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推土机
察觉到心中的这个想法,许广陵微微摇头,略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这本来就是不劳而获的东西,他现在居然还似乎对人家生出了些嫌弃之心,呵呵,这可真是有点贪心不足了。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拴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薄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古人的这首诗,说得还真是没错啊。
这会儿在屏幕前盯得有点久了,又感觉心气略有点浮动,许广陵便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离开书桌。
站在房间中,许广陵随意活动了下手脚。
这个时候许广陵才发现他缺少两个东西,或者也不是缺少,而是最好添加上这两样东西,一是买根毛笔回来,写写毛笔字,许广陵当然不是想要成为一个书法家什么的,而是练练毛笔字,对于凝神静气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比如这个时候,便用得着。
二么,就是除太极拳之外,他最好再学一些简单的以至于简短的活动身体的散手,同样是这个时候用得着。太极拳好是好,不但好而且非常好,但奈何对于现在的许广陵来说一打便停不下来,属于是相当的“重武器”,这种时候耍来,未免不太适合,不,是太不适合。
那等于是把地壳打个洞,用地火来煮鸡蛋嘛!——当然了,这个形容就有点太夸张了,不符合实际比例,予以差评。
前天章老有提到的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似乎可以学一学?就不知具体如何。
但这时许广陵没有去网上查找相关资料,笔记本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他晋升业余五级的系统提示上呢,许广陵决定待会再一鼓作气地继续干下去,干到哪里是哪里。
但估计,也冲不了多远了,刚才和对手纠缠到八十多回合的那一把,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压力。
开局之前,许广陵例行看了一下那人的战绩,并且因为这一局的关系而记住了,是84胜11和3负,相当厉害的一个成绩。
差点把广播体操给练了一次,当然许广陵实际上是瞎折腾,随便活动了下手脚,大概十来分钟之后,许广陵再次来到书桌前,握起鼠标点下了“继续评测”。
于是棋局继续开启。
之前说感受到压力是真的,从业余四级到业余五级,许广陵发现对手好像陡然上了一个台阶,仅仅只是一级之差,给他带来的感受却是相当的不一样。
刚才业一到业四阶段,干起所有的对手几乎都是砍瓜切菜,除了纠缠到八十多回合的那一个对手,其他的对手,哪怕是那两个拖到了四十多回合的,事实上也没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之所以拖到四十多回合,是因为对方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先手飞象的防御布局,而且并不像第二局那般虎头蛇尾式的搞笑,那两个都有点像乌龟壳,不太好打。
但也就是那样了,壳硬归壳硬,那两个对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缺少变化,只是被动防御,根本就没有进攻力,甚至,许广陵都怀疑对手究竟有没有进攻的意识。
也因此,被他干翻不过是迟早问题而已,许广陵都不用花什么心思,几乎是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但这五级的评测才刚一开始,对手就给许广陵带来了压力。
刚才几十盘过去,许广陵对于象棋这种东西已经是相当熟悉了,梦里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完成了与现实的嫁接,操纵起对局来,许广陵再无一丝一毫新司机刚刚上路的那种新鲜和紧张,而是俨然化身为积年老手,运筹严密,攻杀狠准。
一旦被他咬中脖子,对手几无挽救的余地。
而他打量猎物所需要的时间,很短!基本也就是开局五步之内。也就是说,对手,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不超过五步,许广陵就能判断出对手的实力来了。
然后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多少个回合之内能干掉对手,最好采取哪种策略和招式来干掉这一个对手,大体也就心中有数了。
经过数十局的验证,许广陵的判断基本靠谱。
然而这一局,晋级业五之后的第一局,对手已经走出六步了,但许广陵还是丝毫没有判断出对手的实力,当然,这么说其实也不正确,对手能让他判断不出来,这本身就已经是实力的展示,而且是最为明显的展示。
六步之后,许广陵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对手的棋力,很不错,相当不错!
对面的开局不急不躁,一步接一步,疏密合度,无过无失,一看就是个老把式。用那句通俗的话来说,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面对这个情况,许广陵也就有了点数。——再想如前面一般砍瓜切菜地把对手给放倒,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持久战准备!
于是,他也就沉下心来,甚至,还略微生出一点兴奋。
这是个好对手!
战局在平稳中推进,你来我往,僵持不下,七十四个回合之后,许广陵还是寻得了一个机会,咬住了对方的脖子,也就是用车压住了对方的象眼,而马在边上,可以强蹬了。
这一蹬之后,僵局将立即被打破,并很快就会呈现出风卷残云之势。
也就是说,上一刻,双方还战力僵持,你来我往,好像要一直相爱相杀到天荒地老,但是下一刻,其中一方将立即是兵败如山倒,大败溃败不可收拾。
从均势到完崩,也就是这一步棋而已。
“草,算老子运气不好,才刚从六级下来,就碰到个推土机。”
许广陵发现对手在右面的对话框里打了字,这也是对局这么多盘以来,第一次见到有对手发言。而见着对方的这句话,许广陵呵呵一笑。
推土机?
用推土机来形容他刚才的战术,倒也确实挺形象的。
开局的时候他就是感觉这个对手应该不太好拿,所以才使用持久战的战略,以及一点一点推进和蚕食的战术,也就是对方所说的“推土机”战术,然后果然是使对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许广陵正打算回话,就见棋局已经结束,系统提示他战胜了对手,应该是对方直接点了认输。
干脆利落,好汉子!
许广陵为对方点了个赞。虽然对方就算不认输,也只不过是多拖几个回合而已,但之前有好些把,明明对面已经死定了,还是要拖着,甚至有一个家伙直接拖到所有大子都被许广陵吃了,才……
不,还是没有认输。
最后是被许广陵直接绝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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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请下月再进行新的评测
评测继续进行着。
只是接下来的棋局却有点让许广陵出乎意料。
许广陵本来已经做好了要一直打攻坚战、持久战的准备,已经准备大多数情况下要把蚕食战术进行到底,但接下来的战况却并非如此,连续好几盘,对手全都被他三下五除二给喀嚓掉。
这是碰到一波水货了?
然而“水货”并不止那一波,又连续几盘,依然如此!战况的轻松让许广陵仿佛回到了一到四级的时候,又过了几盘,当发现依然是那般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对手时,许广陵意识到,看来并非是五级上了一个台阶,而是他之前遇到的两个对手,纯属个别现象。
换言之,业余五级,也依然是菜鸟的集中营。
那很可能,只要挂着“业余”这两字,一直到业余九级,也都还没有脱离菜鸟的范畴?
想了想,许广陵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而且这也很合理。
于是他也就再次地沉下心来,不再管级别的事,并且决定只要还是业余级别,不管业余几级,都不再去管。——白居易有诗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换到这里来说就是,都是菜鸟,又何必硬要分菜鸟几级呢?
没有意义。
然后接下来,一局,一局,又一局。
其间没有波澜,没有意外。正在许广陵估摸着离再次晋级应该不太远的时候,系统却突然弹出了这样的提示:“对不起,您本月评测局数100达到每月规定评测上限,请下月再进行新的评测。”
许广陵一愣。
然后他就郁闷了。
每月限评一百局,满一百局下月再评?这不是搞笑么!开发程序的人这是脑子进水了,搞出这样的规矩?
一个月的限额他一天用完了,这怎么破?
等下个月?可是现在才是月初啊!
好吧,就算等到下个月,然后一百局的限额他又一天用完了,然后再等下个月?
这是搞毛嘛!
很难用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许广陵此时的心情。愤怒?不是,抓狂?也不是,还没到这种程度,可是单纯说郁闷的话又好像不止,总之,很难受,很难受,相当难受!
难受也得接受。
程序既然都这么提示了,他可没有办法继续进行,或许黑客的话可以?弄个小程序挂到这个上面,突破限制继续进行,但这只是许广陵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随即他便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对编程什么的一窍不通,就是通而且精通,这种事他应该也不会去干。
要么,再注册个qq号重新开始?
但那必然又是从业一开始了,许广陵现在是想走出菜鸟的圈子,见识一下不是菜鸟的世界,可没有多少兴趣和菜鸟们一直纠缠。
不过突然地,许广陵又想起,这个新中国象棋游戏里除了棋力评测区还有其它的房间?那里面或许没有局数的限制?回到主界面,许广陵看了下,在“初级场”、“中级场”、“大师场”、“巅峰对决场”这四个房间中点了“中级场”。
大师场看来就很高大上,他的棋力应该没有达到,初级场么,作为这里面的第一个场子,他的棋力应该是过了。
所以许广陵点了第二个,“中级场”,顺利进入房间,找了个空桌,也顺利地坐下,但就在坐下的时候,系统又弹出提示:“您的积分不足1800,不能在本房间中游戏!”
这真是,真是……
这一刻,许广陵终于理解网上为什么会有人说日了哈士奇了什么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许广陵无意中看到了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提示:03:58。
这是快要到凌晨四点了?
许广陵一愣,这个时间可是过得有点快呀!不过再略一回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好歹他刚才下了一百盘的象棋呢,就算一盘三分钟,也得要整整五个小时,而事实是有好些盘根本远不止三分钟。
当然,也有棋局进行很快的。
快慢综合,也就导致一百盘过后,天亮了。
天其实此时还没亮,外面依然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如果没有过去几天的经验,许广陵多半以为这才是半夜,至少要到六七点天才会亮呢。但其实不是。——最多再过二十分钟,外面就会曙光初透了。
这个时候许广陵自然不会再考虑下棋的事,于是直接把笔记本一合,站起身来。
相较台式机,笔记本就是有这般方便,电源设置里是有把合上盖子等同为关机的,这个功能许广陵其实以前用得不多,或者说很少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先把打开的程序都关了,再老老实实地关机,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心情着实有点不太爽,所以省了关机步骤,也不顾qq游戏的程序还开着,直接合了本子。
站起身来后,许广陵再一次意识到他需要一套或不止一套用来作短暂活动的散手,并决定今天晚上就专办这个事。网上应该能找到适用的东西?没有的话就又要跑图书馆了,许广陵记得图书馆里好像是有的,而且很多。
不过以前他对这些向无关注。
然后还有个事,那就是章老昨天早上交给他的那个u盘。
想到u盘,许广陵才意识到刚才电脑关早了。啧,意气用事真是行不得啊,哪怕只是意气用事地关了下电脑!如果正常情况下,刚才关电脑的时候,他应该会想想电脑上还有没有什么事是没做的。
这时没办法,只得再次打开电脑。
插上u盘,许广陵顺利地找到了文件,其实不顺利也不行,整个u盘里就一个文件夹,“菜单子”,看到这个文件夹名,许广陵是小小地汗了一下,章老的个性,呵呵,还真是那个粗率啊。
先剪切,移动到笔记本里,然后许广陵顺手打开文件夹瞧了一下,却见文件夹里一堆图片文件,随便打开一个,果然是扫描件。
啧,章老,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看记事本文件的呢,看来你这紧跟时代跟得不太紧啊。
就不知您老会打字不?
