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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自远方     谨言txt下载     谨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6第一百六十五章

    砰!

    枪声响了,迥异于马枪,而是镀莫辛纳甘步枪特有的枪声。子弹擦着楼少帅的脸颊而过,马队中的几人立刻循着子弹飞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其他人护卫在楼少帅四周,挡开陷入混乱的人群。

    趁众人的注意力被枪声吸引,一名记者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颗香瓜式手榴弹,没等他拉开保险,两枚子弹已经击中了他,一枚直接打爆了他的脑袋,手榴弹从他的手里滚落在地。

    “保护少帅!”

    “少帅,危险!”

    楼逍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骑兵,视线扫过死去的记者和从他手中滚落的手榴弹,“英国货?”

    一个兵哥旋即下马,捡起地上的手榴弹,“是英制米尔斯手榴弹。”

    俄国的步枪,英国的手榴弹,记者,华夏人……或许,不是华夏人?

    几个男人混在人群中想要趁乱离开,不想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肩膀,腰间也抵上了手枪。

    “千辛万苦的来到关北,不如留下多做几天客。”

    被抢抵着的男人顿时色变。

    之前去追枪手的兵哥们也回来了,一个兵哥手里拿着一杆镀步枪。

    “少帅,人跑了,只留下这杆枪。”

    “跑不了。”

    楼少帅敲了一下马鞭,这里,可是关北!

    警察局赵局长得到消息,气得再次骂娘,先是刺杀言少,这次竟然直接找上了少帅!TNND,要是被他知道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绝对扒皮抽筋,活撕了!

    旅馆的老板夫妻也是又气又急,只希望这事千万别牵扯上自己。刺杀少帅,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旅馆伙计看着被一连串变故惊呆的几个记者,狠狠的啐了一口。

    警察赶到时,几个兵哥正下马维持秩序,围在四周的人,不少都红着眼睛,像是要生吃了地上几个记者的样子。楼少帅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枚还没打开保险的手榴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赵局长上前几步:“少帅!”

    “这里交给你,这几个人我带走。”楼少帅一拉缰绳,“稍后萧有德会去警局。”

    “是!”

    几个记者早没了之前的气焰,神情也变得恐慌。他们自诩“正义”,为了言论自由敢于对抗强权,却不代表他们是白痴!之前仗着在外国报社工作的记者身份,以为楼逍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们的同事,和他们一同前来关北的一名记者竟然试图刺杀楼逍!

    楼逍手握北六省,楼盛丰更是华夏的大总统,被牵扯进这起刺杀事件,他们想要保住命恐怕都困难!

    “不,我是无辜的!”一名上海泰晤士报的记者突然大声叫嚷了起来,“我是法国公民,你们不能抓我!”

    法国公民?

    楼少帅连头也没回,摆明不会理他。抓着这名记者的兵哥嘿嘿一笑,“我怎么瞅着你是个华夏人?就算法国公民又如何?老子还没扒过法国佬的皮,正好用你来练练手。”

    扒皮?!

    记者挣扎得更厉害了,兵哥不耐烦了,一记手刀劈在他的颈后,世界安静了。

    回到大帅府,楼少帅刚走进客厅,李谨言就迎了上来,“少帅,我听说……”

    “没事。”楼逍回头让副官去叫萧有德,拉着李谨言大步走到沙发旁坐下,马鞭扔到茶几上,“几个跳梁小丑。”

    “真的?”李谨言还是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着楼少帅。

    “真的。”楼逍任由李谨言拉着自己上看下看,一只手按住李谨言肩膀,俯身靠近,“担心我?”

    “当然!”李谨言很想翻个白眼,再说句废话。话到嘴边还是明智的咽了回去,之前在剧院一时口快,被楼少帅折腾一夜,一连三天腰都是酸的,这样的“亏”吃过几次,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

    “少帅,能确定是谁做的吗?”

    李谨言的话音刚落,副官就带着萧有德走了进来,两人是在路上遇到的。

    “少帅,属下失职!”

    萧有德站定就开口请罪。

    楼少帅没在这件事上计较,而是下令萧有德尽快查明这起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有九成可能不是一拨人。”萧有德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情报局今天抓了五个,确定和邢五是一个路数的,都是满清那群复辟党。至于那几个记者,属下一定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不过少帅,万一他们其中真有外国……”

    “这里是关北。”

    楼逍的声音发冷,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萧有德生生打了个激灵。

    “属下明白了。”

    自始至终,李谨言都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等到萧有德离开,他才蹙着眉头开口问道;“少帅,这件事和英国人有关吗?”

    虽说上海泰晤士报是英国人办的报纸,参与刺杀的人也的确是在这家报社工作,但到底是不是和约翰牛有关,还真不好确定,毕竟证据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

    “不确定。”楼逍握住李谨言的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和英国人有关,也好。”

    什么叫和英国人有关也好?

    李谨言猜不透楼少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不猜了,反正等到真相大白,他总会知道楼少帅想做什么。

    “少帅,萧先生忙不过来,可以请哑叔帮忙。”

    “恩。”楼少帅没有拒绝,“确认枪手的身份,应该需要他帮忙。”

    “不是说没抓到?”

    “抓到了。”带着枪茧的指腹擦过李谨言的手背,摩挲着他的手腕,“只要我想,没有抓不到的。”

    李三少:“……”

    他们是在谈杀手的事,对吧?

    眼前这也是楼少帅,没错吧?

    可他怎么总觉得,无论是话题还是楼少帅,都有点不“正经”?

    楼大总统和楼夫人当天就得知了楼少帅遇刺的事。

    楼大总统脸色阴沉,楼夫人则是担忧得接连给关北发了三封电报,得知楼少帅确实毫发无损,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她很想亲自回关北一趟,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给儿子添乱。

    “大总统,这件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不必夫人说,我也没打算把这事揭过去。”楼大总统和楼夫人一样,不只着急,更加恼火,先是他儿媳妇,紧接着又是他儿子,当他楼盛丰死了吗?!

    展长青和白宝琦几乎是前后脚抵达大帅府。白家,展家,两个家族的富贵荣辱都紧系楼家,敢动楼逍,分明就是和三家为敌!

    “大总统,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逍儿的电报里也只简单说了两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件事内里绝不简单。”

    “难道真是那些洋人在背后动手脚?”

    “八——九不离十。”楼大总统扯了扯领口,“只是到底都有谁牵扯在内,现在还不好说。”

    两个连襟一个大舅哥在书房里议事,展夫人,白夫人和楼夫人在内室说话。坐在在地毯上摆弄九连环的楼二少见着白夫人和展夫人,不用楼夫人提醒,张嘴就叫人:“大舅母,二姨。”

    “哎!”

    两周岁的楼二少长得就像观音座下的童子,格外的讨人喜欢。

    白夫人喜欢得将他抱起来,亲了一口,“睿儿可真讨人喜欢。”

    “可不是。”展夫人也拿起一旁的玩具逗他,“见人就笑,让人不喜欢也难。”

    实际上,楼二少绝对不像展夫人说的那样见人就笑,至少见着楼大总统和楼少帅,二少就从来不笑……

    白夫人让楼二少坐在自己怀里,看向坐在一旁的楼夫人,开口问道:“清枚,逍儿那边没事吧?”

    “恩。”楼夫人示意房间里的丫头先下去,连楼二少的奶娘也退了出去,“一切都还好。不过大总统说这事恐怕牵扯不小。”

    白夫人和展夫人互看一眼,她们的政治嗅觉并不比楼夫人少,楼夫人一开口,便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莫不是南边?”

    “应该不是。”楼夫人摇头,“怕是和大总统那次一样。”

    “日本人?”白夫人迟疑了一下,“可我听说,那几个记者是在英国人的报社里工作的,里面好像还有个法国人。”

    “这事短时间也掰扯不清。”楼夫人把楼二少从白夫人的怀里抱过来,垂下眼眸,不管是谁,这事都没轻易揭过的道理!

    东交民巷,英国公使府邸。

    管家在书房的门上规律的敲了三下,“爵士,康德先生和库朋斯齐先生来访。”

    客厅里,法国公使康德和俄国公使库朋斯齐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望向门口,同时站起身。

    “爵士,打扰了。”

    “请坐。”

    朱尔典走到沙发前坐下,管家送上茶点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两位的来意我知道。”朱尔典见库朋斯齐要开口,举起手摆了摆,“但我要说,这件事我还没想出太好的解决办法。”

    “爵士,若不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会给我们都带来麻烦。”

    欧洲的战争让英法等国在华夏的实力不断削弱,华夏国内的各个实权派又动作频频,除了云南和四川,最近长江流域和广东都不太平,朱尔典看到各地领事发来的电报也十分头疼。但他又能如何?

    华夏太大了,这个国家的人和成为大英帝国殖民地的印度人也完全不同。外表再虚弱,他们的骨子里却是硬的。

    可以伤害他们,杀死他们,却无法让这个民族屈服!

    “先生们,事到如今,我们彼此必须坦诚。”朱尔典双手交叠,掌心扣在手杖上,目光锐利如鹰隼,“这件事到底和我们中的谁有关?”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绝对没有!”俄国公使库朋斯齐率先开口,如今俄国正和华夏商谈增加药品的进口量,同时,由于军队中缺乏武器,从欧洲大量进口枪炮也不太可能,沙皇正在寻求新的武器进口途径,华夏和美国都在备选的名单之上。

    这个时候,会有哪个脑子发抽的俄国情报人员去刺杀华夏最有实力的军阀?脑子进水了!

    法国公使康德也否认,“那个记者在说谎,他并没有法国国籍,只是曾在法国留学,妻子也是法国人而已。”

    “那么,我也必须表明,这件事和大英帝国毫无关系。”朱尔典的视线扫过两人,“若不是华夏人贼喊抓贼,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试图挑起我们和华夏人的矛盾。”

    大不列颠,法兰西,俄罗斯同属协约国,挑起他们同华夏的矛盾,谁会最终得利?

    “德国?”

    “可能。”朱尔典缓缓靠向身后的沙发,他还有另一个怀疑对象,那就是日本!

    这个东洋岛国一直试图使大不列颠同华夏对立,如果是他们做了这件事也能解释得通,毕竟日本在华夏花费的心思绝对比任何国家都多。朝鲜的局势也没逃过朱尔典的眼睛,这背后,华夏人可没少使力气。

    但也不能马上排除德国,德国驻华公使辛慈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往往越不可能的答案,越接近事实。

    客厅中寂静许久,朱尔典的声音再度响起:“先生们,这件事我们必须慎重对待。”

    朱尔典此刻比楼逍更希望查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若是日本人很好办,若是德国人,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不过,一旦有确实的证据握在手中,也很有可能让德国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关北城

    哑叔走进情报局在关北城外的一处秘密监狱,这里曾是关押川口兄妹和许多国外间谍的地方。

    之前开枪刺杀楼少帅的杀手就关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里。也是该他倒霉,情报局这段时间正在追查混入关北城的满清复辟党,加强了布置在城内的力量,他在光天化日下开枪,还想跑?

    当啷一声,牢房上的锁被打开了,哑叔袖着双手走进牢房,看了一眼靠坐在墙边的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让情报局的人按照这上面的话来问。

    问话的内容并没多出奇,靠在墙边的男人神色却变了,无论怎么问都不肯再开口。哑叔眯起眼睛,示意情报局的人跟他出去。

    “江湖人。”哑叔拿过笔,在纸上写道:“专干杀人越货这档子买卖。”

    “确定是江湖人?”

    哑叔点头。

    萧有德拧起眉头,“给他上大刑,我就不信他能撑到死也不开口。”

    哑叔摇头,继续写道:“这样的就是拿钱办事,问不出什么。不如去看看那几个记者。”

    “您老是说?”

    哑叔咧开嘴,没了鼻子的面孔显得益发狰狞。

    “那些人里,应该还能摸到一两条鱼。”

    看着纸上的字,萧有德仔细一想,的确,虽然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搜出手榴弹,却不代表其他人就都是“清白”的。

    这起发生在北六省的刺杀案不只引起了联合政府和各国公使的关注,在民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关北和其他各省的报纸都对此大加报道,之前关于枝儿和李谨言的报道全部销声匿迹,即便仍有少数几份报纸对此抓着不放,也再难引起更多人的兴趣。

    枝儿一改前段时间不出声不露面的做法,接连三日出现在关北剧院,面对有心人不怀好意的问话,也大方的回答:“我的确在长三堂子呆过,因为这样,我才更明白堂子里姑娘们的苦。至于我为什么会沦落到那里,全拜我的大哥所赐!”

    枝儿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我做过李三少的丫头,也因为三少,我才跳出了那个火坑!那些往三少身上泼脏水的,扪心自问,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这番话一出,加上之前电影《移民》的影响,枝儿反而得到了一些进步人士的赞誉,虽说没办法一夕之间完全扭转局势,却也鲜少有人会再拿她之前的遭遇说嘴了。

    趁此时机,关北电影公司宣布开拍第二部电影,枝儿依旧是女主角。这样一来,只要没被猪油蒙了心的都能明白,李金枝是有靠山的,而她的靠山背后,则有更大的靠山。

    舆论风向又是一变,少了某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关于枝儿和李谨言的八卦绯闻顷刻间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楼逍遇刺事件也终于查到些眉目,经过哑叔提示,那些记者里当真摸出了一条颇有些来头的鱼。

    “在旅馆前被当场打死的人叫林健一,父亲是华夏人,母亲是日本人。”

    萧有德将一份整理过的口供送到楼少帅的面前,“据查明,他的确是日本间谍,不过不是日本潜伏在华夏的间谍,而是被安插在英国人身边的钉子。”

    日本人插在英国人身边的钉子?

    “这个?”

    “供出他身份是同一家报社的记者,而且,”萧有德顿了顿,“他是南六省宋家的人。”

    宋家?

    “不过据他说,他来关北也只是为了盯着这个林健一,并不知道这个姓林的会胆大包天刺杀少帅。”

    楼逍没有说话,看着桌上的口供,陷入了沉思。

    南六省

    宋武接到手下的报告立刻去见了宋舟,宋家父子都没料到,他们手下的情报人员会牵扯进楼逍遇刺的这件事里。要是处理不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事情绝对不可能善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华夏再启战端。

    父子俩商议许久,宋武决定亲自前往北六省一趟。

    在宋武即将走出房间时,宋舟突然开口道:“阿武,你实话告诉我,事先真的不知情?”

    “是的,父亲。”宋武没有一丝迟疑,转过身看向宋舟,目光没有任何闪避。

    过了一会,宋舟点头,“你去吧。”

    “是,父亲。”

    房门关上,宋舟靠向椅背,缓缓舒了口气。

    就在宋武启程的同时,德国公使辛慈也再次出发前往北六省,他意识到,此次刺杀事件对德意志帝国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就此将华夏拉上德国的战车,德意志帝国在这场战争中握有的筹码将大大增加。

    “无论策划这起事件的人是谁,”辛慈坐在车厢里,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德意志帝国,都将十分感谢他。”

167第一百六十六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3月9日,德国公使辛慈乘车秘密抵达关北,隔日便前往大帅府拜会楼逍。两人在书房里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密谈,除了楼逍与辛慈本人,凡是在场的人,包括德国驻北六省领事,都对谈话内容三缄其口。

    密谈结束后,辛慈立刻动身返回京城,回京当日即给国内发出一封电报,电报称他同楼逍进行了一次十分愉快的会面,这个华夏最强大的军阀对德意志帝国十分友善。

    “他曾在德国五年,接受过普鲁士军事教育,比起英法,他更加倾向帝国……遗憾的是,他无法代表华夏同德国结盟,但在其他方面,他愿意为帝国提供一定的支持……当然,作为回馈,德意志也需要有所表示。”

    这封电报发回德国之后,引起了德皇威廉二世的重视。

    欧洲的战况不容乐观,同盟国与协约国都没有预料到,原本计划几个星期的运动战,竟然会演变成一场艰难持久的阵地战。

    双方全都准备不足,尤其是在堑壕战初期,挖掘战壕的士兵,因为手头没有工具,竟然要到战场附近的村庄去借铁锹。相比起协约国,同盟国,尤其是德国的工兵铲,在这场堑壕战一开始就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并且在战争末期德国的堑壕突击队中继续发光发热,成为德国大兵手里的一大杀器。还有用华夏喷火器武装起来的喷火兵,在战场上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但这只是陆地上的战斗,在海面上作战,德国并不具备优势。而在非洲战场,德意志更是接连失地。

    为此,威廉二世不得不慎重考虑辛慈的提议。

    在辛慈等待国内的回复时,宋武一行抵达了关北。

    和之前几次北上不同,这次宋武乘坐专列前来,除护卫外,同行的随员就有二十多人。沿途停靠车站,更打出南六省的旗帜,不少记者由此得知宋少帅北上,纷纷涌向车站。虽然列车停靠时间不长,宋武本人和部分随员还是接受了一些记者的采访,通过记者的纸笔,对外放出他北上的消息。

    “我和楼长风是亲戚。”宋武对山东一家报纸的记者说道:“他的夫人可是我的表弟。”

    看到这篇报道的人,尽皆咋舌。

    李三少是宋武的表弟?李家和楼家是姻亲,和宋家又是表亲?一时间,李谨言和李家都被推到了风头浪尖。

    鉴于楼少帅之前的种种表现,记者们不敢去追李三少,只能想方设法从李三老爷的嘴里问出个究竟。

    自从李锦书出国,李庆云一改往日作风,行事变得低调,如今更是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家化厂的经营上,对这些总是时不时会冒出来的记者疲于应付。三夫人忙着给李谨铭定亲,更是无暇理会他们。府里下人经过最初的新奇之后,也渐渐对这些问个不停的记者感到不耐烦了。

    “老爷,总要想点办法。”

    三夫人把李谨铭的庚帖仔细收进匣子里,她看好了两家姑娘,一家是北六省知名的乡绅,前朝家中出过五品的文官,姑娘的祖父还是前清的进士,家世匹配得上,姑娘长得端庄秀气,三夫人见过两次,印象很好。另一家的家世稍差一些,不过姑娘的父兄都在军政府里工作,姑娘上过两年学堂,行事大方利落,说起话来爽利却得体,三夫人便也动了心思。

    事到如今,三夫人不得不承认,她之前的确把李锦书宠坏了。看看人家的姑娘,再看看锦书,根本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当初送她出国自己还舍不得,如今再看,多亏听了谨言的,否则锦书就算能嫁进个好人家,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娘家和婆家怎么可能一样?

    姑娘在娘家千好万好,到了婆家,不说如履薄冰,开头一两年也总是要事事注意。

    三夫人又想起了李锦画,李老太爷的孝也出了,亲家来催几次,锦画出门的日子就定在六月。这姐姐还没着落,妹妹就先出嫁,哪怕三夫人总安慰自己要想开些,却还是忍不住叹气。

    “等过了这段日子估计就好了。”

    丫头送上热毛巾,李三老爷拿起来覆在脸上,又擦了擦手。

    “过段日子是什么日子?”三夫人斜了李三老爷一眼,“要不老爷去找侄子帮忙……”

    “不成。”李三老爷摇头,“你在家里不知道,这几天外头不太平,咱们侄子也不安生,还是少去给侄子添乱。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能应付就应付,应付不了不理不就行了?”

    “也是。”三夫人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欠考虑了,不该在这个时候再给侄子添麻烦。

    “仔细想想,侄子帮了咱们不少了。还是娘说得对,人得知足。”

    李三老爷提起在后院佛堂里的老太太,三夫人也点头,将这件事暂时揭过去,转而和李三老爷说起李谨铭定亲的事情。

    “老爷也看看,这两家姑娘我瞧着都不错……”

    三月十四日,宋武乘坐的专列抵达关北。

    由于一路上大张旗鼓,还特地在报纸上提及到达关北的时间,北六省军政府想装糊涂,当不知道他是今天来都不行。

    楼少帅遇刺的事还没查明,牢房里还关着一个宋家的探子,宋武又赶在这个时候来,光是想想都觉得头大。

    “少帅,我也要去车站?”

    楼少帅挂上佩剑,拿起手套,“不想去,就不去。”

    看着一身军礼服,正戴上军帽的楼少帅,李谨言摇摇头,“还是去吧。”

    宋武都在报纸上说他和自己是表亲,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宋武到关北,他不去接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事后又要给某些有心人左牵右扯的机会。

    鉴于刺杀事件刚过去不久,站台上的警卫力量比往日增加一倍有余,荷枪实弹的北方大兵,拿着警棍的警察,进站出战的人群说话声都低了许多。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咔嚓咔嚓的车轮转动声渐息。

    挂着南六省旗帜的车厢率先打开车门,一列南方大兵在车厢旁站定,宋武走下了火车。

    同样是一身军礼服,同样的高大挺拔,两名少帅互相敬礼,握手寒暄的短暂瞬间,又谋杀了不少记者的镁光灯。

    李谨言依旧是一身长衫,宋武和楼逍握手之后,转头笑着对他说道:“表弟,别来无恙?”

    “托福,一切都好。”李谨言脸上在笑,心里却在腹诽,明知道宋武是故意的,他也不得不附和。

    不管姓宋的在打什么主意,总之他接着就是。

    接不住了……就放楼少帅。话说他是第几次想这茬了?好像对上宋武,他每次都想放少帅来着……

    宋武一行坐上大帅府安排接人的车,看着在前方开路的两辆挎斗摩托,都有些新奇。

    “这是咱们自己设计生产的?”

    咱们自己?

    李谨言忍不住嘴角一抽,这人果真不是一般的自来熟。不过挎斗摩托也算不上多大的秘密,不用像丑八怪一样。在英国的“水柜”走上战场之前想方设法的保密。

    “是用美国的哈雷摩托改装的。”李谨言见楼少帅没有开口的意思,不得不接话道:“不过现在北六省的工厂已经能生产了。”

    “哦。”宋武点点头,接着说道;“既然大家是亲戚,要是可以的话,表弟能不能送表兄两辆?”

    听到宋武的话,李谨言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

    “宋兄开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楼少帅突然出声,宋武转过头,神色微动。

    见宋武和楼少帅搭上话,李谨言没有再开口,车子一路行至大帅府门口停下,李谨言已经被楼逍和宋武两人话中的机锋弄得脑袋发晕。

    十句里至少有三四句他听不明白,或者该说,字面的意思他能听懂,但暗地里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风宴早已安排好,楼逍和宋武就坐,李谨言坐在楼少帅的身边,北六省军政府和宋武的随员另开了两桌,菜肴的热气和酒香一同蒸腾,觥筹交错间,很多在正式场合不能述之于口的事,都在酒桌上出口入耳。

    李谨言向宋武及几名重要随员敬过酒后就放下酒杯,专心吃菜,摆明不参与楼逍和宋武之间的话题。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也未必能达到楼逍和宋武的一半。

    不懂就不说。

    一知半解的插言,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人笑话。

    李谨言专心吃饭,楼逍和宋武喝了几杯酒,事情说得差不多,看着李谨言一口接一口的样子,也觉得饿了。

    大帅府的厨子相当了解楼少帅的饭量,直接给这桌送上一整盆白米饭。

    楼少帅接过李谨言盛好的饭碗,埋头开吃,宋武在楼家吃过饭并不觉得奇怪,倒是第一次看到楼少帅吃饭样子的南六省军政府官员被吓了一跳。随后,厨房给每桌都送上同样满满一盆米饭,放下酒杯的北六省文武官员们同样捧起饭碗大口开吃,一片风卷残云,南六省众人的心里都升起一个疑问,难不成饭量也是北六省选拔官员的考核项目之一?

    和这样好胃口的人同桌吃饭,不知不觉的就会吃撑。

    等到宴席结束,宋武的随员没有一个不是一边走一边打饱嗝的。

    在来北六省之前,他们不少人都听说和北方人比酒量不是容易事,却没想到,上了大帅府的饭桌,不只比酒量,连饭量都要比啊……

    随员们都被安排住进了旅馆,宋武和几名南方大兵留在了大帅府。

    醒酒之后,楼少帅和宋武走进书房,里面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楼少帅回到房间时,李谨言已经抱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的呼吸间还带着些酒香。

    大手抚上李谨言的脸颊,或许是掌心的温度让李三少觉得舒服,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凑过来蹭了蹭。

    一声低沉的笑,稍纵即逝。

    楼少帅侧躺在床上,将李谨言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闭上了双眼,很快,房间中恢复了寂静。

    接下来的几天,宋武除了和楼逍谈事,偶尔也会来找李谨言。

    “想要参观工业区?没问题。”

    恰好廖祁庭从南方回来了,李谨言直接把宋武“塞”给了廖祁庭。

    “廖副总,这是集团交给你的重要任务,一定要好好完成。”

    廖祁庭:“……”

    让他带着宋武参观工业区?他在南方几个月,这段时间关北城的工业区规模扩大两倍有余,他自己进去恐怕都找不着北,还要他带人参观?

    撂挑子不干?

    明显不符合廖七少爷的行事作风,参观就参观,找个熟悉的人,前方带路!

    于是,原本是廖祁庭带路,宋武参观,变成了家化厂的陆经理做“地陪”,廖七少爷和宋少帅一起参观……

    工业区也不是白参观,在启程返回南六省之前,宋武和李谨言口头达成一系列合作意向,包括在南方建立工业区,从关北购买机械,引进技术开厂等。

    如今欧洲工业开始陆续转向军工,加上一些限制,想要大批量的购买机械车床并不是件容易事。

    美国人倒是愿意卖,但宋舟和宋武都没太多和美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再者说,随着欧洲开始限制对外机械出口,美国洋行的价格不说一天三变也是节节攀高。

    参观过关北的机械厂之后,宋武就决定从北六省购买机械,只凭他自己无法同李谨言签订正式合同,必须经过宋舟同意他才能动用这么大一笔资金。

    如今的南六省就像是三年前的北六省,少帅只是少帅,坐镇的始终是宋大帅。

    宋武离开前终于提起被关起来的南方情报人员。让李谨言惊讶的是,他提起这个人不是为了让楼逍放了他,而是杀了他。

    “来之前已经查明,他背地里投靠了英国人。”宋武的脸上在笑,笑容却未达眼底,“这样的人该杀。另外还有一件事……”

    宋武凑到楼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长风兄,若你信得过,可以到大连的战俘营去查一个叫织子的女人。”宋武说道:“不出意外,她被抓起来时应该在大岛义昌身边。”

    “日本人?”

    “这个女人是日本人没错,但我和你提起的那些人却是不折不扣的华夏人。”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为了这个国家。”宋武端正了神情,“我必须承认,我至今仍想和你一较高下。但是,不能驱除外侮,强国富民,争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楼逍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宋武,敬了一个军礼,“一路顺风。”

    宋武回礼,“多谢,保重!”

    汽笛声中,列车驶出站台,李谨言站在楼逍身畔,看着火车一路远去,想起宋武刚刚的话也有些失神。

    驱逐外侮,强国富民,应该是这个时代所有华夏人的希望吧……

    心思飘忽间,手腕被握住,抬起头,只能看到楼少帅那双深黑色的眸子。

    “回家。”

    李谨言笑了,“好,回家。”

    三月三十日,辛慈终于收到国内的电报,隔日便以德意志驻华全权公使的身份联合奥匈帝国驻华全权公使,共同照会华夏政府,愿意将两国在华夏设立的租界与华夏政府实行共管。

    名为共管,实则是将租界内的两国驻军全部撤离,除领事馆中工作人员,其余“政府”人员也一概撤走。协议达成后,华夏可在租界内驻军,租界警察也由华夏政府管栏派。

    在保证两国在华侨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的前提下,德意志帝国和奥匈帝国同时放弃平民在华夏的治外法权,即除外交人员外,两国侨民不再于华夏享有领事裁判权,必须遵守华夏法律。

    四月二日,华夏民主共和国,德意志帝国和奥匈帝国正式签署协议,这份被后世称为“乙卯条约”的协定,被视为华夏收回各国租借的开端,也成为日后部分历史学家认定华夏在一战时同德国结盟的一个有力证据。

    乙卯条约一出,英法等协约国犹如被当头砸了一棒。让英法等国陷入了十分尴尬境地。

    他们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本国在华夏的租界,但德奥首开先例,他们若想继续同华夏政府保持“友好”关系,就必须慎重考虑是不是该做出让步。

    德国在华夏只有天津和汉口两个租界,奥匈帝国更是只有天津一个租界,不说英国,光是法国的在华租界数量,就超过了两国的总和。

    加上德国被英国舰队封锁了海上贸易,这些租界的存在与否并不能对德国本土产生多大的影响,而英法则不然,一旦和德奥一样与华夏政府实行租界共管,他们失去的利益绝不是一星半点。

    但若不做出让步,恐怕华夏当真会倒向同盟国一方。

    华夏同俄国接壤,一旦华夏对俄国宣战,德国必将配合加大东线的攻击力度,到时,战场的局势将如何发展,没有人能预料得到,唯一能肯定的是,协约**队在西线承受的压力必然骤增。

    朱尔典立刻给国内发了电报,法国公使康德也同时行动,俄国公使库朋斯齐也没落半步,就在这时,又一个坏消息传来,身为中立国的意大利,竟然也紧随德奥脚步,宣布将天津意租界同华夏实行共管。

    确认消息属实,朱尔典气得差点吐血,白厅不是有消息说意大利正秘密同协约国接触吗?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事实上意大利也有些无奈,毕竟抛给协约国的媚-眼还没得到回应,和德国签订的盟约就摆在那里,德国人人开口了,不答应行吗?况且华夏的商品对意大利也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只是放弃一个对本土没有多大影响的租界,完全不成问题。

    就这样,继华德奥三国协定之后,华意条约也随之签订,鉴于意大利在不久后加入了协约国,凡尔赛会议上,华夏代表面对英法美等国代表的责问,态度鲜明的表示:“当初同华夏签订乙卯条约的不只是德意志和奥匈帝国,还有意大利!”

