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域外
大世界,太上宗。
太上清微玉虚万化洞天。
一个看不出具体年岁的老者于静坐中慢慢睁开眼来,两手在膝上随意掐算着,半晌后,微微一笑,“不觉又是万年了,这一次混沌界的开启,不知又会带来什么呢?”
混沌界。
随着这三个字说出口,老者眉头忽地微微一皱,但觉心血来潮,仿佛牵引动了什么。
然而这次,任他再行怎么掐算,也未捕捉到什么天机。
“古怪!古怪!”
老者心里微微嘀咕着,但也没有太怎么放在心上。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混沌界可能会有什么特殊的变故,二是混沌界依然如故,但这一次可能又有大能进入界中了。
略略沉思半晌,老者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这一站起,老者之前所在的洞府整个地化为火焰,随后这火焰却又化水化雾,然后归于无形,散入这清微玉虚万化洞天内。
望着前方遥远天际那一轮浩浩大日,老者双手合十,躬身一拜。
“太上宗本代执掌拜见道祖。”
“启禀道祖,时隔万年,混沌界再次开启,沟连万界。”
“我宗这万年来气象如故,略无变化。”
“关于混沌界之事,还请道祖示下。”
老者话声落后,那浩浩大日之中忽地散出十条虚影,如是十个透明的太阳,这十个太阳以倏现即至的方式来到老者身边,而就在这个过程中,那最初无比庞大的十个虚影太阳,却已经化为十个指头大小的炎火。
十朵炎火静静地悬于老者身前。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的声音响起于十位太上宗弟子的心中,“来万化洞天。”
不久后,四男六女、老少不一的十个人恭立在老者身前。
“此天地间有一界,曰混沌界,此界每万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都会造就一名大能,而若无极大意外,此大能定将在未来岁月里成长为道祖。”
听得这话,十人本来平静的面容之上,俱都露出极为震惊之色。
“道祖?太叔祖,弟子没听错,您是说道祖?”其中一人惊声道。
有了他的这一问,其他人虽然没有再说话,但神色之中分明全都显示出一样的疑问及震惊。
特别是震惊。
若按大世界的修行来算,这十位里的好几位都本就是“大能”,是被不知多少高位修士敬仰畏伏的存在,但这一刻,他们所有人心中还是不自禁地怦跳起来,难以置信。
再怎么样的“大能”,和道祖的位阶比起来,都若是云泥之别。
“是的,你们没听错,就是道祖。”老者微微颔首,然后也不多说,只是道:“本次你十人代我太上宗入界,无需多问,去吧!”
十朵炎火从十人头顶落下。
须臾间,炎火与人,俱都化为乌有,独留老者一人静静地站立当地。
大世界,青莲宗。
青莲化生池。
无数株青莲或平静或摇曳于恍如无边无际的碧海中,而碧海之上,无数条奇形怪状的“鱼儿”穿梭跳跃,或穷凶极恶,或伶俐乖巧,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那些不是真实的鱼,而是青莲宗的诸般法门经由道祖神通,转变为造化灵机,生灭于化生池中,供池中的那些青莲参阅观看。
那些青莲也不是真实的青莲。
嗯,不全是。
其中的过半青莲,确实是真实的灵株,有初生之莲,也有十年百年之莲,甚至有千载万载不凋不谢之莲。
而其余的那些青莲,则是青莲宗门人通过“青莲化生诀”,将心神投入池中转化而成。
他们和真实的青莲一起,在这无尽的造化灵机中,成长孕育。
这也是青莲宗的立身之本,立宗之根。
此际,无边碧海中,一株青莲无风自动,幻化为一个中年修士的形象。
这中年修士立身碧波之上,徐徐四望,而后,口中微微叱喝一声,下一刻,突然地,本是万里无云万里天的情况下,空中忽生惊雷,顷刻,黑云翻滚,银蛇肆虐,这无尽之域,由晴空而陡变作霹雳雷霆。
白昼转为黑暗。
飓风起,暴雨作。
大大小小的雨点,以斩天断地之势从天而落,落于无尽碧海中,也落于那些青莲宗门人转化的无数青莲之上,却不触及真实的青莲半点。
那些青莲宗门人所化的青莲,突遭此变故,有的还在茫茫然然中,就被暴雨打到破灭,也有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拼命地躲避和对抗着,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能支撑多少时间。
约盏茶时分后,除真实青莲外,无边碧海中,只有区区三株青莲劫后余生,却也已经残破不已。
而这时,风收雨束,雷霆暗域复转为浩瀚晴空。
“拜见宗主!”
三株青莲也都在这时化身为人,一老者,一中年,一少女,俱都来到先前的中年修士身边,恭敬拜下。
中年修士伸手一招,这无边碧海中,有三颗莲子被他从不同的青莲之中摄出,然后他曲指一弹,三颗莲子化为青色光影,融入三人身中。
“域外有一界,曰混沌界,曰造化界,曰无上真法界,亦曰绝命界。在诸界不同修士之间,有种种不同之称呼。”
“此界万年一开合,其开之时,万界修士涌入,其合之时,独有一人剩存。”
“其剩存者,将秉混沌,获造化,得无上真法,一步而登天,跃居万界无量修士之上,成就大能之身,成就道祖之种。”
听得此语,三人俱都震惊。
那老者甚至震惊到身形不断地在人身与青莲之间来回切换,如此切换了好多次,才重新稳定为人身。
中年修士看了他一眼。
这老者低头敛目,面现愧惭,“让师尊见笑了!”
中年修士摇摇头,轻笑道:“你以为他们两人比你淡定?其中一个心都快要炸裂了,另一个,脑袋还懵着呢。”
下一刻,另两人回过神来,中年挠头,少女羞笑。
少女这时已经淡定很多了,至少看起来比较淡定的样子,但她的话语中还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师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地方?”
第2章 秘闻
道祖,那是什么?
秉阴阳,执造化,与岁月为友,是天地之俦。
道祖的位阶,是不是修行的尽头,三人不知道,但对场中三人,以及这天下无以数计的修者来说,那就是尽头。
也是最为终极的目标。
是以……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地方,直接造就道祖?
而且,还每万年,就造就一个?
这完全突破了在场三人的想象。
一万年,对普通人来说固然是长久,但对他们大世界的三大超级宗门来说,不能说弹指须臾,但也不过就是区区岁月。
区区而已。
只说一点,那就是青莲宗立宗,早已超过百万载。
若按一万年一个,且都是他们青莲宗得了那道果,那青莲宗早已有上百个道祖了!
三人的心思,中年修士一目了然。
因为曾经,听得同样的消息时,他也是同样的反应。
或者说,这天地间,任何修士,听到这样的消息,也都几乎会是一样的反应。
“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中年修士淡淡说道,“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开合,混沌界的声名,愈来愈响。这消息最初还算是秘闻,只在我们这个大世界中流传,而到得现在,早已传遍万界。”
“我说的这万界,不是万千小世界,而是诸天大界。”
老者、中年、少女,三人的神情俱都沉静下来。
“像为师这样的层次,进入此界者,多如天上繁星,而像你们这样的,多如……唔,也是多如天上繁星。”
这句轻巧话,并不能让三人心中生出任何轻巧。
相反,正是有着切实的认识,三人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打击到了,也打击倒了。
并不是心性不堪一击。
而是,进入混沌界中,像他们师尊这样的,“多如天上繁星”?
那他们还去干啥嘛。
找虐?
说句不好听的,连找虐都不够资格。
“道祖之境,那是如何的无上,你们是知晓的,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毫不意外。”
中年修士展眉一笑,“但你们也不必过于沮丧。”
“若只是层次高就能获得混沌界道果,这不知多少年来,早就不会有层次低者进入此界了。每次开启,道祖之下,层次高深者先比一场,获胜者进入不就得了?”
“事实自非如此。”
“造化玄奥,非生灵可以尽窥。就如我们不知为何天地间会有如此一界,进入此界后,最终会是谁人获得道果,也并无定数。”
“太上宗号称算无遗策,但百万年来,对于此界的算计,无一落空,哦,为师说漏嘴了。”
“无一落空,正是太上宗的算计给世人留下的印象,但又有几人知,他们对于混沌界的算计,是无一中的呢。”
听得这话,也算是秘闻了,三人全都露出惊奇的目光。
“另外,说个你们不知道的,我青莲道祖,便是自混沌界出。”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消息是秘闻,那这个消息,简直就是炸雷了,炸得三人心神再次晕乎乎的。
“而我青莲道祖当年进入此界时,他的修为,是……”
说到这里,中年修士顿了一下,然后道:“哦,为尊者讳,具体层次我就不说了,反正没有你们现在的层次高。”
这,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老者中年少女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但显然还是乐观不起来。
“此界每人终生只能进入一次。”
“我刚才打入你们身中的,是我宗的无上护身之宝,道祖亲赐。它可以护持你们在混沌界闭合之时,哪怕未能获得道果,也能一点真灵不昧,遁入轮回,并在轮回后,继续护持你们十世。”
“有这十世腾挪,及道祖因缘牵扯,足够你们重新步入修行,并一点一点找回今日记忆了。”
“到得那时,再入我青莲宗无妨。”
这又是秘闻,而这秘闻给三人带来的,就是底气了。
虽然,好像也没加多少。
“师尊,您……您也去过混沌界吧?”少女问道。
“对啊,为师也去过。”中年修士回答得很爽快。
“然后失败了。”
“然后遁入轮回了。”
“然后托道祖之福,终于在第九世时,于本界的下面一个小世界,证得圣人之境,忆起前身。”
三人咋舌。
“师尊,混沌界中,不知是何光景?”中年问道。
“为师也想告之你们,这样至少可以帮你们从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提升到亿万分之二的可能。”
听得这话,三人都是笑起。
老者微笑,中年苦笑,少女只是单纯地如被和风吹拂一般地轻笑。
“但哪怕追回往昔全部记忆,关于混沌界,为师却还是只记得三事。”
说到这里,中年修士顿了顿,然后才道:“此三事,一是为师知道混沌界,二是为师去过混沌界,三是为师此生再不可踏入混沌界,否则,纵有道祖亲赐之无上护身之宝,也当身心俱灭,于这天地间再不留半点痕迹。”
“会不会有人无视禁忌,第二次踏入混沌界呢?”老者问道。
“能够成就道祖之道果,那是何等之宝贵,自然有人会奋不顾身。”中年修士淡淡说道,“但能凝结如此之道果,这样的一个混沌界,又岂是等闲之辈可以冒犯。”
“明知不可而为之,此等之行为,究竟是否愚蠢,外人无需置喙。”
“便是你们三人,将来有朝一日,想要再次进入混沌界,为师及青莲宗也不会阻拦。因为我辈修士,为大道,本就敢面对一切险隘。纵明知身前是无尽深渊,为希望故,也敢跳上一跳。”
“那,师尊,您就没想过跳上一跳,再次进入混沌界一次?”少女有点调皮地说道。
中年修士斜了她一眼,“为师还没活够,暂时还不太想死呢。”
少女低头掩嘴,吃吃笑,身边其他两人也是轻笑。
“那道祖他老人家呢,还记得混沌界之事吗?”过了片刻,少女又好奇地这般问道。
“你指望道祖他老人家来指点一下你?”
“嗯嗯!”
“你模样儿长得美,只是想得更美。”中年修士再次斜了她一眼,然后正了正神色,道:“这件事也无需隐藏,我可以告诉你们,那就是,便是道祖,也不能记起昔日在混沌界之丝毫。”
嘶!
听得这话,三人就只有这一个反应了。
无须道祖,只是圣人境,就可以不昧前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道祖之境,居然也不能记得混沌界之丝毫,那就绝不是什么所谓的记忆封印或抹除,而是从根本上断灭因果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
“该告之的,也都告之你们了。”
“现在,你们可以上路了。”
中年修士淡淡说着,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刻,三人身形倏灭,化为三道青色光影破空而逝。
第3章 万界
琼华大世界。
雪飘飘落下,将整个天地染成一片洁白。
殿外不远处便是梅园,园中除了梅,还有其它不少凌寒而绽的植物花卉,这使得整座大殿内外都弥漫着或浓烈或清淡的草木花香。
这一刻,这个帝国的中心,仿佛远离了权谋,远离了污秽,也远离了种种不可言不可说的阴私。
仿佛。
内殿,大帝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夹着浓痰和一些莫名的暗黑杂质。
“王上!”一名内侍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他的嗓子早就嘶哑。
房间里的,不止是内侍,还有臣子,还有妃子。
只是他们或她们各有立身之资,并不像这位内侍一样,一身所有,生死荣辱,全都寄托在卧病床上的这个人身上,所以,他们或她们,虽然也有焦虑,但并没有这名内侍那般的心神失守。
大帝的目光虚弱,浑浊且无力。
他的目光缓缓地在病床前扫视着,虽然知道这人实在命不久矣,那是不止一位国手御医的断定,但多年积威之下,所有人还是不自觉地或低下视线,或左右它顾。
没有一人敢与大帝的目光正面交错。
见此情形,大帝面上泛起一阵莫名的深沉笑意,但也就在下一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不可抑止地泛起。
说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目光,也不太正确。
还是有一人的。
那名内侍。
“王上!王上!你怎么样了?”