许广陵心里小小地揣测或者说诽谤了一下老先生,然后带着微笑关了电脑,此前的一些不豫心情,于此时尽数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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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宗师和凡夫俗子
文件弄下来了,然后许广陵就面对着一个小问题。
那就是,这个u盘,要不要带着还给章老先生呢?
按说菜单本身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的,许广陵尽管不知道出自“国厨”之手的菜单究竟价值几何,但这绝非寻常人可以轻易得到是显而易见的,君不见多少人家,就靠一份祖传秘方,就能享荣数代,福泽绵长,而那些秘方,多半并不能和这些菜单相比,甚至和这些菜单中的一个相比都不能。
这样的情况下,一个u盘,实在是什么也算不上,他拿去还给章老,颇有种似乎想“撇清”什么的意思。
但不还吧……
啧!
许广陵这个时候便想起了父亲,如果父亲尚在,想必这个小问题应该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吧。只是……
想到这里,许广陵的心情颇又黯了黯。
不过再想了下,许广陵又为自己在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摇头。想章老为人,价值非凡的菜单都说送就送,一个u盘什么的,不管他拿去还是不拿去,老先生又岂会在意这种小事?
倒是他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却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那就不还了吧,留下权作记念。若要还的话,也绝不应该只还一个u盘。
许广陵就这般地决定了这事。
接下来便是例行洗涮什么的,而等这等杂事做完,许广陵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再次往公园而去,虽然今天的时间很宽裕,但他还是小跑的。——似乎已经跑出习惯来了。
把时间倒回到昨天上午。
东南方,离公园约两里多路的地方,是一个颇为幽静的别墅群。今天上午十点来钟,一个身形瘦小但看起来精神颇为矍铄的老头来到小区面前,先是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小区,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才对站在小区门口站岗的武警道:“我找章在山。”
声音蛮大的。
那武警其实刚才就有点警惕了,这时听了这话,却陡然放下警惕,脸上挂起了热情的微笑道:“您是陈老爷子?章老爷子有交待过,他住14号,您来的话请您直接过去。”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嘴里却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当然,那不满并非对武警所发。
这个小区一共大概也就二十来栋房子,但是却错综复杂地分成了横几列竖几列,总之建筑得很不“标准”,几乎没有任何三栋是能连成一条线的,而且每栋的差不多三面都被树木给包围,这给辨识带来了相当的难度。
总之陈老爷子是把头左歪歪,右歪歪,一路走一路歪,歪了半天才看到所谓的14号究竟在哪里,但与此同时他却又看到了人,某“章在山”老先生正笑咪咪地站在两层小圆楼前的草地上呢。
“好你个章秃子!老子孤身一人大老远地跑这边来,也不要你到车站来接我,你到你自己小区门口欢迎我一下也不行?”看到人的同时,陈老爷子怒气顿生,直接一个虎步窜了上去,然后却又玩虎变熊,以一个熊抱的姿势抱住了站在草地上的某老头。
某老头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于是接下来,场中,有点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发生了:两个一看就岁数很大的老先生却如十几岁甚至几岁的孩童一般纠缠在一起,互相掐持着对方的腰肋部分,脸红脖子粗地使戏儿,想要把对方给“拔倒”。
若有某大人看到这一幕,非惊掉下巴不可。
僵持了好一会儿,两个老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从这片刻的角力情况来看,身形瘦小的老头可能稍胜一筹,但奈何似乎在“硬实力”上差了一点,他的身量,比章老爷子要逊色不少呢,也因此,较量了好一会儿,也只是优而未胜。
“怎么样,陈大狗,服不服?我就说你那太极拳没啥鸟用,你这宗师多半也是自吹自擂,除了老子信你,全天下就找不到第二人信的!”相互松开手后,章老爷子略喘着气,这般说道。
被称为陈大狗的某瘦小老头听着这话,却并未如正常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相反,此老只是淡淡一笑,不论表面还是内里,都看不出有丝毫怒气的样子,然而怒气没有,嘲讽却有:“老秃,嘴硬没有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年血压到多高了?”
“一百三十八,咋地?还在正常范围!我就不相信的你的血压没变高!”章老先生语气强硬地道。
“让你失望了,老秃,老子的血压还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八,这十几年来都没怎么变过!”
陈老头语气很淡然,但话里的强硬却又比章老先生要强多了:“如果不是历史上没有太高寿的记载,老子都要怀疑阎王爷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我给接走。相反,章老秃你就不一样了,你的血压一年高过一年,明年会到一百四,十年后会到一百五,二十年后会到一百六,高着高着,总会在某一天,阎王不招自己去。”
说到这里,顿了顿,陈老头用更加淡然的语气说道:“这就是我这个宗师,和你这个凡夫俗子的区别!老子堂堂一代宗师,需要你这般凡夫俗子的承认?”
“谁知道你老小子是不是在骗我!”章老先生颇不服气地这般嚷了一句,然后一拽陈老头的胳膊,“走!老子要亲自看一下。”
“真金不怕火炼,本宗师就让你看!”陈老头如僵直的木乃伊一般,被章老先生拽拽拽,拽到小圆楼里去了。
几分钟之后。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六,脉搏每分钟五十四次。”血压计里传出甜美的女声。
“怎么样,服气,还是不服气?”陈老头淡淡微笑道,“要不要再听一次?”
“再听就不用了,再测一次!”章老先生哼道。
片刻之后。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一十八,低压七十六,脉搏每分钟五十四次。”血压计里传出甜美的女声,一如之前,毫无差别,正应了陈老头的那句“再听一次”。
要知道,正常来说,就算血压计再精准,也不可能两次测出一样的血压。
因为除了血压计还有人。
纵然血压计精准。
人,不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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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良材美质
两次一模一样的血压,“凡夫俗子”,还真测不出来!
“怎么样,章老头,这下你该服气了吧?”陈老头淡淡笑着,“看你这几十年来一直在门外徘徊,作为老大哥,我是既痛快,又痛惜啊!你要再不加把劲,那可真是来不及了。”
“痛快你个锤子!痛惜你个锤子!”章老先生的心情显然不是十分美妙,一边粗鲁地扯过血压计,一边哼哼哼地道。
“别啊,也量量你的,让老夫我看看。”陈老头看他准备把血压计收起来,忙这般说道。
章老先生不满着,却还是依他所言,量起了自己的血压。
“您的血压是高压一百三十九,低压八十八,脉搏每分钟七十一次。”听着血压计的测量结果,章老先生斜睨着陈老头,“怎么样,满意了吧?”
“这是你自家事,老夫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陈老头呵呵笑着,“我记得十几年前你的脉搏是每分钟七十五次,这么多年下来,就降了四次?啧,这把年纪,活到那个啥……身上去了啊。”
这话可把章老先生给气得够呛:“陈大狗,我说你不要太过分啊!跟你说过了,老夫新收了个弟子,再过几年,分分钟吊打你。就你这样的,十个摞一起都不够看!”
“新收了个弟子?欸,我说章秃子,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啊!”陈老头一脸狐疑,“莫不是你的哪个子侄,你老小子两人玩双簧,想骗老夫的师传绝技来着?”
“我呸!”章老先生干呸了一声,然后理都不理这话,径直起身,放血压计去了。
目光跟随着章老先生的身影,陈老头忽然咦了一声,却是这时才注意到挂在侧壁上的一幅大长条形的书法,“身健如松,气沉如钟,神动如龙”。
“咦,这个条幅不错啊,章老头,哪来的?”起身来到条幅面前,陈老头先是打量着,然后这般问道。
“哼哼,字是老夫写的,话是老夫弟子说的,怎么样,给个评价?”章老先生似乎是找到什么得意的地方了,转愤怒为淡然地这般说道。
“话不错,字么,****!”陈老头道。
章老先生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才道:“陈大狗,你知道不,你要不是会那三拳两脚的,就你这贱格脾气,在江湖上混,早就被人乱刀砍死,然后装麻袋沉江了。”
“老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信就把毛笔拿过来,老夫写一幅同样的几个字你看看。”陈老头道,“对了,你不说装麻袋我还想不起来,当年的那个小媳妇,后来咋样了?”
当年,两位老先生在某地乡下,是共同见证了一事,而那一地也正是两老相识的地方。
一个小媳妇因为家庭生变又或者情变什么的,在夜里睡觉的时候直接一手拿钢钉,一手拿锤子,把三寸多长的钢钉,从其丈夫的头顶给钉了下去,然后把丈夫朝麻袋里一装,又在麻袋里放两块砖头,束起来,用乡下那种老式的独轱辘小推车,把丈夫给推到离家不远的大河里去了。
然后过几天,若无其事地跑当地公安局报警:“我丈夫不见了,可能是和哪个野女人跑了。”
顺带还指认了几个野女人的名字,其中一个“野女人”还算是当地的名门闺秀。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
后来这事水落石出,还是出于另一桩与此完全无关的巧合事件,但这里就不提了,说来话太长。而陈老头之所以在此时提及这事,是因为和他当时所在的农场也有点关系。
但没等到事情过去,他就因故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然后这些年来,虽然两老也算经常联系,但也没个因由想起这事、提起这事。
“还能咋样,法办呗。”章老淡淡说道,“倒是她儿子,受了不小的牵连,本来应该挺有前途一小子,当时就给退了,后来在当地也待不下去,不知跑哪去了。”
“父母无良,害死子女啊。”陈老头叹息着。
章老先生似乎对陈老头的字还挺信服的,所以并没有真的如陈老头所说的那般拿毛笔过来,这时只是接着陈老头的话道:“无良父母少,不孝子女多。正儿八经的无良父母我这几十年也就见这么一桩,倒是不孝子女,那可是见得多了去了。别人家就不说了,我老头子的那个,就是个不孝子,一年到头也难得过来看我老头子几次。”
“得了吧,老伙计,不知道的人听了你这话还以为你是在炫耀呢,你家那小子现在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一天到晚不知多少事务缠身,还一年看你几次?非年非假,看你一次都算是孝顺到不得了了!”
“所以啊,说靠子孙什么的都是假的啊,老子早就知道这一点了,所以,这不,收了个弟子来着,那孩子挺有灵性的,天赋、禀性,甩你一百条街!老头子已经决定,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他了。”章老道。
“真是你在公园里随意碰到的一小崽子?这才几天啊,就决定传以衣钵了?”陈老头此时是相当真实地诧异着说道。
“说什么呢,那孩子姓许,叫许广陵,我给他起了个字叫‘拙言’。”章老先生颇为不满地说道。
“啧,我看你这老秃是年老发昏了,这般大事,居然这般轻率决定?”陈老头道。
“只要你不和我抢弟子就行,其它一切好说。”章老淡淡说道,“老子都有点后悔那天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告诉你,如果再晚一天,你就绝接不到老子的那番电话。”
听得章老这话,陈老头的神情郑重起来,也由不得他不郑重,“你是说,就一天时间,那小后生,就让你生出收为弟子的念头?我记得你章老头的眼光那不是一般的高啊,当年多少良材美质求到你门下,你是连理都不带理的,就是我家那小子,你都只带了他两年,就把他给打发回去了。这小后生……小许,难道是什么妖孽不成?”
