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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全文阅读

作者:丁墨     如果蜗牛有爱情txt下载     如果蜗牛有爱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她很难受

    当季白说出两点推论时,许诩心头一凛,许多细节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模糊,但是又呼之欲出。

    季白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响起:“死者腹部伤口凌乱、模糊,有多道划痕,应该是多次尝试,才成功将刀插入;其他四处刀口干净利落,手法完全不同,应该是两个人所为。”他不急不缓的解释。

    “这一点我也同意。”老吴点头。

    另一名刑警问:“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插第一刀时比较紧张生疏,后面就熟练了?”

    老吴回答了:“两种伤口下刀位置、方向都有差异,应该不是一个人。”

    许诩在刀伤研究方面没经验,但听到这里,也跟自己的专业联系起来:“从生疏到熟练,应该有个过程,不可能第一刀还很犹豫生疏,第二刀马上变得这么坚定干脆。这也反映出行凶时两种不同的心态——一个也许犹豫害怕,一个意志坚定。同一个人,短时间内心态转变不会那么大。”

    “地下情呢?”另一名刑警问。

    许诩看向季白,他的目光沉静中透着锐利。因为没有笑意,俊脸就透出一种冷毅的硬朗。

    “衣柜不合理。一个柜子衣服比较多,另外两个都只装了一半。但衣服并不是按照季节,或者种类分别放在三个柜子的;鞋柜也是一样。从整间公寓看,叶梓夕生活习惯非常整齐有序。最有可能的,是另一个人的衣物拿走了,然后将她的衣物移过来,作为掩饰;此外,这幢公寓虽然没有男人居住过的直接证据,但是整个装饰风格,黑色厚重的皮质沙发、大幅字画,不太像一个女人独居的住所。对吗,许诩?”

    许诩听他忽然点名,点头:“如果是叶梓夕一个人,更可能选择现代简约风格,也许会更精致时尚。”

    老吴也补充:“一个单身未婚女人,深夜一个人住到山中别墅,幽会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以叶梓夕的名望,正常情侣关系,应该早就被外界知道;而且以她的财力,要住郊区别墅,为什么不选择开发得更好的其他地方,而要选择人迹罕至的林安山?”

    “鉴于初步分析结果,我们可以把这名情夫,作为首要嫌疑对象。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季白淡淡的下了初步结论。

    ***

    回到警局,已经是中午。大伙儿在会议室匆匆扒了饭,季白问:“叶梓骁呢?”

    赵寒指了指对面的聆讯室。

    许诩也抬头望去,只见小小一方房间里,叶梓骁坐着一动不动,头发凌乱,面无表情。手边放着一盒饭还有茶,完全没有动过。

    “叶家四少还是挺善良的。”有人说,“睡着了没看到短信,人之常情,不能怪他。”

    另一人说:“是。他赶到应该也来不及——叶梓夕是垂死时发的短信,五处刀片伤却是死后造成的,说明凶手要么去而复返,要么她是趁凶手不注意发的短信,当时凶手并没离开。叶梓骁从市区出发,赶到至少要半个小时,死者估计已经死了。现场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发现带走了。”

    姚檬上午没去案发现场,听到这里,叹气:“看到亲姐姐的尸体,一定很难受。”说完轻轻碰了碰许诩的胳膊。

    这个意思许诩明白——是示意她去安慰一下叶梓骁,因为上次姚檬见到他们认识。

    但许诩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叶梓骁。她觉得这个时候,言语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就不善言辞。

    这时季白站起来:“我去跟他聊聊。”

    许诩立刻也站了起来,跟上去。

    ***

    在警局呆了一上午,叶梓骁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叶梓夕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茫然间,脚步声响起,季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是许诩。

    虽然她对他的无情拒绝,已经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但是看到她也参与笔录,叶梓骁还是有些不自在。

    因为是正式笔录,季白照惯例询问他的姓名、年纪等基本信息。叶梓骁一一作答,这期间许诩始终垂着头做记录,偶尔抬头看他的目光,也是沉静的。这让叶梓骁放松下来,莫名又觉得难受。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季白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继续询问:“昨晚8点到凌晨5点,你在哪里?”

    “在酒吧呆到9点,就回了我在佳林苑的别墅。”

    “有没有时间证人?”季白淡淡的问。

    “……没有。我不可能杀我姐。你们没必要怀疑我。”

    季白和许诩都看着他,许诩开口:“你再仔细想想。”

    “我说了没有。”叶梓骁淡淡的答道,盯着桌面。

    这时季白忽然开口,是对许诩:“你先出去,换个书记员进来。”

    许诩一怔,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叶梓骁没看她,只单手撑着额头。过了一会儿,姚檬走进来。季白说:“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叶先生,谋杀是重罪,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快洗脱嫌疑。”

    ***

    许诩走出聆讯室,没有马上回自己座位,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叶梓骁在说谎,她知道。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

    沉默坐了片刻,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一幕幕画面,沉闷发堵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其实她跟叶梓夕算不上熟络。

    结识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是叶梓夕主动约她、给她打电话。她似乎对许诩很有好感,非常自然的表露出想要成为闺中密友的态度。

    这种亲近,让许诩有点意外,也有点不适。加之工作又忙,梓夕的十次邀约,许诩大概能去一两次。

    可叶梓夕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始终进退有度,亲切而体贴,慢慢的,许诩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某次许隽问她:你又跟叶梓夕去吃饭?怎么比我还亲?她答:我们是朋友了。

    有的时候,许诩也分析过跟叶梓夕的关系——她从小就是跟家里两个男人长大,并没有跟年长女性相处过,缺乏女性柔和的关爱。而叶梓夕这个心智成熟、性格温柔的朋友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情感空白的填补,往往意味着人会更幸福。

    但现在,叶梓夕死了。

    许诩从早上到现在,尽管一直在工作,但脑子里似乎总有一处懵懵的像一团麻,胸口也好像始终气息不顺。

    现在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种感觉,叫做难受。

    她一直被动接受叶梓夕的情谊,现在好难受。

    ……

    沉默僵坐间,手机忽然响了,陌生的号码。

    那头的声音恭敬而温和:“您好,是许诩小姐吗?打扰您了。我是渡轮旋转餐厅值班经理。今天中午您跟梓夕小姐订了位置。但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梓夕小姐……”

    许诩握着手机,低下头,看着暗青色地板上的影子。

    “对不起,我们来不了。”

    ***

    没有许诩在场,季白询问得更细致,包括昨天叶梓骁遇到叶梓夕时,对她说了什么话;晚上跟女性朋友呆到几点,在什么位置。

    对着季白,叶梓骁没有了那份尴尬,也没什么表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

    只是季白问道“为什么对叶梓夕说对不起时”,他沉默片刻,答:“许诩说上次梓夕受伤,我没有果断的救治。我是为这件事道歉。你们也可以去问许诩。”

    姚檬补充问:“昨天下午为什么一个人逛几个小时?都去了哪些地方?”

    叶梓骁看着她漂亮的脸,猛的想起许诩的话:你对女人的兴趣和关注,比正常人更强烈……

    有些心烦的偏过头去,再不直视姚檬一眼,硬邦邦的答道:“因为许诩跟我吵架了。这位警官,私人问题我不想再回答。”

    询问完叶梓骁,季白先回办公室,吩咐人查找叶梓骁的不在场证据。很快就有了结果——好几个人都能证明他跟一名女性朋友去开房,酒店值班经理和监控录像都能证明,他是凌晨5点离开的。

    季白吩咐人把叶梓骁放了,拿着烟盒到了走道里。刚点了根烟沉思,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传来。

    “许诩,你怎么了?”是姚檬。

    季白抬眸望去,两个女孩坐在拐角处的走道上,那里是档案室门口,没什么人。

    “没事。”许诩低着头。

    姚檬叹了口气。

    季白没再看她们,径自靠在走廊抽烟,想着案情。

    这时,只听姚檬柔声说:“许诩,你如果不开心要讲出来。我们是朋友。”许诩没做声。

    姚檬也沉默下来。昨天看到叶梓骁,她还蛮惊艳。看到他对许诩似乎颇有情意,她觉得难以想象,因为这两个人实在不搭。今天听说他是叶家四少,她更震惊。

    但姚檬并不喜欢叶梓骁这种男人。因为她内心有股傲气。这种二世祖,既让她感到高不可攀,又不大令她看得起。

    所以叶梓骁跟别的女人去开房,她觉得是意料之外,情喇中。

    但是对着许诩,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平心而论,她觉得许诩不该栽在叶梓骁这种男人手里。但是如果许诩真跟叶梓骁好了,她好像又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想了想,姚檬说:“是因为叶梓骁,对不对?这个男的许诩你慎重考虑,毕竟他的背景跟我们都不同。但如果真喜欢了,我也支持你。”

    这头的季白吸了口烟,偏头再次朝她们看去。

    谁知许诩头也不抬的打断她:“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在为叶梓骁难过?现在我不想说话,你能不能走开?”

    姚檬完全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许诩会突然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当即脸就有些红了,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季白,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季白看着姚檬泪光盈然的跑开,再看了看坐在原地、脸也有些发红的许诩……掐熄烟头,径直朝她走去。

不同的你

    脚步声靠近,然后是熟悉的黑色衣袂、清淡的烟草气味……看到他,许诩忽然就冷静下来。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情绪,像阳光下的雾,迅速消散。

    ——她刚刚对姚檬做了什么?竟然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她盯着季白的皮鞋:“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

    季白:“嗯。还有呢?”

    许诩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这细节当然没逃过季白的眼睛,他毫不留情的挑明:“叶梓夕的地下情,你在现场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诩心神微震,答:“我没发现。难道你以为我会故意隐瞒?”

    季白居高临下盯着她:“你的确没发现。因为潜意识里不相信她会有地下情,所以对那些明显细节视而不见?”

    许诩沉默片刻,答:“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其实当季白在现场说出“地下情”的结论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遗漏,但没有深想。现在季白点破,她才明白——是情绪影响了判断。

    说这话时,她还是低着头。从季白的角度望下去,女孩纤细的肩膀微缩着,头埋得很低。柔顺的短发贴着额头,隐约可见纤白的脸部轮廓、细细的脖子。不像女人,倒像单薄而固执的少年。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凶杀现场,死者还是朋友。她的表现,季白其实很满意。

    不过满意是一回事,教育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原本季白还想再训几句,看着她萎靡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继续的心情。

    他不说话,许诩以为完事了,正想起身离开,眼前一闪,季白蹲了下来。

    漆黑的眼睛与她平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许诩愣住了——看着高大的季白,这样安静的蹲在面前,感觉实在……莫名其妙。

    〈来她还不够努力。

    后期的重点侦破方向算是确定了:一是继续寻找那名神秘情夫;二是重点排查叶家人的不在场证明。季白刚要宣布散会,手机却响了。简短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是叶梓骁。他说他想起了一个人。”

    ***

    叶梓骁并不笨。这两天情绪慢慢恢复,他也回过神来:叶梓夕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别墅?而且季白询问他时,还问到叶梓夕的男女关系?

    难道叶梓夕真的还有个情人?