“小八,去传青元御医,让他来给我看看。”大帝的这话,说得断断续续,甚至个别词语都已经无力到含糊不清,但唯独“青元”那两个字,房间里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不解。
有人疑惑。
有人的神色则似完全不知“青元”为何人。
其实被叫做小八的内侍就不知道,因为这些年里他随侍王上身边,特别是最近几年,不知有多少御医轮换着给王上诊断,但其中根本就没有王上刚才说的“青元”这个人。
是王上说错了?还是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不清了?
他有点茫然着,但下一刻,对上王上那早已虚弱不堪却仍然熟悉无比的目光,他一个激灵,“王上,我这就去!”
青元御医并不难找。
凡御医,必住在“大医苑”。
大医苑的范围虽然很大,而且有着重重的草木山水隔断,但每一位御医住在哪个苑区,却是有记录的。
循着记录,在苑区管理的带领下,内侍进入了一个有点荒凉的小山口。
说荒凉,主要是路。
本来相当宽阔足以供好几辆车驾并排而驰的青石大道,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被大道两旁的草木及杂草之属给左右交叉覆盖,而且道上的那些青石缝隙,也几乎俱都被杂草占据。
随着行进,内侍目光疑惑地看着几名带队的管理。
“大人,咳。”管理中的那名头儿连咳了几声,咳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有点呐呐地道:“大人,平常时候,我们是不可以随意踏入苑区的,所以对苑内的具体情形,也不是很清楚。”
“咳,咳。”
不管内侍还是管理,一行人全都怀着复杂的心情行进,花了不少额外的工夫,总算是进入了山口,然后他们才发现,荒凉的只是外面。
站在山口向内望,视野一下变得极为开阔。
草屋,水井,穿过山谷的一条小河流,生机盎然几乎平铺了整个山谷的草甸,还有,分散在整个谷中,看似零乱却相当有序而且明显被精心打理着的各种药草。
几人一时居然有点看愣了。
但也只是愣了一小会,随即,那头儿朝谷内扬声道:“是青元御医吗?内廷大人来访!”
这人都做好了要再喊上几声甚至不排除一时间无人应答的准备,因为这个山谷不小,但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
“知道了,有请客人到草屋来,其他人回去吧。”
听到这话,一行人有点面面相觑,但很快地,那头儿回过神来,向着谷中抱拳一掬,“是!”
“大人,您请!”
当进入草屋的时候,内侍看到的一个大概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盘膝坐在草垫上。
“是宫里的那位叫你来的?”
内侍还愣着神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这般说道。
“你,您……您就是青元御医?”内侍还是愣着。
御医一般都是老者,五十到六十之间都算是很年轻的,至于五十以下的,内侍从未见过。
至少这些年跟在王上身边,他从未见过。
“御医么?算是吧。”那年轻人微微笑着,然后道:“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喏,你把这个盒子带回去。”
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但这一刻内侍仿佛完全失去了思考,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宫内,并且就站在王上的面前。
殿内,其他人似乎全都让王上撤下了。
“王上!”内侍跪伏床前,两手高举着带回的木盒。
“打开,看看盒内有什么。”王上艰难地伸手,但只是做了个示意就把手缩了回去,然后带着喘息地说道。
“喏!”
“王上,是一粒丸药,还有……好像是一封信。”
随后,在内侍的服侍下,大帝服下了那粒丸药,“小八,信,念。”
“是!”
并未封口的封内,薄薄的几页纸,只是简单地做了个对折,而当打开信,才一眼看去,内侍就再次愣住了,心中惊疑不定。
但这并未妨碍他的动作。
咽了咽吐沫,也顺便舒缓一下莫名干涩的喉咙,内侍微微垂下视线,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只老实念着纸上的字:
“二弟,不知今时今日,卧于病榻之时,你有何想?”
“为兄并不觉得是你输了,也并不觉得是我输了。”
“光阴如流水,而我辈处其间,不过浮沤泡沫,随时可灭。所以什么时候死,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还没死的时候,怎么活。”
“我相信,这个时候,你应该是后悔的,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选我这条路。”
“但假如真的选了我这条路,有朝一日,临终之时,你也还是会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选择当初未选的那条路。”
“所以不管怎么选,到头来,还是会后悔。”
“会不甘。”
“所以我也后悔,我也不甘。”
“我后悔的并不是没选你那条路,而是当我获得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之后,才知道当初的一个承诺,要用命去还。”
“那人说,我此去,必死无疑。”
“那人又说,虽然我会死,但我可以转世,而他到时,会再次找到我,并像这一世一样,点化我。”
“哈哈,二弟,这话你信吗?”
“反正我不信。”
“不管怎样,二弟,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后的交流了。”
“盒子里的药,并不能延长你的寿命,但可以让你不再那么痛苦,安心地走完剩下的半年。”
“至于为兄我么,现在,你读到或者听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呵呵,就这样吧。”
……
紫云大世界。
……
无极大世界。
……
七旋大世界。
……
九华大世界。
……
就仿佛,一道无声的号角吹响。
十方世界,万千领域,形形色色的人物,林林总总的布置,就在这个时候,拉开了帷幕,走向了舞台。
第4章 郡城小事
不知不觉,又是年尾了,一些树的叶子开始变黄,也有一些树直接换叶,地上落了一堆,枝上很快地又重新泛起一片绿意。
这些都是郡城内外很寻常的景象。
但是,安南郡这一年的年尾,天气格外的怪异。
往常来说,一年中,也就是六月、七月算是雨季,隔三差五地阴雨连绵不断,而当时间进入八月后,天气就会变得极为晴朗起来。
而后,八月、九月、十月,这年尾的三个月,纵然有雨,也最多不过一两场,而且很快就很止息,恢复万里无云之天。
但今年,八月倒是没下雨,但到了九月,本不应该出现的雨,却淅淅簌簌地开始落下,而且一下,就没个停。
刚开始的时候,郡城里的人还稀奇着。
“咦,这时节,居然下雨了?”
“好雨!”
为什么好?因为适合放松,适合闲逸,适合偷懒,不排除有人整天都窝在床上,像个病夫。
如果聚星楼没有关闭的话,在下雨的天气,它的人气肯定会更上一层楼。因为雨会让人放松,也会让人寂寞。
寂寞的人可不就会本能地抱团?
但郡城里最大的聚集活动场所聚星楼给关闭了,几年下来,虽然也有其它的地方取代聚星楼,但到底格局不大,而且是分散在郡城四围,这里一处那里一处的,再没了昔日聚星楼“一统天下”的场面。
以至于不少聚星楼老客,在这些新的聚会场所往往都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头的。
但没事。
少了他们,热闹不会少。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本来就是不变的人间景事。
比如新近搬迁入郡城的原青水城庄家,以及与庄家互为姻亲的明家、水家,这时就呈现出三家混为一家的局面,特别是在小辈中,这种情况非常明显。
而他们作为郡城新近冒出来的一股势力,尽快地认识郡城并融入郡城的心态就尤为迫切。
也因此,各种活动场所往往少不了他们的身影。
当然,小辈们都被长辈一次又一次地耳提面命着,低调,低调,务必一定切记,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哪个敢随便惹事,打折腿,关柴房。
严重的,滚回青水城老家。
再严重些的,直接逐出家族!
能被允许进入郡城的,本就少有不三不四之辈,在各级长辈严令之下,自然是老实听话,而郡城的其他势力中人呢,也多被长辈告诫着,新来的这一家,最好少惹。
惹了他们,不管当时谁吃亏,反正等到回来,没你好果子吃,给我关禁闭去,关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就你精力足?
那就滚去修炼吧!
也所以,在这种新老势力的双方默契下,庄家似乎无风无浪地就融入了郡城之中。
对庄家来说,会出来闲混的不止是小辈,老辈也有,他们也要观望观望风色嘛。
而这一日,庄家族老里的庄志清,也就是庄明堂和庄明轩的祖父,就从二三新交友朋那里,偶然地听说了一个人名。
许同辉。
这个名字只出现了一次,随后,便一直被“许大人”代替。
而在此之前,庄志清听说过这个“许大人”很多次了,也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逸闻,比如最早,是以上一任郡守师弟的身份出现在郡城,以及后来,那个不知真假,但却似乎轰动了整个郡城各大势力的事。
那就是郡城的四位大佬同时晋升天阶之事。
这消息最初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任何对修行稍有所知的人就知道这消息离谱的很,根本就没有一点可信度。
但却又始终没有人出来辟谣。
按理来说吧,这种既涉及前郡守又涉及澜水宗还涉及药师堂这么好几家的事,就算胆子大到天上的人也不敢乱传什么虚假的东西,那是自己找死,嫌命长。
但现在,这种逸闻一直流传着,却没有人出来制止,到底什么情况?
假?
没道理没人制止。
真?
那就太扯了!
谁能信!谁敢信!
如果这种东西都能信,那是不是我随便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是天阶了?
所以在这极为不靠谱的逸闻中,一个比较靠谱的地下论断是,这几个人里确实有那么一到两个人晋升了天阶,比如上一任的郡守徐大人。
而其他人么,则被徐大人笼罩在光环下。
反正这几个人现在都离开了郡城,估计也不大会再来郡城了,他们给郡城留下的,只有逸闻。
“许同辉?”
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庄志清老爷子皱着眉头想。
他现在好歹也算是通脉境的修者了,不存在记忆衰退脑子糊涂的问题,所以拼命地想,想了又想,在几乎把整个脑袋都摊开来想的情况下,终于想起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说过的了。
他那不肖劣孙,当初离家外出时,身边带着的家族随从,名字好像就叫做许同辉。
回到家族,庄志清又找人确认了下。
没错,那个随从就是叫许同辉。
一个名字的巧合,天下重姓又重名的人多了去了!
但庄志清多少是对那个名叫许同辉的“许大人”生起了些兴趣,往后的时间他再听到人谈起“许大人”时,便着意地留神。
而后,有一天,他又听到了一个关于这位大人的消息。
这位“许大人”,自始至终,郡城的人都不知他从何处来,但最初出现在郡城时,他的身边是有一位少年的,那少年据说是他的族侄。
这消息本来也没有什么,任谁来听都听不出半点其它的什么。
但庄志清不一样。
庄家所有的族老若听到这消息也不一样。
他们倒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就怎么怎么样,毕竟两者之间的差异太大太大了,完全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除了名字以及“身边有一个少年”这两个相似点,就再无其它任何靠边的点。
但至少心里会有很怪异的感觉,而那怪异就像是风中的小火苗,一直摇摇晃晃着,却又始终极其顽固地不肯熄灭。
出于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心思,往后的日子里,庄志清就不止是留意,更是主动地打探起关于那位许大人的消息了。
但他再没有打听出更多。
便连那位许大人身边少年的名字,他都没有打听得出来。
“不肖劣孙,也不知死哪去了!”最后,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孙子,他如此不忿了一句。
如果是早些年,早在那劣孙还没有离开庄家的时候,他这话百分百地就是怒骂,就是斥喝,而完全不会有其它的,什么祖孙间的感情之类的就更是别扯。
但时间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这么些年过去,他和那劣孙当初的别扭和较劲渐渐过去,再泛起心头的,却反而是他和那劣孙当初相处时的不少细节。
比如那孩子,似乎也不是那么恶劣。
除了话少、爱现、明明是个小不点硬要端小大人样子、明明和他是亲祖父却愣是和他不亲反而和其他的几个族老亲……
除了这些,好像也没有其它的恶劣之处?
反而,隐隐约约地想起,那劣孙也前后对他说过一些话。
而那些话,好像……似乎……可能……
对他后来晋入通脉起到了那么一点点一丢丢一些些的启发和帮助?
切!
呸!
怎么可能呢!
老夫真是老糊涂了才会这样想!
但想起大长老庄志和晋升地阶,族长庄志远晋升地阶,族老庄志新晋升地阶,这三位,都是当时和那劣孙亲近的。
而那劣孙当时似乎也只和这三位最亲近,再没有第四个了!
关于这一点,他记得可清楚着呢!
而现在,族里偏偏是这三个老家伙先后惊掉人下巴地突破了开窍境,晋入了地阶。
为什么惊掉人下巴?
因为族里不知多少年来,就无此先例啊!
而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不要说晋入地阶了,连一点点晋升的苗头都没有,差远着呢!
难道是那劣孙莫名其妙地,早早就能看出哪个人将来能在修行上有大突破,然后特意巴结亲近?
那也不对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根本就不是那劣孙主动亲近这几个人,而是这几个老家伙不要脸地主动往那劣孙身边凑!
想了老的,再想小的。
他的乖孙,比那劣孙好了不知多少多少多少的乖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那乖孙偏偏和那劣孙亲得很,甚至比和他这个爷爷还亲!
那似乎也没有太奇怪,他们到底是亲兄弟。
他的乖孙,现在在灵境修行。
在灵境修行的除了几个小辈,还有一个人,庄在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庄在瑶似乎是早些年唯一和他们这一门走得近的,唔,和那劣孙的母亲走得近!
对的,那劣孙的母亲。
他的儿妇。
他对自家儿子的妇人没什么评价,反正不好也不坏,寻寻常常的一个妇人,往些年头在家族里,她也没有任何一点让人指摘或者赞扬的地方。
反正,和其他大多数妇人都一样,就那个样子。
但家族到了郡城,莫名其妙地,她就被澜水宗收入了门下,开始步入修行之路。
搞笑!