“等你见到就知道了。”章老淡淡说着,“先说好,你只有看的份。如果想抢人,老头子绝对会和你翻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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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老伙计,淡定,淡定!
于是今天来到公园的时候,许广陵见到的就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两个。
“章老!”许广陵给章老打了个招呼,又对章老先生身边的那个老头道:“老先生,早上好!”
两位老先生都很给面子地略微点了点头,章老先生是微笑着,那位陌生老头则是脸板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面无表情,许广陵自然是没有在意,但却隐隐觉得那老头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许广陵自然不知道导致老头眼神不对劲的“罪魁祸首”是在章老先生那儿,这时,他还如往常一般,好吧,也就是如前两天一般,等着章老打拳,然后他在边上观摹学习呢,却见章老对他说道:“拙言,今天你先来吧。”
听着这话,许广陵心下略觉诧异,但也只是略觉诧异而已,随即便道了声好,然后朝大树走去。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熟极而流。
这是在运动中或者说其它很多活动以至于项目中经常会发生的情况,属于初级心理学的范畴。
大概意思是,接触一个东西,第一次的话,是陌生的,也是新奇的,然后因新奇而带来热情和专注,因此虽然是陌生、手忙脚乱、眼花心拙的,但因为有热情和专注,所以通常来说表现并不会太糟糕,甚至还会相当不错,开局开得漂亮!
两回熟么,就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然后因经验而带来信心,其表现结果,往往会在第一次的基础上来个飞跃,以至于做到“完美表现”。
第二次完美表现了,第三次呢,超完美?
不是。
答案并非如此。
世间之事,奇怪以及有趣的现象往往就在这里,第三次么,经验有了,而且还不止一回,信心也有了,但是热情和专注,却往往会出现滑坡,甚至可能是大滑坡,也因此,一加一减之下,加的不如减的多,往往导致第三次的表现结果,反不如第二次,甚至,连第一次都不如!
当然了,这只是比较容易出现的现象。
现象而已,并非定理。
许广陵的性格,以前的不提,总之现在的性格么,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一种毛躁,又兼之他本身就略微了解一点关于这方面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来到松树下,相当熟悉的感觉传来的同时,他的意识也格外地专注和警醒起来。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这是华夏古老典籍《易经》里的一句话,易经这本书许广陵是看不懂的,几乎一点都不懂,但他却从头到尾翻过!
为什么会想到翻这本书呢?因为他当时看书的那个图书馆是把这本书归在“道藏”里的,也就是和老子庄子等书放在一起,许广陵当年先是通读了佛藏,一本没漏,后是通读了道藏,照样一本没漏。
于是易经这本古怪的书,也就属于被“打包浏览”之列。
这本书给许广陵留下的印象是相当深刻的,因为其它书,他都是在懂中有不懂,而这本书,别说什么懂中有不懂了,连不懂中有懂都做不到,而完完全全就是不懂不懂不懂!
当时许广陵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翻!翻!翻!一直往后翻!
我就不相信从头到尾你能让我一点都不懂!
然后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极大的满足。——这本古怪而又神奇的书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真的是让他从头到尾一点都不懂!
但是当时花一个多小时翻完这本书,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里面还是有一些新奇又或有意思的句子被他给记住了,比如说“潜龙勿用”,比如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又比如刚才这句话: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河里都淹会水人!如果一件事本身需要专注、耐心或者小心谨慎,那就绝不能因为熟悉而粗心大意,潦草以对,然后犯下熟极而流的错误,自遗其咎!须知你对它熟悉,但它对你并不熟悉!
所以此时,当许广陵凝心定神,凝神静气,把架子缓缓拉开的时候,其专注程度,比过去的哪一天,都犹有过之。
而待他动作起来的时候,并不夸张地说,确实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宗师”的气象。
章老在不远处看得那是心中击节称赞,暗道之前尽管已经尽量高估这孩子了,但还是高估得不够,仍然低估了。这岂止是未来宗师啊,只看其架式开阖间的俨然气度,现在就已经能当得起一个少年宗师的称呼了!
章老一边看一边赞,当然只是在心里默默赞着。到底是身有所蕴、学有所宗的老人家,那点涵养还是有的。
但是虽然许广陵今天表现得更好,几乎是比昨天又上了小半个台阶,章老激赞是有,然而惊诧却是没有的。——所有的震惊与诧异,都差不多已经在前几日中被用完了,今天别说许广陵俨然宗师,又或者少年宗师什么的,就是一夜之间成就大宗师,老先生估计最多也就是略微诧异一下。
更多的,还只是赞许而已。
然而他是如此,站在他边上的另一位老先生,可不一样了!
绝不一样!
这位老先生先前在许广陵缓步去到那棵松树前,然后凝神作着准备的时候,看着许广陵的眼神就有所变化,而待许广陵准备好,把架式拉开的时候,几乎是瞬时间,这位老先生的两拳就紧紧握了起来,然后整个上身不自觉地前弓,就如一支箭,蓄势待发一样!
而待许广陵的动作由缓而速,越来越快,并呈现出一种疾风骤雨的态势时,老先生的两脚,都不自觉地微踮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待要出击狩猎的花豹一般。
“老伙计,淡定,淡定!”
章老先生一直有留意着陈老头的举动呢,他看许广陵的打拳只能说是用了八分的注意力,这绝不是不专注,而是对已经看许广陵打过几次拳的老先生来说,虽然许广陵今天的表现又上台阶,但八分的注意力也依然已经足够了,要知道,打拳的这孩子,毕竟是从无到有在他眼前成长起来的。
虽然这成长的速度也忒快了些,快到不可思议,快到惊世骇俗!
而老先生剩下的两分注意力,就留在身边的老伙计身上呢,这时,看到老伙计和他前几天初看拙言这孩子打拳时的表现差相仿佛,但更激动一些,老人心中便又是警惕,又是好笑,也略微有着几分骄傲自得,伸出手来拍了拍身边的老伙计。
然后又说了一遍:
“老伙计,淡定,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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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货比货
淡定个大头鬼!
这怎么可能淡定得了!
陈老头此时简直恨不得伸出脚来,一脚把身边这个聒噪的老家伙给踢得滚远远的,叫你聒噪!叫你淡定!章秃子,不要怪老夫不讲义气,你的这个弟子,是我的了!
再说了,才几天时间,你难道就能和人家小后生培养出什么感情来了不成?那不扯蛋嘛。
这种情况下老夫抢了,也不为过!
陈老头不动声色,肚子里却盘算着这样的一个念头,而要是这个念头被章老先生知道,估计生撕了他的心都有。
其实也不怪陈老头如此“果断”,实在是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幕,让他几乎惊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不远处小后生打的那架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甚至连章老头都不可能有他更熟悉!
而只看了这小半会儿,陈老头便已经确定,无比无比地确定,这小后生,以前确实不可能接触过太极!甚至其它的任何拳法,都没有接触过!不然,他表现出来的,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一种生疏的、手脚不协调、以至整个身体都不协调的情况,再明显不过地出现在他的身上,至于说手脚、身体和气息间的配合,那就更谈不上了,简直就是连一点点的配合都没有!
哪怕以前接触过其它任何一点点的拳法,都不可能会出现眼前的这个情况。
其动作与气息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是!
但是!
但是这确实是正在进入宗师的一种状态!
作为过来人,陈老头一眼就能看出。刚开始他还不敢置信,简直怀疑是自己那对招子出问题了,又要么被太阳闪得?可是太阳现在还没出来啊。看了五六招之后,陈老头相信了,再怎么不敢置信,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也得信!
这少年,确实是初接触拳法!
这少年,确实是初接触拳法之后,直接就进入了宗师!
当然,说现在就是宗师还为时过早,这少年欠缺得很多,就连最基本的气血融和,都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但这一点都不重要!——
那扇大门都已经在他面前敞开了,敞得不能再敞,这少年以后连“刻苦”、“努力”什么的都不用,只需要随随便便,就迟早会有一天,名副其实堂堂正正不含一丝虚假不带一点勉强地走到那扇大门里面去。
甚至,普通练武人的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他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如果不是亲身见证,就是打死陈老头他都不会相信世间居然还有这种事,世间居然还有这般人!这不是人才,这不是天才,这就是妖孽!所有的人才和天才在他面前都得跪!
进入宗师有多难?
作为古往今来加在一起都是屈指可数的宗师中的其中之一,陈老头自己最清楚!
就是他身边的这个老伙计,别看昨天在他面前把这少年夸得多么难得,但他就是个瞎子!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也完全不知道,这少年究竟妖孽到了何等程度!
他儿子,自小就是天才。
什么复杂的动作,都是一眼就会,小时候还不到六岁,就完完整整地学会了十几套拳法,什么太极形意螳螂,什么咏春罗汉虎鹤双形,不管世面上有得没得,只要拿来教他,保管一遍必会!
教着教着,十几套教过,连陈老头自己都怕了。
他生的这个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难道说,成就宗师之后,习武的天赋还能那么深刻地遗传到子女身上去?遗传他知道,但是遗传得这么厉害的,他真不知道。
他儿子是个习武天才他不奇怪,但天才成这样,他不止是奇怪,都奇怪到怕!
十几套拳法教过,陈老头也不敢再教了,怕儿子贪多嚼不烂,事实上这已经是教多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教儿子三门拳法的,一门太极是必定的,这没什么好说,然后就是形意拳和螳螂拳,这两门拳法都能对太极有一种补充。
尤其是螳螂拳,虽然名字不咋地,但着实是一门厉害功夫,以陈老头自己的体会,练好这门拳法,对进入宗师大有帮助!
不过就是教着教着,就刹不住车了,没办法,儿子表现得太厉害了!
别人学一门拳法,都要几天十几天,这还只是指初步学个架子,等把这架子揣摩精熟、领悟个透,没有个一年半载以至三年五年的,根本没可能!而再之后,才能谈到学“真正的东西”。
但他儿子呢,一遍,就一遍!就足抵得别人一年半载的工夫了。
这是不是天才?
谁敢说不是,陈老头敢一脚踹烂他的嘴!
但就这样的一个天才,一个自小就被陈老头寄于厚望的天才,却一直都进入不了宗师的殿堂。天赋?他儿子已经表现出来了,刻苦?他儿子八岁起,就能做到一年四季,风雨如一了。
但是没用!
