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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

    民国四年,公历1912年8月13日,农历七月初一,宜入殓

    楼大帅的灵堂设在大帅府的正厅,府门前挂上了白幡,大门至正厅的沿途摆放着国内各界人士敬献的挽联和花圈。其中各国公使和驻北六省领事送来的挽联尤其醒目。日本的伊集院公使也送来了一副挽联,却被楼家弃在一旁,找遍了灵堂,才在角落里看到这副挽联,上面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日本领事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没人理他。

    楼夫人一身缟素的坐在灵堂前,面容憔悴,眼圈微红,乌黑的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圆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根银簪,耳上颈上首饰全无,腕子上是一只镂空的银镯。

    李谨言站在她身边,心里还在纳闷,昨天楼夫人的脸色还十分红润,晚餐整整吃了两碗米饭,怎么今天一早就变得脸色蜡黄,憔悴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大帅……不可能吧?明明是楼夫人提醒他关于沈泽平的事情,他才特地让哑叔的人去牢里打探,发现人家老先生压根不像是去坐牢的,除了手指上的伤让行动不太方便,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根本就像是去里面养膘的。

    顺着沈泽平这条线索,哑叔查明了那批药品的流向,也查到了展长青的身上。虽然证据摆在眼前,李谨言还是不相信展长青会做出这种事情,依据自己所了解的,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绝对有隐情。

    事实证明,李谨言是对的。

    就在几天前,哑叔的人发现展长青亲自到火车站去接人,看不清脸,但其中一人的身高体型都很像楼大帅。另外几个保镖伙计虽然是便装打扮,在行家眼里,也掩不去一身彪悍之气。

    昨夜楼少帅告诉他,向德国借款的合同已经签订,借款的金额提升至八千万,李谨言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展长青是个行事谨慎的的人,他不会轻易变动借款金额,还一加就是几千万,做这个决定既然不是楼少帅,那就只能是楼大帅!

    让李谨言想不通的是,既然楼大帅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刻意隐藏消息?难道是隐藏在暗处的人再次动手?

    “言儿,想什么呢?”楼夫人拉了李谨言一下,有些的担心的看着他,“你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娘。”李谨言摇摇头,“你的脸色才真的是不好。要不你先到后堂去歇歇,等到人都来了,我再去请你。”

    “你指这个?”楼夫人用手绢在脸颊上按了按,给李谨言看,李谨言顿时无语了。他早该猜到,明明丫头说楼夫人昨夜睡得挺好,怎么突然憔悴成这样,原来都是粉!

    “至少得让外人看着是那么回事。”

    “……”他确定楼夫人已经知道了楼大帅没有驾鹤西归。否则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依照楼夫人的态度,李谨言总觉得楼大帅回来之后会十分的悲剧。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大帅到底有没有事,我想你和逍儿也心里有数,今天肯定会有一场好戏。你等下去端两盘点心来,避着点人,咱们娘俩就等着看戏吧。”

    李谨言:“……”

    上午九点,来祭奠的人陆续抵达。

    由于火车被炸,车厢里的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灵堂里的棺材便只摆放了一套督帅礼服。

    楼少帅站在一旁,并没穿丧服,而是如往日般一身军装,只是肩章被取了下来,手臂上挽着黑布。李谨言也以楼家人的身份站在灵堂里,只是每当有夫人太太拉着他,对他说“节哀顺变”时,李三少就忍不住嘴角直抽,就算他是楼家的“少夫人”,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这些夫人太太毫不避嫌的拉过他的手又拍又摸的,真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占他便宜?

    来祭奠的人多是北六省官员及北方政商界人士,各省督帅也不乏亲自前来的,例如湖北的宋琦宁,山东的韩庵山。宋琦宁当真是为楼大帅的“去世”悲痛,韩庵山则是因为地盘已经实际上被瓜分,知道自己这个督帅也当不长了,早晚得去做个愚公,北六省在全国的实力都是数一数二的,不如趁此机会来结个善缘。为此,他还奉上了整整三万块大洋的奠仪。

    在各省督帅之后,是北方大总统司马君,南方临时大总统宋舟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来了他的继承人宋武,随行的还有南六省第二十二师的师长孙清泉。

    宋武同样是一身戎装,在场众人不由得将他和楼少帅做起了对比。同样的出身显赫,年轻有为,单纯只看外表,当真不分轩轾。只在个人建树上,宋武实在比不上楼逍。

    楼少帅凭借同俄国人的满洲里一战声名鹊起,又在山东干脆利落的吞了唐廷山和薛定州手下的两个师,露了一回手腕,加上楼大帅“去世”后掌管北六省,行事沉稳老道,之前因为他年轻而看轻他的,都跌碎了一地眼镜。

    宋武目前在国内尚未有太大的作为,之前南北内战时,固守兖州算是可圈可点,但同楼少帅一比,还是差了一截。

    “楼兄,节哀顺变。”宋武此次前来并未只为了祭奠,可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奉上奠仪,便和孙清泉一起退到了一旁。

    孙清泉道:“少帅,司马君在那边看着呢,不必急在一时,免得露了行迹。”

    “我知道。”宋武道:“姨父,那个就是李家的三少爷?我听说他做生意的手腕一流。”

    “恩,是他。”孙清泉道:“我妹妹和妹夫在楼家的家化厂有股份,每个季度的分红都不少。连洋人都排着队给家化厂下订单,国内更不用说了。要是货源供应不上,恐怕都要打破头。”

    “是吗?”宋武看着李谨言,神情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臂缠黑布的大兵押着两个穿着军装,扛着少将和中将军衔的男人走了进来。两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布堵上,样子十分狼狈。人群中不乏认识他们的人,不由发出了几声低呼。

    这两人正是孟复和孟稠!

    孟复孟稠两人直接被按跪在灵堂门前,热河省长戴国饶一身黑色长衫,高声说道:“此二人脑后生反骨,不顾大帅多年恩义,阴谋造反!戴某人设计将他们拿下,送到大帅的灵堂前,为大帅血祭!”

    戴国饶话落,孟复拼命挣扎了起来,竟被他将嘴里的布吐了出来,不顾脸上蹭出的伤口,当着众人破口大骂:“姓戴的,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看你才是真的有反心!买通了我手下人,想要除了我,热河不就成了你的天下!”说着,不顾被捆在身后的手,朝着灵堂方向砰砰磕起了头,“大帅,大帅你睁开眼看看啊!这姓戴的不是个东西!你才刚死,他就要对我们这群跟着你打天下的老臣动手了啊!”

    孟复嘴里骂的是戴国饶,实际上,谁都知道他在含沙射影,最后一句话指的究竟是谁!

    钱伯喜脾气暴躁,杜豫章想拉没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几步上前,一脚踹在孟复的肩膀上,将他踹得趴在了地上,大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姓孟的,你个瘪犊子!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钱伯喜知道!你TNND一肚子花花肠子,少帅若是真要对老臣下手,怎么算也轮不到你姓孟的!沈泽平还好好的活着呢!想当司马懿?我呸!今天就让你当个刀下鬼!”

    说着就要动手,杜豫章忙上前拦住他,同时,灵堂里响起了楼少帅的声音:“住手。”

    声音很平静,没什么起伏,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少帅?”

    钱伯喜举着刀冲孟复运气,孟复梗着脖子瞪着他,孟稠却低着头,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杜豫章趁机拉住了钱伯喜,“有少帅在,你急什么急?”

    楼少帅走上前,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孟复,眼神森然,饶是孟复戎马多年,在刀山血海里滚过几遭,也被看得汗毛倒竖。

    “戴省长,”楼少帅突然开口对戴国饶说道:“可有证据?”

    “有!”戴国饶答道:“人证物证俱全。”

    孟复的副官被带了上来,另有一个兵哥捧着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两封信和一张电报。

    “都在这里了。”戴国饶说道:“这是孟复的副官,匣子里就是他和外人串通妄图自立的证据!”

    孟复再次叫嚣道:“信和电报都是假的!这个人早就被姓戴的买通了!“

    没人理他,副官当着在场众人,将他和肖旅长等人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其中隐去了和孟复串通之人的具体名字,只说姓邢,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没等副官的话说完,差不多都猜出了这人是谁。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飘向司马大总统所在的方向。可惜的是,司马君的脸上依旧是一派镇定,没人能看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属实吗?”楼少帅开口问道。

    “全部属实!”戴国饶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孟稠手下三个团长的证词,不会冤枉了谁!”

    “好。”楼少帅将手中的信放回到匣子里,不再看孟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一句轻飘飘的话,决定了孟复和孟稠的生死。

    就在这时,孟稠突然挣扎了起来,两个兵哥几乎按不住他,被堵住的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仿佛有话要说。

    戴国饶看向楼少帅,“少帅?”

    “让他说话。”

    孟稠嘴里的布被取了出来,他大声的说道:“我还知道有谁心怀不轨,只要少帅留我一命,我就将他们全都说出来!”

    一番话语惊四座。

    楼少帅转过身,视线扫过孟稠和孟复,“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意思很明白,孟稠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本钱,就算孟稠不说,他也能自己查出来。况且,谁能保证孟稠不会一时情急之下攀扯无辜之人?与其闹得人心惶惶,不如杀了干净。

    孟稠当真是急了,不管不顾的叫道:“少帅,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求你留我一命!”

    话落,也不等楼少帅的回答,立刻将他知道的几个人都供了出来,全是军中之人,其中竟然还有第六师的一个旅长!

    “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对天发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地狱,拔舌下油锅,来生投个畜生身!”孟唱道,只有让楼少帅相信他,他才能活命,只有这些人都死了,他一家老小才不会走上黄泉路,“少帅,和这些人联系的是谁我也知道!就是邢长庚!”

    哗!

    灵堂里彻底炸开了锅,众人看向司马大总统的目光有惊讶,有怀疑,有不耻,司马大总统也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从孟稠开口,他就料到事情不妙,可他不能出声阻止,那更是欲盖弥彰。

    邢长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司马大总统咬着牙,北方政府里谁不知道邢长庚是他司马君的心腹?若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说他完全不清楚邢长庚的所作所为,没人会相信。这种吞并他人军队或是私下里挑拨的事情并不少见,但不能被摆在台面上,还是在楼盛丰刚死不久的情况下!

    更甚者,他是大总统,和楼盛丰还是拜把子兄弟,把兄弟尸骨未寒,他这个当大哥的就算计对方的家业,还是以主欺臣,传出去他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声望更是会一落千丈!

    “这件事我一定严查!”司马君终于开口了,“长风,伯父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司马君也只能如此说。以伯父自称,或许也是想要让楼逍给他留几分颜面。

    “大哥,你和盛丰几十年的兄弟,我们自然愿意相信你。”楼夫人被李谨言扶着走了出来,眼圈通红,就像刚刚哭过,“只是你对手下太过宽和,让他们没有了顾忌,肆意妄为,今日是对北六省,他日呢?”

    李谨言忍不住咋舌,这话听着像是在为司马大总统开脱,实际上却是在说司马君识人不清,没有御下之道,还有纵容的嫌疑,身为上位者,这可是大忌!

    司马大总统是反驳不成,不反驳也不成。不反驳,就是承认了自己无能,反驳的话,难不成说邢长庚的所作所为全是听他的命令?

    邢长庚不是楼家人或是证人牵扯出的,而是由孟稠的嘴里供出的,这已经落实了邢长庚的罪名!若司马大总统敢承认邢长庚是奉命行事,他就等着名声被人踩进泥里吧。

    李谨言忍不住看了司马大总统一眼,这位显然被楼夫人的话给堵住了,脸色可真够精彩的。若这话是楼少帅说的,他还有解决的办法,但出自楼夫人的口,司马君没有丝毫办法,难不成他还要和一个女眷口舌争锋?

    就在这时,楼府的二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脸色发白,像是见了鬼一样,“夫人,少帅,门,门外,大帅……大帅!大帅回来了!”

    楼夫人顿时满脸惊愕,一点没有作伪的迹象,楼少帅依旧是一张冷脸,李谨言左看看右看看,决定还是向楼夫人学习,十分“得体”的露出了一脸的惊讶,虽然慢了半拍。

    “二管家,你说什么?”

    二管家总算喘匀了气,手朝后指着,声音都有些发抖:“门外,大帅,大帅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身长衫的楼大帅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展长青跟在他的身后,朝吃惊的展夫人尴尬的笑笑,“夫人,有话随后再说。”

    楼大帅将帽子抓在手里,呵呵笑了两声:“这入殓出殡没主角怎么成?我好歹也该来露个脸。”

    众人:“……”

    现在若不是大白天,恐怕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吓晕过去了。

    死而复活?还是大白天见鬼了?!

    楼夫人当即泣不成声,“大帅,大帅你没事?”

    “啊,没事。”楼大帅径直走进灵堂,在越过跪在地上的孟复时,故意扫了他一眼,当即把孟复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父亲。”楼少帅上前敬礼,“您平安无事就好。“

    虽然他说的是好话,但听在楼大帅的耳朵里,却根本不像那么回事,平安无事四个字,简直就像是从冰窖里掏出来的一样,楼大帅明智的选择忽略儿子,转向儿媳妇,“好孩子,这些天辛苦你了。”

    他本以为按照李谨言的性子,应该会给他搭个台阶下,没成想李谨言开口就是一句:“大帅说得对,的确辛苦啊。不只我辛苦,夫人也辛苦,少帅更辛苦。您能活过来,当真是太好了。”

    楼大帅被噎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天吐不出来,看看楼少帅,再看看李谨言,这还真是两口子啊,说的的确是好话,可TMD就能噎得人肝疼!

78第七十七章

    楼大帅“死而复生”,丧事自然办不下去了。

    楼府的管家带着下人,用最快的速度将灵堂里的花圈和挽联撤了下去,来祭奠的众人经历过最初的惊吓之后,纷纷拱手向楼大帅说道:“大帅洪福齐天啊!”

    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楼大帅死定了,可他却突然冒了出来,还毫发未伤,可不就是洪福齐天吗?

    夫人太太们也纷纷聚拢到楼夫人身旁,只道夫人好福气,楼家好运道。李谨言听了不禁咋舌,这些官太太们变脸的功力当真是堪称一绝!

    楼夫人脸上带着笑,不时还用手绢擦擦眼角,只道老天保佑,即便有人旁敲侧击的询问楼大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被楼夫人三言两语的掩盖过去。可日本总领事夫人矢田仍不死心,几次三番的试探之后,楼夫人终于烦了,干脆假作身体不舒服,让丫头扶她去后堂休息,顺便把李谨言也叫了过去,只余下展夫人帮忙招待一干女眷。

    等到展夫人也被烦得不说话了,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矢田夫人面带怒容,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却压根没什么人理她。日本驻关北总领事夫妇不请自来,能让他们踏进楼家的大门就算不错了,连伊集院公使和书记官署理公使本多熊太郎都没能在楼家人面前讨到任何便宜,何况是她!

    李谨言扶着楼夫人回了后堂,问道:“娘,你身体真没事吧?”

    “没事。不耐烦应付那个日本女人了。”楼夫人靠坐在沙发上,示意李谨言坐下,又让丫头去到门口看着,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帅这件事,就算有人问,你也要咬死了事先不知情。”

    李谨言点头,想起之前自己在灵堂里的反应,不由赧颜。比起官太太们能拿小金人的演技,他恐怕连个群众演员都捞不上,“娘,我刚刚是不是露马脚了?”所以楼夫人才刻意提点他。

    没成想话音刚落,就被楼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又被掐了一下脸。

    见李谨言呲牙咧嘴的样子,楼夫人乐了,“你才多大,能做到这个份上不错了。”说着叫了门口的丫头过来,“去厨房一趟,吩咐厨子下碗面来,多加酸萝卜。言儿,你吃不吃?”

    李谨言连忙摇头,楼夫人刚吃完两盘点心,这又要吃面?她肚子里的不会又是一个楼少帅吧?

    正厅里,楼大帅和众人寒暄之后,终于将目光转向从刚才一直跪到现在的孟复和孟稠。

    孟复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也不再说话,孟稠还带着一丝希望,自己好歹咬出了那么多人,又落实了邢长庚的罪名,无论如何也该留他一命吧?

    “大帅,这事您看怎么处置?”

    “怎么处理?”楼大帅正好坐在刚刚棺材停放的地方,却丝毫不在意,更没觉得晦气,“逍儿,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杀。”

    “大帅,饶命啊!”孟稠再一次叫了起来,“少帅,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我真的全都说了!”

    楼大帅转向坐在一旁的司马君,问道:“大总统,你觉得这两个人该不该杀?”

    司马君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该杀!”

    “好,既然大总统都说该杀,那就没有放过他们的道理!”

    楼大帅刚要挥手让人拖他们下去,楼少帅突然说道:“父亲,孟稠留着。”

    “哦?”

    “他的证词还需要核实。”楼少帅的语气平静,却隐含一股肃杀之气,“若他所言属实,有人比他更该杀!”

    楼少帅的目光冰冷,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好,就照你说的办。”楼大帅一锤定音,直接让人将孟复拉下去就地枪决,孟稠先关进牢里,杀不杀,以后再说。

    孟复和孟稠都被带下去了,几分钟之后,大帅府前院响起了一声枪响。

    众人同时在心里打了个突,看来楼家当真不能惹。那些之前动了心思却没被孟稠咬出来的,当即把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歇了。庆幸自己只是动了念头,却没像孟复一样胆大包天付诸行动。

    不说楼大帅还活着,就算大帅已经……楼少帅也不是好惹的。以往只觉得他是个性子冷,能打仗的年轻人,殊不知,他的心也够狠!

    解决了孟复和孟稠的事情,楼大帅对司马君说道:“大总统,我这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也有两个人想让你见见,不如你今天就在寒舍住下?”

    司马君有心拒绝,却又担心楼盛丰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不利他的事情,不得已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然贤弟有话要单独和我说,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司马君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失察,才让手下人胆大包天做出这等事来,如今也正好借此机会给贤弟赔礼。”

    “赔礼?”楼大帅呵呵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客人们陆续告辞离开。宋琦宁有心留下,却被杜豫章拉走了,韩庵山也去凑了个趣。不到两刻钟,正厅里便只剩下楼大帅父子和司马君。

    楼大帅不再卖关子,拍了拍手,两个穿着短打的男人低头走进来,等他们抬起头,司马君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握紧。

    “大总统,这两个人你认识吧?”楼大帅向后靠在椅背上,“我要是没记错,他们可是总统府警卫队的队员。”

    “……是。”

    “那大总统知不知道,他们是跟着邢长庚办事的?”

    “知道。”司马君说道。

    “那么,”楼大帅收起了脸上的笑,一字一句的说道:“大总统又知不知道,这几个人都是在为日本人做事的?”

    “什么?!”

    “那场爆炸就是日本人做的。幸亏我运气好,中途换车逃过一劫。事后追查才发现是邢长庚买通了我手下的一个随员,得到我的行程后交给了日本人。”

    司马君脸上惊愕的神情不似作伪,楼大帅定定的看着他,“大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单独谈了吧?”

    “我……”

    “若是传出总统府的警卫队副队长竟然在为日本人做事,还与刺杀案有关,你认为会怎么样?”楼大帅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郑怀恩是什么下场,大哥应该看到了吧?”

    司马大总统当然知道,郑怀恩之所以会名声扫地,就是因为被扣上了一个卖国的罪名,如今这样的事情却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了解楼盛丰,既然他斩钉截铁的说邢长庚是在给日本人做事,那手里肯定握有切实的证据。

    如今楼盛丰单独和他谈这件事,是给他留了颜面,否则,一旦被人知道他的心腹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他也绝脱不开干系!哪怕他心有不甘,这份情也必须领,而且不能白领。

    “这事……我领你的情!”司马君面沉似水,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等到联合政府成立,我会当众宣布不参与总统竞选。”

    当夜,司马君并没留在大帅府,而是连夜赶回了京城。

    楼大帅送走了司马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邢家一个都剩不下了。”

    话落,转身拍了拍楼少帅的肩膀,“这些日子你做得很不错,就算我真的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楼少帅:“……”

    “和德国人签的借款合同我让展长青带回来了,等下你来书房,咱们父子俩好好讨论一下。”

    楼少帅:“……”

    “怎么不说话?”

    “父亲,比起谈借款合同,您更应该去见母亲。”

    楼大帅:“……”

    楼大帅讪笑两声,摸了摸光头,虽然和展长青说过他要向夫人负荆请罪,可事到临头,他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楼夫人轻易不会生气,一旦生气起来当真是……

    叹了口气,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总要过这一关的!

    让楼大帅意外的是,楼夫人非但没有给他冷脸,反而笑脸相迎,还让丫头去把准备好的宵夜端上来。

    听到宵夜两个字,楼少帅立刻将李谨言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父亲,母亲,我们先回房了。”

    “恩,去吧。”楼大帅一摆手,等到他们离开后,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夫人,这次是我不对,你没生气吧?”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生大帅的气?高兴还来不及!只要大帅平安,就比什么都重要。”

    “夫人,我真是……”楼夫人越是这么说,楼大帅越是感到愧疚,一把拉住了楼夫人的手,“夫人,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恩,我信大帅。”

    两人说话的当,丫头已经把厨房准备的宵夜端上来了,楼大帅只看了一眼,脸就绿了。

    凉拌苦瓜,苦瓜炒鸡蛋,苦瓜炒肉,三盘菜,盘盘都是苦瓜!除了苦瓜之外,只有一叠能酸倒牙的萝卜干!

    “夫人,这个……”

    楼夫人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筷子凉拌苦瓜放进楼大帅的碗里,笑得温婉:“大帅,我特地问过大夫了,吃苦瓜对身体好。快吃吃看,我特地让厨子准备的。”

    楼大帅:“……”

    李谨言被楼少帅一路拉回了房间,刚走进房门,就忍不住问道:“少帅,干嘛这么急着回来?”

    “娘让厨房做了苦瓜。”

    “……你不爱吃?”

    “恩。”楼少帅点头,解开了军服上衣的领扣,“父亲更不爱吃。”

    李谨言眨眨眼,为什么他从楼少帅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好像是在幸灾乐祸?

    瞅瞅楼少帅没什么表情的脸,李三少摇头,错觉,一定是错觉!

79第七十八章

    楼大帅死而复生的消息,第二天便登上了关北城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

    由于知情人全部三缄其口,各家报社的记着编辑只得凭借自己的猜测撰写报道,各种说法纷纷出炉。

    这其中有贴近事实的,也有天马行空一看就是胡说八道的。例如“事先有人通风报信”,这是比较靠谱的。或者“暗杀者内部有自己人”,这也说得过去。最离谱的是,竟然有报纸上写,楼大帅之所以能够大难不死,逃过一劫,是因为遇到了传说中的“隐士高人”!

    “这也未免太离谱了点。”李谨言放下报纸,果然哪个时代都不缺少八卦精神,这家刊登“隐士高人说”的报纸,实在很有八卦周刊的潜质,上面的报道基本没几篇靠谱的。比起其他报纸争相以报道国内外时事,政商军各界要人为噱头,这份报纸上的每一篇报道都带着点类似于后世”娱乐新闻”的性质,在关北城的销量还相当的不错。

    或许自己可以见见这份报纸的创办人,李谨言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郁的茶香,让他不由得舒了口气。

    虽然这份报纸不太靠谱,却架不住发行量大,在忧国忧民的同时,老百姓总是喜欢看些八卦来娱乐一下自己。

    他完全可以在娱乐报道里掺杂一些“私货”。例如某个商人在关北城外花一万块大洋投资建造了一家玻璃厂,一年不到,本钱赚回来不说,还额外赚了三千多块。

    谎言说了一百遍就可能成为真理,况且李三少并不打算说谎,他想说的是事实,只是加了点润色的事实。那些家里藏了大把金银铜钱的土财主,看到这样的报道会不动心吗?

    经过最初的尝试,李谨言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创建一个工业王国,只凭他自己是根本做不到的,他需要更多的资金,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先是关北,然后是北六省,紧接着将是整个华夏!

    现在的华夏工业,无论是轻工业还是重工业,都是外资占了大头,例如关北城的化学工业,几乎快被日本人垄断了。

    想要发展自己的民族工业,就要想办法不断壮大自己!

    北六省商会中的成员陆续被他说动,除了他出资一半的玻璃厂,另有几个商人也打算在关北城外建厂,主要制作火柴和蜡烛。

    李谨言野心勃勃的想要在关北城外建造起一个轻工业区。

    工业区一旦形成规模,将吸纳大量的社会闲散人员,例如难民,关内的移民,退伍的军人等。除此之外,在工业区内修路,或者进行其他公共设施建设,也将为这些四处寻找生计的人提供一份工作。只要有活干,有钱拿,能吃饱饭,就能避免很多社会问题。

    而且有了德国人的贷款和机械,重工业也可以快速发展起来,北方拥有丰富的煤炭和铁矿资源,就算做不成华夏的鲁尔,至少五大湖还是行的吧?前提是,得把日本人在北方的势力排挤出去,哪怕不能把他们立刻赶出辽东,也要将他们的“生存”空间不断压缩,最好能一步步收回南满铁路,把这群矬子通通赶到海里喂鱼去!

    反正军工厂里已经弄出来坦克了,战舰又不能上岸,顶多被轰几炮,谁怕谁!

    如果可以,李谨言想先建一家内燃机厂,无论造拖拉机还是坦克,内燃机都是必不可少的。关键是能不能找到技术人员,德国人会不会愿意卖给他们相关的机械设备。

    如今的华夏还相当闭塞,若想吸引大量的人才和资金,舆论和消息传播至关重要。手里这份报纸将会成为他的试金石,若是可行的话,李谨言打算继续扩大这份报纸的发行量,在几个发达的省份成立分社,逐渐覆盖到全国。不涉及政治,应该不会有哪方势力闲着没事来查——封的吧?