    然而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两年前,他跟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许诩说的原因,对方也是天之骄女,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当时颇有些沮丧,找叶梓夕喝酒。

    半醉半醒间,依稀记得叶梓夕一身长裙靠在栏杆上,看着满天的星光,眼里是自嘲的笑意。

    她当时说,梓骁,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你现在的难受不叫难受。真正的难受,是恨不得去死。

    ……

    叶梓骁很快赶到警局,季白、许诩一起跟他谈。重复叶梓夕的这句话时,他神差鬼使般看向许诩,许诩原本专注的盯着他,忽然与他视线撞到,好像有点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然而两人耳边响起季白低沉有力的声音:“叶先生,还有其他线索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梓骁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推测,应该是叶梓夕在北京读研究生时认识的男人。后来她回了霖市,之后一直没有男朋友。

    叶梓骁走后,季白回办公室,把赵寒叫进来:“我去一趟北京,给我定今天的机票。明天回来。”他已打定主意,动用些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不会漏掉。

    小赵点头:“助手带谁?”以前季白每次出差,都是带队里的年轻男刑警。

    季白看一眼外头的众人,许诩埋头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手里鼠标滑的飞快,正在一目十行看叶氏集团资料,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马达。

    ***

    下午到机场,季白在候机区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一手拎着个旅行包,另一只细细的胳膊,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包,还拿着手机在打:“不用你安排朋友来接。我到了……许隽,我很忙,再见。”

    挂了电话,她一路小跑到季白身边。这时广播响起可以登机,季白接过她手里两个包:“走吧。”

    许诩手里变得空空如也,而季白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三个包,很轻松的样子,站在人群中,高大又俊朗。

    在局里很严厉,出门在外有风度——这个师父还是很不错的。

孤胆英雄

    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飞机后打了个车,两人直赴南城某挂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哗又拥挤,绚丽的晚霞将高楼大厦映得金灿灿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层白楼,过道里铺着颜色很老的红地毯,墙上还是90年代风格的黄色墙裙,国营企业前台人员的接待态度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季白不太在意,许诩更是一点也不在意。开了两间房,拿着行李上楼,各自进房。

    季白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恤长裤,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来敲门。

    是许诩。抱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白生生的小脸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吗?”

    她也刚洗完澡,换了T恤休闲裤,湿漉漉的短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那双眼显得格外湿黑清澈。

    像小动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转身放她进屋。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仅有的两把红木椅子,一把放着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着。工作为重,许诩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床沿坐下,打开电脑跟他讨论。

    其实两人此刻身在北京,对于霖市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别的线索。聊了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新进展,索性停下。许诩也没想到要回房,抱着电脑继续看叶梓夕的财务资料。季白则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色,安静的喝茶。

    房间里静谧无声,橘黄的灯光透着老旧的温暖。季白微微侧转目光,就见许诩坐在洁白床单上,略显宽松的T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小更软,还隐隐有沐浴液的香味……整个房间似乎都多了某种柔软干净的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许诩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季白与她对视一眼,接起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过来之前就给他电话。他跟叶梓夕一样,也是H大毕业,人缘很广。有他帮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个机灵人,只说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问。然后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当然拒绝:“没时间,你们玩。”

    舒航哪里肯干:“出来吧,**一刻值千金,少鞠躬尽瘁一天,人民会原谅你的。”

    季白:“滚蛋。”挂了电话。

    许诩本不想听电话,只是听到他略显轻~佻语气让人“滚蛋”,叫她有点意外。再次抬头,见季白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原来这是季队私人生活中的状态。

    许诩低下头,继续工作。

    谁知过了几分钟,楼下接连不断传来杂乱的引擎声和车喇叭声,数道车灯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计也有人打过了招呼,没人出来制止。

    季白看着这架势,不禁失笑。许诩以为事不关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当这些杂音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舒航进来的时候,看到许诩,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季白收了个女徒弟,但眼前两人穿着一个调调的休闲服,女的夜晚还在季白房间里呆着……

    季白淡笑着给两人作了介绍,舒航还是心痒痒,想这事我可得看清楚。

    这时许诩说:“季队,我先回房间了。”季白还没点头,舒航就把她一拦:“许警官,那怎么成!来者都是客,北京欢迎您啊……”

    本来,让许诩跟一帮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灿莲花般抛出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会儿三哥被那帮家伙灌醉了怎么办?明天还怎么查案?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们有所顾忌;二是万一喝了点,您也能带三哥回来,不影响明天的工作。”

    听到这里,许诩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他们闹腾得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个面就回来。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没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过他要是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把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冷清简陋的招待所,怎么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着她:“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车,那些年轻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温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楼,大伙儿一阵欢呼。季白看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笑着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跟许诩上了舒航的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什刹海开,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间酒吧。这里灯火幽暗、装修古意,跟对岸的音乐声隔得很远,倒显得清隽安逸。舒航带着他两人径直往里走,珠帘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几个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许诩就是暗暗一惊。

    一人迟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

    他们几个本来在打牌,季白来了,有个人就让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气,接过牌,点了根烟,转头问许诩:“会打吗?”

    许诩:“不会。”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觉,叫来服务员,给许诩拿来一堆瓜果零食,还有几本杂志。许诩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季白舒航这几个是圈子里比较年长,也更有地位的。外头沙发散坐着的都些小辈。季白看里头还有十几岁的,问另一个发小:“从哪儿找来这些小朋友?”

    这发小外号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妈非要我带他们玩。今天听说你回来,吵着要见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来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轻人,也有铃珮叮当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干,猴子笑着先挡了:“一边去,妨碍公务,你担当起吗?”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许诩在一边听着,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情势没有舒航说的那么严峻。

    过了一会儿,倒有人凑到许诩跟前,笑呵呵的问:“我们玩骰子,你要一起吗?”

    许诩礼貌微笑:“谢谢,我不参加。”

    旁人也不强求,继续玩玩闹闹。只是时不时总有人朝她看过来。满屋红男绿女,只有她简单的白衬衣长裤,素白的小脸,眉目专注的坐在角落里。她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问季白:“没关系?”

    季白看着许诩,眯着眼吸了口烟:“没事。”她生性喜静,硬拉着她玩,反而会让她不适应。

    猴子却站起来:“这不成,三哥带来的人,怎么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说完大摇大摆走过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说:“三哥,猴子可是摧花无数,你不拦着,这小徒弟可要吃亏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谁吃亏还不一定。”继续出牌。

    一局下来,季白大获全胜,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猴子手搭在许诩身后沙发上,笑着说什么。许诩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身子微微往旁边缩着。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眸看过来。还是那双湿黑的眼睛,有点窘又有点依赖的样子。

    其实许诩的意思并非依赖,只是季白是在场她唯一认识的人,她又不能随意拂他朋友面子,当然等着季白出面,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淡淡出声:“许诩,过来。”

    许诩立刻起身走过来,猴子笑笑,也跟过来。这边一桌人都有点会过意来,只是笑。

    许诩走到他身边:“季队。”

    季白还没说话,舒航笑眯眯看着她:“又不是在警局,叫什么季队。在这儿都叫季三哥。”

    许诩:“哦。季三哥。”

    季白抬起墨黑的眼,看着她。

    季三哥。

    这个亲近的称呼,被人叫了多少回。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得这么平淡刻板。偏偏她低低软软的声音,冷漠疏离的语气,却像一根细细长长的羽毛,轻轻挠过心头,有点痒,又有点……异样的舒服。

    淡淡点头,看向对面的舒航:“你起来,让她上。”

    舒航:“啊?”已经被人笑着拉起来了。

    许诩疑惑:“我不会扑克。”

    季白笑笑:“可以学。这个可以锻炼思维能力。”

    “哦。”

    打的是双Q升级,季白和许诩一伙儿,另外两人一伙。第一局许诩边学边打,自然输的一败涂地,季白的连胜战绩也被她连累终结。旁人大呼过瘾,因为在这个圈子里,精于计算的季白一直是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季白也不急,只告诉许诩要记牌。第二局果然有了起色,他们只是小输。到了第三局,变成小胜了。有人郁闷的看着许诩:“你真的是今天刚学?”

    许诩答:“嗯。我刚想好应该怎么算牌了。”

    季白淡笑:“别给他们留活路,一次打到爆,咱们就回去休息。”

    许诩:“明白。”

    众人默然。

    ……

    此后果然一路长胜,连赢七八局,眼看离胜利不远了。但对方牌技不如,运气也有爆发的时候,抓一手超级好牌。这一局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许诩迟疑了。本来牌不如人家,如果冒险,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季白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想到这里,就抬眼望去。季白原本低头喝茶看牌,忽的也抬眼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垂下眼,心知肚明。

    这一局还是胜了。

    之后几局再遇险境,两人如法炮制,不动声色交换个眼神,再复杂的策略竟也心领神会。季白一直是副慵懒样子,许诩大多时候又垂着头,竟没人察觉两人的小动作。

    最后一局更是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猴子把扑克一丢,焦躁的抓头:“靠,这牌打得太憋屈了,不打了!太欺负人了。老子纵横牌场数十年,第一次输得自尊心碎满地!”另外那人也长吁短叹。

    季白笑笑,看看手表,起身准备走人。

    许诩也站起来,只是看他们这样,倒有点愧疚,开口:“你们不必情绪低落。首先我和季……三哥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的确比较强,因为我们经过职业训练;而且,刚才打牌的时候我们有交换眼……”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干燥略带烟味的大手捂住了嘴。许诩微微蹙眉,季白已经把她往身后拉,笑着对众人说:“走了,明天还有正事。”

    一出酒吧,季白似笑非笑低头看着她:“你怎么这么实诚?不让他们输惨了,能放我们走吗?”

    许诩:“原来如此。”

    季白和舒航对视一眼,都笑了。

    舒航开车送他们回去。

    轿车安静奔驰在夜色微凉的北京城,许诩靠在后座,略有些疲惫,也没有说话。倒是季白和舒航一直聊着。

    许诩发现,抛开刑警队长身份的季白,真的很不一样。这个他显得散漫、犀利,甚至有点浪子般的玩世不恭。

    这种差异并不难理解。他年纪轻轻担任刑警队要职,更沉稳严厉的姿态,自然更能让众人信服,也让犯罪分子胆寒。

    但许诩注意到,这一晚他看起来言笑晏晏,可眉宇间冷漠疏离的感觉也更明显,有种亲而远之的意味。

    她也留意到,那些朋友尽管热络关怀,却从没人问起他的工作情况,想必也没人真的理解和感兴趣,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是把他当成一个传奇,但是也是一个渐渐离他们圈子远去的传奇而已。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身上残存的这点桀骜、懒散、玩世不恭也会消失,只剩下她所熟悉的那个铁血冷峻的刑警队长。

    想到这一层,许诩肃然起敬,也有些感动,再望向他在夜色里淡淡含笑的英俊侧脸,倒透着种温暖人心的坚毅。

    “到了。”舒航笑呵呵的把车停好,立刻有穿着制服的高大青年过来,替许诩和季白打开车门。

    许诩微微一怔,季白下了车,看一眼面前灯火辉煌的五星大酒店,又看向舒航。

    舒航打开后备箱,把两人的行李提出来:“你头回带小徒弟来北京,我们能让她住招待所?那边我已经退了,定了总统套。这里离H大更近,明早8点,我来接你们。”

豁然开朗

    套房主卧的床很大,许诩把自己摊开了,也只占据一小半。侧头看着窗外繁华璀璨的夜景,她莫名有点心绪不宁。

    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换了环境,闭着眼躺了会儿,才发觉是饿的慌。看看手表,五点多吃的飞机餐,现在十一点。她忍了一会儿,发觉忍不住,干脆起身下床。

    ——

    季白看了会儿晚间新闻,刚打算睡,就听到走道里轻盈的脚步声。

    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小小身影,慢慢从过道晃进了餐厅。季白有点讶异,他以为她的睡衣会是小熊碎花之类的,没想到是大开领束腰的成熟女人的范儿。不过……季白笑了,那睡袍明显太长太大,套在她身上,倒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其实,许诩挑选睡衣的理由很简单——二十四岁的女人,当然穿女人款。

    季白走向餐厅,远远便闻到披萨香味,腹中饥饿感也被叫醒。只见光洁的餐桌前,许诩单手捧着下巴,慢条斯理的在吃。绸缎睡袍顺着纤细的曲线,从脖子一直垂落到纤细如玉的脚踝,倒显出几分平时没有的娟秀气质。一只拖鞋掉在地上,她也不在意,光着脚还轻轻的晃悠着。

    看到季白,她倒不惊讶,低头把拖鞋穿好,然后问:“你要吗?”