陈老头看着儿子一点点向宗师靠近着,架子、领悟、气息、气血,一点点,一点点,哪方面都在靠近着,一年比一年地靠近着,但tm愣是靠近了几十年,还没真正靠到边上!
以陈老头的估计,他儿子最终还是能靠过来的,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至少还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他儿子今年多少岁?
五十七!
他儿子的儿子,也就是他孙子,那就是块废料!小时候看着也怪灵巧可爱的,有在儿子身上感受到天才的经验,陈老头当时那是煞费苦心,在大孙子刚出世不久,就弄来各种名贵药草,帮其打熬身子,也是从四五岁开始,就手把手地亲自教其习武。
结果呢?这孙子比儿子当初差远了!
如果只是天赋上差点也还没什么,大器晚成这句话陈老头总算是听说过的,但最让陈老头无法忍受的是孙子个性跳脱,毛毛躁躁,说静那是静不下来,说动又根本不是大开大合的那种路子,直白点说那就是个半截货!
论啥啥不行!
过得几年,见情况没有丝毫改变,陈老头也就死心了,不再管孙子的事,直接把孙子扔给儿子管,反正他是不管了。结果呢,一晃十几年过去,有一年暑假吧,那小崽子从学校回来,说是在学校学了什么跆拳道,还担任了那什么跆拳道会会长!
他是不理了,自从对这孙子不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反正祖孙的感情也不必要非用个拳法继承来维系。
他儿子就不是了,一脚过去,结果那臭小子就直接被从院子里踢出去了,在院外跌地上摔得,三天没下得来床!事后还问他,他老子干嘛踢他!如果不是看在血亲孙子份上,陈老头都能伸出手来,直接把那臭小子给掐死算了。
这样的孙子,谁家想要谁要,反正他是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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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就是老夫的开山大弟子
自家的儿子孙子好不好的,总有点欠缺说服力。
但身边的这位老伙计,又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从小时候乡下普通的放羊娃,到后来可以随意出入东阁西山南北海,靠的可不是什么背景以及强大的人际关系,而完全就是凭借他自己的那一手绝活。
聪明?这世上就没几人敢说能比他更聪明。在他自己的那手绝活方面,这位也绝绝对对地是一代宗师,半点折扣都不打的。
但就算这位,又怎样呢?
还是六十多年前,这一位就在他手上学了太极拳,皇天在上,他可绝没有半点藏私!师门秘传,几乎一点不漏地都传给他了,不止如此,连他自己的经验都一并告诉了这位好兄弟。
但是好兄弟一年年变成了老兄弟,眼看这老兄弟甲子都快要过半啦,还是在门外徘徊着。
更何况看他的样子,比起自家儿子来,都还差了点呢!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一直等到其蹬腿那天,都未必有戏!
不说今人了,再说说古人吧!以他自己的宗师眼光看过去,其实古代好多在历史上留下名的那些“宗师”,到底是不是宗师,以及其中有几个宗师,这是很值得一说的!
很多“宗师”,就算真的很厉害,很可能也只是拳法、技击等方面的高手,了不起称一声大师什么的,还是尊称,和真正的宗师根本就是两码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真正的宗师,必然是全身内外气血神髓,融和一片,而到这地步,不遭什么横逆意外的话,活过一百岁,根本就是小儿科的事情。——如果连一百岁都活不了,你这宗师,是哪门子的宗师!
就这么简单,也不要扯什么其它有的没的。
用这根标尺一套的话,就知道古往今来的宗师到底有多少。——没有多,只有少!
进入宗师难不难?
朝历史看过去,一眼就能得到答案。
难!
比登天还难!
但眼前这个正在打拳的少年,仅仅接触拳法才几天,就已经开始大踏步朝着宗师前进了,而且!在他奔向宗师的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他进入宗师的时间,是可以实打实地掰着手指算出来的。
练得勤,就会快一点,练得懒,就会慢一点。
但就算再懒,也仅仅只是慢一点而已。铁打的宗师摆在那里,绝不会跑了的!
老天爷,偏心偏得太厉害啊这是。
已经是一代宗师的陈老头在边上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叹息着。这位老先生估计不混网络,不然的话他大抵会知道一个词,叫做“羡慕嫉妒恨”。以他现在的心里来说,恨是没有的,羡慕却是不止的。
用中间的“嫉妒”来衡量,却是恰如其分。
一个现在的宗师嫉妒一个现在还不是的未来的宗师?
是!
就是嫉妒!
妈了个巴子的,天才,不,妖孽成这样,难道让人嫉妒一下还不行了?
但嫉妒归嫉妒,嫉妒之余,陈老头的心里也是火热的。眼前的这小子有多妖孽,陈大宗师的心里就有多火热!——如果他不想一身绝学被埋没,如果他想收一个弟子的话,那除了不远处的这个少年,遍天下,都不可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了!
不不不,不说什么更好了,就是差不多的,都不可能再找到了!
在这一趟过来之前,陈老头心里是没有什么收弟子的想法的,一丁点都没有!他自己的儿子,就已经让他绝望了。天才如他儿子那样,都要一辈子不敢懈怠一点点,才有望在蹬腿之前踏入宗师的门槛,而且还只是“有望”,谁也不敢打包票的。
再收一个其他的弟子?
瞎扯蛋,那还不够折腾的呢!再说了,要是收到一个他孙子那样的,估计老头都怕自己会被活活气死,哪怕是宗师都不顶用的!
反正他儿子已经算是继承下了他的衣钵,至于成不成宗师什么的也不能强求,历史上那么多的师传徒,徒又传徒,哪能保证代代都是宗师?寒碜着、磕碰着,能勉强让绝学不失传,就已经算是很不错啦!
至于说收到一个真正的得意弟子……
得,甭做梦啦。
但是今天,陈老头才知道,其实也是可以不用做梦的。
这样的弟子,真正的得意的弟子,有!
就是不远处老松树下打拳的那一个!如果这个抓不住,放跑了,那就真是没有了!一辈子也不用想了!老头哪有那心思和时间去找另一个,再说了,能找着?扯蛋啊!
就这一个了!
买定离手,老子认定了,不换了!就是老天爷来换,也不让的!
这小后生叫什么来着的?对了,许广陵是吧,呵呵,你就是老夫的开山大弟子了,也是唯一的一个弟子!
弟子还没收到,儿子已经被抛到脑后了。
某准宗师如果知道这情况,得哭瞎!这啥爹呀,差评!必须退货,换一个!
陈老头心里浮思乱想着,然后半晌过后,打定了某个主意。主意打定之后,他心里的火热更甚,但是被身边这个碍眼更碍事的老家伙看着,还被大呼小叫地唤着“淡定,淡定”,心里的火热被强压着,至于脸上却是一副再淡然不过的表情。
毕竟是一代宗师嘛,这点作戏的功夫还是有的。
“这就是你说的天才?比我儿子还要差了一点啊,也就比我那劣孙强半截罢了。”陈大宗师淡淡说道,踮起的脚放了下来,握紧的拳松了下来,全身上下绷足的劲也卸了下来,总之片刻之前的所有属于“激动”的表现,此时都如潮水一般退去。
不对劲啊,不对劲!
章老先生被身边这老家伙前后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的神态给唬了一大跳,而且他还真的后退着跳出了一步,然后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老伙计。都说人老成精,章老先生这么多年活过来,毕竟不是只吃泡沫长大的。
打量之后,他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有数归有数,事实上他还是要确定一下,而且这个老伙计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也确实不好判断。
也许人家,还真的不稀罕呢?
毕竟弟子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想收的,甚至就连儿子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的。
再好的东西,如果压根不想要,那也不算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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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较量
但不管这老家伙稀不稀罕,首先确定一下却是必须的!
章老先生心里同样盘算着念头,此时的他仿佛已经恢复了全神地望着不远处许广陵的打拳,只是用眼睛余光似看非看地扫过陈老头。
然后老先生漫不经心状地淡淡说道:“我和拙言这孩子认识的时间还短,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师徒仪式也还没来得及举行。之前正想着要请什么人过来见证一下呢,陈大狗你来了是正好,不如就帮我们师徒两个主持一下?”
“拜你这个老家伙为师?小后生已经同意了?”陈老头同样是漫不经心状地淡淡说道。
两人此时,一个比一个地云淡风轻。
“你这不是废话么,不同意老夫还会这么说?”章老先生微哼了一声道,“拙言这孩子天赋确实不错,老夫见猎心喜那是理所当然,但也不是就此昏了头的那种。光确认天赋的话,只须一天,不,一眼就够了。但这几天的时间,你以为老夫是在干嘛?”
“打探这孩子的家世去了?”陈老头道。
“笑话!老夫这双招子识人,还要通过什么家世?老夫看中的是这个孩子,也只是这个孩子,哪会管其它的什么乱七八糟破事。莫非你这条老狗现在还重视起那些东西来了?”章老先生此时是斜睨了一下陈老头说道。
“我不就是问问而已嘛。”陈老头颇为好脾气地笑笑,对于自己被说成老狗什么的,简直毫不在意。
“晨练后我会和拙言这孩子一起到外边门口吃早餐,这几天我就做了两件事,一是告诉他油条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二是问他以后每天早上是不是都过来。”章老先生淡淡微笑着说道。
“我说过这话的第二天,早餐的时候他就把油条换成了和我老头子一样的素包子。”
“我说过这话的后面几天,他每天早上过来的时间都不定,这说明他第一天告诉我的往常他不是这个点起没有骗我,然后基本上是过来得一天比一天早,但也有一天晚了会,今天终于是比我老头子还要略早点,这说明这个孩子是有心的,但并不刻意。”
不刻意,也就不存在故意逢迎。
在这个基础上,前面的有心就很难得了。
说到这里,章老先生此时脸上的满意神情已是毫不掩饰,“陈大狗,你敢不敢和老夫我打个赌,就赌这孩子明天不可能来得比今天要晚!怎么样,敢不敢?你要是赢了我把这孩子让半边给你也是无妨的。”
“说什么鬼话呢!让半边?你就是全让了老夫也不稀罕。”陈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看好的就以为所有人都会当个宝,我呸!老夫的那点绝招就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随便看到个年轻人,就眼巴巴地凑上去,贱!”
“好好好,你不贱!”章老先生被气得笑了,却也放下了心,这老家伙估计确实是没那个心思,不然不会是这么一个态度。
但是章老先生却忘记了,他之前是说想让陈老头主持仪式的,被陈老头这么一晃悠,就晃悠了过去。
再加之本来也没有仪式这回事,这时见着了陈老头的态度,老先生自然也是不会再提,便主动换了个话题道:“拙言快要打完了,接下来老夫上场,你这老家伙,也帮老夫好好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要是这一招有用的话,老夫儿子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是宗师了,你还是趁早不要做这个梦吧!”陈老头顺势打击潜在的“竞争对手”,小飞刀扔得那叫一个利索。
“早八百年!早八百年你儿子当你十八代祖宗都够了!”章老先生自然也不是只吃素的,话里下刀子谁不会呢?“你儿子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要是没得老年痴呆的话,就该记得那还是老夫我的半个学生!不是老夫我看不起小辈,就他的资质,能和老夫我相比?”