    其实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是无线电广播,可惜的是,现在的华夏,大部分地区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李谨言将自己的想法详细写了下来,仔细查看没有什么遗漏或是不妥的地方,打算等楼少帅从军营回来之后和他商量一下。

    随后李谨言找来哑叔,请他想办法查一查这家报纸办报人的背景,看看其中是否有他人的势力。

    哑叔点头。

    “还有,我想知道关北城里具体有几家外国人的报纸,包括他们出资的。”李谨言点了点桌上的报纸,其中有几份报道明显带着污蔑性质,虽然不可能对楼家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也不得不防,他注定要和楼家绑在一起,经过这么长时间,做事也不必再像之前一样束手束脚,“我要一份具体的名单。”

    哑叔领命下去,对于李谨言的改变他是乐见其成。现在的言少爷,总算是有了几分二老爷当年的手腕和风采了。

    李谨言刚安排好了这件事,丫头就来请他,“几位小姐姑爷都在,夫人请言少爷过去。”

    楼大帅没死的消息,除了楼夫人,楼少帅和李谨言,其他的楼家人并不知情。七位小姐和姑爷都是回来给楼大帅“奔丧”的,不承想楼大帅死而复生,当时七位小姐和楼家的姨太太们一起呆在后院,听到消息全都傻在了当场,随即喜极而泣。楼少帅和她们到底是同父异母,中间隔了一层,楼大帅则不同,是她们的亲爹!

    这当然不是说楼家小姐对楼少帅有什么意见,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一个是亲爹,一个是隔了一层的兄弟,当然是亲爹更亲一些。

    客厅里,几个姨太太和七个小姐围着楼夫人说话,七个姑爷坐在另一边。

    李谨言走进来时,恰好二小姐说了个笑话,女眷们全都笑了,虽然二小姐,四小姐,七小姐都是三姨太生的,可在楼家,二小姐明显比她的两个妹妹人缘更好些。

    站在门口,李谨言有些犹豫,他是该老实的去当妇女之友,还是该和楼家的姑爷们坐一起?好像哪边都不太合适。

    李三少正尴尬的时候,楼夫人帮他解了围,“言儿来了,人都到齐了,大家去饭厅吧。”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丫头站起身,坐在她一旁的四小姐立刻搀扶住了她的另一边胳膊,楼夫人却笑着朝李谨言招呼道:“快过来,一会吃饭的时候坐我旁边。”

    楼家的的姨太太们和六小姐七小姐早知楼夫人对李谨言的看重,其他的小姐和姑爷倒是略显诧异,四小姐低下头,眼神一闪,再抬头已是满脸笑容,“谨言可是不得了,我公公都说,咱们楼家是捧了尊金娃娃回来。”

    楼夫人没接话,房间里的其他人也没都没说话,倒是李谨言呵呵笑了两声,“不敢当,我就是小聪敏,运气好罢了。”

    楼夫人笑道:“可不就是运气好?咱们楼家人都是福星高照。”

    饭厅里摆了两张圆桌,八菜一汤,都是应季的菜式,再加上一份楼夫人每餐必须的酸萝卜,众人倒也吃得胃口大开。

    李谨言坐在楼夫人身边,在座的都是楼家的小姐和姑爷,反倒是三个姨太太另开了一桌,和以往楼家用餐的规矩不同,却没人提出异议。

    饭后,楼夫人又拉着李谨言和众人说了一会话,就显得有些乏了、四位小姐和姨太太一起回房,二小姐,四小姐和七小姐也凑到一起去说体己话,七位姑爷自然也被打发出去,楼夫人却单单留下李谨言,众人离去时看向他的目光,让李谨言浑身不自在。他这是明摆着被人羡慕嫉妒恨啊。

    “娘,你有话要和我说?”

    “也没什么话。”楼夫人揉了揉额际,“只是机会难得,得让他们知道些深浅。”

    “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楼夫人闭着眼睛,缓缓勾起了嘴角,“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不明白的话,你能和四丫头说那样的话?”

    李谨言沉默了,不管四小姐是有意还是无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的确不太得体,还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这样的事你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楼夫人睁开眼,“我当年进楼家的头几年,也未必比你的处境好。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忍字吗?”

    “记得。”

    “当忍则忍,但有的时候,例如今天,你就不能忍也不该忍。”楼夫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们是楼家的小姐,在夫家要靠娘家撑腰,可出了家门就是外姓人。她们的夫家要靠着楼家,也在帮着楼家,这就是姻亲。”

    李谨言听得头大,这些七绕八绕的事情,他当真不擅长。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楼夫人掐了一下李谨言的脸,“我也不想难为你,可楼家早晚是要交给你和逍儿的,现在难为些,总比以后手忙脚乱却摸不着头绪要好。”

    “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楼夫人点点头,“我听丫头说你的农场里还种了西瓜?等着熟了给我送几个来。”

    “好。”李谨言笑道:“除了西瓜,还有香瓜,西瓜还要等段时间,香瓜倒是熟了,等会我就去农场,晚上回来给您拉一车!咱吃一个甜嘴,摔一个听响!”

    楼夫人被逗笑了,连拍了李谨言几下,不过瘾又掐了两把。李谨言一边呲牙,一边想着这可真是痛并快乐着。痛的是自己,快乐的是楼夫人,这也算是另类的彩衣娱亲吧?

    李谨言去农场主要是为了罐头厂和家化厂原料的问题。

    前些天罐头厂的冯经理就在和他说,做罐头的原料有些供应不上。家化厂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这的确不是农场的责任,而是之前购买的成猪大多已经屠宰,养殖的黑猪最快也要几个月后才能出栏。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去收购成猪,不过这样一来,成本就增加了。”负责养殖场的是个退伍老兵,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胳膊,大名刘有才,外号叫刘疙瘩,叫他外号的比叫他大名的人多,长此以往,人家问他名字,他干脆就说自己叫刘疙瘩。

    他是在满洲里战场上受的伤,退伍后到农场里工作。李谨言见他脑筋不错,还在私塾里读了两年书,问了农场里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些具体情况,便把刘疙瘩和另外两个老兵都提拔做了农场的管事。刘疙瘩主管养殖,另外两个老兵分管种植。这些老兵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干活的人按照十几个人一组的分班,干活的时候也分片区,哪个班的活做得好做得很快,就能得到一定的奖励,有时是奖金,有时是一些粮食和肉。那些在农场里干活的俄国人也参与到了竞争之中,十次里倒是有三四次是他们赢得胜利。

    被老毛子赢了,这些老兵自然不服气,干活更是卖力,再加上一台拖拉机,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将李谨言买下的几千亩土地开垦出一大半,连被请到农场做“技术指导”的老农都竖大拇指:“这些可都是干活的好把式!尤其是那些老毛子,两个就能顶得上一头牛!”

    李谨言不得不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才是真正无穷的!征求几个管事的意见之后,针对奖励出台了具体的规则,前三名都有钱拿,于是乎,农场里的人工作热情更高,颇有将土地开垦到底的气势。

    不过土地是死的,想怎么翻就怎么翻,猪却是活的,就算一天照五遍的喂,也不可能一夜跟吹气球似的长大出栏。

    况且,农场里养的都是黑毛猪,成长速度慢,个头也比不上后世的大白猪。和国外买猪的计划,再一次被李三少提上了行程。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还是两个厂子的原料问题。

    “只要成本不超过价格,就得保证罐头厂和家化厂的原料供应。”李谨言拍板,马上派人去收猪,还叮嘱价格一定要公道,人家若是不愿意卖,不许做强买强卖的事情。

    隔日,他便约见了英国商行的大班,和对方洽谈进口大白猪的事情。

    大班听说李三少有请,还以为是谈家化厂或者是罐头厂的生意,除了口红和香皂,罐头厂的午餐肉和牛肉罐头也让这些洋人看到了商机。国外的罐头消耗量本就比华夏要高许多,广东那边的水果罐头大多是出口,就算是三四个人的小作坊,一年也能赚不少。李谨言的罐头厂颇具规模,生产的罐头品质和数量都有保障,午餐肉更是现在的独一份,不说美国洋行的约翰被婉拒了三次仍不死心,连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找上了门。

    “只要吃过一次,就忘不掉那个味道。”一个生活在关北城的英国侨民这样说道:“比起我妻子煎的牛排,我更喜欢午餐肉。”

    李谨言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生活在关北城的洋人,竟然成为了肉罐头的主要购买力量。一向高傲的约翰牛也会主动上门,摆出一张笑脸只为了让他签下订单。

    果然,无论国籍种族,商人就是商人,商人永远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

    英国洋行的乔治见到李谨言,听到李谨言要和他购买的东西,诧异的问道:“李,你不是在开玩笑?”

    李谨言撇撇嘴,这反应和当初约翰听说他要买拖拉机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没开玩笑,我就是要买猪!”

    “猪?”

    “是的,英国猪。”

    乔治半晌才反应过来李谨言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陈述他要购买的商品。”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猪,而且还一次购买这么多。”

    “这个不重要吧?毕竟猪也不是战略物资。不可能送到战场上去杀敌。”李谨言耸了耸肩膀,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只想知道,贵洋行做不做这个生意,如果不做,我可以去找其他的洋行,或许丹麦人?我听说他们那里的猪也很不错。”

    乔治考虑了一会,实事求是的说道:“李,我必须实话告诉你,这样的生意我之前从没做过,我不敢保证是否会接你这笔订单。我唯一能够向你保证的是,我会尽量让这笔生意达成,三天后,我会给你准确的消息。”

    “好的。”

    “另外,”乔治话题一转,“如果我们能够做成这笔生意,李,还请你考虑一下之前提过的罐头生意。”

    “你放心,我会的。”李谨言笑眯眯的说道:“生意做成了,我们就是朋友,对待朋友,华夏人一向是很大方的。”

    尤其是对待这些洋鬼子,更是要“大方”的宰啊!

    乔治满意的离开了,李谨言又约见了丹麦洋行的经理,对方听到李谨言要买猪,也是一脸的惊讶。

    买-枪-买炮买各种工业机械和原料都不稀奇,而这位竟然要买猪?!

    “不必惊讶,您也可以当我想换换口味。”李谨言说道:“我很想尝试一下丹麦猪的味道,看看和华夏猪有什么不同。”

    “我不能马上给你答复,三天后,可以吗?”

    “当然可以!”

    英国人和丹麦人都是守信的,三天后,李谨言得到了他们的答复,英国人答应了,但订单的数量从五百头减少到了五十头,丹麦人拒绝了,原因不明。

    在下订单的时候,李谨言特地言明,这五十头猪里必须保证有二十头母猪,不能比这个数量更少了!乔治没有异议。作为回报,李谨言答应乔治,在五十头大白猪运到后,会以八便士每罐的价格,向他出售五百罐午餐肉。

    这笔订单不大,利润却很可观。运回国内,完全可以卖到10-12便士一罐,甚至更高。乔治做生意十分谨慎,这批罐头算试一下水,以便于确定是否要扩大订单。

    这恰好和李谨言的想法不谋而合。

    答应和这个英国佬做罐头生意,也只是让他们知道华夏有这种产品,真正大批量销售还要等到两年之后。那时这些英国佬连面包都要吃不上了,哪还有原料来做罐头?这也是为何斯帕姆小肥猪被美国大兵嫌弃到底,却让英法士兵当做珍馐美味看待的原因。

    不过斯帕姆小肥终将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将是华夏午餐肉!

80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李谨言当真给楼夫人拉了一车香瓜回家,虽然香瓜在北方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农场出产的卖相格外好,不用切开就能闻到一股清香味。

    “你怎么想起来种瓜的?”楼夫人叉起一块送进嘴里,“这东西虽然好吃,到底只是应季的,还有西瓜,听说有经验的老农才能种好。”

    “地方那么大,光种粮食太可惜。”李谨言笑着说道:“再说罐头厂只做肉罐头品种太单一,我想尝试着做些水果罐头,例如苹果,橘子,香瓜一类的。”

    “是吗?”楼夫人点点头,不再追问。厂子里的事她很少过问,只是在李谨言遇到麻烦时才会指点几句,也大多是关于家世背景,姻亲好友一类的,简单几句话却能帮到李谨言的大忙。

    往往是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人,身家背景却能吓人一跳。就如刚从牢房里出来的沈泽平沈老先生,跟随楼大帅起家的政府官员和军中大佬,他几乎都能说上话。亏得这位老先生没有生出异心,否则还真是不好办。

    李谨言学不来楼夫人的文雅,也不耐烦一小块一小块的吃,擦干瓜皮上的水,囫囵个的啃,咔嚓咔嚓,跟个咬果子的松鼠似的。

    楼夫人看得直笑,李谨言却莫名其妙,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怎么了?

    “娘,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楼夫人摇头,可看着李谨言吃瓜,还是忍不住的乐。

    李谨言:“……”

    楼少帅刚迈进客厅的大门,就听到了楼夫人的笑声。等他走到沙发前,楼夫人还是没停住笑。

    “少帅,你回来了。”李谨言见到楼逍,忙招呼他,“外边热吧?快过来吃瓜。农场里摘的,脆甜。”

    楼少帅先向楼夫人问了安,坐到沙发上,拿起一个洗过的香瓜,一声不吭的咬了下去。看看楼少帅吃瓜的样子,李谨言好像明白楼夫人为什么发笑了。

    差不多的吃相,放在楼少帅身上会让人想到男人的豪爽,在他身上却会让人发笑?

    李三少忧伤的四十五角望天,同样是吃瓜,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吃过了瓜,回到房间,楼少帅脱下军装外套,李谨言才发现,他穿在军装里的衬衫几乎湿透了。

    “少帅,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李谨言皱眉,走过去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军装上衣,布料不厚,透气性却不好,难怪了。

    “没事。”楼少帅脱下衬衣,拿起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手臂和背部的肌理随着他的动作绷紧舒展,不夸张,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李谨言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无奈只能叹气。

    有些人,天生就是给人羡慕嫉妒恨的。

    正在羡慕嫉妒恨中的李三少,压根没注意到楼少帅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从他手里拿过军装上衣,“怎么了?”

    李谨言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开口问道:“少帅,你这身军装是谁做的?”

    “不知道。”楼少帅回答得干脆利落,见李谨言瞪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得问姜瑜林。”

    “姜部长?”李谨言摸了摸下巴,虽然被服厂之前也做了几批军装,但样式和料子都是军队定的,具体操作都由李秉负责,大多做的是普通士兵穿的军装,将官服还真没做几套。如今看来,这军装除了样式不怎么样,料子也同样不好。天气凉的时候还好,天气一热,穿上不就是受罪吗?

    难怪姜瑜林一个劲的压价呢,李谨言腹诽。

    “想什么呢?”

    “少帅,我给你换一身军装吧。”

    “哦?”楼少帅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怎么换?”

    “从上到下,通通得换!”

    李谨言走到桌边,拉开抽屉,取出纸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虽然画工实在糟糕,但也能看出衣服的大致样子,还在一旁注上一些说明,包括武装带,军靴,军帽,甚至连手套都没忘记。

    等他画完后抬起头,却见楼少帅正拿着他之前写好的工业区计划翻看着。李谨言写好这份计划后,一直放在抽屉里,刚刚取纸笔的时候恰好被楼少帅看到了。李谨言本就打算找楼少帅商量这件事,干脆也不出声,等他看完了再说。

    楼少帅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表情也越来越严肃,等他看完最后一页,李谨言迫不及待的问道;”少帅,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异想天开。”

    “……”要不要这么打击他?

    李三少郁闷了,楼少帅却一把搂住他的腰,狠狠的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这种异想天开,很好。”

    李谨言:”……”原来楼少帅不只少言寡语,说话还喜欢大喘气?

    “你怎么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啊,”李谨言抓抓头,“我厂子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就算赚得不少,比起洋人的大厂还是不够看。俗话说独木难支,一根木头不成气候,那干脆多找几根。”

    说着,李谨言将计划书拿过来,指着上面的条款,一条条给楼少帅详细的解说起来。

    “我想在城外划出一片地方,进行整体规划,平整道路,专门用来建厂。整个过程就能吸收不少闲散的劳动力。工业区建成后,可以在报纸上发布消息,吸引更多的人来投资建厂。商人都是逐利的,一旦嗅到商机,很少有人会不动心。北六省商会里就有不少人打算到关北来建厂。这么多的厂子建起来,工人吃饭穿衣都是生意。无论是退伍军人,流民还是移民,都不愁安置,恐怕到时候还会缺人。”

    李谨言掰着指头开始算:“像是被服厂,家化厂,火柴厂,蜡烛厂,玻璃厂,制革厂,罐头厂”顿了顿,“对了,还有酿酒厂,全都大有可为。不过在那之前,先建一家发电厂是必须的。我们可以自己投资,到时又能赚一大笔。”

    “恩。”楼少帅点头,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需要多少钱?”

    “前期的投资可能要大一些。”李谨言摸摸鼻子,“不过咱们不是从德国人那里借到钱了吗?这点钱应该不成问题!”

    楼少帅:“……”

    “少帅,你可不能在这件事上抠门。”李谨言正色道:“军工厂改造那辆坦克,不只主意是我出的,连费用都是我出的!”

    楼少帅:“……”

    “我要的也不多,一千万马克,其余的钱我会另想办法筹集,你看怎么样?”

    “一千万马克?”

    “对,就一千万,不多吧?我知道少帅一向很大方,对不?”

    一向很大方?楼少帅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李谨言突然被楼少帅拦腰抱起,来不及惊呼就被扔到了床上。没等他回过神来,衣服就被一把扯开了。

    “少帅,咱们说正事呢!”李谨言握住了楼少帅的手腕,“这‘话题’转得太快了点,我……唔!”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回了嘴里……

    从傍晚到深夜,李谨言被折腾了三回,却还是没弄明白楼少帅突然发作是为哪般,唯一能确定的是,楼少帅貌似十分的不爽,肩膀上那个牙印就能证明!

    虽然他也咬回去了,不过,李三少宁愿自己没咬那一口……

    第二天醒来,楼少帅已经离开了,连同放在桌子上的那份计划书也带走了,李谨言趴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自鸣钟响了起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想起今天要去看二夫人,李三少还是强迫自己爬了起来,一边揉着酸麻的腰,一边咬牙琢磨,要不要和楼夫人建议晚餐的菜全做苦瓜?

    楼家的七位小姐和姑爷已经陆续离开,热闹了几天的楼家突然安静下来,李谨言突然有些不习惯,敲敲脑袋,这是什么古怪心理?

    楼夫人得知李谨言要去探望二夫人,特地让他带上几匹时新的布料,说都是苏州来的,夏天做衣服穿最好。

    李谨言代二夫人谢过,也不用旁人帮忙,自己抱着几匹料子上了楼家的车。

    车驶过长宁街,沿途的商铺有几家已经换了门面,之前卷入川口香子事件的和家,已经将和丰楼兑了出去,现在那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叫做顺风居。顺风居的老板李谨言认识,也是北六省商会中的成员。酒楼开业那天,李谨言亲自去道贺,送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篮,其他人看着稀奇,围着研究了半天。

    除了和丰楼换成了顺风局,一家临街的茶楼也换了老板,就是跟着哑叔做事的李老五。这事李谨言隔了几天才知道,哑叔告诉他,今后要谈什么机密事,直接去鼎顺茶楼,保管他说的一个字都传不出去。

    李谨言对哑叔的好意是感激的,可也想和哑叔说,他是正经生意人,不是搞情报工作的。或许他该介绍哑叔和萧有德认识,他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关北城有句俗语,八月天,小孩的脸。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楼家的车子刚停在二夫人居住的洋房门前,天空中就划过了一道闪电,响起了雷声。李谨言前脚走进大门,斗大的雨点后脚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李谨言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三夫人,问好之后,让丫头把他带来的香瓜拿去洗净,切成块送上来,又把楼夫人交代他送来的布料交给了二夫人。

    “娘,这是大帅夫人送的。”

    二夫人接过料子,摸了摸,说道:“这是苏州来的吧?”

    “对,娘怎么看出来的?”

    “当初你爹就经常往家里带各地的料子。”二夫人神色间有些怀念,也有些黯然,“我箱子里有两匹苏绣,都是珍品,是你十三岁那年,你爹从苏州带回来的。据说当时有人出价上百两银子都买不到。”

    李谨言有心想岔开话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朝三夫人使了个眼色,三夫人示意他别担心,笑着对二夫人说道:“二嫂,你别说,这南方的料子确实好。摸着就不一样,正好做夏天衣裳。”

    “是啊。”二夫人被三夫人岔开了话,心思也收了起来,说道:“这么多我也穿不完,你挑挑看,若有合眼的也做两套衣服。”

    三夫人一拍手:“嫂子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侄子,你可别嫌婶子眼皮子浅啊。”

    “不能。”李谨言连忙摇头:“我怎么敢笑话三婶。”

    二夫人和三夫人在一旁说起了料子和时新的衣服样式,三夫人说,京城兴起了新的裙子款式,穿起来显得极漂亮,三老爷认识个裁缝,就是京城来的,手艺极好,等着让裁缝来量身,给她和二夫人都多做几套。

    这样的话题李谨言实在是不感兴趣,也插不上嘴,只能拿起一个洗好的香瓜,咔嚓咔嚓咬了起来。

    等到两位夫人的话题告一段落,李谨言已经吃空了半个盘子,三夫人瞅着他:“侄子,你这是给你娘送的吧?怎么自己都给吃了?”

    李谨言咧咧嘴,这不没注意,一下子就吃了这么多。摸摸肚子,他中午可还没吃饭呢。

    “好了,你别排揎我儿子。”二夫人叉起一块瓜递给三夫人:“快吃一块,堵上你的嘴。”

    “三婶,这些香瓜都是我农场里种的,要是你吃着好,回头让三叔直接去农场里摘,给二哥和两个妹妹也带去尝尝。祖母那里也帮我送一些,就当是我尽了份孝心。”

    “婶子就在这多谢你了。”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在当不起三婶一声谢。”

    “谁说当不起?难得的是你这份心意。”

    李谨言在二夫人的住处吃过了午饭才离开,临走之前,三夫人拉住他,对他说道:“谨言,婶子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娘家哥哥想见你。”说到这里,三夫人顿了顿,“他是宋舟手下的一个师长,也和宋舟是连襟。你若是为难,我就去回了他。”

    “因为什么要见我?”

    “只说要见见亲戚。”三夫人明显也知道这是个借口,但娘家大哥求到她这里,她总不好一口拒绝。李谨言若是为难,她也不能强求。毕竟李三老爷还在家化厂里做事,李家三房能有今天,李谨言功不可没。现在南北虽然不打了,但因为楼大帅的事情和谈也暂停了,什么时候再打或是再和谈都没个准,若是因为这件事给李谨言惹上麻烦,她心里过意不去。

    李谨言沉吟了一会,答应了三夫人去见孙清泉。

    “侄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三婶,我考虑过了,就是去见个亲戚,没事。”

    “可万一楼家知道了……”

    “没事的,你放心吧。”

    三夫人见李谨言没有一点勉强的样子,便把心也放下了。只说回去就告诉孙清泉,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就按照李谨言说的,两天后,鼎顺茶楼二楼。

    李谨言坐在车里,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要是他没记错,孙清泉是和宋武一起来参加楼大帅的葬礼的。真的是孙清泉想见他?还是想通过他和楼家人搭上话?毕竟现在南北局势不明,若宋家人直接上了楼家门未免太惹眼,通过他就隐秘得多了。旁人说起来,也有借口遮掩。

    说起来,他还得叫孙清泉一声舅舅,而孙清泉又是宋武的姨父,那宋武不就是他的远方表兄?这岂不是表明楼少帅和宋武也算是亲戚?

    想到这里,李谨言突然有一种囧囧有神的感觉,华夏人的姻亲图谱,果然威武霸气!

    回到楼家,李谨言将孙清泉想见他的事情告诉了楼夫人,楼夫人的想法和他一样,觉得这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你把这事告诉逍儿。”楼夫人道:“让他和你一起去。”

    李谨言点头,他原本也是打算这么办,来和楼夫人通个气,不过是想借楼夫人在楼大帅那里备个案。他自己去说太过正式,万一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未免显得小题大做。

    “你这孩子。”楼夫人点了一下李谨言的额头,“聪明得很呐。”

    李谨言摸摸额头,咧嘴笑了。

    孙清泉得知李谨言答应见他,立刻回旅馆告诉了宋武,宋武坐在桌旁,正拿着一份报纸看,孙清泉扫了一眼,发现不是什么时政新闻,而是之前报道楼大帅遇到隐世高人的那份报纸。

    “阿武,你怎么看这个?”孙清泉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报纸上写的没一个靠谱。”

    “是吗?”宋武将报纸折起来,笑了笑,“只是当个消遣罢了。姨父,那件事怎么样了?”

    “答应了,后天,鼎顺茶楼二楼。”

    “恩。”宋武点点头,“见过了楼家人,我也好向父亲交差。”

    “阿武,这样七拐八拐的,楼家人真能明白咱们的意思?”

    “会明白的。”

    楼家都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困难,却又异常的容易。

81第八十章

    李谨言和楼少帅走进鼎顺楼,一个伙计立刻迎上前,“您二位是大堂还是雅座?”

    “雅座。”

    “好勒!”