    ——

    季白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才发觉她连宵夜都是很滋润的。一小块披萨、一小盘水果,还有杯牛奶,精致又开胃的样子。想必以她的体格,也不用担心长胖。

    许诩把一块披萨放进微波炉,然后站在流理台前给季白切水果。其实平时要她这么耐心伺候人是很难的,不过今晚对季白的尊敬更深一层,给他做顿宵夜还挺有干劲。她性格简单,因为尊敬,也生出几分亲近之心,一边切一边想,以后应该改口,都叫他师父。

    流理台正对餐桌,许诩低头切得专注,季白单臂搭在身旁空荡荡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玩着打火机,也看得专注。

    也许是深夜孤男寡女,季白看着她那细细软软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额头耳边,莫名就觉得心有点痒有点燥。这感觉,跟她早前叫他“三哥”时是一样的。还有这件熟女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肌肤,跟他面前这杯牛奶似的。

    季白的夜宵后做好,两人却是同时吃完。季白拿起盘子刚要收拾,许诩站起来:“师父,我来。”

    季白看她一眼。

    许诩当然明白这一眼什么意思,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更有技巧的措辞,于是直接表明意图:“师父,我以后会更尊敬你,更用心跟你学。”

    季白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好。”

    他人高马大,坐在原地不动,许诩自然而然弯腰收拾,身体就隔得极近在季白面前晃着。其实她的睡衣很宽松,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正是那松松垮垮的起伏,让季白忽的想起许多天前,那残留指端的异常柔软饱满的感觉。

    当时一笑而过,现在再回味,那手感,非常好。

    季白已经不是毛头小子。这晚回房间后,他站在窗前,看着京城静美悠远的夜色前,想着许诩。

    最近总是注意到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只要她出现,目光就会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的短发也顺眼,细胳膊细腿也顺眼,执拗的表情也挺顺眼。

    她没有带给他太激烈的感觉,事实上也许性格和职业原因,他也从没对女孩有过那种感觉。但跟她相处,让他感觉到一种清新的舒服。

    她跟他预想的伴侣也不一样。他原以为,将近三十的自己,也许会对更成熟更知性的女人动心。而她穿着非常熟女的睡衣,也像懵懂的孩子,他觉得也挺好。

    ……

    季白很清楚,他不想玩,不想随便尝试。他也没有那个火星时间。他的女朋友,就得当成老婆培养。

    回味了半天,他的结论是,等忙完手头的案子,就进一步确认和加深对她的心意。

    然后就全力追到手。

    至于两人的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师徒关系……那不是有利条件吗?

    ***

    第二天六点不到,许诩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她还以为有紧急情况,鞋都没穿跑过去。

    一开门,看到季白穿着运动服,高大颀长的身子靠在门框旁,低头看着她:“换衣服,跑步。”

    许诩疑惑:叶梓夕案发后,两人就没晨练了。

    “为什么?”她问,“不是要忙案子吗?”

    季白淡道:“业精于荒于嬉。越是紧张阶段,越要保持强健体魄。”说完转身,走向客厅等她。

    “哦。”许诩了然——昨天那个浪子已经恢复常态了。

    清晨的酒店花园,郁郁葱葱、人迹稀少。跑了一阵,许诩觉得奇怪——从来跑得无影无踪的季白,今天跑一小段,就停下或者减速等她,又跟她并肩跑一段。

    他第三次停下来等她的时候,许诩开口:“你今天为什么放慢速度等我?”

    季白一脸自然:“这里环境陌生,容易迷路。”

    许诩明白了,看着他在晨光里英俊深邃的脸庞,有点感激的答:“谢谢。不过,你不用管我。我看过地图,不可能迷路。”

    季白转头朝她淡淡微笑:“那就好。我没看地图,我们一起跑。”

    许诩:“哦。”

    一起跑了步,又一起吃了早餐,回到房间洗了澡,又一起看了会儿早间新闻,舒航才按时来摁门铃了。

    ——

    抵达北京前,季白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取得了H大当年的学生名录。交叉对比后,找出一百多人在霖市工作,但基本都排除了嫌疑。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这天上午的工作重点,是走访当年叶梓夕的老师、关系密切的同学。而这位神秘情人,是否与叶梓夕的死有关,他们不能确定。但是也不想漏过任何线索。

    因为舒航提前跟几个朋友打了招呼,季白又是为查案而来,学院方面十分配合。只是查了一上午,一无所获——虽然老师和留校学生,都对当年漂亮又出色的叶梓夕印象深刻,但都没听说她交过男朋友。

    中饭时间,许诩跟季白说我定外卖了?季白正要说好,舒航适时打电话进来,说替他们定了学校边上一家饭店的情侣雅座。季白淡淡对他答“好”,转头告诉许诩不用订外卖,出去吃个便餐。

    下午的时候,终于有了进展。

    他们了解到一个叫田甜的女人,是当年叶梓夕的好朋友,现在也在北京。电话联系之后,她失声痛哭。平复之后,她哽咽着说:“警官,我们见面谈吧。”

    她的态度,令季白和许诩相信,即将找出答案。

    一个小时后,田甜就到了H大,向他们讲述了那段往事。

    原来叶梓夕读研一的时候,跟一个外地的男人有了段恋情。但她感情方面比较低调,除了闺中密友,知道的人很少。

    “那是六七年前。”田甜回忆说,“梓夕当时,很爱那个男人。他比梓夕小,当时应该本科还没毕业,跑北京也跑得勤,经常通宵火车过来。他一来,梓夕就几天不回来。寒暑假两人就在校外租房子,一连几个月黏在一起……”

    她说得动情,季白和许诩亦沉默倾听。

    “后来……”田甜低声说,“梓夕怀孕了,当然最后做掉了。当时虽然难过,但是她又很开心的说,男的向她求婚了,说一毕业就娶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几个月,两人突然分手了。那段时间,梓夕很消沉。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季白沉声问。

    “霖市人,叫……”田甜想了想,“我家里好像有他们的照片。我住得不远,现在可以去取。”

    许诩微微一怔,昨晚那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线索,被她遗漏了。

    季白点点头,转头看许诩脸色似乎比平时要更苍白一点,手自然而然轻轻搭上她的肩头,低声问:“怎么了?”

    许诩没注意到他多余的动作,低声答:“没事,我刚才在想事情。”

    这模样让季白想起,昨晚她乖乖巧巧给他切水果的样子,还有微红着脸叫师父的样子,淡淡一笑说:“我跟她去取照片,你休息一会儿。”不等许诩拒绝,已经跟田甜走了。

    ——

    拿到照片的时候,季白有片刻的出神。

    照片上,清俊白皙的男人,低头吻着女人的脖子,神色专注又痴迷;女人飘扬的长发,灿烂的笑靥,如怒放的花朵,幸福肆意。

    他见过这个男人,也知道他是谁。

    ——

    季白离开的这段时间,许诩站在H大临时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碧绿优美的校园,想:六年前她在做什么?高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身后响起沉稳熟悉的脚步声,许诩转头,对上季白若有所思的双眼。

    她的不安和怀疑终于得到证实,因为季白把照片递给她。

    “是许隽。”

滚滚红尘

    许父对儿女的培养方式,一直很开明平和,半放养状态让他们的性格自由发展。所以许隽很早就开始追逐,他认为在这个社会成功的标志——金钱和地位。而许诩选择以出色的专业才能,去追求她认为做人最简单最必要的东西——真相和良知。

    两兄妹都忙,有时候整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但这并不令他们疏远。因为各有所长,彼此理解尊重,他们的感情反而随着年龄增长更加深厚。

    但如果说,许诩身边能有什么人,把这么大的事瞒得这么密不透风,也只有许隽。因为她从不会去分析他——在从小无条件宠溺她、保护她的哥哥面前,她根本连脑神经都不会活动一下。

    ——

    下午三四点钟,候机厅人影稀疏,阳光斑驳。许诩站在落地大玻璃前,盯着高远明净的蓝天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季白。

    昨晚拿到照片后,季白就对她说:“许隽洗脱嫌疑前,你暂停这个案子的一切相关工作。”

    季白正拿着手机在看新闻,高大的身躯靠在机场浅蓝色联排椅上,很平淡的样子。似乎昨天的意外发现,并没让他沉静如海的心,掀起半点波澜。

    察觉到许诩站在自己面前不吭声,他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许诩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略一沉思,开口:“师父,作为嫌疑人的妹妹,你可以向我了解情况。”

    季白的唇角缓缓勾起,抬眸看着她。

    昨天她的表情凝重而略带阴郁。而现在,已经恢复平日的酷样儿。

    很好。

    许诩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说下去:“首先,我相信叶梓夕曾经是他最爱的女人。他虽然交过很多女朋友,但受父亲的影响和教育,对于婚姻,我们兄妹同样慎重和传统。他从没对其他女人求婚……”

    季白打断她:“对婚姻慎重和传统,具体指什么?”

    许诩微一思索:“尽可能一次成功。避免长辈、子女因为我们不稳定的家庭关系而受到影响。”

    季白:“从一而终?”

    许诩:“……也可以这么描述,这是理想状态。”

    季白淡笑:“很好。继续。”

    他说“很好”的语气,让许诩觉得有点怪,但这感觉一闪而逝,她也就没在意,继续陈述自己的分析:

    “但是,许隽的杀人动机不充分。

    第一,他们如果现在是情侣,并没有隐瞒关系的必要。那位神秘情人另有其人;

    第二,就算许隽跟叶梓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感情纠葛。但是,过去的许隽,是一无所有、年少轻狂的学生,可能为爱情疯狂。

    但是现在,多年商业环境的磨砺,让他有了很大变化。他是非常优秀的商人,精于计算、世故圆滑,很少感情用事,‘利益’和‘成就’是他的命根子。就算他对叶梓夕爱而不得,也只会不择手段把人弄到手,或者在商业上报复对方。可是杀人泄愤这种事,既得不到人,又可能断送他拥有的一切,他这么愚蠢冲动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第三,我认为许隽对本案最大的价值,在于他为什么要隐瞒与叶梓夕过去的情侣关系。就算要隐瞒旁人,但连我都瞒,实在说不过去。这只说明,他肯定还知道叶梓夕的一些事,不能让我这个当警察的妹妹知道,那就应该是违法的事。问清楚这些事,也许会与叶梓夕被杀的原因有关。”

    她说完之后,就盯着季白的脸,试图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然而季白一如过往的沉静,令她看不透。

    “我只信证据。他是否无辜,会查清楚。”他淡淡的说。

    许诩点头,刚要坐下,他却又说:“不过,从私人情感来说,你的哥哥,我也希望他是无辜的。”

    许诩一怔。

    临近起飞,广阔的候机厅,已渐渐变得人来人往,光影明暗,喧嚣嘈杂。

    季白淡定又闲适的坐在这略显燥乱的背景里,声音醇厚、低沉,不急不缓,深邃的双眼透出难得的温和,俊朗的脸庞也浮现淡淡的笑意。

    许诩站在他面前,与他静静对视,周围的嘈杂仿佛离得很远,她心头温暖安定的感觉悄无声息就涌了上来。

    她有点感激的想:他说‘私人情感’,自然是考虑到师徒关系。他的确是位面冷心热的严师。

    季白看着她明显透着儒慕之情的双眼,心想:果然这种信号她是完全收不到的……好吧不急,滴水穿石谋定而动,量变会到质变。

    ——

    好消息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飞机落地,季白刚打开手机,就接到电话。简短通话后,他转头看向落后自己几步的许诩:“看来你不能休假了。”

    通道里人来人往,许诩脚步一顿。

    季白目光温煦:“许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在公司加班到23点,然后跟两个同事去吃宵夜到凌晨。他没有嫌疑,人还在警局,提出要跟你谈。”

    许诩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意。

    季白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程度的灿烂笑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像别的女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和动作,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无声的笑。

    安静又舒服。

    这时许诩的目光中浮现深深的感激——一定是季白第一时间就吩咐人排查不在场证明,许隽才能这么快洗脱嫌疑。

    想到这里,她上前一步,朝季白伸手。

    季白心头微微一荡,这是要拥抱?虽然只是感谢的拥抱,但他自然来者不拒。

    然后……

    许诩双手抓住了他的手,深深的鞠了个躬,语气郑重:“谢谢师父。谢谢!”