一个都过了半辈子的妇人,一个从来就不知修行为何物的妇人,被郡城的大势力澜水宗看上,教导修行?
之前,庄志清对此的看法,澜水宗只是看他乖孙的份上,所以特意想着法儿讨好。
但进入灵境修行的庄家小辈,也不是只有他乖孙一个人啊?
怎么就没看到其他哪个小辈的家人,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被哪个宗门收入门下了?
庄志和,庄志远,庄志新。
庄在瑶。
他的乖孙,他的儿妇。
这些都是和他那劣孙有着亲近关系的人。
还有他自己。
他和那劣孙自然是不亲的,但一个关系是抹不掉的,他是那劣孙的亲祖父!
这所有的回想都不能证明什么。
什么都不能证明!
但庄志清心头就是怪异着,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这些年来这些人身上的变化和那劣孙有什么任何一点点的关系,但偏偏,这些人却又都和那劣孙大有关系。
包括他自己。
“不肖劣孙,也不知死哪去了!”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最后,庄志清还是只能再次这样地,唾了一声。
那劣孙如果回来,他一定抽他一个大耳光。
再罚他跪上最少半天。
一离家,就这么多年,然后不要说纸信了,连个半句口信都没给家里捎。
不肖劣孙!
第5章 天地异变
安南郡,九月下旬。
不但是雨三天两天不断,便是天气,也莫名地寒冷起来,完全超出了以往早晚时分“清寒”的范畴。
以至于,又一天,早上起来,不少人看着院内外的或者道上的树,忽地一愣。
因为很多树的叶子,都掉了。
不止是许多黄绿相间的叶子掉了,连许多才刚刚绽出的那些小嫩苗,都掉了,几乎每棵树底下,都落了一层。
第一时间,很多人的反应是不适应。
以往就在身边或附近的那些树早已熟视无睹,但这时,树叶大面积地凋落,让那平日看了不知多少遍的树,显得相当陌生起来。
而那些陌生的一片一片的树,则让整个院子,或者整个街道,也都变得有点陌生。
巷议不绝。
“这咋回事,树咋会落叶呢?”
这话若让北州或者哪怕中州的人听到,定会笑掉大牙,但在南州,在安南郡,不管老老还是少少,他们是真的没有见到如同今日这般的场景。
稀奇之中,还带着一丝莫名的不安。
有人则是感叹天特别冷,尤其是一些老人,不少身为修者但只是凝气境的老人,也都在这种天气下露出了一丝畏怯心绪。
这一整天,天都是暗沉沉的,压得人心里紧。
到了这一天的傍晚时分,更奇怪的事来了。
起风了。
大风!
安南郡以往不是没有风,但他们真没见过狂风、暴风,那种吹起来仿佛把天空都给撕扯开来发出凄厉咧响的怪风,甚至不少人家的院内外,树都被摧折了。
“这是咋了?”
由傍晚入夜。
天气再怎么变化和怪异,人总是要睡觉的。
有人是睡得死沉,不到天亮不醒的那种,哪怕天翻地覆也不能让他们从睡梦中醒来。
而有人的睡眠就比较浅,夜半时分,在狂风的继续肆虐凄吼下,这些人听到了房外院外的簌簌声。
又下雨了?
但声音好像不怎么像。
有人继续在床上蜷卧着,有人则披衣而起,或出门或开窗外看。
夜晚的关系,哪怕有灯火,看得也不甚清晰,不少人就异曲同工地做出了纯由本能支配的动作,把手伸出去。
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感受。
疼。
生疼。
仿佛是一颗颗小盐粒砸在手上。
但伸回手,看到的却还是水。
所以,这就还是在下雨?但声音,怎么就这么不像呢。
有机灵点的,直接拿个脸盆放在外面,于是,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继续等着,过了一会儿,收回盆,他们看到,盆底积了一层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像是盐粒,像是糖粒,像是浅白又如同透明的细砂砾。
不少人还捡了一些那东西,放到嘴里尝着。
不咸。
也不甜。
不止是入口就化,还有的在手上就化了。
所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郡守府。
新任郡守不是外来的,而就是原紫华阁阁主叶南平。
但更早时候,他是帝都人。
他自然不像安南郡这些土包子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正因为知道,才心里嘀咕。
“这里怎么会下冰雹?”
真是见了亡灵了!
随着时间的继续,小冰雹变成了大冰雹,再然后,大冰雹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漫漫大雪,就连之前从傍晚持续到半夜的凄厉怪风,也都停止了,像是被这大雪压得缩进了地下。
还远不到天亮的时候,但天确实是“亮”了起来。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而在这素白的掩映下,黑夜恍如白昼。
立在郡守府的中庭,叶南平感受着整个郡城隐隐约约的动静,还有远远近近的惊呼。
便如边上办公的府落,就传来一声大大的惊呼,“哇,这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
在北地很寻常的玩意。
事实上,更大的雪,叶南平都见过。
但在安南郡也生活了好几十年了,叶南平却从未见过任何一年,这里有结冰落雪过。
还是这么大的雪。
“这是正常的么?”望望天望望地,叶南平喃喃说道。
正因为见得多,识得广,所以叶南平虽知眼下情形怪异,却也不会凭此就下结论。因为这种天气的极反常的变化,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像眼下这样的,几十甚至几百年来上一次,不是没可能的。
就如北地,年年都下雪,却也在某一年里突然暖暖的,到了岁末时分,不但不下雪,反而暖阳花开一样。
这样的情况,有嘛?
有!
叶南平是没见过,但紫华阁在帝都的记录里,是有过这样的事的。
但叶南平也没打算对外宣布,“此乃天气正常变化,勿惊。”
只须白日时分,郡守府出动人手巡视四野,不让普通民众因这天气受灾,以及将同样的命令下发郡内各城,就可以了。
叶南平并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出现天气极为异常变化的,不止是安南郡。
南州,州署。
被安南郡不人少明暗议论着的“四位大佬”,徐亦山,甘从式,南屏秀,以及许同辉,最近个把月因为没有外面的活动,所以俱都驻扎在南州。
而南州州署,其实就布置在一处灵气的中心点之上。
“四大佬”,加上南州原本的大佬莫天奎,就组成了真正的五位大佬阵容,从绝对实力上来说,甚至都要压过帝都那边。
不过四位天阶在可望见的几百年里,唯一要专心的事就是修行,并且是趁着初入天阶的身心变化,安稳地却又大踏步地修行。
如果这阶段他们不能专心潜心,那基本就废了,以后不可能有什么大发展。
作为老牌天阶,莫天奎于此时真正发挥了导师的作用,身为先行者,他几乎完全无私地把自己的修行经验分享给几位年轻人。
之所以无私,自然是有原因的。
从弟子徐亦山那里得到的修行法诀,以及法诀中所渗透的修行原理,足以让他的修行在当下的基础上,更上层楼。
甚至,不止是更上层楼那么简单。
而是为他昭示着更高远的境界,更宽广的道路。
对于那位存在,莫天奎自然是无以为报,他所拥有的一切对那位来说,也都莫过于泥土草芥。
所以莫天奎的回应,就放在了几位年轻人身上。
以他的层次,对这几位新人作一些地阶与天阶在大方向上面的差异性指导,那是绰绰有余。
在这样的交流与互动下,五人亦师亦友。
这一夜,雪落之时,莫天奎于中庭置酒,邀了几人聚桌小酌。
桌椅上方并无遮掩,但五个大佬在此,哪有半片雪花胆敢放肆,所以尽管身边十数步外即是大雪漫天飞舞、漫地堆积,但这宴席方圆,却是一片清明世界。
真大佬,就是这么不经意地,让任何外人看了,都定会咋舌,以至于目瞪口呆,然后顶礼膜拜。
但这样的一件小事,又怎么会放在几人的心上?
这对他们来说,并非炫技,而只是本能。
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让他们挂心的,是这里为什么会下雪。
作为土包子,许同辉本来也是没见过雪的,但他在梦里见过啊,那雪可比这大到天上去了,这时,他只是不解地道:“前辈,我们南州,也会下雪吗?晚辈此前从未见过。”
莫天奎摇摇头,“根据记载,万载之内,我们南州从未下过雪。”
这就离谱了。
不是百年,不是千年,而是万年。
万年都没下过雪的地方,忽然下雪了,这是咋回事?
分享了这个消息后,哪怕是几个“年轻人”,也都意识到这事实在非同小可,然后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其实莫天奎心中的担心更甚。
此前,他一直不解,这一次的升灵殿之事为什么突然大幅度提前,人员的名额也大幅度地增加,以前简直是千求万求求不到一个名额,而这次,根本就是名额大放送。
放送到他们居然都凑不齐名额需要的待晋升人数!
圣人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而这时,看到这万年未有之天气异象,莫天奎隐隐地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并未让他猜测太久,仅仅是第二天,在这场大雪还没有消停的时候,他们收到了来自圣地的传招。
由圣地直接出面,大瑶山所属,几乎所有的天阶都被召集了起来,然后,巡游整个南洲。
而这一巡游,整个天地间的种种异象,进入了一众天阶的视野。
温暖地带突降大雪这种事,简直都不值一提。
让很多人触目惊心的,是天幕上方,不时地冒出一道道紫色或赤红如血色的光带,这光带往往倏现即灭,却像是海中的游鱼一样,在无尽的四方天幕上越聚越多。
南洲近极地,无边汪洋处,狂风巨浪频起,特别是巨浪,把一座座冰山完全掀到天上,然后再重重地砸下来。
那种骇人的声势,让一众天阶都有点胆战心惊,不敢近前。
而如果是普通人在这里,早就被震得耳朵聋掉了,甚至不排除吓到直接胆裂而亡。
在大瑶山与王庭山的两域接壤之地,一众天阶亲眼目睹了大地就在他们眼前忽然撕裂,然后带着烈火冒着浓烟的炽热岩浆,以及或喷或溅的各种水流,从地下喷发了出来。
正常的人间,变得恍如冥狱。
面对这样的情景,许多人真的是面无血色。哪怕天阶,也不能让他们在这样的一种天地异变面前,还淡定自若。
“大人,这些到底怎么回事?”有人问圣地的领队。
这个世界,并没有“末日降临”的概念,要不然,这个时候,泛起在所有人心中的,估计都是末日降临了。
因为这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天地末日。
“在此之前,圣人曾亲自传下谕令。”那位领队对着所有天阶,声音无有远近地郑重宣告道,“圣人说,往后的日子,此天地之间,或有种种异变。”
“但。”
“吾等毋须诧异,毋须惊慌。”
“此种种天变地变,虽前所未有,但不至令天地反覆,生灵涂炭。”
“所有面临灾变或将要面临灾变之域,已由圣人展大神通尽窥之,其地生民,亦尽数迁往周边其它安稳之地。”
“是以,吾等尽可放下心来,观此天地浩荡,饱览此万载未有之奇、万载未遇之异。”
这番话下,场中所有天阶尽皆放下心来。
而随后,再升起于心中的,便是种种豪情壮怀了,甚至有不少天阶,直接舒气长啸起来。
第6章 告别
在这天地异变面前,天阶们确实可以放松,确实可以单纯地把这些骇人的异象作为“胜景”来观览。
并不是无心无肺以及没有脑子。
而是责任确实不在他们身上。
在他们头顶上,还有一种存在,叫做“圣人”。
圣人和普通天阶的差距有多大?
许多天阶比如那些新晋的,不清楚,其实许多老牌天阶也不清楚,不排除其中个别或者少数认为自己和圣人也就差个一步半步,所差不大的。
但还是有人清楚的。
因为很多天阶,就是出身圣地,更有的直接就是圣人的亲传弟子。
对于这些人来说,圣人和天阶的差距,比天阶和地阶之间的差距大,大得太多太多了!
是以,再怎么老牌天阶,在圣人面前,也都有如小孩之于大人。
也因此,在这样的天地异变面前,他们也只需遵从圣人之令就可以了,该干嘛干嘛,不必牵心不必挂心。
真有什么问题,圣人会站出来顶起来的。
圣人如果顶不起来,那他们更不济事。
就这样,一次几乎遍及整个南洲的巡视,南洲五大圣地所属的所有天阶,都基本了解了情况,也基本统一了认识,接下来,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安心面对即可。
作为真正的顶端大佬、话事人也是责任人,圣人们并没有这么轻松。
圣之所以为圣,便是身心寄托天地。
这种“寄托”不是完全的,真要完全的话,身也好,心也好,肯定都不在了。
但哪怕只是部分地寄托,也足以让他们和天地作较深层次的连接,然后从中获得很多的信息。
所谓天地异变。
地上的任何异变,确实尽在圣人的掌握,不管是山海异变,还是大地撕裂,那些种种狂暴,不止是对他们来说恍如花草萌发绽放般轻柔,就是对大地上的生民,也不过就是寻常变故而已。
自始至终,只要圣人还在,大地上的这些异变,不管怎么持续,都不可能伤及任何一个生民。
但正所谓天地异变,除了地上的,还有天上的。
或者,不应该说是“天上”,而应该说是“虚空河流之中”。
那些天阶只看到了天穹上方的异样光带,但这些对圣人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作为身在虚空河流中的一条条鱼,他们感受到的,是这虚空河流,越来越激荡,无尽的明潮与暗涌在其中滋生。
“这到底怎么回事?”