    穿过大堂走上二楼,李谨言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尤其是跟着哑叔去过楼家的那个“账房先生”,楼少帅也见过。他将目光转向李谨言,明显带着疑问。

    “少帅,等回家我再和你解释。”李谨言压低了声音,“我选这里和他们见面,也是因为这个。”

    “恩。”楼少帅点点头,没再询问。

    伙计将他们带到二楼朝南的一个房间,三面开窗,穿堂风让屋子里显得格外凉爽。墙角还摆着个半人高的花瓶,里面八成是放了冰,光这份心思,就十分难得。

    两人落座,伙计送上了凉茶,李谨言给了他十文赏钱,对他道:“等下会有一位姓孙的先生来找我,你带他上来。”

    伙计将赏钱揣进口袋,答应着出去了。不到一刻钟,房门被敲响,伙计带着孙清泉和宋武走了进来。

    虽然只在葬礼上见过一面,但李谨言对这两人都有印象。看到宋武,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人家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简单寒暄了几句,宋武说出了他的目的,“此次请楼兄前来,只为重启南北和谈的事情。”

    “重启和谈?”楼少帅端起茶杯,低头看着茶水中的倒影,“你代表宋家?”

    “是。”宋武点头,“我辈同为华夏儿女,本不该同室操戈,一旦再起战端,国家必将陷入混乱,于国于民都有大害。更是称了觊觎华夏之徒的心愿!”

    楼少帅放下茶杯,看向宋武,“即便和谈重启,又能如何?”

    南北政府第一次和谈的情况,楼少帅也清楚。先不论双方是否真有诚意达成国家大一统,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建立联合政府倒是真的。只可惜双方各有私心,不愿做任何让步,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几天的谈判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谈判桌和菜市场几乎没什么区别。这让南北政府内的有识之士都很失望。

    即便是中途没出楼大帅遇刺这件事,恐怕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大家吵,无非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宋武说道:“楼兄是否想过,如果能满足各方利益,即便不是全部,只是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就有了各退一步的余地。”

    “你是说?”

    “现在掌握华夏各省的督帅,才是真正能决定谈判结果的人。”宋武收起了脸上的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只要能说服他们重启和谈,建立联合政府,选出总统,华夏大一统就不是问题。”

    李谨言听着宋武的话,总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理想主义,他说的的确是大多数华夏人所盼望的,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说服这些割据各地的军阀?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中,经历过几次北伐,华夏才有了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可政府真正能控制的地盘也不过几省而已,有实力的军阀还不是各行其是?

    至于宋武所说的满足这些人的一定利益,换取他们的让步,李谨言更觉得可行性不大。割据军阀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继续做他们的土皇帝,不说别人,只说楼大帅和宋大帅,就不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如此一来,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宋武话说得动听,却不过是画了一张大饼而已。

    李谨言转头去看楼少帅,自己这个政治白痴都能想到的问题,楼少帅不可能不清楚。

    “这些都是空话。”楼少帅说道:“见我,就为了说这些?”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宋武笑了,”这些的确是空话,但有些人就喜欢听空话,尤其是政府里那些熟读孔孟之道,三句话不离圣人的老夫子。”

    楼少帅没说话,李谨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对于这点他深有体会,同北六省军政府和部队里的人都打过交道之后,李谨言宁愿去和那些老兵痞子吵架,也不想和那些文官们说话,太累。满口之乎者也,李谨言听着困难,十句里至少有五句是听不懂的。

    为此,他还特地去找了一些古籍来看,结果是一把辛酸泪,两只蚊香眼,再遇上那些喜欢掉书袋的老先生,李三少当真如扁鹊见齐桓公一般,望之旋走。

    李谨言正在这边腹诽,宋武已经向楼少帅提出了南六省的建议,一旦联合政府成立,推选出一名大总统,各省督帅仍有养兵和过问地方政务的权力,但财税必须统一上报,若有必要,各省的财政部门,最好由中央派人管辖。

    “这就是我说的各退一步。”宋武道:“表面上维持各省独立,也算是个障眼法,让那些洋人放心。”

    的确,那些在华夏划分了实力范围,攫取大量利益的洋人,是不会愿意看到华夏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实现真正统一的。

    这样统而不治的方式,应该是最符合他们的利益的。

    既维护了他们倡导“民主自由”的面子,又达成了继续在华夏这块大蛋糕上狼吞虎咽的目的。

    “财政?”楼少帅抓住了宋武话中最重要的一点,“控制各省的财政?”

    “是的。卡住了钱袋子,才能为中央政府树立威信。”

    “很难。”楼少帅蹙了一下眉,“没人是傻子。”

    “这就是我约见楼兄的目的,”宋武坐正了身体,“南北唯一有能力逼这些人就范的,只有楼大帅和我的父亲!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司马君,但是,他对和谈的态度相信楼兄也知道。”

    “这件事楼家会考虑。”楼少帅说道,“一旦有了结论,定会联系贵方。”

    “好!”宋武举起茶杯,“那我先以茶代酒,敬楼兄!”

    楼少帅举起茶杯,一声轻响,两人同时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事情谈完了,宋武和孙清泉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孙清泉将一封信交给了李谨言,“这是我岳丈写给言少爷的,有些冒昧,还请言少爷不要见怪。”

    李谨言拿着信,看到上面的落款,南浔顾。疑惑的眨眨眼,给人写信有这么落款的吗?

    孙清泉见李谨言皱眉,知道他在奇怪什么,解释道:“不知道三少爷听没听说过,南浔四象八牛七十二小金狗?”

    李谨言摇头,他的确是没听说过。

    “……”孙清泉一时无语,这李家以贩生丝起家,李家少爷竟然不知道这些同样以丝发家的南方巨贾?

    “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孙清泉只能苦笑,“所谓的南浔四象八牛七十二小金狗,都是南方的豪商,虽然部分家世已经没落,但为首的四象八牛依旧豪富,尤其是四象,与廖家更是不相上下。”

    “廖家?”李谨言倒是知道廖家,据说在李家最发达的时候,就有北李南廖的说法。

    “我的岳父正是四象中的顾家旁支,生意也做得很大。”孙清泉笑着说道:“近些年蚕丝的生意不好做,日本的蚕丝价格更低廉,且质量也好,洋人多从日本购买生丝。顾家是南浔最早依靠生丝发迹的,之后又经营码头和房地产生意。这些生意赚钱也招人眼红,本家家主和岳父商量之后,都想开辟些新生意,也算为子孙多找一个门路。”

    “所以才找上我?”

    “这还要多亏天津的宋老板。”孙清泉说道:“之前三少不是有意联合南方制皂的厂家?宋老板找上了上海的蒲老板,蒲老板和岳父的长子是好友,当时本想一起北上,可惜南北战事骤起不得不取消了行程。现在南方出现了大量日本人生产的香皂,岳父发现这些香皂和宋老板厂子里生产的十分类似,得知宋老板是从三少爷这里得的配方,便写了这封信托我带给你。”

    “是这样。”李谨言看着手上的信,暗地里思量,当时蒲老板的确发来电报说将邀请同行一起北上,这其中就有顾家人?自从那封电报之后,蒲老板一直没有消息。南北局势也不明朗,李谨言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不过经过那群俄国人的打-砸,加上各国洋行为争夺市场联合打压,日本人生产的香皂在北六省近乎绝迹了,就连洋行也没剩几家,难不成他们在北方做不下去,都跑南方去了?

    想想也是,他们花力气弄到了手工皂的配方,不可能放着不用。

    “顾先生是什么意思?”

    “具体的都写在这封信里。”孙清泉说道:“我也只是送信的,知道得不多,三少爷还是亲自看吧。”

    李谨言点头,笑着说道;“论亲戚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舅舅,您也别叫我三少爷了,叫我谨言吧。”

    孙清泉答应了,没想到宋武却在这时插言道:“这样算起来,我和李三少爷也是表兄弟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象牙柄的匕首,“这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送你的见面礼,不能不收。”

    李谨言:“……”

    这些少帅都是奇葩,楼少帅送他枪,宋少帅送他匕首,哪天再见个什么少帅,会不会送他一门迫击炮掷弹筒什么的?仔细想想,小日本的掷弹筒是个好东西啊,比迫击炮轻便,一个步兵就能背着跑。除了专门的炮弹,发射手榴弹也没任何问题。训练过的老兵几乎是指哪打哪,百发百中,制作也比迫击炮简单,不知道北六省的军队里有没有,没有的话,可以从南满日本人那里弄几具过来交给杜维严仿制。坦克都能改装,仿制掷弹筒还不是小意思?

    清朝洋务运动建造的兵工厂,例如江南制造局,曾经是远东最大的兵工厂,这些华夏的技术工人和老师傅,不比任何欧洲军工厂里的工人差!

    李谨言正思量“武装军队”大计,似乎忘了去接宋武手里的匕首,楼少帅拿过匕首,对宋武颔首道:“我替内子谢过了。”

    宋武笑笑,倒也没说什么,和孙清泉一同告辞离开。

    门关上之后,李谨言立刻回神,“走了?”

    “走了。”楼少帅将匕首递给李谨言,“故意不接的?”

    “恩。”李谨言摸摸鼻子,“总觉得这人太‘高深莫测’了点,接了他的礼,恐怕就得被算计去些什么。”

    “不用担心。”楼少帅的大手按在了李谨言发顶,“有我在。”

    李谨言笑了,的确,有楼少帅在,甭说宋武,就是张武李武也都是浮云。

    两人回到楼家,楼少帅立刻去见了楼大帅,宋武有句话说得很对,能让南北各省军阀低头的,整个华夏也只有楼盛丰和宋舟,至于司马君,一旦邢长庚替日本人做事的消息曝-露出去,别说主持并参与南北和谈了,恐怕他连北方大总统的职位都得提前卸任。

    李谨言回到房间,坐在桌旁,手指一下接一下敲着桌面,回想宋武说的话,总觉得有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却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

    李三少响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将那把象牙柄的匕首交给丫头,“放箱子里,等到哪天缺钱用,上边的象牙宝石都能抠下来换钱。”

    丫头:“言少爷喜欢说笑,您还会缺钱吗?”

    “这可说不准。”李谨言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做生意的,谁能保证一定事事顺利,年年赚钱。总是有备无患的好。这可是象牙啊,值钱,快收起来。”

    丫头笑着下去了,李谨言取出孙清泉交给他的信,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这封信并不长,却将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得很清楚,原来,蒲老板之后一直没消息是有原因的,他的制皂厂被日本人盯上了。这些日本矬子手段卑劣,经常指使浪人去皂厂前闹事,还打伤了人。工人们被吓得不敢上工,即便报警也没多大用处。一个治外法权就能轻易让这些浪人脱身。后来甚至一把火烧了半个厂子,烧死了两个工人。无奈之下,蒲老板只得关停工厂作价出售。又是日本人冒了出来,不许其他人接手,硬是要以一个低到离谱的价格买下他的皂厂,还是顾家伸出援手,借了一笔钱给他,才让他暂时度过难关。

    李谨言越看越是生气,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这帮日本矬子,真TNND不是东西!

    顾家给李谨言写这封信的目的,不为其他,只为买李谨言手中的配方,他们打算在湖州开一家皂厂。就算日本人烧了他们顾家的厂子,还有张家,庞家,刘家!信的末尾,顾老先生这样写道;堂堂华夏,岂容一岛国倭人耀武扬威!

    李谨言放下信,长久之后,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孙清泉还只当顾家是为了赚钱,或许顾家人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可从顾老先生的信中来看,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是商人,为的是赚钱不假,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和日本人争一口气!国家孱弱,政府无作为,身为华夏之人,他们却不能坐视!

    李谨言攥紧了拳头,比起顾老先生,那些数典忘祖,当了汉奸还沾沾自喜的,妄披了一身人皮!

    当夜,楼少帅回房之后,李谨言还没来得及将顾家的事情告诉他,就从他嘴里得知了另一件事,京城的邢家被旗人灭门,房子也被一把火给烧了。行凶之人隔日就被找到,都已服毒自尽,死得不能再死了。

    “旗人?”

    “对。”楼少帅说道:“之前旗人-闹-事的漏网之鱼。”

    李谨言抿了抿嘴唇,八成是司马大总统动的手,栽赃到了旗人的身上。这些在政坛上摸爬滚打的人物,果然没一个手不黑的。

    想起嫁到邢家的李锦琴,李谨言又问了一句:“邢家人都死了?”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邢五没死。”楼少帅握住李谨言的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指:“事发时他在天津。”

    李谨言:“……”就算邢五少爷活下来,邢家也注定要绝后了。

    “邢五没有回京城,躲进了天津租界的日本领事馆。”

    又是日本人!李谨言现在听到日本人几个字就想咬牙。

    “还有,”楼少帅继续说道:“李谨丞和李锦琴,同他在一起。”、

    什么?!李谨言倏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也去了日本领事馆?!

    “司马君不会放过任何同邢家关系密切的人。”楼少帅的手指沿着李谨言的手背滑上手腕,在他腕子的内侧摩挲着:“他们逃不了,除非彻底投靠日本人。”

    李谨言沉默了。

    楼少帅拉起他的手送到唇边,嘴唇贴在他的掌心,“你想怎么做?”

    李谨言主动揽上了楼少帅的脖子,语气中带着从没有过的寒意,“如果当真投靠日本人,就杀了他们!”

    楼少帅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低头吻住他唇:“好。”

82第八十一章

    见过宋武和孙清泉的隔日,李谨言就给天津的宋老板发了一封电报,具体询问了一下上海蒲老板和南浔顾家的情况。宋老板第二天就回了电报,证实了顾老先生信中的内容,还告诉李谨言,他下个月会再去关北城一趟,随行的就有顾家的成员,到时李谨言可以和顾家人坐下来详谈。

    得到宋老板的消息,李谨言的心彻底放下了。

    在等待顾家人北上的时间里,李三少也没闲着,派出去收购成猪的人陆续回来了,收获还算不错,至少两个月内,罐头厂和家化厂都不需要发愁原料的问题了。

    “言少爷,还有件事。”说话的人叫巴特尔,是个脸色黧黑的蒙古族汉子,他给李谨言带回了另一个消息,“很多牧民问咱们买不买羊。”

    “羊?他们只养羊吗?”羊肉不适合做罐头,火锅倒是可以考虑,关北城好像还没一家正宗的涮羊肉,要不和哑叔商量一下,鼎顺楼改成羊肉馆?

    “主要养羊和马,牛也养,不过很少。”巴特尔说道:“少帅的坐骑就是呼伦贝尔草原上的马王。”

    “哦,”李谨言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你再辛苦一趟怎么样?”

    “说什么辛苦,言少爷只管吩咐。”

    “你再去一趟察哈尔,和有意同咱们做生意的牧民商量一下,让他们来年多养一些牛,无论是牛犊还是成牛,我都照价收购。羊我现在还不收,不过有需要肯定会和他们买的。”

    “没问题!”巴特尔笑了,“比起钱,牧民其实更需要盐巴,茶叶还有粮食。若是能用这些换,他们肯定更高兴。”

    “可以。”李谨言说道:“你这次去,具体询问一下他们都需要些什么,列个单子,只要我们有的都可以考虑。盐巴,茶叶,粮食,都不成问题。”

    “好!”

    巴特尔的老家就在呼伦贝尔,十六岁当了兵,因为骑术好又使得一手好枪,很快就当上了班长,之后一直跟着队伍南征北讨,直到满洲里战争,和老毛子拼马刀时伤了一只眼睛,右手没了三根手指,这才从军队中退下来。本以为今后的日子会没有着落,不想却被分到李谨言的农场里干活,每月工钱不少,也可以直接换成粮食,隔两三天就能分到几斤鲜肉。活干得好还有奖励,这样的日子是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这次去察哈尔,巴特尔特地回了一趟家,父母身体依旧健朗,弟弟也长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家里的生活因为他寄回来的军饷和工钱富裕了不少,远近的牧民都十分羡慕。

    巴特尔临走前对父母说,等到明年,农场就能分给他一套房子,到时把家人都接去关北享福,弟弟也可以到农场里干活。巴特尔的弟弟却说,他要像哥哥一样去当兵。巴特尔哈哈笑着捶了一下弟弟的肩膀:“你想当兵?等雏鹰展开翅膀,能够翱翔蓝天时再说吧。”

    和他同样情况的人还有不少,他们都满心的期待着来年将家人接来,在关北城安家。

    “这可不是虚话。”刘疙瘩蹲在栅栏边,把手里的香瓜掰开,分给旁边两个新来的广西兵,“言少爷说过,只要做满一年,表现好就能分房子,还能分地。”

    分到农场来的两个新兵都刚满十五岁,是跟着师长庞天逸一起投奔楼少帅的。到了北六省,因为年纪太小,在部队改编的时候被刷了下来,当时还以为自己没了活路,没成想不扛枪了却一样有活干。还能给房子给地?

    两个半大小伙子都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刘疙瘩却笑呵呵的说道:“日子长了你们就知道了,今晚上就吃肉,悠着点,别撑破肚皮。”

    刷下去的大头兵有了生计就万事不愁,唐玉璜和庞天逸却开始上火。这年纪小于十六的不要,大于四十的也全都退了,再加上抽大烟的,受过伤的,这些人都给刷了,他们手里顶天还能剩下不到五千人!这样下去,他们还算什么师长,直接摘了将星当旅长算了。

    两个师长在独立旅前遇上了,互相一问,都是为了军队改编的事情。得了,一起进去吧!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独立旅的驻地,却是首次看到独立旅的拼刺训练,虽然是木质刺刀,却是实打实的往身上扎,用力大了,刀尖都折断了,受伤更是在所难免,可训练场里的兵却没一个吭声,唐玉璜和庞天逸看到几个肩头挂着尉官军衔的,也拿着刺刀和那些大兵打在一起,有一个身手好,直接被五六个大兵围攻,却依旧游刃有余。

    两个师长看得目不转睛,这样的兵拉上战场绝对是一群猛虎!

    “难怪了。”庞天逸叹了口气,“比起眼前的兵,咱们手底下的,当真是……也只有我当年带的那支部队才能和他们比一比,可惜都在民国二年打完了。”

    唐玉璜也有同样的感慨,两位师长甚至都没心思再去和楼少帅说部队减员的事情了。

    “这不是唐师长和庞师长吗?”

    为他们带路的哨兵马上立正敬礼:“姜教导员!”

    唐玉璜和庞天逸转头一看,正是当初打过交道的姜参谋,他不是参谋吗,什么时候成教导员了?

    “两位师长大驾光临,想必是来找少帅的吧?少帅不在这里,两位随我来吧。”

    姜教导员将带路的哨兵打发了,又叫来两个尉官,让他们看着这些新兵训练,才带着唐玉璜和庞天逸往军营的后面走,那里被开辟成了更大的一片训练场。

    唐玉璜指着训练场里拼刺刀的士兵问了一句:“这些都是新兵?”

    “啊。”姜教导员点点头,“大多是新招的,”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两位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部队改编的事情吧?”

    见到唐玉璜和庞天逸的神色,姜教导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故作神秘的说道;“其实二位大可不必为此心烦,两位诚心投奔,少帅怎么会亏待二位?”

    “你是说?”

    “第九师的师长孟复让大帅给毙了,孟稠牵扯出一批人来的事情,二位都听说了吧?”

    唐玉璜和庞天逸点头,之前楼大帅死而复生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又在灵堂外枪毙一个师长,不知道才奇怪。

    “大帅已经将第九师交给了少帅。”姜教导员继续说道:“按照少帅的意思,有功的要奖,有过的要罚,第九师恐怕要拆分。三个旅,一万多号人,少帅不可能全都编进自己的部队,我这么说二位可听明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玉璜和庞天逸若是再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楼少帅下令缩减他们现有的部队人员,一来的确是为了裁汰不合适的兵员,二来恐怕就是为了掺沙子。

    不过采用这种方式掺沙子,两人倒也能接受,毕竟他们早有准备,而且他们获得的好处也不少。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训练场边,哨兵走过来核实了三人的身份,才放他们过去。

    唐玉璜和庞天逸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严格,直到看清训练场中的情景才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在做一场实战演习!

    战壕挖得足有一米多深,矮一点的站进去直接没顶。上面还搭着掩体,留出了观察孔和射击孔,战壕前面的开阔地上布置有铁丝网。再走近些,才发现不足两公里长的防守阵地,竟然前后挖了三道战壕,战壕之间还有交通壕相连,火力的布置也堪称完美,这样的阵地布置,两人还是首次见到,若是让他们手下的军队来攻打,除了用人命填,没有任何的办法。

    负责防守的是独立旅的一个团,进攻一方则是另外两个团加特务营。师属炮兵营也为进攻方提供炮火支援,虽然口径都是75mm的山炮,但比起防守一方,他们是实打实的火力占优。

    楼少帅站在掩体后,两个书记官负责记录演习的进程。唐玉璜和庞天逸一眼就认出了楼少帅,他身上那套军装太特殊了点。

    浅褐色的上衣和军裤,牛皮武装带,肩章和领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军帽上的徽章都显得与众不同。

    难不成,北六省军队要换装了?可真有钱啊……

    第五十六师和第六十一师的大兵从换上北六省的军装后就不愿意脱了。这身衣服比他们之前穿的要好上几倍,唐玉璜和庞天逸两位师长穿着北六省的军官服也觉得不错,虽然不太透气,可无论做工还是选择的布料都比他们之前的军装要好。

    如今同楼少帅身上的一比……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姜教导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楼少帅身边,他也早就注意到了楼少帅这身衣服,他老叔可是后勤部部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少帅这身衣服还是差点亮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腆着脸问了一句:“少帅,这是新军装?”

    楼少帅:“恩。”

    “咱独立旅都有?”

    楼少帅冷冷的看他一眼,“你说呢?”

    姜教导员当即不敢再问了,倒是跟着少帅的季副官见少帅走远,才告诉他:“少帅这身是在言少爷被服厂定做的。言少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少帅都穿上了,咱们独立旅换装是早晚的事情。”

    姜教导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少帅为啥不高兴?”

    季副官瞥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少帅不高兴了?”

    姜教导员:“……”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唐,庞两位师长走到掩体旁,三人互相敬礼之后,楼少帅将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唐玉璜。唐玉璜也没客气,道了一声谢,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朝远处望去。

    演习已经进行到后半段,攻击方开始发动第三次进攻,分布成散兵线的士兵,端着枪弯着腰,朝防守阵地慢慢逼近。经过之前两次进攻,他们学乖了,散兵线拉得更开,可依旧于事无补,一旦进入机枪射程,再加上挡住去路的铁丝网,等待他们的大多只有“死亡”。

    负责观察双方伤亡人员数量的军官举起了右手的红旗,意思是进攻方的一个营确认全员死亡。

    书记官立刻记录下来,将手中的记录册交给楼少帅,“少帅,这种防守,除非加大炮火将整个阵地都犁上一般,否则进攻一方就只能白白的消耗,用人命去填。”

    楼少帅点点头,宽大帽檐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下令,演习中止。”

    扮演进攻角色的两个团一个特务营,此刻还剩下不到两个营的人,反倒是战壕里防守的一个团,伤亡大多是因为之前的炮击,之后进攻方的三轮攻击,也只有第一次给他们造成的伤亡大一些。

    楼少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下令参与演习的双方下去休整,自团长以下,包括营长,连长,排长,班长,直到每个士兵,都对这次演习做出总结。不会写字不要紧,凡是能想到的关于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有任何疏漏或者是可以改进的地方,都可以上报,会酌情给予嘉奖。

    “这只是一场演习。”楼少帅站在硝烟还未散去的战壕前,扫过全体参与演习的官兵,说道:“我却希望你们不只将它当成一场演习!”

    包括唐玉璜和庞天逸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静静的听着楼少帅的话。

    “我在德国读军校时,我的教官告诉我,军人最大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说到这里,楼少帅顿了顿,“但我要说,这句话不对。”

    众人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军人就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有什么不对?

    “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为此不惜一死,但是,一个军人最高的荣耀,应该是在战场上杀死更多的敌人!”

    “让我们的敌人死在战场上,才是华夏军人最高的荣耀!”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的胸腔里仿佛都有一股豪情激荡,就连姜教导员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杀敌,才是我辈华夏军人的本分!”

    “杀!”

    所有人振臂高呼,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没有人会怀疑,这支军队注定会成为日后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虎贲之师。

    从这一刻开始,独立旅的每个士兵都在心中牢记,杀死更多的敌人,才是作为一个华夏军人最高的荣耀!

    以至于在今后的战场上,凡是华夏的敌人都知道有这样一支虎贲之师,尤其是被揍得凄惨的日本矬子,一旦知道自己的敌人是楼逍的部队,军官们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下边的士兵:“那是一群野兽,不想被野兽撕成碎片,就拼尽全力吧!”

    至于是拼尽全力杀敌,还是拼尽全力逃跑,一直有待商榷。

    因为最先对士兵们说出这句话的联队长,在和北六省军队的一场战斗中为他的天皇陛下玉碎了。

    在这场演习中,楼少帅并未动用坦克。目前军工厂只改装了一辆坦克,要想形成一定规模的战斗力,还得继续从国外购买拖拉机。军工厂里的师傅们手艺再高,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和最关键的技术,一切都是白搭。

    任凭杜维严软磨硬泡,李谨言就是不把余下的那辆拖拉机给他。开玩笑,他一共就买了两辆,要是都没影了,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尤其是约翰,这个美国人可精明得很,被他发现了端倪,事情可就难办了。

    再说北六省现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间谍特务也不少,尤其是那些甘愿为洋人卖命的华夏人更是防不胜防。李谨言时常在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将这些人全都一网打尽?结论是不可能。

    就像是锄不尽的野草,割掉一茬,立刻会再长出来。干脆叫乔乐山弄几瓶敌敌畏出来,全TNND毒死了事!