“要是其它的资质么,你这秃子的话,我给你几分面子,也可以不反驳的。”陈老头极其自然地淡淡笑着,“但要说习武的资质,你?我让你投一回胎,看你能不能比得上我儿子!”
这话就太诛心了。
陈大宗师这是倚仗自己宗师的身份,在强行地以大欺小,以有欺无,埋汰人呢。
但被他埋汰的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底气,又怎么可能随便电话里几句话就把“一代宗师”给召唤过来,章老先生同样报以淡笑,不,冷笑,“老子要是真能投胎,就凭老子的那手绝活,我就是天生废材,也能把自己给变成绝代之材!这话,老夫说的!你认不认?”
陈老头还真认!
对章老先生这简直牛气到天上的话,陈老头听了后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了一声道:“好了好了,你这老家伙和我瞎争什么呢,我承认你拿手的东西比我多,这总成了吧?快点,准备上场吧,姓许的小后生已经打完了。”
许广陵确实已经打完了。
今天比以往专注,沉浸得似乎也比以往要更深一层,但是打完之后却有点不大对劲。不是打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整个过程,好,很好,一切都好!问题出在收尾的时候。
好像不该在那个地方收尾。
但是三十六式,确实已经完成了呀,而且昨天前天大前天,都这样打的,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收了架子,许广陵站在当地,一时间,眉头有点微蹙。
章老先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打完拳之后在原地静气凝神一会儿,待身上涌动的气血稍作平复,这简直是太正常的一件事儿了。
所以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他的那位老伙计,此时从他背后看过来的目光,看向许广陵的目光,带着一丝相当的了然以及神秘的微笑,“章老秃啊章老秃,在这个方面,你拿什么和我比!”
而接下来,就是许广陵退场,章老先生上场。
退场后的许广陵,自然地来到了陈老头身边,或者准确点说是来到了章老先生之前所站的地方。
“小许?”
看着许广陵,陈老头微笑着这么说了一声。
如果章老先生此时在旁,看到陈老头此时的那动作,那神态,心中必会咯噔一下,但可惜,老先生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拳法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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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飞白
“老先生!”许广陵微笑着对陈老头点了点头。
刚才见面之时这位老先生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这时却好像冰块被春风化开了一样,都荡起涟漪了。
“我是老章的八拜之交,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当年都是同穿一条裤子的。虽然有电话联系,但是很久没见面了,最近在家里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他。我姓陈,耳东陈,你可以叫我老陈。”陈老头说道。
听着他的这介绍,许广陵又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敢情这两位还真是老交情,连自我介绍的方式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异曲同工。立早章,耳东陈,呵呵,有意思。
“陈老好!”许广陵再次问候了一下。
“嗯!”陈老头笑得很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容微微淡去,换上一副很淡然的神情,对许广陵道:“我听老章叫你为‘拙言’,我便也这么叫你吧。”
说到这里,看到许广陵点头,他便接着道:“拙言啊,我看你刚才打拳,最后收架子的时候,好像有点皱眉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许广陵心中一惊,这老先生好敏锐的观察力!以及也可以说,好敏锐的视力!
要知道,小道这里虽说离那棵老松树不远,但其实也不是很近,至少这里寻常的说话声,站在松树底下便不大容易听得见的,就算听得见,也听不清。更何况,如果是用眼看的话,一者,此时天不是大亮,二者,从光线的明暗角度来说,这里是比松树下要明亮一些的!
换言之,从松树下朝这里望,更容易望清楚一些,而从这里向松树那边望么,多多少少要受到一些影响的。
但这老先生居然连刚才他那些微的一点皱眉,都看到了!
说得夸张一点,这简直都有点可怖可畏了。喂,老先生,你这是长着一双鹰眼啊?
许广陵不自觉地看了一下陈老先生的眼睛,但真没看出什么来,别说什么锐利的鹰视狼顾之相了,就是“很明亮”那种形容,都没有。老先生的眼睛眼神,看上去,就是很寻常的一个老人的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实话么,许广陵还真没仔细打量过一个寻常老人的眼神是什么样子。
但这时,他只是觉得陈老先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而已。
鉴于这位老先生是章老带过来的,两人很可能也确实是交情深厚的关系,所谓爱屋及乌,对于章老的老朋友,许广陵自然也没什么需要太过提防又或者矜持的必要,因此对于陈老先生之前的问话,便如实说道:
“是的,陈老,我收架的时候,总感觉有点意犹未尽。强行收了,就好像一个字才写了一半就搁笔了一样,总是感觉不太对劲。但之前三十六式已经打完,如果重复着再来一遍,我刚才感觉好像也是不对,所以还是收了。”
“呵呵。”陈老头先是呵呵了一下,然后才对许广陵道:“拙言啊,你刚才提到写字,但是,我老头子猜猜看啊,你应该没学过书法。”
这真是神了!
许广陵还真没学过!
毛笔字,虽然他也写过,但还真没学过!哪怕是稍微用心一点地学。基本上也可以说,他对于书法的了解是一片空白的。
但这位老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莫非真是单纯地猜的?
陈老头没给他太多思索的时间,此时已经说话了:“拙言啊,如果你学过书法的话,就应该知道书法中有一种笔法,叫做‘飞白’,‘其势若飞举者谓之飞,其迹如发丝者谓之白’,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许广陵没有听说过,但这时,听了陈老先生说的这话,心中却莫名地,突有所悟。
也就在他将悟未悟之间,陈老头又是呵呵一笑道:“你之前不是感觉那太极拳的架子收不对,继续也不对吗?你感到收不对,这个感觉是对的,你感到继续也不对,是因为你没找到继续的方法。”
悟了,悟了!
本就是一层极薄的窗户纸,此时有这位老先生比喻在前,直指在后,许广陵如果还不悟的话,那就是头猪了,许广陵难掩些许兴奋地道:“飞白!”
正常地重复前面的那三十六式,那就是不对。
但如果顺势跳跃,因势截取前面三十六式里的某些招式作为散手组合而施展出来,来牵引他的未尽之意,却是可以的,甚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而且这样做还有另一桩妙处,那就是因为是散手组合,所以长短、轻重,俱都是可以随意而变,随需而变!
今天的未尽之意也许需要三招散手,明天的未尽之意也许需要五招散手,后天的未尽之意也许却又只需要两招散手,这,都是可以的!——本来就是散手,本来就没有限制。
需要多,就可以多,需要少,就可以少!需要轻,就可以轻,需要重,就可以重!
正所谓“存乎一念,在乎一心”,说来似乎有点复杂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实际打拳中,那是不需要任何考虑就可以依靠本能做到的事情,只需要对那三十六式极为熟悉就可以。
此时,越想着“飞白”这两个字,许广陵越感觉这两个字用在这里,简直就是神了!
而面前的这位陈老先生能想到把书法里的东西移用到拳法里来,也是神了!莫非,这位也是太极拳的老行家?同时,还是一位书法的大行家?
他猜得半点都没错!
下一刻,这位老先生便呵呵笑着道:“拙言啊,老夫研究这太极拳,也有几十年的时间了,自问还是有一些心得的,你以后打拳中但凡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你是老章的晚辈,便也是老夫的晚辈,不必和我客气。”
“另外啊,拙言,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有空闲,你最好学习一下书法,而且是站起来,站在桌子前写字的那种。熟悉一段时间后,你甚至可以一只脚站着写字,那样对你的太极拳,也是有帮助的,很大的帮助!”
“多谢陈老赐教!”许广陵诚恳地感谢了一声。
和章老先生交情莫逆的这位老先生果然也是性情敦厚中人,真是令人有点如沐春风的感觉啊,并且,在见识上,同样也当得起长者之称。许广陵心中这般想道。
他却不知道,如果章老先生看到“交情莫逆的老伙计”的这番举动,怕是把这个老伙计撕了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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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大师气象
章老先生犹自在老松树下打拳打得投入,还不知道他开门揖盗召过来的这个老伙计已经在悄悄地展开偷鸡行动,不,陈老头哪里是悄悄地,人家明目张胆着呢。
章老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一旦进入打拳状态,老先生整个心神那是完全投入,如果说因为牵挂着这边什么而三心二意,那也太看不起老先生了,也太轻视老先生几十年来培养出来的习惯与功力了。
而这边,经过一番简短的对话,陈老头狠狠地刷了一番好感度后,便不再多言。
陈老头过来这边之前,本来是打算到这边逛一圈就走的,见识见识某小后生只是顺带的,真正地和老伙计团聚一番才是正事,当然,也可以说是两者各占一半吧,如果没有章老先生电话里说的那事,陈老头也未必会动了过来之心。
只是这番过来,见了人之后,陈老头的主意,那是大变啦!
这位老先生已经决定,暂时来说,要待在这边不走了,要和章老头“好好地”、“好生地”团聚一番,团聚个三月五月,又或者三年五年的,呵呵,时间长短视需要而定。
几十年的老兄弟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见一次不容易啊!
既然见着了,不好好地团聚一番怎么能行呢?
你说是吧?
所以这会儿陈老头根本不急,一点都不急!简单地对某小后生展示了一下自身的儒雅宏博形象之后,也就收着了。他虽然不是厨师,但和厨师接触过啊,火候什么的还是知道的。
再说了,拳法里面,书法里面,都讲究火候啊!
有些东西,需要天长日久慢慢来的,只能缓,不能急,一急就错!就像做米饭一样,再好的大米,往急里去的话,也会做出一锅夹生饭来啊。——那就不美了。
再说了,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了,这点耐性都没有?
那不是埋汰人么!
所以此时,陈老先生,那是淡定淡定,相当地淡定,内心淡定,外表更是淡定,不但淡定,更是一副极有风仪风采风度的样子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不远处章老先生的打拳。
许广陵当然也不会没话找话,所以两人一时间都是把注意力投注到了章老先生那边。
这一沉默,就是半小时左右。
直待章老先生把一路拳法打完,然后走了过来。
而走过来的章老先生看到两人沉默地站在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交流的样子,心下颇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微笑道:“老伙计,怎么样?”
“老样子。”陈老头颇为冷傲地道。
“老样子是啥样?”章老先生又不满意了。
“擀面杖吹火。”陈老头淡淡说道。
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这个歇后语许广陵是知道的。原始的、老式的擀面杖就是一根实心的木棒,用它来吹火,那当然是不用指望。但如果是现在超市里卖的擀面杖嘛,用它来吹火,哈哈,那会是相当好用!
不过,陈老先生的评价标准,那是真高啊。
如果章老刚才打的那个拳是一窍不通,那之前他打的拳,又通没通窍、通了几窍呢?一时间,说实在的,许广陵还真是颇想从陈老先生这里得到答案。
毕竟,从刚才的交流来看,这位老先生着实是一把子好手!