和安南郡的普通民众不知道下雪是怎么回事一样,身为圣人,也是无数人心中口中的“圣尊”,他们同样也不知道,眼下的这天变是怎么回事。
十一位圣人,其中的两位,南洲一位,北洲一位,其根本大神通就是以预知或者说测算为主。
这场天地异变,他们测算出来了,早在数年之前。
但这天地异变到底因何而来,南北两位圣人却怎么也算不出来。
在定下了南北合作的协议之后,南北这两位圣人联手推算,然后终于得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结果的结果,“到时便知。”
眼见着,现在,应该是那个“到时”了吧?
许广陵在告别。
庄家。
和庄家没有什么需要告别的,该安排的早就安排了。
按理说,应该和这一世的母亲说一声的,但这事明显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告之的话徒添其扰,所以,就这样安静离别吧。
田浩。
这个当初他从青水城来安南郡城的路上,于九曲城中,收下的人。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田浩会通过厨艺一道,慢慢地扩展着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主要的是建立内在的自我意识结构。
当他的厨艺越来越广博精深,其自我的意识结构也会越来越趋向于丰富、立体、合理。
届时,修行的种子一旦于这样的意识之田中落下,便会以超越一般人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萌发生长,然后以心转身。
同样在这个过程中,也进一步地以身转心。
如此身心互转之下,他完全可以用一种极快的速度,追上许同辉的修行进度。
但这只是“按照正常情况”。
而现实的情况是,许广陵等不及他的成长了。
但这种以心转身对“心”的要求又特别高,在缺乏经验的情况下,许广陵又并不愿意揠苗助长。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在他其实一视同仁的情况下,许同辉早已青云直上,而田浩却还是几乎留在原地。
这一日,田浩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同福楼,而是待在大院里,恭谨也恭敬着,施出浑身解数,把自己这些年来对厨艺的所有理解,融进了少爷给他布置的任务里。
“做三十六道菜。”
这就是少爷给他布置的任务。
除了三十六固定死了,其它没有任何要求。
似乎很简单。
这么多年的潜心钻研,别说三十六道了,就是三百六十道以至更多,田浩也绝对可以轻轻松松地手到擒来。
但当这个任务出自少爷的要求,田浩一下子,紧张到心都发紧,手都发抖。
但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紧张,甚至都没有多少时间让他思考这三十六道菜的安排,他只能尽快地、竭尽所能地,把大院厨间里仅有的十四种材料,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
没有太多辗转的空间,靠的全是往日的积累。
然后,就是专心地,一道又一道地做。
他做出一道,许广陵便品尝一道,但自始至终,没有给出任何评语。
“还可以。”
“继续加油,以后,你可以从郡城中走出去,到南州,到帝都,到其它的地方甚至其它的国家,开馆子。”
“然后,不要我监督,每一年,自己做三十六道菜。”
最后,许广陵这样说道。
就在这一天的夜里,田浩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有前后三十六道光芒,分散着,打进了他的身体里。
而第二天,少爷又已经不在大院了。
徐亦山,许同辉,甘从式。
这三位都已经是天阶,而整个天阶层次的法诀,许广陵也已经传给了他们。
日后能进到哪一步,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未来,彼此未必没有相见之期。
也所以,许广陵只是同样以入梦的方式告知了他们一声。
“天地交接,为师将欲远行,归期遥遥。亦山(同辉),你们宜当勉励修行,勿忘初心。”
这是给两个弟子的。
“前辈,你应该一直好奇我的身份。继续修行吧,你现在的层次还不够资格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能超凡入圣,或许,你能窥得一些信息。”
“谷中的这棵树我收回了,因为我离开之后,它将不能像往日那样生长存在。”
“但我留下了一粒种子,就在这棵树原本的地下,好好培育它吧。”
这是给甘从式的。
小秀儿。
这最小的小家伙,却是这个世界离许广陵最近的人。
不止是关系,更是层次。
关于离开的事,许广陵没有瞒她,甚至关于大世界小世界等这片天地的所有信息,许广陵也都与她分享了。
“哥哥,我也要跟你去!”这是小秀儿的第一反应。
但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因为意识海中,阿花正在对她说话。
“阿秀,你不能去!”
第7章 莫测
除了哥哥之外,阿花已经成为小秀儿另一个最亲近的人了,连姨姨都要排在后面。
这时,听到阿花这样说,小秀儿就是一愣。
“为什么?”
“因为去了的话,你会死。”
小秀儿愣上加愣,然后才道:“阿花,你不是会保护我的吗?”
“我也会死。”
“哥哥呢,哥哥会保护我们的吧?”
“如果你跟他去的话,他也会死。”
小秀儿不说话了。
之前,她是像连体婴儿一样挂在许广陵身上的,而这时,她埋下头来,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哥哥。
“哥哥,不要去,那里有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很认真样地说道。
许广陵一愣。
他并没有把这当成小女孩的无知呓语,小秀儿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寻常小女孩。
她是天生就有神通的。
而现在,她不止是跨入了天阶,更是修行着他所推导出来的仅次于真正造化级的法门。
尽管,她现在的样子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娃。
许广陵是没有神通的,或者说,基于身心的,所有可能诞生神通的力量,全都被他尽数倾注在了对于道途的推导和拓展上。
这是前世就已经定下来的修行大战略之一。
硬要说“神通”,他只有一个,那就是身怀的鉴天镜。
而除此之外,那些寻常的神异之处,比如说天眼什么的,就只是修行层次达到之后的副产品而已,在真正的大神通面前,不值一提。
小秀儿天生就有神通,其意识能沟通草木。
而晋入天阶之后,也许,她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预知大神通?也许,不是预知,而是在意识沟通的层面上更进一步,不止是沟通草木,更是沟通天地?
许广陵并没有问,从一开始就没有问。
尽管他问的话,小秀儿必定会说。
但这种涉及一个修行者最为根本的东西,还是自始至终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就好了。
若确实有必要,告之亲近的人也未尝不可。
但如果没有那样的必要,那就还是“天知,地知,我知”,最为妥当。
而这时,他只是重视起了小秀儿提供的这个信息。
“小天,我们不是进入另一个小世界么,这也会有危险?”许广陵问鉴天镜。
其实他也知道这一问只是白问,因为鉴天镜和他一样,并不具有什么预知的本领。而且直到现在,鉴天镜的能力大小还完全取决于他呢。
“存在三个可能。”
“其一,那个小世界有神,任何进入小世界的外来者都会被标记、驱逐、拘禁或格杀。”
“其二,那个小世界法则破败,不支持身心跃迁,任何生灵进入,都只能走向堕落,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其三,小世界对接之时,对接空间出现问题,使得不能正常进入目标小世界。”
许广陵摇摇头。
遇到第一种可能,他将什么办法都没有,生死不由自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第二种可能,虽然危险,但在鉴天镜的作用下,破界而出的可能还是很大的,最多就是费点周折,然后徒劳无功罢了。
而若是第三种可能,变数就很大了。
两个小世界交接,他从一个小世界去往另一个小世界。
用个简单的形容,这就像是前世地球上寻常的动物迁徙,如海鸟之类在寒冷之时去往另一个温暖的地方过冬一样。而在这个迁徙过程中,是充满不确定的。
并不是从这里启程,就能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也许在这个路途中,就有专门的猎杀者,专为猎杀而来。
“一定要过去吗?”鉴天镜问道。
相比前世,它灵动了很多。像这种主动的人格化询问,是前世那种高冷的它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来的。
“也不是一定。”
“但若不去,我很难彻底地安心。”
去另一个小世界的缘由,是当初鉴天镜从中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而那基本可以判定为前世的一位甚至多位故人在那里。
而不管是哪一个,是两位老人,还是沈欣或君长安,他都要过去看一看。
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安全还是危险?
他们是否前因不昧,而且顺利地步入了修行之路?
如此等等。
“如果遇到第一种情况,小天,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许广陵问道。
“在入界的第一时间,我可以通过天地连接,知道那里有没有神,但我不确定那神能不能同时第一时间定位到你,然后果断采取行动。”
是哪种情况,不确定。
会遇到何种风险,也不确定。
“小天,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有机会第一时间遁入轮回么?”
“可以,但那样风险更大。”
“那就这样。”
许广陵做出了决定。
“秀儿,哥哥有必须去那里的原因。”许广陵漫步走着,然后轻轻甩着身体,让小家伙可以在他身上玩荡秋千,这算是两人很喜欢玩的一个小游戏了。
但小秀儿今天很老实。
她只是很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然后低低地道:“可是,哥哥,我怕。”
听着这话,许广陵心中陡然大生怜惜。
小秀儿是天阶,是相当可能的已成就大神通者,但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变化,不管她的能力如何增长,在许广陵眼中,小秀儿一直都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哥哥,我叫秀儿。”
“哥哥,你也能听到树爷爷说话吗?”
“哥哥,你今年几岁啦?秀儿很快就五岁了呢!”
“哥哥哥哥哥哥,我好高兴啊!”
那个小女孩,因为天生的原因,始终与外界闭塞,唯有一个亲人可以勉强沟通,然后突然看到了另一个“同类”。
那一刻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惊喜,以及惊喜背后所藏着的那种极为敏感的纤弱,许广陵不可能忘记。
而后面的相处,慢慢地,她就既是他的徒儿,也是他的女儿了。
现在,他要把她一个人抛在这儿。
“秀儿。”
许广陵把小秀儿挪到身前,看着她的眼睛,“哥哥不能带你去。”
“如果没有危险,不方便带你去。”
“如果有危险,那就更不能带你去了。”
“你留在这里,其实还是能帮到哥哥的。”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小秀儿精神一振,眼睛都仿佛瞬间明亮了不少。
“秀儿,你说那里有危险,哥哥信你。”
“不过,秀儿,你也可以相信哥哥,哥哥的本事其实很大很大的!”意识海中,许广陵捏起拳头,然后让这拳头变成拳击套一样,大大的,把小秀儿一下子击飞。
但现实中,他还是把小秀儿抱在身前,看着她的眼睛。
“哪怕遇上危险了,哥哥也可以坚持很久很久的,会一直坚持到最后。”
“哥哥会等。”
“等秀儿你的成长。”
“秀儿,你现在能知道那里有危险,将来就能知道危险到底是什么,以及,怎么样才可以避开危险。”
“真遇到危险了,哥哥会一直坚持到最后,等着秀儿你来救我的。”
“来,咱们拉钩。”
“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小秀儿拉了钩,但是没有说话,只是伏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现实中,她这样做着。
意识海中,她也这样做着。
第8章 诸圣星空下
许广陵都不想走了。
但终究,主导他行动的,不止有感性,还有理性。
小秀儿在这里,不会有危险,经过他的倾心传授,她也拥有了一个人慢慢成长的资格,可以说,比之前世的他,在基础上,小秀儿只好不差。
甚至,都可以说好得多。
前世,他是站在两位大宗及鉴天镜的肩膀上,而现在,小秀儿是站在他的肩膀上。
她未来的可成长性,许广陵只能说,不可限量。
而在这个小世界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真正威胁到她的存在,就算是那十一位圣人,也不行。
万一,哪怕真的对上了,他们能做到的,也最多只是把她打得遍地跑而已。
抓不住她的。
那些圣人的位阶够了,但高度并没有他原本想象的那么高。
而小秀儿的成长速度,则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两者加起来,使得许广陵对小秀儿在这里的安全已经放心了。
但当然,她能一直默默地发展,那是最好,如果可以不和那些圣人们对上,那就最好不要对上。
他为她选的路,也本就是一条默默发展之路,以这片天地的广博,应该还是能容得下那么一两位不依靠灵境而成就的圣人的。当然,再多就不好说了。
一切事了,许广陵直接身心连接天地。
彻底地,放开原本的约束。
这也是这一世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以真实的位阶介入这片天地,顿时,天地恍如夜空,而在这片夜空之中,星辰寥寥。
数来数去,也只是一十有一而已。
而此时,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多了一颗。
这一颗,比其它所有的星辰都大,而其光芒,更是璀璨晶莹,不可一世。
这就是鉴天镜之前说的,如果许广陵进入新的小世界,而那个小世界又有神的存在,风险会相当莫测的原因。
不是经由轮回的方式被天地凝结而出,而是这样地进入,那太显眼了!
就如普通的天地中,原本只有一颗太阳在天上,然后某天突然多了一个太阳,那谁看不见嘛!
许广陵还没有进入新的小世界,还只是在这个小世界展现自我,那十一颗星辰就全都呆了。
更应该说,全都震惊了!
因为它们的光芒,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都闪烁了那么几下。
而其中的两颗,则特别明显,就像是原本好好的灯盏突然要坏了一样,连续地闪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正常的样子。
下一刻,十一颗星辰齐齐移动,以流星飞曳一般的速度,来到了他这颗星辰的身边,而且直接以圆的方式,把他给圈成了圆心。
再直白点说,把他给围了起来。
这还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这么高规格地对待呢。
许广陵有点想笑。
但是,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易位而处,他多半也一样懵逼。
“这本来是我们的领域,我们的天地,怎么突然地,就多出了一个来呢?”
其实,都不需易位而处,随便想一下,就如此刻,除了他这颗星辰之外,这片天地间,突然地,又再多出了一颗星辰!