    在乙卯条约的影响下,楼逍遇刺的风波渐渐淡出国人的视野,虽然主谋尚未查明,但对此刻的北六省和华夏来说,这件事悬而未决或许比查得一清二楚更加有力。

    况且悬而未决只是对外,事实上,真正的幕后主使早已浮出水面。在楼逍遇刺之前,日本参谋本部曾向华夏派遣了一名叫做本庄繁的武官,他原本的目的地是欧洲,因为土肥原身死,便主动向上级请命前来华夏。

    在京城,本庄繁见到了坂西武官,进而拜在坂西门下。他的华夏语说得极好,成为继土肥原之后又一名深得坂西赞赏的日本谍报人员。

    本庄繁也同土肥原一样,将目光盯准了北六省,只不过他的野心和胆量比土肥原更甚,直接将楼逍定为了目标。

    “楼逍死,则华夏将乱,朝鲜之乱可立解,楼逍活,则可趁机挑拨英华矛盾,于帝国也百利而无一害。”

    日本人一直在冒险,在赌博,坂西武官将本庄繁的话原封不动的发回了国内,得到了准许照计划实行的命令。

    就这样,本庄繁开始四处奔走,在京城,在上海,他比土肥原更加小心谨慎,但却终究百密一疏,为了同华夏帮派人员联系,他找到了一名在浪人口中极富“爱国精神”的日本商人日向,而日向的背后,却是今井一郎。

    可惜日向只能打听出本庄繁买通杀手,是为刺杀一名华夏官员,刺杀目标具体是谁,却是在北六省刺杀事件之后才得知。

    宋武将本庄繁的存在告诉了楼逍,而楼逍也借此得知了今井一郎等人的存在。

168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月,欧洲的战事持续焦灼,同盟国和协约国都在寻求一举击溃对方的机会,德国将目光投注在与俄国对战的东线,英法趁德国专注于东线战事时,在西线频频发动攻击,可惜碍于战术陈旧和没有能突破德军堑壕防守的强大火力,联军非但没能取得预期的战果,反而让己方损失惨重,几十万人死在了进攻的路上。

    华德奥三国协约签订后,德国开始大规模派遣军队进入东普鲁士,按照德军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德国将组织起近二十个师的战斗群对东线俄军发起大规模进攻,力图将俄军逼至波兰境内包围全歼。

    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为配合德军攻势,也开始调动军队牵制俄军。

    驻华公使辛慈给楼逍发来电报,希望华夏能够兑现之前的承诺,给予德国一定程度的支持。

    楼少帅的回电很快,电报中只有短短两个字:“可以。”

    这封电报,和一战爆发前,德皇威廉二世给奥匈帝国使者的口头承诺,共同被称为历史上最有名的两张“空头支票”。

    辛慈得到答复,立刻电告国内,德军在东普鲁士的军队很快就对俄军发动了进攻。

    电报发出后,楼逍随即召开军事会议。

    “少帅,真去打老毛子?”

    第二师师长杜豫章眉头一皱,打老毛子绝对没问题,但之前和俄国谈判结束也签了份协议,马上就打的话是不是会被外人诟病?

    第一师师长钱伯喜却没想那么多,既然少帅要打那就打。至于和老毛子签的那份东西,愿意承认,那就是合约,不愿意承认,那就是张废纸。别说他姓钱的不地道,这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就这么回事?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钱伯喜这样的人。

    同样列席会议的第八师师长卫宗国和第十师师长杜澜倾同钱伯喜的意见一致,少帅下令,他们绝对没二话带兵上战场!之前那帮洋人欺负华夏的时候,和他们讲过什么道义?

    第五十六师师长唐玉璜和第六十一师师长庞天逸,更希望楼少帅能将主攻的任务交给他们。

    虽说两个师已经融入了北六省的军队体系,算是站稳了脚,但是,还不够!

    想要更进一步,军功才是最实在,最拿得出手的!

    满洲里战役,收回南满铁路,戍边军在西伯利亚动作连连,如今赵越的第三师又在朝鲜立下大功,唐玉璜和庞天逸比其他人都眼热,同样的,他们手底下的团长营长们也成天有事没事的到师部转悠,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仗给他们打。连新编三个师的新兵蛋子都在蒙古和西伯利亚出了一把风头,没道理他们这些老兵就没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唐玉璜和庞天逸彼此互看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同时将目光望向会议桌前的楼少帅。

    楼少帅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室内的议论声立刻停了下来。

    “时间定在四月中旬。”楼少帅的视线扫视全场,除了他的声音,会议室中再听不到其他声响,“进攻地点,伯力。”

    清朝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后,沙俄从华夏分割强占近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伯力城作为远东军事重镇,也被贪婪的北极熊划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伯力即是俄国人口中的哈巴罗夫斯克,西北方是不久前刚刚收回的海兰泡,南部则是同样被沙俄抢占的海参崴。这座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汇合口的城镇,已经被沙俄抢占半个多世纪。

    少帅要打的不是西伯利亚,而是伯力?

    楼少帅抬起手,修长的手指从海兰泡滑向伯力,定住,继续向下,最终落在了海参崴。众人的心也随着他画出的这条线激烈的跳动,直到他的动作停下。

    “少帅,拿下伯力不成问题。”第八师师长卫宗国开口说道:“但俄国的舰队很难对付。”

    海参崴是远东重要的出海口,即便主力舰队在欧洲,俄国仍留有一支巡洋舰队在那里巡逻防守。

    “海参崴必须拿下。”楼少帅的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先打伯力,切断陆上交通,至于海上,另有办法。”

    他的话,就是命令!

    师长们同时起身,“是!”

    与此同时,朝鲜境内的北六省第三师再次炮轰平壤。

    短短二十分钟内,成百上千的炮弹砸进平壤,日军第十九师团的军营和师团长指挥部所在地,都是被重点关照的地方。

    不久前,以李东道为首的朝鲜民族独立组织,竖起”朝鲜救**“的牌子,喊出了“驱逐日本殖民者,朝鲜独立”的口号,短短的时间内聚集起了大量的朝鲜“志士”,从最初的两百人发展到了三千多人。

    这些聚集起来的人,不间断的骚-扰日军驻地,袭击巡逻队伍。落单的日军走在路上,百分百会遇上冷枪。

    附近的朝鲜人也不断给他们通风报信。这次炮轰的炸点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差点把第十九师团第一任师团长立花炸死在屋子里,也是从平壤的朝鲜人那里得来的“内部”消息。

    埋伏在预设地点,等待炮击结束后趁乱发起进攻的李东道等人,看着平壤城中不断腾起的黑烟和熊熊火光,表情各异。

    李东道等人在为自己能够认清形势,聪明的从日本转投华夏,押对宝而兴奋,其他人则是被华夏人猛烈的炮火惊呆了。

    朝鲜救**中不少人是从汉城甚至是更南的地方投奔而来,他们大多听说过如今的华夏军队变得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却是首次见到。

    亲眼目睹这场炮击,他们受到的震撼绝对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恐怖的实力,若是日本被赶走,朝鲜会不会在再被华夏统治?

    “金先正,你在发什么愣?”

    “啊,抱歉!”

    “不要再发愣了,炮击结束后,我们就要发动攻击,必须展示我们的实力才能让华夏人继续帮助我们!”

    “是!”

    金先正立刻应道,马上将脑子里突然窜起的念头抛开,无论如何,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将日本人赶走,至于是否会再被华夏人统治,不是他们现在应该想的。就算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也可以再向西方国家求助。

    华夏人再厉害,难道能对抗西方国家吗?

    不得不说,不管是朝鲜的“国王”还是朝鲜的“革命者”,大脑的构造当真不是一般的相似。

    所谓的三姓家奴,绝对是当之无愧。

    这场对平壤的炮击出自楼少帅的命令,为的是给他人造成北六省军队正全力进攻驻朝日军的假象,为向伯力和海参崴等地调派军队作掩护。

    至于为何突然对驻朝日军发动进攻,借口很容易找,这是在对之前的刺杀事件进行报复!

    北六省虽然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刺杀事件的主谋,但无论是华夏国内还是外国在华势力,对刺杀事件背后的隐情都能查到一二。

    日本人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就连意大利在吃面条之余都能猜到这些矬子都做了些什么。

    北六省没公布刺杀主谋,就彻底掌握了这件事的主动权。英法等国身上还背着嫌疑,却要因此“感谢”楼逍。谁让英国人闲着没事和日本人签订了盟约,一旦日本密谋刺杀楼逍的事情-曝-光,英国人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况约翰牛手底下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否则那个被英国人收买的南六省情报人员怎么解释?他当真只是凑巧才跟着日本的情报人员一起进入北六省?

    脑袋被石头砸过也未必有人相信。

    法兰西和俄罗斯到底有没有在这件事里掺一脚已经完全不重要,这个黑锅大家是一起背定了。毕竟几国联军还在欧洲战场和德国对掐,和英国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至于日本,华夏愿意报复,就随意吧。

    第三师师长赵越放下望远镜,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当分针又滑过一个刻度,炮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埋伏在各个地点的朝鲜救**,举着步枪,喊着口号,气势十足的冲向了在炮击中被炸得晕头转向,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的日军。

    朝鲜人的动作很快,士气也很高昂,日本人的反应也不慢,机枪很快被架设起来,哒哒哒的子弹声接连响起,进攻的势头顿时为之一滞。一部分朝鲜人不死心的想往前冲,一部分掉头往回跑,更多的却是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观战的华夏大兵们看得直抻舌头,这帮朝鲜人之前不是还说什么朝鲜军人英勇无敌?这怎么一听枪声就怂了?想当初戍边军靠着步枪和手榴弹和俄国的大炮打,死了也要拽上一个。机枪刚响起来,大炮还没响,这帮朝鲜人就趴地上不动了?

    这还叫军队,还叫打仗?

    “师座,咱们要不要派人上?”

    “不用。”赵越摇头,对站在身旁的参谋说道:“让他们打去,咱们不去凑热闹。”

    “可,要是朝鲜人败了……”

    “败就败了,死光了可以再拉队伍。李东道死了,还有金东道,闵东道。”赵越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意,“你要记着,别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归根结底,这帮朝鲜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仗着日本人的势力在北六省没少作孽,打死一个少一个。”

    参谋不说话了,赵师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看铺在桌上的作战地图。这次进攻平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第十九师团彻底从平壤赶出去,否则,他也不必费劲巴拉的让这帮朝鲜人往前冲。

    那些混进这支队伍的北六省朝鲜族大兵,从一开始就接到命令,没事别往前冲,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彻底控制这支武装力量,不是去给朝鲜人白流血。

    朝鲜人忘恩负义是出了名的,为他们出力,回头还要反咬你一口,前车之鉴可一点也不少。

    到了后世,这帮思密达的行径更是令人发指,或许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切身体会,李谨言知道的却一点也不少。

    这场战斗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李东道率领的朝鲜救**对第十九师团驻守平壤南部的小松联队发动了一次又一次进攻,始终无法攻入对方临时挖掘的阵地和搭建的掩体。在日本人的援军抵达后,三千多救**已经死伤五六百人。

    别看日本人被北六省大兵揍得够呛,对上朝鲜人,不管是往前冲往后跑还是趴在地上不动的,绝对是一打一个准,几乎枪枪不落空。

    李东道不得不下令暂停进攻,派人去向华夏军队求助,他本想通过这次战斗向华夏人显示一下实力,没想却落到这个地步。再不求助,他手下的这些人死光了也拿不下小松联队。

    “求救?”赵越哼了一声,“可以,半个基数的炮击。”

    说是半个基数,实际上,第三师的炮兵只拉出三门七五山炮,打出三轮齐射就停下了,李东道的救**迟迟等不到炮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冲。

    进攻再一次被打退,除了多出的几十具尸体,进攻方什么也没得到。

    临近傍晚,枪声终于停了下来。朝鲜人在救助伤员,日本人在加固阵地,至于明天的战场上会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关北城

    李谨言在书房里整理文件,恰好看到了楼逍制定的对俄作战计划,拿起再放下,目光总是会忍不住溜过去,到底还是没忍住,翻开一页,刚看到海参崴几个字,手里的计划书就被突然抽-走。

    抬起头,楼少帅就站在他身后,“感兴趣?”

    “恩。”李谨言扯扯嘴角,既然楼少帅把这份计划放在书房这么“显眼”的地方,就证明不是不能给他看的,都在一张床上睡了三年,再玩矫情就太没意思了。

    “这只是初步计划。”楼少帅绕过办公桌,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完整的计划。”

    “给我看?”李谨言愣了一下。

    楼少帅一挑眉,“不是感兴趣?”

    李谨言:“……”

    他该感动还是承认楼少帅很有当“昏君”的潜质?

    要是楼少帅昏君了,他成什么了?

    红颜祸水?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李谨言被自己雷到了。

    雷归雷,李三少还是接过装有作战计划的纸袋,打开,靠在桌旁认真看了起来。等他看完整份作战计划,抬头就发现楼少帅正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单手支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少帅,你在做什么?”

    “看你。”

    “……好看吗?”

    “恩。”

    “其实你比我好看。”

    “……”

    很快,李三少再次明白了何为祸从口出,后背紧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感受着体内仿佛要将整个人融化的热度,他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从三月下旬到四月中旬,朝鲜境内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德国也终于完成了十八个师在东线的集结,俄军同样枕戈待旦,可面对德军运送到东线战场上的两千多门大炮,俄军前线总指挥尼古拉大公总是少了一点底气……或许是很多底气。

    北六省第一师,第八师,第五十六师和第六十一师也完成了集结,按照对德意志的“承诺”,楼少帅麾下军队将对沙俄发动进攻,只是战场没有选在德国预期的西伯利亚,而是远东军事重镇伯力。

    四月十八日清晨,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乌苏里江畔突然响起了隆隆炮声。

    北六省集合四个师,两百多门火炮,对驻守伯力的俄**队发起了进攻。

    在炮声中,由三十架飞机组成的战斗编队飞抵伯力上空,按照之前绘制的地图和设定的坐标,投下了近百枚五到十磅的炸弹。

    在三十架飞机进行低空轰炸时,另有八架架设了机枪的飞机将弹雨泼洒向地面上的俄军。

    飞溅的尘土,破裂的弹片,冲天而起的熊熊火焰,使在伯力的俄国驻军如坠地狱……他们只能躲进用钢筋水泥修筑的工事,用步枪和手枪对抗敌人,火炮在之前的炮击中就被大量损毁,不断从飞机上掉落的炸弹和泼洒的弹雨,让他们架设机枪阵地的机会都没有。

    不断砸落的重炮炮弹,使大地都在颤抖。

    很多俄军在睡梦中死去,进入工事的俄军,有很多人手中都没有武器,有的甚至只来得及穿上一条裤子,这样的他们,并未比在睡梦中死去的同伴,幸运多少……

    炮击声终于停了,同样进入工事的俄军指挥官吹起了哨子,不停的踢打着士兵,让他们快去架设机枪,手里也武器的,也马上到防守位置去。

    “你们这些该死的牲口!华夏人就要上来了!”

    这场攻击来得太过突然,如此猛烈的炮火,让一些从东线战场上换防到伯力的俄军以为受到了德军的进攻。但当他们看到华夏士兵身上的军皇,以及他们头顶的钢盔之后,才恍然,进攻伯力的不是德军,而是华夏的军队!

    “该死,电报还没有发出去吗?!”

    伯力仅有的一台电报机无法正常工作,将这个北方重镇同外界的联系彻底割断。

    “上帝,那是什么?!”

    一名俄军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炮击后的浓烟和火光中,五两黑色的庞然大物,正如神话中的地狱巨兽一般,向他们碾压而来……

169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辆装甲车,两辆丑八怪三型的出现,让防守阵地中的俄军陷入了恐慌。

    从坦克炮塔上喷射而出的弹道火焰,十数挺机枪组成的火力,顷刻间便能将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送进地狱。

    尤其是坦克上装载的57mm短管火炮,即便无法轰开钢筋水泥的工事,也足以让俄军惊骇欲绝。

    “上帝,那是什么?!”

    装甲车曾在平壤战场上出现,坦克却是首次亮相。英国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秘密研制这种“战壕推进器”,约翰牛的盟友对这种武器却一无所知。

    他们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些通体漆黑,不断泼洒出弹雨的怪物,这到底是什么?!

    “反击!”

    俄军军官们最先从震撼中清醒,操-起步枪和手枪,几乎是用枪口和刺刀将士兵们驱赶进防守阵地。

    华夏人的进攻太过突然,俄军根本来不及架设铁丝网,构筑防守掩体,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地面上的堡垒和临时挖掘只能没过膝盖的战壕。

    钢筋水泥的建筑十分牢固,设计并建造这些堡垒的俄国工程师放言,即便是150mm的重炮炮弹,也休想摧毁它!

    伯力的战斗堡垒只是雏形,海参崴的堡垒群才是所有进攻者的噩梦。

    在青岛,北六省的大兵见识过德军建造的地堡和以此构筑的阵地,眼前这些丝毫不逊色于德国人的手笔。

    “老毛子也不简单。”

    端着步枪的北六省大兵跟在装甲车和坦克之后,履带和车轮压过地面掀起大片烟尘,炮弹的炸裂声,子弹飞出枪膛的哒哒声,让他们每个人的神经紧绷却又格外兴奋。

    进攻!

    军官们的哨声响起,装甲车和坦克突然提速,士兵组成的战斗群也加快脚步,枪栓已经拉开,子弹全部上趟,透过履带和车轮掀起的烟尘望向前方,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是他们的战场!

    俄国人的反击开始了。

    要塞炮打响,沉重的炮弹砸在地面,就像巨人抡下的重锤,一辆装甲车距离炮弹落点太近,直接被掀翻,车中的弹药殉爆。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不可能有人生还。

    这就是战场,哪怕占据绝对优势,也无法避免己方的死伤。

    战友的死伤让所有华夏军人都红了眼睛,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进攻,然后杀死所有的敌人!

    天空中,机群再次出现,呼啸着掠过低空,分批投下炸弹。机枪声随之响起,有华夏人的,也有俄国人的,几架飞机的机尚弹,机翼也被打出数个弹孔,驾驶舱中的飞行员却没有受伤,这让曾在欧洲东线战场上作战的俄军士兵百思不解,他们击落过德国人的飞机,只要将子弹射——进机身,驾驶舱中的飞行员就非死即伤,可华夏人的飞机却完全不同,机身拖着黑烟在天空中摇晃,却依旧能在其他几架飞机的护卫下返航。

    俄国人的疑惑并没持续太久,机群轰炸之后,跟在装甲车和坦克后的步兵,距离俄军堡垒和阵地已经不足五百米,步枪声响起,伴随着四辆钢铁巨兽的杀戮,尽情向俄军倾泻着火力。

    枪声,炮声,火焰中,伤者的惨叫和垂死者的呻——吟都被猛烈的爆炸声湮没……

    轰!

    一枚坦克发射出的炮弹射-进-一座地堡,浓黑的烟和赤红色的火焰从堡垒的每个空隙蹿出,将整座堡垒包围,笼罩。

    机枪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俄军无一生还。

    战场上永远不存在怜悯,怜悯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华夏军队的攻势更加猛烈,子弹和炮弹不停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坦克打空携带的炮弹,一名坦克兵干脆掀开顶盖,端起随身的冲锋枪,配合机枪火力向面前的敌人扫射。

    步兵们迎着飞来的子弹架起掷弹筒,喷火兵在战友的掩护下扣下扳机……

    红色的火龙在俄军的四周燃烧,手榴弹在他们的头顶炸裂,子弹如暴雨般密集,即便斯拉夫人天生好战,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德国人在欧洲战场杀死成千上万的俄国士兵,在远东,华夏人却让俄国人经历了一场比欧洲东线战场更加可怕的战斗,更加恐怖的屠杀!

    几十年前,当斯拉夫强盗以占领者的傲慢姿态走进伯力,他们用子弹和刺刀将这里的华夏人屠杀殆尽。

    几十年后,当华夏人的战车和飞机开进伯力,俄国人将为他们做出的恶行付出生命与血的代价!

    没人能在犯下如此罪孽后逃脱惩罚!

    战场的上空,仿佛有遇难者的冤魂正静静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身伤口的男人,满面泪水的女人,死在屠刀下的孩子……

    他们的遭遇曾被历史遗忘,如今,所有的怨恨都将一朝得偿!

    飞机从空中俯冲而下,坦克和装甲车抛洒着弹雨,火焰腾起,十数名身上着火的俄国兵从地堡中冲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一串子弹,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抱着集束手榴弹的俄国兵冲了上来,等他被机枪扫倒,华夏士兵才发现,他竟然是一名上尉军官。

    华夏士兵的进攻更加猛烈,他们如一部钢铁浇筑的战车,碾压过面前的每一寸土地,在他们身后留下一片血与火的地狱。

    战场上充斥着爆炸声和子弹声,滚滚的浓烟和火焰席卷伯力上空,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

    前线临时指挥部中,担任总指挥的北六省第一师师长钱伯喜放下望远镜,看了一下时间,对一旁的副官说道:“给少帅发电报,一切顺利!”

    “是!”

    一旁的卫宗国,唐玉璜和庞天逸三名师长,仍举着望远镜,眼也不眨的紧盯着战场,这场战斗不只让俄军惊骇,他们同样被惊呆了。

    这样的战斗方式,这样的进攻,什么样的军队才能抵挡?

    “几位倒是出个声啊。”钱伯喜的大嗓门终于让三人回神,看着三个明显还没回神的同僚,钱伯喜摇摇头,“瞧瞧你们那点出息,这才哪到哪啊!”

    唐玉璜和庞天逸尴尬的笑笑,对于这个北六省军中元老的调侃,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刚刚他们的确是看呆了,被自己军队的战斗“吓到”,传出去的确是丢人。

    第八师师长卫宗国却翻了个白眼,大咧咧的一扣武装带,“我说老钱,你也别在这装大瓣蒜,你刚刚不也眼睛看直了吗?”

    这话一出,钱伯喜也乐了,“人都说我是滚刀肉,我看你卫宗国也好不到哪里去,真该让那些说你是‘文化人’的家伙看看你这德性。”

    钱伯喜和卫宗国是多少年的交情,嘴上不客气,说了两句却又哈哈大笑,倒是把唐玉璜和庞天逸看得一愣一愣的。

    “行了,老唐,老庞,来,咱们四个一起合计合计,这接下来该怎么收尾。”钱伯喜端正了脸色,“按照少帅的意思,是把伯力彻底围起来,就算不能全歼这里的俄军,也不能放跑一个!”

    钱伯喜的话里带着浓浓杀意。

    “那这里的平民呢?”卫宗国考虑片刻,开口说道:“来之前少帅吩咐过,坦克的事能保密还是要保密,若是被这些老毛子给说出去也是麻烦。”

    “恩。”钱伯喜转头去问唐玉璜和庞天逸,“两位觉得该怎么办?”

    “不能杀。”唐玉璜说道:“可以集中到一起关起来,等到拿下伯力全境再做具体安排。”

    “我和唐师长的观点一致。”庞天逸接道:“说实在的,这些老毛子里也没几个好人,不过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拿着枪的老毛子,咱们宰一个是一个,这些‘平民’还是能不动就不动。咱们一群老丘八不在乎什么骂名,总要为大总统和少帅考虑一二。”

    钱伯喜点头道;“两位说的是。”

    很快,数名传令兵从指挥部出发,伯力的战斗也即将进入尾声。

    几个小时的狂轰滥炸,密集泼洒的弹雨,从身体和精神双方面不停的摧毁着俄国守军,很多人逐渐丧失了战斗意志。终于,数名被华夏军人包围在地堡中的俄军,为了活命,从射击口打出一面白旗,要是没看错,那面白旗应该是一条被撕开的,吔……内裤。

    “这帮老毛子还真是不讲究!”

    一个肩膀上扛着中尉军衔的华夏军官下令停止攻击,让懂俄语的士兵大声喊话。

    “连长,喊什么?”

    “让他们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中尉军官搓搓下巴,丝毫没发现脸上立刻多出几条黑色的指印,“让他们把衣服裤子都脱了!”

    “为啥要脱衣服?”

    “万一投降是假,在衣服里藏几颗手榴弹和咱们同归于尽怎么办?”

    “老毛子能干那事?”

    “不知道,要是我就肯定这么干,能拉上一个是一个!”

    “连长威武!”

    “威武你个头,喊话!”

    中尉连长在大兵的头上拍了一下,大兵扶正歪掉的钢盔,扯开嗓子朝堡垒里喊话。

    “放下武器,脱掉衣服,双手抱头,出来!”

    堡垒里的俄国兵愣住了,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这个华夏人的俄语说错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都没问题,但脱衣服?

    华夏人想做什么?!

    在华夏兵哥的耐心被耗尽之前,堡垒里的三十多个俄国兵还是一咬牙,扒掉身上的衣服,抱着头从里面排着队走了出来,他们脱得太彻底,身上连一丝布料都没留下,华夏大兵们面面相觑,这些老毛子果真是相当不讲究!

    让他们脱衣服,怎么连裤衩都脱?!

    长了针眼算谁的?!

    中尉连长咳嗽一声,派了一个班的兵哥去接收俘虏,点清人数,确认他们浑身上下连颗子弹都没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先把裤子穿上……

    这只是个开端,接下来,随着军官的大量死亡,越来越多的俄国兵举手投降,成了华夏军队的俘虏。投降的俄国兵都在第一时间被送到战场后方,指挥部得到消息,已经临时圈出一块地方用来安置他们。

    战斗进行到下午三点三十分,驻守伯力的俄军,除去进了临时“战俘营”的,全部被歼灭。

    进攻的华夏士兵在一座地堡里发现了俄军指挥部,里面还有一堆没有燃尽的文件,一名俄军上校用配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自杀身亡。

    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但在此刻,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4月18日下午四时三十八分,伯力全境的俄军被扫清。

    华夏军队并未伤害城内的平民,只是将他们集中起来,和战俘隔开看管。惴惴不安的俄国人,投降后的俄国兵,全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五时三十分,十几个华夏大兵抬着几个大木桶走进临时战俘营,桶盖掀开,一股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这些从睡梦中被炮声惊醒,饿着肚子打了一天仗的俄国兵,全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一个兵哥拿起勺子,站在盛有热汤的木桶后,用不甚熟练的俄语说道:“吃饭,排队,一人一碗汤,一个土豆!”

    热汤上飘着油花,还放了午餐肉罐头,当一个俄国兵耐不住诱惑,走上前接过一碗热汤,看到碗里的肉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帝,这是军官才能享用的罐头!

    他转头去看华夏兵哥,兵哥冲他一呲牙,听说是给这些俘虏做饭,炊事班的胖厨子脸一拉,也不乐意动手,直接让烧火炊事班新兵胡乱熬了这一锅汤,瞅着这个老毛子的表情,倒像是看到了珍馐美味。

    那个俄国兵三口两口喝完汤,直接用手指抓起碗中的肉块送进嘴里,紧接着咬了一大块土豆,噎得直抻脖子,却还是大口大口的吃,好像怕兵哥反悔再把他手里的土豆要回去。

    有了带头的,其他俄国兵立刻一拥而上,华夏兵哥连忙大喊:“排队!排队!”