    李三少正在磨牙,丫头来报说农场里的管事要见他。

    “农场进了野猪?”听到来人的话,李谨言诧异得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还糟蹋了瓜田?”

    “是啊!”来人说到野猪,满脸的气愤,“这帮畜牲专门糟蹋好瓜!眼瞅着快熟的有一大片都被糟蹋了。”

    “怎么发现的?”

    “守夜的几个人听到瓜田里有响动,还以为遭了贼,没承想亮光一照是一群野猪,足有十七八头,最大的都有三四百斤。”

    “那伤到人没有?”

    “没有,凭弟兄们的身手还能让这群畜牲给伤了?还顺手逮住了五六头,就是让最大的那几头给跑了。”

    听到这里,李谨言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和来人一起去了农场。

    到瓜田一看,靠近围栏的一片瓜地果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碎裂的西瓜到处都是,几头野猪被捆绑着四肢倒在地上,看守瓜田的兵哥们不时踢上几脚,骂几声,野猪被踢得直哼哼。

    见到李谨言,负责看守瓜田的几个兵哥都是满脸的愧疚:“言少爷,是我们没看好瓜田,让野猪糟蹋了。”

    “这不怪你们,野猪要来,谁也不可能事先预料到。”李谨言摇摇头,走过去瞅了瞅被绑得结实的野猪,个头大的至少有两百多斤,“挑一头小的送到大帅府去,另外几头兄弟们宰了吃肉吧。”

    说着转身走进瓜田,一整片瓜田几乎没剩下几个完整的西瓜,不怪那些兵哥气得牙痒痒,就连他看了也想去踢野猪几脚撒气。

    后世的野猪在华夏属于保护动物,现在可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敢糟蹋他的瓜田,哼哼……

    突然,李谨言在瓜田里看到了一个没被野猪弄碎的西瓜,略有些兴奋的走过去,却发现也只是上面完好,翻过来,有一半已经碎裂还长了绿毛。

    李谨言有些泄气,看着西瓜上的绿毛发呆,这是诚心不让他吃西瓜啊!

    看着看着,李谨言突然一拍大腿,捧起那个西瓜笑得合不拢嘴。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兵哥被他吓了一跳,言少爷这是怎么了?被野猪气疯了?

    “言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着呢!”李谨言捧着那个绿毛西瓜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对送他来的副官说道:“快,送我去乔乐山的实验室,我送他西瓜!”

    李谨言这话一出,兵哥们的脸上滑下了三道黑线。

    送一个长绿毛的烂西瓜?

    言少爷和乔先生是有仇吗?

    李谨言却不管那么多,一个劲的催着副官去开车,烂西瓜是个好东西啊,瓜上的绿毛更是好东西啊,青霉素啊!

    一只烂西瓜的故事,后世的小学生作文里都有啊!

    李三少兴冲冲的赶到乔乐山的实验室,乔乐山看到满脸笑容的李谨言,还以为他会送自己什么好东西,结果看到捧出来的那只烂西瓜,险些掰断手里的试管。

    这就是送他的礼物?真的不是对他第三次要求加薪表达不满?

83第八十二章

    “听说你送了乔乐山一个烂西瓜,和他逗闷子?”

    李谨言知道自己送了乔乐山一份特别礼物的事情瞒不住,让他没想到的是,连楼夫人都好奇的打听。

    “娘,你可别听旁人乱说,这话传起来就没边了。”李谨言忙解释道:“我的确送了乔乐山一个长毛的西瓜,不过这个西瓜可是有大用处的。”

    “哦?”楼夫人更加好奇了,一个长毛西瓜有什么用?

    “具体的用处我现在还不能说。”李谨言道:“等乔乐山那边的研究出了结果,我再告诉你。总之是个好东西。”

    楼夫人听到李谨言的话,便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便不再追问。想起故意将这事提到她面前的丫头,眉头微蹙。

    “娘?”

    “没什么。”楼夫人摆摆手,扶着腰说道:“有些腰酸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楼大帅和楼少帅从门外走了进来,楼大帅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摘帽子脱外套,楼少帅倒是还好,不过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怎么了,怎么热成这样?”楼夫人诧异的问道。

    “快别提了。军校那帮人吃饱了撑的,找个这样的日子办开学典礼,还非要我去训话,大太阳下边站了两个多小时,”楼大帅接过丫头捧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痛快的舒了口气,“快给我端点凉的来,嗓子都要冒火了。”

    说着,连衬衫扣子都解开了。

    楼夫人看得蹙眉,“你做什么,言儿还在呢。”

    楼大帅讪笑两声,摸摸光头,“儿媳妇啊,别介意,你爹我实在是热得够呛。”

    “不会。”李谨言笑着摇头,让丫头去洗一盘香瓜端上来,农场里的大部分西瓜都让野猪糟蹋了,能吃的只剩下香瓜。李谨言担心野猪再来,干脆让农场里的人把成熟的香瓜都摘了,带回大帅府一部分,二夫人和李家都送了些,余下的就给农场里的人自己分。至于水果罐头,今年种的瓜本就不多,等到来年扩大种植面积再做不迟。

    楼少帅扯开军装外套的领口,坐到了李谨言的身边,拿起他之前放在一旁的香瓜张口就咬掉了一大块。

    “少帅,我吃过的……”

    “恩?”

    “算了,你吃吧。”

    李三少不说话了,楼少帅三口两口解决了那个香瓜,丫头把洗好的瓜送上来,楼大帅也拿起一个大口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说:“儿媳妇,听说你送了乔乐山一个长毛西瓜?”

    李谨言:“……”

    看起来,无论在哪个年代,八卦的威力都是不一般的。

    没办法,李谨言只得将他和楼夫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对楼大帅和楼少帅再三强调,他送乔乐山一个烂西瓜,是真的有大用处,绝对不是逗闷子,和他几次三番要求加薪更没半点关系。

    “送西瓜的事情是我没考虑周到。”李谨言反省自己,如果他不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当着众人的面大张旗鼓的给乔乐山送西瓜,还是一个烂西瓜,根本就不会惹来这么多人注意,“但我绝对不是胡闹。”

    李谨言说得正经,楼大帅和楼夫人也没了调侃的心思,楼少帅的大手抚过李谨言的背,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李谨言转过头,楼少帅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和楼大帅说道:“父亲,关于军校的事情……”

    今天是北六省军官学校的开学典礼,楼大帅和楼少帅,以及军中的重要人物全都出席。这届军校学员比以往多了一倍,其中不少都是小学和中学毕业的学生,能读能写,有两个更是考取过京师大学的高材生。

    这些学员从一开始就被各师盯上了,从师长,到团长,各个眼睛发红。只要他们在军校期间表现优秀,通过考核,进了部队最低也是个班排长。

    僧多粥少,以至于米还没下锅之前,这些师长和团长们就已经脸红脖子粗的争过一回,还差点动了手。

    除了学员本身以外,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引人注目。虽然颜色和样式同以往相比都没太大变化,但穿在这些年轻小伙子身上,就是显得人倍儿精神!

    还有牛皮武装带,胶底军鞋,大檐帽,据说连衬衣,内衣裤和袜子都是一整套的。

    “这都是言少爷被服厂里做的?”第八师的师长卫宗国捅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后勤部部长姜瑜林,“老姜,你不厚道,这些生瓜蛋子穿这么好,你看看咱这身?”

    姜瑜林转过头,叹了口气,“卫师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校才多少人,你手下一个师又是多少人?”

    旁边第三师师长赵越也凑了过来:“老姜,你可别为了省几个钱就诓咱们。”

    “我是那样的人吗?”姜瑜林干脆掰着指头和这两个兵痞子算,“这可不是一身军装就成了,还有鞋袜内衣衬衫,夏冬两套,武装带还是牛皮的,外加被褥,要是全都换成这身,你们说得多少钱?”

    卫师长和赵师长同时吸了一口凉气,站在他们前边的杜豫章突然轻咳了一声,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礼台上,这让下边的学员看到实在不是个事,立刻闭上了嘴,结果杜豫章反倒回过头,对他们说道:“这些军校生身上穿的算什么,你们看少帅那身!”

    三人同时朝楼少帅看去,果然,站在楼大帅身旁的楼少帅,一身浅褐色的军装,巴掌宽的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身,雪白的手套和镶着金色帽徽的大檐帽,当真是“鹤立鸡群”,看着就气派。再瞅瞅自己这身,恩,土老鳖没跑。

    “少帅这身也是言少爷被服厂定制的。”姜瑜林开口说道:“我侄子在少帅的独立旅新兵营当教导员,他和我说了,独立旅很快就要换装,军官服都按照少帅身上这套做,下边的兵穿的也……”

    姜瑜林话没说完,前边的杜豫章又咳嗽了一声,姜瑜林嘟囔了一句:“又咳什么,吓唬人还是怎么的?”

    一抬头,发现楼少帅的目光已经冷冷的扫了过来。

    姜部长立刻闭嘴,站直,不说话了。

    事实上,瞅着楼少帅这身军装眼热的不只是姜瑜林和几个师长,连楼大帅都对楼少帅说:“儿子啊,你这身可真不错。你老子我都想穿自己身上。”

    楼少帅:“父亲,我的尺寸你穿不上。”

    楼大帅:“……”

    军校典礼结束后,楼大帅回家又想起这茬,看着楼少帅就开始运气。楼夫人早习惯父子俩相处的情形,李谨言也没说话,结果楼大帅突然不冲楼少帅运气了,歘的看向他,大手搓了搓,“儿媳妇……谨言啊,爹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李谨言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您有话只管吩咐。”

    “逍儿身上这身,你做的?”

    “不是,被服厂做的。”

    “甭管谁做的。照样给爹也做一套怎么样?”

    “大帅,”李谨言斟酌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少帅的尺寸和版型,你穿不了。”

    “……”两口子,真TNND两口子!

    “我给大帅另设计一套吧。”李谨言接着说道:“厂子里的几个老师傅手艺都不错,换个版型,大帅穿上一定微风。”

    楼大帅满意了,楼夫人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哪有做公公的就这么大咧咧朝孩子要东西的?

    “言儿,别理他。”

    “娘,”李谨言笑着说道:“我还想给北六省的军队都换装,只是现在没那么大的能力,只能先给少帅的独立旅换,今后再慢慢来。”

    楼少帅握住了李谨言的手,没有说话。

    楼夫人回手就拍了楼大帅一下,“听到没?记得让姜瑜林照价给言儿钱!”

    “当然。”楼大帅讪笑两声,“做衣服哪能不给钱。”

    吃过晚餐回到房间,楼少帅从军装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交给李谨言,示意他打开看。

    “这是什么?”李谨言接过来,发现信封里装着一张德意志银行的汇票,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万马克。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楼少帅的大手扣住李谨言的后颈,抵住他的额头,“所以,不要在任何事上瞒着我。”

    李谨言张张嘴,最终也只是说道:“我知道,少帅。”

    楼少帅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力道有些大,虽然没伤到他,却着实有些疼。李谨言揽住楼少帅的肩膀,闭上双眼,用力的吻了回去……

    第二天,李谨言意外的早起,睁开眼,就见楼少帅站在床边整理军装,铜制的环扣和皮带摩擦出了细微的声响,李谨言看着楼少帅的背影,再一次感叹老天果然是偏心的。

    “醒了?”楼少帅转过身,手上拿着军帽,李谨言懒洋洋的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楼少帅的动作突然一顿,低头看着李三少,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你想在床上躺一天,就继续。”

    李三少打了个激灵,心虚的笑了笑,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楼少帅长得这么招人看呢?

    吃过早饭之后,楼少帅去了军营,从今天开始,独立旅和第三师换防,第三师开赴热河,接替原本的第九师驻防。第九师的三个旅一共一万两千三百七十六人,经过裁汰整编,还剩下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其中被裁汰的人员多是孟稠手下的那个旅,饶有常和肖咏武手下的两个旅基本没有太大变动,分别并入了粤军第五十六师和桂军第六十一师。

    原粤军第五十六师变更为北六省第五十六师,下辖三旅九营和一个师属炮兵营。师长唐玉璜,副师长饶有常,参谋维持不变,饶有常兼任第一零一旅旅长。

    原桂军第六十一师变更为北六省第六十一师,同样是三旅九营的编制。师长庞天逸,副师长肖咏武,肖咏武兼任第一零四旅旅长。

    第五十六师和第六十一师是新组建的队伍,却几乎都是老兵,其中的新兵还不到五分之一,唐玉璜和庞天逸都是被楼少帅拉回来的,他们手下的队伍和戍边军一样,早就打上了楼少帅的标签。

    对于这种情况,并非没人说闲话,这老子还没死,儿子就忙着拉自己的队伍了?

    楼大帅知道后,将传这些话的人都叫到面前,同时召集了手下的一干老弟兄,话说得掷地有声:“我儿子能拉起自己的队伍,那是他能耐!我楼盛丰宁愿自己的儿子是条能一口咬死他老子的龙,也不愿他是条窝囊的虫!”

    众人鸦雀无声,楼大帅拍了拍楼少帅的肩膀:“怎么样,混小子,听到你老子的话没有?”

    楼少帅脚跟一磕,双膝并拢,身姿挺拔如傲雪的青松,“是,父亲!”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楼大帅收起了脸上的笑,冷冷的看着之前有意传话的几个人,“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你们面子,就都收敛些,别真到了我不给你面子那天,再来怪我楼盛丰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这件事后,北六省军政府内部再无人敢轻易挑拨楼家父子关系,楼大帅语重心长的对楼少帅说道:“天家父子无情,咱们这才哪到哪,就什么东西都往外冒头了。”

    “父亲……”

    “这些人到底都是跟着我打江山的,贪钱,抓权,只要不过分,我都能容下。只是,”楼大帅话锋一转,“不要越过了线。逍儿,你也记着,对待手下人不能一味宽容,也不能过于严苛,把握好这个度很难,却是上位者必须做到的。你老子我说白了是个草莽,你不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楼家,北六省,甚至是……将来都是你的。”楼大帅看着楼少帅:“我今年五十八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不怕你夺权,我就怕你动作太慢!你早一天收服了我手底下那帮老弟兄,我就能早一天安心,说不定还能和你娘多享几年福。”

    “父亲,”楼少帅十分认真的说道:“您身体健康,还能活很久。”

    楼大帅:“……”如果这混小子别隔三差五的气得他肝疼,他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李谨言拿到一千万马克之后,立刻着手进行工业区的设计规划。

    手里有了钱,心里就有了底。趁着移民潮还没来,地价算得上便宜,李谨言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了近三千亩地。地买下之后,立刻去拜访了北六省交通局的孟局长。孟老先生是前清留美学童中的一员,专攻建筑,可惜没能考取学位,求学中途就被清廷召唤回国。他的两个儿子在建筑方面也颇有建树,尤其是长子孟波,对于道路桥梁等方面十分有研究,如今也在军政府中做事。李谨言从展长青嘴里得知了这位孟老先生和两位公子的能耐,亲自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孟公,冒昧来访,实在是有求于您。”

    李谨言亲自到访,姿态还摆得这么低,孟老暂且不论,两位孟公子都有些受宠若惊。如今在北六省,谁不知道李三少爷的能力和在楼家的地位?

    “言少爷,不敢当。”孟老先生颌下三缕长髯,面容清癯,身体也十分硬朗,看起来不像是个政府官员,倒更像是个学富五车的教授学者,“若有吩咐但说无妨。即便老朽不堪重用,尚有两个犬子可供驱使。”

    李谨言听他这样说,便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的将他建造工业区的计划说了个大概,“地已经买下了,足足三千亩,不过都是荒地。我想先把地平整出来,分出不同的厂区,厂区之间修路,之后再建造厂房。”

    一开口,就能听出李三少在建筑规划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计划听着是不错,可这样的工程实施起来,岂是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七窍不通的。”李谨言毫不避讳的说道:“所以才来请孟公和两位公子帮忙。”

    孟老先生抚着胡子,笑着没有说话,孟波年届不惑,尚且稳得住,孟涛二十出头又是个急性子,不错眼的去看父亲和大哥,直到孟老点头答应帮忙,才长出一口气。

    事情商定之后,李谨言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孟涛直接开口道:“这李三少爷倒还真放得□段。不懂就问,也不像一般人似的不懂装懂。”

    “你说你自己?”孟老先生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都仔细听着,别因为他年纪小就轻看他。这言少爷可不是个简单的。”

    孟波和孟涛兄弟一起应是,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李谨言离开孟家,见时间还早,吩咐司机开车去了家化厂。正巧李三老爷在厂子里,看到李谨言,忙一把拉住他,“侄子哎,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李谨言被李三老爷的一张苦脸逗乐了,“有什么难事?”

    “难事嘛,还真有一件。”李庆云咂咂嘴,将李谨言拉回他的办公室,关上门,才开口说道:“侄子,这事三叔只能请你帮忙。”

    “三叔,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才好帮忙吧?”

    “是你妹妹的亲事。”

    “啊?”李谨言愣了一下,“锦书还是锦画?”印象里,那还是两个小姑娘。不过想起楼家六小姐和七小姐,李谨言便释然了。

    “锦画。”李三老爷说道:“锦书的亲事已经定了,锦画我也看好了人,就想请你帮忙说和一下。”

    “三叔,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怎么还要我去说和,我又不是媒婆。”

    “不是,你听我说,”李庆云凑到李谨言的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李谨言倏地瞪大了眼睛。

    “季副官?”

    “对,就是他。”李三老爷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家世人品都没得挑。你三叔我就算不是官身,如今在关北城也算一号人物,锦画又是嫡女,也在学堂里念过两年书,加上有你这个堂哥,也不算高攀不是?”

    李谨言想了想,对李三老爷说道:“三叔,季副官的亲事也不是我说一句就成的。我得去问问他本人,再问一下少帅的一丝,这里面的牵扯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是自然。“李三老爷说道。

    “三叔,我话要说在前头,亲事肯定要两厢情愿的,我去说是一方面,季副官答不答应是另一方面。你也最好问问妹妹的意思,别到时候委屈了她。”

    “这些我都知道。”李三老爷笑着说道:“只要侄子肯帮忙,不管成不成三叔都记你的情。”

    事情谈完,李三老爷眉开眼笑,李谨言却嘴角直抽,让他去帮忙说亲,难不成他还有当媒人的潜质?这叫什么事啊!

83第八十二章

    “听说你送了乔乐山一个烂西瓜,和他逗闷子?”

    李谨言知道自己送了乔乐山一份特别礼物的事情瞒不住,让他没想到的是,连楼夫人都好奇的打听。

    “娘,你可别听旁人乱说,这话传起来就没边了。”李谨言忙解释道:“我的确送了乔乐山一个长毛的西瓜,不过这个西瓜可是有大用处的。”

    “哦?”楼夫人更加好奇了,一个长毛西瓜有什么用?

    “具体的用处我现在还不能说。”李谨言道:“等乔乐山那边的研究出了结果,我再告诉你。总之是个好东西。”

    楼夫人听到李谨言的话,便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缘由,便不再追问。想起故意将这事提到她面前的丫头,眉头微蹙。

    “娘?”

    “没什么。”楼夫人摆摆手,扶着腰说道:“有些腰酸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楼大帅和楼少帅从门外走了进来,楼大帅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摘帽子脱外套,楼少帅倒是还好,不过额头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怎么了,怎么热成这样?”楼夫人诧异的问道。

    “快别提了。军校那帮人吃饱了撑的,找个这样的日子办开学典礼,还非要我去训话,大太阳下边站了两个多小时,”楼大帅接过丫头捧上的毛巾擦了擦脸,痛快的舒了口气,“快给我端点凉的来,嗓子都要冒火了。”

    说着,连衬衫扣子都解开了。

    楼夫人看得蹙眉,“你做什么,言儿还在呢。”

    楼大帅讪笑两声,摸摸光头,“儿媳妇啊,别介意,你爹我实在是热得够呛。”

    “不会。”李谨言笑着摇头,让丫头去洗一盘香瓜端上来,农场里的大部分西瓜都让野猪糟蹋了,能吃的只剩下香瓜。李谨言担心野猪再来,干脆让农场里的人把成熟的香瓜都摘了,带回大帅府一部分,二夫人和李家都送了些,余下的就给农场里的人自己分。至于水果罐头,今年种的瓜本就不多,等到来年扩大种植面积再做不迟。

    楼少帅扯开军装外套的领口,坐到了李谨言的身边,拿起他之前放在一旁的香瓜张口就咬掉了一大块。

    “少帅,我吃过的……”

    “恩?”

    “算了,你吃吧。”

    李三少不说话了,楼少帅三口两口解决了那个香瓜,丫头把洗好的瓜送上来,楼大帅也拿起一个大口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说:“儿媳妇,听说你送了乔乐山一个长毛西瓜?”

    李谨言:“……”

    看起来,无论在哪个年代,八卦的威力都是不一般的。

    没办法,李谨言只得将他和楼夫人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对楼大帅和楼少帅再三强调,他送乔乐山一个烂西瓜,是真的有大用处,绝对不是逗闷子,和他几次三番要求加薪更没半点关系。

    “送西瓜的事情是我没考虑周到。”李谨言反省自己,如果他不是一时高兴过了头,当着众人的面大张旗鼓的给乔乐山送西瓜,还是一个烂西瓜,根本就不会惹来这么多人注意,“但我绝对不是胡闹。”

    李谨言说得正经,楼大帅和楼夫人也没了调侃的心思,楼少帅的大手抚过李谨言的背,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李谨言转过头,楼少帅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和楼大帅说道:“父亲,关于军校的事情……”

    今天是北六省军官学校的开学典礼,楼大帅和楼少帅,以及军中的重要人物全都出席。这届军校学员比以往多了一倍,其中不少都是小学和中学毕业的学生,能读能写,有两个更是考取过京师大学的高材生。

    这些学员从一开始就被各师盯上了,从师长,到团长,各个眼睛发红。只要他们在军校期间表现优秀,通过考核,进了部队最低也是个班排长。

    僧多粥少,以至于米还没下锅之前,这些师长和团长们就已经脸红脖子粗的争过一回,还差点动了手。

    除了学员本身以外,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引人注目。虽然颜色和样式同以往相比都没太大变化,但穿在这些年轻小伙子身上,就是显得人倍儿精神!

    还有牛皮武装带,胶底军鞋,大檐帽,据说连衬衣,内衣裤和袜子都是一整套的。

    “这都是言少爷被服厂里做的?”第八师的师长卫宗国捅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后勤部部长姜瑜林,“老姜,你不厚道,这些生瓜蛋子穿这么好,你看看咱这身?”

    姜瑜林转过头,叹了口气,“卫师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校才多少人,你手下一个师又是多少人?”

    旁边第三师师长赵越也凑了过来:“老姜,你可别为了省几个钱就诓咱们。”

    “我是那样的人吗?”姜瑜林干脆掰着指头和这两个兵痞子算,“这可不是一身军装就成了,还有鞋袜内衣衬衫,夏冬两套,武装带还是牛皮的,外加被褥,要是全都换成这身,你们说得多少钱?”

    卫师长和赵师长同时吸了一口凉气,站在他们前边的杜豫章突然轻咳了一声,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礼台上,这让下边的学员看到实在不是个事,立刻闭上了嘴,结果杜豫章反倒回过头,对他们说道:“这些军校生身上穿的算什么,你们看少帅那身!”

    三人同时朝楼少帅看去,果然,站在楼大帅身旁的楼少帅,一身浅褐色的军装,巴掌宽的武装带勒出劲瘦的腰身,雪白的手套和镶着金色帽徽的大檐帽,当真是“鹤立鸡群”,看着就气派。再瞅瞅自己这身,恩,土老鳖没跑。

    “少帅这身也是言少爷被服厂定制的。”姜瑜林开口说道:“我侄子在少帅的独立旅新兵营当教导员,他和我说了,独立旅很快就要换装,军官服都按照少帅身上这套做,下边的兵穿的也……”

    姜瑜林话没说完,前边的杜豫章又咳嗽了一声,姜瑜林嘟囔了一句:“又咳什么,吓唬人还是怎么的?”

    一抬头,发现楼少帅的目光已经冷冷的扫了过来。

    姜部长立刻闭嘴,站直,不说话了。

    事实上,瞅着楼少帅这身军装眼热的不只是姜瑜林和几个师长,连楼大帅都对楼少帅说:“儿子啊,你这身可真不错。你老子我都想穿自己身上。”

    楼少帅:“父亲,我的尺寸你穿不上。”

    楼大帅:“……”

    军校典礼结束后,楼大帅回家又想起这茬,看着楼少帅就开始运气。楼夫人早习惯父子俩相处的情形,李谨言也没说话,结果楼大帅突然不冲楼少帅运气了,歘的看向他,大手搓了搓,“儿媳妇……谨言啊,爹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李谨言忍不住向后缩了一下,“您有话只管吩咐。”

    “逍儿身上这身,你做的?”

    “不是,被服厂做的。”

    “甭管谁做的。照样给爹也做一套怎么样?”

    “大帅,”李谨言斟酌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少帅的尺寸和版型,你穿不了。”

    “……”两口子,真TNND两口子!

    “我给大帅另设计一套吧。”李谨言接着说道:“厂子里的几个老师傅手艺都不错,换个版型,大帅穿上一定微风。”

    楼大帅满意了,楼夫人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哪有做公公的就这么大咧咧朝孩子要东西的?

    “言儿,别理他。”

    “娘,”李谨言笑着说道:“我还想给北六省的军队都换装,只是现在没那么大的能力,只能先给少帅的独立旅换,今后再慢慢来。”

    楼少帅握住了李谨言的手,没有说话。

    楼夫人回手就拍了楼大帅一下,“听到没?记得让姜瑜林照价给言儿钱!”