许广陵绝对也会懵逼。
出现那样的情况,他估计就要和原本的十一颗星辰站成一个圆,把新的星辰给围在中间了。
当然,那十一颗星辰多半不是这么想的。
此时此际,许广陵真的完全理解这十一颗星辰的感受,而以他的性格,也完全做不出戏谑等行为。
因此,在对面迫近而又第一时间做出警戒的行为之后,许广陵主动率先地以识传意,“某许广陵,忝为广陵宗宗主,来自天外,见过诸位道友。”
听到“来自天外”,之前那两颗闪烁厉害的星辰再次闪烁了下,而这次的闪烁,所透露的意味,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但紧接着,十一颗星辰光芒变得凌厉。
无论如何,“来自天外”,都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说辞。
更何况,这位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突然出现。真往深处想想,所有人心里都有点不寒而栗。
“这位……道友,不知你所为何来?”片刻后,其中一颗星辰这般说道。
并不是想展示自己。
并不是想与对方为敌。
而在正逢天地异变的大背景下,对方不知他的虚实,除了疯狂之外,也没有任何断然绝然与他动手的理由。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该如何开展这场短暂的双边外交呢?
还是易位而处,或者说,设身处地。
这个方法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比如一个正常的人面对强盗、恶棍、贱人、疯子等等“非正常人”的时候。但更多的情况下,它还是适用的。
所以,此情此景,如果是换了他,对面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是他比较满意的?
许广陵的行为是,直接甩干货。
下一刻,他把大世界与小世界的信息,展示在对面和他身心所融的这片天地间。
星星点点、十四万左右的小世界,围绕着一个大世界作运转。
而其中的两个,被特意展示。
它们靠得特别近,在它们相邻的空间中,遍布着水波一样的涟漪,以及更大的动荡。
当这个“世界运行图”展示出来的时候,许广陵发现对面的心神也产生了不小的动荡。
这完全可以理解。
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信息,完全有赖于鉴天镜。
如果没有鉴天镜,此际,哪怕他已经把修行层次提升到了这片天地所能容纳的100%,也绝对不可能获得这样的信息,不要说大世界与这么多的小世界了,就是另外的,现在正慢慢与这个小世界靠近的那个小世界,他都不会知道。
“诸位道友,这便是这片天地此时所面临之情况。此天地间之一切变化,俱由此而生。”
对面沉默着。
沉默只是没与他交流,他们彼此间,定然是在频繁的交流中。
而事实也正如许广陵所判断。
十一位圣人,第一时间便被许广陵所展示的这世界宏图所摄,然后对他的身份有了两个可能的判断。
其一,他是从相邻的那个小世界而来;
其二,他是从那个被无数小世界围拱在中心的大世界而来。
作出第一个判断的理由,是两个小世界正靠近着。
作出第二个判断的理由,则是这位出现得太诡异了,完全就是突然地,无声无息地,而且从身心所化的“星辰”来看,这一位的实力,有相当大的可能是在他们之上。那其完全是有从大世界来的可能。
当然,不管是哪个判断,都是基于对方刚才所提供的这信息。
如果这信息是错误的,那就一切休提。
十一位圣人中的两位,正是拥有推算领域大神通的两位,第一时间就对这信息作推算。
这世界运行图的信息是否错误?
若是让他们凭空地获得这信息,那几乎不可能,哪怕推算、预知等等技能全部堆上,技能点也全都点满,也一样不可能。
因为他们身心所融的,只是这片天地。
一个湖里的鱼,最多只是知道这个湖的相关信息,而不可能知道另一个湖的信息,更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所有江河湖泊以及大海的信息。
但圣人位阶的大神通,如果只是对一个已知信息作出是与否的判断,那难度就不知低了多少个量级了。
没过多久,两位圣人便分别独立地得出结果。
此人所提供的世界信息,基本正确,也基本不存在误导。
得到这个结果,所有人心中都是震撼的。
其实,身为“圣人”这样的层次,他们是知道外面有更大的天地的,但却不知道,也从未想象过,外面的那天地,是这般地大!
大到超出了想象极限的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那么多和他们这里一样的世界!
嗯,居然还是“小世界”!
这基本上也意味着,有极大的可能,在那些小世界里,存在着那么多的无法想象的“圣人”。
仅仅小世界便是这样。
那被那么多小世界拱卫在中间的大世界,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呢?
在那个大世界,最高的修行层次,又是什么?会在他们这个小世界之上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
这世界运行图,给诸位圣人带来的不止是信息,也不止是震惊和冲击,而是一下子,在一个近乎封闭的房间中,开出了一扇窗。
窗外……
哪怕是圣人,就算心识刹那间就能处理很多很多的信息,但这时,还是被自身心识中冲荡起的无数信息给挤得几乎当机了。
但此时此际,来者一切未明,还不到他们静心思索这世界信息的时候。
继第一个推算之后,两位圣人又进行了第二个推算。
“眼前此人,来自哪里?”
是小世界,还是大世界?
两位圣人先是分别独立地推算,无果,然后进行联合推算,依然无果。
结果是一片混沌。
不仅仅如此,他们甚至捕捉不到关于这人的任何信息!
这个结果,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经过交流后,十一位圣人的心神都有点凝重,甚至是沉重。
没有结果有时同样是一种结果。
两位圣人尽展神通,联手也推算不出来关于这人的任何信息,那这个结果中所包括着的那个潜在信息是,“这人有极大可能,能力或神通在他们之上。”
换言之,这人有极大可能,是来自那个大世界!
这个信息,对诸位圣人来说,是好是坏,是喜是悲,也同样是混沌的,一时间,难以定断。
是以,诸位圣人全都沉默着。
主动权又交到了许广陵这边。
如果他是要进入这个小世界,那问题很麻烦。不管怎么处理,以后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双方都不可能尽释怀疑,然后相处融洽。
但他是要离开这个小世界的,所以,问题便变得简单很多。
所有的问题,在他“即将离开”的这个条件下,都不再会是问题。
因此,许广陵再一次传音:“此番现身,只是路过。吾即将远行,去向彼端。”
诸圣还是沉默着。
但片刻之后,十一颗星辰的位置发生了变动,它们由一个圆散成了一条线,简单来说,它们撤消了对于许广陵的包围。
“广陵道友,远来是客。不如,给我等一个招待几杯水酒的机会?”
“不瞒道友,我等有不少的问题,想向道友请教!”
第9章 有来,有往
邀请不代表释疑,更不代表放松戒备。
这一刻双方大体平和地交流着,下一刻就完全有可能瞬变为生死不两立。
但不管如何,对方散开包围的举动,以及采用的“广陵道友”的这个称呼,也都是如许广陵之前一般主动地释放“不轻启战端”的善意。
下一刻,十二颗星辰先后散去。
再现身时,十一位圣人,以及许广陵,已经是身在大地之上,而地点正是南洲与北洲相隔的无尽海中。
海中有一岛屿,亭台楼阁大体具备,不过总体风格是简约粗犷,不知是诸圣中的哪一位手笔。
白玉为桌,青玉为椅。
这个世界并没发展出玉的文化,外面的绝大部分石质建筑,那就是石头。但对圣人来说,神识能覆盖大地以下好远,甚至不排除有大神通者将整个星球内部一览无余。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发现比石头更晶莹润泽的玉,然后取用之,实属理所当然。
就在岛上海边,诸人随意而坐。
仿佛是不想给许广陵这边施加压力,对面十一人坐得比较散也比较开。
对面打量着许广陵,许广陵也打量着对面。
身形容貌之类对于圣人这等位阶的存在来说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只要喜欢,完全可以三天一小换,五天一大变。
少年、中年、老年,随意切换。
至于会不会有人在男女的样貌之间切换,就不好说了,不排除有人有这样的喜好。
双方互相打量,但其实主要是对方打量许广陵。
而许广陵此时现身的形象,大体是沿用着前世的样子,但也只是前世八今世二,综合体。
然后,中年的形象。
为什么是中年?
因为是介于老少之间,更具有普适性。
在此时这个极为敏感的时候,他的形象是少年是中年还是老年,都绝对会引发对方不同的猜测和判断的,而中年的形象,勉强也算是“不偏不倚”吧。
说是招待几杯水酒,真的有酒。
但酒精度不高,而灵气的浓度却是很高了。
许广陵注意到,这岛的中央,便有着一处品质极高的灵脉,在地表之上,形成灵山灵水灵泉灵瀑之类。
若是外人闯入,一眼看去,那就是“仙家风景”。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仙,只有圣。
许广陵慢慢啜着酒。
过了一会儿,对面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广陵道友,您刚才说是去往彼端,是指相邻的那个小世界么?”
“对啊,我有位友人流落在那边,想要过去寻访一下。”许广陵干脆连卖带送,把此行的目的也都给说了。
听得这话,对面不少人都神色一动。
这话中的信息,同样耐人寻味。
流落?
怎么个流落法?
又是从哪里流落到那个世界?
诸圣心中全都像是被什么爪子在抓一样,介于痒痒与抓狂之间。
他们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怎么问。
主要是对面这位,不论是出现方式还是表现出来的能力,都太过高深莫测了,让他们不得不慎重又慎重。
而对面刚才初一见面就表示将要离开这里,那他们自然不会多事。
就比如说,“广陵道友,我们来切磋一下?”
类似这样的心思或行动那是绝对绝对不能有的。双方现在的这种平和非常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极可能演变成干戈。
诸圣不是真就怕了,而是确实没必要。
“广陵道友,您先前展示的诸界图景,对我等而言极为重要。”场中安静了片刻,又一个人开口说话了,老者的形象。
他不止是说话,还站起身来,对着许广陵微微一躬,“某水暮云,多谢广陵道友!”
这水暮云应该就是诸圣的带头人了,有他这一举动,紧接着其他十圣都站起身来对许广陵表示致意。
“某广化元,多谢广陵道友!”
“小妹云澜,多谢广陵道友!”
……
“诸位多礼了!”许广陵同样起身还礼。
双方俱都重新落座,然后许广陵便道:
“步入修行寻常事,大道愈转愈苍茫。”
“我辈中人,不管出身如何,际遇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此境地,想必俱都经历过一番风霜雨雪、身心磨砺。”
“时至今日,某时常觉得过去茫茫,未来亦是茫茫,便如一个人驾一叶舟驶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之上,除了天,除了地,除了这茫茫无际的大海,再无其它。”
“是以,此番能与诸位道友会晤,于某而言,实是欣喜。”
“某与诸位,相逢是缘,相谈为道。那诸界图景,某私藏不为多,分享亦不为少。但觉对诸位应是可供参考,便当是此番惊扰诸位的心意了。”
这话说得极是诚恳。
诸圣自不可能因他这一番话而立即忆苦思甜起来,然后感慨万千什么的。
但许广陵的这话,引起了诸圣的极大认同,却是真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下子极大地拉近了彼此双方的距离。
是以,再次沉默了一番之后,还是先前的那老者开口说道:
“道友之心,堪比日月。”
“道友之赠,于我等而言,亦实不亚于日月之辉。”
“道友方才言道,相逢是缘,相谈为道。道友所赠,于我等道途大有裨益,我等无以为礼,一点小小心意,亦请道友收下。”
老者说着,然后伸手在身前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点点玉屑浮起,然后凝聚成一块薄薄玉片。
这玉片在老者身前悬空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到了另一人身前,停留片刻之后,又再次向另一个人那里移去。
十一个人都转过,那玉片来到了许广陵身前。
而此时,本来和玉桌色泽一样的玉片,早已变得璀璨至极,光华万千。特别是,在阳光的映衬下,它显得既晶莹也透明,恍如一涨秋水,一眼可见其底,亦恍如一片星空,其中不知藏纳了多少神秘。
许广陵伸手接过。
下一刻,大量的信息从玉片中直接传递入他的识海之内。
十一种不同的,从凝气境一路修行破入天阶的秘法!
除了根本法诀之外,还有大量的延伸术法以及大道理解。
这海量信息中的任何一点,若放到外界,都绝对会让无数修士疯狂。而几乎都可以断定是眼前十一位圣人的根本修行法诀,也就这么轻飘飘地,作为还礼的“小小心意”,送给了许广陵。
虽然说只是到达天阶,而缺乏天阶以上,但这礼,依然可以说是极重极重了。
当然,那诸界图景和这个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如果对一般修者来说,那什么诸界图景,一钱不值,相反,这诸圣的礼物,却绝对值得倾尽所有外物来换取。
而对诸圣来说,那诸界图景,也一样值得他们倾尽所有外物来换取。
许广陵先是给了。
而现在,他们给出了这样一份“还礼”。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来一去,但交流到达这里,双方的心意和友好已经俱都表露无疑了。
于是许广陵微微一笑,对在座的十一个人分别点头示意,然后道:
“若非时间有限,真想与诸位年年岁岁,把酒言欢,谈世事,亦谈大道,想必我们彼此都会有很多收获。”
“某此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之前的诸界图景,算是相见之礼,而此际,同样有一份小小礼物,便当是临别之礼了。”
许广陵说着,被他拿在手中的玉片,散成十一个小玉片,像之前的场景一样,缓缓地飘飞到了诸圣的身前。
老者伸手接过。
见无有异状,其他诸圣也才分别接过。
这种小心,也算是应有之义,许广陵并不以为怪。而这小心,却也可以说是最后的小心了。若双方以后再见面,定不会还有此番举动。
而片刻之后,十一位圣人,有一个算一个,面上俱都露出极为震惊骇异之色。
当然不是许广陵设了什么陷阱直到这时才触发。
而是他在返还的小玉片中,俱都留了一丝不灭真性。
虽然只是一丝,但这一丝在诸圣手中,足以化为“一点”,一个窥及、导向以至洞穿更高境界的支点。
“诸位,某去也,以后若是有缘,我们再会。”许广陵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诸圣同时站起。
他们不是拱手,而是躬身行礼。
也不是像之前的那般微微躬身,这一次,是足足九十度的深深躬身。
这几乎已经可以当成是半师之礼了。
同时还有诸圣异口同声的一句送别,“广陵道友,祝一路平安!”