    等到所有的俄国兵都捧着汤碗,拿着土豆开吃之后,拿着勺子的兵哥已经冒出一头的热汗,看着一个都没发出去的勺子,再看看被送回来,干净得吓人的汤碗,撇撇嘴,以后这些碗专给这些老毛子用,估计洗碗都省了。

    由于地处偏远,再加上消息封锁得及时,伯力的战斗结束后,海参崴的俄军才得知华夏人攻占了伯力,而圣彼得堡对此还一无所知。

    海参崴距离伯力近两百公里,战斗又结束得太快,不说向伯力派遣援军,连战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海参崴的俄军都无从得知。

    孤悬在本土之外,同时与华夏和朝鲜接壤,海参崴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对驻守在这里的俄军却意味着同等的危险。海参崴的俄军指挥官开始担心华夏军队会转而进攻自己,在给圣彼得堡发出电报之后,就组织士兵开始层层构建防御工事。

    四月十九日,华夏军队占领伯力全境。

    四月二十日,海参崴同俄国本土之间的陆上交通被全部切断,海参崴想同外界取得联系只能通过朝鲜或者是海上舰船。

    四月二十一日,俄国驻华公使库朋斯齐对华夏政府不宣而战,进攻并占领哈巴罗夫斯克(伯力)提出严正抗议。

    华夏外交部长展长青给予他的回答是,军事行动完全是北六省的自主行为,并未递交国会。

    “大总统已经派专人前往北六省对此事进行调查,会尽快将调查结果递交国会。”

    尽快是多块?

    “大概一到两个月吧。”展长青笑容温雅,语气诚恳,“请阁下放心,一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一到两个月?

    库朋斯齐差点甩出手套,要求和展长青决斗。

    看着库朋斯齐几乎要冒火的头顶,展长青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各国公使对华夏北六省不声不响,突然出兵占领的伯力的事均感到惊愕,尤其是英法等国,华夏突然进攻俄国,是不是意味着将彻底投向同盟国?

    面对登门的英法两国领事,楼少帅的回答是:“伯力本就属于华夏。普法战争后被割让的阿尔萨斯和洛林,难道法国不想取回来?”

    一句话就堵住了法国领事的嘴,至于英国领事,早已得到朱尔典的告诫,只要确认楼逍不是打算彻底投向德国,就不要轻易挑衅他,更不要激怒他。

    只要能暂时保证远东的“和平”,牺牲一部分盟友的利益,对大不列颠来说并无大碍。

    沙皇有很多土地,况且暂时失去,并不意味永久失去。

    四月二十二日,在北六省军队开始向海参崴方向集结时,欧洲西线战场,德军向英法联军释放出180吨氯气,一万多名英法联军士兵,在这片随风飘来的黄绿色烟涡痛苦的挣扎,很快就倒地不起。

    战场的上空,一架德国双翼机飞过,毒气战的提出者哈伯坐在飞机上俯瞰整个战场。

    这天之后,毒气战,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关北城

    关北电影公司的第二部影片确定于五月初开机。

    由于电影《移民》的成功,外界对这部被定名为《军人》的电影格外关注,枝儿仍是这部片子的主角,不过电影的编剧却让李谨言有些惊讶,竟然是张建成。

    这个昔日的学生领袖,毕业后进入关北小学任教的年轻人,李谨言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从最初的炸弹事件,到后来的大帅府抗-议,再到关北工人罢工时的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可以看到这个时代一批人的影子。

    “军人,”李谨言认真的看着剧本上的每一行字,他很想知道,张建成眼中的军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没等他看完,管家就给他送来两张喜帖,一张是李锦画的,另外一张却是沈和端与杨聘婷的。

    拿起第二张喜帖,看着上面的名字,不由得想起了远在美国的李锦书,沈家能给他发来喜帖,一来是看在大帅府的面子,二来,的确是把之前那桩婚事放下了吧?

    “告诉送喜帖来的人,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言少是说?”哪家的喜酒?

    “沈家。”李谨言笑笑,“我很长时间没见沈老了,倒是我的不是。”

    管家没有多问,退出了房间。

    等到消息的沈家下人满意而归,李家来送信的李东眼巴巴的看着大帅府的管家,管家冲他摇摇头。“言少爷没说。”

    李东也只能无奈的转身离开。如今的李谨言今非昔比,他也没仗着是李谨言的“娘家”人,提出要当面见他。

    房间里,李谨言又拿起李家的喜帖,没和管家说,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到底是他的堂妹,无论如何总是要回去露个面的。

170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历5月29日,农历四月十六,是沈杨两家共同选定的好日子。

    沈和端与杨聘婷都上过学堂,沈和端还曾留学法国,都算是新派人物,这场婚礼却完全遵循古礼,大红的盖头,大红的嫁衣,八人抬的花轿。

    杨父在军政府做事,官位算不上高,家资也无法同沈家相比,自古以来,结亲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杨母之前还曾担心这门亲事是他们家高攀,杨聘婷嫁进沈家恐怕日子不会太如意。不想沈家虽是老派人家,沈老却格外开明,沈和端的伯母与婶娘也十分和蔼,下聘时还特地给亲家带话,说是沈老同意杨姑娘成亲后可以继续在学校教书。

    “教书育人,百年大计,和端得此贤妻,沈家得此良媳,老朽当浮一大白!”

    鞭炮声响起,绣着百年好合喜庆图案的花轿被抬出杨家大门。沈和端一身标准新郎官的打扮,骑着高头大马,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花,北六省军官学校中的同事和一些军校学员站在路旁,迎亲队伍过时,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沈主任,好样的!娶媳妇,不容易!”

    路旁众人哄然大笑。

    沈和端被闹了个大红脸,眼前这几个全都知道他当初是如何费尽万难,才成功抱得佳人归,如今却拿这件事打趣他。骑在马上拱手,心中却在暗想,等着他们成亲那天,他要是不回敬一次,他的沈字就倒过来写!

    即便是文化人,在军官学校中呆久了,时常和战场上下来的兵哥以及学校里的学员“混”在一起,身上也不免染了些兵痞气息。

    坐在花轿中的杨聘婷很想看看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起临出门前母亲的吩咐,到底还是忍住了。

    沈家

    观礼的宾客差不多已经到齐了。沈老当年破家为楼大帅筹措军饷,两个儿子又战死沙场,军政府中的官员大多和沈老有些交情,就算是钱伯喜等人,见着沈老也要低头道声好。之前楼大帅遇刺,沈老配合着在西药厂上演了一出好戏,让李谨言欠下他一份不小的人情,如今沈家办喜事,接到喜帖的,除了实在有事脱不开身,全都带着贺礼亲自登门。

    李谨言是和楼少帅一同来的,来之前接到楼夫人从京城发回的电报,李谨言特地吩咐管家将贺礼增加三成。

    沈家众人见少帅和三少亲自登门,心知是看在沈老的面子上,请两人上座,楼少帅婉拒,李谨言也笑着说道:“沈老是长辈,我和少帅又是客,坐这里就成了。”

    话说得客气,沈家人也就罢了。李三少长得漂亮和气,说起话来让人舒坦,可楼少帅……好吧,北六省的人都知道,楼少帅天生就是一副冷脸。

    新娘子的花轿一到,沈家门前立刻响起了鞭炮,新郎官踢开轿门,喜娘扶着新娘出来,一身大红嫁衣,高挑身材,行动间带着一股端静,沈和端看着红绸另一端的杨聘婷,脸上的笑要多傻有多傻,无时无刻不在诠释“傻新郎”是个什么样子。

    李谨言没绷住,乐了。

    “少帅,”李谨言凑到楼逍近前,“没想到沈先生娶媳妇竟然会乐成这样。”

    楼少帅侧过头,深黑的眸子映出李谨言的面孔,“一样。”

    一样?李谨言眨眨眼,片刻之后明白了,随即囧然。他可是清楚记得楼少帅和他成亲时的样子,那个样子就代表高兴?对比一下眼前的沈和端,无论如何都是截然不同吧?

    “不信?”

    楼少帅的手抚上李谨言的腰,虽说众人的目光都在新人身上,楼少帅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李谨言还是不自在的动了一下,捏捏耳朵,还好没发烫,应该没红。

    “少帅,我信,真信!”

    两人说话的当,新娘新郎已步入正堂,沈老高坐堂上,仪宾唱礼,看着双双跪下磕头的孙子孙媳,沈老笑容满面之余,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礼毕,新人被送入洞房,喜宴开席。

    席开六十六桌,除了军政府官员和沈家亲朋故旧,北六省军官学校的学员就独占十桌,看着那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年轻人,李谨言不由得为沈和端掬一把同情泪,这么多半大小伙子去闹洞房,沈和端这个新郎官想顺利的“春风一度”,八成相当困难。

    李三少也知道幸灾乐祸不好,可还是忍不住想乐。为了避免让同桌的沈老等人发现端倪,李谨言只得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饭桌上。刚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眼前就是一亮,没等他决定再朝哪个方向下手,碗里就多了两块排骨,侧过头,楼少帅目不斜视,正端起酒杯和沈老碰杯。

    同桌的人脸上都没任何异样,该喝酒喝酒,该吃菜吃菜。李谨言也只能当他们真没看到,结果刚吃完排骨,碗里又多了一块肘子。

    侧头,楼少帅依旧目不斜视,同桌的人依旧装没看见中。李三少低头瞅着碗里的肘子,夹起来送进嘴里,味道相当不错。

    宴席散后,闹洞房的人呼啦啦全扑向新房,李谨言和楼少帅却被沈老请进了书房。

    老爷子多喝了两杯,有些上头,脸色红润,眼神却十分清明,说话也很有条理。

    “请少帅和言少来,是因为一个人……”

    原来,不久前有一个沈和端留学法国时认识的人登门拜访,起初沈和端见到那人还格外高兴,可等那人离开后,沈老却发现孙子的神色有些不对。

    “我问了和端几次他才说实话,那人不是他的同学,而是什么第二国际的成员。”沈老叹了口气,“可这人具体来找和端做什么,和端却不肯说。”

    “沈老怀疑此人?”

    “是。”沈老点头道:“老朽年迈,早就没了争强的心思,也不图更多的荣华富贵,只盼望膝下儿孙生活和美衣食无忧。将此事告诉少帅,是不想和端搅合进他没能力插手,也不该管的事……”

    沈老和楼少帅说话时,李谨言一直没插言,等沈老说到第二国际,李谨言眉头一动,第二国际他算不上了解,第三国际却相当熟悉。他记得第三国际的建立,主要是因为一战爆发,第二国际因为各种原因破产暂停活动。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欧洲各国成员支持本国战争。

    在1914年8月,列宁就曾宣称“第二国际已死,第三国际万岁!”

    欧洲激战正酣,第二国际的成员在这个时候找上沈和端,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单纯叙旧,沈老也不会说沈和端在那人离开后神色不对。

    李谨言心思急转,沈老和楼少帅接下来的谈话他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离开沈家,李谨言一路都在想着这件事,直到车子开进大帅府,楼少帅推开车门将他拉下车,李三少终于回神。

    回房后,楼少帅才开口询问李谨言是因为什么走神。

    “那个来找沈和端的人。”李谨言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担心?”

    “恩。”李谨言靠在床边,抓抓头,“还不是一点。”

    楼少帅的手背擦过李谨言的脸颊,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让萧有德去查,查明白,就不会再心烦。”

    李谨言点头,楼少帅并不知道另一个历史时空中发生过什么,自然对这件事不会投入太多关注。不过他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既然沈和端不愿意透露,他就自己去查,大不了让萧有德把那人“请”来,弄清他的真实目的,八成就不会再这么担心了。

    再者说,这人是第二国际的成员,和第三国际压根扯不上关系,更不是弗拉基米尔同志,他心里这么七上八下的到底是为哪般?就算是第三国际又如何?西伯利亚可是还有个基洛夫,这个后世的苏维埃领导者之一,能和斯大林一较高下的猛人,此刻对华夏可是有着不一般的“友谊”。他领导的反抗组织,吃的粮食,用的药品,手里的武器,大多都是从华夏人手里换的,不友谊,成吗?

    “是我想多了。”

    李谨言晃晃脑袋,果然接触政治人物太多,连他也开始没事就琢磨这些弯弯绕了。

    楼少帅的手覆上李谨言的发顶,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黑发,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用多想,一切有我。”

    “恩。”李谨言握住楼逍的手腕,仰起头,舔舔嘴唇,嘴角一勾,“少帅……”

    看着这样的李谨言,楼少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在宴席上喝了三杯酒。

    隔日,李三少睡到日上三竿。呲牙咧嘴的扶着腰,摸了摸被咬出一个牙印的肩膀,就算他不想承认,脑子里的记忆却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而且,也是他先对楼少帅下嘴的。

    果断拉起衣领,晃晃脑袋,谁先咬谁的问题暂且搁置,还是正事要紧。

    将早餐和午餐一起解决,李三少派人把萧有德请来了大帅府。

    沈杨两家的婚礼过去三天,就是李锦画出嫁的日子。

    李庆云是李谨言的叔父,在关北城也有几分人脉,可李锦画到底是姨太太生的,哪怕李家想给她做脸面,也不好太过。若是太过,让三夫人怎么想?就算三夫人大度,她的娘家又会怎么想?

    虽然是民国了,可在大部分人看来,妹妹先姐姐一步定亲出门,总是会有些因由,即便可以用李锦书出国求学作为借口,闲言碎语总是不会少。

    当面不说,背后的议论却免不了。

    婚礼前两天,李三老爷和三夫人特地去见了老太太,将李锦画婚事的安排详细说了,还特地提了给李谨言送喜帖的事。

    “喜帖早给侄子送去了,就是一直没有回信,也拿不准侄子会不会来。”

    “恩。”老太太微阖双目,一下一下捻数着手中的佛珠。

    “娘,谨言一直也没回信,您看是不是再派人去请一次?”

    从李锦书和沈家退亲之后,李谨言和李家就渐行渐远,李庆云知道这事怪不到侄子头上,亲戚做到这个份上,侄子算是相当对得起他们一家了。一方面不想给李谨言再添麻烦,另一方面,却也惦记能找机会缓和一下关系,就像老太太说的,他有如今的地位,攒下这份家业,大都是托了李谨言的福。没有李谨言,那些官面上的人物,会知道他李庆云是谁?李锦画到底是李谨言的堂妹,若是能借机请他回来一趟,在外人看来才是那么回事。

    “不必。”

    “娘……”

    “行了,我累了,你们回吧。”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出声。

    李三老爷和三夫人也只得退出了佛堂。

    等到两人离开,一身素净打扮的春梅走了进来,“老太太,东西给三小姐送去了。三小姐原本想来给老太太磕头,奴婢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说您不想被打扰清净,三小姐才没再坚持,只是让奴婢给您带来了这个。”

    春梅的手里捧着一对护膝,针脚细密,看着就是下了苦心的。

    “是个好孩子。”老太太抚过布面上的万字花纹,“可惜了。”

    话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春梅也没有出声,佛像前的青烟袅袅,片刻后,木鱼声再次响起。

    六月二日,李府正门大开,道贺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连三夫人的娘家也派人来送来一份贺礼。白姨太太的娘家兄弟带了一大家子上门,进门就朝李三老爷叫妹夫,李庆云脸色一僵,却也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拉下脸,只让管家李东把白姨太太这些亲戚带到后边好生安置。

    “带到后边”四个字,几乎是从李三老爷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东知机,自然不会把人往有身份的宾客那里带,直接给他们那排进了后堂,送上瓜果茶水,吩咐小厮和丫头看着,“记着,这都是白姨太太的娘家亲戚,茶水点心都紧着点,好生招待。”说到这里,声音压低,“别让去前院。”

    “哎!”

    李谨言到的算不上迟,也称不上早,当大帅府的车停到李府门前,看到脸带笑容的李谨言从车上走下来后,李三老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三叔,我给妹妹道喜了。”

    随同前来的副官送上贺礼,李庆云亲自把李谨言让进府内,前来道贺的宾客看到李谨言,不少都围了上来,之前碍于面子情的,如今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李锦画端坐在房里,三夫人只在早前过来看了一眼,吩咐几句,给她两只镶翡翠的镯子添妆,转身就去招待女客,只有白姨太太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随着吉时的临近,握着她的手直掉眼泪。

    突然,李锦画的丫头气喘吁吁的跑来,扶着门框,脸带喜色的说道:“小姐,三少爷来了!”

    李锦画倏地抬起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真的?”

    “真的,就在前院和老爷说话呢。”

    攥紧帕子的手松开,李锦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堂哥来了,就算她是姨太太生的,过了今天,婆家人也要高看她一两分了。

    李谨铭的身体依旧不好,李谨言对这个堂哥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之前李老太爷的葬礼上,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听说三夫人正在给李谨铭定亲,李谨言见到他,唯一能出口的也只有恭喜二字。

    迎亲队伍很快到了,李谨言仔细打量了一下新郎,二十四五的年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眼神清亮。下庐后,对着李庆云行礼叫人,一举一动,该有的礼数不差分毫。

    “李三少,久仰。”

    “不敢。”

    或许是碍于年龄,也或许是其他原因,新郎官对李谨言的称呼不是堂哥,而是三少。

    李谨言脸上在笑,心里却明白,这人的心思恐怕不简单,不过能把皮毛生意做得这么大,也不会是多简单的人物。

    “锦画是我堂妹,年纪还小,”李谨言笑着说道:“你若是敢欺负她,我这个做堂哥的说不准就要给堂妹出气了。”

    “自然不会。”新郎笑了,“三少尽管放心。”

    李谨言点头,他能为李锦画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希望那个安静的小姑娘,今后的生活能够顺遂吧。

    李锦画出嫁,老太太并没露面,等到迎亲的队伍离开,李谨言特地去佛堂探望了老太太,祖孙俩说了一会话,李谨言就告辞离开了。

    走出李府,司机已经拉开车门,回头看向送他出门的李三老爷,再看看大门上高悬的匾额和带着喜字的红灯笼,李谨言心思有些飘远,眼神也有些恍惚,三年了啊。

    收回心思,笑了笑,“三叔,我走了。”

    李三老爷目送大帅府的车远去,总觉得李谨言最后的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是他想多了吧?

    楼少帅正在看钱伯喜发回来的战报,听到敲门声,见到推门走进来的李谨言,道:“回来了?”

    李谨言几步走到楼少帅身边,低头看他,不说话。灯光下,楼少帅的眉眼益发英挺。

    “喝酒了?”

    “恩。”

    “……”

    楼少帅将李谨言拉进怀里,拍拍,继续看战报。

    李谨言反手抱住楼逍的背,靠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的笑了。

    这里,才是他的家,他在这个陌生时代的归处。

171第一百七十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6月15日,关北百货公司正式成立,这是继先施百货和永安百货之后,华夏国内的第三家华资百货公司。

    关北百货名为百货公司,实际上的经营方式更类似于后世的超级市场,除了重要商品之外,其余商品价格全部低于普通商店,且大部分任由顾客自选。这种经营模式,比世界上最早的超市,美国纽约州的金库伦联合商店还要早上十五年。

    最初提出这种经营方式的是北六省财政局局长任午初,李谨言取得任午初同意之后,在北六省总商会中抛出他有意成立百货公司并在北六省内至少开设十家分店的计划。

    “这只是初步计划。”成功引起杜老板等人的兴趣后,李谨言才道出重点,“诸位有意也可入股。”

    自从北六省内大部分钱庄改营,成为北六省官银号的分号之后,生意稳定,盈利颇丰,很多分号年底结算,利润最少也比往年高出一成有余。这让杜老板等人对任午初这位财政局局长心服口服。

    “任局长和三少都看好的生意,绝对错不了。”比以往富态许多的杜老板笑呵呵的说道:“要咱们怎么做,三少尽管发话。”

    其余几位老板也纷纷点头附和,李三少做生意的手腕,北六省内谁不佩服?提起李谨言,那绝对是要翘大拇指的。

    虽说百货公司这类的生意,他们之前都没接触过,可只要经过李三少的手,就没有不赚钱的生意。再加上任局长,这是送钱上门的好事,往外推?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四分之一的人有意入股,另外不少也可以成为百货公司的供货商。初步确定合作意向之后,众人就成立百货公司的细节进行了商讨,详细询问过李谨言和任午初共同制定的计划,杜老板等人就自己的经验提出了部分建议,有些还需要斟酌,有些却十分可行。

    原本不超过半个时辰的会面,一直拖到太阳落山前才结束。

    不只是杜老板等人,李谨言也有一些意犹未尽,和这些商场上的老油条交流生意经,每次都能让李谨言获益匪浅。

    在茶楼门前和几位老板道别,李谨言乘车返回大帅府,原本计划要去食品厂一趟,奈何时间拖得太晚,行程只得临时取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例行去工厂巡视和必须要出席的场合,例如沈杨两家的婚礼,李谨言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关北百货公司上,任午初任大局长也被李三少拉了壮丁。

    “任局长,这生意可是你最先提出的,到头不能全扔给我一个人忙。”

    任午初耸了耸肩膀,“我这段时间的确忙。”

    从1914年7月到1915年6月,北六省的军队就没闲着,不是打日本矬子就是打俄国老毛子,军费更是节节攀升,若不是任午初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也没像展长青一样三天两头到大帅府哭穷,李谨言都快忘记这么多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军费会是何等可怕的天文数字。

    “三少不用担心。”任午初见李谨言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反倒笑了,“如今北六省不同以往,筹措军费算不上困难。倒是之前和三少提及的发行纸币一事,不知三少意下如何?”

    “这事不归我管,要去问少帅。再说,北六省官银号越过国家银行,自主发行纸币也不太合适吧?”

    目前华夏国内流通的货币主要是大洋和铜钱,还有少量的欧洲纸币。除了华夏国家银行,包括北六省官银号在内,部分省份的官银号也在造币,但造出的总归是真金白银,顶多是大洋的成色不足。

    发行纸币可不一样,华夏如今有统一的联合政府,也有国家银行,按照李谨言后世形成的观念,有发行纸币权力的只能是国家中央银行,若是北六省官银号开了这个口子,事情恐怕会变得很麻烦。

    军阀混战,各地军阀滥发纸币和军票,闹得百姓困苦,民不聊生,绝不是危言耸听。就算现在的华夏应该不会发展到这一步,防微杜渐却必不可少。

    在利益面前,很难保证不会有人动心。

    李谨言对金融方面的事算不上精通,比起任午初和白宝琦,他连半吊子都算不上。但在发行纸币这件事上,他却有自己的坚持。

    “三少是明眼人。”任午初敲敲桌子,“单是北六省,继续使用金属货币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但若是北六省官银号发行纸币,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不好收拾了。我和白兄商量过,白兄也在为难,毕竟他提出的议案还被国会压着。”

    既然觉得这事麻烦,现在还行不通,那还和他提?

    “提总是要提一下的,虽说国会现在压着议案,总有通过的一天,提前准备也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李谨言点点头,又马上说道:“这事先放着,百货公司的事咱们还要说道一下,不能我一个人忙。”

    任午初:“……”他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开……李三少是一定要抓他这个壮丁不成?

    被国会搁置议案的不只华夏国家银行总办白宝琦,还有教育部部长陶成章。

    陶部长不是会轻易死心的人,自从在全国兴办学校的议案被搁置之后,老先生依旧在四处奔走,还亲自来了北六省几趟,和楼少帅打过招呼之后,带着教育部的人一头扎进关北的学校。

    从蒙学,小说,中学,再到成立不久的高等学校,就像是过筛子似的,一个也没落下。要不是三所军官学校管理严格,陶部长对办军校热情也不大,恐怕顶着门卫的枪口也要闯进去看一眼。

    这个时代的学者和教育家,身上都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敬佩的韧性与百折不挠的精神,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为了能培养出可以撑起这个民族脊梁的英才。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学者和教育者,而不是后世某些觍颜自夸的砖-家和叫-兽。

    在教育部一行人即将返回京城之前,李谨言特地拜会了陶老,经过一番恳谈,李谨言激动的拍着胸脯保证,陶先生要办学,他一定大力支持!

    要钱出钱,要力出力!

    陶部长捻须而笑,笑容慈蔼,一派大家学者风范,可不知为何,李谨言心里却突然涌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错觉吧?

    很快,李三少就得知他的预感没有出错,陶部长回京后不久,楼大总统就给楼少帅发来一封电报,电报上列出了十五六个人名,全都是在关北各所学校中教书的先生,有一个还是关北子弟小学的副校长,电报上还写明,这些人是教育部部长指名要的。

    “父亲说,你亲口答应了陶部长。”

    楼少帅似乎也在不解,李谨言怎么会这么“大方”。当初为了给关北的各所学校找先生,他花费的精力比办厂时都多。

    “少帅,我说我压根不想这么大方的,你相信吗?”

    “我信。”

    “……”为啥他更郁闷了?

    此刻的李谨言当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真傻,真的!单以为陶老是醉心教育的学者,怎么就没想到,考中过前清的进士,留学过欧洲,历经民国成立,南北对峙再到如今的联合政府,能够屹立不倒的会是一根肠子的人吗?

    这简直是光明正大的挖墙角,可他这个被挖墙角的却是哑巴吃黄连,谁让他亲口答应了陶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

    楼少帅拍了拍李谨言的肩膀,权作安慰,回书房继续处理公事,留李三少一个人对着电报郁闷。

    将电报上的人名反复看了三遍,李谨言的一口郁气也渐渐消散。

    陶部长特地把这些人要去,为的肯定不是让他们在教育部中做事,八成是和之前被搁置的办学议案有关。

    算算时间,距离上次国会正式召开已经过去一年,当然,展部长和洋人说的那些“走过场”的不算。很快将召开新一届国会,上次被搁置的议案,不出意外将再次被提及。

    目前,各省修建铁路和公路的工程初见成效,一些公共基础设施的建设也热火朝天,宋武回到南六省后,接连给李谨言发来几封电报,宋舟已经答应同李谨言的合作计划,南六省的经济区正在划地筹建。

    在欧洲打成一团时,华夏正忙着大搞基础建设,扩大耕地规模,兴办厂矿,不少工厂的产品都搭着北六省的顺风车销往另一块大陆,换回大把的真金白银。

    历史上,利用欧洲大战期间大发横财壮大实力的是美国和日本,在这个历史拐了个弯的时空中,华夏也同样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想让这种发展势头保持下去,一个前提,就是在欧洲的血流干之前,不要搅合到这场战争中去。

    华夏未来的走向不是李谨言一个人能决定的,他最终能做的也不过是影响身边人的想法,幸运的是,这个人是楼逍。

    收回心思,李谨言将目光重新移回电报上,大总统既然开口了,这些人就得给。仔细想想,能将北六省的办学模式推广,为华夏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也称得上是一件幸事。

    至于这些先生离开后的缺额该怎么补上,只能再想办法。无论如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李谨言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李三少对着电报长吁短叹时,楼少帅正在布置远东和朝鲜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朝鲜的局势如最初计划,陷入了混乱的泥淖,西伯利亚目前还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北六省军队已经攻占伯力,下一个进攻目标就是海参崴。

    从伯力通往海参崴的沿途村镇陆续被华夏军队进驻,遇上俄国兵,抵抗者一律格杀,投降者全部送进战俘营。

    伯力已经建成一座正式战俘营,关押在那里的除了俄军还有部分平民,他们大多是伯力的居民。出于多方面考虑,在海参崴没有被攻下之前,这些人还不能离开战俘营。

    战俘营中的木房和四周的栅栏都是俄军战俘建造的。从被俘虏至今,他们的表现很让人吃惊。没有想方设法的逃跑,没有抗拒干活,一到饭点就准时排队,几名尉级军官还向懂俄语的兵哥要烟抽,甚至开口要去了几副扑克,说是为了娱乐。

    “这帮老毛子真不像打了败仗被抓的。”

    分发土豆的兵哥不解的看着眼前这群乖乖排队的俄国兵,到最后也只能告诉自己,只要这群人不生事,不逃跑,爱咋样就咋样吧。

    进攻海参崴的计划被定在六月底,这虽然给了海参崴俄军更多的备战时间,却也是华夏军队必须的。

    海参崴有比伯力更多更坚固的地堡,华夏军队攻打伯力是骤然出击,根本没有给俄军反应的机会,饶是如此,不丢损失仍不小,俄军的要塞炮威力巨大,每一发炮弹砸下来都不容小觑。

    海参崴除了要塞炮,还有一支巡洋舰队,进攻时,华夏军队必然会面对舰炮的轰击,这与日本那两艘老旧的战舰完全不同。

    战争是残酷的,一旦走上战场,伤亡总不可避免,如何让伤亡降到最低,是一个合格指挥官们必须考虑的问题。

    “进攻日定在六月二十八。”钱伯喜接到楼少帅的电报之后,立刻召开军事会议,“少帅的独立旅和新成立的战车营会在二十五日抵达。诸位,共勉吧!”

    “是!”

