,不反抗倒是可以活命,前提还是看督主的意思,好了,咱们走。”
铁面下看不出表情,只见他点点头,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一身黑衣甲胄很快没入夜幕,便成了很好的伪装。今夜的天空并无皎月,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像踏着别人的梦境,一路而行。
随后,在一家大合院停了下来,挎刀搭手,人影一个接着一个翻越院墙。
……
由至深夜丑时,院内人家大多已是睡着。这段时期,院中也是有巡夜的,待听得一丝声响后,寻了过去。
院落中,阴影里,人影耸动,巡夜那人手中灯笼一丢,张开嘴就要大喊。
远处,有人抬起手臂,小弩抬起,嗖的一声,一条黑影扎进对方咽喉。然后,进来的人影打了几个手势,散开。
金九慢慢走了出来,取下铁面,看着悄悄杀入厢房的厂卫,心里出了一口气。他手下这批人原本是不需要过来搞这种事的,只是在分配当中,待在北地这边的人并没有东厂的番子,暗杀这种事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
幸好,燕青对这事多少是有经验的。在他指挥下,这些厂卫趁着深夜掩杀过去,除了少许的房内能听到人在梦里被杀的闷哼外,一切都算顺利。此次清理过去的顺序便是有侧院开始,这里大多坐的是丫鬟、家丁,只稍片刻时间,院里院外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最后,便是内院的两个大院。
一憧憧黑衣人影提着滴着血迹的刀,快速靠近了过去,金九手里有一张名单,骆七的亲眷是不杀的,至于其他人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丑时,一辆马车如约而至,停在了骆家大门口。
……..
南平的动静闹了许久,直到老天爷又开始下起雨来,才渐渐停止。雨落檐下,形成水帘,晦暗的光从火把上照射过来,极其疲惫的骆七已不像壮年那般,此时精疲力尽,不得以下坐着马车在几个弟子的护卫下打道回府。
敲开大门后,他便领着弟子进了宅院,他内宅那边走了几步,忽然一皱眉,回过头盯向开门的门房,问道:“周老头呢?老夫好像没见过你。”
站在院门前的陌生人,慢慢将院门的门栓插好,随即清秀俊朗的脸上露出微笑,链接内院的廊下,十数名黑衣铁甲的厂卫手持弓弩对准过去。燕青绕过对方走回到廊下,说道:“屋里有人等你,其他人就在外面候着吧。”
骆七捏了捏拳头,本想动手,可手里却是没有武器,而且对方在自己家里,多半妻儿已被俘虏,反抗只能断送他们性命。
“你们留在这里等老夫。”骆七对身后的几名弟子沉声吩咐道。
那几人一时间也犹豫不定,或许是被弓弩对准,心里终究是不安的,可听到自家掌门这么说了,也只能待在原地等候。
骆七咬着牙快步走上廊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弓弩激射的声音,弦在颤抖,然后便是噗噗噗——十多声,箭矢入肉的响动,他回头,只看到雨帘下,几名弟子身上插着七八根还在抖着的箭矢。
“你们——”
骆七愤怒的大吼,举掌就要杀过去,随之而来便是上弦的弓弩转过来对着他。
回廊的尽头,燕青冲骆七招手,“你现在还有时间,再耗下去,你家里人便没有时间了。”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捏着拳头愤恨的盯着那个年轻人,然后举步跟着走过去,原本走在熟悉无比的家里,是那样轻松,可现在他每走一步都是心惊胆战,很怕出现不敢看到的一幕。
在那正厅,领路的青年将门吱嘎一声推开,里面灯火通明,骆七跨脚进去,当先看到正中间摆着平时只有他能坐的八仙大椅,一个白头发的男人闭目正坐在上面。后脚一跨进,那白发的人像是知道他来了,开口清冷:“给骆掌门看座。”
在正堂另一侧,十多人跪在那里,见到当家的回来,原本恐惧的脸上划出希望,争先恐后的想要去抢这根救命的稻草。
“老爷…救奴家..”