    ——

    ∩是她等不起。被吞掉的股份,被吞掉的叶氏,一直像根刺,扎在她心头。而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是临毕业时,有父亲的老部下告诉她,当年父亲病重,如果叶澜远肯卖掉工厂拿钱治病,父亲也许就不会死。

    “阿隽,隆西公司一开始叫隆夕,父亲用的是我的名字。”她这么说。后来就孤身离开,对原属于自己的股份,志在必得。

    再后来许隽自己在商海浸淫,也想明白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狗血的巧合?把叶澜远放弃救治父亲消息透露给她的,说不定就是叶家的人,龌龊的伎俩,只不过借刀杀人。但是已经晚了。

    “所以……她是为了拿回股份,才回到叶氏?”许诩问,“她都做了什么?这可能与她被杀的原因有关。”

    许隽摇头:“我不清楚。只知道她这些年一直在做,但是她从不肯向我透露。”

    许诩又问:“你们最近的关系?”

    许隽:“她回霖市后,我们有几个晚上呆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在霖市有情~人吗?”

    许隽默了片刻:“有一次,我下班后一路开车跟着她。”

    然后呢?然后就看到黑色轿车开过时,男人的脸被车窗挡住,身躯挺拔,西装革履。大手紧扣在她腰间,甚至隐约肆意的衣下游走。而叶梓夕整个身体朝圣般的贴上去,他从没见过她那么卑微柔顺。

    “那个人是谁?”许诩问。

    “我不知道。但是梓夕的目标很坚定。我想,她不会做无用功。”

    兄妹俩一问一答间,季白跟几个同事,隔着一道深色玻璃,站在外间。听到这里,赵寒迟疑:“他的意思是……”

    季白淡淡道:“他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叶梓夕在叶家的同谋。”

    ——

    给许隽做完正式笔录后,许诩先送他回家。抵家后她刚想返回警局,许隽忽然说:“我想看看梓夕死时候的照片。”

    许诩沉默片刻,点头:“我拿给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隽对着手里的照片,看了很久。最后用手捧住脸,深深埋下头。

    许诩走进去,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感觉到有湿润滴在手背,许诩心头倏地一痛,低声问:“在警局的时候我没问你,为什么说,不想提起她?对我和爸爸,也不想说吗?”

    许隽还是没有回答。

    他要怎么跟她这个小姑娘说呢?

    说她从来百炼成钢老谋深算的哥哥,跟那个女人分手后,其实几年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睁眼到天亮?

    还是说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他站在暖气哄哄人声热烈的会议室里,却如同站在空旷的荒原上?

    他抬起头,望着妹妹担忧的表情,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了你也不懂。”

    许诩一怔。她想,不,没什么懂不懂的。人生的任何选择都会带来得失,而叶梓夕选错了。

    ——

    这天是叶梓夕死的第三天。晚些时候,结合前期调查情况,以及许隽提供的信息,刑警队再次召开碰头会。

    老吴先汇报了整体侦查情况:

    一、外围对可疑人员的大规模搜捕依然一无所获,初步排查流窜人员、歹徒入室作案可能;

    二、已经完整搜查过林安山,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证据;

    三、从案发当日起,就安排刑警24小时监视跟踪叶家的几个人,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们的口供暂时也没有漏洞。

    大胡说:“目前看来,其他杀人动机都不成立。许隽的话基本可信,我看最大的可能,是叶梓夕暗中报复叶氏的事,被叶家人知道,起了冲突,所以才被杀。”

    “能与叶梓夕结成同盟,对付叶家的,不大可能是叶氏子女。”姚檬说,“最可能是两个女婿。”

    季白沉声说:“我同意大家的观点。下阶段的侦破重点,放在叶家人身上。老吴,他们的不在场证据?”

    老胡翻看了资料,说道:“初步看起来,都有不在场证据。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深入考察,我们发现了问题。”

    “怎么说?”

    老吴答:“拥有确切不在场证据的是叶澜远和老大叶梓强。叶澜远房间一直有佣人,当晚他没有出去过。而且他的身体不适合开车;叶梓强22点之后,一直在公司,处理某海外经销商的事务,监控和保安都能证明。”

    许诩点头:“按照许隽的描述,那个男人应该是中青年。”

    老吴继续说:“老二夫妇、老三夫妇当晚十点前都回到了叶家老宅,没有出门。但是我们实地勘探过,因为叶澜远不喜欢摄像头,叶家没有装摄像头。叶家非常大,几幢别墅隔得也很远。如果他们半夜离开叶家,不一定会被发现。所以现在的嫌疑人,只剩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

    季白淡淡道:“明天再去拜访叶家。”

    ——

    第二天。

    被各自的秘书告知,刑警再次登门拜访时,老大叶梓强正坐在办公室里听副手汇报,闻言微微一怔。

    老二叶瑾正在召开部门例会,略一沉思后点头:“我知道了。”

    二女婿吴榭,刚到办公室不久,端着咖啡抬头看着秘书,沉默不语。

    老三叶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皱眉对秘书说:“还有完没完了?”

    三女婿张士雍,正在办公室里见另一集团高层,闻言只稍稍一顿,对客人礼貌的淡笑:“抱歉,今天只能先到这里,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请警官进来吧。”

欲盖弥彰

    叶氏总部坐落于CBD腹地。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写字楼中,深灰色的叶氏摩天大楼,显得恢弘又醒目。

    为避免打草惊蛇,季白今天带的人不多。他和许诩、老吴在雅致舒适的接待室等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姚檬与对方接待人员一起笑着走了进来。

    “头儿,都安排好了。可以开始了。”姚檬的声音清脆利落。

    对外联络的工作,有姚檬在效率总是很高。季白微笑点头:“辛苦了。”

    姚檬笑笑,站到老吴身旁。季白带着许诩,四人分头行动。

    ——

    大理石地面暗光湛湛,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安静而忙碌,只能听到键盘声、书页声、脚步声……季白跟许诩在行政人员带领下,穿过阳光明亮的狭长走道。一路时不时有员工抬头打量。那些目光中有疑惑、有警惕,也有玩味。

    老大叶梓强的办公室就在走道尽头。

    叶氏的主要产业包括房地产、汽车配件生产贸易、IT、餐饮。他负责生产和采购管理。

    一进门豁然开朗,整个屋子宽敞得足以容纳五十人。不过大虽大,装修风格与外间普通职员办公区一致,没有半点个性的奢华。

    季白一落座就笑了:“打扰了,感谢叶总配合警方工作。”

    叶梓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透出一丝笑意:“应该的,我也希望早点抓到凶手。”他今年四十,身材高壮,略略发福,样貌有点凶,这一笑倒显得和善不少。

    他们说话的功夫,许诩快速将周围打量一番。旁边的书架满满当当,大部分是经济管理,还有一些军事书籍,若干本瑞士军刀赏鉴。可见这位叶家长子的爱好一如长相,男性化风格很重。其他的书就比较纷杂,时尚、名车、电影,畅销小说……零散穿插在书架中。

    桌面上除了办公用品,还有他的烟盒、打火机、钥匙,自然是看不出什么异常的。

    季白神色认真的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切入正题:“按照程序,我需要询问案发当日你的行程。”

    叶梓强盯着他,因为不笑,样子有点凶:“上次已经问过了。”

    季白笑得浅淡:“这次会问得更细。”

    叶梓强看着他:“……好吧。我十点还有会,你们尽量节约时间。”

    “好的。”

    叶梓强的口供与上次向老吴提供的一致:当晚六点半左右,与三女婿张士雍吃完晚饭,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给老婆买了某家老字号的糕点,再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二姐关于某批材料的电话,打算开车回仓库。结果中途就接到了海外营销商电话,掉头返回公司,从22点一直处理到凌晨2点多。

    许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他虽然脸色冷冷的挺严肃,但明显是有点紧张的,脸色有点发红,频繁喝茶。

    ——

    询问完叶梓强后,季白并没有马上去见老二叶瑾,而是带着许诩下楼,走到大厦前无人的绿化带前,第一时间交换意见。

    他低声问:“你怎么看?”

    许诩略一沉思,答:“按照我们对凶手的描述,其中一个是冲动犹豫型罪犯。这个叶梓强心理素质不太好,明显有点抵触我们的倾向。不过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做有意义的推断。很多人面对警察询问都可能紧张。

    而且根据老吴之前了解的情况,叶梓强性格是公认的粗放憨直。他从小跟着父亲跑生意,年轻时也因为倒买倒卖打架斗殴,进过几次警察局。他面对警察时不能放松、有抵触情绪,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更何况,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季白静默片刻,点头:“上去吧。”

    ——

    刚走到楼下,季白手机响了,是局长电话,询问案情进展。

    季白朝许诩摆摆手,示意她先上去。

    讲完电话,季白抽了会儿烟,才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就见大厦楼下的音乐喷泉旁,许诩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而叶梓骁一身西装,站在她面前正说着什么,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

    季白把烟一掐,径直走过去。

    ——

    这几天,叶梓骁的工作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脑子里还总是琢磨那天的凶案现场。今天一早,听说刑警队又来查案,他脑子里忽的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警方认为,叶梓夕的情夫,杀她的凶手,是叶氏的人?

    这念头让他一大早上都有些坐不住,听说季白许诩已经访谈完叶梓强下楼,于是也跟了下来,恰好正面撞上许诩。

    然而许诩嘴严,问什么都是淡淡的答:“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在叶梓骁意外之外,又是情喇中。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聊了几句,看着她素净又淡定的脸,他心中的燥乱也莫名的消失了。反倒是心中又升起那熟悉的复杂的感觉:一点点涩,一点点甜,难受中偏偏又夹杂着渴求。

    “最近是不是很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放软语气,“辛苦了。谢谢你为梓夕做的一切。”

    许诩:“不用客气。”

    她的疏离让叶梓骁不太舒服,脱口而出:“许诩,我会改变!”

    许诩一怔,还没答,就听到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插~进来:“改什么?”