    “当然。”楼大帅讪笑两声,“做衣服哪能不给钱。”

    吃过晚餐回到房间,楼少帅从军装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信封交给李谨言,示意他打开看。

    “这是什么?”李谨言接过来,发现信封里装着一张德意志银行的汇票,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万马克。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楼少帅的大手扣住李谨言的后颈,抵住他的额头,“所以,不要在任何事上瞒着我。”

    李谨言张张嘴,最终也只是说道:“我知道,少帅。”

    楼少帅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力道有些大,虽然没伤到他,却着实有些疼。李谨言揽住楼少帅的肩膀,闭上双眼,用力的吻了回去……

    第二天,李谨言意外的早起,睁开眼,就见楼少帅站在床边整理军装,铜制的环扣和皮带摩擦出了细微的声响,李谨言看着楼少帅的背影,再一次感叹老天果然是偏心的。

    “醒了?”楼少帅转过身,手上拿着军帽,李谨言懒洋洋的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楼少帅的动作突然一顿,低头看着李三少,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你想在床上躺一天,就继续。”

    李三少打了个激灵,心虚的笑了笑,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楼少帅长得这么招人看呢?

    吃过早饭之后,楼少帅去了军营,从今天开始,独立旅和第三师换防,第三师开赴热河,接替原本的第九师驻防。第九师的三个旅一共一万两千三百七十六人,经过裁汰整编,还剩下一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其中被裁汰的人员多是孟稠手下的那个旅,饶有常和肖咏武手下的两个旅基本没有太大变动,分别并入了粤军第五十六师和桂军第六十一师。

    原粤军第五十六师变更为北六省第五十六师,下辖三旅九营和一个师属炮兵营。师长唐玉璜,副师长饶有常,参谋维持不变,饶有常兼任第一零一旅旅长。

    原桂军第六十一师变更为北六省第六十一师,同样是三旅九营的编制。师长庞天逸,副师长肖咏武,肖咏武兼任第一零四旅旅长。

    第五十六师和第六十一师是新组建的队伍,却几乎都是老兵,其中的新兵还不到五分之一,唐玉璜和庞天逸都是被楼少帅拉回来的,他们手下的队伍和戍边军一样,早就打上了楼少帅的标签。

    对于这种情况,并非没人说闲话,这老子还没死,儿子就忙着拉自己的队伍了?

    楼大帅知道后,将传这些话的人都叫到面前,同时召集了手下的一干老弟兄,话说得掷地有声:“我儿子能拉起自己的队伍,那是他能耐!我楼盛丰宁愿自己的儿子是条能一口咬死他老子的龙,也不愿他是条窝囊的虫!”

    众人鸦雀无声,楼大帅拍了拍楼少帅的肩膀:“怎么样,混小子,听到你老子的话没有?”

    楼少帅脚跟一磕,双膝并拢,身姿挺拔如傲雪的青松,“是,父亲!”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楼大帅收起了脸上的笑,冷冷的看着之前有意传话的几个人,“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给你们面子,就都收敛些,别真到了我不给你面子那天,再来怪我楼盛丰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这件事后,北六省军政府内部再无人敢轻易挑拨楼家父子关系,楼大帅语重心长的对楼少帅说道:“天家父子无情,咱们这才哪到哪,就什么东西都往外冒头了。”

    “父亲……”

    “这些人到底都是跟着我打江山的,贪钱,抓权,只要不过分,我都能容下。只是,”楼大帅话锋一转,“不要越过了线。逍儿,你也记着,对待手下人不能一味宽容,也不能过于严苛,把握好这个度很难,却是上位者必须做到的。你老子我说白了是个草莽,你不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楼家,北六省,甚至是……将来都是你的。”楼大帅看着楼少帅:“我今年五十八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不怕你夺权,我就怕你动作太慢!你早一天收服了我手底下那帮老弟兄,我就能早一天安心,说不定还能和你娘多享几年福。”

    “父亲,”楼少帅十分认真的说道:“您身体健康,还能活很久。”

    楼大帅:“……”如果这混小子别隔三差五的气得他肝疼,他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李谨言拿到一千万马克之后,立刻着手进行工业区的设计规划。

    手里有了钱,心里就有了底。趁着移民潮还没来,地价算得上便宜,李谨言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了近三千亩地。地买下之后,立刻去拜访了北六省交通局的孟局长。孟老先生是前清留美学童中的一员,专攻建筑,可惜没能考取学位,求学中途就被清廷召唤回国。他的两个儿子在建筑方面也颇有建树,尤其是长子孟波,对于道路桥梁等方面十分有研究,如今也在军政府中做事。李谨言从展长青嘴里得知了这位孟老先生和两位公子的能耐,亲自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孟公,冒昧来访,实在是有求于您。”

    李谨言亲自到访,姿态还摆得这么低,孟老暂且不论,两位孟公子都有些受宠若惊。如今在北六省,谁不知道李三少爷的能力和在楼家的地位?

    “言少爷,不敢当。”孟老先生颌下三缕长髯,面容清癯,身体也十分硬朗,看起来不像是个政府官员,倒更像是个学富五车的教授学者,“若有吩咐但说无妨。即便老朽不堪重用,尚有两个犬子可供驱使。”

    李谨言听他这样说,便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的将他建造工业区的计划说了个大概,“地已经买下了,足足三千亩,不过都是荒地。我想先把地平整出来,分出不同的厂区,厂区之间修路,之后再建造厂房。”

    一开口,就能听出李三少在建筑规划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计划听着是不错,可这样的工程实施起来,岂是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七窍不通的。”李谨言毫不避讳的说道:“所以才来请孟公和两位公子帮忙。”

    孟老先生抚着胡子,笑着没有说话,孟波年届不惑,尚且稳得住,孟涛二十出头又是个急性子,不错眼的去看父亲和大哥,直到孟老点头答应帮忙,才长出一口气。

    事情商定之后,李谨言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孟涛直接开口道:“这李三少爷倒还真放得□段。不懂就问,也不像一般人似的不懂装懂。”

    “你说你自己?”孟老先生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都仔细听着,别因为他年纪小就轻看他。这言少爷可不是个简单的。”

    孟波和孟涛兄弟一起应是,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李谨言离开孟家,见时间还早,吩咐司机开车去了家化厂。正巧李三老爷在厂子里,看到李谨言,忙一把拉住他,“侄子哎,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李谨言被李三老爷的一张苦脸逗乐了,“有什么难事?”

    “难事嘛,还真有一件。”李庆云咂咂嘴,将李谨言拉回他的办公室,关上门,才开口说道:“侄子,这事三叔只能请你帮忙。”

    “三叔,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才好帮忙吧?”

    “是你妹妹的亲事。”

    “啊?”李谨言愣了一下,“锦书还是锦画?”印象里,那还是两个小姑娘。不过想起楼家六小姐和七小姐,李谨言便释然了。

    “锦画。”李三老爷说道:“锦书的亲事已经定了,锦画我也看好了人,就想请你帮忙说和一下。”

    “三叔,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怎么还要我去说和,我又不是媒婆。”

    “不是,你听我说,”李庆云凑到李谨言的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李谨言倏地瞪大了眼睛。

    “季副官?”

    “对,就是他。”李三老爷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家世人品都没得挑。你三叔我就算不是官身,如今在关北城也算一号人物,锦画又是嫡女,也在学堂里念过两年书,加上有你这个堂哥,也不算高攀不是?”

    李谨言想了想,对李三老爷说道:“三叔,季副官的亲事也不是我说一句就成的。我得去问问他本人,再问一下少帅的一丝,这里面的牵扯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是自然。“李三老爷说道。

    “三叔,我话要说在前头,亲事肯定要两厢情愿的,我去说是一方面,季副官答不答应是另一方面。你也最好问问妹妹的意思,别到时候委屈了她。”

    “这些我都知道。”李三老爷笑着说道:“只要侄子肯帮忙,不管成不成三叔都记你的情。”

    事情谈完,李三老爷眉开眼笑,李谨言却嘴角直抽,让他去帮忙说亲,难不成他还有当媒人的潜质?这叫什么事啊!

84第八十三章

    离开家化厂,李谨言坐在车里,一路都在想着李三老爷提的事。

    真要让季副官当自己的妹夫?诚然,季副官家世人品都不错,这门亲事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是,李谨言蹙紧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妥当。

    李谨言越想越头疼,司机连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朝车窗外一看,已经到了二夫人的家门前。

    “夫人,言少爷来了。”

    二夫人正坐在窗边看书,见李谨言来了,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娘,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二夫人会意,让屋子里的丫头都出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三叔说……”李谨言将李庆云委托他说亲的事和盘托出,“娘,我拿不准主意,就想来问问你。”

    “亏得你先来问了我,”二夫人点了点李谨言的额头,“你仔细想想,楼夫人可有哪个亲戚是大帅身边人的?”

    李谨言拧着眉头算了算,最近的也就是展长青展部长,可展长青之前是在北方政府做事的,和北六省扯不上太大关系,其他的好像就再没有了。

    “想明白了?”二夫人继续说道:“照你说的,季副官很受楼家的器重,前途无量。你这个口更不能轻易开。”

    “但我答应三叔了。”

    “这事你私底下去和楼夫人说,问问楼夫人是什么意思。若是她摇头,那就直接告诉你三叔让他死心。也妨碍不到锦书和锦画的名声。”

    “也只能这么办了。”李谨言摸摸鼻子。

    “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你哪里能想得明白。”二夫人叹了口气,“若是锦书想有个好前程,最好不要和军队里的人扯上关系,有你一个在楼家,足够了。”

    回到楼家后,李谨言刚露出一点意思,楼夫人就明白了。

    “这事不成。”楼夫人摇头,“不是娘不通情理,而是逍儿身边的人,大帅都有了安排。”

    李谨言点点头,之前二夫人就告诉他,事情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结果。

    “不过,我这里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

    “啊?”

    “沈泽平的次子有个遗腹子,今年二十一岁,在北六省军官学校里做事,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去了,在祖父身边长大。这孩子人品相貌都不错,就是在说亲上有些困难,家世好的忌讳他父母双亡,家世差一点的,沈老自己看不上。听你说起你的堂妹,我倒是想起来了,若是李三老爷不忌讳,我倒是乐意当这个媒人。”

    “娘,这事情我去问问三叔的意思。”李谨言没有一口答应,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关键是他没想明白的,怎么楼夫人突然就提到沈泽平了?

    广州城

    今井一郎和小山庆盘腿坐在桌旁,小山庆的胳膊吊在胸前,他前天被不明人士开了黑枪,所幸没有打中要害,只是肩膀和手臂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活动自如。

    “你必须离开广州。”今井一郎表情严肃的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日本情报部门已经确定你与之前条约披露一事有关。大岛义昌,坂西武官,还有许多日本潜入华夏的情报人员,都接到了要除掉你的命令。”

    小山庆用左手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是想要我的命,便来吧!”

    “小山,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小山庆猛的抬起头,双目灼灼的看向今井一郎,“我的头脑比任何时候清醒!今井,你到底站在哪边?”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华夏人!”

    “那好。”小山庆将酒杯放到桌上,“那就帮我一个忙。””我现在就是在帮你。”今井一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小山庆的面前,“这里是两百英镑和一张去欧洲的船票,就在后天。”

    “不,我不去欧洲。”

    “小山!”

    “我要去日本。”

    “你疯了!”今井一郎猛的握住了小山庆没有受伤的肩膀,“你回去只能是送死!”

    “我从来就不畏惧死亡。”小山庆反握住了今井一郎的手腕,“我是个华夏人,我叫蒋庆山,我必须去日本!”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今井一郎提高了声音,门外陡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立刻提高了警觉:“谁在那里?!”

    “是我。”门被推开,一身华美和服的织子跪在门边,“本多先生来了,他想见今井先生。”

    本多熊太郎?

    自从民四条约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之后,本多熊太郎再没有登今井一郎的家门,如今主动上门不知想做什么。

    今井一郎站起身,对坐在桌旁的小山庆说道:“小山,你必须听我的,后天登船去欧洲!”说着,弯腰按住了小山庆的肩膀:“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我不想看到你也死在我的面前!”

    话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织子依旧跪在门边,小山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等候在另一个房间中的本多熊太郎丝毫没察觉到,让伊集院公使都头疼的人物,此刻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织子。”

    “是的,先生。”

    “你恨你的父亲吗?”小山庆走到织子面前,蹲□,抬起了织子的下巴,“像我恨某些人一样的憎恨他吗?”

    “是的,先生。”织子没有躲避小山庆的目光,“我恨他!”

    “不,不够。”小山庆放开织子,仿若梦呓般的说道:“比起我的憎恨,你所谓的恨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闭上双眼,小山庆就能看到当年惨死在日军刺刀下的父亲母亲,祖父祖父,还有他十二岁的姐姐……他是个懦夫,他藏在地板下,听着亲人的惨叫,却捂住了自己的嘴。鲜血从地板的缝隙间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永远记得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血,就必须用血来偿还!

    小山庆坐回到桌旁,“织子,来帮我倒酒。”

    “是。”

    另一个房间内,本多向今井说明了他的来意,他知道今井一郎是个出色的商人,泰平组合的军火生意在华夏南方做的很不错。今井本人同南方政府的一些官员,甚至督帅的关系都很好。

    “希望今井君能够利用生意之便,为帝国打探一些必要的情报。”本多说道:“自从川口今造身亡,川口怜一和川口香子下落不明,川口商社已经不能再发挥作用。若是今井君能够接替川口商社为帝国效力,公使阁下一定会记住你的功劳,还会对泰平组合的生意大加关照。“

    今井一郎摸不透本多熊太郎真实的意图,他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去刺探华夏情报,还是已经怀疑上了自己,想要借机弄清自己的身份?

    考虑了片刻,今井一郎说道:“这件事我必须向我的上司请示。”

    “今井君!”

    “很抱歉,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国民,这件事我义不容辞,但我也必须遵守组合的规定!”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向本多九十度鞠躬,“万分抱歉!”

    “好吧。”本多熊太郎状似遗憾的叹了口气,“我希望今井君能慎重考虑。”

    “是!”

    今井一郎一直将本多送出大门,本多拉开车门,突然转过头别有深意的对今井说道:“今井君,我听说你和宋武的关系很不错?”

    “只要有钱可赚,我可以同任何人成为好朋友。”今井一郎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怕的家伙。”本多笑了。

    目送本多乘坐的车子走远,今井一郎倏地沉下表情,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立刻走回之前和小山庆喝酒的房间,拉开门说道:“小山,你必须马上离开,小……”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屋子里早已经没了小山庆的身影,一身和服的织子静静的跪在地上,将小山庆留下的字条交给了今井。

    字条上只有三个字:“我走了。”

    今井捏着字条,向织子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先生说,他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刚刚。”

    今井一郎立刻追了出去,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根本没有小山的踪影。

    “该死的!”

    今井一郎握拳捶在了柱子上,小山庆,蒋庆山,你到底要干什么?!

    南六省

    宋武将今井发来的电报放在火上慢慢点燃,直到烧成灰烬,才开口说道:“让联络点的人都撤离吧。”

    “是!”副官迟疑了一下,问道:“要回电吗?”

    “不用”宋武说道:“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都不要再和对方联络。”

    “是!但是今井先生……”

    “今井?”宋武笑了,“他是个日本商人,不是吗?”

    副官走出房间,在关门的瞬间看到了宋武的侧脸,俊美的轮廓,嘴角还噙着笑,却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发冷。

85第八十四章

    公历1912年9月13日,明治天皇殡葬。

    当天,秘密潜回日本的小山庆化妆成一个浪人,藏在路边的人群中。在送殡队伍经过时,猛的冲上前,朝队伍之中礽了两颗炸弹,并朝为首几人连开数枪。

    场面顿时大乱,和小山庆联络上的一些激-进派人士借机将事先准备好的传单大肆散发,一个人还爬上了一家居酒屋的屋顶,从上方将传单抛洒向人群。

    警察尖锐的哨声响起,参与此次行动的只有一人侥幸逃脱,其余五人都被当场抓捕,小山庆更是尚十余枪当场身亡。

    在临死前,他大声高呼:“为了国民!为了国家!”

    慌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小山庆,他是小山庆!”

    在下层民众中,小山庆和一些文人在报纸上为贫苦大众伸张正义,代表了穷人的公理,几个工人马上朝倒在地上的小山跑了过来,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直到卫戍京师的第一师团下属联队赶来朝天鸣-枪示-警,又射杀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工人,混乱的场面才渐渐平息。

    原本隆重庄严的葬礼成了一场血腥的闹剧。更加“不幸”的是,乃木希典,这个号称日本“军神”,却被后世日本人叫做愚将的人,死在了这场刺杀行动中。他被手榴弹的破片划开了脖子,送往医院的途中便气绝身亡。

    这个曾在华夏犯下滔天罪行,旅顺大屠杀的罪魁祸首之一,没能同妻子一起为天皇自杀殉葬,而是死在了一个华夏人的手里。日本的军国主义者更是少了一个可以大肆宣扬的“国之忠臣”。

    事件最终的结果是,西园寺内阁比历史上提前三个月倒台,内大臣桂太郎在日本军部长老山县有朋的支持下组阁。军部支持的势力上台后,立刻奏请大正天皇,对国内的新闻界激-进人士,进步文人以及怀疑同第二国际有关的人进行搜查逮捕。

    其中和小山庆有联系的人更是重点的搜查对象。被逮捕的人中有与小山和今井同为旅日华侨的井口,由于受刑不过,将小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华夏人?!”

    负责审讯的警察立刻将这个重要消息上报,当天就得到命令,迅速以刺探日本情报的罪名抓捕在日本的华夏留学生和商人,被抓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监狱。

    这件事传回华夏,报纸上一经刊登,舆论大哗,群情激奋。在日本失踪的华夏人名单不断出现在报纸上,到了九月二十日,学生,市民,商人纷纷走上街头,联名请愿,要求政府对日本人的疯狂行径加以制止。高呼“打倒日本”的口号并自发抵制日货,后期更是发展到了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一些日本纱厂主利用打手和日本浪人对工人施以殴打,压迫,逼迫他们回去工作,此举更是激怒了华夏人,连一些政府官员都走上了街头,参与了对日本的游——行与抗——议。之前日本企图灭亡华夏的“民四条约”再度被提起,有人高呼“日本灭我华夏之心不死,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事态的发展渐渐不受控制,南方临时大总统宋舟和北方大总统司马君先后通电全国,必将尽全力给国民一个交代!

    日本公使伊集院的公馆与各地的日本领事馆也遭到了围攻,奉命保护领事馆安全的警察被愤怒的人群扔了石头和菜叶,不少人的头都被砸出了血。

    到最后,这些警察终于忍受不了责难,脱掉警服加入到了游——行的人群之中。

    几个年轻学生冲出人群,将石头扔进了公馆,门里突然响起了枪声,一个学生倒在了血泊之中。看到墙上的射击孔,有人高呼:“日本人开枪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人群爆发出了更加愤怒的吼声,不顾飞来的子弹,硬是砸开了大门。

    日本公使伊集院侥幸从后门逃脱,公馆内的其他人员,包括一名武官和一名书记官,都被打成了重伤。

    消息传到东交民巷,各国公使聚集到一起,开始商讨该如何应对此次事件。

    “这是华夏人和日本人的事情。”德国公使说道:“我们无需插手。”

    “对,”美国公使和德国公使的意见一致,“黄种人的事情,就该让黄种人自己去解决。”

    法国公使和意大利公使同时看向英国公使朱尔典,朱尔典愈发的苍老了,“拿破仑曾说过,华夏是一头沉睡的狮子,不要叫醒他。很可惜,日本人犯下了一个愚蠢无比的错误。就和我们的俄国朋友一样。”

    俄国公使昂起下巴,对朱尔典的话十分不满,刚要开口,朱尔典却接着说道:“不过,我们也应该知会华夏政府,必须控制事态的发展,不能损害到我们的利益。至于日本人,他们和华夏人的争端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隔日,南北政府分别接到了各国公使的照会,希望他们能控制事态的发展。司马君和宋舟对此采取的态度出奇一致,不给予肯定的答案,也没做出明确的反对,总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但想让我照着你的意思做,还要斟酌斟酌。

    此时的欧洲局势已经十分紧张,各国都在防备自己的邻国,像庚子年那样组织一支联合军队攻进北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能调动的只有在租界内的驻军,而他们肯为了日本同华夏开战吗?

    “做梦去吧!”楼大帅将收留的一封电报递给楼少帅:“这是潘广兴发来的。他现在和一些日本人混得不错,从他们嘴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虽然北六省的日本谍报人员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日本领事馆和侨民仍在,包括那些肯为日本人卖命的华夏人,潘广兴借助川口兄妹提供的消息和渠道,成功的和某些日本侨民建立了“友谊”。之前为他和川口怜一牵线搭桥的徐广治,已经被楼少帅砍了脑袋,不会有知情人暴露他的身份。

    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为楼家奉献半生,却被一脚踹开的可怜虫,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收买的。

    “南满铁路的日本人也开始不老实了。”站在一旁的萧有德说道:“大帅平安无事,他们内部似乎产生了分歧,自从少帅的独立旅和第三师换防,他们的挑衅活动也突然停止,不过近段时间好像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是吗?”楼大帅拧紧了眉头,“逍儿,若是你来决定,你打算怎么办?”

    “打。”楼少帅几乎未多加考虑,一个打字冲口而出,“就算他们不挑衅,也要打一场。”

    “有把握吗?”

    “纵死也要给日本人一个教训!”楼少帅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杀我国民,辱我华夏,欺人太甚!”

    于此同时,乔乐山主动找上了李谨言,看到乔乐山的样子,李谨言吃了一惊。衣衫不整,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胡子拉碴,还挂着两个黑眼圈。抽抽鼻子,这家伙有几天没洗澡了?

    “李,我……”乔乐山一着急,刚学会不久的国语就说不利索,一连串的德文掺杂着英文,李谨言听得直翻白眼。

    “停!”连忙抬手阻止乔乐山继续说下去,李谨言叫来一个丫头,让她去看看少帅从书房出来没有,要是没出来,就把季副官找来。

    丫头答应后离开了,李谨言回身见乔乐山已经坐在沙发上,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吃得急了点,灌下一大口茶水才不再咳嗽。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西瓜!”乔乐山听李谨言问,立刻抬头说道:”西瓜!“

    李谨言也是精神一振,难不成是研究出结果了?!

    门被敲响,季副官走了进来,没等他说话,李谨言一把拉住他,对乔乐山说道:”都说给他!“

    乔乐山仿佛找到救星一般,一连串的德语脱口而出。季副官听完,脸上呈现出了一个十分形象的“囧”字。

    “季副官,他说什么?”

    “他说,言少爷之前送他的西瓜很好,非常好。”季副官一边说,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还说,如果言少爷还有烂西瓜,或者是其他腐烂的水果,只要是长绿毛的都可以送给他,他十分需要。”

    “他真这么说?”

    “真的。”季副官看看眼睛放光的李谨言,再瞅瞅一边吃点心,一边朝李谨言比手画脚的乔乐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我知道了。”李谨言点头说道:“乔乐山,只要你真能把我要的那个研究出来,别说加薪了,我直接给你西药厂的股份!”

    “一言为定!不许赖账!”

    “……”这假洋鬼子就只有这两句说得顺溜。

    乔乐山吃完一整盘点心,又打包两盘,才被季副官送回实验室。李谨言直奔厨房,想看看有没有长绿毛的水果。

    厨子被李谨言吓了一跳,长绿毛的水果?这从哪说起,厨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言少爷,我在楼家干了十几年,可不敢留着这些。您放心,家里的菜饭和水果都是最新鲜的。”

    李谨言叹气,他要的就是不新鲜的啊!

    结果倒是一个丫头从佣人房里给他找来了一件发霉长毛的衣服,“言少爷,水果什么的真没有,你看这个行不行?”

    长绿毛的衣服?李谨言抓抓头,这也行吗?他真不知道。不过青霉素的发明者曾经从土壤里找到过青霉菌倒是真的。这衣服上的绿毛……算了,送去给乔乐山,有没有也是他说了算。

    让丫头和楼夫人说一声,李谨言直接坐车去了农场。沿途见到不少店铺打出了“正宗国货,抵制日货”的条幅,想起李秉之前告诉他,他手里两家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好,近期一些卖洋布的布庄都是门可罗雀,就算他们说自己在卖的不是日本布,老百姓却分不清到底是英国布,美国布还是日本布,总之都是洋布,而李家布庄专卖土布是有名的,哪怕比不上洋布的花色,人们还是会去买土布。

    布庄的管事将这事上报给了李秉,光是这半个月卖出的土布,都及得上之前半年了。

    “言少爷是个福星啊!”

    福星吗?

    李谨言不觉得,想到引起这一切的原因,李谨言的心里就憋了一股火,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把这群日本矬子都赶出华夏?!什么时候自己的国家才能真的直起腰杆屹立东方?什么那时候华夏人才可以对任何人说不?!

    从后视镜中看到李谨言的神色不对,跟着他的副官有些担心的问道:“言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李谨言摇摇头,示意车子靠边停下,让前边游——行的学生队伍先过去,“这些都是关北的学生吧?”

    “对。看他们的校服,大多是关北中学和北方大学的,军校生倒是没有。”副官停车之后,转过头对李谨言说道:“不过昨天军校生在长宁街搭了台子,表演了话剧,还做了演讲,很多人都去看了。”

    “哦?这是谁的主意?”