“爹爹…..爹爹…..我怕…”
那是自己的妻儿老小,骆七想要过去,可看到寒气森森的刀就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便收回了脚,双眼通红,紧握拳头盯着大椅上的人,嘶哑吼道:“放了我家里人,你们要什么老夫都给你们。”
“好——”
白宁起身,白多黑少的眼珠盯着他,“和东厂合作你也肯?”
老人一愣,随后张嘴‘呸’了一声,唾沫吐过去。宽大的袖袍一扇,唾沫倒飞回骆七的脸上,白宁坐回到椅上,双手举起轻轻拍了一掌,年龄与骆七相当的男子被拖了出来。
那人颤颤磕磕看向骆七,“哥….哥…..答应他们…..救我….”
骆七却愤声道:“若是与你们合作,老夫还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足?休想!”
“有道理……”
白宁起身轻轻拍拍身旁站立的小女孩,走到那捆着的男人身边,从侍卫那里拿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了小女孩的手里。
“以后你要报仇…..杀只鸟是不行的…..要杀人才可以…..”
他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连带匕首一起握住,尖口慢慢在那颤抖的男人身上移动,他声音如同魔鬼一般诱惑着说:“玲珑力气太小..刺胸口是不行的….有时候会刺不进去…而且那些人都会穿戴甲胄…更刺不进去的,不过你看这里….”
匕首停在了咽喉上面一点,“这里就很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保护,在措不及防下,用力的刺进去。”
噗——
破开皮肉的声,匕首已经没入半截。温热的鲜血顺着刀身流淌,瞬间染满了两手的手掌,腥腥的、黏黏的。
“阿弟——”骆七瞪大眼睛立在原地,眼眶浸老泪。
白宁甩了甩手上的血液,用绢帕擦了擦,遗憾的说:“是你杀死的,本督只是代劳而已。”
随即又招招手,这时人堆里拖出来的却是一个小男孩,同样被丢在了白宁的面前,他蹲下来看上一眼,转头对玲珑说:“他比你大上一点,你得要叫一声哥哥。”
之后,便是把匕首递过去,“来,这次你自己一个人来,体会一下每个人被利器刺入皮肉时不同的声音,你看这里还有很多,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应该能让玲珑适应报仇的。”
“嗯——”
玲珑脸上沾一丝血迹,双手握着那把匕首慢慢过去。
小男孩踢着脚,尖声哭喊在地上扑腾,惊恐的看着燃着血迹的匕首一点一点靠过来,嘴里叫道:“阿爹——救我。”
骆七闭着眼睛,使劲的咬着牙,不敢扭头去听。此时,光头独目的大汉过来,一把扭住他的脑袋,使劲转过去,搬开他眼皮,让他亲眼看着。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做。”
骆七看到那把匕首已经停留在了自己小儿子的脖子上,他那么小的颈脖,那匕首扎下去绝对会一起断的。
儿子会死…..全家都会死….骆七松开牙,张大嘴,悲吼道:“老夫愿意合作….愿意合作,别杀了,别杀了。”
“一开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白宁冷笑着让玲珑停下手,又冲骆七勾勾手指,“松开,骆大掌门,给他倒点酒压压惊,本督想和掌门人聊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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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宫心四伏
四月的风带着微暖拂过,延福宫如今一片嫣红,错落有致的桃花盛开,片片花瓣随着微风飘落,空气中散发醉人的花香。不远处,那座琉璃青瓦的凉亭上,隐约传来时高时低的琴瑟之声,乐曲随着弦音起伏低唱,一道道女子轻柔动人的嗓音唱着凄婉哀愁的曲儿。
女子身上依旧一声白裙,只不过多了些许桃色,当最后一阶高弦停了下来,纤柔的双手轻轻捂在还在颤抖的琴身。她抬起头,视线前面,一袭夺人眼目的绚紫色衣裙的女人站在廊檐下,拖着裙摆施施而来,白色衣裙的女子起身相迎,盈盈一礼,“师师见过姐姐。”
赫连如心那张惊艳的脸上划过一丝虚浮的笑意,虚扶了一下,启口道:“淑妃与本位同品,不可行此礼节,免得乱了宫里规矩,不然太后那儿可不好看的。”
李师师双眸秋颦如暖风,随即摇摇头,轻言道:“此礼乃是妹妹对姐姐的,无关宫里礼节。”
“这张小嘴多会说啊。”
赫连如心轻摇漫步饶着对方走上两步,同时拂过摆放的胡琴,指尖拨弄了一下琴弦,“难怪把官家迷的神魂颠倒,妹妹不仅会说,琴艺更是让人闻着无不动容。却是不知——”
她靠近过去,附耳轻柔问道:“却是不知,妹妹这是在思念谁呢?”