第10章 进入
星空的广阔与浩瀚,实非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纵然倾尽所有文明的所有形容,大概也只能勾勒其万一,而不能尽述其美,尽述其妙。
除了美妙,星空本身,自有神奇。
无尽时空,无尽夜晚,不知有多少孩子,或者其它生灵,有意识无意识地望向星空,甚至一望就能望好久。
那可能不止是好奇。
也许还有根植于生命之中,本能地,对于某些东西的向往。
只是当孩童渐变为成年,身为俗累,心为尘染,意为名牵,识为利动,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间,就再也没有那闲暇安静下来,与自己对话,与天地对话。
最多,最多,也就是偶尔的时候,以每个人自己的方式,聊作放松一下罢了。
或以诗,或以文,或以酒,或以茶。
或在ktv高声放歌。
或在迪厅纵情摇摆。
或其它形形色色的方式方法,本质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前世,在那古典的时代,一个叫苏东坡的人,用他的文字,这样地描述生命中的某个夜晚: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孟德)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
纵然是那个一生都在写诗写文,差不多可以用诗文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串起来的人,人生中,像这样的夜晚,也不会很多的。
也所以,那个夜晚,成为了经典。
不止是他的经典,更是很多人欣赏和感受的经典。
许广陵现在,就在“挟飞仙以遨游”。
而他感受到的,就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此际,他的整个身体,皆已虚化,化作一抹流光,在身心俱融入天地的感应下,也在鉴天镜的指引下,向着某个方向,摇曳而去。
在身心的感应中,这一刻,天地化为一脉平静的湖面,而在遥远处,一个巨大的漩涡,牵引着他的身心,以不可言说的速度或者说方式,向那里跃进。
距离越近,那漩涡越大,逐渐铺天盖地,也开始成为许广陵身心感应中,唯一的存在。
而此际,许广陵最大的感受,就是“沧海之一粟”。
天地是沧海。
本是天地间那小小一角的“漩涡”,也变成了沧海。
而他,就是那“一粟”。
在这种情况下,大宗师也好,圣人也好,或者什么其它类似的存在也好,都是无力的。
许广陵不知道“神”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有所不同,但对于他来说,这一刻,就是一粟掉入了大海,而且是浩荡接天的大海。
也所以,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慢慢地,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失去了所有的身心控制权。
前世,是身融天地入轮回。
和此时的情况并不一样。
许广陵也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自身,既是渺小的,渺小到极点,又因为身心都在这漩涡中,随着漩涡而动,恍惚中,有一种身化天地而天地也正在旋转的感觉。
时间也好,空间也好,在这一刻,化作不可言述。
“小天,我现在能做什么?”许广陵问道。
“什么也不需要做。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时空漩涡,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接下来,我们就会这样地被甩入小世界中。”
“你先前说,在这种情况下,还可能有捕猎者的出现?”许广陵之前还不觉得咋地,现在身在局中,感受着这样的形势,那就很咋舌了。
得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在这种情况下,翻云覆雨?
“山外青山楼外楼。”鉴天镜拽了一句。
许广陵笑。
“感应到不灭真性没有?”
给十一位圣人的不灭真性,那就仅仅只是一丝,微不足道。但在此之前,他早就把大半的不灭真性给了小秀儿,亟待补充。
其实就算没有那一茬,以他现在的层次,身心也可以汲取或者说接纳更多的不灭真性。而如果整个身心都由不灭真性组成,那基本上,应该就是“神”了吧。
不过现在还做不到。
因为造化层面上,身心还有很多的奥秘,他没有窥透。
简单形容,就如用一个工具接水。
不灭真性是那水。
而身心是那工具。
普通修者的身心就是个篮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阶以上,可以承接不灭真性了,但不是整个身心都能承接,而只是一部分,比如说根本窍等“地方”。
其实说“地方”也不对,因为那完全是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动则有形,静则无形。
许广陵现在,三大根本窍应该都可以承接不灭真性,而不是像前世一样,只能用天地窍去承接,然后到了今世,才将不灭真性融入命窍。
“没有。”
“但我们入界的时候,也许可能有。”
鉴天镜是这样说的。
然而,当他们随着漩涡被甩入“果冻层”,也就是进入了新世界外层的时候,鉴天镜依然没有感应到不灭真性。
“有点奇怪。”
它这么地说道。
“奇怪在哪里?”
“正常而言,应该会有不灭真性的,就算很稀薄,也应该有一点。”鉴天镜道,“但现在,我没有感应到。”
“另外,我对这方天地的感应,正在减弱。”
“没道理吧?”许广陵诧异道,“我们已经越过了时空漩涡,进入正常世界,按理来说,你的感应不应该是正在加强么?”
“就怕,这个世界有点不正常。”
鉴天镜说早了。
这个世界不是“有点”不正常,而是非常不正常。
感应减弱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它渐渐地失去了所有的感应!
要知道,哪怕是在时空漩涡中,它也是有着对于外界的感应的!
之前,许广陵一直依赖鉴天镜来感应,因为相比鉴天镜的鉴照天地,他的些许身心感应,实在是不值一提。但这时,仿佛太阳下山,他的那点小小烛火,反倒成了黑暗之中,唯一的光。
然而,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小小烛火,置于无尽无量的黑暗天地之间,能映照的范围,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许广陵倒是没有惊慌什么的,前世,还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天池之底,他就已习惯了黑暗,并渐渐地在无数个夜晚,把黑暗变成了身心修行的一部分。
现在,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天池。
但是,这“果冻层”完全超出了许广陵的预想。
这不像是一个鸡蛋的外壳,更像是整颗鸡蛋,都完全由这个果冻质的层组成。
因为已经穿行很久很久很久了,久到时空漩涡给他的速度仿佛都要减弱了,他却还在漫无边际的果冻层中。
“小天,这正常么?我怎么感觉我们进入的不是小世界,而是大世界?只有大世界的外层,才可能这么厚吧?”
“大世界也不应该这样!”鉴天镜道,“小陵,你注意了,可以确定,我们的这场穿梭中,意外出现了,但我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
“没事。我相信你,也相信我。没有什么意外,是我们不能面对的。”
许广陵的话同样说早了。
因为就在继续的穿行中,他发现,他的身心力量正在被慢慢地剥夺。
也不能说“剥夺”,而就是缓慢地,像一杯热水倒进冰冷的海水中一样,被稀释,被融解。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有点恐怖的事。
当融解到最后,那所谓的“不灭真性”,被他和鉴天镜同时认为是“不灭”的东西,居然也被这果冻层慢慢地融解着。
许广陵既诧又惊着,但更多的,其实还是诧。
“难道这个小世界不允许直接进入,还要让我再进入轮回一次?”许广陵说道。
“小陵,一定要小心!我的预感不太好。”
“切,看你行的,你什么时候还有预感这种东西了,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你刚刚才进化出来的能力?”许广陵调笑道。
鉴天镜没有应答。
而随后不久,许广陵的意识也开始陷入沉寂,他的整个身心,都在被动地,收缩,收缩,再收缩。
这里,没有确切的时间的概念。
不知什么时候,一点极黯淡的仿佛已经与无尽黑暗完全融为了一体的灵光,先是由动而静,静止了不知多久之后,某个瞬间,突然地,就像是一枚种子,在这果冻层中,掉了下去。
第11章 绝灵之地
许广陵现在是什么境界?
用第一世的话来说,是“大宗师”。
那是他和两位老人共同推定的体系,而在那个体系中,他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用第二世的话来说,是“圣人”。
那是那个世界人阶、地阶、天阶三大阶次的最后一级,而在这个体系中,许广陵同样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但不管是大宗师,还是圣人,都是不究竟的命名,不究竟的层次。
这里的不究竟,不仅仅是没有达到终点。若用鉴天镜的体系划分,是还没有真正地彻底完成“第一大阶段”,是依然还处于“从零起步”的那个阶段中。
怎么样才叫完成呢?
是成为“神”。
许广陵还没有完成这一步,甚至可以说,离这一步还有遥遥的距离,也因此,若用第一世网络上的话语来说,他其实还是一只小“萌新”。
萌是初长。
新也是初长。
合起来,就如同是一棵刚生长没多久的小树苗。
轻易就能被折断。
也所以,若把这个“不究竟”的层次真正定义,那就是,身会殒灭,心会磨灭,完全存在身心俱灭的可能。
进入这个小世界之前,“不灭真性”给了许广陵一个错觉。
其实也不算是错觉。
而应该说是坐井观天,不识天地之大。
岂止是他不识,鉴天镜同样也不识,同样也是坐井观天,根本就是一点都对不起“鉴天”这个名字。
名字牛β到爆。
能力么,也是low到爆了。
不过鉴天镜不认这个账,“是你太low了,所以我才low。”
许广陵能说什么呢?
不灭真性的身,不灭真性的心(识)。
许广陵原本以为有着不灭真性作为依靠,面对任何风险,他都能抵抗一下下的,至少,不会像是弱鸡一样地被人给拿下。
结果呢?
啥敌人都没碰见,仅仅是这个小世界自个儿,就把他给拿下了。
进入果冻层中,当所谓的不灭真性一点点磨灭,像是冰化水一样地慢慢融化,他的身渐渐地无有依托,意识同样地也是如此,许广陵只能保持一灵独觉的状态,整个身心收缩又收缩,直至彻底地把自己收缩为一枚“种子”。
而当他的意识得到再次向外缓缓舒展和绽放的时候,他已经是在这个新世界,重新生根发芽了。
还好,没有身心俱灭!
许广陵首先感到的,就是庆幸。
怎么能不庆幸呢,他离身心俱灭也就是一步之差而已。
而这一次的世界穿梭之旅又给他上了大大的一课,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大宗师了,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圣人了,不要觉得自己道途远大,正向着“神”进发。
其实。
我弹个小手指头儿,都能让你瞬灭一万次。
这里的“我”,是指天地。
当然也不排除某些大能,有这样的本事。
许广陵倒是没觉得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又或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什么的,而只是感叹又感叹,人处天地之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庆幸之余,就是检点损失了。
不灭真性自然是彻底无存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尽数给小秀儿得了。
当然这只是“气话”,身怀不灭真性,至少让他在果冻层中多感受了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还是有收获的。
不灭真性消解、磨灭又或者说融化的过程,同样也是他和那个果冻层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感受到太多,只是黑暗、寂灭,但那种特质太鲜明了,鲜明到深深地烙印在了许广陵的心识之中。
而这特质稍一变更,就是身心的大休憩。
许广陵自信,他可以凭此特质,将“伏羲诀”移根换骨、改天换地,根据这法门的根本大意,自行凝就一门造化级的法门。
这法门用于今世起始,最为妥帖不过。
也因此,身在母胎中时,许广陵的整个身心只用于一件事,那就是推敲这个法门,并随之将其用于自身。
成了么?
成了。
不需要鉴天镜,仅仅是自身的印证,许广陵就把它评定为了造化级的法门。
而鉴天镜仍然无声无息。
对此,许广陵能做的只是沉默。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上一世,初始之时许广陵一样不能沟通到鉴天镜,但那只是识窍未开,事实上鉴天镜还是和他的心识连接在一起的。
而这一世,通过这个造化级的法门,许广陵的灵光彻底地映照身心。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没能沟通到鉴天镜,那就只存在三个可能了。
其一,鉴天镜的层次,犹在“造化级”之上,是许广陵哪怕身心皆入造化,也依然不能触及的层次。
其二,他和鉴天镜分散了。在进入这个小世界时,最后,他和鉴天镜被这个世界强制分离。
其三,当时,他还一息尚存,但是鉴天镜已经彻底磨灭了。
第一种可能最好。
第二种可能许广陵也能接受,最多这一世里,他再慢慢地把它给找回来。
第三种可能,就是许广陵绝不愿见到的了。
漫漫道途,第一世,第二世,到现在的第三世,鉴天镜和他,是真正的亦师、亦友,最开始,它是他的引导者,而到了后来,它已经是他道途中唯一的陪伴。
而现在,这个陪伴不再。
希望只是暂时。
“你是鉴天镜呀,多牛β的名字。”
“你的能力low到爆也就罢了,这也没啥。我只希望你的能力有一项也是牛β的,那就是存在。”
“我都还活着,你可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就算我不能再拥有你,只要你还存在着,那也就一切ok。”
“听到了么,low货!”
“听到了么,小天!”