    “是沈和端,军校的教导处副主任,沈泽平沈老先生的孙子。”

    “是他?”楼夫人之前和他提,想给沈家和李家做媒,隔日李谨言就和李三老爷通了气,李三老爷说回去想想,不过这些天都没什么消息,八成这事没戏,“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对这个人挺好奇的。他好像才二十一?”

    “是,不过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留学法国,回来之后一直在军政府的政治部里做事。北六省军官学校成立,他特地被派去教导处工作,工作能力十分出色。”说到这里,副官顿了一下,“只不过,听说他和国外那个什么第二国际有关系。”

    “第二共产国际?”

    “好像是这个吧?”副官说道:“这个国际那个国际的,我一个当兵的也不动这些。不过少帅好像知道,还曾经在去军校的时候和他讨论过。别看少帅平时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当时问得他哑口无言,少帅想走的时候,他还拉着不让走,说要继续辨明真理。”

    副官当个笑话在说,李谨言却笑不出来。他真没想到沈和端会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不是该去见见他?虽然第二国际和建立在苏联的第三国际之间没太大关系,但伟大的革命导师当年就是第二国际的成员之一。说不定沈和端还认识他。

    说起革命导师,当真是一家都在革命。哥哥行刺沙皇,被杀。姐姐反对-政府,被抓。连妹妹也是不折不扣的激-进-派人士。

    所谓的革命家庭当如是?恩,的确。

    游——行的队伍走到近前,有人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子,上面有大帅府的标志,十分显眼。几个为首的学生纷纷上前敲着车窗,副官看了一眼李谨言,见他同意便摇下了车窗,“什么事?”

    “车里的是谁?”一个穿着北方大学校服的学生不客气的问道。

    季副官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不敢露面?”另一个学生说道:“我们大家都在为国家奔走呼号,身为北六省的的当权者,竟然躲在车子里连面都不敢露?!”

    “胡说!”副官有些发怒了,这些学生做事全凭一腔热血,胡搅蛮缠起来也让人头疼。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青年学生继续说道,另外几个学生也随声符合:“这些封建军阀,整天想着争权夺利,搜刮民脂民膏,根本就对受伤流血的国民视而不见!”

    几个学生越说越激动,高举手臂:“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封建军阀!”

    其余人高声附和,李谨言皱眉,这事不对劲!

    下一刻,突然从街角冲出几个手持木棒和石头的男人,虽然身上也穿着学生装,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学生!这些人趁着混乱冲到车前,举起棍子和石头就朝车窗和车顶砸了下去!玻璃的碎裂声让人群更加躁-动,紧接着,一枚冒着烟的炸弹突然被扔进了车里,李谨言和副官都是一惊,副官抓起炸弹就往外扔,看到扔在地上的炸弹,人群轰然四散,纷纷高喊炸弹。

    轰的一声,爆炸声响起,距离近的几个人纷纷倒地,车窗也被震碎,飞散的玻璃碎片划过了李谨言的额角,几丝鲜血缓缓流下。

    李谨言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但这次和之前完全不一样,扔炸弹的人明显是想要车里人的命!

    是冲着楼家,还是只冲着他?

    警察局的赵局长得知出事的是李谨言,再一次从椅子滑到了地上,老天,怎么又是言少爷?!要是言少爷擦破点皮,他这身皮都甭想要了!

    赵局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楼少帅站在李谨言的身边,手指擦过他的额际,雪白的手套染上了一抹红。

    “是被玻璃划破的。”李谨言摸了摸受伤的地方,“小口子,没事。”

    楼少帅却脸色冰冷,跟着李谨言的副官已经向楼少帅报告了事情的始末。最先攻击车子的几个青年学生被带了过来,他们都被刚刚的爆炸吓到了,尤其是看到那些受伤被抬下去的人之后,其中的两个女学生已经哭了起来。

    “我们不是故意的……”

    声音很低,李谨言叹了口气,刚想说话,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三哥?”

    “你是?”李谨言转头过,半天才认出跑过来的人是李三老爷的嫡女李锦书:“锦书,你怎么在这?”

    “我和同学们一起来的。”李锦书说道:“三哥,你别怪吕茵他们好不好?他们不知道车子里的是你。其实大家都很佩服你,说你创建了那么多的厂子是振兴民族工业,连我们老师都在课堂上夸你呢。”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脆,李谨言却皱了皱眉,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事情真相如何要交给警察来办。你放心,只要他们和这次的事情无关是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和我来。”

    “三哥,我要和同学们在一起!”

    “你出来的事情,三叔和三婶知道吗?”

    “……”李锦书低头不说话了,李谨言不由头疼,光是李锦琴去前院见到外男就不得了了,锦书这样,还不知道三叔和三婶会怎么生气。虽然他不认为女孩子一定要关在家里,可现在的社会风气是这样,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她甭想再找个好人家了。

    李锦书还想争辩,楼少帅却翻身上马,又把李谨言拉了上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对之前跟着李谨言的副官说道:”开车送她回李家。”

    “少帅,不能就这么送锦书回去。”李谨言忙道:“送她去我娘那里,再派人去李家通知三夫人,记着别告诉李三老爷。”

    “是!”

    李锦书就算再不情愿,也知道李谨言是为她好,坐进车里,由副官开车送去了二夫人住的洋房。看到她被楼家的车送来,二夫人吃了一惊,问明了事情的原委,知道李谨言受了伤,更是忧心忡忡。若不是李锦书在她这里,她恐怕马上就会冲去楼家。

    “二伯母……”李锦书见到二夫人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实的坐在沙发上不敢说话了。

    接到消息的三夫人差点没晕过去,不敢告诉李三老爷,更要瞒着老太太,自己带着丫头赶来接人。见到李锦书,确认她没受伤之后狠狠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啊!”

    李谨言和楼少帅回到楼家之后,楼大帅和楼夫人都等在客厅里,刘大夫也被请到了府里,仔细帮李谨言处理过伤口,又开了药,吩咐七天内不要沾水,应该不会留疤。

    “谢天谢地。”楼夫人双手合十,她怀孕快七个月了,手脚都浮肿得厉害,“总算是没有大碍。逍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查。”楼少帅坐到李谨言的身边,手指擦过他的额角,“疼吗?”

    “真没事。还不到半指长的口子,擦破点油皮流点血罢了。”李谨言想了想,接着说道:“少帅,这件事恐怕不简单,那些学生肯定是被利用了,真正动手的是后来拿着木棒和石头的人,至于是谁扔的炸弹我没看清楚。”

    “我会查清楚。”楼少帅的手缓缓抚过李谨言的发,“我会让做这件事的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旅顺,关东都督府

    都督大岛义昌看到情报部送上的电报,猛的一拍桌子:“好!做得很好!”

    “阁下,是否采取第二步计划?”

    “当然。”大岛义昌说道:“将这起刺杀事件栽赃给南方政府,不用费什么力气吧?”

    “是!”

    “只要华夏再度陷入战乱,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机会!”大岛义昌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交给河下,“这几个人就是策划并实施这起事件的情报人员,其中三人是新加入情报科的,之后由你直接领导。”

    “是!”

    河下恭敬的接过来文件袋,取出里面的资料,最上面一份资料上贴的照片,赫然正是之前躲进日本领事馆邢五!

    于此同时,李家的大门前跪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人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门房听到外边的声音,从门缝里往外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大少爷,大小姐?!”

86第八十五章

    “老太太,不好了!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老太太轻斥一声,靠在引枕上,“回来就回来了,值得大惊小怪的。老太爷那里知道了吗?”

    “还没,门房的告诉了管家,管家直接来见的老太太,现在就在门外呢。”春梅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说是两个人现在都跪在大门外,不少人都看到了。”

    跪在大门外?

    坐在一旁的李三老爷脸色一沉:“娘,这事不对头啊。”

    “我当然知道不对头。”老太太摆摆手,“都被除了族还腆着脸回来,能没有所求?春梅,去告诉李东,让他现在就去禀告老太爷。”

    老太太这话实在出乎预料,李三老爷忍不住问道:“娘,万一爹心软,让他们……”

    “得了,这件事你甭管。”老太太让春梅去钱匣子里取几百文给李东,“让他如实禀告老太爷。若是老太爷问起,就说我已经知道了。”

    “是。”

    春梅掀开帘子出去了,李三老爷等到脚步声远了,才开口说道:“娘,这么做真的不太妥当。”

    “都说了这件事你别管。”老太太皱了一下眉头,“我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楼夫人要给锦书保媒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总觉得这个人比不上季副官。”

    李三老爷和三夫人都认为季副官才是良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本以为李谨言开口,事情至少有九成的把握,结果却没成。沈和端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书生,还父母双亡,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儿的良人。

    “你把想法和谨言说了?”

    “还没有。”李三老爷说道:“想等着过些日子再和谨言说,把这事给推了。”

    “糊涂!”老太太的手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声响不大,却硬生生打断了李三老爷的话,“推了?说得容易!”

    “娘,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事不能成!咱家锦书哪点不好了?我如今在关北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吧?”

    “有头有脸?谁给你的脸面?”

    老太太声音发冷,李三老爷愣了一下。

    “你有今天,靠的是谨言提携!”老太太一字一句的说完,突然话锋一转:“你先前看好的季副官,是楼少帅身边得用的对不对?”

    “是。”

    “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往前凑。你想想,若是你媳妇想着法的把她的丫头嫁给你手底下最得用的管事,你会怎么想?”

    “……”李三老爷拧紧眉头,半天没说话。

    “是不是会想她往你身边安排人?”

    “娘,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和清荷夫妻这么多年,她的为人我了解。”李三老爷争辩道:“再说锦书是谨言的堂妹,和丫头能一样吗?”

    “往深了说,亲戚可比丫头更要命!”老太太的语气愈发严厉,“你只想着给你女儿谋个好前程,怎么就没想过谨言会不会因为这事惹上麻烦?你和你媳妇夫妻二十多年,谨言才进楼家多长时间?别看他现在风光,他每走一步到底有多难你知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旁人不会说你,只会说他借机拉拢少帅的心腹,别有用心!”

    “娘,我……”李三老爷只是个商人,对这里面的门道并不十分清楚,如今听老太太一说,总算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恐怕真的是给侄子惹麻烦了。

    想到这里,李三老爷的手心开始冒汗,他能有今天全是托了李谨言的福。若因为这门亲事让李谨言和楼家生了嫌隙,或是让外人借口说嘴,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想明白了?”

    “娘,这事是我办错了。”李三老爷给了自己一嘴巴:“我糊涂!给谨言惹麻烦不说,还因为事情没成心里有些怨他。我明天就去给谨言赔礼道歉!”

    “你能想明白就好。”老太太缓和了表情,“楼夫人不是要给锦书保媒吗?”

    “对,说是沈泽平的孙子。”李三老爷说道:“在北六省军官学校里做教导处副主任。”

    “照我说,这门亲事就挺好。文人有文人的好处,不牵扯军事便少了许多麻烦。又是楼夫人保媒,沈家绝不会亏待锦书。”老太太抿了抿发鬓,取下一枚银簪,“你明天去见谨言,告诉他这门亲事你应下了。”

    “是。”

    “这段时间就别让锦书到外边去了。现在外头乱,今天这个游-行明天那个演讲的,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点好。”

    “是。”

    这时,春梅又来回报说老太爷把李谨丞和李锦琴兄妹接进了府里,直接安排住进了西屋。

    “大少爷手里捧着个盒子,进了府就跪在正堂里哭。老太爷问了才说是大夫人和谨行少爷的骨灰,说是邢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刚好在邢府,受了池鱼之殃。”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春梅离开后,李三老爷又问了一句:“娘,真让他们这么留下?”

    “还能怎么办?”老太太冷声道:“硬是撵出去,旁人不会说他们已经除族,不是李家人,只会说咱们心肠狠毒,连失怙的兄妹俩都容不下。现在可不是前朝了。”

    “那……”

    “这事我自有计较,既然回来了就必然有所求,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事你也给谨言提个醒,可以的话,借楼家的关系查查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这两个没安好心,还是放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才好防备。”

    “娘!”

    “行了,回房去吧,我也乏了。”

    “是。”

    李三老爷一路心事重重的回了房,走进房门才发现李锦书也在屋里,正和三夫人说话。见到李三老爷,母女俩神情都有些不太对。

    只是三夫人很快就遮掩过去,笑着说道:“老爷回来了。”

    李锦书怯怯的叫声了一声:”爹。“

    “恩。”李三老爷坐到椅子上,“刚才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三夫人忙道,“老爷,老太太叫你去可是有事情吩咐?”

    “还不是锦书的亲事。”

    “爹,娘,我先下去了。”

    听到是自己的亲事,李锦书脸一红,转身就要走,却被李三老爷叫住了,“先等等,还有件事,谨丞和锦琴回来了,被老太爷安置在了西屋。”

    “这都被除族了,怎么还能回来?”三夫人满脸诧异。

    “谁知道。”李三老爷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总之,管好咱们房里的人,别往西屋凑,也别和那边沾上关系就是了,他们呆不长。”

    “就听老爷的。”

    “爹,那我回房了。”

    “恩。”李三老爷点点头,等到李锦书离开,才对三夫人说道:“老太太的意思是,锦书的亲事就定了沈家……”

    李家发生的事情,李谨言还不知道。他刚接到电报,顾家人已经到了天津,两日后将和宋老板一起北上。宋老板在电报中说:“顾家此行极具诚意,前来洽商的是顾老爷的长子,目前顾家的家业主要都由他掌管。”

    放下电报,李谨言舒了口气,总觉得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散了不少。摸了摸额角,伤口已经不疼了,可一旦想起之前的那场爆-炸仍心有余悸。这件事哑叔已经去查了,楼少帅肯定也在查,李谨言心里隐约觉得,这次同发生在几个月前的那起炸弹事件极其相似,只是计划得更周详,还利用了游——行了学生。

    想起这些满腔热血,一心救国的青年,李谨言忍不住叹息。他们是时代的骄傲,也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可惜,却很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煽-动-利-用,好心办了坏事。

    他们能看到社会的弊病,百姓的孤苦,国家的衰弱,他们想要改变,想要唤醒国民,却往往不得其法。这些青年学生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只要有正确的引导,他们将成为国家振兴的最强力量。

    李谨言曾经读过梁启超的少年论,他很赞同其中的一句话,少年强则国强!另一个时空中,十万青年十万兵更不是一句空话。

    “外国的技术和人才,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培养出自己的人才,才是强国的根本。”

    世界上贯彻实行强制教育的国家,只有德国和日本,德国的强制教育,培养出了大量举世瞩目的科学家,而日本的强制教育……好吧,李谨言撇了撇嘴,培养出了一批肯绑着月-经带为天皇玉碎的“勇士”,也算是另类的成功。

    不过,要如何掌握舆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看着桌上的十几份报纸,对于之前发生的刺杀事件都有报道,其中几篇报道的侧重点不是追查策划这起事件的真凶,而是指责车里的人不该将炸弹扔出车外,导致无辜之人受伤,之后送伤者进医院更是做戏,试图博取同情而已,就差没指名道姓的说他草菅人命,应该一死谢罪了。再看刊头,是一家日本人办的报纸,撰稿的却是华夏人。

    气愤,还是悲哀?李谨言不知道。

    拿起那份被他看好的“八卦报纸”,上面也有关于这起事件的报道,虽然报道写的不怎么着调,但字里行间却隐隐透出了一个意思,找准楼家的车子下手,百分之百事先就有了预谋。报道的最后还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日本人。

    “这家报纸还真有意思。”李谨言敲了敲桌子,他越来越想早点见到这家报社的老板了。

    被李谨言惦记的报社老板,此刻正坐在鼎顺茶楼二楼的雅间里,桌子上放着一壶凉茶,还有几叠精致的点心。哑叔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放在桌子上,看着他,很长时间,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声音。

    终于,站在哑叔身后的李老五说话了,“三当家的,没想到会在关北城见到你。”

    被称为三当家的报社老板,身材不高,一张精瘦的面孔,两撇细细的胡子,嘴角还有一枚长毛的黑痣,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好人,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当家被抓,二当家身死之后,带着弟兄们东躲西藏,躲避官府的追杀。之后将弟兄们全都安置妥当,独自离开没了消息。当年官府悬赏捉拿他的告示贴了满城,却始终找不到一点线索。最后也只能抓了一个死刑犯充数砍头,草草结案。

    “别叫三当家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正经生意人,叫我文老板。”文老板拿起一块点心,三口两口吞下肚,“小五子,你这生意做得不错啊。”

    “托三少爷的福。”

    “三少爷?”文老板鼻子下面的两撇八字胡像老鼠须子似的动了动:“李二老爷的儿子?”

    “正是。”李老五还想接着说,哑叔抬起右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直接朝文老板掷了过去,示意他拆开看。

    “给我的?”文老板饶有趣味的摸了摸嘴角的胡子,拿起信封拆开一看,下巴掉地上了,“大哥,你这不是拿兄弟逗闷子吧?”

    哑叔朝文老板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到:“你这份报纸,三少爷看上了。”

    “大哥,”文老板咂咂嘴,说道:“不瞒你说,我办的这东西实在上不了台面,正经的文化人是不乐意到我这地方来做事的,在上面写东西的大多是落魄的师爷,前朝的秀才,还有几个是把祖业都给卖了的纨绔,无非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讨口饭吃,三少爷怎么就瞧上我了?”

    哑叔一巴掌呼了过去,文老板忙侧头躲开,“大哥,别动手啊,你一巴掌拍下来,明年就得去我坟头上和兄弟喝酒了。”

    “三少爷自有他的道理。不是买下而是合办。他出钱你出人。不过报纸要办到多大,三少爷说了算。”哑叔继续写道:“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等好事,当然答应。”文老板舔了舔嘴唇,“现在关北城谁不知道李家三少爷是个财神爷,有名的钱耙子。早知道大哥跟着三少爷做事,不用你下帖子,我自己就找上门了。”

    哑叔点头,又在桌上写道:“明日同一时间,来这里见三少爷。”

    “好!”

    离开鼎顺茶楼,哑叔直接去找了李谨言,将关于文老板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连他同样曾是个江洋大盗的事情也没瞒着。李谨言听得一愣一愣的,江洋大盗办报纸?果然这是个神奇的年代。

    当夜,李谨言便将自己要和人办报的事情告诉了楼少帅,见楼少帅挑起一边的眉毛,解释道:“少帅放心,我这份报纸绝不涉及政治,都是些花边新闻和八卦什么的。”

    “花边新闻,八卦?”

    “对。”李谨言点头,“例如谁家办厂赚钱了,谁上山不小心摔一跤却挖到一颗百年人参一类的。这种事情大部分人都会感兴趣。当然,也会刊载一些招工消息,等到办大了,还会登广告,就是给产品做宣传,让更多人知道。”

    “恩。”楼少帅点头,坐到床边,拉过李谨言,“伤口还疼吗?”

    “早不疼了。”李谨言摇头,察觉到楼少帅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越来越向下的趋势,掌心也越来越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道:“大夫说了,七天不能沾水!”

    “……”室温陡降五度。

    “少帅,”李谨言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你头发还湿着,要不我帮你擦头发?”

    下一刻,一条毛巾就塞进了李谨言的手里。

    李谨言撇撇嘴,一边帮楼少帅擦头发,一边暗道:看来不管是猫还是老虎,一旦有炸毛的趋势,都得顺毛捋。

    给楼少帅顺过毛,李三少难得睡了个好觉,虽说搂在腰上的胳膊还是像钢箍似的,可李谨言却睡得十分安心,一夜无梦。

    第二天,李谨言如约去见文老板,两人倒也相谈甚欢,对于李谨言提出要将这份报纸改名,文老板没什么异议,开分社的事更是举双手赞成,只是提出条件,现在报社里的人都要留用。

    “我知道这些人恐怕都入不了三少爷的眼,但也绝不是一无是处,为人也是信得过的,还请言少爷赏口饭吃。”

    “文老板说哪里话。”李谨言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辞了他们?不只不辞,我还想请文老板多招一些这样的人才,当然人品方面还要多把关,至少不能让洋人的探子混进来。”

    文老板听李谨言这么说,嘿嘿一笑,要多奸诈有多奸诈,“三少爷就放心吧,绝不会让这样的人混进来。”

    “哦?”李谨言见他说得笃定,好奇的问道:“难不成文老板有独门诀窍?”

    “诀窍说不上。”问老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帮人身上都有股味,别人闻不到,我能闻到,保管一个都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甭想再出去。老子给他们点天灯,扒皮抽筋,挖眼睛削鼻子,保管各个舒爽的哭爹喊娘!”

    哑叔拍了一下桌子,眼睛一瞪,意思很明显,在三少爷面前说什么混账话!

    文老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子,“口误,一时口误。再说大哥的鼻子又不是我割的,你生的哪门子气?”

    哑叔握起了拳头,文老板立刻缩脖子了。

    李谨言憋不住乐了,这个文老板还真有意思。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一阵喧哗,哑叔示意李老五出去看看,刚推开门,就见一个伙计从楼下跑了上来:气-喘-嘘嘘的说道:“打起来了,少帅和南满的日本人打起来了!”

    “什么?!”

87第八十六章

    轰轰轰!

    随着几声炮响,十余枚炮弹眨眼间落下,数团黑色的浓烟伴随着人体的残肢腾空而起,爆飞的弹片和沙石成为了驻扎在苏家屯一个日军大队的催命符。

    能够在堑壕战中保护士兵的头盔还没有诞生,日本人仓促应战,挖掘的战壕还不到膝盖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炮弹落下,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炸死炸伤,那些日本兵临死的哀嚎声,成为了扎进其他日本兵心里的一根利刺。

    轰!

    又是一阵炮击,炮弹炸出的弹坑比刚刚足足大了一倍!

    “重炮!”一个军曹大声喊道:”避炮!”

    可是,他们又能避到哪里?

    华夏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最先三轮炮击直接将附近几处可以作为掩护的建筑物夷为平地。日本人只能祈祷下一颗炮弹不要落在自己附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他们不可能撤退,一旦撤退,就是将苏家屯火车站直接交给华夏人,等待他们的将是被军法处置,连国内的家人都可能受到牵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师团大木大队的大队长大木次郎趴在一个弹坑里,小心翼翼的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的独立旅阵地。大木大队不是唯一驻扎在苏家屯的日本军队,还有一个铁道守备大队,可惜大部分人都在炮击中被炸死了,就连铁道守备大队的大队长都没能幸免,华夏人发动的攻击太过突然,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况且,从来都是日本人在华夏人面前耀武扬威,什么时候华夏人竟敢主动攻击帝**人了?

    “卑鄙!”大木恶狠狠的咬着牙,“电报发出去了吗?”

    “是!”趴在一旁的通讯兵满脸烟尘,身上还染着血迹和白色的东西。就在几分钟前,另一个通讯兵在他眼前被炸飞,他很幸运,只是被炸伤了胳膊。

    “太好了!”大木次郎握紧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等到我们的援军赶到,一定要让这些华夏人见识一下,挑衅大日本帝国陆军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轰轰轰!

    炮声不断响起,从七五山炮,七五野炮,到120mm榴弹炮,华夏人就像是在展示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种类的火炮一样,不停的向日本兵藏身的地方倾斜炮火。这种炮击密度,在欧洲强国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在一战中,德军曾在七天时间里向英法联军的阵地砸下了以百万计的炮弹,而在刚刚的十几分钟内,从独立旅炮兵阵地发射出去的炮弹还不到两个基数。简直就是打一炮,喘口气歇一会,再打一炮,再歇一会,不是炮兵们不想摆开架势痛快的打一场,实在是上峰有令,弹药数量有限,省着点用。

    饶是如此,也足够这些日本兵喝一壶的了。

    在独立旅的临时指挥所内,楼少帅正举着望远镜看着日军的防守阵地,却也只能看到一团团黑色的浓烟,连炸飞的残肢断臂都很少见,恐怕那里也没多少活人了。

    “少帅,是不是该发动攻击了?”旅属特务营营长周乾说道:“这么轰下去,对面的日本兵都要被轰成渣渣了,步兵上去只能收拾破烂了。”

    楼少帅放下望远镜,目光扫了过来,周乾立刻脚跟一磕,双膝并拢:“少帅,属下请战!”

    “再等等。”

    “可是……”

    周营长还想争取一下,季副官突然大步走进来,“少帅,鞍山车站的日军动了!”

    “多少?”楼少帅的表情未变,握住望远镜的手却倏地用力。

    “足有一个联队!”季副官语带兴奋的说道:“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中队,赵团长向少帅请示,是不是马上把鞍山站拿下来?”

    楼少帅几步走到桌旁,地图上标注了从宽城子到大连的每一个车站,几个集中驻军点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楼少帅对苏家屯的日军发动攻击,为的是将鞍山火车站的日军都调动起来,趁机攻下鞍山车站,借此将从关北至鞍山一线的铁路从日本人手里抢过来!这就相当于从中间截断了南满铁路,只要独立旅站稳了脚,日本人无论怎么做都是投鼠忌器。就算他们拿出朴茨茅斯合约也照样没用,那是他们和俄国人签的,同华夏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至于在海城的两个日军大队和一个铁路守备大队,楼少帅并不担心,中间还隔着一个汤岗子,等到那里的日军赶到,鞍山火车站早就落进他手里了。就算来了也不要紧,架上两挺机枪,就当是给士兵练枪了。

    马上发动和日军的全面战争并不现实,楼少帅的最终目的,就是像在满洲里对付俄国人时一样,狠狠揍这群矬子一顿,给他放点血,也顺便给他们提个醒,有些主意是不能打的,有些人也是不能动的,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命令,”楼少帅抬起头,“独立旅下属第二十八团立刻向鞍山车站发起攻击,务必在日落前占领车站。”

    “是!”