“师师自然思念的是陛下。”李师师心里一突,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不过长于烟花之地,对这等事来说,反应上也是不慢的,“官家平时勤于政事,师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师师又无法帮上一二,只得在这里抚琴寄托思愁。”
赫连如心斜眼过去,慢条斯理往外走,语气充满尖刺的意味,“是便好,看来你们兄妹俩真是厉害,一个立于朝外把握紧要衙门,一个立于后庭甚得官家欢心。不过本位还是要提醒一下妹妹,人终有老时,物终有朽时,这宫里人情冷暖来的快,去的也快,妹妹可要当心啊。”
“师师谢过姐姐教诲。”李师师送她到亭口石阶前,莺莺道:“义兄为官家出生入死,甚得陛下信任,只是心眼比较狭隘,若是往日有隙,必会报复,还望姐姐多担待一点。”
俩人话里绵绵,温暖可人,却又是透着针锋相对。四周宫女内侍听的此处,不由一一低下头,不敢直视。
赫连如心冷哼一声,面上依旧笑吟吟,“那好,本位会多担待一些......”
她想要再说些话,但随即,微微愣了下,此时,在廊檐的尽头,正走过几人,为首那人英朗俊挺,颔下一抹短须,与右侧年龄稍许大一点的人在谈论话题。那人身高体大,皮肤稍有粗燥,一看便是军中出来的人,双腿迈步沉稳有力,话语说出来,也颇有一股将领的气度。
近时,赫连如心和李师师连忙过去相迎,“臣妾拜见陛下。”
“两位爱妃怎的都在此处?”赵吉让二女起身眼里含笑的问道。
赫连如心媚眼颦笑,微微躬身道:“臣妾此来是看看淑妃妹妹,怕她刚刚进宫不久,没有个贴心说话的人,难免会有寂寞,官家来的也是巧,臣妾正与妹妹道别呢。”
“嗯.....你们姐妹二人和睦共处,朕尤为高兴,如妃有事且去先忙吧。”说着,赵吉招过他身后那人,往亭里过去,“朕还要与童枢密讨论北伐之事。”
“那臣妾便不打扰官家商谈国事。”赫连如心微微有些懊恼,便徐徐退开。
李师师也让内侍抬着胡琴,离开道:“陛下且忙,师师便去桃树下抚琴为陛下与童枢密增加一些雅趣。”
“哈哈——”
赵吉抚须笑道:“好好,师师快去吧,朕已有两日未曾听得曲目,心里也是有些想了。”
李师师报以羞涩一笑,惹得赵吉心里抓痒,奈何有旁人在场,便只得目送秒人儿施施然下了亭子,走到池水那里一株桃树下。
那里桃花片片踩着,枝桠上又是一瓣、一瓣落下,被风吹起。
柔美的身段停下来,伸手去接,一片花瓣落在手心里。
李师师心里忧愁,微微一叹,然后便是曲坐,抚琴。
.......