    六月二十一日,楼少帅将率独立旅和战车营开赴前线,李谨言特地询问了后勤部部长姜瑜林,拿到了军需部统计的单子之后,又以私人的名字加上一车厢的罐头,饼干,糖果还有各种食品,但凡是食品厂生产的,又方便运输的,一样都没落下。

    眼瞅着刚填满的仓库又要被李谨言搬空,食品厂的冯经理欲哭无泪。李三少往前线送东西谁敢多嘴?至于没办法按时发货的订单……从外包的工厂里调货,应该来得及。

    李谨言送上火车的不只有食品,西药厂的仓库也被李三少搜刮一遍,除此之外,邹先生研制出的新式电台也被秘密运上火车。

    八辆丑八怪三型坦克和七辆装甲车一同被运往前线,经过在伯力的实战,兵工厂的老师傅们已经开始研发丑八怪四型坦克。比起即将搭载长管火炮的丑八怪,实验中的英国坦克还停留在围上装甲,架设机枪的阶段。很多英**官还都认为这种未来的陆战之王不过是个无用的“玩具”。

    在伯力之后,海参崴的战斗不可能再避开他国的视线,丑八怪的曝光是早晚的事,若是被欧洲战场得知坦克和装甲车的威力,很难保证一战的进程不会因此被打乱。但若没有坦克和装甲车,华夏士兵想冲破俄军地堡中的机枪火力就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两相权衡之下,李谨言也只能希望楼少帅亲自上前线后,保密工作会比以往做得更加到位。

    万事如意,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一句吉祥话而已。

    站台上,火车汽笛声响起,除了李谨言,还有不少兵哥的家人来送行,他们脸上带着骄傲,也同样有着担忧,不过在兵哥们从车厢窗口向外挥手时,所有人脸上都只剩下激动的笑容。

    一名身着长衫的老人,在人群中昂首而立,高声道:“吾儿,老父以你为荣!”

    “打胜仗回来!”

    “栓子,回来了我给你做热汤面吃!”

    “多杀几个老毛子,为你大伯一家报仇!”

    众人的话声渐渐湮没在汽笛声和车轮的咔嚓声中,很多人还追在远去的列车后,直到再也看不到列车的影子。

    人群中的记者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幕,关北电影公司拍摄的电影《军人》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

    为家,为国,为民。

    六个字,道尽所有。

    楼少帅离开的第二天,李家派人给李谨言送来消息,李锦画将随夫婿返回察哈尔。李谨言只是让管家给李锦画夫妇带话,祝两人一路顺风,并未亲自去送。

    李锦画夫妇都没说什么,李三老爷略有些遗憾,倒是三夫人的表情轻松许多。

    就算再大度,她也不可能将李锦画和李锦书同等对待,给李锦画找一门好亲是一回事,额外帮她却是另一回事。三夫人也看出李锦画的夫婿不是个简单人物,有这样的夫家,若是再得李谨言的青眼,将来谨铭和锦书该如何自处?

    她是李三老爷的妻子,是李家现在的女主人,但她也是个母亲。她不会刻意为难李锦画,但也不会特意去帮她,没人会因这件事指摘她。何况,在李锦画出嫁当天,白姨太太的那群亲戚也让李三老爷和她都丢了面子,一个姨太太的兄弟张口叫妹夫?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吃席的时候老实的呆在后院,等到客人散了,白姨太太却跑到她面前来哭,说什么好歹也是姑娘的舅舅,三夫人气得脸发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的娘家人,算什么正经亲戚?!

    也因为这件事,李锦画回门当天,三夫人并没表现得太过热络,李三老爷也没觉得她过分。

    在回察哈尔的路上,李锦画的夫婿骑在马车,一路为车窗边的李锦画指点路上的风景,看着李锦画因他的话而瞪圆的眼睛,胸腔震动,发出阵阵笑声。

    “夫人,等回了察哈尔,我带你去草原上打猎,猎到草原狼给你做一条狼皮褥子垫脚。”

    李锦画靠在车窗边,静静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的响亮的话声,微侧过头,笑容沉静,像是一幅默染的仕女画。

172第一百七十一章

    “言少,您下令追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萧有德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李谨言,里面装的是沈老口中那个第二国际成员的相关资料。

    “他这段日子一直住在长富街的旅馆里,旅馆登记的名字是马尔科夫,自称是个芬兰商人,很可能是化名,连身份都未必是真的。”

    “是吗?”

    李谨言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三张纸,不多,却详细记录着这个马尔科夫在关北城内的所有活动,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吃早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从资料上看,这个人就像他说的一样,是个到华夏来寻找机会的北欧生意人,他对关北的很多商品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罐头类食品,不久前还向一家商铺下了订单,三百箱午餐肉和一百箱红烧牛肉。

    “他去找过沈和端吗?”

    “又去了一次,两人见面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就离开了。”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只隐约听到参战,协约国之类的。”萧有德面带难色,“两人在书房中说话,没办法靠得太近。”

    李谨言叹了口气,他明白,大白天,众目睽睽的,总不能去爬房顶吧?就算沈老不介意,可让旁人看到了算怎么回事?万一被沈和端发现了,他又会怎么想?

    “还有一件事。”

    “什么?”

    “赵亢风同这个马尔科夫接触过。”

    “谁?”乍听这个名字,李谨言实在没什么印象。

    “李三老爷的女婿。”萧有德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做得隐秘,而且是在马尔科夫找上沈和端之前。不过在那之后,两个人再没碰过头,就像是压根不认识一样。”

    作为情报头子,萧有德对李谨言和李家渐行渐远的关系也略知一二,话里也只称赵亢风是李庆云的女婿,没说他是李谨言的堂妹夫。

    李谨言的眉头拧了起来,他记起来了,李锦画的丈夫的确是叫赵亢风。他和这个马尔科夫有过接触?偶然还是……他同李家结亲,是不是还带着其他目的?

    “把人抓起来。”

    “言少?”

    “把这个马尔科夫抓起来!”李谨言的脸色发冷,若事情真如他所想,无论是马尔科夫还是赵亢风,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国人历来重视血缘,不管他和李家的关系是亲密还是疏远,在外人看来他都是李家三少。利用李家,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上他,而他现在姓楼!

    李谨言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但他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言少,人抓起来容易,不过……”

    “什么?”

    “最后不太好处理。”萧有德仔细看着李谨言的表情,“毕竟他表面上的身份是个合法商人,灭口的话会引来麻烦。若是问话之后放了,惹来的麻烦会更大。”

    “萧先生,”李谨言忽然笑了,靠向椅背,手指轻轻擦过扶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相信这件事你肯定能处理好,对吧?若是处理不好也没关系,我可以交给能处理的人。”

    “言少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处理妥当。”

    听到李谨言的话,萧有德神情一变,语气也愈发郑重。

    “我相信萧先生。”李谨言端起茶杯,“我等萧先生的好消息。”

    “是!”

    萧有德离开之后,李谨言闭上双眼,疲惫的捏了捏额角,他不想惹麻烦,麻烦却要来找他。不过是一桩亲事,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他实在不希望事情是他想的那样,没人喜欢被算计,尤其是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算计。况且,牵扯进这桩阴谋中的还有许多无辜者。

    赵亢风回了察哈尔,想要查清他的底细,除了派人去察哈尔没有其他办法。说不准,他还要再回李家一趟了。至于是否提前给李家通个气,还是等等再说。最后的结果尚未查明,最好不要轻易下结论,赵亢风毕竟是李锦画的丈夫,李三老爷的女婿。

    想着想着,李谨言的眉又蹙了起来,再睁开眼,不知何时,哑叔已经站在了门旁。房门开着,哑叔却一直站在门外。

    “哑叔,你来了。”

    李谨言坐正身体,哑叔才跨过门槛,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李谨言。

    “这是?”李谨言接过去看了一眼,神色陡然一变,又从头至尾的仔细看了一遍,倏地抬起头,“哑叔,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哑叔蘸着桌上杯中冷掉的茶水,快速的写着,看着桌面上的字迹由清晰到模糊,最后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无踪,李谨言的心跳的飞快。等到最后一个字从桌面上消息,李谨言才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从哑叔写到西伯利亚舰队这几个字时,他竟然屏住了呼吸。

    驻扎在海参崴的四艘巡洋舰,竟然有两艘愿意起义并帮助华夏?

    这简直不可思议。

    “哑叔,这消息确实吗?”他还是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哑叔点头,又接着写道:其中一艘巡洋舰舰长和二老爷有些交情。另外一艘舰上很多都是布尔什维克成员。

    自从在后贝加尔盘桓过一段时间,通过孟二虎和许二姐等人的口,哑叔知道了布尔什维克。喀山打入西伯利亚反抗组织之前,沈和端对他讲的东西,他一字不漏的都告诉了哑叔。

    对于布尔什维克的了解,哑叔并不少。

    李谨言清楚俄国水兵在十月革命中发挥的巨大作用,沙皇被推翻,水兵起义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导火索。说西伯利亚舰队中有布尔什维克主义者一点都不奇怪,让他真正吃惊的是,哑叔竟然告诉他,李二老爷和一个俄国海军舰长有不错的交情。

    一个华夏商人,是如何同一个沙缎校成为朋友的?

    李谨言突然想起司徒竟带回的那封信,李二老爷在信中曾提及海参崴,也隐晦道出那里有曾经帮过他的“朋友”,会不会就是这个舰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李二老爷没有在信中言明这个人的身份就不难理解了。

    毕竟在任何人看来,这件事都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清末民初,东清铁路沿线遍布沙俄势力,哈市道里居住着大量的俄国人,日俄战争后,铁路南段被日本抢走,北段却还掌握在俄国人的手里,直到当时的楼大总统用尽手段,才将该段铁路运营权收回。推算一下时间,这批武器运抵关北的时间应该在楼大总统收回铁路之前。也就是说,从订购这批军火之初,李二老爷就没想过要交给南方政府。

    李谨言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郑怀恩郑大总统连同之前的南方政府也真够悲催的,得罪了李庆隆这样的人物,钱袋子捂得再严实,里面的真金白银也别想保住。

    “哑叔,当初那批武器是不是也和这个舰长有关系?”

    哑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的态度足够说明一切了。李谨言清楚记得当初哑叔告诉他,究竟是谁将将军火运到关北,他并不知情。实事求是的说,这件事怪不得哑叔,若在三年前将这个人的身份告诉李谨言,根本起不到多大的用处,说不准还会因此给双方都带来麻烦。

    没人能预想到楼少帅和北六省的兵哥们如此生猛,打了日本打俄国,如今又兵发海参崴。

    “当年事先不说,这两艘巡洋舰的事要尽快告诉少帅。”

    想到被秘密送上火车的电报机,李谨言长舒一口气,这一次,他总算不需要再绞尽脑汁的写什么“暗语”,就为怕电报泄露了。

    “哑叔,还要请你亲自去一趟伯力。”

    哑叔既然能带来这两艘巡洋舰“投诚”的消息,自然就知道怎么和他们接头,将这件事交给旁人李谨言不放心,只能再辛苦哑叔一趟。

    哑叔没有拒绝,他能明白李谨言的意思。

    “今天是二十六号,少帅应该到前线了,我再准备八张汇票,你一起带走。”

    八张?

    “最先投靠过来的人总得给些好处,没靠过来的也可以争取一下。”

    要想马快跑,就得给好料。尤其是在“买人”这一方面,楼少帅珠玉在前,他不过是仿效罢了。楼少帅买陆军,他就买海军!楼少帅买华夏兵哥,他就买俄国水兵!李三少财大气粗的很。

    “还有那些布尔什维克水兵,”李谨言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和拿钱办事的人不一样,若是可以的话,在拿下海参崴之后,尽量把他们从战舰上替换下来。”

    可以同在西伯利亚领导反抗组织的基洛夫联系一下,这些水兵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和他们的同志在西伯利亚并肩作战,共同反抗“残暴的沙皇”。若能将海参崴的其余两艘巡洋舰也收买过来,大不了让他们将所在的巡洋舰开走。

    反正等十月革命之后,俄国的几支舰队内部都会乱成一团,很多海军军官被杀,部分人投向新政权,余下的人跟随高尔察克加入了白军。高尔察克曾是黑海舰队的司令,在水兵中拥有极高的声望。

    是不是该想办法同这个会说华夏语的未来白军头子接触一下?他现在好像还在波罗的海舰队中布水雷?

    李谨言又开始走神了,哑叔静静的站在一旁,目光低垂,同样陷入了沉思。

    六月二十七日,哑叔怀揣八张最低面值五千大洋的汇票,带着鼎顺茶楼的老板刘老五,登上了前往伯力的火车。

    同日,李谨言给楼少帅发去一封电报,电报直接发到了楼少帅的指挥部,彼时,楼少帅正和几名师长开作战会议,按照作战计划,担任主攻任务的部队必将承受猛烈的舰炮炮火,损失可以预期,但若想攻下海参崴,这些损失就无法避免,除非那四艘巡洋舰突然哑火或者沉没。

    战前,镇海号巡洋舰和几艘鱼雷艇曾主动请战,楼少帅没有答应。一艘老旧的巡洋舰加几艘鱼雷艇是无法对抗四艘巡洋舰的,何况其中还有一艘重巡洋舰。

    “少帅,第一师申请担任主攻任务!”

    “少帅,从满洲里之后,第八师就没什么露脸的机会,这次让第八师上吧!”

    “卫宗国,你敢和老子抢?!”

    “钱伯喜,你和谁老子呢?!”

    眼见钱伯喜和卫宗国吵得面红耳赤,唐玉璜和庞天逸有心想出声,却到底压不过两个北方大汉的大嗓门。

    最终还是楼少帅发话了,“独立旅。”

    室内的争吵声顿时一停,四位师长齐齐向上位望去,刚刚少帅说什么?

    “本次主攻,独立旅。”

    钱伯喜和卫宗国互相看看,唐玉璜和庞天逸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出声道:“少帅,三思!”

    “我意已决。”楼少帅站起身,“明日独立旅担当正面主攻。”

    楼少帅的独立旅,绝对是北六省最精锐的不对,旅的建制,兵员数量和武器配备却完全比得上一个师。

    “少帅,再考虑一下吧。”钱伯喜再次发挥出滚刀肉精神,无论如何,这个主攻任务一定要抢到,他师里的大小滚刀肉,包括师部参谋都眼巴巴的等着呐。

    楼少帅的目光扫过去,刚要说话,季副官就敲响了会议室的门,“少帅,关北来电。”

    “念。”

    “是!”季副官立正,吸气,开口,“少帅,哑叔不日将到,随身携带大额汇票。”

    念完,季副官不出声了。

    楼少帅半天没说话,四位师长看着他的眼神很微妙。

    言少怎么会突然给少帅送钱?

    暂且不论四位师长是否能明白李谨言这封电报的意思,总之,季副官念完电报后,楼少帅就宣布作战会议结束,等到众人离开,季副官才拿出另一份电报。

    “少帅,这封电报是言少发到新式电报机上的。”

    楼少帅接过去看了一遍,没说话,将电报收进口袋。

    半个小时后,四师一旅的官兵,突然接到了进攻延迟的命令。至于为何延迟,没人知道。

    关北

    哑叔刚离开,李谨言就接到上海发来的电报,再次南下的廖七少爷告诉李谨言,上海的外国银行成立了联合会,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成立这个联合会恐怕并非是单纯的商业目的。

    看到廖祁庭在电报上所言种种,李谨言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去请任午初,总要请教一下专业人士,他才好明确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一边等着任午初,李谨言一边看着尼德和许二姐从欧洲发回的电报。

    欧洲的战况,无论对协约国和同盟国来说都不容乐观。值得一提的是,意大利抛给协约国的媚-眼终于得到了回应,或许是受到之前“租界共管”的事件影响,协约国终于意识到,虽说意大利打仗很不给力,但若是放着不管,也会给自己添乱,还是拉到阵营里来稳妥一点。

    于是,意大利先在四月抛弃了盟友德国,五月又插了奥匈帝国一刀,然后就带着舰队去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大门口转悠一圈,开了几炮,向世界证明,意大利也是一个海军强国,至少它拥有四艘无畏级战列舰!

    意大利此举让威廉二世极其恼火,却没有太好的办法,难道派兵进攻意大利?此时德军在西线同英法对峙,在东线和俄国死掐,实在调不出兵力来对付这个反水的前盟友。至于奥匈帝**队……恐怕还不如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军队靠得住。

    就算再生气,德皇也只能对着地图上的那只靴子运气。

    许二姐的电报大部分同尼德大同小异,只是在电报中,她多次提及了英国人正在研发的新式武器。李谨言能得到英国坦克消息,大多来自许二姐的电报。同时,她还提起了一个叫做罗兰加洛斯的法国人,他被法国的报纸c称为王牌飞行员,因为他击落了五架德国战机。

    罗兰加洛斯?那个因为内燃机突然失灵,被风吹到德军阵地上的世界上第一个王牌飞行员?

    德国人能研发出断续器,进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占领战场上的天空,涌现出红男爵这样的天空王者,还要多亏这个法国飞行员和他的飞机。

    电报上写明,从五月开始,报纸上就再没出现过罗兰加洛斯的名字,按照时间来算,德国是从1915年的下半年开始占领欧洲的天空,那这个时候,罗兰加洛斯应该已经被俘了吧?

    这样话的,红男爵里希特霍芬,伯尔克和殷麦曼也将很快翱翔在欧洲的蓝天……

    一战,以击落五架敌机为标准评价王牌飞行员,协约国的王牌飞行员总数远远高于德国,而德国只需要一个红男爵,便可让他们的空军永载史册。

    “好像也有华夏飞行员参加过一战。”李谨言敲敲脑袋,他确信自己没记错,法国的外籍军团很有名,其中的确有一名华夏的飞行员,后世的很多纪录片中都曾经提及这个人,但这个华夏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李谨言始终想不起来。

    就在李谨言冥思苦想的同时,管家来报,任局长到了,没等李谨言和任午初说上两句话,管家又来报,警察局的赵局长来了。

    “赵局长?”李谨言十分诧异,警察局长找他做什么?难道又要定做制服?那也应该去找被服厂的李秉吧。

    赵局长走进客厅,也没多废话,三两句就说明了来意,原来,一个法国女人找上了警察局,还带着不少外国记者,声称关北警察局无故扣押了她的丈夫。

    “言少还记得之前在旅馆前抓的那几个记者吗?其中有一个说他是法国人的。“

    “记得。”李谨言说道:“难不成,这个女人来找的就是他?”

    “对,名字年龄都对得上,她还带着照片。”

    事情过去这么久,现在才找上门?

    趁着楼少帅不在关北,带着记者直接闹上警车局,如果事先没有预谋,打死李谨言也不相信。

    “言少,这事怎么办?”

    李谨言捏捏额头,他也头疼,偏偏管家又走进客厅,说是法国领事找上门,李谨言头更大了

173第一百七十二章

    法国驻北六省总领事并不是到大帅府来兴师问罪的,恰恰相反,他是来撇清关系的。

    “这件事从头至尾与法国政府没有任何关联。”

    法国领事的态度相当明确,那个找上警察局的女人,所作所为只出于她个人的意志,领事馆毫不知情,在没有危及到她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为她提供帮助。

    听完法国领事的一番话,李谨言明白了,这个法国佬的意思是,这件事和他无关。

    起因,过程,结果,他一概不“了解”,不“参与”,不“追究”。但有一个前提,必须保证“法国公民”的人身安全。

    “她的丈夫并不是法国公民。”法国领事又补充了一句,这让李谨言松了口气。

    否决了那个记者的法国国籍,就证明这是华夏人自己的事情,那个法国女人想要把她的丈夫从牢里救出来,就要遵守华夏的法律,按照华夏的行事规则。

    这样带着记者找上门的行为,说白了还是仗着她外国人的身份。从清末以来,欧洲人,美国人,日本人,甚至是被英国殖民的印度人,在华夏的土地上都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尽管北六省连打了几场胜仗,华夏联合政府也实现了德奥意三国租界共管,但老牌的英法等国至今仍在“装糊涂”,既没有就租界问题和华夏联合政府接洽,也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哪怕楼少帅手里还抓着他们的“把柄”,他们的军队在欧洲同德国正打得热闹,约翰牛和高卢雄鸡也从没想过要对华夏人低头。

    或许他们已经在考虑放弃部分在华利益,用来缓和同华夏联合政府之间的关系,但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他们可以轻易出卖俄国和日本的利益,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事了。割别人的肉很痛快,换成是自己,哪怕只是划一道伤口,都会疼上半天。

    “领事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李谨言说话的速度并不快,“只要贵国公民不做出过-激-行为,人身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障。华夏一向是礼仪之邦,我们讲究的是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暂且不论法国领事相信与否,坐在一旁的任午初险些喷出嘴里的茶水。

    旁人倒还罢了,北六省的军队可是还围着海参崴,随时可能打起来……

    紧接着,李谨言又言辞恳切的向法国领事保证,他说的话绝没有半句虚言,法国领事就算半信半疑,也只能表面上接受李谨言的说辞。至于他回到领事馆后会如何向上级汇报,就不是李谨言该操心的事了。

    法国领事离开之后,任午初开口说道:“三少,这样答应他好吗?”

    “有什么不好?”李谨言耸了耸肩膀,“行为是否过——激不是法国人说得算。他愿意相信我说的话,吃亏了也只能算他自己的。看他的样子也未必会相信,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这招还是和展部长学来的。”

    任午初:“……”

    “不过也不能真对那个法国女人怎么样,到底影响不好。”李谨言将手搭在腿上,手指敲了敲,“说不准还要丁肇帮帮忙。”

    任午初知道丁肇和乔乐山的存在,他和两人见过面,对他们的研究却知道得不多。听李谨言提起丁肇,也没多问,聪明人都清楚一个道理,好奇心可以有,太多的好奇心却最好不要有。何况是任午初这样的聪明人,更是深谙其中道理。

    看着眼前的李谨言,再回忆初见他时的情形,有子如此,李庆隆地下有知也会老怀大慰吧。

    关北警察局前,一名金发白肤的女人正大声的叫嚷着,她的华夏语音调很古怪,却依旧能让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四名警察站在她的面前,一个年过而立,另外三个都是二十出头,年纪最大的警察脸色始终很平静,几个年轻警察的脸色却很难看,但碍于女人身后的六名外国记者,以及上头还没有命令下来,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挡住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记者,不让他们冲进警察局。

    六名记者里有四个欧洲面孔,另外两个却是亚洲面孔,他们在警察局前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四周渐渐聚集起不少人。

    大帅府的车开到时,法国女人正向人群哭诉,说关北警察局无故逮捕了她的丈夫,倒是激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我的丈夫是无辜的,我要控诉这里的警察,还有政府!”女人之前一直居住在上海公共租界,对关北这里的情况略有耳闻,却知道得并不详细,见关北警察们的表现十分“懦弱“,愈发嚣张起来,口口声称她的丈夫是法国公民,关北警察局无故抓捕法国公民,难道不担心引起国际争端吗?

    “若是不想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就尽快释放我的丈夫!并且向我们赔礼道歉,作出补偿!”

    “想得美!”一个年轻警察被气得红了脸,一把抓下头上的警帽,大声说道:“甭管是不是法国公民,他涉嫌刺杀少帅,绝不能放!还道歉,道个屁!”

    围观的人大多没注意到年轻警察爆了粗口,他们关注的是,这个外国女人的丈夫竟然涉嫌刺杀少帅?之前发生在旅馆前的刺杀案已经通过报纸传遍北六省,那几个记者的大名和所作所为赫然也在报纸之上。

    竟然是那几个混蛋?!

    之前露出面露同情的人表情骤然一边,其他人也沉下了脸。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这群闹事者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法国女人仍在叫嚷,两个亚洲面孔的记者却察觉到情况不对,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是这些华夏平民伤害了这个女人和欧洲记者,说不定事情的发展会比计划的结果更加有利!

    两个记者决定推动事态继续向混乱的方向发展,其中一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大声说道:“这位女士的丈夫是法国人,是否有罪该交由法国领事馆裁决,华夏的警察局无权逮捕他!”

    另一个记者接口道:“必须马上放人!否则,你们将受到伟大的法兰西的报复!”

    这番话就像是泼到火上的热油,围观的人群开始躁动,场面随时都可能失控。

    关北人有自己的骄傲!

    在关北,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洋人怎么样?洋人就能无法无天了?外国佬在华夏作威作福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领事裁判权?去你的领事裁判权!

    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块石头,正好砸到扯着嗓子叫喊的记者头上,那个记者摸过脑后,看到手上的血迹,愤怒的骂了一声:“八嘎!”这一声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的同伴刚要拍下这一幕,一块更大的石头就朝他飞了过去,四名欧洲记者却却没有任何举动,他们不是傻子,这两个日本人刚刚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故意引起华夏人的怒火,将他们所有人都陷入危险的境地!

    女人的叫嚷声也停了下来,之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脸上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李谨言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转头对坐在前排的丁肇说道:“丁先生,是动手的时候了。”

    “美人的吩咐,是我的荣幸。”

    丁肇的话再次让李谨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倒是前座开车的兵哥很平静,如果忽略他暴起青筋的额头和摸向腰间那只手,他的确相当平静。

    场面终于开始失控,几个汉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扑向那两个日本记者,法国女人尖叫一声,其他四名记者也脸色发白,背靠背的聚拢在一起,他们后悔了,不该不打听一下就被日本人挑唆贸然跑来关北!现在的华夏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任由他们来去自由,肆意妄为的那片土地了。

    奇怪的是,那几个汉子专门围攻日本记者,和两个日本人相比,几个欧洲人受到的攻击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这些华夏人就像是故意围住他们,将他们同日本人分开,方便其他人对这两个日本矬子拳打脚踢。

    两个日本人很快就被揍得鼻青脸肿,警察的哨声这才响起,十数名手持警棍的警察貌似在驱散人群,实际上警棍都落在谁的身上,混乱中还真不太好说。

    一个日本记者被揍得头昏眼花时,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枪,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把枪是哪里来的,甚至不清楚他是如何扣动的扳机,子弹——射——出——枪——膛的那一刻,他或许还以为这是个幻觉。

    枪声响了,一个汉子应声而倒,目睹这一幕的人群顿时一静,法国女人尖叫一声,白眼一番晕倒在地。

    几个欧洲人都不知道这个日本人身上竟然有枪,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

    “上帝,他疯了!”

    女人晕倒在地人事不省,中枪的汉子胸口染血,持枪的日本人貌似愣住了,警察的哨声愈发尖锐。

    几名华夏记者却在这时赶来,对着持枪的日本人和倒在地上的汉子连拍几张照片,又将镜头对准晕倒的法国女人和那几个无措的外国记者。把这些照片“加工”一下刊登上报,就能让策划这件事的人相当好看。

    “请让一让,我是医生。”

    一个穿着洋服的英俊青年拨开人群,先是查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汉子,马上叫人将汉子抬走送去最近的医院,然后走到几个外国记者跟前,“这位女士晕倒了吗?请容许我查看一下她的情况。”

    流利的法语成功让这些记者紧张的神经放松许多,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人从上衣口袋取出的嗅盐瓶子,隐约带着一股微妙的香气。

    此时,那两个日本记者已经被警察控制,那把手枪也被当做证物收缴。这把枪不是两个记者的东西,却的确是日本人的。关北抓了不少日本间谍,同样型号的手枪就有不下十把。

    李谨言坐在车里,看着警察局前的混乱渐渐平息,那个胸口染血的汉子就坐在他的身边,不过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脸上的胡子也消失不见,正是曾跟随李谨言南下的豹子。

    “言少,这几个外国佬,尤其是那两个日本人,肯定是练过的。”豹子眼带寒光的说道:“把他们带进审讯室,保管明天之前让他们开口。”

    “恩。”李谨言点点头,“这事交给你来办。怎么问我不管,但人不能死了,至少现在不能。”

    “言少放心吧。”豹子咧嘴一笑,“咱们那里现在多了不少好东西,乔先生和丁先生的手段大家也见识过,保证是什么样进去,什么样出来,肉皮上绝不会多一条伤口。”

    “你做事,我放心。”李谨言靠向身后,视线从车外收回,几个外国人都被带进警察局,丁肇也成功抽-身,他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必须继续“凑热闹”。倒是那个法国女人在他离开时,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果然该说法国人是天生浪漫的民族?还是说丁某人魅力太大?抑或是他下错了药?

    不过看那两个日本人四肢无力,走路都要靠旁人拖,丁某人下药的水准应该没有退步才是。

    “言少,萧先生那里……”

    萧有德在忙着抓捕马尔科夫,今天这件事,李谨言直接找上了豹子。自从随李谨言南下之后,豹子俨然被视为李谨言的心腹,在情报局中的地位也有了不同,连他的队长都开玩笑似的说:“早知道你小子天生运气好,没想到会这么好!”

    “这件事你负责。”李谨言打断了豹子的话,“萧先生有其他的事要忙。”

    李谨言的话让豹子心念一闪,要是他没会错意,言少爷这是要抬举他?那他就绝不能不识趣。至于萧先生那里……刀切豆腐两面光,可算不上是一句好话。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言少对萧先生产生了不满,豹子都决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就算搞情报的见不得光,可一旦有机会,没人不愿意往上爬。

    随后,李谨言去见了报社的文老板,明天的报纸肯定会对今天警察局前的事大书特书,那几名外国记者暂时被控制住了,消息暂时还不会外传,他们必须把握先机。

    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

    李谨言要做的,不是向世人宣扬真理,而是让策划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自己把种下的苦果吞进肚子里!