    ——

    叶梓骁对季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同样被许诩否决的”、“与许诩没有工作以外关系”的男人。而因为目前的案件,他对季白的印象还不错。

    于是微笑朝他点头:“没什么。”然后看向许诩:“不打扰了,你们先忙。”

    许诩淡淡点头。叶梓骁刚要走开,却见季白伸手在许诩脑后轻轻一拍,很自然的样子,淡笑着对她说:“上楼。”

    许诩:“哦。”

    叶梓骁看一眼季白,季白也看一眼叶梓骁。

    ——

    电梯垂直上升,只有季白和许诩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季白忽然问:“最近案子忙,辛苦了。”

    许诩立刻答:“没事。”

    “你也没时间去相亲了。”季白淡笑。

    他难得的和颜悦色,让许诩微微有些赧然,解释:“我不急,是家里人急。没事的不耽误,他们说案子结了,再安排别的人。”

    季白:“……嗯,走吧。”

    ——

    第二个询问对象是老二叶瑾。

    叶瑾分管总部的财务、行政、人力资源等后台部门。她的办公室体现出明显的个人风格:非常干净、敞亮,文件书籍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虽然并无任何奢侈摆设,却也令人感到整洁舒适。

    叶瑾今年三十五岁,计算机系毕业,十多年前跟父亲、伯伯、哥哥一起创业,因为性格内向,当时负责的就是公司行政类事务。她短发瘦弱,戴眼镜,是四个子女里,相貌最不出众的,神态也略显拘谨。

    按她描述:案发当日,她七点半离开公司,一个人去街边小店吃了晚饭,然后接到工作电话,关于某个房地产项目的采购款项需求。于是致电叶梓强。讨论清楚后,她就回到叶家老宅,没再离开。当时大约是九、十点钟。

    季白听得专注,频频点头,然后说:“按照程序,这个问题我需要问所有与本案相关的人员——十点之后,是否有人能证明,你一直留在家中没有外出?”

    叶瑾一怔,默了片刻,答:“我老公算吗?”

    季白:“是否有其他人?”

    叶瑾低头想了想,摇头:“我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有下楼到花园坐了一会儿,不过当时佣人都睡了,没看到人。”

    季白询问结束后,许诩提出:“我需要看看你分管部门的工作日志和材料。如果有保密资料,你可以先剔除。”

    因为许诩全程沉默记录,此时开口,叶瑾难免看她一眼。

    这时季白笑着补充:“不光是你的部门,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一次性让我们查看所有部门的基本资料。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不会占你们太多时间。”

    ——

    从叶瑾办公室离开,刚走出一段,到了无人的过道,季白瞥一眼许诩,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你想看她的工作资料,分析她这个人?”

    许诩点头。

    季白淡笑:“那也要绕着弯问,别直愣愣的。”

    许诩:“……哦。”

    季白看着她微垂的侧脸,慢慢的说:“当然,跟我说话,不用绕弯。”

    许诩抬头看着他笑了:“我明白。你说过,不喜欢那一套。”

    季白已经习惯了,看着她坦荡的双眼,淡笑不解释。

    ——

    叶瑾的秘书把电脑让给季白,介绍道:“公司有五大系统:行政办公、业务审批、财务管理等。行政办公是主系统,其他四大系统都能通过这个系统登入。”

    季白大致浏览一遍,笑着问:“不错,速度很快。”

    秘书也笑:“是呀,只有行政系统是老的,公司成立头几年就有了,其他四大系统都是五六年前,花了上千万专门请国外知名IT公司设计的。现在梓骁总回国了,系统这一块都由他管理了。”

    季白查看公司基本信息时,许诩在另一台电脑上,浏览公司各部门的工作制度、流程和日志。

    ——

    中午,刑警队四人吃了午饭,距离叶氏上班时间还有几十分钟,就走到附近的瑞英公园,交换上午的访谈信息。

    老吴上次已经跟叶家人聊过,所以这次带着姚檬访谈公司一些员工,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季白看一眼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许诩点头:“目前叶梓强看起来没什么疑点。叶瑾……”

    她顿了顿:“仅从部门管理来看,她分管部门的制度流程,是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中最为简洁和严谨的。另外从细节来看,我从行政系统调了个基本统计数据出来,文件平均流转时间,在其他部门是1-2天,在她分管部门,是4小时。所以,我认为她的工作能力应该非常优秀。不过还没有其他发现,不能形成判断。”

    老吴和姚檬都有点意外——因为两人上次见过叶瑾,只觉得木讷温和,在公司的风评和业绩都很中庸,是叶氏高层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季白却淡淡一笑,说:“我同意。不仅如此,她符合第二个高智商凶手的特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应当作为嫌疑犯之一,重点观察。”

    这下老吴和姚檬都愣住了,许诩也盯紧了他。

    季白讲了叶氏IT系统的状况。然后盯着不远处静静矗立的叶氏高楼,语气疏淡:“公司花上千万设计IT系统,却保留了原来的老系统,还作为主系统。这只能说明老系统的设计水平很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才能与几年后的外资系统对接。

    而十几年前,叶氏只有几十个老员工,其中只有叶瑾是计算机出身,并且当年公司小,也没有聘请外部IT公司的记录。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如果能够设计出这样的系统,她的智商和洞察力,必然相当出色。”

    老吴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姚檬又问:“看来叶瑾就是那名高智商罪犯?”

    季白淡淡答道:“不一定。叶氏子女中高智商的人,未必只有叶瑾一个。”

幸福定义

    季白和许诩下午见的第一个人,是二女婿吴榭。他负责公司的餐饮业务。

    装饰得精致典雅的办公室里,吴榭神色平静的坐在他俩对面。三十七岁的男人,白皙清俊得三十出头。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他淡笑着,礼貌而疏离。

    季白直视着他:“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了解案发当日你的行程。”

    吴榭淡淡点头。

    他的口供非常简单清楚:当晚有个饭局,一直吃到九点多,回到家不到十点。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叶梓夕,他答:“不太熟。除了工作,基本没有来往。”

    ……

    跟吴榭聊完,季白和许诩的感觉一致:他并不紧张,虽然态度略显冷漠,但回答所有问题都很流利,不假思索,表面看不出疑点。

    不过考虑到叶瑾的特征,这对夫妻依然有合谋作案的可能。需要见完所有人,再做进一步分析。

    ——

    第二个见的是老三叶俏。

    叶家子女里,她是容貌最出色的一个。从结婚第一天起,叶俏与张士雍,就是整个叶氏,乃至霖市出了名登对的才子佳人、模范夫妻。

    季白问:“案发当晚7点到次日5点,你在哪里?”

    “跟朋友吃饭到9点,回家。”叶俏淡淡答道,“第二天7点起床上班。”

    “当晚有没有听到家里有异常动静?”

    “没有。”叶俏不太客气的看着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会有什么动静?”

    季白笑笑,话锋一转:“你平时跟叶梓夕关系如何?”

    叶俏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答道:“关系一般。”

    这时许诩问:“你知道叶梓夕平时跟人有起冲突吗?叶梓夕有恋人吗?”

    叶俏又抽口烟,淡淡的答:“我不知道叶梓夕有没有跟人起冲突。她的私人生活,我也不太了解。”

    ——

    傍晚的阳光绚丽又温暖,季白和许诩站在大厦楼下无人的绿化带前。季白点了根烟,问:“有疑点吗?”

    许诩:“有。回答其他问题,她都比较镇定。但是当我们提到叶梓夕,她会有意识的回答得更慢,更清晰,反而让我觉得,她是在刻意控制情绪。也许她隐瞒了什么事。”

    季白点头:“还有一个疑点。看她的手,抽烟应该没多久。”

    许诩心头一动:一般来说,成年人忽然染上烟瘾、酒瘾,大多是舒缓压力的需要。

    季白笑笑:“年轻、漂亮、富有,资料显示身体健康,她管理的子公司业绩也很出色。还有什么原因,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忽然就染上烟瘾?”

    许诩沉吟:“家庭方面的压力。你的意思是她的丈夫可能出轨?”

    “不能断定,但有这个可能。”

    两人静默片刻,许诩望着季白指间烟雾缭绕,随口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抽烟?”

    季白的目光也停在指间静静燃烧的香烟上。

    是到刑警队才开始抽得凶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一具具死尸的时候,为案子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时候,烟是多么宝贝的东西?后来就成了习惯,有事没事来一根,戒不掉,也没想戒。

    飘渺的思绪一闪而逝,季白抬眸看向许诩,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抽烟?”

    许诩有点讶异的看着他。

    在她心里,季白一直是上司、是师父、是同事,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她从来就没想过:“季白是一个二十八岁英俊单身且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感觉出季白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像是……男人对女人的调侃?

    一个诡异的可能性猜测飞快在心头闪过,许诩下意识看向季白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然而季白多么老练沉稳的人,她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眼神,此刻也只看到他眼中的坦荡淡定。

    许诩理所当然心头一松——显然季白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是否不喜欢他抽烟的行为。于是她点头:“不喜欢。最好不抽,危害健康。”

    季白刚要说话,这时许诩手机却响了——是秘书通知,可以去见张士雍了。

    ——

    按照资料,张士雍与叶俏结婚前,就是本市另一知名企业的二公子,欧洲留学硕士。目前他掌管两家企业合资的房地产子公司,规模扩张能力极强,现在等同掌握叶氏半壁江山。

    偏冷色调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硬朗、厚重和奢华。张士雍一身纯黑西装,在灯下缓缓转身,脸上笑意融融:“两位警官,久等了。”

    饶是许诩这种不太容易感觉到男性魅力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微微一怔。因为他的容貌气度极为出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儒雅气质。

    “张先生,打扰了。”季白淡笑着跟张士雍握手。张士雍看他一眼,笑意更深:“季神探,久仰。”

    许诩看着季白英俊深邃的侧脸,与张士雍举手投足间的强大气场不同,季白很沉静自然,也不会给人多余的压力,反而透着某种内敛的沉稳。

    这么看来,倒是季白给人的感觉刚好。

    对于当晚行程,张士雍的态度从容不迫:“我当晚在公司开会到八点,回到家不到九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据,还真是给不出来。”

    其他问题,他也回答得提及叶梓夕,他只微蹙眉头:“我非常欣赏她,可惜了。”

    ……

    对于张士雍,季白只有一个评价:“滴水不漏。”

    许诩却蹙眉:“如果我是叶梓夕,一定会选择张士雍。”

    季白正在点烟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假设不成立,推论有点道理。先回警局再汇总讨论。”

    ——

    暮色~降临时分,季白跟许诩先回到警局,在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等老吴和姚檬。

    季白把菜单丢给许诩,自己去了外间。对着夜色沉思许久,他感觉思路已经理清楚,心情略略放松下来。

    他一回包间,许诩就巴巴的望着他,正等着汇总今天的结论。

    季白坐下:“目前来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都可能是凶手。不过叶梓夕的情夫和同盟,张士雍的可能性最大。”

    许诩点头:“无论性格能力、在叶氏集团的实力,他都是叶梓夕的最佳选择。加上叶俏的表现,也是佐证。”

    这时服务员端上凉菜,季白拿着菜单,要了壶茶。许诩却不能像他那么轻松,蹙眉:“但我们讨论的只是相对可能性,并没有证据。”

    季白端起茶杯,语气淡淡:“有证据。证据就在他身上。”

    许诩听得挑眉。她的经验毕竟少,季白说的证据,她竟没有半点头绪。但她知道季白这么说,必然是有了把握。疑惑之余,眼中也透出惊讶的敬佩。

    窗外夜色暗蓝,屋内灯光橘黄。季白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那里头明显透着仰慕。这叫季白心头微微一荡。旁人都说她木讷,其实她的眼睛真是“会说话的眼睛”,只是……话很少而已。

    季白唇角笑意更胜,继续加深她的仰慕:“最晚明天,证据会到我们手中。三天之内,案子该破了。局长要求一周破案,应该不会耽误。”

    这下许诩愣住了,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季白失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过来,解释给你听。”

    许诩一心想知道答案,也没去想“坐过来”跟“解释”有什么必然联系,起身坐到他边上,抬头看着他,等待。

    季白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上她的椅背,习惯性的单手翻出火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刚要开口陈述,却见许诩望着烟圈,微微蹙眉:“今天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季白瞧着离他的臂弯只有半尺之遥的小女人,心念一动,慢悠悠的答:“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

    许诩闻言侧头,目不转睛看着他。

    ……

    同样宁静的夜晚,这个城市里,有人正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迂回前进。而有的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叶氏高楼中,老三叶俏,正站在办公室里沉思。

    从落地窗往下看,大厦的表面倾斜如深渊。她对着玻璃点了根烟,刚想含住,就被人劈手夺去。

    她猛的转头,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极富男性魅力的深邃五官,模模糊糊映在窗上,叫人无法抗拒,又胆战心惊。

    张士雍看着妻子惊恐却强装镇定的表情,淡淡一笑,扬手将她的烟丢进垃圾桶。

    叶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面如死灰,牙关狠狠逸出两个字:“禽兽!”