“老家伙你不要太过分了!”不顾是在小辈面前,章老直接开撕,“你摸着你的心口,说一句良心话,老夫刚才打的,真的是连一窍都没通?”
“是!”陈老头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章老先生郁闷,但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你不服气?那好,老夫也上场打一遭。”陈老头微微昂着头,这般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朝许广陵略微点点头道:“小许,你也不妨观摩一下。”
许广陵点头。
此时他并没留意陈老先生之前还叫他拙言的,这时却换成了小许。
再说就算他留意到了也不会诧异,两人毕竟不算怎么相识么,这才是初次见面,老人家看章老的面子叫他一声拙言,那是抬举,而若是叫一声小许,那也还同样是亲近!
不亲近么,那就是小朋友、小伙子,又或者直接无视的,而这后者,才最为正常!
你谁呀,非亲非故地,平白无故地一个老人家凭啥对你表示亲近?
在两人的注视下,陈老头同样地缓步朝着不远处的那棵大松树下走去,而待其来到大松树下的时候,并没有花几秒又或几十秒的时间凝神静气,同样也没有挥拳踢脚地活动一下身体之类,而是直接地,就摆开了架式。
并且,几乎是从第一式开始,老人家就动如奔雷!
那动作,那态势,可着实是把许广陵给吓了一跳,而且是一大跳。吓,老人家,你居然还可以这么玩的?
真的,许广陵这一刻真的是大开了一番眼界。
他是第一次见到有老人家可以把拳法而且是太极拳打得这般迅速,这般威猛。他的太极拳,也快,也威猛,但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的架式拿出来和陈老先生现在的这架式一比,那就是土疙瘩碰上了金疙瘩。
虽然颜色相似,形状也相似,但两者,那可真的不是一回事啊!
许广陵看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他都恨不得这时手里有一台摄影机,可以把陈老先生的动作给摄下来的。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么,他能做的,也就是牢牢地盯着陈老先生的动作,并试图通过那动作,极力地把握其中的一点点神韵。
对的,就是神韵。
陈老先生的这动作,缓处若行云流水,疾处若霹雳奔雷,轻处若流风回雪,重处若海啸山崩,真是缓疾轻重、纵横捭阖,在整体迅疾的前提下,竟是打出了一种三月花开的味道。
一边看着,许广陵一边在脑海里不自觉地对比着三个人的拳法。
他的,章老的,还有陈老先生的。
他的拳法,猛是猛了,快也是快了,但怎么着都像是一个大老粗,一点讲究都没有!
章老的拳法,稳重、流畅、疏密合度、转折有序,让人一看便知是很有工夫的那种,显然是拳法的主人浸淫其中,时间非短。
而陈老先生现在打的这个拳法呢?
不需要任何思考,也不需要任何理论的支撑,仅仅依靠本能,许广陵就出了结论——
这是大师手笔!
非大师,不能展此身手,非大师,不能示此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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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难得之机会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是华夏古代的一句话。
许广陵当年初学作词作曲的时候,她妈妈的做法就是扔一大堆的流行歌曲给他,让他听。听了多长时间呢?大概有两到三年左右!一开始许广陵其实不知道什么词曲,更不知道什么作词作曲,他就是听歌,然后根据他妈妈说的,把他喜欢听的歌给挑出来。
第一遍听的时候,许广陵挑出来的,其实都是旋律比较棒的歌,简单地说就是“动听、好听”,听到第一遍,就能抓住耳朵。
然后他妈妈就不让他听歌了,说老听歌的话对耳朵不好,让他跟爸爸学写文什么的。
其后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许广陵几乎是没好好地、认真地、从头到尾地听完一首歌。这般休歇过后,他妈妈又把一堆流行歌曲扔给他,让他挑出喜欢的。
这次再挑的时候,许广陵的喜欢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旋律动听悠扬的歌,还是能第一时间抓住他的耳朵,让他把这些歌从那一大堆的“歌海”里捞出来。
但进一步选择的时候,许广陵就发生了一些犹豫。如果是两三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歌放入喜欢的那一类,但现在,许广陵发现,这些歌虽然旋律都很好听,但那些男女声音唱的,有好些实在是让他不怎么欣赏。
比如说明明应该是沉重又或者悲伤一点的歌,但被唱得却显得有点轻快,又或者反过来,明明是很俏皮的歌,却被唱得很呆板。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风格不搭。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好些方面。
总之,许广陵发现,单纯的“好听”的歌,已经不能让他很喜欢了。第一遍,他能把它们挑出来,但是第二遍,他又会犹豫着把它们放回去。
这是许广陵的第二次“学习”。
然后后面还有一次,是第三次。
三次过后,他妈妈才开始告诉他,一般人听流行歌曲,也要经历三个这样的过程:第一个过程,挑曲,第二个过程,挑唱,第三个过程,挑词。曲、唱、词,这也是流行歌曲的三大元素,又或者说三大要素。
曲不好听,注定受众不广。因为大多数人听到它的第一时间,发现它不抓耳朵,就把它排除了。歌手唱得再好,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再好,也没有大用。
唱,是紧排在其后的。
一首歌,听第一遍,人的感觉是好不好听,但是听三遍、五遍、十遍之后,最开始的单纯的旋律上的“动听”,已经不能再满足耳朵了。或者换个说法,耳朵可以满足,但是人不是只有耳朵。
听一首歌的时候,动用的也不仅仅只是耳朵。只有耳朵满足,是不够的。
她妈妈当时是这么教许广陵的。
儿子,你学校有没有漂亮的女孩子。
许广陵说有。
他妈妈问是谁谁谁。
许广陵老实地回答了,一答就是好几个。
他妈妈听后,当时随便从里面举出一个人来,说儿子啊,我们假设这个女孩子,头发染五颜六色地,耳朵上还戴着个大耳环,嘴唇涂通红通红的,手指甲长长的,里面还有黑灰,然后穿的鞋子和袜子很多天不换,脏脏的,臭臭的,那她还漂亮吗?
许广陵想了想,然后就感觉全身都发麻。——那太可怕了!
然后他就连忙摇头说,不漂亮。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很生动的教学,至少对于许广陵来说,印象真是太深刻了!深刻到以后每看到一个女孩子,他第一眼看的居然不是人家漂不漂亮,而是头发怎样,耳朵怎样,嘴唇怎样,手怎样,还有鞋子怎么样。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次教学之后,许广陵明白了对于一首歌来说,“曲”和“唱”的分别的重要性。曲好,而唱不好,就如同是一个长得漂亮,但打扮得很糟糕的女孩子。
而“词”的重要性,是在后来,相当一段时间的后来,许广陵才慢慢慢慢地认识到的。
此时,对于一首流行歌曲的认识,被许广陵移用到了拳法上面。一首流行歌曲,有“曲”、“唱”、“词”三大要素,那么一套太极拳,又有几大要素呢?
或者说,他打的太极拳,和章老、陈老两人的区别在哪里呢,陈老现在的打拳,又具体是因为什么,而被他本能地认为是大师手笔呢?
不得不说,许广陵是相当幸运的。
对于作词作曲的学习,给他带来的收获绝不仅限于歌曲创作方面,就如此时,对流行歌曲认识上的分析法便被他移嫁到了太极拳分析上,而与此同时,章老、陈老两人的存在,又给他提供了两个极好的范本。
加上他自己,就是三个范本!三个同中有异,但是整体水平相差却是极大的范本!
也因此,让许广陵几乎没有遇到太多太大的困难,就一点点抽丝剥茧地,找到了自己和章老、和陈老之间的差距所在。——而当他得出结果的时候,也正是陈老一套拳法打完的时候。
陈老打的不止三十六式,三十六式之后,更是穿插了好几招散手。
许广陵莫名觉得,这几招散手,是陈老先生特意演示给他看的。真要说理由的话,其实也能找出,那就是以陈老先生刚才打拳时所表现出来的水平看,他是没有必要在三十六式之后再搭上这些散手的。
那除了演示给他看,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不过,感觉是这样感觉,但许广陵也并不敢真的就这样认为。——他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但不管怎么说,必须要说的是,这个时候,许广陵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的。
就如刚才打拳之前没有丝毫准备一样,现在,打完之后,陈老先生同样是没有任何平缓气血什么的,架子才刚一收,他就直接迈步朝小道这边走来。
许广陵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老人家。
步履安和,气息平稳,在陈老先生身上,竟是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刚刚运动而且是剧烈运动后的现象!要知道,哪怕是一个经常活动的大小伙子,如老先生刚才那般拳行如风步挪如电地活动了一番,也必定是气血沸腾然后气喘吁吁不可!
这凭这一点,就表明了,这位老人家绝不一般,相当地不一般!
人家不仅是理论上有一套,实际上,更是硬当当的,比章老都还要硬出好几条街去。至于他许广陵么,暂时实在是和人家没得比。
哪一方面都没得比!
不过许广陵没有沮丧,有的只是兴奋。——再没有什么,比知道正确答案,更能让暂时没有考好的好学生兴奋的了。
知道了答案,就知道了解题思路。
而知道了解题思路,以后这方面的问题,就再难不倒他了!
换言之,许广陵感觉自己在太极拳方面,已经不需要老师了。除非将来有一天,他发现有比陈老先生还厉害的人物!不然的话,就靠陈老先生今天演示的东西,他就可以一直学习下去了,学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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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臭棋篓子
“老伙计,我打得怎么样?”来到近前,陈老头呵呵笑着对章老先生说道。
之所以是说道而不是问道,是因为虽然是问的语气,但问的人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得到答案的意思,又或者说,答案压根就是不言而自明的!
章老先生默然无语,不予置评,直接扭头转身就走,然后嘴里吐出一句话道:“走,吃早餐去!”
还是往常的那个摊子。
只是今天吃饭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章老是老规矩,一碗豆腐脑一个素包子,许广陵是新样子,一碗豆腐脑两个素包子,初次同桌的陈老先生同样要了一碗豆腐脑,然后也是和章老同样的一个素包子。
两个老人吃饭是一样的慢条斯理,而且用餐习惯居然是惊人的相似,那就是全都食不言的!
一直到饭后,在小道上散步时,陈老先生才开口说话,并且和章老先生前几天说的惊人的相似!这话是对许广陵说的:“小许啊,你这么大个的一个大小伙子,早上还打拳来着,就吃那点东西?能够吗?”
“拙言自己都会做饭的,吃多吃少,还用你来瞎操心?”章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哦,小许,你还会做饭?不知道我老头子有没有那个福气,尝尝你做的饭菜啊?”听了章老的话后,陈老先生却是呵呵笑着这般地对许广陵说道。
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一番交流,这话会很有点突兀。
但许广陵从这位初次见面的老人那里,先是得到了直接的指点,后是得到了演示也可以说是间接的指点,对这位老人的观感是相当的不一般,论好感度的话,也仅仅只是在章老之下了,所以听了这话便道:“章老昨天才送了我一些菜单,我还没来得及看。待晚辈研究几天,再请您二老去评价一下晚辈的手艺?”