    京城,坂西公馆

    坂西利八郎和本庄繁正在对弈,棋盘上,黑白棋子厮杀得难解难分,只要一个疏忽,随时都可能被对方绞杀。

    两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往往要考虑很久,才会落下手中的棋子,在本庄繁的黑子即将落下时,房间外传来一个声音:“坂西阁下,菊之内发回消息,行动失败了。”

    啪!

    本庄繁手中的黑子落下,却不是落在想好的位置,而是砸在另一枚黑子之上,搅乱了整盘的棋局。

    怎么可能?!

    “支那人抓捕了欧洲人?”

    “不。”门外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不解,“据传回的消息,是我们的人开枪射杀了一个支那人,那几个欧洲人亲眼看到山下开枪。”

    室内寂静片刻,坂西猛然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扫落,本庄繁脸色也变得格外难看。由于上一次行动失败,大本营已经渐渐对坂西失去信任,连同受到坂西赏识,成为坂西弟子的本庄繁也仕途不顺。

    这一次,师徒两人再次计划调拨华夏与欧洲各国,尤其是和法国的关系,在他们看来,这些骄傲的欧洲人绝对会给华夏政府施压。若计划顺利,将由两个日本记者动手杀死五个欧洲人欧洲记者,再嫁祸给华夏人。只要操作得当,必将彻底抹黑华夏,尤其是楼逍本人的形象。

    独——裁,冷-血,滥——杀的军阀,这个军阀随时都会举起屠刀。

    这样的一个人,必将引起欧洲各国的警惕。

    若想压制住这个军阀,只是扶持华夏国内的力量毫无作用,只有扶持日本!

    从英国人手中得来的借款还远远不够,日本需要更多的资本,用来发展工业,制造武器,强大国家。

    除了日本,同样有一个国家卷入了这次阴谋,沙皇俄国。

    混乱的朝鲜和岌岌可危的海参崴让日本和俄国有了共同利益,这两个昔日在华夏北方为利益争得头破血流的敌人,如今达成密约,同样作为协约国的成员,两国将一同对付华夏!

    让人意外的是,当俄国驻华公使库朋斯齐得知这个消息时,竟然向外交大臣递交反对意见,他认为,此刻同日本签订协约没有任何实在意义,还可能因此彻底激怒华夏人!

    “不只是海参崴,西伯利亚也很危险!”库朋斯齐身在华夏,比圣彼得堡的那群官僚更能看清眼前的局势,同日本绑在一起,对俄国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会惹来华夏更大的怒火。

    外交大臣慎重考虑过他的意见,报告给了沙皇,沙皇尼古拉二世开始犹豫,喜爱-插-手政事的皇后亚历山德拉对库朋斯齐的担忧嗤之以鼻,伟大的俄罗斯怎么可能惧怕一群黄-种-猪!

    在妻子的强势干预之下,日俄秘约终于达成,成功获得拉斯普京信任的伊莲娜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送回了北六省。

    “日本,俄国。”李谨言不记得一战期间日本和俄国是否真的有过这份协约,或者又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在他看来,就算日本和俄国真的结盟,对华夏也没有大碍。

    现在是1915年,1917年,阿芙乐尔巡洋舰上的炮声就要响起,沙皇的帝国即将土崩瓦解,新生的政权,无论是资产阶级临时政府还是布尔什维克政府,都不会承认这份同日本的协约。

    日本人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归想,李谨言还是将这个消息发到前线。楼少帅的回电来得很快,却不是关于这份日俄协约,整张电报上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看着电报上的字,李谨言愣了半晌,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前线指挥部中,季副官从电报员手里接过译好的电报,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为何接报的兵哥脸色会如此微妙。

    拿着电报站在会议室门前,季副官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念头,少帅把这部电台带到前线,专门与关北联络,真的不是为了和言少爷打情骂俏?

    想起楼少帅那张冷脸,季副官果断斯巴达了。

    从六月底,战争阴云就一直笼罩在海参崴上空。

    华夏军队在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海参崴内的俄国驻军则在拼命挖掘防守工事,沿地堡构筑防守阵地。吃饭和睡觉是他们唯一的休息时间,在这仅余的时间里,他们不停的向上帝祈祷。

    七月三日凌晨,太阳跃出地平线的一刻,炮声终于在海参崴响起,开炮却不是华夏军队也不是俄国守军,而是海面上的四艘巡洋舰!

    三艘巡洋舰对另一艘巡洋舰展开了攻击,巨大的舰炮炮弹砸进海里,掀起巨大的水柱,目睹这一切的俄国守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海面上的炮声就像是讯号,华夏军队的进攻也正式开始,两百多门各型火炮的嘶吼震耳欲聋,炮弹拖着尾焰滑过黎明的天空,砸进俄军的防守阵地。

    大地在震动,炮声在轰鸣。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7月3日,海参崴战役,终于拉开了序幕。

174第一百七十三章

    海面上的战斗很快分出了胜负,在三艘巡洋舰的围攻下,余下的一艘巡洋舰毫无还手之力,很快遍体鳞伤,瞭望塔,指挥舱接连被炮弹击中,甲板上燃起熊熊大火,更糟糕的是,弹药库也被击中,很快引起了炮弹殉爆,剧烈的爆炸声中浓烟冲天而起,船体几乎断成两截,等待它的,只有沉没一途。

    这艘被围攻的巡洋舰是一艘老式舰船,从十九世纪末即在俄军波罗的海舰队中服役,后因俄日关系恶化,被调至远东西伯利亚舰队,还曾参加过日俄海战。哑叔抵达海参崴之后,曾与最先倒戈的两名舰长通过气,的到的答案是,“伊万诺维奇很识时务,巴甫洛夫是个固执的人。”

    言下之意,这个叫巴甫洛夫的舰长是很难被收买的,不需要在他身上浪费太多力气。

    “扛把子,这些老毛子也挺会耍心眼的。”

    这是和两名俄军舰长见面后,刘老五对哑叔说的话。

    哑叔点头,就算巡洋舰的舰长无法被收买,舰船上的水兵却未必会如岩石一样坚定。但哑叔并没有挑明,反而接受了这两个俄国人的“建议”。

    他隐约能猜到这些俄国人在打什么算盘,他们需要一个“敌人”,有这样一个敌人存在,无论最后获胜的是华夏军队还是俄军,他们都能找到借口脱身。

    华夏军队占领海参崴,他们就是起义者,俄**队把华夏人赶走,那艘被击沉的巡洋舰就会成为替罪羊,代替他们成为“替罪羊”。巴甫洛夫中校和他的巡洋舰会成为这样的存来,可能因为他的确很固执,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倒霉。

    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不过北极熊也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不能拿钱不做事。他们承诺,会对华夏军队的进攻提供一定的炮火支援。对俄国人来说,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利益之上。若没有哑叔送出去的那几张汇票,恐怕这个“一定的炮火支援”都不会有。

    “足够了。”

    从一开始,楼少帅就没期待这三艘俄国巡洋舰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只要舰炮的炮弹不会砸到华夏军队的头上,预期的战损就不会出现。对参与此次进攻的部队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要塞炮,钢筋混凝土的地堡群,两米深的战壕,交错的铁丝网,半人高的掩体,阵地前的电控式步兵地雷,所有的这些,构筑成了海参崴的筑垒地狱。

    “华夏人全部将死在这里!”

    海参崴军事要塞的俄国驻军,自认将这里建造成了一座足以吞噬敌人生命的坟墓,他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自身的弹药补给以及华夏人是否也会使用毒气。不过今天的风向注定华夏人有毒气弹也无法使用,除非他们想死在自己释放的毒气下。

    但世事总是难料,再坚固的防守也有攻破的办法,就像在欧洲西线战场上的厮杀。

    海面的战斗结束时,华夏军队的炮轰依旧没有停止。

    七月的海参崴,气温最高也不过十几度,炮兵阵地上的兵哥们却个个大汗淋漓,脱-光-了膀子,一些人的手臂和胸膛还被烫红,却没人在意。

    地上的弹壳堆成小山,但兵哥们依旧没有罢手的意思,如今伯力和双城子都在华夏军队手中,双城子和伯力之间有铁路连通,弹药补给不成问题。

    “团座,真要把这些都打光?”

    “打光。”独立旅炮兵团团长邓海山同样精-赤-着上身,黑红的脸上满是汗水,“上次那帮在天上飞的可没少出风头,这次咱们也不能丢了面子!看他们往地上扔那三瓜两枣的,两个拳头大的炮弹能砸死个鸟!继续给老子轰,非把老毛子那些乌龟壳砸开不可!”

    这场炮击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打出去的炮弹数量简直可以用“败家”来形容。不过下令的是楼少帅,就算是钱大滚刀肉也没胆子当面说楼少帅败家,有这胆量也有这个立场的恐怕只有李三少。

    毕竟,在楼少帅花钱这件事上,李谨言有绝对的发言权。

    钱伯喜等四名师长都拿着望远镜,看着仿佛犁地一样落在俄军阵地中的炮弹,嘴里啧啧有声:“这下够老毛子喝一壶了!”

    最后一枚炮弹炸响后,两枚红色的信号弹飞上蓝天,早已进入进攻位置的华夏士兵听到了熟悉的哨声,纷纷从浅壕中跃起,褐色的军装,黑色的头盔,雪亮的刺刀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沉默的进攻,几乎成为北六省独立旅的标志。即便是在欧洲战场,同盟国和协约国的大兵也会在进攻时吼上两嗓子以激励士气。

    与此同时,伴随着内燃机的轰鸣,十九辆钢铁巨兽也出现在俄国守军的面前。

    参加过伯力战斗的一辆坦克和三辆装甲车也被运到海参崴,编入战车营,和其余十五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一个足以将敌人碾碎的战斗集群。

    海参崴的俄军发出了同伯力守军一样的惊呼:“上帝,那是什么?!”

    埋设在阵地前的步兵地雷被炮击大量摧毁,加上要塞中仅有的一台发电机出现故障,余下的地雷也能发挥任何作用。第一道防线中的俄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十几辆钢铁巨兽缓慢的向自己碾压过来。成百上千的华夏士兵跟随在这些装甲巨兽之后,仿佛是死神派向人间的爪牙,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轰!

    在这些俄军士兵行将崩溃之时,他们身后的炮声终于响起,但这依旧没能阻止华夏军队前进的脚步。相反,这些炮火给俄国人自己惹来了麻烦。

    四十架飞机组成的机群出现在天空中,他们一直在寻找俄军的炮兵阵地。炮声响起,他们终于锁定了目标。

    在之前两个小时的炮击中,俄军指挥官一直没有下令还击,所有的俄军都依靠坚固的地堡和挖掘好的堑壕硬抗华夏人的炮弹,而在步兵进攻时,炮弹才从俄军阵地中飞出。

    俄军指挥官做出这样的安排实属无奈,比起此刻财大气粗的北六省军队,海参崴要塞的守军穷得让人“心酸”。

    华夏军队封锁了海参崴和沙俄本土的路上交通,却无力封锁海路,可要塞守军能获得的补给依旧得可怜。

    沙皇军队严重缺乏武器弹药的问题已经渐渐凸显,尤其是同德国作战接连失地,撤退途中被迫舍弃大量的军用物资,让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步兵没有步枪和子弹,炮兵缺少火炮和炮弹,只有海军尚且可以维持。国内的兵工厂日夜加班加点,尼古拉二世大把的撒着钞票,可惜欧洲人自顾不暇,德国的无限制潜艇战也让中立国商船不敢轻易给俄国运送军火。若是商船上装载有军火,被德国潜艇击沉也没处说理去。就像挂着英国国旗的美国商船卢西塔尼亚号,即便在非划定区域被击沉,而且船上还有上百美国公民,却因为携带弹药等违禁商品,让“道理”站在了德国人一边。若非如此,美国参加一战的时间或许要整整早上两年。

    介于以上种种原因,海参崴的守军把阵地修建得近乎“完美”,或许也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中储备的弹药却实在是有限,不得不省着点用。能拖延华夏军队进攻脚步的防守阵地,是唯一能减少弹药损耗的办法。

    俄国人的炮击比不上华夏军队的声势,却也给进攻部队造成不小的损失,两辆装甲车被掀翻,爆炸之后燃起大火,一辆坦克也因为内燃机故障趴窝。

    华夏的飞机如蜂群般飞向俄军的炮兵阵地,机翼上携带的五磅和十磅炸弹无法摧毁俄军的火炮,飞行员的目标是那些在阵地上忙碌的俄军炮兵。

    俄国飞机也升空拦截,比起架设机枪,并在座舱装有钢板的华夏二型战斗机,俄国人的飞机就像是对上了苍鹰的麻雀一样无力。

    俄国飞行员的勇敢毋庸置疑,哪怕他们一个个战死蓝天,木质的机身在空中起火,其他人也没有后退一步。但实力的对比摆在面前,就如签署《北京条约》时的满清和沙俄,再勇猛的士兵也无法支撑起一个腐朽的王朝,再英明的指挥官也无法在大量缺少武器弹药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在满洲里,戍边军能用血肉之躯抵抗俄国人的大炮步枪,因为他们坚信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有人为他们报仇!他们在守土卫国,死得其所!

    几年后,几十年后,乃至于上百年后,哪怕岁月轮转,哪怕他们洒下的血已经干涸,仍会有人记得,曾有人誓死守卫这片北方大地!

    在海参崴,俄国人或许有同样的勇气,但他们的这种勇气却是基于绝望与孤注一掷的赌博。因为他们脚下的土地是侵略得来,他们本身就是一群强盗和侵略者!

    半个多世纪前,当他们占领这座北方要塞,死在他们屠刀下的华夏人冤魂正在大地中悲鸣,血债血偿!

    半个世纪的怨恨,必须用强盗的血和生命才能偿还!

    轰!

    最后一架俄国飞机拖着黑烟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四分五裂。飞行员在空中就已经战死,腾起的火焰将他完全包裹,他和他的飞机,成为了这场发生在远东空战中的最后一个牺牲者。

    三架负伤的华夏飞机掉头返航,余下的飞机开始俯冲进攻俄军的炮兵阵地。

    哒哒的机枪声,炸弹的爆炸声,有几个兵哥甚至从空中扔下了手榴弹,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带上的飞机……俄军在还击,高射机枪,步枪一同响起,两架华夏飞机被击落,其他的飞行员因战友的牺牲变得愤怒,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俯冲,一次又一次的绞杀着下方的俄国人,又有三架飞机被击落,其中一架飞机的飞行员用尽最后的力气拉起操纵杆,在被鲜血彻底模糊视线之前,撞向了不停向空中扫射的高射机枪阵地。

    轰!

    在生命终结的时刻,他听到了爆炸声,在火光中,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俄国人被华夏飞行员不要命的攻击方式吓到了,终于,一个俄军士兵崩溃般的高声喊叫,扔下手里的步枪转身就跑,可他又能跑到哪里去?结束他生命的不是华夏人的子弹,而是军官的手枪。

    “不许退后!逃跑的人一律射杀!”

    一个俄军军官举着手枪高声叫道,但这也让他成为了攻击目标,很快,一串机枪子弹击中了他,几乎拦腰将他撕成两半。

    战斗仍在继续,在俄军炮兵阵地受到攻击的同时,华夏的坦克和装甲车压过俄军铺设的铁丝网,工兵连紧跟在后,在机枪的和坦克炮的掩护下,开始拆除用石头和木头堆砌的障碍掩体。

    堑壕和地堡中的俄国守军被装甲车的机枪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耗尽力气架设的掩体被一个个拆除,一些俄军士兵拼命用机枪还击,可马上就会遭到更加猛烈的还击,即便是坚固的地堡,也无法保证他们的生命。

    终于,几条前进的道路被开了出来,钢铁巨兽继续嘶吼着前进,黑色的庞大身躯给了阵地中的俄军无法形容的压力,就算有军官弹压,很多士兵也是脸色惨白,几乎握不住手枪,扣不动扳机。

    历史上,当坦克第一次在索姆河战役亮相时,德军的表现也未必比这些俄国人好上多少,一辆英国坦克甚至未放一枪就占领了一座小镇,还俘虏了那里的上百名德军。

    坦克和装甲车的威力已经在平壤和伯力的战斗中得到了验证,但却全都比不上在海参崴的“大手笔”。

    即便有之前的损失和中途发生故障,仍有十三辆坦克和装甲车的进攻序列在前进,当这支钢铁巨兽组成的战斗群抵达俄军的第一道堑壕时,伯力曾发生的一幕再次在海参崴上演。

    炮火,子弹,呛鼻的黑烟和可怕的火焰,将阵地完全笼罩。

    值得一提的是,在对俄军发起进攻的七辆坦克中,竟然有一辆喷火坦克!

    这是兵工厂一个年轻技师的突发奇想,他从喷火器上得到启发,自己琢磨了一段时间,又将他的想法告诉了兵工厂中的几个老师傅,在大家都觉得这想法不错后,正式开始了实验。

    于是,本该在二战中出现的喷火坦克,却在一战中提前露面。

    坦克整体的设计还稍显简陋,火焰喷射的距离也只有不到七十米,由于技术原因,燃料箱必须挂在坦克车僧外,加大了坦克本身的风险,同时为减轻重量,舍弃了炮塔和两挺机枪,这辆坦克的出现,仍整整领先别国至少二十年!

    这个研发结果一直被保密,除了研发人员,知道的只有兵工厂厂长杜维严,楼少帅和李谨言。连参与此次进攻的钱伯喜等人都不知道。

    当他们在望远镜中看到一辆坦克开口到一座俄军地堡前,顶着俄军的子弹,从坦克前部喷出一条赤红色的火龙时,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少帅,这是什么东西?!”

    “坦克。”

    “……”他知道是坦克,他想问的是,这家伙怎么还能喷火?!

    楼少帅脸上始终没太多表情,看了一下时间,下达了第二道作战命令,第五十六师和第八师一同从俄军左——翼发起进攻,突破第一道防线,围歼这批俄军,同时,第六十一师和第一师从右——翼穿过,配合正面战场的独立旅,直接进攻俄军的第二道防线,那里有大量的地堡,易守难攻,战斗进行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开始!

    “五分钟后,进攻开始。”

    “是!”

    与此同时,海面上的三艘巡洋舰,也在关注陆地上的战斗,当得知华夏军队已经陆续攻下了两道防线,正向纵深前进之后,三个舰长互相通气,决定是该兑现对华夏军队的“承诺”的时候了。

    瞭望塔上的水兵打出了旗语,距离海岸较近的地堡和岸防炮坐标,这三艘巡洋舰上的军官早已烂熟于心。

    坐标校准之后,开炮的命令接二连三的下达,巨大的舰炮炮弹砸下,能抵挡住150mm重炮炮弹的地堡,也在瞬间碎裂成了齑粉。

    “少帅,是那三艘俄**舰!”

    战场上的消息不停传回,有了两部新式电台,从战场上发回的消息更加及时,比敌人更早一步掌握最新的战况,就能永远领先对方一步!

    “恩。”

    楼少帅沉吟片刻,下令季副官发出一封明码电报。

    “欢迎加入华夏海军。”

    这可以说是对三艘巡洋舰的“感谢”,也可以说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不过在真正见识到华夏军队的实力之后,三艘巡洋舰上的舰长心中也早就有了决断。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华夏军队接连攻占俄军两道防线,余下的俄军都被压缩到了第三道防线的堑壕和地堡之中,原本海岸边的地堡群和炮群也会成为他们的屏障;可三艘倒戈相向的巡洋舰,彻底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就在海参崴的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俄国驻华公使库朋斯齐接到了来自圣彼得堡的命令,由于他之前种种不尽人意的表现,以及反对俄日结盟得罪了皇后亚历山德拉,他在任期没有结束之前就被召回国内。接替他的是库达摄夫,鉴于两人的朋友关系,库朋斯齐在离开华夏之前,给了库达摄夫诚心的忠告:“永远不要小看华夏人,和他们打交道,必须谨慎小心。”

    无论库达摄夫对他的忠告是否听了进去,库朋斯齐还是坐上了返回圣彼得堡的火车。

    虽然华夏军队打下了伯力和双城子,现在又在打海参崴,但西伯利亚大铁路却一直没有对华夏禁运。就在楼少帅打下伯力之后,北六省还曾向东普鲁士运送整整四个车厢的食物和药品。

    不过出于各种原因考虑,李谨言还是决定暂停利用西伯利亚大铁路向欧洲运送物资。他已经同美国洋行的约翰达成协议,租用美国商船向欧洲运送物资,水手全部雇佣华夏人,船上悬挂华夏国旗,虽说要冒比陆上运输更大的风险,成本也更高,从某方面来说,却也比同交战中的沙俄打交道要安全得多。

    名义上是美国商船,实际上却是英国设立在上海的太古轮船公司的商船。经历过之前的罢工事件,这些外国船公司不说元气大伤,却也损失不小。

    有了李谨言洒出的大把钞票,再加上约翰的周旋,英国人点头点得很痛快,这让李谨言再次想对约翰牛翻白眼,他派人去说了几次,这些英国佬咬死不肯悬挂华夏国旗,结果约翰只是去了一趟,英国人就松口了。

    果然,就算华夏已经亮出了肌肉,这些洋人也依旧不会改变他们傲慢的态度。

    想到这里,李谨言一咬牙,看来,光是亮一把肱二头肌还很不够,腹肌什么的都得一块亮!至于怎么亮,李谨言嘿嘿笑了两声,打算给楼少帅再发一封电报。

175第一百七十四章

    京城

    新一届国会即将在八月召开,各省议员陆续抵京。随着会议日期将近,楼大总统变得越来越忙,身兼总理和外交部长的展长青却比他还忙。至少楼大总统多数时间都只需要处理国内事务,而展部长身兼两职,国内国外都要一把抓,怎一个忙字了得。

    各国公使也对此次会议十分关注,尤其是英国公使朱尔典。

    在和联合政府打交道的过程中,各国外交人员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那就是现在的华夏政府很难缠。从大总统楼盛丰以下,包括副总统宋舟,监察院长司马君,外交部长展长青,华夏银行行长白宝琦,宣传部长周炳勋,等等等等,这些联合政府官员和他们认知中的华夏官员完全不同,就连驻各地领事发回的报告都在说,华夏如今的变化很大。

    从北方到南方,从东北到西南,短短两年时间内,从政府民间,这个国家产生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很难理解,却又很好解释。

    一个强势的政府,基于一个强大的国家。华夏民族在历史上强盛千年,现如今不过是从沉睡中渐渐苏醒,将被压弯的脊梁一点点挺直。

    朱尔典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感触,在发回白厅的电报中都没有提及半个字。他知道,远在欧洲的大不列颠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在大部分英国人眼中,华夏依旧不够资格成为他们的对手。大英帝国不会轻易放弃在华夏的利益,可是,陷入欧战泥潭的大不列颠并没有意识到,说这句话时,他们的语气中已经少了一丝底气。

    “这个国家会走多远?”

    朱尔典偶尔会这样问自己,唯一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就如早年的大不列颠,哪怕在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的一段时期,都不会有人相信,大英帝国的旗帜会-插——遍全世界。

    敲门声打断了朱尔典的沉思,一身黑色洋服的管家给他送来飘着香气的红茶和点心。

    在华夏生活了几十年,朱尔典爵士习惯了华夏的饮食,华夏的服装,华夏人打交道的方式,却依旧保留着一些英国人固有的习惯,例如下午茶。

    “是红茶吗?“

    “是的,祁门红茶。”

    “哦,”朱尔典端起茶杯,看着杯中如盛开玫瑰一般浓郁的色泽,据说楼总统一家都喜欢这种茶,“很香。”

    管家微微躬身,借着低头的动作,在朱尔典的桌面上扫了一眼,“老爷可还有吩咐?”

    “没有了。”朱尔典摇头,“你可以下去了。”

    “是。”

    退出书房之后,管家无声的带上房门,单臂夹着托盘,背脊挺直,大步离开,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在他离开后,朱尔典放下茶杯,叉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是他喜欢的味道。

    大总统府

    楼大总统忙了一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楼二少。

    还有四个月就满三周岁的楼二少,愈发有楼少帅当年的“风采”,连对楼大总统横眉冷对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楼大总统实在是想不通,白宝琦和展长青抱这小子,照样笑脸奉上,怎么他一接手,立刻就没了笑模样?

    楼二少不给他笑脸,偏偏楼大总统信邪,喜欢迎难而上。父子俩相处时,最常出现的画面就是,面对面,大总统蹙眉,楼二少冷脸。

    楼大总统走进房间时,楼夫人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张报纸,这份趣闻报专登民间故事和市井趣谈,并单有一版专门介绍国内的戏曲大家,电影演员,以及各地的剧场剧院。

    这是文老板报社旗下的一份新报,刚刚发行三个月时间,销量却节节攀升,从每周一期改为每周两期,最后又增加了一期特刊,每期加印,仍供不应求。

    李谨言曾建议文老板将报纸改成杂志,文老板却罕见的摇了头,一旦改成杂志,成本就要提高,报纸的价格要比杂志便宜许多,受众也更广,暂时还是以发行报纸更为妥当。报社里的编辑也同意文老板的意见。李谨言听过文老板和编辑的话,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外行指挥内行果真要不得。

    “夫人也喜欢看这份报?”

    “是啊。”楼夫人放下报纸,笑着说道:“这报纸有趣,别说我,连大嫂都喜欢看。前几天还和我说,是不是能和言儿商量一下,从一周三期改成一天一期,这上面的故事,她说给大哥听,大哥也觉得不错。”

    “和咱们儿媳妇说了?”

    “还没有。”楼夫人摇摇头,起身接过楼大总统脱下的外衣交给丫头,又让丫头送上热毛巾,七月的京城算不上热,但楼大总统脸上还是出了不少汗。

    “逍儿在和俄国人打仗,言儿那里肯定忙,总不好为这么点小事就给孩子发电报。”楼夫人坐回到沙发上,“我想着,等八月间再带睿儿回关北一趟。”

    正坐在沙发上玩九连环的楼二少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头,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疑问:“娘,回关北?”

    “是啊。”楼夫人抱起楼二少,“亲了他一口,去看你大哥和言哥,睿儿还记得大哥和言哥吗?”

    “记得。”楼二少一把丢开九连环,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晶亮亮的瞅着楼夫人,“娘,去看言哥!”

    楼夫人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楼二少也回亲了楼夫人一口,娘俩你一口我一口,看得楼大总统眼馋无比,脑袋凑过去,“儿子哎,亲爹一口?”

    楼二少一把推开楼大总统凑过来的脸,直接将头埋进了楼夫人的怀里,一脸胡渣子,也不香,亲什么亲?不亲!

    小儿子万分不给面子,楼大总统却毫不在意,一把将楼二少抱过来,儿子不亲老子,那老子亲儿子总成吧?

    对楼大总统如此无赖的行为,楼二少毫无办法,已经长成“小男子汉”楼山豹,哪怕被胡子扎疼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也坚决不哭!

    反倒是楼夫人看着心疼,把小儿子从他老子怀里抢过来,看着楼二少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瞪了丈夫一样,“大总统!”

    楼大总统讪讪的干笑一声,再看趴在楼夫人怀里求安慰的小儿子,哪里还有要掉金豆子的模样?

    得,这一个两个的,都一样!

    楼夫人一边安抚小儿子,一边询问楼大总统:“大总统,逍儿这几天传回消息没有?”

    “三号倒是发了一封电报回来,说是把海参崴的老毛子都给围了起来,还得了三艘巡洋舰。”楼大总统不无得意的笑道:“当时宋舟那老小子也在,你是没瞧见那老小子脸色有多精彩。还和我显摆他儿子在南方弄了个工业区,又是买地又是开厂子没少赚钱,也不瞅瞅,全都是我儿媳妇玩剩下的。”

    楼大总统越说越得意,刚刚因为小儿子不给亲香一下的郁闷全部一扫而空,“老子的儿子还能打仗!甭管是小日本还是老毛子,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连大哥和长青都说,有咱儿子和儿媳妇,他们能用鼻孔看那帮洋人。”

    李谨言能赚钱,楼逍能打仗。李三少的工厂如今日夜不停,工人三班倒的赶工也应付不下接二连三的订单。从满洲里之后,楼少帅的部队就再没打过一场败仗,这样的两个人堪称是官商勾结,不对,强强联合的最佳典范。

    楼大总统要是不得意才怪了。

    如今马上要把海参崴收回来,又不声不响的弄来三艘巡洋舰,据说他那儿媳妇甩手就是几万大洋的往外撒,在青岛编练海军的萨家父子,如今是一天三遍的给京城发电报,询问的只有一件事,那三艘巡洋舰什么时候到青岛?