    张士雍没了笑意,脸色阴霾的一把扣住她的腰。叶俏拼命推,却被箍得更紧。看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娇躯,张士雍骤然失笑,低头重重咬在她的脖子上:“梓夕没你漂亮,没你股份多,连床上都没你荡。现在她人也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23、v章

    “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说完这句话,季白就神色自若的盯着她。

    许诩也看着他,她答得非常干脆:“我不想管你。”

    季白看着她坦荡明亮的双眼,只觉得胸口冒出一股闷气,无声无息堵了上来。她一向心直口快,这么说,是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了。

    心头的烦躁逐渐放大,季白神色淡淡的拿起烟又往嘴里送。

    谁知她却继续说:“师父,我是在关心你。”

    她一脸认真诚挚。也许是还不太习惯主动向人表达好意,那白净的小脸也透出了红晕。

    季白静默片刻,倏地沉沉笑了。

    他把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侧眸看着她:“好,听你的。”

    许诩微微一笑,继续说:“其实减压的方法有很多种,吸烟是最不健康的方法,相信你也知道。戒掉烟瘾也不是很难……”

    她一板一眼的说着,季白听着耳边低沉细柔的声音,心似乎也变得懒懒的很舒服。心想:季白啊季白,她心思多单纯多迟钝!你今天怎么被她几句话搞得心情忽上忽下,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得让她不知不觉死心塌地跟着你走,可别先被她绕晕了。

    想到这里,他神色平淡的开口:“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烟瘾大,自己戒挺困难。你是专家,又想要关心我,以后就由你配合我戒烟。”

    许诩:“好的。那我回去查查资料,研究一下,我们再制定一个计划。”

    ——

    两人正说话间,包间门被推开。

    老吴拿着电话在讲,朝两人随意点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继续说。

    有其他下属来了,季白自然要收敛,刚想把搭在许诩身后椅背的手臂放下,姚檬走了进来。

    她迎面就看到季白的动作、以及老实坐在他身旁的许诩,明显一怔。

    季白神色不变,手臂也就没动,目光淡淡滑过姚檬的脸。姚檬嘴角扯出个笑意,放下包落座。

    季白这才自然而然放下手臂,姚檬正好抬头,眼神再次跟他撞在一起。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姚檬心头隐隐冒出猜疑和失落,可又看不透他,只好垂下了目光。

    这时老吴挂了电话,神色有些兴奋:“头儿,有两个重要的新发现。”

    ——

    老吴带来的消息,非常关键。

    第一,老二叶瑾有了不在场证据。她在口供中提到,当晚23点多一个人在楼下花园坐了一会儿。叶家有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司机,这几天刚好请假,今天上班接受警察询问时,他说案发当晚见过叶瑾——他住的佣人房离老二夫妇的别墅不远,每天睡得晚,听到响动,看到叶瑾在花园里散步。

    听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在场证据,季白和许诩都是一怔。

    老吴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关于老三叶俏。

    §洗脱嫌疑。”

    而叶梓骁听完,沉默片刻答:“好的,我会留意。”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完,才过了半小时不到,季白就再次接到叶梓骁的电话,语气决绝隐隐愤怒:“衣物和情夫都找到了!你们过来。”

    ——

    叶梓骁不是傻子。虽然季白在电话里不说怀疑叶家人,只说叶氏集团,但他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家人。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家里吃饭。今天警察到公司查案,叶澜远要求所有人回来吃饭。人到齐的时候,叶澜远说:“以后每天饭前,为梓夕默哀。”

    没人反对,也没人出声。

    只是他坐在餐桌前,越想越怒。索性冷着脸把筷子一放,也不顾父亲沉下来的脸色,三姐的阻止,走了出去。

    因为都在大屋吃饭,所以大家的车也都停在外头的花圃旁。叶梓骁站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一溜儿的好车,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转头叫来叶宅的司机队长和保安队长。

    “把所有车的后备箱打开。”

    “让你的人拦着,谁都不许过来。”

    司机和保安队长都呆住了,见两人不动,他笑笑:“快去!不然明天就让你们滚蛋。今天听我的,一人奖五万。”但叶梓骁从来就是家里的霸王,老爷子的心肝小儿子,谁敢忤逆?两人平时跟他关系也不错,索性咬牙去了。

    后备箱一个个被打开,叶梓骁冷着脸挨个检查。这动静惊动了屋里人,全都跑出来,叶梓强最先变脸:“老四你干什么?”

    叶梓骁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身旁一队保安吼道:“拦着!”保安哪敢真拦,推推搡搡装傻充愣间,叶梓骁又开了几辆车。叶瑾站在廊下,沉默着,叶俏抄手抱胸,脸上的笑又冷又嘲讽。张士雍脸色微变,冲上前:“梓骁,你这是干什么?”

    其实叶梓骁原以为会在吴榭的车里找到东西,谁知空空如也。此时他正对着一辆宝马X5,司机队长却说没有这车钥匙。

    “姐夫,你别管,没你的事。”叶梓骁对张士雍说,然后抬头看向门廊前的众人,“这车是谁的?”

    张士雍脸色沉下来:“这是我的车。”

    叶梓骁心头微震,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哥哥尊敬的姐夫:“你的车?打开。”

    张士雍脸色也有点冷:“我不喜欢有人动我的东西。”

    叶梓骁看他一眼,心头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猛的朝旁边的保安队长喝道:“给我砸!”

    后备箱被强行撬开,里面的大皮箱被刀剖开,男人的西装、睡衣、内裤、皮鞋、茶杯、洗漱用品散落出来。周围的人全都没吭声,张士雍脸色淡淡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叶梓骁却不理他的淡漠,一把揪住他的领带,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他~妈的竟然真的是你!”

    ——

    当季白等人赶到叶家时,叶梓骁鼻青脸肿坐在那辆车的后盖上,身旁一堆保安,谁也不准靠近。张士雍衣服头发凌乱,站在数步远处,脸色阴沉。

    而叶家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沉默着,叶澜远没有露面。

    见到季白,叶梓骁才从车上跳下来:“警官,我有证物要提交。”

    许诩看到他狼狈又狠厉的样子,没出声。再看到季白神色淡然的脸,顿时明白了——季白之前说的,会再想办法找到这些衣物是什么意思。

    他是早料到叶梓骁会这么做吧。

    ——

    正式被请到警局,坐在灯光炽亮的聆讯室里,西装革履的张士雍毫不紧张,只是青肿的半边脸颊,显得格格不入的狰狞。

    “我不明白为什么半夜被带到警局。”他神色从容,“我会等律师。”

    季白和老吴亲自审讯他。老吴将手中的鉴定报告一丢:“别装了。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与叶梓夕的消费记录一致,她送你的吧?皮鞋里有凶案现场的泥土痕迹——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每个地方的泥土成分都是不同的。更何况洗漱用品里,还有叶梓夕的DNA。张先生,你怎么解释?”

    许诩、姚檬等人,都隔着一面深色玻璃,静静聆听观察。

    然而面对铁证如山,张士雍微一沉吟,往身后椅背一靠,像是彻底放松下来:“没错。叶梓夕是我的情妇。但人不是我杀的,也不存在什么同谋。女人,玩玩而已,我的女人很多,她只能算跟得久的一个。不可以吗?”

    玻璃这头,姚檬骂了句:“禽兽。”许诩也蹙眉。

    这时季白淡淡的问:“案发当晚,你去过现场。”

    张士雍抬眸看着季白:“我是去过。不过我到的时候,她

24、v章

    “我过去,是因为收到梓夕发的一条短信。”张士雍神色淡然的掏出手机,递给季白。

    聆讯室外的众人都是一怔:又是短信?

    “老公,我有要紧事跟你说,能否马上来别墅一趟?”发送时间是当晚22点40分,发件人不是叶梓夕,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是我跟梓夕日常联系的私人卡。”张士雍不急不缓的解释。

    许诩身旁的赵寒嘀咕一声:“果然还有个号码,难怪叶梓夕的通讯记录找不到他。”

    聆讯室里,张士雍抬起泓水般深沉的双眼:“当时很晚,我也有点意外。但我们的私人卡是加密的,只有梓夕知道密码。所以我还是去了。”

    “把东西收拾好我就离开了——我不希望跟她的关系曝光。“他淡淡的说,”那件衣服,是我替她盖上的。毕竟是我的女人。”

    ——

    张士雍暂时被释放,但仍处于警方的监控下。

    一是因为根据他提供的驾车线路,警方找到几个路段监控录像,证明他当晚24点抵达别墅,凌晨1点离开。根据法医这几天对尸体的进一步检验结果,这个时间段,叶梓夕应该已经遇害;

    其次,警方也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明他与凶案有关。

    刑警队众人立刻召开简短的碰头会,季白开门见山:“发这条短信的人,只可能是叶俏。”

    姚檬说:“对,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叶梓夕遇害时间。可她没有任何理由,发这样一条短信。“

    老吴点头:“当时,老大叶梓强、老二叶瑾,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叶俏外出了。”

    许诩说:“私人卡的密码,旁人不知道。但是叶俏是张士雍的妻子,只有她可能知道。”

    赵寒迟疑:“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看来叶俏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一条短信,把张士雍叫到现场?22点17分叶梓骁也收到一条短信,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一问,案情又如隔云看山,迷迷蒙蒙。季白淡淡道:“请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

    白炽光照在女人艳丽而苍白的面容上,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身体僵直。与丈夫的镇定相比,叶俏显得太紧张了。

    “给我根烟。”她的声音有点哑。

    季白:“没有。”

    叶俏低头沉默着,季白盯着她:“短信的事,张士雍已经交代了。”

    叶俏:“什么……短信?我不明白。”

    “叶女士,我们已经找到当晚公路监控视频,你22点左右抵达林安山,逗留到23点离开。之前你提供了假口供。”一旁的老吴放软语气,“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主动坦白对你只有好处。”

    然而叶俏的顽固,超乎众人的预期。尽管季白老吴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软硬兼施,半小时过去了,她只是沉默。

    ——

    已是凌晨3点,姚檬叫来外卖,大家凑在大会议室里,胡乱凑合吃了。季白吩咐,先把叶俏晾几个小时,大家休息会儿,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深黑的警局大院,寂静无声。季白颀长的身子倚靠在走廊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刚要点,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

    他抬眸看着安静走过来的许诩,失笑:“就一根。”

    许诩点头,走到他身旁,也靠在栏杆上,想着案子,沉默不语。

    看小家伙如此自然而然的跟着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季白因为案情而有些凝重的心情,顿时一松。心念一动,把火机丢给她:“我说话算话,你来保管。”

    “哦。”

    季白顺理成章的说:“先帮我点个火。”

    许诩以前只给许隽点过烟,动作还算熟练。“嚓”一声火苗燃起,不等她送上前,季白已经含着烟,低头凑过来。

    走廊里幽静而深黑,季白的身躯高大得像树,矗立在许诩面前。橙黄火光映亮他的侧脸,轮廓朦胧而深邃。许诩忽然就一楞。

    她对季白的容貌评分一直是中等偏上(太高大太结实),平时在她眼里,这张脸跟老吴的中年男人脸,也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此刻,也许是光线明暗交错,也许是午夜她的精神也有点恍惚,他一低头一靠近一凝视间,眉目英气而硬朗,竟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俊逸动人。