“得了,你当拙言也是像你一样的糟老头子,一天到晚都没事的?”章老颇为不满地对陈老头说道,又转头对许广陵道:“拙言啊,我们两个老头子没事干,等会就在公园里下下象棋的,你要有事就先走吧,不必陪我们两个老头子瞎逛了。”
如果不提象棋,许广陵估计还真是转身就走,他要回去睡觉的!
但经过两天的适应,现在身上困意还有,不过并不是很浓,再加之许广陵有意改变一下,想尝试一下晚些时间睡会如何,同时,也有象棋这个新玩意的吸引,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所以,听了章老的话之后,许广陵便道:“晚辈下午有事,上午却是闲着。如果两位前辈不嫌晚辈碍事碍眼的话,晚辈正好顺便旁观一下两位前辈的高超棋艺。”
“两个臭棋篓子,哪来的什么高超棋艺。”章老此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呵呵笑着,“拙言你对象棋也感兴趣的?水平怎样?”
“晚辈接触象棋时间不长,也就是业余水准。”许广陵道。
两个老人都微微点头。
接下来便没什么话了,两老一少,三人在公园的小道上足足散步了快二十分钟,才由章老找了个地方。
一个小木亭,建在一个……嗯,小山上?超微型小山,但又比假山要大多了。
亭里无人,却是有桌有椅,都是木制的。当下两位老人一人坐着一边,许广陵则在边侧略微远了那么一点点,坐以旁观。
章老把早上带过来的小包袱解开,里面赫然便是一副象棋,似木似石,看上去很精致,也可能有点贵重。不过许广陵以前也没接触过这玩意儿,他只知道现在有些工艺品都是做得很精致的,而价格么,就不好说了。
有些很精致,你感觉可能很贵的,其实百十块钱甚至几十块钱就能买到了!
也有些,那是真的很贵!
但此时这东西的价格什么的,自然不是许广陵的关注重点。他会想到价格,仅仅只是本能使然。然后这个念头,不过只是一闪,就被抛在脑后了。
两老熟练地各摆各的棋子,然后就开始对弈。
红黑双方,章老执黑先行。
两位老人下起棋来颇为安静,也很和缓,这里的和缓是指动作,而不是指局面。一时间,小亭里只有清脆的落子声。
许广陵是个不错的看客。
观棋不语真君子么,以前虽然没下过棋,但这句话许广陵却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瞎嚷嚷。——而就算不知道这句话,以他的性格同样也不会瞎咋呼。
再说了,他的那种业余水平,有资格在两位老先生面前瞎扯?
不过,看着看着,许广陵就发现,单从棋力水平来说,他还真的有资格。
刚才章老很可能不是谦虚!
也就是说,两位老人估计还真的是臭棋篓子!
一盘即将过半,两位老先生的棋力许广陵大概也判断了出来,章老大概是业余五级的样子,陈老先生略高一些,但应该也是业五,或者业六低段。
如果和他对弈的话,他应该可以轻易斩杀两位老先生的。
得出这样的结论,许广陵还颇为诧异了一下,因为两位老先生,不论是章老也罢,还是这个今早才见的陈老先生也罢,给许广陵的印象都是高人做派的,料想这象棋,应该也不会差了?
但事实就是还真的差了。
不过再一想许广陵便又了然。谁规定一个高人就需要什么都精通的了,那不科学嘛!或者正因为有所精通,才有所不精通。——时间和心力都用在那些精通的东西上面了啊!
于是,许广陵继续静静旁观。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后,此局终了,章老仗先行之势,勉力不败。陈老先生虽然棋力略高一筹,但因为后手关系,还是没能做到化优势为胜势,被对子对和了这一局。
“小许,怎么样?”一边重摆棋子,陈老先生一边笑着转头问许广陵道。
许广陵微笑:“刚才章老说您二老是臭棋篓子,我还以为章老是谦虚呢,未想两位高人居然也有不擅长的地方,呵呵,这真是干将剪须,不如剃刀,龙驹拉磨,不如瘦驴啊。”
鉴于两位老人的可亲可敬,许广陵这般地如实说道,话语中也略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但他的这话,却捅了个娄子!
大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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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高那么两层
许广陵和章老认识虽然说才仅仅只是几天时间,但这位老人的见识以及长者风度是颇为让他心折的,而陈老先生也是如此,虽然从见面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个小时,连半天都没有,但这位老人只用了一席谈话以及一番拳法展示,照样直接折服了他。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刚才的对话以及看到的那拳法展示,对于许广陵来说,收获肯定没有读十年书大,甚至一年书都比不了,但如果问许广陵服不服对方,许广陵肯定会回答,服,很服!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都给了他“这才是长者”的印象。
什么印象?手有绝活,见识精湛,学问广博,气度非凡。——就这几个,简单,也不简单。
也正因为对两位老人有着这么的一番认识和印象,许广陵此时才能放心地打趣对方的蹩脚之处,而不用担心自己刻薄又或对方恼羞成怒。
通常来说,有大成就的人,因为有自身的成就打底,也就有了充足的底气,来直面自己的那些不足,可以视不足为笑谈的,正所谓“无伤大雅”是也。何况,象棋么,本来就只是一种娱乐的小玩意儿,纵然玩这个的水平不高,又哪里能谈得上不足?
在许广陵此时对于象棋棋手的认识中,凡“业余”本来就是菜鸟之列,更何况两老的水平,大概来说,一个业五,一个业五业六之间,哪怕是在业余中也只处于中游,这水平,当然称不上高。
又或者换个说法,用一个“菜”来评价,是不为过的。
刚才陈老先生问及的时候,他莫非要说“不错,两位前辈的水平不错”?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的掩饰不是奉承,更类似于糊弄以及侮辱。这样的话是许广陵绝对说不出来的。当然,前面说了,这也和两位老人给他的印象有关。如果只是普通的老人,而又和他关系比较亲近,此时再面临同样的情况,许广陵可能就是点头微笑,赞声不错了。
为什么,两面三刀?
不是。也还是那个词,“无伤大雅”,小小奉承一下,不损失什么,而又能让老人免生不快,何乐而不为呢?
但现在的情况是,两位老人也是两位高人根本用不着他奉承。
那许广陵当然也就实话实说。
但他的这实话,这反应,落到章老及陈老头两位老先生的眼里,就很不寻常了!看许广陵说这话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两位老人家心下都不禁有点嘀咕起来,莫非真的是人老了,象棋水平也下降了,而且下降得很多了?
不然以自己两人的水平,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是“臭棋篓子”啊。
怎么可能嘛!
但同样地,许广陵对两位老人印象很好,两位老人对许广陵的印象也不差到哪里去,并没有认为许广陵是口出狂言。
不是对方口出狂言,也不大像是自己这方水平真的很臭,那么就是……
小许的象棋水平,很强?不是一般的强?
“拙言啊,我们两个老家伙刚才的对局你也看了,你的水平怎么样,要比我们高多少?说实话!不许再拿那什么‘身健如松’之类的话来蒙骗我老头子!”章老转过头来,半认真半笑骂着对许广陵说道。
“晚辈的水平也不怎么样,真要说的话,也就是比两位前辈略高上那么两层?”许广陵道。
说实话,具体高多少许广陵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位老人的棋力在他眼中,不足之处还很多,真要对弈起来,他有十足的把握,让两位老人一局都赢不了,不论执行执后!
这显然不是高一层两层甚至三层那么简单,但说得太夸张了也不太好,所以许广陵还是谦虚了一下的。
但是,他这“谦虚”对两位老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嚯!
听了许广陵这话,两位老人家,不论是章老还是陈老,简直都是要爆炸,不是生气,而是震惊。——哦滴个乖乖,不是一层,而是两层!更何况看小许说着这话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或许真实的情况,是连“两层”都不止?
那小许的棋力到底有多高?
难道是要突破天际不成!
这一下子,两位老人家的兴致全都被提起来了,不是怀疑,而是兴奋,对视一眼之后,由陈老先生开口道:“来来来,小许,不要吹牛,陪我老头子过一局,咱们棋盘上见身手!”
许广陵笑道:“下可以,但是晚辈是留手呢,还是不留手呢?”
“当然不留手,你要是留手的话,就太看不起我们两个糟老头了!来来来,小许,不要啰嗦,赶紧地,过来!老章,让位!”陈老头用棋子敲着棋盘,连声催促道。
“好!”见此情形,许广陵也就干脆地应了一声。
当下和章老换了位置,许广陵坐于陈老先生的对面,而章老进入围观模式,很快地,棋局摆开。
没有任何思量地,许广陵让陈老先生执黑先走。
刚才和章老的那一盘对局,陈老先生的第一步是直接架了个中炮,但这时,略微考虑了一下之后,老人家竟是飞了个中象。见此情形,许广陵便是微微一笑,老人家敢情这是要仗着先手优势,走防守路线呢。
老人家,你这策略,要是遇上业七或者强业六,或许还可以迫和,但对上我,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点啊。
不,差不止一点点。
许广陵不动声色,淡定落子,走的是,中炮!
棋局进行到第二十八回合,双方似乎旗鼓相当,第三十回合,许广陵再次使出故伎,车压象眼,第三十一回合,马踩中象,接下来,许广陵先丢车,后丢马。
压象眼的那个车,丢了。
踩中象的那个马,丢了。
但再下一回合,许广陵移步换形,中炮一个翻身,变成了边炮,然后边炮下底,变成了底炮,直取中宫,把陈老先生给将死了,眼见着是救无可救,鞭长莫及,马炮双车,在此时竟是连一点回援的机会都没有。
换言之,许广陵是以弃一车一马的手段,取得了这一局的胜利。
看着已经胜负抵定的棋局,两位老人家皆是默然无语,好一会儿,陈老才道:“小许,你这棋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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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巅峰级
业一是路人水准,业二是村级水准,业三是乡级水准,业四是县级水准,业五是市级水准,业六是省级水准,业七是国家级水准,业八是国手级水准,业九是巅峰级又或者说世界级水准。
这样的一套标准,对于下象棋的人来说,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对于业五以上的人来说,大抵都还是知道的。
陈老头的棋力是多高?
业六。
只强不弱!
但事实上也没有强到业七的地步,比之业七还是要差点的,但也就是差一点点!而对于这个情况,陈老头自家是很清楚的。他就算不清楚自己的,这不,还有章老头呢。
而章老头的棋力是业五,他稳压章老头一头。
想到这里,陈老头再次看了下章老头,章老先生也恰在这时看了过来,两位老先生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震惊。——能像刚才那样,稳压强业六近业七的象棋水平,究竟有多高?