良久的沉默之后,关于鉴天镜的一切,也被许广陵存放于心识的最深处。
独立的意识之岛,存放着关于第一世的父母的一切,存放着关于两位老人的以及沈欣君长安等人的一切,而现在,那个意识之岛中,又加入了鉴天镜。
而除此之外,现在,许广陵的整个身、心、识,都处于一种类似于寂灭的情况下。
这个新创的造化级法门,许广陵将之命名为“归源诀”。
归源诀不是凝聚,不是提升,而是“融化”,在这个法门下,许广陵的这具身体,无清浊之别,无内外之分。
这也意味着,第一世修行的先“盈”后“清”的宗旨,不再适用。
哪怕再怎么修行,他也无需再祛浊存清什么的,因为归源诀下,无浊无清,清浊只在心念间。
简单点说,这也意味着,这一世的修行,将不再有所谓的瓶颈,也不再有任何的关卡,因为任何瓶颈和关卡所存在的根基,都不存在。
以归源诀为依托,许广陵的修行,将无任何碍滞,一路抵达他的修行法门所能抵达的最高。
“出生为圣。”
“落地为神。”
距离他和鉴天镜共同讨论过的这个境界,应该说,又跨出了一大步。
处于母胎中时,许广陵只是将整个身心都完全地沉浸于归源诀中,然后凭借母体的供给,自然而然地成长。
而当真的降世为人时,他就发现了一件事。
没有灵气!
当空气进入肺部,让这个新生儿以刺激啼哭的方式来到此世的第一时间,许广陵在那空气中,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丁点儿的灵气!
第12章 赶海
“总算是顺利地通过绝灵仙海了!”
一艘仿佛是巨楼般的大船缓缓靠岸,站在最高一层的船栏边,回瞰着脚下及前方的茫茫大海,万药宗此行的主事弁十方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绝灵仙海的背后是万药宗,而万药宗的背后是九大仙宗。
作为万药宗根本之地的绝灵仙海,其重要程度不问可知。但每九年一次的出使绝灵仙海,却并不是一个好的差事。
任何一个开了任何一个窍的修者都不能进入这里,否则,必然是全身修为尽泄。而且最恐怖的是,哪怕离开了绝灵仙海,那被废去的修为也不能再恢复。
最恐怖之上还有一层最恐怖,那就是哪怕想重新修炼,也不可能了。
换句话来说,只要开了窍的修士进入绝灵仙海,就会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万古以来,无有任何例外。
也因此,绝灵仙海还有一个让不少修士闻风丧胆的名字,“放逐之地”。
不少见弃于九大仙宗或是被道盟定了罪的修士,都会被放逐到这里,自生自灭。
但绝灵仙海之所以是“仙海”,是因为这里出产一种特别的东西。
这里也只有这一样产出。
但就这一样已经足够了,足够它成为万药宗的根本之地,也足够它让道盟及九大仙宗共同背书,以及牢牢把持。
“十药堂堂主辛不苦,拜见主事大人!”
当弁十方下了船,踏上岸边,一行十数人在为首一个老者的带领下,齐齐拜见。
“诸位有礼了。”弁十方大袖一拂,“老夫弁十方,忝为此行主事,接下来的一切事宜,还请诸位多多帮衬,老夫感激不尽。”
听得这话,辛不苦等人俱皆心中一凛。
是“一切事宜”而不是“相关事宜”,这“一切”二字,可谓把此老的作风,或者说此行的心意,表露的一干二净。
再看看前方大船上正缓缓踏下的一批面无表情的彪悍武士,辛不苦心中可是直发苦。
但也就在这时,弁十方又面带笑意,主动地上前几步,挽起了辛不苦的臂膀,笑着道:“辛老弟,来,来,来,看老夫这趟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在他的吩咐下,又有一批人开始陆续地往下搬东西。
那是一块块长板一样的东西,长板上覆有泥土,而泥土中栽种着不同种类的蔬果。
见得这个,辛不苦及其他人面上确实露出喜色。
这就是所谓的“好东西”么?
是!
确实是!
那些只是寻常的蔬菜及小水果,甚至连低级的灵蔬都不是,在外面完全可以说是不值一提。谁送礼物如果是送这种东西,简直都可以说是侮辱或者说羞辱。
但那里外面。
在绝灵仙海,它们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之前迎接的一行十数人里,甚至有不少人不自觉地暗中加大了吸气,仿佛那是什么仙蔬仙果一样!
“多谢主事大人!”辛不苦又是深深地行礼,一是必要的尊重,二也确实是带着感谢,“多少年未曾吃到外间的味道,属下就是梦里都会想着,这时,眼看着这口水就要下来了!”
“那老弟接下来可以尽情用心地品尝了。”弁十方微笑着说道。
“绝对用心!绝对用心!”辛不苦又是连连作揖。
转瞬,数日过去。
而对乱沙岛上的人来说,也到了九年一次的大赶海时间。
岛上八千多户的人家中,所有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儿童少年都被聚集了起来,他们每人都会被分派一条小船,然后,出海。
“弁老,此次出海药童共计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三人,已全数聚集完毕,请您吩咐。”
岛上,海边,辛不苦请示道。
“你来就行了,老夫也没有什么好对这些药童说的。”弁十方淡淡道。
“是!”
请示之后,辛不苦转过身来,然后把手高高地一挥。
长长的海岸线上,从近到远,或低沉或高亢的海螺声依次响起,很快地,就连绵成了一大片。
而随着海螺声的响起,一只又一只的小舟从岸边下到了水里,然后,从岛的四面八方,向着大海散了出去。
所有岛上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三岁甚至不到三岁就开始习水。
习水,并熟悉大海的水性,然后驾驶小舟,是他们每天唯一要做的事情,而几年以至十几年的练习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也将决定他们以后的命运。
是像他们的父辈祖辈一样困在岛上,然后早早老死,还是有机会出去,去修炼,去成为高来高去的大人物!
“叶哥哥!”岸边,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紧紧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
而在他们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小男孩小女孩。
这些小孩共同的特点就是全都几岁的样子,看起来没有超过十岁的。
而在衣着方面他们就和远远近近其他的那些小孩差不多了,赤脚,短裤,短袖,然后全身皮肤都是黑中带紫,只有当短裤短袖偶尔错动位置露出遮藏的肌肤时,才可看出他们原本的肌肤颜色并不是这样。
被叫做叶哥哥的,全名叫做叶小叶,在这群孩子里他年龄最大,所以基本不是叫他叶哥就是叶哥哥,而至于这么叫是称姓还是称名就不知道了,反正都一样。
“二丫,不要怕,你的水性最好了!”叶小叶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然后他又走动着,分别摸了摸另外几个小男孩小女孩的头,一一叫着他们的名字,然后简单勉励着。
叶小叶看起来应该很有威信的样子,至少被他勉励的几个小伙伴,其紧张程度都有所缓解,然后,也全都鼓起了劲。
随着海螺声变得越来越短促,叶小叶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
说着这话,他当先跳入一只小舟中,而后,划着桨,迅速地朝着远方而去。
绝灵仙海,是外间的称呼,对乱沙岛的居民来说,它有着另一个名字,“暴风海”,也叫“死亡海”。
此海常年涌动,巨浪滔天,声势骇人,而像现在这般异常平静近乎无波的情况,大多数孩子都没有见过,但他们都听长辈和教习说过,他们也知道,他们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一叶叶小舟,在岛的周围还是密集着,但当它们各自向着大海深处的方向越去越远,便越来越分散,越来越稀疏。
直至,每一叶小舟都成为深入大海的孤舟,化作苍穹碧海中的孤立小点。
“不许结伴。”
“不许打斗。”
“不许抢夺。”
“违反命令者,死!家长连坐,一并赐死!”
第13章 比荒漠还荒的岛
什么是灵气?
基于第一世的研究,许广陵大概可以为灵气建立这样的一个框架或者说定义:
恒星散发的光线中含有一种东西,这种东西比基本粒子更“基本”,不确定其是物质还是能量又或二者混合态,它也无法被地球上当时的任何仪器所捕捉。
当这种东西落于地球表面或深处时,发生第一种变态(性质转变)。
猜测是与地球的磁场或其它因素发生相互作用。
这第一种变态物,许广陵命名为“元气”,其作用是滋润涵养,固本培元。
当第一种变态物再与草木发生相互作用时,衍生出第二种变态物,许广陵命之为“灵气”,其作用是生化催发,促进生命的快速成长。
这一世,降生后,许广陵第一时间没有感受到“灵气”。
随后,周边的情况给了他答案,在这个被岛上土著称之为乱沙岛的大岛上,许广陵的目光所至,没有看到任何绿色。
不要说什么大树小树了,就连任何一棵草,许广陵都没有发现!
这是很不正常的!
要知道,你在内陆任何一个地方挖一个大坑,只要这个大坑里有水,一段时间后,短则几天,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这个大坑里有相当大的概率会有鱼类。
鱼从哪里来?
从鱼卵来。
鱼卵又从哪里来?
天上下雨掉下来,这是第一种途径。
飞过的鸟类携带来,这是第二种途径。
刮过的风裹胁来,这是第三种途径。
不确定还有没有其它的途径,但哪怕就这三种途径,已经足够生命在没有人类干涉的情况下,积极地繁衍生息了。
在陆地上凹下去的大坑是这样。
在海洋中凸起来的岛屿也是这样,哪怕这个岛屿原本是一片荒漠。
而现在这个岛上,偏偏不见一株草木!
是岛上的环境恶劣到不允许任何一种草木生长吗?显然不是。和草木比生存,人类连弟弟都算不上。
连人类都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却见不到哪怕是一棵小草,这显然是极不正常的。
不太会是人类的干涉。
如果是,则必然有大神通的介入。
因为普通人哪怕“灭绝”草木,也很难灭绝到这种程度,而且也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没有衍生灵气的草木,许广陵没有感受到灵气就不奇怪了。
但其实也奇怪。
因为只要这个星球上有灵气,它就会向周边散逸、漫延,使得整个星球表面都弥漫着灵气。
所以,这整个星球都没有灵气?
不太可能。
没有草木而只有人类,这显然是违反生态逻辑的,就如同没有0和1,却凭空地存在着2一样。
最大的可能,还是这片海域特殊。
许广陵第一时间,就在想是不是有一层像是那种果冻层一样的东西包裹在这个海域的外面,把它与更外的地方给隔绝了。
这是一种可能,但当下显然无法确定。
当前,他的足迹甚至无法遍及整个大岛!
不是岛有多大,当然具体多大他也不清楚,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年龄及身体,较小的年龄,普通的身体,不允许他四处乱逛。
这一世,不再是什么扮猪吃虎了。
他就是猪。
失去了不灭真性,他这一世的这个身体,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周围没有灵气,那么,有没有元气呢?
按理说,只要有太阳照着,就应该有元气的,除非太阳特殊,或者现在的这个星球(不确定是不是星球,先行假定如此)特殊。
降世后,在大概一两年的时间里,许广陵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天。
白天看太阳。
晚上看星星。
这一世的太阳比前两世都大,但颜色差不多,许广陵没看出什么不同。
这一世的星星比前两世都多,多很多,一到晚上,在天气很好没有任何云朵遮掩的时候,天空简直成了星耀花园,当真是美不胜收。
但在这片美丽之下,许广陵身体沐浴着星光,却几乎没有感受到元气!
几乎!
元气还是有的,却少得可怜!
而这个情况,对应于岛上的一个事实是,岛上的居民寿命都很短,六十就是寿了,几乎就没有能够活到七十岁的人。
甚至,活到六十的都很少很少。
正常情况,是五十到五十五之间逝去,四十多岁就逝去的也不在少见。
而基本上,二十多岁之后,人就开始呈现出衰老的迹象。
这一世,许广陵出生就没有祖父祖母,甚至,睁开眼之后,如果不是对于母体的熟悉,他都会把这一世的父亲母亲当成祖父祖母!
因为他们看起来,就是这么老相。
后来,当许广陵得知他们居然连三十都不到,直接就震惊了!
不是他一家是这样,周边,都这个样子!
三岁之后,许广陵被送到“海沙门”,学游泳。
边上都是和他一样的,三四岁的小孩,男女都有。
没学之前,教习甩着鞭子,直接给每个小孩都来了一下,许广陵也没能逃脱。
有小孩直接就咧嘴哭了起来,然后这些小孩被甩了第二鞭、第三鞭。
随后,聚集了几十个小孩的场地,一片寂静。
鞭子教导几乎遍及了整个学习的过程,哪怕许广陵第一天就把游泳学会,也没少挨鞭子,因为那个变态教习每天一开始都对所有孩子来一次鞭子教育,而不管你学没学会,都要在这个海沙门待上一个月的时间。
附带说一下,这里的一个月是22天,然后也没有“周、星期、礼拜”之类的概念,倒是类似于华夏古代的“旬”,把一个月分成两半。
上半十天,下半十天,而十天之后的那一天,大概就是休息日了。
不过休息日在这个岛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体现。
至少对许广陵这些孩子来说,和其它时间是一样的。
许广陵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他也渐渐地习惯了岛上的生活。
晚上,他和父母睡在一间房里,没有床,是一种海岛边的“轻石”做成的平板,勉强就算是床了,当然也没有床腿之类的东西,它就是实放在地上的。
这种仿佛石头也仿佛木头一样的东西很轻,当它晒干不含水之后,比第一世地球上的泡桐木还要轻,但倒是颇为坚固,等闲不会坏。
房间一半是位于地下的。
这是因为白天,当太阳高照时,地表气温高得骇人,至少有四五十度的样子,甚至不排除某些日子,在五十度之上。
那个时候,只有栖身地下,才能不被烧灼。
就算如此,房间里也是很热的。
还好到了晚上温度没有再迅速下降到零下甚至零下几十度。
但就算如此,这个鬼地方也绝不适合生存,许广陵总算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普遍短寿了,甚至,能活到六十岁简直都算是个“奇迹”了。
但奇迹不奇。
是有原因的。
再长大些,许广陵四岁多的时候,他知道了,那极少的能活到六十岁以上的岛上居民,都是了不起的人。
他也知道了,若按正常情况。
这个岛上居民的正常寿命,其实只有四十岁!