    这时季白已经直起身体,深深吸了口,看她一眼:“你也去睡会儿。”

    许诩没看他,低头说不用。她正深呼吸平缓着胸膛明显加速的心跳,默想: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季白把烟头一掐:“走,再去跟叶俏聊聊。”

    ——

    聆讯室里明亮又安静,叶俏已经维持不了僵坐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里,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听到门响,她的心再次揪紧,抬头看着季白和许诩。

    季白沉着脸,表情异常严厉。因为目光太冷,俊容透着迫人的森然。叶俏看他一眼,心头一抖,垂下了头。

    许诩虽然没有太多审讯嫌疑犯的经验,但大致可以猜出:叶俏心理素质明显薄弱,现在只是拼命死撑着。季白是想用压力式审讯,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然后随后,季白审讯手法之强悍,还是超出了许诩的意料。

    季白将装有张士雍手机的证物袋往桌上一丢,冷冷开口:“叶梓夕跟张士雍联络的手机卡有密码,你知道密码。”

    叶俏面无表情。

    季白也不等她开口,继续说:“张士雍性格强势,他的情妇,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他的手机号末位?他的生日?他喜欢的一组数字?”叶俏脸色微变,季白点头:“看来是他喜欢的一组数字。”

    叶俏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可季白怎么会放过她:“发短信把张士雍引到凶案现场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看到情妇的死状?还是让他也摆脱不了杀人嫌疑?”看一眼叶俏的表情,他下了结论:“也许两者都有。”

    叶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十指不断绞紧再绞紧,季白盯着她:“一时冲动发了短信,才发现手机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办?丢掉?怕警察追查到你到过现场?带回家?根本不敢。最后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扔掉了吧——林安山那么大,扔在某个黑漆漆的角落,警察不一定能找到。”

    叶俏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猛的抬头看向季白:“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季白声音更冷:“不懂?当然,你也知道要把手机上的指纹擦去。就算被我们找到,也证明不了什么。”

    叶俏不吭声,谁知季白话锋一转:“从尸体手里拿走手机时,有没有沾到血迹?”

    叶俏全身一震,心头巨骇难言。季白盯着她煞白的脸,继续说道:“叶梓夕致命伤在胸口,不会立即死亡,一定条件反射用手捂住胸口止血。后来她拿出手机发求救,手机上一定有血。你开车来回,当时心慌意乱,方向盘有没有沾到血迹?当然,后来你肯定发现了擦掉了。但是警方的鉴定技术,一个小时内就能发现残存的血迹。叶俏,你是等鉴定报告出来再坦白,还是现在就开口?”

    叶俏整个人都僵住了,脸如死灰。漂亮的脸此时苍白得如同人偶,沉默之后,她用手捂住脸,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季白没有再逼她,而是开门走出去,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许诩从他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中回过神来,起身跟出去。迎面就见赵寒等人,原来不知何时,大家都到了外间听着。

    季白已经跟老吴走到一旁说话去了,屋内的叶俏无声抽泣。大家沉默着,气氛也有点压抑。过了一会儿,赵寒说了句:“头儿真是快准狠。”

    十分钟后,叶俏提出要见季白。

    再次面对警察,叶俏的脸色依旧又红又白,但整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死水般的双眼,有某种决绝的沉寂。

    “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我雇佣私家侦探,查出了她跟士雍的婚外情。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忍了,可竟然是我的堂妹。那天我去她的别墅找她,我们起了争执,失手就杀了她。当时我很慌,想起那个刀片犯案,就、就用刀片割伤她,然后把现场打扫干净。”

    “当时她还没死,趁我不注意,给梓骁发了条短信。我……我后来就给士雍发了短信,我想让士雍也卷进来。”

    ——

    天亮的时候,刑警队众人,分头赴叶俏的家中、办公室、车上进行调查取证。果然如季白所言,利用紫外线等鉴定方法,在汽车方向盘上,找到了叶梓夕的血迹。

    叶俏的认罪,推翻了季白关于凶手有两人的推断。有人问季白,是否要再审问张士雍,因为他很可能是同谋。季白说不用。

    下午一上班,局长把季白叫到办公室,丢了条好烟给他:“可以啊,破案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白把烟往大衣口袋里一揣,答:“谢了局长,不过这案子还没破。”

    ——

    虽然季白还没宣布结案,比起前几天的焦头烂额,刑警队众人都显得精神振奋。季白走进办公室时,许多人都巴巴的望着他。他扫一眼众人,神色淡淡的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许诩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把椅子一拉,坐下、开口:“我要发表我的意见——这案子还没破。”

    季白原本凝神沉思,抬眸望着她,心头一暖,笑了。

    这么心有灵犀,追不到你就真是没天理了。

25、v章

    再次见到季白和许诩,叶俏脸上少了紧张,多了一丝戒备。

    季白把烟递给她,她低声说:“谢谢。”点烟的手还是有点抖。

    “之前的口供太简略,希望你配合,把那晚详细经过再讲一遍。”季白沉声说。

    叶俏抬起红肿的眼:“没什么可说的,记得的我都说了。

    季白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发问:“你抵达现场时,有没有看到别的车或者人离开?”叶俏静静垂下眸:“没有。”

    “你是怎么进入别墅的?”许诩问。

    叶俏顿了顿答:“叶梓夕开的门。”

    季白看着她,缓缓说:“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又是在半山别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一个女人找上门,就不怕叶梓夕反过来伤害你吗?”

    叶俏心头一痛。季白的话令她脑海中浮现那晚的情景——寂静的山野,树林如鬼影。她把车停在公路旁,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只觉得一颗心痛得仿佛掉进油锅。想象着丈夫与堂妹在属于他们的爱巢偷~情,想象着情~欲炽烈的丈夫,将另一个女人困在身下反复折磨,她恶心得想吐。可一想到英俊而无所不能的丈夫,爱恨交织如泥潭,让她舍不得,走不出。

    她是怀着怎样无声而煎熬的心情,走向了叶梓夕的家门?

    这时,季白低沉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走进房子时,情况如何?”

    一幅幅画面再次涌进叶俏的脑海,她哑着嗓子答:“天很黑,很冷,我走进去……”她深呼吸后接着说:“就看到叶梓夕坐在沙发上,她问我来干什么……”

    “屋内有些什么动静?”季白打断她。

    他的目光很锐利,令叶俏下意识答得更小心,回忆起进入屋内的情况,说:“我没太注意,空调开着,她大概在做宵夜,微波炉响了一声。然后我们起了争执……”

    “大概五六刀,我不记得了,当时很害怕。”

    “抵达和离开的准确时间,我不记得,我没看表。大概十点多到,十一点多离开,就这样。”

    ……

    叶俏的这份口供,并不比之前完美。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推说不记得,或者干脆沉默。

    走出审讯室,许诩拍拍季白的胳膊:“师父,我有些模糊的想法,我们再讨论讨论?”

    季白一转头,却看到她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有点发黑深陷,从来干净澄澈的眼球,也有了血丝。

    差点忘了,他有多久没睡,她就有多久没睡了。

    “可以。”他盯着她,“明天讨论。现在你回去睡觉。”

    许诩一怔:“但是我……”

    “马上回家,半小时后我打电话到你家查岗。”

    ——

    许诩也不是矫情的人,虽然有点不甘,还是领命回家睡觉了。季白自己凑合着在办公室里蒙头睡了两三个小时,拿起车钥匙就往林安山开去。

    天色已经全黑,密林掩映的别墅黑灯瞎火,天边的暗色云层厚重得压抑。这一幕令人无法不联想到凶案那天,这幢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手染鲜血,多少人缄默不语。

    然而清冷夜色,却让季白变得更加沉静清醒。与外围负责看守现场的刑警打过招呼,他找到供电电源打开,踏着冰冷的台阶走进去。

    在客厅逗留了足足一个小时,结合各人口供和表现,季白彻底理清了脑中的线索,局面已如拨云见山般开阔。这让他的心情暂时松弛下来,打算上楼再看看就离开。

    二楼一片死寂,一切保持案发当日原状。季白又站在衣柜前沉思,忽然间就听到楼下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会回到凶案现场?

    他放轻脚步,缓缓的走到楼梯旁,探头往下看。这一看却叫从来处变不惊的他,惊出一身冷汗。

    叶梓夕的陈尸点,正坐着个人,头歪歪的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短暂的心跳漏拍后,季白已经辨认出那人是谁。因为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他,还挺诧异:“师父?”

    ——

    看着季白脸色有点怪异的走近,许诩完全没想到是被自己吓的,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没回家睡觉,诚恳的说:“我睡了四个小时,够了。”

    季白:“坐在这里研究案情?”

    许诩微窘:“行为分析一直强调被害人分析,我想尝试。”

    季白看她一眼:胆子还真大啊。

    ——

    季白已经有了结论,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但她来了,自然不同了。离天亮还有很久,季白说:“你看吧。我等你一起下山。”

    许诩点头,倒是不继续坐在地上扮尸体了,开始在客厅里四处溜达观察:空调、凌乱的茶几、窗户……正站在微波炉前端详,忽然感觉身旁一股微热的气息。侧眸一看,季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也看着微波炉。

    “有什么发现?”他沉声问。

    许诩答:“还在看。”

    他就不吭声了。许诩又打开橱柜查看,可那股温热的气息仿佛如影随形,季白也跟了过来。

    许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抬头看的时候,他也抬头看,她本来还在看橱柜里的东西,可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看到他英俊的侧脸。然后脑子里猛的就想起昨晚,他在夜色火光里,淡淡含笑偏下头的样子。

    许诩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师父,我们能不能分开勘探现场?”

    季白倒不是想骚扰她,左右无事,原来打算看看她的表现,或许再指点指点。闻言有些诧异:“为什么?”

    许诩:“我需要静下来,不喜欢旁边有人。”

    季白倒也无所谓,转身找了把离陈尸点足够远的椅子,坐下等。

    等着等着,发现远观其实是一种乐趣。看着小家伙蹙眉低头,左晃晃,右蹲蹲,斯斯文文却又干劲十足的模样,是一种灵气婉转的赏心悦目。

    这时许诩正站在正对门厅的一角,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双臂。

    子夜是比之前要冷很多,加之天气阴沉,因为希望把对现场的破坏降到最小,所以也不能开空调。季白看着她的模样,起身走过去。

    许诩还搓着手臂,脚步声渐近,肩膀一沉。转头一看,季白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身旁,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谢谢,不用。”许诩想脱下来。

    季白:“别客气了,感冒了明天怎么查案?”不过,看着小小的她被自己的衣服裹住,倒叫他心底莫名有点痒。

    许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真的不用,我不习惯穿别人衣服。”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季白扫一眼她淡定的容颜,接过外套,笑笑:“嫌师父脏?”