反正业七是打不住,绝对打不住!
陈老头很清楚,换国内任何一个业七过来,甭管你是棋院的还是国家队的,只要棋力还在业七范围内,想要压他容易,但想要胜他,而且是后手胜他,那根本就是麻绳穿豆腐——提都不要提!
如果是业八呢,业八怎么样?
也悬!
只能说,业八执后手胜他,机会当在一半一半之间。如果说是十拿九稳,那陈老头是绝对不信的。
但看刚才小许的那劲儿?
似乎拿他,还真的就是十拿九稳,而且是在后手情况下!要知道,刚才那一盘,仅仅只是三十来个回合,就把他给拿下了啊!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说出去,陈老头都会当是个大笑话。
开玩笑,当他强业六的水准是大白菜?
年轻时候如果有意这个路子,他都可以直接去混国家队的好不好!
小许的水平,小许的水平……
业七肯定不是,业八多半也不止,然而又在业六之上,那有且只有一个结果了。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那就是小许的棋力,当是在业九!换句话来说,就是现在坐在他们两个老头子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象棋水平上,是巅峰级水准,也是世界级水准。
是象棋大师,是象棋特级大师,是象棋国家级特级大师,也是象棋世界级特级大师!
看着正坐在对面手拈棋子淡淡微笑着一脸谦逊样的年轻人,陈老头感觉他还是难以置信。不是对方年岁太年轻,事实上在棋类这种竞技上,年轻的高手国手多得是,不论象棋还是围棋都是如此,十几岁就大师了一点都不稀罕。
问题是……
哎,问题是什么还真不好说。
但小许,小许怎么就是个这么一号人物了呢?作为老人,虽然一向不关注新闻什么的,但对国内棋坛他并不是很陌生。事实上,对他这样的老人来说,作为一个象棋爱好者,时不时地打打棋谱以及关注关注国内棋坛动向什么的,还是很经常的事情。
当前国内的那些大师特级大师,他还是能数出十来号来的。
但没有小许这号人啊。
小许的棋力,能在国内排前几不好说,但前十那绝对是稳稳当当的!换句话说,他没有道理没听说过。
又或者,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刚才小许只是用了一两手“绝招”,他的象棋实际水准,其实没有他和章老头两人现在想的那么高?但才转过这个念头,陈老头就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他还没有那么老眼昏花好不好!
不论是小许之前就说他的棋力比他们两个老头子要“高上那么两层”,还是刚才简直是轻而易举地把他拿下,又或者现在得胜后那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说刚才那一局是“凑巧”,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那答案应该就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小许的象棋水平,就是业九!
“小许,你是职业棋手?”确定了这个答案之后,陈老头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始这般问了出来。但其实陈老头知道,小许不是!如果是的话,他不可能没听说过。而且小许的水平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职业棋手”所能相比的。
但老头也只能这么问。
不然咋问?
“不是,晚辈也就是没事瞎玩玩,这水平,去职业里应该不够看吧。”许广陵道。
没事瞎玩玩。
去职业里不够看?
听了许广陵这话,两位老先生又是互望了一眼。
没事瞎玩玩,结果就是玩到业九,这天赋,就问普天之下,还能有谁!然后,去职业里不够看?小许对自己的要求,看来真的很高啊,估计他“够看”的标准,就是直接拿第一?
而想到天赋,两位老人家的眼神又瞬间转为释然。——小许就是这么个天赋啊,他在拳法上的表现,不就是这样的么?
想到这一点,两位老人家的释然,又顿时转化为了火热!
尤其是章老先生,那简直是毫不掩饰的。
而陈老头么,如果说之前的决定是打定了九分的主意,还有一分是出于毕竟才见到这个年轻人,其人具体怎样还不好说,虽然有老伙计的看好,小许品性上应该没有问题,但品性归品性,能否合他脾气,却是两说的事情。
但这时,九分的主意,直接就变成十二分啦!
这样的弟子如果不收,如果放过了,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不合脾气?没事,就算真的不合脾气,只要品性过得去,他老头子也绝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睁的,当没有这回事!还不行的话,他老头子改还不成么?他老头子改!
看来,他是得和老伙计好好谈谈了。
再怎么胡弄,也胡弄不下去的啊,对这个年轻人,之前还不怎么好说,但现在么,老章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打死他都不可能!
陈老头想着这一茬,又看了眼章老先生。
然后两位老人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火花。——这次不是对于许广陵象棋水平的讶异以及难以置信啦!
而就在这时,许广陵却是道:“章老,陈老,晚辈今天就不再打扰两位前辈的雅兴了,早上看两位前辈打拳,晚辈又有了一点心得,这就想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怕隔时间太长,会忘了。”
这其实是谎话,或者说半真半假。
有心得是真的,回去整理一下是假的,怕隔时间太长忘了也是假的,前面的假是托词,后面的假是谦虚。
那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许广陵又困了!
之前只有不多的困意,这时又开始猛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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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缺少一个提纲挈领
告别两老之后,许广陵依然还是一路小跑,跑回租住的地方,上得楼来,这回却是连冲个澡的想法都没有了,如同第一天般的那样,直接扑到床上,然后下一刻,几乎没出五秒,便又立即酣睡了过去。
真正的神速,真正的秒睡!
实在是太困太困了,许广陵没想到,仅仅只是拖延了一会,本来已经不太怎么强烈的困意,居然会出现了“反弹”一样地,倒袭过来。
这也直接让许广陵在回来时的路上决定了,以后每天早上打完太极之后,不管困不困,不管困意有几分,还是都直接回来睡觉吧!——身体出现这么强烈的困倦感,肯定是有一种同样强烈的本能需要。
那他还是顺从的好。
再说了,也就是作息颠倒嘛,他又不是没颠倒过,过去的那几年,昼夜不分简直是家常便饭。但那时整天是昏昏昧昧的,而现在虽然是昼睡夜起,但身心状态,那是明显的好、很好、非常好!
头晕没有了,头痛没有了,头重脚轻没有了,顽固性失眠没有了,整日精神不振全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的那种状态没有了……
简直所有的负面状态全都消失。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是虽然醒来后第一时间发现又已是傍晚,而且明显比昨天还晚不少,但许广陵一时间还是觉得全身全心,满满都是满意和满足。但很快地,灵敏的嗅觉又不合时宜地提醒他,身上在发臭!
好吧,说发臭那是太夸张了,但许广陵还是冲下床,开始洗澡去。
如果不把这个澡洗了,接下来,估计是啥事都不用想干的。
洗澡后啥事呢?做饭,然后吃饭。
许广陵今天是做的米饭,当然是电饭煲蒸的,然后煮了超市买的那个野生蘑菇汤,考虑到这两天早上的运动,身体似乎消耗有点大,许广陵顺便又煮了两个鸡蛋。
米是买的那个香米,说是香米,但今天开袋看了看成色,又看了看淘洗过后的成色,许广陵知道他又上当了,这米的品质一点儿也不好!
是,在米的鉴别上他现在确实比不上土豆、豆腐、蘑菇这几样东西,但许广陵现在莫名地觉得,哪怕是梦里没有经历过怎么鉴别米,但他对这种东西同样有了一些基本的分辨力,不再是和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
鸡蛋同样是超市买的,十二个一起装盒子里的,没得选,如果有时间去菜市场,许广陵同样不会选择在超市里买这玩意儿。
有没有坏的不知道,但不新鲜是肯定的!
蘑菇么,那天买的时候就是知道的,品质中等偏下,但对于这个东西,许广陵没有苛求。——在大都市中,坐享山野之物,还是不要要求太高了,那是自找不痛快嘛。
约摸半小时之后,开吃。
米饭果然如他所料,能吃,但也只是“能吃”,既不香也不糯,倒是刚才煮的过程中有点香,这真的很坑,比一点香都没有还坑。一点香没有,可以说这香米是假的,但只在煮的过程中香,煮好后吃起来一点都不香,或者说没有香甜的那种感觉,这是搞啥嘛?
你说它不是香米?人家是!
你说它……
鸡蛋倒还行,确实没坏,煮好后,也无所谓新鲜不新鲜,反正还没变味就是。
倒是品质被鉴定为中下的蘑菇所做出的汤,给了许广陵一份不小的惊喜,既鲜又爽口,相当开胃。但这可能也和他的手艺有关。蘑菇汤,是这三样里他唯一能“一展所长”的了。
煮米饭是自动的,米无从选择,煮的过程他也同样无从发挥。
煮鸡蛋也还是一样。
唯有煮蘑菇汤,蘑菇是他认可的,虽然评价不高,汤是他亲手做的,而前有“九品白玉羹”,后有“十菌清汤”,许广陵煮起蘑菇汤来,那简直就是下笔如有神,好吧,下蘑菇如有神?
从整体把握来说,当是任何一个环节都恰到好处,完美表现!
但正因为如此,许广陵现在对梦中的那个“十菌清汤米线”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仅仅是一样列不入“十菌”中的寻常野生菌,而且是品质中下的,而且还是单味菌,煮出的汤就这般美味,那么,那个讲究繁复让人头炸的十菌清汤,又会是鲜美到何种地步?
会不会尝上一口,味蕾直接爆炸啊?
或许因为梦中第一个梦到的就是“九品白玉羹”,而那个东西主要的讲究就是“鲜”,再接着随后的这个“十菌清汤”更是绝绝对对的讲究一个“鲜”,许广陵发现,他现在对这个“鲜”字,同样也是充满了好奇,以及,还有那么一些探索之心!
二十分钟呼吸法之后,许广陵床下活动。
在房间中随意舒展一下手脚,许广陵一时兴起,试图根据早上太极拳正招后的散手启发,随便截取一些招式,再作些小变化,以用作平常时候的身体活动,但尝试了一番之后,他就发现,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根本就没有一点头绪嘛!
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感觉就是不对!
简单来说,许广陵发现他现在缺少的是一个指导思想。那就是像这种三五分钟又或一十二十分钟之内的小活动,应该是以什么来作为活动宗旨?
肢体拉伸?
关节活动?
气血沸腾?
经过了前天章老那番“运动=健康,≠长寿”的教导,以及对于太极拳宗旨的教导之后,许广陵对这个东西有了一点审慎之心,不太乐意自己随意尝试。
主要是没有必要。
以至于昨天还打算上网查查五禽戏八段锦什么的,许广陵今天又决定还是暂且放放,待明天请教过了章老及陈老两位老先生后再说。
章老就不说了。
陈老先生的太极拳更精湛,而且也不仅仅是“精湛”这个词就能充分说明的,他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应该也很懂。
身边有这么两位老人可以请教,如果他放过了,那就太浪费了。而如果不请教反自己一个人摸索着,那就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了。——是蠢的问题。
不自见,故明﹔
不自是,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话,前些天章老都用道德经里的话来给他取字了,如果他还自见自是自伐自矜,那也太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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