    这让楼大总统在宋舟和司马君跟前又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宋舟和楼盛丰“不熟”,只能当面皮笑肉不笑,回家扎楼盛丰的小人泄愤,司马君却不顾及那么多,差点一拳揍到楼大总统的脸上。

    显摆就显摆,他可以忍。可显摆完儿子显摆儿媳妇,显摆完儿媳妇会赚钱又显摆儿子会打仗,当真是忍无可忍,不揍不足以平民愤!

    岁数加起来超过一百二的大总统和监察长,险些在大总统办公室大打出手,副总统在一旁围观兼煽风点火,弄得门外的几个机要秘书和副官提心吊胆,这要真动起手来,可怎么收拾?

    好在三人都有分寸,司马君看似鲁莽的举动却颇有深意,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司马君和楼盛丰依旧是结义兄弟的交情。

    听了楼大总统对宋舟和司马君的形容,楼夫人忍不住又笑了,楼二少也从楼夫人怀里转过头,貌似听得认真。

    “我说儿子,你真听得懂?”

    楼大总统看得有趣,又凑了过去,楼二少脸色一冷,又把头埋了回去。

    “大总统,别总是逗睿儿。”

    “夫人可是冤枉我了,这臭小子……”

    没等楼大总统话说完,管家来报说,李谨言从关北给大总统和夫人送了东西来。

    “言儿送来的?”

    楼大总统也顾不上逗楼二少了,如今关北好东西多是出了名,光是大帅府那几辆摩托,就够让京城里这帮人眼热的。不过,是儿媳妇送来的话……

    楼大总统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送东西来的人说没说,这东西要钱不?”

    管家:“……”

    楼夫人:“……”

    楼二少:“咿呀!”

    别怪楼二少的咿呀重出江湖,实在是楼大总统这番发言太过惊人。

    管家的脸成了一个囧字,“这个,小的不知道。”

    送东西来的是刘副官和一个班的兵哥,在东西抬上火车之后,他们就没离开过装东西的箱子半步。

    等到箱子打开,楼大总统和楼夫人都愣住了,箱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部电报机,个头要比普通电报机小上一圈。

    “报告大总统,这是关北自行研发的无线电报机,还有,这是密码本。”刘副官将贴身携带的一本黑皮小本交给楼大总统,“言少说,这是送给大总统的礼物。”

    个头这小的无线电报机?

    不管是楼大总统还是楼夫人,都清楚的知道,这是多不得了的东西!

    “管家,把知道这件事的下人都安排好了。”

    京城不比关北,国内国外多少双眼睛盯着,电报机的事非同小可,必须保密!

    管家很快明白了楼大总统的用意,退出了房间,好在大总统府的下人也只看到这些大兵抬个箱子进府,至于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说是大洋,应该最让人相信。

    看来,李三少财大气粗的形象,已经相当深入人心。

    有了电报机,找个接报员相当容易。很快,楼大总统就收到了一封电报,不是从关北发来的,而是海参崴。看着电报上的内容,楼大总统先是眉毛一拧,紧接着又是一松,摸摸下巴,英国佬和法国佬什么时候惹到这小子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日本矬子鼓捣出的那个刺杀?

    不像啊。

    想不明白,楼大总统干脆不想了,反正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帮孩子一把也没什么。

    隔日,楼大总统就给西南三省督帅分别发了电报,收到电报后,三个老油条都以为是楼大总统要找英国人和法国人的麻烦,好在事情不难办,又能卖楼家一个人情,还能得了好处,三人都答应得很痛快。尤其是龙逸亭,如今滇越铁路都在他的手里,要往密支那那边运东西,方便得很。

    四川的刘抚仙本就在和英国人掰扯,这封电报正和他意,回电也相当痛快。

    贵州的唐廷山一直在找机会和楼家搭线,楼大总统电报一到,正巧给了他梯子。在回电的同时,还向楼大总统力荐他的本家兄弟,广西督帅唐广仁“共襄盛举”。

    接到这几封回电,楼大总统咂咂嘴,他怎么不知道,走私军火打闷棍抢地盘也算是“盛举”,需要“共襄”了?他原本想着只要三人中有一人点头,这事就好办,没想到,买三送一,还拉来一个广西。

    楼盛丰和这帮老油条兵痞子打了半辈子交道,相当清楚有便宜不占绝不是这些人的风格,既然都愿意动手帮忙,肯定够这帮洋人喝一壶的了。

    海参崴

    北六省的部队将海参崴的俄军全部压缩到最后一道防线,却连续五天围而不攻。俄军指挥官曾计划突围,参谋的一句话却让他愣在当场,他们能突围到哪里去?

    陆上三面都是华夏军队,海上的三艘巡洋舰也背叛帝国,难道跳进海里游回俄罗斯吗?

    俄军指挥官颓丧的坐到椅子上,抱着头一言不发。他心里也明白,若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可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地堡和堑壕里的俄军足有千人,随着时间流逝,食物和饮水也不断被消耗。到了第三天,只有军官才能分到勉强能够果腹的黑面面包,到了第五天,军官手中的面包也只有不到两口的分量,更不用说肚子饿得咕噜叫的士兵了。

    偏偏包围他们的华夏军队却天天做好料,香味不断飘散到俄军的防守阵地,一个俄国下士抽抽鼻子,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好香,是炖肉的味道。”

    下士以为这里只有他自己,不想一个上等兵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这句话就是上等兵说的,两个大兵彼此看看,摸摸肚子,脑子都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三天以来,他们吃下去的东西就只有两片黑面面包,不少人都饿得眼冒金星。若是华夏军队进攻,他们或许还能拼死一搏,可这样被围着,跑也没处跑,援军更是遥遥无期,只要指挥官不下令投降,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还有极大的可能是被饿死。

    “一等兵。”下士压低了声音,“你愿意赌博吗?”

    “是的,长官!”一等兵同样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我愿意!”

    临近傍晚时,两人故意脱离了巡逻队伍,趁着渐黑的夜色慢慢爬向华夏人的阵地。

    他们的确是在爬,若想不被自己人发现也不被华夏人射杀,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靠近华夏人,然后举起怀里的白旗。

    他们是去投降的,毋庸置疑。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距离越来越近,前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喝问:“什么人?!”

    一排子弹精准的打到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一等兵和下士的额头。

    “不要开枪!投降!”俄军下士马上从怀里抽——出白旗,一边高声叫嚷,一边拼命的挥舞。

    “投降?”一个兵哥继续用枪指着他们,另外一个人立刻去向上峰报告。

    下士和一等兵很幸运,在交出随身携带的所有武器之后,他们得到了一碗热汤和一个拳头大的馒头,热汤里竟然还有一块肥肉!送饭的兵哥见他们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汤和馒头,一个劲的舔碗底,又给每人盛了一碗汤。

    “我说,你们几天没吃饭了?”

    “两天,不,三天!”下士端着汤碗,他敢来投降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会说几句华夏语,加上兵哥能说些俄语,两人勉强还能交流。

    从这个下士的口中,兵哥了解到对面俄军现在的具体情况,当得知他们大部分人都只能靠喝水来填饱肚子,甚至连抢都拿不稳时,不由得想起了团座之前说过的话。

    当时很多人不明白,少帅为什么会突然下达围而不攻的命令,眼瞅着就要把这帮老毛子给包圆了,怎么就不打了?

    可军令如山,想不明白也只能遵守。

    当时团座就说,这是上峰爱护,不明白不要紧,不能不知足。

    “老子打了半辈子的仗,常听旁人说丘八的命不值钱。死了一个,不过几块大洋的事情。”说到这里,团长故意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强-攻的确能打下来,可那要死多少人?咱们少帅为什么下这道命令,脑袋里不是浆糊的都给老子回去好好想!”

    结合这个俄国兵的话,回想团座当时的话,兵哥的鼻子有些发酸。

    丘八的命不值钱吗?

    绝对不是!

    这两个俄国兵只是开始,很快,越来越多的俄国下层士兵冒险穿过无人区,举着白旗向华夏军队投降,俄军军官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可他们选择了沉默,甚至放弃趁机派人假装投降偷袭敌人阵地的机会。

    他们也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楼少帅下令围而不攻,提前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在被困死耗死之前,总有人会选择另外一条路。他同样在冒险,毕竟,俄国很可能会趁机派遣援军。幸运的是,德军正在东线战场对俄军发动进攻,大有不将军队挺进华沙誓不罢休的气势,如今的圣彼得堡,全部目光都落在欧洲战场上,至于海参崴,仿佛早已经被遗忘了。

    “少帅,大总统来电。”

    楼少帅头也没抬,始终看着桌面上的地图,“念。”

    “是!大总统电告,一切俱妥。”

    楼少帅终于抬头,地图上,一个三面进军朝鲜的计划已经成型。同时,另有几个箭头指向西伯利亚。

    关北城

    李谨言接到楼少帅的电报,当即派人去请后勤部部长姜瑜林。

    北六省的军需仓库里堆着大量从军队中汰换下来的武器,有些还是外国货,这些步枪留在仓库里没多大用处,保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卖到东南亚的英法殖民地去,为当地人反抗殖民者的民族独立运动添砖加瓦。

    这同李谨言最初的想法有些出入,不过却比他发给楼少帅的那个建议更好。

    华夏是要对欧洲人展示力量,但现在的华夏还不足以同他们正面对抗。

    东南亚等地是英法在亚洲的重要殖民地,若是这里乱了,和后院起火没多大差别,再加上欧洲的战况,足够他们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

    那四个从美国弄回来的骗子,经过近一年的再教育,不说绝对忠心,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应该可以派出去做事了。和尼德不同,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欧洲大陆,做的事也不是经商,而是渡海到与欧洲大陆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的大不列颠去做老本行。

    姜瑜林走进客厅时,李谨言正在笑,看到李三少脸上的笑容,姜部长竟然觉得脖子后边有些发凉。

    错觉吧?

176第一百七十五章

    姜瑜林听完李谨言的计划,半天没回过神来。

    “言少,我没听错的话,你说要走-私-军-火?”

    “姜部长没听错。”李谨言笑眯眯的说道,随即摇摇手指,“不过我要纠正一点,虽说是走-私,但主要是为了帮助广大东南亚同胞的民族独立解放事业。”

    姜瑜林:“……”

    “后勤仓库里应该还有不少老套筒和汉阳造吧?”

    “对,”姜瑜林点头,“也有一些大总统早年从外国人手里买的,如今都汰换下来,保养都还算不错。”

    “那就好。咱们现在有兵工厂,新兵训练也用不上这些,与其放在仓库里占地方,不如卖出去,还能收回些成本。”李谨言继续说道:“少帅和大总统都知道这件事,姜部长也不同担心中途会出岔子,沿途的关系都差不多打点好了,只要分批把这些步枪子弹都装箱,对了,样子弄得好看点。”

    姜瑜林:“……”

    那些老套筒汉阳造膛线都快磨平了,进口货也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这你就想差了。”李谨言摆手,“要知道,咱们看不上眼的,在旁人眼里说不定是好东西。”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华夏的军工产业几乎在军阀混战中毁坏殆尽,仅存的两三家兵工厂也生产力锐减,到了日本侵华,华夏的很多军人还拿着汉阳造老套筒和扛着三八大盖,支着歪把子机枪的日军对抗。

    饶是如此,这些华夏军队也没有后退一步。他们守卫的是自己的国家,唯有死战一途!

    如今有了李谨言这只蝴蝶,不说清末留下的四大兵工厂,包括北六省,南六省,山西,河南等地都发展起了较为先进的军工产业。

    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南北对峙依旧有,军阀割据同样出现,但华夏民族的那口元气却实打实的保住了。

    只是短短三年时间,华夏发生的变化就足以让人侧目。欧洲在打仗,美国远不如两次世界大战后强大,如今的常备陆军也不过十万。日本还靠英国的借款活着,有强大的海军舰队又能如何?没有燃料,没有军费,开不出军港的军舰,和一堆废铁又有什么差别?

    华夏已经睁开双眼,当这个东方巨人彻底从沉睡中苏醒,没人能再阻挡华夏的崛起的脚步,谁都不行!

    哪怕用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哪怕那个时候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死了,可他们留给子孙后代的却不会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而是繁荣,富强,可以对任何国家说不,可以让自己的国民在全世界昂首挺胸,感到自豪的国家!

    李谨言将话说得明白,姜瑜林也不是没脑子的,往缅甸越南那边走-私-军-火,最终的目的恐怕不是赚钱,而是去踹英国佬和法国佬的屁股。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猜透了,彼此心知肚明,不会明摆着说出来,事情却能做得相当漂亮。

    “言少放心,只要沿途的关系打点好,我这边绝对没有问题。”

    “恩。”李谨言点点头,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信封放到桌子上,推到姜瑜林的面前,信封里是两张汇票,加起来一共三千五百大洋。

    “言少,这是?”

    “那批军火就当是我私人买下的,还有一份合同,等到事情安排好,咱们也签了。这些钱里,五百大洋是给姜部长和军需部弟兄们的辛苦费,不多,别嫌弃,”

    这也是李谨言早就考虑好的,既然不想让那些洋人抓住把柄,就干脆做得更绝一点,他以私人名义买下这批军火再对外销售,一旦英国佬和法国佬找上门,完全可以把这事都揽到他的身上,当做他的个人行为。

    只要咬死了,楼家和北六省,包括参与到这件事里的各省督帅也完全能够脱身。不管他们是念楼家的情还是记他李谨言的好,事情都不算亏。

    大不了就是名声差一些,会被某些人再扣一顶奸商的帽子。李谨言不在乎,无奸不商,他身上的脏水还少吗?不差这一盆。再说了,有楼少帅在,这盆脏水就算泼过来,他也不会怎么样。

    “这个,少帅知道吗?”

    姜瑜林看着信封,迟疑了一下,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楼大总统去了京城,现在北六省是楼少帅当家,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到,楼少帅和李谨言的关系到底如何。将仓库里的军火卖出去,又是经过楼少帅同意的,里外里都是自家的东西,李谨言却要用钱买,还要签合同?

    “姜部长不用想那么多,总之,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证明李谨言不想再被追究这么做的目的,姜瑜林也不好再问。

    “我听说姜公子下个月就要从中学毕业,却不愿意考军校从军?”

    “是有这回事。”李谨言知道这件事,姜瑜林并不奇怪。他家三个儿子,从老大到老三,就没一个愿意子承父业的,步兵不愿意,海军没那本事,空军……他们老姜家祖孙三代都晕高,更是想都别想。

    老大如今在政府里做事,虽说官位不高,也算是做得有模有样,老二在学校里教书当先生,也算出息,只有这个老幺,文不成武不就,只对打算盘感兴趣,可他的儿子他自己知道,真让他这个小儿子出门做生意,十成十赔钱的主,不是说他算账不精,而是他压根不是做生意的料。

    按照老一辈的人说法,那就是八辈做不成掌柜,只能给人做账房。

    好一点的厂子都愿意雇有经验的,差一点的他那儿子又不乐意去,他骂小儿子眼高手低,那小子却压根不当一回事。到后来,他头发都白了十几根。

    “听说姜公子在算账很有一手,正巧楼氏商业集团财务部有个职位空缺,不知贵公子是否肯屈就?”

    天上掉馅饼,还都是肉馅的,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

    姜瑜林首先考虑的不是李谨言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而是他那个闹心的儿子总算是有着落了。

    楼氏商业集团,挂着楼家的名,实际却是李谨言在操控,旗下工厂哪一家不是日进斗金?多少人抢破头想要在里面谋个职位,连楼家的几个女婿到关北办厂,也或多或少都借了李谨言的光。如今李谨言亲自开口,姜瑜林要是再七想八想,想东想西的,那就是脑袋被石头砸了!

    况且,李谨言就算另有目的,也无非是为楼家收拢人心,姜瑜林知道这是个“套”,却也是心甘情愿往里面伸脚,旁人想踩套可还踩不着。

    连声道谢之后,姜瑜林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让他小儿子去集团报道,要是敢不好好做事,等着他回家收拾,皮带不-抽-断-不算完!

    听到这番话,李谨言不由得感叹,果真是军人作风。

    话说,楼少帅挨没挨过楼大总统的皮带?

    挥舞着皮带的楼大总统,冷着脸的楼少帅……李三少实在想象不能。

    送走了姜部长,李谨言给楼少帅发了一封电报,把事情详细说了,不过对他买下仓库里军火的事却是一语带过,这事不能瞒着,就算他瞒着,姜瑜林也会向上报告。可他又不想让楼少帅马上察觉这其中的关窍。为此李三少颇伤脑筋,发出的内容改了又改,可电报发出后还是猛然间意识到,和楼少帅玩心眼,他是想被收拾还是被收拾啊?唯一不让楼少帅发现这背后关窍的方法,就是压根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不过电报已经发出去了……

    李谨言皱着眉头,背着手,开始在地上转悠,负责接发电报的兵哥拿下耳机,奇怪的看着李谨言,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刚刚的电报内容好像没什么特别啊,不过就是走-私——军——火?他老爹当年可是跟着大总统出生入死过,如今还时常“教育”他,“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你老子当年多少弟兄,连好一点的枪都没摸过,能拿到一杆老套筒都要高兴上老半天。就这,还不是正当门路来的……”

    楼少帅的回电很快,电报上依旧只有简单明了的四个字:“等我回来。”

    看到这四个字,李三少只觉得脖子后边一阵阵的冒凉气。

    上次的“等我回来”,意思肯定是为他撑腰。

    这次的“等我回来”,十成十是让他折腰。

    李谨言抬头四十五角望天,很有泪奔的冲动。

    “言少?”

    “没什么。”李谨言大义凛然的一摆手,不就是折腰吗?谁怕谁!

    看着李谨言的背影,兵哥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

    七月十日,在被围困整整七天之后,海参崴的的俄国守军行将崩溃。

    大量的底层士兵潜逃至华夏军队的阵地前投降,一开始还是趁着天黑,一个或是几个人一起跑,到后来,干脆整班整排的成建制投降。

    不少底层军官也举起了白旗,可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尉级以上的军官投降。

    听这些过来的俄军士兵说,阵地里已经彻底断粮,连指挥官都只能靠喝水和吃煮熟的皮带填饱肚子。

    “少帅,不如派人去劝降?”

    “不。”楼少帅放下手中的铅笔,“明天上午八时,发起进攻。”

    “少帅?”

    卫宗国不解,刚想问,就被钱伯喜按住了肩膀。

    他们是军人,最明白军人。

    至今不肯投降,除了对国家的忠诚,还有就是身为军人的骄傲。

    可以战死,但不能投降!

    对待这样的敌人,就该给予他们军人的荣耀,战死沙场。

    “阁下,对面的华夏人在调动军队。”

    脸色苍白,满脸胡渣的参谋走进地堡中的指挥室,随着日子过去,他们都清楚的意识到指挥官不会投降,作为他的下属,唯一的选择就是跟随他,像一名真正的军人那样死去。参谋记得指挥官曾挣扎过,犹豫过,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投降。

    “作为一个军人死去。”指挥官站起身,因为饥饿,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谢尔盖可以做到,我也可以!”

    谢尔盖就是死在伯力的俄军指挥官,他在华夏军队攻占伯力的同时,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奥金涅茨,你还很年轻。”指挥官说道:“我准许你在我死后,带着大家向华夏人投降。”

    “不,阁下,我同样是一名军人。”

    参谋不顾正一阵阵发疼紧缩的胃,立正,庄重的向指挥官敬了一个军礼,“我将永远追随阁下!”

    七月十一日上午八时,在一个星期的沉寂之后,海参崴的炮声再度响起。

    坦克和装甲车碾过铁丝网,飞机在空中呼啸而过投下炸弹,机枪毫不留情的扫射,步兵紧跟在坦克之后,冲上了敌军的阵地,子弹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铺天盖地……

    阵地中的俄国士兵作了最后的抵抗,很多军官代替了士兵的位置,他们甚至选择了和满洲里戍边军一样的作战方式,用手榴弹和华夏军人同归于尽。

    拼死一搏的精神是相当可怕的,这也是楼少帅为何会下达围而不攻命令的又一个原因。

    若是提前七天发起进攻,华夏军队的死伤会是现在的几倍。

    华夏军人也打出了火气,的确,俄国人很勇猛,作为一个军人,他们值得敬佩,但归根结底,他们仍是一群侵略者,他们脚下是本属于华夏的土地!埋藏着的累累白骨,有多少是死于他们的屠刀之下?!

    又一个俄**官身上绑着手榴弹从地堡中跃出,他的目标是战斗小组中的喷火兵,由于他出现得太过突然,距离太近,即便能开枪打死他,恐怕也来不及躲避。

    “X你爷爷!”

    一个华夏士兵猛然大喝一声,朝着那个俄**官扑了上去,抱住他摔倒在地,拼命向远处翻滚,同时大喊:“还等什么,跑啊!”

    轰!

    手榴弹爆炸声响起,俄**官没有完成他的计划,而华夏士兵看着战友残缺不全的尸体,双眼赤红。

    “老毛子,爷爷X你八辈祖宗!”

    同样的情景,不停的发生,俄国人在不断死去,华夏人也在不停流血。

    双方都在坚持,都在流血,都在死亡。

    但胜利的天平却早已倾斜,时针转到正午十二时,华夏军队终于扫清了堑壕和大多数地堡中的俄军,来到了最后也是防守最严密的一座地堡。

    一辆坦克开了上来,由于射击口的位置设计太过刁钻,坦克炮无法准确命中,砸到地堡外的钢筋水泥墙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唯一的一辆喷火坦克被开了过来。

    灼热的火龙包围了整个地堡,地堡外的华夏士兵可以清楚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惨叫。

    当惨叫声消失,地堡中的枪声再没有响起,里面,不会再有生命存活。

    一个小时后,所有负隅顽抗的敌人都被扫清,战斗结束。

    清扫战场时没有发现俄军指挥官的尸体,他所在地堡中的所有人都已经化为了焦炭。他同样没有留下名字,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很残酷,但这就是战争。

    半个多世纪前,这群侵略者以胜利者的姿态抢占华夏的土地,今天,他们以鲜血和生命,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了代价。

    黑色的军靴踩在仍弥散硝烟的战场上,一列士兵抬着担架从面前走过,担架上是受伤的华夏士兵,不少人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他们是被战友一个一个找出来的,往往在他们的身旁,总散落着一两具俄国人的尸体。

    楼少帅没有说话,只是立正身体,抬起右手,向这些为国而战的士兵,郑重的敬了军礼。

    钱伯喜,卫宗国,庞天逸,唐玉璜,四名师长,同样立正敬礼。

    五名军官,如五把挺立的钢枪,五把锋利的战刀,扎进这片曾被抢走,如今用鲜血和生命夺回的土地。

    “敬礼!“

    担架上的士兵在回礼,运送伤兵的队伍没有停下,泪水却已经沿着眼角滑落,为了国家,他们伤了,残了,死了,绝不后悔!有这样的上峰,下辈子,他们还当兵扛枪,卫国卫民!

    嘭的一声,镁光灯响起,伴随着一阵火花和白色的烟雾,随军记者记录下战争结束后的这一幕。

    五名军官挺拔的背影,和在担架上,满脸泪水举手回礼的士兵。

    “壮我华夏军魂!扬我华夏国威!”

    “一个有了灵魂的军队,将战无不胜!一个有了灵魂国家,终将崛起!一个有了灵魂的民族,将傲然于世界!”

    随军记者发回的报道,翌日便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那张被命名为华夏军魂的照片,更是让无数人红了眼睛……

    “威武之师,仁义之师,国之运,民之幸!”

    身在南浔的廖老爷子和顾老爷子对坐桌旁,两位古稀老人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家翁毕生为国家贫弱而忧,如今九泉之下当足以宽慰。”顾老的眼圈有些发红,执起酒壶再次将杯中注满,“为此,当浮一大白!”

    廖祁庭和宋武都在一旁陪坐,见两位老爷子激动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慨叹。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两位老爷子就喝得酩酊大醉,顾家的客房早已备好,将两位老爷子都安置好之后,廖祁庭站在回廊前,长长的舒了口气。

    选择楼家,或者该说跟随李谨言,恐怕是他廖祁庭这二十多年来,做的最赚钱的一笔买卖。就算是再过二十年,恐怕也遇不上比这更好的生意。虽说把自己“卖”了,可卖得却相当值!

    宋武也迟迟未睡,此次来南浔,为的是拜访四象八牛几大家,若是能拉拢这几家巨贾,再加上根在南方的廖家,南六省的工业区建设必将更上一层楼。

    结果刚到顾家,就见顾老满脸激动的拿着一张报纸,双手都在颤抖。报纸上刊登着海参崴大捷的消息,同时转载有那篇随军记者发回的报道。

    楼逍楼长风。

    宋武缓缓闭上双眼,大丈夫立世,当如是!

    他,不如他。

    七月十六日,北六省军队彻底夺回自伯力,双城子,到海参崴全部领土,自《北京条约》之后被沙俄抢占的土地,再次回到华夏手中。

    俄国公使库达摄夫和华夏政府外交部打过几次交道之后,深刻了解到库朋斯齐离任前给自己的那番忠告有多么的珍贵。

    这些华夏人简直就是一群狡猾的狐狸。上至外交部长,再到次长,甚至是下面的科员,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笑脸相迎,有礼接待,社交辞令张口就来,提到正事就一个字,拖!

    普通照会,他们拖,正式照会,继续拖。

    库达摄夫气得想摔茶杯,可坐在他面前的展长青却依旧一副笑眯眯,八风吹不动的样子,好像就在等着他失态。

    等到华夏联合政府终于不再办事拖拉,北六省的军队已经把伯力到海参崴全都占领了。

    事实已定,甭管库达摄夫掀桌还是掀屋顶,全都没用。他们当初用强盗手段把土地占去,如今华夏就能用武力再夺回来。

    对付强盗就该用强硬的手段。以理服人也要看对方是不是会和你讲道理。

    这是个依靠拳头和大炮说话的年代,谁的拳头大,道理就站在谁的身旁。

    七月十八日,实际占领伯力至海参崴全境的华夏联合政府正式照会沙俄政府,希望就此进行谈判。至于谈判的内容,不过是北京条约的翻版,只是这一次,华夏和沙俄换了立场,掉了个个。

    沙俄政府还没给出回应,日本驻沙俄公使却找上俄国外交大臣,两人谈了些什么旁人并不清楚,但却有人看到,在日本公使离开后,外交大臣立刻请求觐见沙皇。

    七月十九日,一列从关北开往满洲里的火车驶进站台,站台上满是等车的人。一个高个子的白种男人提着一只箱子站在人群中。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马尔科夫先生?”

    男人回过头,见是个不认识的华夏男人,“请问你是?”

    没等马尔科夫反应过来,突然觉得颈侧一痛,很快就开始头晕。他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压根发不出声音,一双手从身侧扶住他的肩膀,虽然视线变得模糊,马尔科夫依旧能认出,扶住他的不是之前那个华夏人,而是和他一样的白种人。

    四周的人看到一个洋人突然晕了,被另一个洋人扶住,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有好心的告诉他们车站里就有个卫生室,扶人的洋人连声道谢,扶着马尔科夫转身离开。

    之前叫住马尔科夫的男人提起马尔科夫掉在地上的箱子,随后

177第一百七十六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7月25日,沙皇俄国正式照会华夏联合政府,同意就伯力及海参崴等地归属进行正式谈判。

    驻华全权公使库达摄夫接到圣彼得堡发来的电报时,感到十分诧异,他原以为沙皇的决心不会下得这么快,毕竟,就谈判与否的问题,国家杜马和宫廷大臣内部分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派坚持绝不向华夏政府妥协,伟大的沙皇俄国怎么能任由一群黄皮猴子爬到头顶?!另一派却认为目前谈判是最好的办法,俄**队在欧洲战场上节节败退,目前最严峻的问题就是欧洲方面受到的威胁,相比起地处偏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俄国更应该集中兵力对付德国人。

    “华夏人的胃口不会比德国人更大。”主张谈判的一派认为,俄国必须聚集起全部力量阻挡来自欧洲方面的进攻,比起一个远东的入海口和几座小城,欧洲才是俄罗斯的根本,“而且我们需要华夏的药品,也需要华夏的武器。至于失去的土地,可以在欧洲战争结束后再想办法夺回来!”

    主和派的言论并非无的放矢,主战派却坚持认为不能如此轻易向华夏低头。

    华夏人的野心绝对不会比德国人更小,更重要的一点是,华夏的国土面积,华夏的人口,都比德国要多得多!俄国人可以在短时间武装起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的军队,德国人不行,华夏人却可以!