凉亭上,琴声瑟瑟从远而来。
那里一主一臣也在商讨关于北伐之事,朝中自然反应不一,大抵是认为去年旱情和梁山之事对武朝多有影响,相隔不久又动刀兵有损皇帝仁德之名,况且辽人与女真之战尚未打开,若是那些穷山恶水中的野人败了,那么武朝将面临辽人的怒火。
近的几日北征之事分成两派各有争端。原本赵吉心中便是倾向北伐收复燕云,奈何争执一起,心里拿捏不定,今日招来童贯商谈大多也是为这事。
“促成北伐已是大局所向,陛下就莫要听那些酸儒说的话动摇决心。”童贯早年也出至后庭,原本身子文弱不堪,在练了白宁交于他的金刚童子功后,身体越发强壮不说,颔下渐渐也长出浓密的胡须,此后又在西垂之地担任监军多年,越发威猛。
说话自然也是掷地有声,“大总管如今也在为陛下北伐大业扫平身后那些绿林草莽,可见他也是支持的。此次只要王少宰那里出使女真,在海上结盟成功,两面夹击之下,燕云垂手可得。”
“此事还要再议。”
赵吉摆摆手,“对了,朕有件事要与你说说,前日小宁子在杭州为朕讨来一张药方,能配出延年益寿的之药,童枢密觉得此事可信吗?”
“这.....微臣不敢胡乱猜测药方是否属实。”童贯道:“但就大总管而言,与微臣一样,乃是陛下家仆,事事为陛下着想,若说欺瞒官家,肯定是不会的。”
“之前听闻,朕还在犹豫,毕竟这等药方有点缥缈不可寻。现下一思量,小宁子确实没有欺瞒朕的必要,看来药方或许是真的。”
赵吉将茶盏放到石桌上,“只是那药方却是被江南一伙人给夺去了,实乃有些可恨。”
“官家富有天下,天下之人皆是陛下臣民,陛下大可潜人去索要便是。”童贯手指微动,敲着腿侧,又说道:“微臣远在西垂也说过江南有明教有教众十余万之多,陛下何不借此机会试探一二,若是肯交出这等药方,便说明对方只是普通教派,北伐之事便可放心。若是不交,哼哼——说不得那些人也是心思不在传教上了。”
赵吉目光移到桃树下,那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前日来往的书信中.....大抵还是没有什么变动.....”
拖着紫色裙摆的女人走在廊下,看着外面惹眼的嫣红一片,心里便不由的想起之前那个叫李师师的女人,皱眉道:“那帮废物........”
李彦埋头不敢乱动。
“如果不行,就传本位教令让他们滚回去,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赫连如心美眸冰冷,望着桃花,说道:“还有....通知方腊,让他把那张药方交出来,送到本位这里,那等宝物且能是他拥有的?”
旋即,迈着莲步便要离开,李彦赶紧上前跟在后面躬身道:“娘娘...有件事,小南子想向您禀报。”
“说——”
“有个叫李进忠的人想要见娘娘一面。”
赫连如心停住脚步,转头看过去,”让他滚,本位且是谁能见就能见的?”
“是。”
李彦擦擦冷汗,躬身退开,随后在廊口假山后面,闪出一个人来,拦在李彦面前,谄媚笑道:“李公公啊....那....那...娘娘怎么说?”
“娘娘且是什么都让人见的?快滚快滚。”李彦碰了一鼻子灰,此时见到罪魁祸首,自然没有什么好声色。
李进忠当即愣了一下,点头哈腰,道:“那进忠打扰了,若是娘娘想起奴婢,还望李公公美言一番。”说着,塞过去一些东西装进对方衣袖里。
“嗯,那咱家可就却之不恭了。”
收了人家礼物,李彦多少面色改了许多,冲他点点头,便是离开。
“公公慢走——”
李进忠笑吟吟目送对方离去,随后,笑容消减,冷了下来。
不久后,他撞见一个人。
“你想入如妃娘娘法眼?不如我帮你吧。”那人声音清脆,听的出是一个女人。
身影立在阴影处,声音清湛如水,刺激着对方每一根神经,仿佛一张巨大无声的黑幕正在笼罩过来,在这皇宫里,宫心四伏........
在远处,叫南平的地方,一天后,一出带着戏曲意味的戏码正在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