    “第二十九团配合二十八团,于中途截击增援苏家屯的日军。”

    “是!”

    “下令停止炮击,特务营作为主攻部队,拿下苏家屯火车站!”

    “另外,”楼少帅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滔天的杀意:“不要俘虏,一个不要!”

    “是!”

    季副官和周营长同时一凛,胸中却涌起了一股兴奋与难以抑制的激动。难怪少帅杀鸡动牛刀,一次就动了两个团,看来少帅是铁了心的要给日本人一个教训了。

    独立旅的炮击突然停了,残存的日军已经不到两百人,分散在不同的弹坑内,有胆子大的,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对面看去,下一刻,瞳孔骤然紧缩,一个个穿着浅褐色军装的华夏士兵,排开了散兵线,压低身子朝他们压了过来。

    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却给这些日本兵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就是楼逍的部队?”大木次郎幸运的从炮击中活了下来,但此刻的样子却极其的狼狈,一身军官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眼色,裤子被弹片撕开了一个破洞,幸运的没有受伤,但破的却很不是地方,只要大木动作大一点,百分之百的要春-光-外-泄了。

    “是的!”趴在一旁的山本中队长说道:“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北六省其他军队的不一样。”

    大木次郎点点头,没时间再和山本讨论独立旅和其他北六省军队的不同,立刻下令残余的日军拿起步枪反击。

    现在的日本陆军还很穷,并不是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发动九一八事变抢占了东北,利用北方丰富的资源武装起自己的侵略军。日俄战争刚刚过去几年,日本人虽然赢得了战争,从俄国人手中抢来了南满铁路,损失的元气却依旧没有完全补充回来。

    大木大队因为驻扎在苏家屯,才特许配备了两门七五山炮,也在勉强回击之后被炸成了零碎。

    至于士兵手里的掷弹筒……不说掷弹筒兵都被炸死了,就算没死,难道要用掷弹筒和大炮对战吗?

    哪怕大木次郎祖上曾是旗本武士,他也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现在,他只能期望余下的大日本帝国士兵能够“超水平”发挥,抵挡住几倍于他们的敌人,支撑到援军抵达。

    特务营营长周乾亲自端着一杆德制步枪,带领手下的弟兄们冲锋。在出发前,他就对特务营里的弟兄们说了,是他和少帅主动请战才得到了这次机会。

    “要想人前显贵,光耍嘴皮子没用!咱们当兵的,想要出人头地就得靠战功。战功是什么,懂吗?”周营长把步枪扛在肩膀上,“就是比杀人!谁在战场上杀的敌人多了,谁就是这个!”说着,翘起了一根大拇指,“谁要是听到枪声,见了血就怂了,那就不是个爷们!这些日本矬子在咱们北方这片地界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做了多少孽?别把他们当人,那都是些畜生!畜生是听不懂人话的,往死里揍才会老实!”

    听到周乾的话,所有的士兵都眼睛发红,如果现在有个日本兵站在他们面前,恐怕得被生撕了。

    “少帅可是说了,不要俘虏。”周营长呲出一口白牙,“不过对面剩下的矬子也是有数的,先到先得,后到的,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在这番不伦不类的讲话之后,特务营全体集合,发动了对残余日军的首次进攻。

    啪勾!

    日军年式步枪特有的枪声响起,一个华夏士兵应声而倒,几人卧倒和枪声传来的方向对射,其他人脚步更快的冲向残余的日军。

    就在这时,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刚刚被击中倒地的华夏士兵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晃晃脑袋,低头看看自己受伤的地方,没射中要害,子弹也没留在体内,直接穿透了。

    早就等候在旁的医务兵硬是把那个受伤的士兵给弄下了战场,那个兵哥一路被架着走,一路骂:“你NND日本矬子,老子和你们没完!放开我,不就是一个窟窿吗?堵上,老子还能打枪!”

    在进攻中,接连有几个华夏兵被日军射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兵哥一样幸运,战死的同袍刺激了兵哥们的血性,他们非但没有因为死去的人而停下脚步,反而发出了吼声,一边问候着日本兵上溯十八代所有的亲属,一边冲向了他们。

    猛虎下山!势不可挡!

    枪声渐渐密集起来,狡猾的日军等到华夏兵靠近,才打响了机枪。瞬间又被扫倒了十几个人。

    “手榴弹!”周营长大吼一声,十几枚冒烟的手榴弹同时朝机枪射击的方向扔了过去,轰响之后,机枪顿时哑火。

    周营长骂了一声:“这群败家玩意,用得着这么多吗?给老子冲!”

    兵哥们终于冲到了残余日军的阵地前,三个日本兵立刻站起身,背靠背,举起刺刀,日本步兵的拼刺能力十分有名,在日俄战争中,北极熊就没少吃亏。在他们大吼着冲向同样举着刺刀摆出攻击架势的华夏士兵时,几声枪响,端着刺刀的日本兵低头看看胸前被子弹射出的伤口,瞪大双眼,面孔扭曲,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卑鄙!”便接连倒在了地上。

    “这日本矬子说什么呢?”

    “谁知道?”一个连长举着盒子炮,“甭管了,继续冲!慢点连汤都喝不着了!”

    “冲,杀啊!”

    不到两百的日本兵,却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完全消灭干净,特务营也付出了二十三人战死,三十九人负伤的代价。这个战果和战损,直接证明这些日本兵战斗力和意志力都极强,并不是一群用刀就能砍成两半的大白菜。

    在特务营打扫战场时,遇到还剩一口气的日本兵,不管对方是顽抗还是投降,全都一刀捅死了事。凡是四肢完好身上没明显伤口的,也都要再捅上一刀,还真发现了两个装死的,他们身上的手榴弹已经拧开了盖子,只等更多的华夏士兵靠近就要拉弦。

    几个得到消息从关北城中赶来的记者看到这一幕,脸色都有些发白。其中一个记者咬着嘴唇,“太残忍了!”

    见一个兵哥又举起刺刀要扎死一个日本兵时,他立刻上前阻止,“这才残忍了!你们违反了国际公约!他们不再是战斗人员!”

    兵哥被这个义正言辞的记者弄懵了,这哪冒出来的?

    楼少帅恰好在这时走来,刚刚第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都发来电报,他们已经占领了鞍山车站,并将日军的增援部队堵在了路上,楼少帅下令独立旅第三十团派出一个营,配合其他两个团的行动,对其进行三面夹攻,凡是日军,一个都不许放走!

    那个记者看到楼少帅,立刻大声喊道:“你竟然让手下的士兵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个屠夫!”

    “怎么回事?”季副官皱眉叫来一个士兵,“这谁啊,乱嚷嚷什么?”

    “记者。”被叫来的兵哥明显也看那个叫嚷的记者很不顺眼,他一个同村的弟兄,在刚刚的战斗中被一个日本兵用刺刀捅死了,他现在恨不得生撕了这群日本人,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玩意还和他讲什么公约,屁!日本人杀华夏人时,怎么不见有人讲什么公约?

    楼少帅问明是怎么回事之后,对那个记者说道:“独立旅不要俘虏。”

    “你怎么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楼少帅冷冷的看着他,“日本人可以杀我国人,我为何不能杀他们?”

    “可他们都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

    “那么,你告诉我,”楼少帅的声音越来越冷,“在旅顺被日军屠杀的华夏人,他们有反抗能力吗?他们甚至连士兵都不是!”

    “但……”

    那个记者还想争辩,立刻被同行的另外两个记者拉住了。

    楼少帅明显不想再和他们废话,直接转身大步离开,季副官站在原地,轻蔑的看着那个被同伴拉住却不服气的记者,“你是哪个报社的?”

    “关北日报!”记者大声说道:“我一定会向国人披露这件事的!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屠夫!”

    “关北日报?”季副官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那篇污蔑言少爷草菅人命,不该把车里的炸弹扔出去的报道就是你们写的。”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季副官耸了耸肩膀,“你想报道就随意,记着,别只写少帅,我把也写上。被你这种人叫屠夫,还真是一种光荣。”

    周围的兵哥看着那个记者的神色十分不善,其中一个娃娃脸的一等兵路过时,突然朝他呸了一口,“什么东西!”

    关北城

    楼大帅看着送回的战报,摸了摸光头,忍不住笑骂道:“这混小子,还真和日本人动手了。他手下的两个团什么时候跑去的鞍山,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少帅行事缜密,如此才能瞒过日本人,也才取得这次大胜。”萧有德说道:“已经查明之前刺杀言少爷的幕后主使和主要行动人,大部分都已经抓获,只是其中两个人有些麻烦。”

    “麻烦什么?”楼大帅一皱眉,“是日本人?日本人也照样抓!仗都打了,怕个鸟!”

    “不是日本人。”萧有德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李家人,言少爷的亲戚。”

    楼大帅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直接去找我儿媳妇,实话实说,抓不抓他说的算。”

    “是!”

    此刻的李谨言,正在文老板的报社中,看着报社中人加紧印刷刚写好的报道。

    文老板拿起一张印好的小报,嘴边的胡子抖了抖,小报上全都是关于楼少帅和南满铁路日本人打仗的消息。

    “日本人极端无礼,以追查失踪士兵为借口冲-击独立旅驻地,并开枪打死一名华夏士兵,态度嚣张,用心险恶……”

    “言少爷,”问老板揪了一下胡子,“这没凭没据的,发出去能有人相信吗?”

    李谨言冷笑一声,“反正日本人素行不良,什么事干不出来?”在另一个时空中,日本人在宛平城外不就干过同样的事吗?

    就算战端是楼少帅挑起的,李谨言也要想着法的推到日本人身上。等到大部分人都相信了,日本人就算跪在地上哭,也甭想翻身了。

    这帮矬子没一个好东西,造日本人的谣,李三少表示毫无压力!

88第八十七章

    萧有德找到李谨言时,他正和文老板商量小报发放的事情。

    李谨言提出,印好的小报全部免费发放,损失由他来补。唯一的要求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小报发到更多人的手里。文老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关北城中三教九流的人他认识得多了,就算报社的人手不够,还能找些穷人家的孩子和流民,保准在天黑之前把这些小报全都发完。

    李谨言眼珠子一转,对文老板说道:“别忘了给各国领事馆送几份去。”

    文老板捏了捏嘴边的胡子,嘿嘿笑了两声,“忘不了,您就等着瞧好吧。”

    日本人不是总喜欢造-谣,颠倒黑白吗?

    侵略能被他们说成是共荣,证据确凿的屠杀能被他们说成是污蔑,前两年还在国际上造-谣,说华夏人家家有老鼠,到处有鼠疫。

    李谨言倒要看看,等他们有一天成了谣言的主角,会做出什么反应。想反驳?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李谨言对文老板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份报纸发出去肯定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三少爷放心,我这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文老板冷笑一声,“他们要是敢来,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连一两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知道文老板不是说大话,但出于谨慎考虑,李谨言还是让哑叔派几个手下和文老板一同保护报社的安全。

    刚走出报社大门,李谨言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萧有德。

    “萧先生,你怎么来了?”李谨言并没刻意隐瞒他与人合作办报的事情,何况萧有德是做情报工作的,知道了也不奇怪。

    “言少爷,借一步说话。”

    萧有德神情严肃,明显有事要说。李谨言干脆让他和自己一起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后问道:“什么事?”

    “是关于之前那起炸弹事件。”萧有德说道:“言少爷,您最近回过李家吗?”

    “李家?”李谨言突然想起楼少帅告诉他,李谨丞兄妹和邢五一起躲进日本领事馆的事情,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家有人牵扯进去了?”

    “对,不是牵扯,很可能是主谋。”萧有德看着李谨言,“这事大帅已经知道了,他让我来问言少爷打算怎么办,放还是抓?”

    “牵扯的是谁?”

    “李谨丞和李锦琴。”

    猜测成为了现实,李谨言握紧了拳头,“抓!”

    “好,我现在去安排。”萧有德转身要下车,却被李谨言一把按住,“言少爷?”

    “不用麻烦了。”李谨言的脸色平静,“直接去吧,我和你一起去。”

    话落,让哑叔上车,吩咐司机开车直接去李家。萧有德的手下开着另一辆车紧随其后。

    路旁的商行里,几个一身学生装的女孩子正拿着包装好的雪花膏走出店门,看到从面前驶过的黑车轿车,一个女学生拉了拉身旁的人,“吕茵你看,是不是大帅府的车?”

    “有什么好看的。”吕茵哼了一声,“不过是些吸取民脂民膏的……”

    “吕茵!”女孩子神色一变,“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就是!”其他几个女孩子帮腔道:“之前要不是锦书帮你求情,还不知道会在牢里关到什么时候呢。再说了,就算楼家是军阀,也是爱国的军阀!现在楼少帅正和日本人打仗呢!”

    一个女学生将手里一张小报摊开,“看看吧,这些日本人才是妄图灭亡华夏的罪魁祸首!你还和张建成说什么打倒军阀,要是楼家真被打倒了,咱们就等着当亡国奴吧!”

    吕茵被几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满脸通红,一跺脚,“我说不过你们,你们口齿伶俐,成吧?”

    “这不是我们口齿伶俐,”最先对吕茵说话的女孩子道:“这是因为我们有道理。先生不是说了,真理越辩越明。”

    “好,我错了总行了吧?”吕茵只得举手投降,“说起来,这几天都没见到锦书,她怎么不来上课了?”

    “恐怕也是被家里关起来了吧。”一个女学生叹气道:“不只是锦书,还有几个人也不来了,有的请假,有的直接退学。我家里人也和我说,要是再敢像前几天一样闹,也不许我上学了。”

    “恐怕还说了不能嫁个好人家吧?”

    “哼!”那个女孩子哼了一声,下巴一扬,“我要嫁,就一定要嫁给楼逍那样的人!”

    “人家都结婚了,你想去当个小妾?”

    “谁说要当妾了?他那是包办婚姻!我们要反封建,自由恋爱……”

    “照你这么说,还想把人家的正室赶下堂?“

    “怎么,不行吗?那可是个男人,我哪点比不上了?”

    “要我看,你还真没一点比得上。”

    “什么?”

    “人家能开厂赚钱,你行吗?”

    “我……”

    商行里的两个伙计等她们走出门才低声嘀咕:“女学生都这样?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啪!

    说话的伙计头顶突然挨了一下,捂着脑袋:“谁打我?!”

    “我!”掌柜的站在他身后,对他一瞪眼,“有力气就好好干活,嚼什么舌头。那几个女学生出手阔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当心让人听到你的话给拔了舌头。”

    “掌柜的,我不敢了。”

    “恩。”掌柜的点点头,负手走到柜台后,却也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这都什么人,要是我闺女……啧!“

    大帅府的车停在李府门前,门房见是李谨言,立刻打开大门,“三少爷,您回来了。”

    “恩。”

    李谨言走进前院,见到迎上来的李东,问道:“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李东见三少爷的脸色不善,也不敢多废话,“是老太爷做主带进府的。他们捧着大夫人和四少爷的骨灰跪在大门口,谁看都不像那么回事。”

    听到大夫人和李谨行死了,李谨言的脚步一顿,“怎么没人通知我?”

    “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李东说道:“老太爷说的,就不用去给您添麻烦了。”

    “添麻烦?”李谨言突然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他们已经给我添麻烦了。”

    李东不敢搭言,李谨言接着道:“大少爷和大小姐现在在哪里?”

    “都在西屋。”

    “一直都在?没出去过?”

    “没有。”李东说道:“除了给老太爷和老太太问安,一直都没出去过。倒是有几个学生来府里找过,就是之前大小姐从婆家跑回来,和她搭伴坐火车回关北城的。”

    “恩,我知道了。你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李谨丞和李锦琴我要带走。从今往后李家就当没有这两个人。”

    李东眼见情形不太对,一溜烟的跑去报信了。

    李谨言直接带着萧有德等人去了西屋。

    西屋的下人都是老太爷临时派来的,见到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压根没人想到去通报李谨丞兄妹一声,李谨言招手叫来一个站在门廊下的丫头,“大少爷和大小姐在哪里?”

    “都在书房。”丫头低着头,腿都在发抖,她之前远远的见过三少爷,只觉得长得极好,还曾暗地里羡慕过伺候三少爷的丫头。可如今看他冷着脸的样子,却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书房,是吗?”

    一行人走到书房门前,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李谨言一把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笑着说道:“大哥,大姐,别来无恙?”

    见到李谨言,李谨丞和李锦琴的脸色都是一变。

    “三弟,你怎么来了?”

    “来感谢大哥和大姐之前送我的那份厚礼。”

    “你在说什么,什么厚礼?”李谨丞看着李谨言,力持镇定的说道:“我怎么听不明白?”

    “恩,我想你也会这么说。”李谨言点点头,“不过我今天不是来以理服的。萧先生,动手吧。”

    萧有德早就等着李谨言这句话,一挥手,门外的四个黑衣汉子立刻冲了进来,李谨丞脸色阴沉,手倏地探进怀里,萧有德比他动作更快,一枪打在了他的右臂上,枪响之后,一把左轮手枪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两个汉子立刻上前,就算李谨丞有些身手,到底不是这些练家子的对手。李锦琴平静得有些出乎意料,她既没挣扎也没叫骂,只是对要捆她的汉子说道:”不用绑,我跟你们走。我身上也没枪没刀子。”

    话落,将发髻上的两枚簪子也拔了下来,丢在地上,“这下,连根带尖的都没有了。”

    “李谨言,”李锦琴走到李谨言的面前,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神怨毒,“掉冰窟窿里没淹死你,炸弹也炸不死你,你的命可真大。”

    萧有德立刻示意手下将她抓走,李谨言却抬手阻止了他,低头附在李锦琴的耳边,“李锦琴,李谨言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在被你和李谨行推进冰窟窿里之后就死了。”李谨言的声音愈发低了,在李锦琴的耳边又说了一句话。

    李锦琴的眼睛倏地瞪大,高声叫道:”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李谨言不再看她,“带走吧。”

    李锦琴兀自叫骂,萧有德干脆堵上了她的嘴。李谨丞被绳子绑了起来,胳膊上的伤口也被布条扎了起来,在问话之前他还不能死。

    “李谨丞,”李谨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该和日本人搅合在一起。”

    “不该?”李谨丞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说我不该?我什么都没有了,家业,父亲,前程,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你才是你的真心话?”李谨言看着他,“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是吗?”李谨丞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谨言,“没有你,李家就是我的!没有你,凭我的能力必然大有作为!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接受日本人的条件,为他们办事!你当我真想做个汉奸被人戳脊梁骨吗?你太好运了,有能帮你的家人,我能?只有一群会拖后腿的蠢货!”

    李谨言半晌没有说话。他第一次看清了李谨丞,他永远不会承认错在自己,永远不会反省自己。只会不停的告诉自己,犯错不是他的本意,是旁人逼他的。或许在李谨丞的观念里,他李谨言就该乖乖的被卖掉,老实的给卖掉他的人数钱,然后在没有用处之后一死了事。

    “怎么,无话可说了?”

    “不。”李谨言摇头,“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虚伪无耻到这个地步。

    “萧先生,带走吧。”李谨言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他不肯开口,就去找乔乐山。”

    “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李老太爷住着拐杖,颤巍巍的拦在西屋的院门前,“不许走!”

    “老太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他们?”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畜牲尚且有亲情,你不能对你的堂兄妹斩尽杀绝!”

    “是啊,畜牲尚且有亲情啊。”李谨言笑得愈发讽刺,“可惜,咱们李家倒是专门出一些畜牲不如的东西。”

    萧有德转头看李谨言,见李谨言点头,立刻有两个汉子上前把李老太爷架开。

    “你这个孽障!不孝子!”

    李老太爷朝着李谨言大声呵斥,李谨言也只当没有听到,一路压着李谨丞和李锦琴出了大门,走进车里扬长而去。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更不用说对着李老太爷纠缠了。

    萧有德将李谨丞兄妹带走,李谨言自己回了楼家,没想到楼大帅竟然在客厅里等他。

    “回来了?”

    “恩。”李谨言走到沙发边,“大帅有事和我说?”

    “来,坐下,咱爷俩好好唠唠。”楼大帅一身绸褂,笑得像尊弥勒佛,还亲手拿了个香瓜递给李谨言。

    见到这阵仗,李谨言就知道楼大帅要说的话肯定不简单。

    “孩子,我想和你说,这人呐,太心狠了不成,心太狠容易众叛亲离,一个朋友都没有。心太软也不行,人人都能踩你一脚。”

    李谨言咬了一口香瓜,没说话。

    “今天这事,我本可以不让萧有德告诉你,直接把人抓了,也不用你为难。”楼大帅顿了顿,“要是那样,你愿意吗?”

    李谨言摇头。

    “你是个明白孩子。”楼大帅舒了口气,“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插嘴。今后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去问萧有德,他那里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遣,不用过问我和逍儿。江湖人办事有他们的规矩,手段也无外乎是那几样,有些事情不能只靠他们。”

    “大帅……”

    “你当我不知道你身边那个老头子是什么人?”楼大帅呵呵一笑,“你是楼家人,楼家自然护着你。要不是查清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重义气的汉子,我岂会容他留在你身边?”

    “大帅,我知道了。”李谨言正襟危坐,“我不该瞒着大帅。”

    “我可没那么说。”楼大帅一摆手,“你能想着防备人,我才放心。咱们楼家人行事光明正大,却不能是缺心眼的傻子。这有心眼总比没心眼好。不过以后行事严密些,那个报社的事情逍儿和我说了,还有这个,”楼大帅指着桌子上的小报,“也是你的主意吧?”

    “是。”李谨言说道:“那帮日本人不是东西,就许他们胡说八道,不许我给他们抹两把灰?”

    “哦?”

    “不知道大帅听过一句话没有,谎言说多了,就成了真理。日本人最擅长干这样的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我这还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

    “对。”李谨言点头,“我的打算是,少帅和他们打,我就造他们的谣,不打了,我照样造他们的谣,总之造-谣到底,黑死他们!让世人知道,道理都在咱们这边!”

    楼大帅愣了两秒,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惊动了房间里的楼夫人,出来一看,诧异的问道:“大帅,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老话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楼大帅一边笑,一边说道:“咱家这两个孩子都是蔫坏!”

    “大帅,你这是夸孩子呢?”

    “是啊,这不是夸他们呢。”

    李谨言听得额头滑下三条黑线,原来楼大帅都是这么夸人的。

    隔日,楼少帅的独立旅已经将从关北至鞍山的一段铁路完全掌控在手,被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围困的日军联队也被全歼。

    独立旅的官兵彻底贯彻实行了楼少帅的命令,不要俘虏!

    随后,楼少帅下令庞天逸的第六十一师攻打安奉铁路的连山关,唐玉璜的第五十六师开赴铁岭,在辽东的日本人彻底炸开了锅。

    “楼逍想要做什么?和大日本帝国彻底开战吗?!”

    身在旅顺的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和日本总领事矢田立刻向北六省递交了措辞严厉的抗-议信,信是递出去了,接待他们的展长青也是笑容满面的说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结果等两人回去之后,得到的交代却是楼少帅的一封通电,这封通电几乎是全文照搬了李谨言那张小报上的内容。

    宣称日本人是早有预谋,妄图吞并整个辽东!

    如果说小报还只能是撰稿人的猜测,那楼少帅的这封电报则是坐实了日本人的罪名。有“民四条约”在那里摆着,南满日军隔三差五的挑衅也是事实,就连朱尔典等外国公使都相信了电报上的内容,真以为是日本人想要占领整个辽东,首先出兵,而楼少帅的独立旅是被迫还击,还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至于第五十六师和第六十一师出兵铁岭和连山关的事情,则被看成日本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惹怒了华夏人引来的报复。

    至于那个叫嚷着要揭露楼少帅是屠夫的记者,的确勇气可嘉,从战场上回去之后就洋洋洒洒写了一个长篇报道,其中把楼少帅写成了无血无泪的杀人者,而那些日本兵则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封报道一经刊登,先找他麻烦的竟然不是华夏人,而是一群日本浪人!

    五六个浪人将这个记者围在路边,一通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混账!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怎么可能这么孱弱!一定是你在造-谣!”

    当然,这群浪人最后被巡警给抓了起来,而那个记者鼻青脸肿的躺在路边,朝警察叫着要严惩打人者。

    警察却蹲在他跟前,笑眯眯的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啊,可人家是日本人啊,不归咱们管啊,你要想讨回公道,得去日本领事馆。”

    “这是不作为!无用的政府!我一定要揭露这个**的政府!”

    “得了,”警察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吧。还揭露,你再舔日本人脚趾头,不也照样被揍一顿吗?”

    记者这才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蔑视和冷意,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声喊道:“这人就是在报纸上污蔑少帅的那个王八犊子!”

    “就是他?!”

    “呸!什么玩意!”

    “丧良心的,活该被揍成个王八!”

89第八十八章

    九月二十五日,北六省第五十六师攻占虎石台,新台子,逼近铁岭。铁岭驻扎有日军的两个大队,但对此刻兵强马壮的第五十六师来说,这两个大队不过是一盘即将摆上餐桌的菜而已。

    攻打连山关的第六十一师中途遇上了一些麻烦,由于不熟悉地形,准备的骡马不足,炮兵营落后了大部队半天的路程。好在驻守连山关的只有第五师团的一个中队和一个不满员的铁道守备大队,加上当地百姓长期遭受日军和”二鬼子”的欺压,主动为第六十一师通风报信,第六十一师几乎没用太大的代价就攻下了连山关。庞天逸当即给楼少帅发电报,是就地驻防还是继续向凤城方向挺进。

    楼少帅接到庞天逸的电报时,唐玉璜的第五十六师已经攻下了铁岭火车站。

    “少帅,怎么回电?”季副官站在楼少帅面前,语气难掩激动。

    “回电,”楼少帅放下电报,“暂时驻防,清理残余日军,收缴日本侨民财产。”

    “可是,少帅,最近有一些不利于您的言论,还要……”

    “照我说的做。”

    “是!”