    “华夏已经变了,如果用之前的眼光看待这个国家,会做下错误的决断。”

    俄国外交大臣沙查诺夫可以说是冬宫中最了解华夏的人,尤其是现在的华夏。沙皇和大多数人对前任驻华大使库朋斯齐十分不满,沙查诺夫却对他另眼相看,在他回到圣彼得堡后,特地邀请他到自己家中做客。

    他们一起吃了晚餐,隔日又一起去打猎。库朋斯齐口中的华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腐朽的帝国,而是充满了生机,仿佛终于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一般。

    现在的华夏,让他感到恐惧。

    沙查诺夫试图向沙皇阐述华夏和以往的不同,但尼古拉二世听不进去,更糟糕的是,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在危言耸听。哪怕俄**队一次又一次战败,他们依旧不愿意相信俄国正在变得衰弱,而华夏却越来越强盛。

    日本人找上门的目的,沙查诺夫相当清楚,明知道日本人没安好心,却不得不慎重考虑对方提出的建议。

    可是,沙查诺夫同样老谋深算,他不只看到了自己国家的虚弱,同样清楚知道日本的外强中干。有强大的舰队又如何?没有军费,没有燃料,一切都不过是空口白话。

    在和日本公使谈过之后,沙查诺夫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想法全部告知了沙皇,沙皇并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而是将沙查诺夫的话对皇后亚历山德拉全盘托出,这个德国女人已经让很多人不满,可沙皇宠爱她,她和她的宠臣,那个可耻的僧人,不遗余力的玩弄权势,从来不会考虑这将给俄国带来多么大的损失。皇后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大臣们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沙查诺夫很沮丧,甚至感到一丝绝望。

    彼得大帝与叶卡捷琳娜大帝时代,俄罗斯是多么的荣耀。

    可如今……

    主战派和主和派仍在争执不休,尼古拉二世眉头深锁,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迟疑与犹豫不定。看着眼前的一切,沙查诺夫深深的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皇太后帮助沙皇下定了同华夏谈判的决心,这一次,皇后亚历山德拉竟然没有故意再同皇太后唱反调,这其中,拉斯普京功不可没。至于拉斯普京为何要向皇后进言,只因一向和他不对盘的德米特里大公,是顽固的主战派。

    促使尼古拉二世下决定的还有德国的威胁,在打死并俘虏了几十万俄**队之后,他们终于逼近了华沙。

    华夏政府对俄国如此快的做出决定也颇为诧异,不过这样也好,俄国人愿意谈,证明他们已经做好了放弃海参崴和伯力等地的准备,主要负责这次谈判的展长青展部长,思量着是不是该把条件定得再“苛刻”一点?毕竟北极熊伸出爪子给你砍,不下狠刀子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坐在一旁的外交部次长看过经展部长“润色”后的谈判条件,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不只是砍爪子,十成十是想连腿一起扯下来吧?可以想象,谈判桌上的俄国人,脸色会是多么的精彩。

    不过,相当值得期待。

    部长和次长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笑声让送茶进来的科员产生一种错觉,眼前不是他的两个上司,而是两只正计划去偷鸡的狐狸,还是成了精的狐狸。

    华夏与俄国即将举行正式谈判的消息传出后,北六省的军队也进行了换防。

    杜豫章的第二师开进伯力,杜澜的第十师进入海参崴,双城子则驻扎有重组第九师的一个团。目前的驻军数量是为预防俄国人的反扑,虽然可能性不大,却也不能大意,有备无患。

    之前参与战斗的四个师陆续开拔,返回驻地进行整补。北六省早已建立预备役制度,加上从军校毕业的学员,几个师的缺额将很快得到补充。

    承担主攻任务的独立旅损失比其他几个师都大,也是第一个从海参崴开拔的。当载有独立旅官兵的火车开进关北火车站时,站台上早已挤满了接站的人群。

    有军政府官员,有拉着横幅的学生和进步青年,也有带着慰问品的乡绅,还有不少“严阵以待”的记者,都等待拍下这支威武之师的英姿。

    李谨言站在人群中,脑子里仍记挂着楼少帅那两封用词一样,含义却截然不同的电报。

    悠长的汽笛声响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楼少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群的欢呼声愈发高亢。

    看到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身影,李谨言的脑袋也是一空,直到楼少帅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低沉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他才恍然回神。

    “我回来了。”

    火车车厢的门陆续打开,独立旅的官兵陆续走下车,先是扛着各式武器,身上仿佛还带着硝烟味的大兵,随后是或被搀扶,或被担架抬着的伤兵。

    看到伤兵的那一刻,欢呼声乍然一停,在伤兵之后,则是一个个由士兵捧着的四方形木盒,每个盒子里都装有战死士兵的遗物,盒身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和军衔。

    他们留在了战死的地方,和战友躺在一起,继续守护着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的国土。士兵们步伐整齐,神色庄重,良久的沉默之后,欢呼声再没有响起,在场的人几乎都红了眼眶。

    楼少帅和所有的军官都上前一步,站在列队的士兵身边,举起右臂,举到额际,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

    “敬礼!”

    所有独立旅的士兵,全部在向他们昔日的同袍,他们的战友,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弟兄,敬着军礼。

    “到家了!”

    一声铿锵,如锋刃撞击。

    “到家了!”

    众声回应,如虎啸山林。

    所有的欢呼,都被这一声声伴随着泪意的喊声所湮没,在最后这支队伍过处,哪怕最铁石心肠的人,也红了双眼,而捧着战友遗物的士兵依旧在一步一步的向前迈进。

    郑重,肃穆,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同样被气氛感染的记者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但他们扛着相机和拿着纸笔的手却在颤抖。

    受伤,死亡,在后方的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场战斗中的胜利或是失败,很多人在为胜利欢心鼓舞或者是为失败大声唾骂时,根本不会去想,这些真正在战场上厮杀的人都经历过什么。

    他们拍下的照片和他们手中的笔,将把这一切真实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让那些自认清高的“文人”好好看一看,在他们吟风弄月,酒肆谈笑时,他们口中的这些丘八都在为华夏浴血厮杀!

    军队离开之后,众人也渐渐散去,人群后,一个年轻的记者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激动的情绪尚未平息,却听到身旁一个声音在说:“获取民心的手段罢了。”

    年轻记者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算不上陌生的面孔,一身格子洋服,戴着圆框眼镜,一个归国不久,靠着和总编的亲戚关系进入报社的同僚。

    “你刚才在说什么,麻烦再说一遍?”

    “你干嘛这么看我?”说话的人诧异的看着愤怒的年轻记者,“我只是说出实话,不过是一场带着不可告人目的的表演,利用这些伤兵和死人来转移国人视线罢了,否则,楼逍怎么掩盖他穷兵黩武的军阀形象?”

    说话的人貌似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还拍了拍年轻记者的肩膀,“要我说,国内的人就是太单纯,若是有机会到国外,你就能知道,楼逍这场表演是多么的拙劣……”

    没等他把话说完,红着眼圈,愤怒到极点的年轻记者已经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去你X的表演!你的心肝都是黑的吗?!”

    被一拳揍倒在地的人捂着脸颊,嘴角流下一丝鲜血,目光中带着震惊和不解,他只是说出事情而已,为什么眼前的人会这么愤怒?

    看着又要挥拳的同事,那个人连忙从地上站起身后退两步,他习惯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喜欢用拳头。

    早知道他就应该留在国外,而不是听从父亲的话回国。哪怕经济发展了,这个国家里的人也依旧野蛮、也太过盲目,竟然没有一个人认清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表演,还在为此感动,实在是愚蠢至极。

    两人的动作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被揍的人也不是没脑子,看同事的反应就能知道,一旦这些人得知他说过的话,他绝对得不了好。

    “如果你是因为我之前的话生气,我道歉。”他抹了一下嘴角,看到手指上的血迹,眼神晦暗,却还是强笑道:“的确是我的话不妥。”

    动手的记者也渐渐冷静下来,既然对方已经道歉,他便不打算继续追究,不过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两人返回报社后就分别开始撰写报道,结果那个说楼少帅是在做政治表演的记者,借着他和主编的关系,硬是挤掉了同事的一篇报道,将自己的稿件送去了印刷厂。

    报业人必须讲究真实,追求真理!在他眼中,楼逍即便打了几场胜仗,也不过是个武夫,军阀。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带领国家国家走向富强。一个国家要想真正强大,就要远离战争,而楼逍借着他父亲的权势,穷兵黩武,攻打邻国,他必须揭露这个人的真面目!

    当主编从外地回来,知道他的这个侄子利用自己的名头做了什么好事之后,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这篇报道一经刊登,国内的许多报纸都进行了转载,一些英文报纸也引用了其中的部分内容,声称,这才是敢于说真话的华夏人,这才是华夏人眼中的楼逍。

    连谈判桌上的俄国人都知道了这篇报道的存在,可以说,这个记者和他写下的这篇报道算是彻底出名了。

    “穷兵黩武,武夫当国,国则危矣。侵扰邻国,实为不智……”李谨言斜靠在床边,一边看着报纸,一边说道:“这人的文采倒还算是不错。”

    楼少帅正在整理军装衣领,战斗虽然暂时结束了,后续的麻烦还有很多,楼大总统从京城发来电报,他也要参加对俄谈判,很快要离开关北。

    听到李谨言的话,楼少帅转过头,眯起了眼睛。李三少仿似未觉,依旧津津有味的看着报道,直到楼少帅走到床边,俯身,距离近的几乎要抵住他的额头,“很开心?”

    “哪能啊。”李谨言干笑两声,“我只是觉得好笑,这人脑袋里装的八成是浆糊,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也算是奇葩一朵。”

    “哦。”

    楼少帅坐到床边,大手握住了李谨言的脚腕,摩挲着缓缓向上,指尖在膝弯处划了两下,李谨言觉得痒,可刚一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单手扶住腰后,咬着牙,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少帅,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公事要处理?”

    “哦。”

    答应了一声,手继续向上。

    “少帅,耽搁公事不好。”

    “恩。”

    “少帅!”

    李谨言突然提高了声音,楼逍看向他,“恩?”

    “我腰疼。”

    这绝对是实话,否则他也不会天亮之后还靠在床上不肯起来,这绝不是李三少的作风。

    沉默两秒,楼少帅的手终于收了回去,没等李谨言松口气,就被一把拉进了对方的怀里,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腰后,力道适中的按压,缓解了那份酸疼,他动了动,干脆把下巴搁在楼少帅的肩头,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少帅,右边一点,力气再大一点。”

    楼逍:“……”现在不说耽搁公事了?

    等到楼少帅从房间出来,上午已经过了大半,李谨言也总算能下床走动,正吃着迟来的早饭,萧有德就上门了。

    “萧先生来了。“

    “言少。”

    萧有德的态度比往日更加恭敬,李谨言却貌似没有察觉到,“萧先生吃过了吗?不如一起用点。”

    “谢言少爷好意。”萧有德摇头,将他此行的目的告知了李谨言。

    “你说那个马尔科夫是什么身份?”听完萧有德话,李谨言诧异得瞪大了眼睛,让丫头把碗筷撤下去,擦擦嘴,“你说他是个间谍?”

    “是的,而且不是一国间谍。”很显然,萧有德也觉得这个人的身份未免太过神奇,“他的真名是马克西米连科尔,巴伐利亚人,第二国际也只是他真实身份的掩盖,实际上,他是一个间谍,还是多国间谍。”

    “多国间谍?”

    “对,简单点来说,他会将德国人的情报卖给英国人,再将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情报卖给德国人。”

    “那他到华夏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次,他是受到英国人的委托,想办法从北六省拿到磺胺的详细资料。”

    “只是这样?”

    “对。”

    “没有鼓动参战什么的?”

    “没有。”萧有德摇头,接着说道:“他之前曾以为马尔科夫的名字到过上海,却对北六省的情况了解不多,因此才利用第二国际的身份找上沈和端。”

    磺胺?李谨言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

    “那他离开,是不是证明完成了委托?”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

    “我们在他随身携带的那只箱子里找到一份文件,是一份关于言少的调查资料。”

    “我的?”李谨言惊讶的看向萧有德:“他查我做什么?”

    “这个……”萧有德迟疑了一下,见李谨言的神色渐沉,终于将从马克西米连嘴里问出来的东西和盘托出,“因为他查出,楼家的大部分产业,包括那家西药厂,名义上是楼家的,实际却都是言少在掌控。他认为这份情报的价值更大,有了这个足以对英国人交差了。”

    李谨言沉默了。

    “这些他从哪里查来的?”

    “一些是他从街头和商家的口中打听到的,涉及到秘密一些的,则是李家。”

    “李家?”

    “李三老爷的女婿赵亢风表面是个皮毛商人,实际也是个情报贩子、”萧有德没有任何隐瞒,“他的父亲和他本人都曾秘密为俄国人做事,少帅在满洲里打败了俄国人,他也暂时蛰伏起来,至于和李家结的这门亲事……”

    李谨言摆摆手,示意萧有德不必再说了。

    他想到这事八成是冲他来的,可却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个!

178第一百七十七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5年8月5日,华夏与俄国就黑龙江及乌苏里江流域边界划分进行正式谈判。

    谈判地点选在海兰泡,即俄国人口中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在被北六省军队夺回后,海兰泡逐渐发展成为华夏与俄国边境一座商贸集镇,大量的俄国商人涌入这里,用皮毛和黄金换取各种战争期间急需的物资,面粉,罐头,价格低廉的糖果以及所有能吃的东西,还有香烟和烈酒。

    北六省出产的二锅头,烧刀子,都是这里的抢手货。

    战争期间,俄国贵族们依旧不愁吃穿,夜夜笙歌,除了为军队接连战败失去大量土地抱怨上几句,生活并没受到多大影响。俄国平民的生活却愈发困苦,大量的青壮年被拉上战场,失去了主要劳动力,很多妇女不得不替代男人的工作,做最脏最累的活,若是她们不干,一家人就都要饿肚子。可这仍无法缓解越来越糟糕的情况,土地变得荒芜,工厂大量的停工,只有兵工厂还继续维持着生产,因为军队需要武器!

    沙皇政府的财政也出了状况,财政大臣每天都在愁眉苦脸,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为了支撑战争开支,沙皇政府借内债,借外债,凡是能借的都借了,可架不住军队不给力,除了战争最开始打败过奥匈帝国的军队,北极熊就再没获得任何具有实际意义的胜利!

    庞大的军费开支,加上在前线大量损失的战争物资,足以把财政大臣逼疯。

    沙皇尼古拉二世是欧洲最富有的君主,但他的黄金却放在银行和私人的库房里,财政大臣也不可能对沙皇说:”陛下,请把您的私房拿出来吧。“

    至今为止,俄国已经欠下英国和法国一屁-股债,连美国都没少借钱,若是沙皇不肯拿出私人财产,想要继续维持军费开支,唯一的办法就是大量发行纸币。

    这样做的话,百分之百的可能会引起国内通货膨胀,让早就糟糕透顶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财政大臣皱紧眉头,决定将这件事递交沙皇,到底如何选择,就请沙皇来做决断吧。

    在沙皇尼古拉二世为财政大臣所报告的俄国经济状况烦恼时,华夏和俄国的谈判代表已经坐到了谈判桌上。俄国谈判人员里有一些熟面孔,其中就有满洲里谈判时,差点和楼少帅拔剑相向的那个武官,如今,他的军职升到了中校。

    华夏谈判代表以外交部部长展长青为首,被楼大总统一封电令召来的楼少帅坐在他的身后。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华夏国家银行总办白宝琦竟然也坐在谈判桌旁。

    关于“领土纠纷”的谈判,国家银行的总办出现未免有些奇怪,可他就是来了,据说还是主动向楼大总统提出,要求加入到谈判代表团中。

    俄国驻华公使库达摄夫同展长青打过多次交道,对他十分忌惮。在谈判开始前,库达摄夫同俄国谈判人员交换了意见,慎重提醒他们,和华夏人谈判时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楼少帅的出现更是让俄国人焦躁。本就处于劣势一方,结果这个杀神又出现了……凡是有楼逍出现的地方,俄国人次次损失惨重,就没占过一点便宜!

    古有瑞兽镇宅,今有少帅压桌。

    和楼少帅对上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不服气?

    那就揍到你服气为止。

    谈判在上午九点三十分正式开始,双方人员都没有多费唇舌,直接进入了正题。

    伯力,双城子,海参崴重归华夏,无可争议,有争议也没法提,毕竟,这些地方也是俄国人从华夏抢走的。俄国也没在这三地的问题上多做争执,他们关注的是伯力通往海参崴的那段铁路,以及被华夏人“俘虏”的三艘巡洋舰。

    土地可以不要,但是铁路的运营权不能白给,要不回来也要让华夏人出点血。

    三艘巡洋舰,其中有一艘可是重巡洋舰!由于战争爆发,俄国的造船计划被迫搁浅,每一艘战舰对俄国都很重要。沙皇严令谈判代表必须要回这三艘战舰,可参与谈判的俄国人都清楚,这恐怕不比把符拉迪沃斯托克等地要回来容易多少。

    明知困难,也要迎难而上。

    当俄国人硬着头皮提出,要求华夏花钱赎买铁路运营权和无条件归还三艘巡洋舰时,华夏谈判代表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微妙。难道这些俄国人以为他们是清政府,在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只不穷追猛打,反而给对方反咬一口的机会?

    “贵方的要求,我方无法答应。”谈判桌上的展长青始终维持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但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俄国人的脸上扇巴掌:“首先,既然土地归属华夏,上面的一切,包括建筑,铁路,也将归属我国。其次,三艘巡洋舰是华夏军队的战利品,贵方要求我方无条件归还,根本不可能。而且,这三艘巡洋舰为何会成为我方的战利品,我想阁下也略知一二?”

    展长青的一番话相当于对着光头骂秃子,揭开俄国人的伤疤,又在上面撒了一层盐,可谓是相当嚣张。但他有嚣张的底气,楼少帅就在一旁“镇桌”,要是俄国人不服气,大可再来一场拔剑相对的好戏,反正现在的华夏不怕打仗,来海兰泡谈判前,楼大总统亲口告诉他,三个马大胡子最近闲得身上长草,很想到外边遛遛马。

    至于这外边是哪边,遛马是怎么个遛法,可以参照之前一路抢过蒙步,追着外蒙骑兵跑进西伯利亚那一趟。

    三个马大胡子和下边的大小胡子如今的“觉悟”很高,做马匪胡子也要有水准,祸害自己人不算本事,能抢出国境那才是真英雄!或许在后世人看来,他们的这种思维和行为都很不可思议,但结合实际情况来看,这才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欧洲哪个列强发家不是伴随着血淋淋的侵略和劫掠?在旁人眼里彬彬有礼的英国贵族,十个里至少有七八个祖上曾做过海盗,没少祸害西班牙商船,尽管后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天花带进美洲,故意传染给印第安人,言而无信,灭亡了印加帝国的强盗,会是什么好人?

    强大的大英帝国海军,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群海上强盗的后代。

    华夏的海军也曾强大过,明初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欧洲商人进入华夏海域也要知趣的“拜码头”,敢充大瓣蒜?板子直接拍你身上!

    后世一旦提起明朝,除了太监就是锦衣卫,提起辫子奴才们倒是一个劲的歌功颂德。怎么就没人看到,即便明朝有这样那样的弊病,可比起大明人的铮铮傲骨,那些奴化了华夏近三百年,让华夏在百年间就落后于整个世界的什么大帝,什么老佛爷,才是真正的历史罪人!

    如果这些俄国人还以清末时的眼光来看现在的华夏,注定他们被砍手砍脚,剥皮拆骨。

    展长青丝毫不打算和这些俄国人“客气”,不只地要占,船要留下,战争赔款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连同那些被北六省军队俘虏俄国兵,都有一张精确的价目表。

    从一等兵,到士官,尉官,再到校官,一个不漏。日本人曾遭遇的一切,在俄国人面前再次上演。

    就算俘虏里军衔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中尉,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若非担心不必要的麻烦,展长青和白宝琦甚至想把将军的价格也列在上面,争取“一步到位”。

    在给俄国俘虏定价前,展部长和白总办特地咨询了楼少帅的意见,比起给日本人的那张价目表,给俄国人的价格几乎翻了两番。

    谁都知道,日本穷得快当裤子了,而俄国,就算国库里跑马,沙皇不是还有私库吗?

    至于丑八怪是否会泄密的问题……那也要俄国人肯把这些大兵赎回去再说。若没有逼到份上,沙皇会动用他的小金库来救这些炮灰?想想都不可能。

    就算俄国人愿意出钱,战俘营里的俄国兵愿意回去吗?恐怕值得商榷。

    毕竟,已经有不少俄国人在打听是否可以转投华夏军队,或者是给华夏人干活了。

    上午的谈判结束后,俄国代表全部脸色铁青的走出房间,于此相对,华夏代表却是笑容满面,谈笑风生。早就等候在外的各国记者纷纷上前,拍照的拍照,提问的提问。

    这此谈判,无论是华夏联合政府还是沙皇俄国政府,都没有同意英法等国介入,唯一被允许旁听的只有德国和美国。

    但也只是做做样子旁听而已,想要插言?不好意思,德国和俄国还在对掐,俄国人能同意德国人坐在一旁就不错了。至于美国,未来的世界警察,现在也就是个片警实力。

    俄国人是不希望在盟友面前丢面子,而华夏人选择德国,无疑是在给英法等国敲边鼓,警告他们,私下里的某些动作最好不要再做。以前的事华夏不会再追究,但是以后……聪明人,最好着量着办。

    或许尼古拉二世真的得罪了哪路神明,下午的谈判刚刚开始,德国的军队就攻进了华沙。得知消息后,俄国谈判代表看着德国公使的样子,像随时会扑上去咬死他。

    碍于华夏人在场,俄国人不可能付诸行动,最终德国公使也是安然无恙的坐到了最后。

    有的时候,历史的脚步就是这么的冷血无情,就是如此的X蛋。至少对俄国来说,的的确确是这样。

    关北城

    马尔科夫的供词让李谨言一连几天都脸色发沉,若是萧有德没有先一步抓住这个外国间谍,而是让他成功离开华夏,把情报送到英国人手里,自己身上的麻烦恐怕会是现在的几倍。

    马尔科夫计划乘坐的火车,是从关北开往满洲里。不是南下而是北上的话,李谨言无法确定,他是打算进入俄国还是转去别的地方。

    赵亢风可就在察哈尔,别看他是个情报贩子,却也家大业大,去察哈尔的情报人员发回消息,赵家在当地的名声相当不错,赵亢风本人和他的父亲常年游走在察哈尔,蒙古,俄罗斯三地,不说交游广阔,关系网也相当可观。

    若是想不动声色的把赵家连根拔起,恐怕还需要察哈尔的王省长和当地驻军帮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李谨言头疼的问题,那就是李锦画。

    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不深,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很安静。不论赵亢风是想通过李家得到更多情报,还是想要通过和李家结亲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利用这样的手段,利用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让人不耻。

    “豹子,你亲自去一趟察哈尔。”李谨言敲了敲桌子,眯起眼睛,“带上李家的人,就说白姨太太病重,请她回家见一面。”

    李三老爷和三夫人已经从李谨言的口中得知赵亢风的真实身份,至于赵亢风和马尔科夫接头的事,却被隐瞒下来。李三老爷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三夫人也久久没有说话。

    看到他们的样子,李谨言清楚,恐怕从今往后不是自己要疏远李家,而是李家人的心里,要对自己结下疙瘩了。

    一个情报贩子为什么要找上李家?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李谨言?

    李锦画成了这个样子,李锦书和李谨铭可都还没定亲。若是再来一遭这样的事,无论是李三老爷还是三夫人,早晚都会怨上李谨言。他们会感念李谨言之前对自己的帮助,可人都有私心,总有亲疏远近,牵涉到自己的儿女,李谨言的不是总是会被放大几分。

    人情冷暖,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三叔,三婶,这件事是我连累了锦画。”李谨言特地让李三老爷把房间里的丫头都遣出去,还让自己带来的兵哥在门口守着,为的就是怕消息泄露出去,“若是三叔三婶信得过我,我一定把锦画安全的带回来。”

    “谨言,三叔信你。”李三老爷开口说道。

    三夫人没有开口,她心里有气也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询问李锦画的意思,直接给她定下自己看好的那个军政府办事员,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赵亢风这门亲到底也是经过她的手……

    从李府离开时,李谨言带上了三夫人身边的喜福,她会跟着豹子一起去察哈尔给李锦画送信。李锦画自己回来当然好,赵亢风若是不“放心”也跟来,那就更好。

    进了关北,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

    至于赵家,就算家资富裕名声不错又怎么样?当他们选择为俄国人办事的那一天开始,就该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豹子带着李谨言的命令离开了,房间中突然安静下来,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变凉,李谨言还是端起茶杯,将杯中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

    察哈尔

    喜福是三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丫头,见到李锦画和赵亢风,按照豹子事先教的,话说得一丝不漏。不说李锦画信了,连赵亢风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老爷,我……”

    “夫人不必说了,我陪夫人一起回关北。”

    李锦画红着眼圈点头,哪怕行事再稳重,到底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乍听白姨太太病重,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明明她出门时还好好的……早知道就不因为舅舅那一家子说些让娘不开心的话了……

    李锦画咬着嘴唇,回房收拾东西,赵亢风让喜福和她一起去,却在两人即将出门时,突然问道:“喜福姑娘,送你来的那个黑衣汉子也是李家的人吗?我在关北城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回姑爷,他是言少爷的人。”

    一句话说明了豹子的身份,却也没多做解释,好像理所当然根本用不着解释,倒是让赵亢风不好继续再问。

    等到李锦画和喜福离开,赵亢风陷入了沉思。

    李谨言的人,白姨太太突然生病……在约定时间没有出现的马尔科夫……这一切有联系吗?若是真有联系,这趟关北他到底该不该去?是不是也不该让李锦画回去?

    叹了口气,想起娘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做这样的事,迟早要遭报应的。”

    爹和他都以为娘不知道,可娘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他们父子都做了些什么。

    报应吗?

    又过了一会,赵亢风起身走出了客厅。

    八月十二日,经过长达一个星期的谈判之后,俄国人终于松口,几乎答应了华夏人在谈判桌上提出的所有条件。

    为了避免这些俄国人一出门就跑去上吊,华夏主动将战争赔款的数额打了个折扣。除此以外,俄国人提出的赎买铁路以及归还战列舰的要求全部落空。赎买战俘的事,俄国谈判代表更是提都没提,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至于同样被华夏军队关起来的平民,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俄国人不提,华夏人也乐得装傻。

    在双方签字用印之后,条约正式生效。

    《海兰泡条约》明确规定,废除1860年北京条约所划之华俄边界,收回黑龙江以北,乌苏里以东原属于华夏国土,新定边界区允许两国商人进行贸易。俄国商人进入华夏境内必须遵守华夏法律,按定额纳税。

    俄国赔偿华夏军费一亿大洋,五年付清。

    取消俄国在华夏境内的一切特权,俄国在华租界,参照德奥意三国先例,与华夏政府共管。

    余下还有长达上百条关于边界划分的补充,俄国代表完全能预料到,看到这份条约之后,沙皇会多么的愤怒。原本只计划让出被华夏军队占领的地方,可条约一签,俄国被“割让”的土地,不下三十五万平方公里。

    哪怕很多地方现在还控制在沙皇军队手里,但华夏人却有了继续发动战争攻打的借口。

    字已经签了,华夏人不会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汇票,俄国谈判代表团的团长和俄国公使库达摄夫,在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至于沙皇的愤怒……俄国谈判代表已经决定,回国之后,立刻疏通关系,给皇后的宠臣拉斯普京送一份重礼。

    德美两国公使旁观了谈判的整个过程,对华夏人的强硬和俄国人的虚弱有了更深的了解。

    “怯懦无能的北极熊。”

    德国公使辛慈是第三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第一个是纽约时报的记者,第二个是英国海军大臣丘吉尔。

    楼少帅同样出席了谈判结束后的酒会,比起之前他曾参与的几次谈判,这一次他表现得更加沉默,从头至尾也只对俄国人说了一句话:“签字,还是战场上见?”

    只是一句话,却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这样的作风,让同样军人出身的辛慈相当赞赏。

    辛慈端着酒杯走到楼逍身边,之前在他身边的两名华夏官员正巧走开,留给两人独自说话的空间。

    “恭喜。”

    “多谢。”

    两人用德语交谈,辛慈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有一个消息,我想您会很感兴趣。”

    “哦?”

    “英国人计划向北六省派遣间谍,有很大可能他们已经动手了。”

    “恩。”

    “难道您不想知道这个间谍是谁?”

    “不想。”

    “……”

    “失陪一下。”

    辛慈站在原地,看着走向白宝琦的楼逍,满头雾水。

    为什么他会不感兴趣?