那些所有活到五十多六十多的这些“长寿”的人,都因为服用了一种东西。
那也是海上的特产。
第14章 寄蜉蝣于沧海
许广陵划着轻石材质的小舟,向大海深处驶去。
这也是这个岛上所能获取的唯一可以用来做舟船的材质。
这种质地极轻、多孔、渗水的东西做成舟,并不需要把那些孔给堵上,因为它渗水的速度很慢,而哪怕舟中渗满了水,仍然可以载着一个人飘浮在海面。
当然,那个时候就走不快了,所以每个小舟中,又备了一个同样是轻石做的水瓢,当舟中积水较多的时候,用水瓢把那些水舀出去就行了。
许广陵对这种小舟已经非常熟悉,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机会出远海。
舟船都被海沙门牢牢控制着,并不属于他们。以往进入海中练习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机会走远,不止是海沙门对此有极为严苛的命令,但凡不是个傻子的,也不会跟“死亡海”较劲。
风浪一起,再好的水性也不管用。
但还是有一些小孩在练习时会把握不好时间以及海岸距离,使得风浪来时不能顺利回到岛上。
那些都会成为教材。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告诉其他小孩,老实点,听话点,聪明点。
想着这几年的经历,许广陵摇摇头。
小舟一直向远。
渐渐地,海草远去,海鱼也远去。
海草及海鱼都是岛上赖以为生的食物,平心而论,它们的味道并不差,若以第一世的标准来论,它们甚至是相当健康的食物,而且在这里,它们也绝无污染。
但如果每天都吃这种东西,感受可想而知。
最主要的是,烹调作料只有两种,海盐以及鱼油。
海盐提取得并不干净,略苦,带涩,每顿饭吃完,嘴巴里都苦苦的也涩涩的,这种苦涩是漱口解决不了的,怎么漱都没有用,甚至连缓解都做不到。
让人恨不得拿把小刀在嘴里刮一圈,把那些苦涩给刮下来。
伴随着苦涩一起的,是鱼油的腥,腥到让人想反胃。
但也就是那句话,吐啊吐啊,慢慢地就习惯了。
一代大宗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然而许广陵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岛上的情况,是真正的、典型的也极为彻底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凡有个三种五种草木,随便的树啊草啊什么的,他都大概率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提取出不同的调味料。
但就算这也是奢望。
当然了,饮食其实只是小问题,和真正的问题比起来,它应该占据着大约1%的分量吧。
其它的99%,当然是修炼。
这里的环境中,元气,是有的,但浓度极微,完全不够支撑起许广陵的起步。
灵气,岛上没有。海中,海草并不少,但当许广陵以前驾舟进入海草丛中的时候,他一样失望了。
海草也许出产灵气,但就算有,那些微量的灵气也不够它们本身消耗的,换言之,许广陵想利用灵气的计划一样失败。
其实只要元气灵气有任何一样,都可以支撑起许广陵的起步。
元气,有元气的法门。
灵气,有灵气的法门。
大宗师么,就是这么任性。
但当元气和灵气都没有的时候,哪怕再怎么大,再怎么宗,再怎么师,也还是抓瞎。
前世,许广陵甚至更任性,连元气和灵气都可以不需要,直接利用日月星光。但那是在根本窍已开以及身怀不灭真性的情况下。
而现在么。
嘿!
但这个“绝灵之地”,并不是绝境。
恰恰相反,通过这几年的零星了解,许广陵感觉,这极有可能是个“神境”。
不过客观条件实在有限,他的那些了解也极为简单和片面,具体情况究竟如何,还得看现在。
出发的时候是早上,渐渐地,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出行的各个小舟都已经远远分散,现在,哪怕许广陵四处极目,就算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也再看不到其它任何一只小舟的影子了。
小舟中开始渗水,基本已经覆过了许广陵的脚面。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他已经需要清理积水了,但许广陵并没有,而是把小舟继续向前划着,也让舟中的积水继续变多,直至,几乎大半个小舟都已覆入水下。
许广陵不再前划,改坐为卧,用舀水的那个瓢为枕,躺在了小舟中。
然后,他缓缓地运行起了归源诀。
归源诀是基础法诀,也是辅助法诀。
被许广陵定义为造化级的归源诀,让他这个身体打下了比前面两世都要好得多的基础,如果说理论最高分是100分,那他这次打的基础,最少也是98分以上。
基本上,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
这是基础铺筑。而作为辅助法诀,它的作用更是近乎于“逆天”。
但目前为止,那个逆天的作用,还没有发挥的地方。
此刻,无法通过神识感受身外,更没有天眼什么的可以用,鉴天镜也已经不在身边,许广陵不得不“返璞归真”,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感受外界。
其它的那些小孩应该是用眼看,但在茫茫海面上想发现一种东西,眼睛的作用,远不如运气的作用大。
许广陵不知道他的运气算是好还是坏。
但作为大宗师,他的行事显然是不会把“运气”这种元素考虑在内的。
根据此行的任务,根据海沙门那些人之前反复的说明,也根据这几年他对于这个岛及海域的各种可能性判断,许广陵躺于舟中,让意识处于极寂,然后也通过归源诀的运转,把身心的感应提升到极为敏感的地步。
但就算如此,他对于身外的感应,距离也绝不超过十米!
归源诀是基础和辅助,而绝无半点“提升”,也因此,哪怕许广陵把这具身体的能力发挥到极限,也依然乏善可谈。
区区几米的范围,对于大海探查来说,基本没什么用。
但许广陵探察的并不是目标物,而是灵气。
之前,许广陵对于这片海域的猜测之一,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是:
这一世的这个世界仍然没有超出“常规”的范畴,它仍然存在着从恒星光线到元气和灵气的转化链。
并且,从太阳的大小和夜晚的星星密度看,这颗星球上的元气及灵气浓度,很可能高到吓人,远远超出前面两世。
但之所以这里元气和灵气匮乏到几乎没有,不是本身没有,而是在茫茫海域中存在一种或多种极为霸道的东西,它们掠夺了这片空间中,几乎所有的元气和灵气。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许广陵应该可以在它们掠夺或者说呼吸的过程中,感受到元气又或灵气的运行。
嗯,应该。
第15章 海之花
下午时分,哪怕许广陵竭尽全力,也没有感应到什么。
这存在几个可能,一是炽热的阳光形成干扰源,严重干扰了他的感应;二是目标物并不在下午时分进行掠夺式呼吸;三是目标物对元气及灵气的掠夺是持久而绵绵的,其细微程度,超出了他的感应区间。
当然,还有一些其它的可能。
比如附近并不存在目标物,比如他对有东西掠夺元灵之气的猜测本来就是错误的,等等。
再三感应未果,许广陵干脆放弃了感应,划着船,继续向前。
现在的这个身体虽然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鸡,但到底还是有着一些底蕴的,也是真正普通人不可能具有的“神异”。
比如,对时间的定位。
能精确定位时间,也就能精确定位太阳,然后就可以根据太阳的位置,精确定位方向。
所以,虽然是在茫茫大海上,又只是一叶微不足道的小舟,哪怕些许一点点的波浪就足以让它改变方向,但如果有高空视野,会看到这只小舟居然是在大海中划出了一条近乎于完全笔直的线条!
嗯,曾经的大宗师,现在也就能玩玩类似这般的小把戏了。
勉强算是无聊中作乐吧!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写这首词的这位阁下如果真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估计三天都活不过,当然了,他会不会划船,还是个大问题。不过许广陵现在却想到了这首词,而时间,也慢慢地到了“夜阑风静縠纹平”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暴风海,是他从未见到的样子。
茫茫无边的海洋,却几乎没有一点浪花!甚至,比白天的平静还要平静。
简单形容,现在的这完全不像是海面,而根本就是一块平滑的琉璃板!
天上,繁星灿烂。
是真的灿烂。
能看到的最大的星星,足有杯口大!而大大小小的疏密相间的星星,让星空真的是美不胜收。
许广陵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外间对于星空有多少美丽又或浪漫的期许和传说,必然有的,而这时,亿亿万万的星光洒下,落在神异般平静的海面上,却居然让许广陵想到了另一首诗句。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时此刻,既是沧海月明,也是蓝田日暖,更是“玉生烟”!
没有天眼,无从看到另一层真实,但这时,凭借身心的某种超感,许广陵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水天之间,正在发生着微妙的交换。
星光如微雨,倾泻入海中,而与此同时,海水仿佛被蒸发一般,散发着眼睛其实并看不到的“烟”。
许广陵心中泛起喜悦。
他的猜想,被证实了!
而那种能量交换居然达到了连他这样的身体都能隐约感受到的程度,却也让他既骇且惊着。
要知道,第一世,在梦幻之城,哪怕是他最后阶段培育出来的灵草,也绝无此种现象!当然了,当时那些灵草也绝未霸道到能够抽取周边几乎所有元灵之气的程度。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多牛β?
躺回舟中,许广陵闭起了眼睛,顺便,把耳朵也给“关闭”了。
这对第一世时就有大宗师晋升经验的许广陵来说,并不难,只能算是小菜一碟。
眼睛是获取外界信息的最大渠道,耳朵次之。把这两个渠道关闭,基本上,对外信息获取就减少了90%以上。
但这只是一个方面。
而另一方面,从某种意义来说,眼睛和耳朵也是对外获取信息时,最大的干扰源。把这个干扰源关闭,许多正常情况下不能被获取的信息,也就会比较明显地映入身心的感应之中。
哪怕不从修行的角度讲,而只论世俗。
任何一个眼耳正常的人,只要把眼睛蒙上,耳朵也塞上,这样地过上一个月,甚至只是三天,他的身、心、意识,包括外延的人生观啊世界观啊什么的等等,全都会发生巨大的以至于翻天覆地的改变。
此时,许广陵闭目关耳,敛识息心,而手却依然放在桨上,或静止着,或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划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广陵眼开眼来,也坐起身来。
在他身前,海面上,距离只有三米多的地方,一朵形态上仿佛昙花般的花朵,静静绽放着。
这花朵近似于透明,散发着微光,如果是第一世的地球上,人们第一眼看到,会认为这是花灯。但没有哪种花灯,会展示着这样的“纯净”和漂亮。
它的颜色,是赤红的。
也因此,这花朵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块发光的红水晶。
许广陵向后微微仰身,把视角后移了大概二十厘米,而就这么一后移,眼前的晶莹消失了,目光所及,就是茫茫的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的海面。
恢复正坐,那花又重新映入眼中。
而这时,许广陵却又再次地闭上了眼睛。
一缕缕的元气和灵气,如同密集的光雨,从头顶,从周围的四面八方,进入身体之中。
许广陵仿佛听到了身体的欢呼之声,而且是无尽的欢呼。
真正的久旱逢甘霖啊!
归源诀下,元灵之气进入身体,第一时间便被吸收,彻底地融入。但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许广陵重新睁开眼来,摇了摇头。
太少了。
太慢了。
这点元灵之气对于他的身体来说,就像是一个大沙漠中倒下了一碗水,没啥大用。
虽然身边尽是元灵之气,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被眼前的赤红之花给汲取了,只留下大概还不到1%的部分,让他沾着近水楼台的光。
许广陵静静打量着眼前的花。
这花一半露出海面,一半置身水中,但整体就是一个花托的形状,而再向下看,既没有叶,也没有根。
它就这么地,无根无系,存在于茫茫大海之中。
又或者,它就是把大海当成了它的根系,是名副其实的“海之花”。
打量了良久之后,小舟缓缓向前,来到近前时,许广陵伸出手来。
轻轻一捞,那花就落进了他的手掌,其间不曾感受到任何牵扯之力。
但与此同时,几乎是那花离开海面的瞬间,那如光雨般向这里倾洒汇集的元灵之气,便不可思议地刹那止息,而原本晶莹的散发着微光的花朵,其光芒也以可见的速度慢慢黯淡下来。
伴随着光芒黯淡的,是本来迹近于透明的花朵,也慢慢地失去透明。
就好像,从虚幻一点点地走向现实。
许广陵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花,已经“死”了。
在它离开海面的那一瞬间。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手中的花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而从捞起到现在,许广陵没从这朵花上感受到任何一点的灵气。
但之前,它明明如饕餮一般地,贪婪汲取着周围所有的元灵之气。
“你个小调皮!”
许广陵喃喃着,也微微笑着。
造化之奇,玄妙如斯。
手中的这轻如无物的花,其内部显然有着一个此刻已经完全封闭的循环,就是这循环,让它看起来如此之朴素,就连一丁点儿的宝光灵气,也不外泄。
第一世,许广陵培育的所有从九品到一品的灵木灵草,都不具备这种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