    北六省军队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占领了南满铁路关北到鞍山一段,彻底清除了日军势力,生活在附近的日本侨民都被驱赶向海城方向,随苫有一套衣服,其余都被收缴。损失最惨重的是在鞍山投资开矿的日本商人,楼少帅只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就永远“留下”。

    对这些日本人来说,比起钱,还是命更重要。

    自此,鞍山铁矿彻底收归华夏所有。只要楼少帅的独立旅在这里,日本人就别想再肆无忌惮的利用南满铁路将大量的矿石,木材和粮食从东北运送到朝鲜,再运回日本国内!

    日本人提出了抗-议,楼少帅却压根不理他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连唐玉璜和庞天逸也纷纷效仿,比起那些日本人曾经对华夏老百姓干的,他们已经够仁慈了。

    可惜国内的一些报纸却对此举大加诟病,明言:”华夏本为礼仪之邦,此等强盗行径,怎为正义之师所为?”

    李谨言看着这些“义正言辞”的报道,气得直咬牙。

    “这些人脖子上长的肯定不是脑袋,是葫芦!还是空心葫芦!”

    送茶进来的丫头听到李谨言的话,忍不住乐了,李谨言看着她,“很好笑?”

    丫头连忙摇头,李谨言挥挥手,示意丫头下去。他现在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人的军队在前面打生打死,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吃饱撑了在报纸上发这些言论!那些日本人是什么好东西?从日本国内迁到华夏的日本人,除了商人和一些技术工人,大多是两手空空,不是乞丐就是流氓和浪人!

    这些人的房子和财产都是哪里来的?都是从华夏人手里抢的!

    他们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战争是国家行为,平民本该是无辜的,但李谨言从不认为日本人是无辜的!另一个时空中,日军攻占南京之后,日本国内可是举国欢腾!

    如今,这些在报纸上大放厥词的“文人”,不同情自己被欺凌的同胞,反倒去同情这些欺凌自己同胞的日本人?!有同情心不是坏事,但也要给对地方!去同情一些不做人事的畜生,值得吗?

    李谨言宁可他们是汉奸,可事实往往是,汉奸只是其中少部分,大部分说出这些话的,都是不折不扣的“华夏人”!

    “不行!”李谨言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他得做点什么,不能让这些搅屎棍再蹦跶下去了!

    拿起叫嚣地最欢的一份报纸,看着刊头,关北日报?

    李三少眯起了眼睛,好,就拿你开刀!

    文老板正在和报社里的人开会,之前那份李谨言主持印刷和发放的小报反响很不错,文老板打算再接再厉,让已经改名为“时事要闻”的报纸,彻底在关北乃至北六省打响名头。

    “三少爷可是说了,要在华夏开遍分社,让全华夏人都读到咱们的报纸。到时,在座诸位可都是‘开国’功臣!”

    报社里的员工或多或少都受过文老板的恩惠,对文老板的话不会有任何怀疑。

    “那么,接下来……”

    话说到一半,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三少爷?”

    “文老板,诸位,打扰了。”李谨言走进会议室,扫视一周,神情严肃的说道:“我有件事要请大家帮忙!”

    “三少爷,您有事尽管说。”

    “好。”李谨言将手里的关北日本拍在桌子上,“整垮它!”

    众人面面相觑,“三少爷,您不是和我们逗闷子吧?”

    “不是。”

    “关北日报可是大报。”一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说道:“据说是日本人办的。”

    “我不管这些。”李谨言说道:“我只问诸位一句话,这个忙,大家帮不帮?”

    “帮,自然要帮。”文老板立刻说道:“大家可别忘了,我刚才说了什么。想做大事就得挑硬茬子下嘴!日本人怎么了?不一样被少帅揍得屁滚尿流?谁要没胆子,就趁早卷铺盖走人”

    众人互相看看,他们可是为三少爷办事,也是要干大事的,眼前不就是个好机会?

    见无人出言反对,李谨言便将大致的想法说了出来,之后询问众人,“怎么样?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摇头,文老板啧舌:“这么一搞,恐怕关北日报的报社都得让人给砸了!”

    李谨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敢自己往枪口上撞,黑不死你!

    连夜印刷好的报纸在第一时间就发了出去,依旧是免费派发,李谨言这次没让文老板往领事馆送,而是专门派人守在关门中学和北方大学等几所学校的大门口,包括学生,教师,连校工都是人手一份。

    “三少爷,接下来怎么办?”

    “等。”

    “等?”

    “对。”李谨言三口两口的吃完了包子,擦擦手,现在的东西可真实惠,拳头大的肉包子,两个就顶饱,“文老板,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记着,明天的报纸继续刊登关北日报的事情,我不管你的报道怎么写,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关北城的人知道,这家报社是日本人办的,里面的人都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没一个好人!只要是脏水就往他们身上泼,白的也要给他染成黑的!”

    “您就放心吧。”

    离开报社,李谨言直接去找了萧有德。

    “言少爷,您是说要派人去关北日报的报社外边守着?”

    “恩。”李谨言点点头,“另外派人通知警察局的赵局长加强巡逻,最近城里可能要出事,还有,这样……”

    李谨言示意萧有德靠近点,对他低声说了一番话,萧有德点点头,“您放心,这档子事兄弟们都是做熟了的。”

    “你办事我放心。”李谨言揉了揉额角,“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没问出什么。”萧有德摇头:“他们都是刚加入情报部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弃子。倒是去找李锦琴的几个学生有些可疑。”

    “怎么说?”

    “我也只是怀疑。”萧有德说道:“在没掌握切实的证据前不好下结论,我已经派人去跟着那几个学生了,一有情况会立刻回报。”

    “我知道了。”

    李谨言没再多问,谁都有底线,李谨丞和李锦琴触到了他的底线,无论他们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改变不了他们做汉奸的事实!

    这样的人,不能留。

    回到楼家,李谨言恰巧遇上了来给楼夫人看诊的刘大夫。

    楼夫人的月份越来越大,身体的情况也越发让人担忧,楼大帅现在几乎整天呆在家里,除非必要的政务,都推给手下人去做,就连在前边打仗的楼少帅,都差点被楼大帅抓了壮丁。

    “刘大夫,娘还好吧?”

    “无大碍。”刘大夫仔细看了看李谨言,说道:“倒是言少爷气色不太好。”

    “我没事,就是一夜没睡。”李谨言摆摆手,“等下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是注意一些好。”刘大夫示意李谨言伸手,李谨言知道刘大夫是好心,只得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腕。

    刘大夫两指搭在李谨言的腕上,过了一会才收回手,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养身的,每三天一粒,温水吞服。多吃些谷物,多休息。”

    “我身体挺好的,不用吃药吧。”李谨言对中药和药丸什么的,当真是没办法。当初被二夫人和枝儿灌下的那碗苦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要因为年轻就不在意。”刘大夫的神色变得严肃,“你以前生过一场大病又失于调养,身体已经有些亏损。若再不注意恐怕会影响寿数。”

    “有这么严重吗?”

    “有。”

    李谨言还想说话,楼夫人被丫头扶着从房间出来,听到刘大夫的话,当即说道:“言儿听话。刘大夫,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都告诉我,就算是压着他,我也得让他把身体养好了。”

    “有夫人这句话,老朽自当尽心。”

    李谨言看着刘大夫重新坐下,拿起毛笔龙飞凤舞的写起来,嘴里忍不住的开始发苦。

    早知道,他到工厂去转一圈再回来,这下倒好……

    楼夫人自然明白李谨言在想什么,当天就将刘大夫的话告诉了楼大帅,楼大帅摸摸光头,直接给已经到了鞍山的楼少帅发去一封电报。

    楼少帅看到电报,二话没说,当即回电,电报上破天荒的写了八个字:吃药,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李谨言嘴角直抽,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三少当真很想威武不能屈的,奈何楼少帅实在太威武了,不屈不行啊……

    皱着眉头喝完了一碗苦药,又猛灌了一大口水,勉强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哑叔走进来,将一张纸条交给了李谨言,李谨言看完之后,顿时一拍巴掌,成了!

    连日以来,在文老板等人不遗余力的抹黑之下,关北日报的名声已经是臭不可闻,报社里的人也成了汉奸的代名词。

    事实上也没冤枉了他们,这家报社的主编和大部分记者都和日本人往来密切,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一些亲日的言论。反倒是那个在报纸上说楼少帅是屠夫的记者和日本人没有太多的牵扯。饶是如此,他的言行却更显得可恶。

    不是汉奸,不为日本人办事,却如此污蔑为国而战的华夏军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他现在几乎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被人揍。日本人揍完了华夏人揍,华夏人揍完了日本人接着揍,门牙被揍掉了四颗,脸肿得连他家人都认不出来。不得不辞了报社的工作躲在家里。

    就算自诩正义之士,挨揍也是会疼的。阴差阳串下,倒是让他躲过了一劫。

    九月二十六日,关北日报报社被人在大门上写了卖国贼三个大字。

    九月二十八日,关北日报主编被人套上麻袋拖进小巷打断了一条腿。

    九月二十九日,关北日报的记者在采访中途被人扔的臭鸡蛋砸伤了一只眼睛。

    就算如此,关北日报依旧死不悔改,继续在报纸上发表污蔑北六省军队,同情日本人的言论,甚至暗示给他们扣上汉奸帽子的报道很可能同楼家有关系,妄图以此来转移民众的视线,歪曲事实。

    “这是打压言论自由!独——裁,封建的军阀!我们是崇尚自由与真实的新闻人士,绝对不会向这样的恶势力屈服!”

    此番言论竟然得到了某些人的同情,质疑楼家是否真的是幕后黑手。

    可惜,李谨言不会给这群汉奸翻身的机会。

    十月一日,关北中学和北方大学等四十多名学生,聚集在关北日报的报社门前,高举着标-语示——威!

    学生们高喊着要严惩汉奸卖国贼,一个穿着关北大学校服的男学生,在路边捡起一块石头,从围墙外扔进了报社,大喊道:“这些甘心为日本人走狗的卖国贼,汉奸,必须得到严惩!我们的军人在前方流血,他们却在后方妖言惑众,造-谣生事!大家说,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

    “严惩汉奸!”

    学生们的愤怒感染了路过的人,很多人问清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加入了示——威的人群,人越聚越多,场面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

    街对面的一条巷子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谨言摇下车窗,对萧有德说道:“动手吧,那个主编只是幌子,副主编才是真正在为日本人做事的。让赵局长带警察过来,控制一下场面,报社砸了就砸了,最好不要出人命。”

    “您放心,”萧有德说道:“凡是和日本人没有瓜葛的,现在都不在报社里,里面的可没一个干净的,就算是被打死也不冤。”

    “我不是担心他们。”李谨言摇摇头,“我是担心那些学生,还有,去查查那个领头的男学生,没问题的话,我想见他一面。”

    “是。”

    混乱的场面引来了其他几家报社的记者。在拍照之后,立刻拿出纸笔当场撰写报道。他们手里的笔就是战斗的枪,他们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世人,纵然有数典忘祖,为侵略者张目的无耻之徒,同样也有为了正义,为了民众,为了华夏敢于说真话的人!

    最终,愤怒的学生砸开了报社的大门,萧有德的手下已经将报社副主编提前抓走,他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被打死了。

    学生们冲进报社之后,警察也随后赶到,吹响了哨子,很快控制住了局面。

    整间报社都被砸得一塌糊涂,印报的纸张和油墨洒了一地,桌椅板凳也无一幸免。报社里的人大多从后门和窗口逃走,没有闹出人命。

    李谨言得到报告后松了一口气。他果然不是搞阴谋的料,从刚开始他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事情闹大无法收拾。

    “言少爷,您放心,出不了大乱子。”萧有德说道。

    李谨言点点头。

    这件事当天就见了报,有了关北日报的前车之鉴,之前那些让李谨言气得咬牙的人这次都没敢冒头,关北的各家报纸都对此次事件进行了报道,大部分都站在学生一边,也有少数认为年轻人血气方刚,手段有些激烈,却无一家为关北日报说话。看完全部报纸,李谨言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随后副官送来的一份电报,让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少帅发来的?”

    副官点点头。

    “写了什么?”该不会因为他闹出的这件事生气吧?

    “您自己看吧。”

    李谨言接过电报展开,整张电报上只有四个字:记得吃药。

    李谨言:“……”

90第八十九章

    十月五日,关北火车站

    李谨言走进站台,两个身着黑色短打的汉子跟在他的身后,另有数名不起眼的男人分散在人群中,时刻注意他身旁的情况。

    自从李谨言在街上被人扔了炸弹,身旁的护卫就没再少于四人。楼少帅安排了一个班专门负责他的安全,其中就有李谨言熟悉的那个有鞑靼血统的兵哥。他现在已经升任班长,手下带着十一个大兵,见到李谨言依旧是笑出一口白牙,满嘴跑火车,说起话来就没完。

    对于楼少帅的这番举动,说李谨言不感动是假的。当然,如果楼少帅不是每天一封电报催着他吃药,那就更好了。

    李谨言是到车站来接人的,由于楼少帅和日本人打仗,从河北到关北的铁路也一度停运,宋老板和顾老板不得不推迟北上的时间。等到战事稍缓才最终确定行程。为确保万无一失,李谨言特地给楼少帅发了一封电报,询问他这两天是否要和日本人动手。电报发出去,李谨言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妥,这不是刺探军情吗?万一情报泄露,可就要出大事了!

    为了补救,李谨言连忙又发了一封电报,电报上说,无论动手还是不动手,都不要告诉他!

    楼少帅的回电很快,电报上依旧是四个字:记得吃药。

    看到这封电报,李谨言半晌没说出话来,话说这封电报当真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事实上,李三少的确想多了。

    从楼大帅的电报中得知刘大夫的一番话之后,楼少帅就给季副官下令,每天一封电报,督促李谨言吃药。

    想到楼少帅当时说话的样子,季副官就为李谨言捏了一把冷汗,或许言少爷该祈祷这场战争打的时间更长一些……

    北六省的军队截断了南满铁路,又在安奉铁路上扎下了钉子,完全阻断了通往大连和朝鲜的铁路线。日本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增兵救援,要么服软。

    宽城子驻扎了日军一个联队,联队长小岛发回旅顺的电报中声称,若不给他调派援军,他很难守住宽城子。

    身在旅顺的大岛义昌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即便是在华夏生活了几十年的“华夏通”,也从没想过战争会爆发得如此突然。楼盛丰这个人已经够他们头疼了,楼逍更是不按牌理出牌,他们本以为将刺杀事件栽赃到南方政府身上,可以轻易挑起华夏的内乱,坐收渔翁之利,这种手段之前就被用过,而且效果很不错。但是这一次,他们选错了对象,也错估了北六省情报人员的能力。

    在查明动手的是谁之后,这场战争就成为了必然。无论是楼盛丰还是楼逍,都对日本人忍得够久了。

    “阁下,要不要向朝鲜总督发电报,请求派遣援军?”

    第五师团的师团长大谷喜九藏和大岛义昌一样脸色阴沉,眉头深锁,参谋的建议他们都曾经想过,可是朝鲜通往华夏的唯一一条铁路,安奉铁路被华夏军队阻断了,北六省的一个师不久前刚攻下连山关,随时可能进攻凤城。一旦驻朝日军出兵增援,必然会受到这个师的阻拦。

    现在的大谷师团长和大岛都督都不再狂妄的认为大日本帝**队可以轻易击败华夏军队。事实上,第五师团,这个曾经参加过日清战争,攻陷平壤,并在日俄战争中表现突出。在日后被称为“钢军”的日本陆军老牌劲旅,已经被楼少帅揍得满头包了。

    从旅顺发回日本国内的电报大多经过修饰,写得还算好听,但是再好的措辞也掩盖不了他们接连被华夏军队打败的事实。

    现在,一个问题摆在了日本人的面前,是和华夏人死战到底,还是主动要求和谈?

    继续打下去,他们未必不能赢,甚至赢面更大。毕竟楼盛丰只是个地方军阀,而且华夏几乎没有海军。可是,在这期间,庞大的军费开支就可能先一步拖垮日本!而且日本陆军和海军向来不和,若是陆军向海军求援,不知道会被嘲笑成什么样子。

    和谈的话,无论谈判结果如何,代表军方势力的桂太郎内阁都将倒台。而且,按照楼盛丰和楼逍的性格,他们很难从谈判桌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那么,打还是和?

    相比起日本人的举棋不定,北六省上下则显得轻松许多,无论如何,华夏的军人都打出了自己的威风,先是俄罗斯,又是日本,在连篇累牍的报道之下,楼少帅几乎成了所有热血青年心中的当代军神,甚至有人翻出了之前纽约时报的那份报道,指着报纸说,连洋鬼子都佩服咱们少帅!

    一些年轻的女学生更是将亲手写下的书信送到了大帅府,当然,没人大胆到直接写上自己的名字,信封上的署名,一看就是化名或者是笔名。李谨言拿起一个署名芳草的信封,暗道,这还没有新文化运动,青年们就已经如此进步了吗?

    当然,打死李三少也不承认他是有些吃味,至于是吃谁的味……佛曰,不可说。

    自从被刘大夫诊断出他的身体受了亏损,还“危言耸听”的说,可能会影响寿数,李谨言在楼家就成了珍惜保护动物,吃饭喝药都有人盯着。二夫人得到消息之后,更是将李谨言叫去狠狠骂了一顿,骂完了,眼泪扑簌簌的掉,只道李二老爷走得早,难道李谨言还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娘,您年轻得很,哪里有白头发?”

    二夫人气得拍了李谨言好几下,到底心疼儿子没用力气,可红着的眼眶,眼角未干的泪,却让李谨言的鼻子也有些发酸。连忙再三保证,他一定好好吃药。

    二夫人满意了。

    除了每天捏着鼻子喝药,李三少的工作时间也被严格限制,楼夫人更是明言,李谨言每天在外的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时辰,其他时间都要在家好好养着,直到养好身体,刘大夫说无碍为止。这次能亲自来火车站接人,也是李谨言好说歹说,就差赌咒发誓才争取来的。

    “顾老板远道而来,我亲自去接,才能表现出诚意。”

    顾家的事情楼夫人也知道一些,也不再拦他,只是亲眼见他吃过了药才放人。

    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驶进站台,接站的人群变得拥挤起来,李谨言马上让身后的兵哥举起了牌子。

    宋老板刚下火车,远远就见到一块大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再仔细看看,站在牌子边的正是李谨言,不由转头对身旁人笑道:“顾兄,李三少行事一向出人预料,你瞧,有意思吧?”

    顾惟荣点点头,他从宋老板口中听到过不少和李谨言有关的事情,即便知道李谨言的年龄,看到本人还是忍不住吃惊,这未免太年轻了点。

    李谨言见到朝自己走来的宋老板和顾惟荣,立刻笑着拱手道:“宋老板,久违了,这位就是顾老板吧?”

    自从接到孙清泉转交的那封信之后,李谨言一直对顾家人很好奇,顾惟荣年近四旬,相貌普通,身材中等,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有一股儒雅之气,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感。

    儒商。

    李谨言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再看顾老板,更觉得贴切。

    站台不是说话的地方,寒暄几句之后,几人上了楼家的车子。

    接下来的几天,李谨言和顾老板就合作事宜进行了商谈。顾家希望能从李谨言手中购买配方,李谨言却压根不打算和他们要钱,就连分红也不打算要了。两人差点因此争论起来,最终还是宋老板建议,仿照天津造胰厂的先例,李谨言以配方入股,年底分红。

    顾惟荣没有异议,李谨言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分文不要的确不太妥当,便没有再争辩。

    最终,李谨言和顾老板签订合同,李谨言以配方入股,每年分得顾家皂厂一分的红利,期限十年。考虑到宋老板的情况,李谨言提出和他重新签订合同,将红利的分配年限也缩短为十年。这期间,李谨言每提供给两人一种配方,红利的分配年限都定为十年。十年之后,皂厂盈利李谨言再不要一分。

    “李三少是个实诚人。”宋老板笑道:“顾兄的想法想必和我一样。”

    顾惟荣点点头,“商人当以诚为本。”他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湖州口音,却不会让李谨言听不懂。

    谈妥了生意,顾老板提出到家化厂去看一看。李谨言没有拒绝,只是告诉顾老板,家化厂附近正在施工,可能会有些乱。

    “施工?”

    “对。”李谨言点头道:“我打算在关北城外建一座轻工业区,前期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现在正招募人手平整土地,铺设道路。”

    孟波和孟涛兄弟都是实干型的人才,既然答应了李谨言帮忙,就用上了全部力气。在亲自察看了李谨言打算建造工业区的区域之后,他们开始着手对整片工业区进行了规划。

    虽然看不懂他们画在纸上的条条杠杠,也听不懂一些专业术语,不过既然请了他们,李谨言就没打算对他们指手画脚。孟波和孟涛逐渐了解了李谨言的脾气,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干脆又画了一张工业区建成后的图纸交给李谨言。虽然厂房不一定要按照图纸上来建造,但整片工业区的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考虑到工业区建设过程中的招工等问题,李谨言亲自去把在家“养伤”的沈泽平老爷子请了出来。李谨言本想自己负责这件事,奈何刚一开口就被打了回票。楼夫人直接告诉他,每天这么忙,坚决不行!

    考虑再三,李谨言只得去请沈老先生出山,有他在,压得住场面,各方关系也好疏通,更兼沈和端同李锦书已经定了亲,请沈泽平主持工业区的建造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大帅府的车子停在了家化厂门口,陆经理和李三老爷同时迎了出来,李谨言安排陆怀德带顾老板和宋老板进厂里参观,至于宋老板想要看一看生产雪花膏和口红的车间,李谨言也没有拒绝,钱不是一个人能赚得完的,如果宋老板真打算生产雪花膏和口红,李谨言也举双手赞成,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华夏生产这种产品的工厂多了,才能进一步占领市场,仅凭他手里的工厂,短时间内,不说国外,连国内市场都没办法做成太大的规模。

    美国洋行的约翰为金属管口红申请的专利保护期限只有五年。一开始美国专利局只打算批准三年,而且见专利的发明人竟然是个华夏人,曾考虑过不批准这份专利,还是约翰多方走动,想了诸多办法,甚至给李谨言起了一个英文名字,才将专利申请下来。对于这种情况,李谨言气愤却也十分无奈,现在的华夏还很落后,在欧美强国的眼中只算三流国家,别说制定游戏规则,连参与到游戏中的资格和机会都少之又少。

    美国号称自由民主,却堂而皇之的将排华法案写进了宪法,并且在半个世纪之后仍没有废除。

    李谨言知道,只有国家强大了,才不会有人在公园的门口挂上一个“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也不会有国家胆敢将对华人的歧视写进法律。

    拿着约翰申请下来的那份专利文件,看着上面的名字,李谨言狠狠的磨牙,等着,等到有一天……

    宋老板和顾老板在关北只呆了五天时间,两个老板都是大忙人,李谨言也没多做挽留,只是在两人离开之前,对他们说道:“等工业区建成,希望两位能到关北来投资建厂。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

    送走了宋老板和顾老板,李谨言依旧每天在工厂和新建的工业区中奔忙,建造工业区需要大量的人手,关北城内外的闲散劳动力和流民几乎全都被召集到工地上干活,工钱按天发,每天还免费提供一顿午饭,一人两个杂粮馒头,大碗的炖菜,菜汤上飘着油星,运气好的,还能吃到一两块大肥肉。

    李谨言在巡视工地时,还见到了一些光着膀子的白种人,询问了沈泽平才知道,他们大多是察哈尔过来的,一些是有鞑靼血统的蒙古人,还有一些是俄罗斯人。关北城外有活干,工钱丰厚还能免费吃饭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再加上李谨言特地在报纸上刊登的招工启事,不断有人涌入了关北。

    “身份都可靠吗?”李谨言皱着眉头说道:”要不要让伊万他们过来看看?”

    “言少爷放心。”沈泽平笑着说道:“他们不是俄国人的探子,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人,我特地派人看着,出不了事。况且他们干起活来格外卖力,一个能顶两个。”

    “恩。”既然沈泽平这么说,李谨言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前些天还有日本人想到工地来找事情做。”

    “日本人?”

    “对。”沈泽平说道:“有直接找上门,还有混在流民里的,我一个都没收。”

    “您做得对。”哪怕这些日本人真是来找活干的,李谨言也不愿意冒险。不过,这也给李谨言提了个醒,日本人自己混不进来,会不会有被日本人收买的华夏人?

    “这事不用担心。”沈泽平虽然笑着,眼中却闪过一抹冷光,“都有人看着呢,真有那样的,我一定让他知道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李谨言搓搓胳膊,这沈老先生当真是军旅出身,够狠!看来,当初在西药厂为难自己时,这老先生连两分力气都没出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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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介绍:
一朝醒来,穿成高富帅,李谨言双手叉腰,仰天长啸,老子终于翻身了! 可惜高富帅上头还压着帅二代,新鲜出炉的李家三少,因为神棍一句批语,即将成为楼少帅的第四任“夫人”。前面三任,已经被鼎鼎大名的少帅“克”死了。 李三少傻眼了。 Ps:本文纯属虚构,和任何历史上的人物无关,或有涉及相关历史事件,也请勿对号入座。 如遇到章节不能显示,可以将地址前的“www”改成“my”或者任意三个字母谨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