    如果辛慈知道,他口中的那个间谍,早已经被请进了北六省情报局的审讯室喝茶聊天,或许就不会如此疑惑了。

    八月十四日,美国

    一辆客轮汽笛长鸣,即将远航。

    客轮上搭载有首批完成学业,即将归国的华夏学子,离家两年,将一头长发剪短的李锦书,就在他们中间。

179第一百七十八章

    八月二十一日,楼夫人一行人抵达关北。

    这次二姨太留在了京城,四姨太和五姨太与楼夫人同行。五姨太是去看楼六小姐,四姨太则从关北转道去热河探望楼五小姐。上个月,楼五小姐给四姨太传了消息,说是姑爷好像在外头有了人,不像是姨太太,倒像是另一房太太。

    四姨太当即脸色就变了,不管怎么说,戴建声要是真敢这么做,就是打了楼家的脸!

    楼五小姐的性子,可说是除了楼二小姐,再没哪个楼家小姐比得上,连楼六也不行。嫁进戴家的这些年,孝顺公婆,敬爱丈夫,慈爱子女,戴家上上下下就没人不夸她的。戴建声身边也没见有什么丫头,更没一房姨太太。没承想夫妻多年,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事。

    四姨太是个要强的人,可接到楼五小姐的信后,却在楼夫人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夫人,要是姑爷真想往家里纳个姨太太,依五姑娘的性子也不会硬拦他,这么不清不楚的,外头还传出什么两头大的话来,让五姑娘的脸往哪里摆?岂不是掉楼家的面子吗?”

    听了四姨太的哭诉,楼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可她不信戴建声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否则戴国饶第一个饶不了他!

    热河省长戴国饶和他本家兄弟第十师师长戴晓忠,都是跟着楼大总统起家的,就算比不得钱伯喜和杜豫章,也绝不会对楼家生二心。

    这样掉楼家脸面的事,戴国饶会眼睁睁的看着?

    但空穴不来风,楼五也不会在这样的事上乱说,楼夫人只能先安抚了四姨太太,带着她一起回关北,然后让贴身的丫头跟着她一起去趟热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证明是误会一场当然好,真有其事的话……楼夫人放下茶杯,那这事就没得善了。

    老臣的心不能寒,当初处置第九师的事时,戴国饶也立了大功,但这一码归一码,不能因此就让楼家的姑娘受委屈却没人给出头!

    李谨言并不知道楼五的事,实际上,若是楼五不写这封信,消息根本就传不出热河。若是不是戴建声做得过分了,她也不会把事情捅到楼夫人跟前,一夜夫妻百日恩不假,可她到底是楼家的姑娘,没有被这么打脸的道理!

    至于公公和婆婆,楼五虽然是跟着四姨太长大的,可该学的却一点没落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媳妇再好,也是儿子最亲。到头来,恐怕外头那个女人还是能如愿。她要是真让这两个称心如意了,她就不姓楼!

    楼夫人一行乘坐的专列是在午后抵达的,不巧正赶上下雨,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面,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娘。”

    李谨言亲自打着伞迎上前,看到李谨言被雨水溅湿的长衫下摆,楼夫人蹙了一下眉头:“你这孩子,怎么不去车里等?雨这么大着凉怎么办?”

    “没事,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李谨言笑着说道:“也凉快。”

    “还凉快!”

    坐上车,楼夫人就掐了李谨言的脸一下。

    李谨言也不敢躲,只得咧嘴苦笑,其实楼夫人的手劲很轻,不疼,可他脸皮薄,掐一下还是有些泛红。

    “言哥。”从下了火车之后一直没出声的楼二少突然叫了李谨言一声,“言哥,抱!”

    “睿儿还记得言哥?”李谨言把楼二少从楼夫人的怀里抱过来,上次见面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没想到这小豹子还记得他,额头顶了一下楼二少的脑门,“想言哥吗?”

    “想。”楼二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伸出两条藕节似的胳膊搂住李谨言的脖子,直接贴脸,“想言哥。”

    李谨言顿时乐了,这么个白胖软乎的可爱生物,搂在怀里,谁能不喜欢?

    楼夫人看得有趣,“也不知道这小子随了谁。对了,逍儿呢?我来之前听大总统说,他不在关北?”

    “恩。”李谨言扶着楼二少的背,“少帅在伯力。”

    “伯力?”

    “之前和俄国人签的条约里,很多划给咱们的地方都还在俄国人手里,不尽快拿回来怕老毛子赖账。”

    “哦。”楼夫人点点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便没再问,反而和李谨言提起了趣谈报和关北电影公司的事。

    车子开到大帅府前,雨已经停了,走下车,一股雨后潮湿却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谨言把楼二少放下,由他抓着衣摆,带着他在青石路上走,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楼二少很轻易的就能跟上。

    楼夫人走在一旁,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消失过,五姨太凑趣道:“夫人,这可真是亲兄弟一样。“

    “可不就是兄弟吗?”楼夫人笑道:“等到睿儿再长大点,我送他来关北,让他们兄弟好好亲近亲近。”

    “夫人说的是。”

    一行人刚走进客厅,就被趴在沙发上的一只半大豹子吓了一跳。

    五姨太太和丫头婆子脸色发白,楼夫人转头看了李谨言一眼,楼二少却是满脸好奇,若不是李谨言拉住他,恐怕就要扑上去了。

    “这只豹子是少帅抓的。”李谨言示意抱起楼二少,“一直都在后花园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哪怕怀里的楼二少好奇得直抻脖子,李谨言还是不敢让他靠得太近,只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就算是从小养大的,看起来无害,那也到底是头豹子。

    豹子被牵走前,还特地走到李谨言身边蹭了蹭他,李谨言忙把楼二少举高,开玩笑,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小胖爪子已经抓到豹子耳朵上了。

    看管后花园的人额头直冒冷汗,怎么就让这祖宗跑出来了?他明明记得笼子关得好好的……一定要好好查!

    虚惊一场,丫头去安置行李,管家让人送上热茶和点心,娘几个说了一会话,楼夫人和五姨太就回房休息去了,倒是楼二少精神得很,又一直粘着李谨言,楼夫人干脆让李谨言看着他,“要是累了就找个东西给他玩,这小子最喜欢玩九连环。”

    “我知道了,娘。”

    等到楼夫人转身上楼,李谨言抱起楼二少就回了自己房间的。

    接到楼夫人发来的电报,他就知道楼二少也会一起跟来,积木,跳棋,还有仿照北六省大兵模样做的玩具,全都提前预备好了。

    剧院里二夫人说的那番话李谨言一直没忘,反正他也挺喜欢这个胖娃娃的,若是真有一天会让他来养……那就养吧,当养儿子也就是了。

    红木地板上已经铺上薄毯,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积木,木制的小人都摆在上面,知道小孩子喜欢往嘴里塞东西,这些玩具都经过仔细筛选,凡是容易“入口”的,一概不许出现在楼二少跟前。

    果然,一看到这些,楼二少的眼睛就移不开了,刚被放下,几步就奔着那些扛枪的缩小版兵哥去了,抓住就不放手,李谨言不由得感慨,果然和楼少帅是亲兄弟,这只小豹子长大了,肯定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主。

    当夜,楼二少玩累了就睡在李谨言的屋里,结果楼二少睡觉不老实,李三少又担心自己翻身会压到他,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起床后哈欠连天,就差挂两个熊猫眼,和后院那一家作伴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楼二少一直粘着李谨言,楼夫人好不容易落了清闲,便到剧院去喝茶听戏,顺便看了两场电影。兴致一来,拉着二夫人在关北有名的几条商业街从头走到尾,买了不少的东西,等到终于停手,跟着她们的下人,丫头,还有几个兵哥手里都提满了东西。

    “这可真是……”楼夫人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买这么多的东西,尤其是在专卖水粉胭脂和化妆品的铺子里,转手就花了二三十块大洋,结果一看,盒子上全都印着楼氏家化厂的牌子。

    多少年了,也难得有这么一次。

    楼夫人坐在车里,拿起一管精致的口红,拧开,一股淡淡的花香。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想起几年前,清风观中那个道士给楼逍下的批语。

    贵子四柱属火……为将则掌虎符,为官则握相印。若是得遇贵人,则蛟龙升天,至尊之位。

    遇贵人,则至尊吗?

    楼夫人垂下眼眸,缓缓的笑了,且不论这至尊之位到底为何,可这贵人,楼家却是实打实的遇到了。

    “夫人?“

    “没事,回府吧。”

    “是。”

    楼夫人在八月底回京,期间楼少帅一直只有电报联系,他还在电报中告知李谨言,短期内,他都不会回关北。

    北六省军队已经锁定下一个进攻目标,不是西伯利亚,而是被俄国人叫做萨哈林岛的库页岛。海兰泡条约明确写明库页岛重归华夏,但驻扎在库页岛北部的俄**队却丝毫没有撤离的迹象,在岛的南部还有不少日本人。

    华夏军队不动,则俄国人和日本将继续实际占领这座岛屿,华夏人一旦动手,日本就算从牙缝里挤出军费,也必须让舰队出动,只因为,库页岛南部与日本北海道仅隔一条海峡,是在是距离日本本土太近了。

    要想彻底夺回库页岛,华夏军队不只要赶走俄国人,还得驱逐日本人。

    海兰泡条约签订后,得知条约内容的日本人甚至怀疑,如此“痛快”的将库页岛让出,是否是俄国人“借刀杀人”的计谋?无论俄国人在打什么主意,日本人都别无选择,若想保住在库页岛上的地盘,就只有和华夏军队作战一途。

    日本人的确被楼逍揍得满头包,他们承认北六省的陆军很强,但华夏的海军短腿也是事实。岛上的日本人只能寄希望于强大的日本海军,能在华夏军队渡过鞑靼海峡之前把他们全部击沉在海里。

    哪怕这十有八——九只是奢望。

    让日本人闹心的不只是库页岛,还有朝鲜。

    自从华夏的触角探入朝鲜,北六省第三师在朝鲜新义州驻扎之后,朝鲜境内的乱局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不说竖起朝鲜救**大旗,集合近八千人,三天两头袭击平壤的李东道等人,连被软禁的朝鲜国王李熙都隔三差五的蹦跶,还蹦跶得很欢。李熙给华夏军队送去一封亲笔“血书”,言辞恳切的请求华夏军队能够帮助朝鲜驱逐可耻的侵略者,有了这个东西,哪怕北六省直接挥兵占领朝鲜全境,在道义上都能站稳脚跟。

    碍于情势,朝鲜总督寺内正毅被气得喘粗气也不能动手宰了他,至少现在还不能。一旦李熙死了,就给了华夏军队和朝鲜救**进攻日军最好的借口。

    第三师师长赵越曾就此特地请示过楼少帅,楼少帅的回答却是,“朝鲜有自己的军队。”

    一句话,赵师长就明白了,少帅的意思是让朝鲜人自己去和日本人掐,掐死多少算多少。

    李东道得知华夏军队不会直接出兵,颇有些失望,而在救**中担任营长职位的金正先却松了一口气。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如果借助华夏人的势力赶走日本人,谁能保证华夏人不会和日本人做出同样的事来?

    随着和华夏人的接触渐多,金正先对华夏人的警惕就越深,有时甚至会超过日本。他曾在救**内部的会议上提出过自己的担忧,可大部分人却=都认为他在杞人忧天。日本人还没赶走,竟然就开始猜忌华夏人!就算他的担忧成为现实又如何?到时他们可以再向西方国家求助,情况总不会比现在更坏吧?

    “这简直太可笑了!”

    金正先无法说服他们,同时还引起了李东道的不满。在李东道眼中,金正先此举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地位,毕竟李东道是依靠华夏人的势力,才拉起了救**的队伍,并将整支队伍牢牢抓在手里。

    华夏人被排斥,就相当于他没了后台,他怎么会不提高警惕?若李东道等人当真如口中所说的一心救国,怎么会先后投靠日本人和华夏人?朝鲜不是没有一心为国的人,可惜李东道不是,他手下的大部分人也不是。

    于是,本该升任团长的今正先,一直在营长的位置上呆着,只要救**的领导人还是李东道,他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还有极大的可能,在接下来的某场战斗中,英勇牺牲。至于子弹会从前方打来,还是从后方飞出,就不得而知了。

    朝鲜救**内部发生的事,赵越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参谋问起,赵师长冷笑一声:“这个金正先也算是个人物,有这样的人在,李东道才会听话。”

    的确,若是真让朝鲜救**内部拧成一股绳,李东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听话”了。

    关北

    黑色的轿车停在关北城外一栋欧式建筑前,李谨言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都会看着院子里那栋两层小楼走神。谁会想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关北情报局总部。

    “言少爷。”

    萧有德和豹子一前一后的迎了上来,李谨言不是自己来的,哑叔就跟在他的身后。

    沿着阶梯而下,顺着长长的走廊进入地下,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透过门上的气窗,可以看到牢房里的情景。

    马尔科夫与赵亢风,都被关押在这里。

    “开口了吗?”

    “没有。”萧有德说道:“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他只死咬着一句,想要见言少爷一面。”

    “是吗?”

    李谨言听了之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将目光转向豹子,这让萧有德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却被哑叔看在了眼里。

    “是个硬骨头。”豹子说道:“不过用的都是寻常手段,言少爷交代暂时留下他的命,也不能让他傻了,乔先生和丁先生的药就都没用。”

    “恩。”

    这一次,李谨言点头了,“去看看吧。”

    “是,言少爷往这边走。”

    豹子退后一步,将引路的位置让给萧有德。不管言少爷是不是要抬举他,萧有德现在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些的。

    赵亢风被吊在一间审讯室内,四周的墙壁和木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光是看一眼,就会让普通人吓得脚软。可见,豹子嘴里的寻常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住的。

    除了一张脸,赵亢风全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听到声响,他慢动作似的抬起头,看到出现在门旁的李谨言,咧嘴笑了。

    “三少,别来无恙?”

    “托福。”李谨言扫了一眼血葫芦似的赵亢风,啧了一声,“赵先生不是想见我?我来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赵亢风又笑了,李谨言蹙了一下眉,貌似有些不耐烦。豹子快走两步上前,一拳揍在赵亢风的肋侧。

    “少在言少爷面前耍心眼!”豹子一把薅住赵亢风的头发,“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是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要不是老子事先做了安排,你是不是就打算跑到老毛子的地界去?你也真够可以的啊,一大家子说扔就扔?”

    豹子的一席话并没让赵亢风变脸,倒是李谨言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神色骤变:“赵先生,你想死得痛快点吗?”

    “不!”赵亢风被豹子抓着头发,却尽还是尽量对上李谨言的双眼,“我不想死!”

    “不想死?”李谨言勾起了嘴角,“怎么个不想死法?”

    “我能做三少的一条狗!”

    赵亢风的这句话让李谨言愣了一下。

    “我不是个东西,我知道。可我不想死,三少饶我一命,我就是三少的一条狗!谁让三少不开心,我就咬死谁!”

    李谨言没说话,哑叔却轻轻拉了李谨言一下,看他的口型,是在对李谨言说:“交给我。”

    李府

    李锦画坐在出嫁前的闺房里,白姨太太坐在她的身边,几次想提起话头,却被李锦画三言两语带开。

    “姨娘,你不必再说了。”李锦画拿起两捆绣线,细细比对着颜色,“人是我选的,怨不得谁。而且……”

    “什么?”

    “没什么。”李锦画垂下眼眸,她记得,那人被带走时,分明在对她说,等我。

    拆开一股绣线,绣布上的梅花图,还只绣到一半。

180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谨言离开了审讯室,哑叔既然说交给他,自然会有办法让这个人开口。

    只凭着赵家给俄国人做事这一点,李谨言就不打算留着赵亢风。但赵家自赵亢风的父辈起便游走于察哈尔,蒙古和俄罗斯等地,结下的关系网不容小觑。他必须弄明白,北六省内有多少赵家埋下的“钉子”。

    这些钉子早晚有一天会长成毒瘤,必须拔除!越早越好!

    至于赵家在俄罗斯和蒙古的关系网,能得到当然好,得不到,李谨言也不在乎,哲布尊丹巴如今在京城“荣养”,蒙古王公也投诚的投诚,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没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至于俄罗斯,这个老大帝国,还有不到两年时间就要土崩瓦解,新生的政权要经历相当长的一段混乱时期,这样的局势下,赵家的关系网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

    何况有楼少帅在,一力降十会,不服气完全可以比比谁的拳头硬,谁怕谁啊。

    “言少,这里是关押马尔科夫的囚室。”

    几人停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门前,这间牢房也算是情报里“有名”的地方,关押过不少间谍,其中就有川口兄妹和邢五,连俄罗斯前东西伯利亚边境军总指挥米哈洛夫都曾到此一游,如今,马尔科夫或者该说马克西米连又成了这里的住户,等到他“功成身退”,也不知道谁会有幸搬进去。

    萧有德拉开门上的气窗挡板,室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马尔科夫单膝支起,靠坐在墙边,衬衫皱得像咸菜干一样,脸上满是胡渣,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脸上身上却没什么血迹,应该没受什么皮外伤。

    “给他用了乔乐山和丁肇的药?”

    “是,”豹子答道:“还是在车站弄倒他时用的,带回来之后根本没用什么刑,就全都招了。”

    “是吗?”

    李谨言不置可否,自从知道这个马尔科夫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就一直觉得,这个人知道的肯定比他说出来的要多得多。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国家和民族的观念,对他来说,真金白银或许比上帝都重要。

    这是个贪婪狡诈的亡命之徒。

    从取得的供词来看,他很擅长伪装,在华夏,他的外貌太显眼,而在欧洲,只要些许改变,就能很好的掩藏他的面容。就连他的雇主恐怕都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这让他成功的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追捕。

    或许,他们可以利用这点……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谨言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退后一步,示意萧有德和豹子都靠近些,对两人说道:“这个马尔科夫很狡猾,从他嘴里问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及他知道的十分之一。豹子,一会你去乔乐山的实验室,把他和丁肇都请来,让他们和这个马尔科夫好好‘谈谈’,还有,上次和你一起去车站的那个大卫,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办事还算过得去,要是有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样就够了。

    反正他要的又不是一个真正的间谍,只是一个能用各种情报,把欧洲搅合得更乱的搅屎棍而已。例如在索姆河战役前,向德军透露一下关于英军“水柜”的消息。这可比他之前针对几个骗子的安排“实用性”更高。

    就算不小心被抓了,全盘招供,对方会不会相信他的“实话”还是两说。

    有的时候,真话比假话更难取信于人。

    离开情报局后,李谨言马不停蹄的去见了后勤部部长姜瑜林,云南督帅龙逸亭传来消息,和“那边”的第一笔军火生意已经谈妥,两百杆步枪,每杆配五十发子弹,每杆步枪二十五到三十块大洋,子弹每千颗九十大洋。

    步枪多是从北六省军队中汰换下来的汉阳造,还有部分从日本军队手中缴获的村田步枪。早期的十三年式在日本国内批发价格不过每杆四到五块大洋,如今转手价格就翻了几倍,可见只要找对下家,军火生意绝对是暴-利。

    姜瑜林这些天一直组织后勤部的人在仓库里忙活,按照李谨言说的,不管实际性能怎么样,卖出去的东西样子总要好看些。

    “言少,五十杆老套筒,五十杆汉阳造,一百杆村田,都在这里了。”姜瑜林带着李谨言走到一只还没封上盖的木箱前,“试用过,大致都没问题,就是一点,日本枪和汉阳造老套筒的口径不一样,倒腾子弹费了不少事。”

    李谨言望着木箱里擦过枪油,看起来有七八成新的步枪,就好像看到一个个长着翅膀的金元宝,正颤悠悠的朝他飞过来……

    “言少?”

    “啊,没事!”

    思绪被打断,李谨言讪笑两声,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还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不过一边赚钱,一边给英国佬和法国佬的后院点火,他怎么感觉就那么爽呢?

    这批-枪-支-弹-药检查无误之后,隔日便装上了火车。虽说修路运动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展了一年多近两年时间,但碍于华夏国内现今的工业水平和地势情况,想要构建贯通全国的交通网,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负责押运的兵哥们也只能有火车坐火车,没火车坐马车。

    好在沿途各省都事先打点好了,一路都没出什么额外状况。

    随同这批步枪一起装上火车的还有一百支冲锋枪,这是送给四川督帅刘抚仙和云南督帅龙逸亭的好处费。贵州的唐廷山和广西的唐广仁两位收到的则是实打实的两箱大洋。

    送礼前,李谨言特地给楼少帅发过电报,确认没问题后,才把人把礼派出去。国人送礼也讲究学问,只有送到点子上才能事半功倍,要是碰上不会办事的,就像拍马屁拍到了老虎屁股上,不得好不说,还会得罪人。

    火车一路从东北驶向西南,过境山西和陕西两省时,阎淮玉和马庆祥还特地派了一支队伍随同护送。兵哥也没拒绝,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烟和罐头,“弟兄们分一分,就当是一点心意。”

    对北六省的大兵来说,这些都是他们平常的配给,送出去体面,也花不了多少钱。对两省的兵哥来说,北六省出产的罐头和香烟可都是好东西,虽说现在上峰不怎么克扣军饷了,可他们大多数还要养家,又不比北六省军队有各项补贴,自然舍不得花这些钱。

    如今东西送到面前,也没人矫情,收下之后拍着北六省兵哥的肩膀,“以后再到咱们这地界,到哥哥家去坐坐,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羊肉面吃!”

    出了陕西,队伍就进了四川,又穿过贵州的一小片地界,才进入云南。

    货送到了,该送的礼也送出去了,兵哥们又分成两路,一路顺滇越铁路前往越南,另一路跟着滇军伪装的马帮进入缅甸。

    龙逸亭和刘抚仙看到李谨言送的礼,就像是见着衣衫半褪的美人,两眼直冒绿光。

    “好东西,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刘抚仙拿起一把冲锋枪,拉开枪栓,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打在花厅外的一个水缸上,水缸被打得四分五裂,缸里的水淌了一地,刘抚仙却是哈哈大笑,宋琦宁仗着手里的那家兵工厂没少和他显摆,生产的那些冲锋枪也让刘抚仙没少流口水,难得和他开一次口,这老小子开口就是三百块大洋,简直是黑得没边了!

    这下看这老小子还怎么显摆!

    不过这楼家出手可真大方。刘抚仙坐到太师椅上,暗地里琢磨,就连卖给越南缅甸那边的货也不错。型号老旧了些,也是实打实的汉阳造和村田。早两年,川军不少人手里用的还是鸟-枪,甚至还有清朝时的抬枪。楼家把这些枪卖出来,说明他们手里的好货不少,这外人的生意做得,自己人的生意更能做得吧?

    和刘抚仙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龙逸亭。拿到李谨言送的五十挺冲锋请,又知道箱子里装的是汉阳造,龙大督帅也打起小算盘,他不只想和楼家□,还想把这五十杆汉阳造都留下来,换上他早些年从法国人手里买的夏斯波。这些法国佬不是个东西,说是新式步枪,结果全都是几十年前的货色,早几年是没办法,只能将就,如今不一样了,有这样的好东西,没道理便宜了外人不是?

    龙逸亭是个急性子,当天就给北六省发去了电报,李谨言看到这封电报,拿不定主意,干脆又转发了楼少帅。

    楼少帅的回电很快,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问爹。”

    问楼大总统?

    李谨言拿着电报琢磨一会,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是理出一丝头绪,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国家统一了,可军阀还是军阀,土皇帝还是土皇帝,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

    想到这里,李谨言皱起了眉头,他真的没有想到,不过是一笔军火生意,竟然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问题。

    华夏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再被历史的惯性硬扳回原来的轨道上去,他撞墙的心思都有。

    按照楼少帅的意思,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发到了京城,楼大总统的回电也很快,电报也很简练,只比楼少帅的电报多了两个字:“答应他们。”

    答应?

    李谨言又挠头了,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打的是什么机锋,不过大总统既然发话了,那就照做。

    问爹之后,爹做了决定,会不会坑爹……应该不会吧?

    于是,后勤部的姜瑜林等人又是一顿忙活,不到三天,第二批军火就装上了火车,八百杆步枪,十挺机枪,还有两门火炮。

    东西貌似挺多,可等着分的是两个省的军队,几万号的大兵,这些东西扔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这却表明了楼大总统的态度,只要是一心为国的,要枪要炮要钱,都没问题!

    “楼盛丰的心倒是够宽的。”龙逸亭看着放在面前的七五山炮,眉毛一扬。能在乱世立足的,就不会是没有脑子的莽夫。他和北六省买武器,未必没有试探一下楼大总统的意思,别看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些占据各省的土皇帝也貌似消停不少,可谁心里没有自己的小九九?

    “心宽好啊,”刘抚仙和龙逸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就算将来被‘削藩’,我刘抚仙也算是心服口服!”

    想想俨然成了楼家马前卒的西北三马,与北六省合办兵工厂的阎淮玉和袁宝珊,再加上早就是楼家铁杆的宋琦宁,还有安心当个监察院长的司马君,刘抚仙和龙逸亭,这两个西南地区最有实力的军阀,也各自有了决断。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早迈出一步,往往就能比晚一步的人占有更多的先机。

    李谨言自然不清楚因为这批武器又牵扯出多少头绪,他天生不是搞政治的料。反正武器都已经送上火车了,他再想东想西的压根也没用。

    “言少,夫人从京城来电。”

    楼夫人回京时,四姨太依旧留在察哈尔,从她发回京城的消息看,戴建声在外头的确有了人,而这人的身份貌似还有些说道。

    到察哈尔的当天,四姨太就察觉了不对,她虽是楼五小姐的生母,到底身份摆在那里,原本不必戴国饶的夫人亲自接待,可戴夫人不只亲自出面,还格外的热情,这只说明一件事,戴家心虚!

    四姨太和楼五小姐都不是笨人,跟在楼大总统身边多年的四姨太总觉得这事不单只是置个外室那么简单。心里有了怀疑,就立刻给楼夫人发了电报,接到电报,楼夫人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她在京城不方便,又赶上国会召开,楼大总统成天见不着人影,加上戴家又是楼家的老臣,只得将这件事托给李谨言。

    李谨言看过电报,一个头两个大,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搅合成了一团。

    不过楼夫人既然交代下来,他就不能推辞。首要的一件事,还是先查清那个外室的身份,才好顺藤摸瓜。派去查这件事的必须要是信得过的,毕竟这牵涉到楼家的姻亲,若是行事不稳妥或者是嘴巴不严,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原本最合适的人是哑叔,可哑叔现在还被赵亢风的事情拖着,至于萧有德,戴国饶和戴建声都认识他,不合适。李谨言很快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豹子再一次被请到了大帅府,听李谨言要派他去热河,二话没说就回去准备。

    “言少身边的哑叔是能人,”临走之前,豹子对李谨言说道:“只是几天时间,就让那个姓赵的开口了,现在他在北六省内的关系已经基本摸清楚了,没想到他在察哈尔省长身边也有眼线。至于蒙古和俄罗斯那边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不过也快了,照现在的情形看那小子撑不了多久。”

    “恩。”李谨言点头,“你走了,这边的事有接手的人吗?”

    “有的,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

    至于豹子把事情安排谁接手,接手的人会怎么做,李谨言都没问。

    豹子出发前往热河不久,哑叔就把赵亢风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得一干二净,李谨言再见到他时,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之前的那个人。

    “还活着吗?”

    哑叔点头,示意一旁的情报局人员将记录的口供交给李谨言,李谨言翻着翻着,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这赵家人还曾参合到日俄战争中去,倒是李谨言没想过的。

    “他还给俄国人提供过大量日本情报?”

    李谨言上前两步,赵亢风恰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对上,李谨言脸上没太多表情,赵亢风扯了扯嘴角,染血的面孔却显得十分狰狞。

    哑叔拿起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李谨言。

    “留着他?”李谨言蹙眉。

    “对。”哑叔继续写着,”暂时留他一命,有些用处。”

    李谨言沉吟片刻,他当真不想留下这人,但哑叔的提议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转过头,再看向被吊起来的赵亢风,“我还是想杀了你。”

    “咳咳……”赵亢风刚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咳嗽,一口血沫吐了出来,所说话才顺畅些,“三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想死。”

    李谨言没有当场做决断,他还得好好想想。

    可等李谨言回到大帅府,却得知了另一件事,李锦画想见他。

    “见我?”

    他不确定李锦画的目的,是要为赵亢风求情?若是要求情,早就该来了吧?

    最终李谨言还是决定见她一面。

    就在李锦画在家里等着李谨言的答复时,一艘挂着美国国旗的客轮经过海上的航行,终于抵达了青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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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介绍:
一朝醒来,穿成高富帅,李谨言双手叉腰,仰天长啸,老子终于翻身了! 可惜高富帅上头还压着帅二代,新鲜出炉的李家三少,因为神棍一句批语,即将成为楼少帅的第四任“夫人”。前面三任,已经被鼎鼎大名的少帅“克”死了。 李三少傻眼了。 Ps:本文纯属虚构,和任何历史上的人物无关,或有涉及相关历史事件,也请勿对号入座。 如遇到章节不能显示,可以将地址前的“www”改成“my”或者任意三个字母谨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