    许诩顿时有点自责,答:“当然不是。”

    这衣服上都是他身上那种温热的气息,虽然没有汗味,也没有难闻的味道,但让她无缘无故有点焦躁——她将此理解为不适应。事实上,她的确从来没穿过别人的衣服,除了哥哥。

    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脸也有点发红。小小的人,肩膀微微的缩在站在他跟前,一臂之遥。

    季白心头就这么一动,慢慢的开口:“你不穿我的衣服,我也不能让你冷着。还有一个办法。”

    说这话时,季白是有那么一点点冲动的。孤山、黑夜、空屋,他的女人冷得发抖,抱一抱,多好。虽然这样有点超出他的计划,估计也超出她的承受力。但季白其实心底又隐隐有自负,他有那么一点笃定,许诩可能不会拒绝他;他的条件也算不错,就算她对他还没有生出情意,考虑之后,应该也会愿意尝试相处。

    他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想到将她抱入怀里的感觉,心头竟像快速淌过一阵暖流。

    她也望着他,黑眸湛湛,淡淡微笑:“对,还有一个办法。”

    四目凝视。

    许诩已经原地蹦了一下。

    “跳跳就没事,不冷了。放心。”她一边解释,一边又跳了两下。因为两人经常一起运动,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倒是自然而然,动作也轻快伶俐。

    季白滞了一瞬,骤然失笑,英俊的脸彻底舒展,笑意挡也挡不住。许诩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璀璨笑容,无所谓的也跟着笑笑。

    又跳了几下,许诩忽然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季白:“我想通了。”

    季白敛了笑,凝视着她:“好。”

    许诩刚要开口,季白说:“这样,我们把凶手写下来,看判断是否一致。”

    许诩还蛮喜欢这种交锋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激烈感在里头,于是点头。

    片刻后,两人的笔记本都摊开。

    “叶梓强,叶瑾。”

    “叶家老大、老二。”

26、v章

    窗棂树影摇曳,灯火通明的别墅,一片寂静。许诩望着季白沉黑的双眼,开口:

    “首先,根据法医最新鉴定结果,叶梓夕死于当晚21点至23点间。监控显示,张士雍是24点之后抵达别墅,所以他不是凶手。考虑到短信内容和他来不及扔掉的衣物,他的证词基本可信——他是临时被叫到别墅的;

    其次,叶俏不是凶手。根据监控和证词,她在现场逗留时间不超过1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杀人、破坏监控、补刀、把现场处理干净这些事。而且也无法解释尸体上两种伤口的形成——不可能是后来的张士雍补刀,按照公路监控显示,他到的时候,叶俏已经走了。大半夜荒山野岭上他哪里找裁纸刀?

    既然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的两个人都不是凶手,我们有必要回到最初的假设,看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判断叶梓夕的死亡时间,一是根据法医鉴定结果;二是22点17分她发出的求救短信。但是叶俏口供中提到,当晚非常冷,室内空调开着。这很奇怪,现在是春天,就算深夜冷,也应该开暖空调,为什么叶俏的记忆是非常冷?温度降低,是可以推迟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这就有可能,叶梓夕的死亡时间,比21点要更早一点。(*注解1)

    另外,叶俏提到,进门听到了微波炉一声响。但是叶梓夕当晚做的是沙拉和三文鱼,根本不需要用到微波炉。叶俏听到的,也许不是微波炉声,而是短信发送成功的声音。我上网查过了,最近的手机软件,可以设置定时发送短信。如果凶手具有一定IT水平,还可以下载病毒,在发送短信后,将软件删除,这样就没有痕迹。所以很可能是凶手把短信设置成定时发送,再开冷空调,两种手段一起,混淆死亡时间。只是手机意外的被后来赶到现场的叶俏拿走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需要重点排查22点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据口供,只有老大叶梓强和老二叶瑾,他们也符合我们对于两个凶手的描述。至于叶俏,我想她抵达现场的路上,或者看到了老大老二的车,或者她也想到了凶手是谁,所以想替大哥二姐顶罪。她抵达现场的时候,叶梓夕应该已经死亡。”

    许诩说完后,就望着季白,一双沉肃的眼睛里,既有隐隐的自信,又有被肯定的期盼。

    季白微微一笑:“不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一个能够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安排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还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许诩一怔。

    季白说:“证据呢?你说的都是推理,给这两个人定罪的证据在哪里?”

    许诩低头想了想,只觉得隐约有头绪,可又不是那么清晰。

    虽然已经把许诩当成未来女朋友培养中,但真正进入工作状态时,季白是不会对她另眼相看温柔对待的,他认为她也不需要。

    所以此刻看着她困惑的小脸,他没有怜香惜玉,而是直接批评:“你有个最大的毛病:太重视分析,忽略证物研究。在讨论张士雍时,你就没想到‘衣物’这项证物。现在也是。其实破案的关键证据,你刚才已经提到了,却没深入想。现在我不点破,你回家想想,明天一早破案。”

    ——

    今晚天气阴沉,预报有雨。在别墅中观察勘测时,许诩已经听到屋顶淅沥的雨声。没想到等两人站到大门外,迎面雨帘如瓢泼。而树林、远山在夜雨中更显飘忽阴黑。

    许诩微微哆嗦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把小小的折叠伞,转头问季白:“你带伞了吗?”

    季白提着沉甸甸的装着伞的包,淡淡摇头:“没带。”

    别墅占地挺大,停车场还要走个几十米。许诩撑开伞递给他,然后站到他身边。

    地面湿滑,水流乱淌,雨声纷杂嘈切。季白一手打着伞,与她并肩行走在凌乱的大雨里。而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小截细细的脖子,侧脸的表情平静而淡然。

    这算是几天来两人身体最靠近的时候,但季白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被撩得心头发痒。反倒感觉到一种惬意的安宁。惬意得让他不想做任何事去打扰。

    只是尽管他几乎把伞都打在她头顶,但是一低头,还是见她小半个肩膀露在伞外,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几滴水渍。

    耳边雨声密集如鼓点,水珠沿着发根无声淌落,仿佛也淌进了季白的心里。他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搂住。

    许诩正埋头行路,感觉到肩膀一沉,那熟悉的温热感将自己包围,微微一怔。

    完全是直觉反应——曾经被她否决的某种可能,再次像根羽毛似的,倏地清晰划过心头。

    一转头,却看到季白的头发已经被淋湿,黑发贴在额头上,眸色沉沉的看着她。

    ——

    四目凝视,季白搂着她的手不动。只是她的眼睛太清亮逼人,明显透着审视和探究,要从他眼中辨出端倪。

    沉默片刻,季白淡淡的说:“愣什么?伞这么小,你慢吞吞我们俩都得感冒。快走。”

    “哦。”

    两人加快步伐。

    只是许诩并不像季白想的那样无动于衷,又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肩膀上那只有力的手,还有他微微透着热气的胸膛,都让她全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心跳也明显加快了。

    一到车旁,季白的手自然而然松开:“赶紧上车。”

    ——

    凌晨三点,季白把许诩送到家,神色如常的离开。

    许诩躺在床上,想着他说的“关键证据”,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某个瞬间,忽然清醒过来,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季白英俊沉毅的侧脸,高大挺拔的身躯,竟像在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投影,挥之不去。

    许诩认为季白没有什么异常——他虽然看着严厉,实际上对每个下属都很关心。当时夜深雨大伞小,换做赵寒姚檬估计他也会顺手照料。

    让她感到异常的是自己——他明显是基于革命友谊的一搂,怎么好像总是余韵未褪呢?想起来还让她心绪不宁。

    最后,许诩睡不着了,裹紧被子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想:她是个本能健全的女人,最近频频注意到季白的男性肢体,更可能是因为生理期荷尔蒙作祟。

    ——

    第二天一大早,许诩就到了警局,迎面撞见季白。想到是荷尔蒙猖獗,她的态度也就坦然了:“师父,我想到关键证据了。”

    季白也很坦然,坦然的徐徐图之——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挑明。于是点头微笑:“好。”

    很快,叶瑾就被请到了警局。

    季白并没有马上跟她谈,而是将她晾在审讯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越来越炽亮,小小的审讯室透着种燥热的宁静。叶瑾穿着黑色西装套裙,清瘦的身躯坐得很直,秀气的脸微垂着,一副安静等待的姿态。

    如此反常的镇定,让原本对她没有怀疑的刑警,都生出疑惑。

    赵寒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装得太平静了,反而让我们更怀疑。”

    季白隔着神色玻璃看她一眼,答:“不,她平静是因为已经料到了结果。”

    众人都是一怔,再看向叶瑾,心情就有点难以言喻了。

    终于,到叶氏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了好消息。季白拿着鉴定报告,跟老吴进了审讯室。

    叶瑾抬起了头,她的表情淡然而温和。只是在对上季白平静锐利的眼神后,她有片刻的怔然,然后闪过一丝黯淡神色。

    审讯室外,有老刑警感叹:“这女人真不简单。”

    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季白切入正题:“案发当晚7点到10点,你在哪里?”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叶瑾选择沉默。

    季白继续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一个能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的罪犯,必然知道,现场留下的痕迹越少风险越低,又怎么会如此多余的使用‘裁纸刀’伪装现场。除非她要掩饰的,是更加明显的痕迹。”

    叶瑾静静看着他,不吭声。

    “叶梓强喜爱瑞士军刀,他的钥匙上如果有一把限量版或者高级定制瑞士军刀,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却没有。”季白不急不缓的说,“这种军刀留下的刀伤痕迹是很特殊的,霖市会从国外购买顶级昂贵军刀的人也有限,很容易追查出来。”

    叶瑾神色微凛,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季白又说:“叶梓强性格冲动,又有过暴力斗殴史,更可能是他错手杀了叶梓夕,然后用瑞士军刀制造类似‘刀片犯’的伤口,企图混淆警方视听。但恰好案发当晚,你们因为工作原因通了电话,也许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而他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你只能尽力补救。用真的裁纸刀,去掩饰瑞士军刀造成的伤口。大晚上去哪里买裁纸刀?你分管公司行政,进入库房拿到裁纸刀是很容易的事。”

    叶瑾静默不语。

    “当然,事后你必然修改了库存记录,掩饰这件事。但是为叶氏提供办公用品的供应商的供货记录,我们已经拿到。对比显示,案发当日,库房的确少了五把裁纸刀。而我们已经调出公司监控录像,当晚下班后,只有你进入过办公用品库房。并且……”季白目光清冽的盯着她,“不同厂商、不同产地、不同批次的刀质是不同的,经过同一鉴定,叶梓夕身上的裁纸刀,与你公司库房裁纸刀是同一批产品。”

    沉默片刻,叶瑾抬头,平静的看着季白,开口:“事实上,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来警察局。”

    顿了顿,她轻声说:“我不会让小俏,替我们顶罪。”

27v章

    与其他大家族一样,叶家的成员之间,有着利益、情感、权力的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不会付诸纸面,但是经年累月,每个人都扮演着应有的角色。

    叶澜远是平衡规则的制定者;

    叶梓强一直想成为这种平衡的维系者,但又力不从心;

    叶俏是看似骄傲,实则忠诚的遵从者;

    叶梓骁因张扬的个性,无视这种平衡的存在;

    而叶瑾,是真正默默的维护这种平衡的人。

    所以,她会在十多年前,劝说叶澜远不要吞掉兄弟的股份;也会在五年前,反对叶梓夕回叶氏就职。只是可惜的是,她的意见,从不被父亲采纳。反而因此,成为叶澜远最不喜欢的一个孩子。因为只有她,当面点破了叶氏掌门人曾经的贪婪寡义,又洞悉了他老朽暮年的懦弱愧疚。

    而因为年龄相近,叶梓强又有些大男子英雄主义做派,所以对这个沉默寡言不被重视的二妹,总是多一些爱护。从小到大,在人前,叶梓强都是充当妹妹的保护者。而成年以后,在叶梓强人生屡屡遇到风浪的时候,保护他的人,都是叶瑾。她会在他打架进入看守所时,将他保释出来;也会在他管理不善时,站在背后出谋划策。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晚,在电话里听到大哥慌乱惧怕的求助,震惊之余,叶瑾首先想到的,是错误已经造成,她要做的,是把对这个家的伤害和影响,降到最低。

    这时季白打断提问:“为什么他会跟叶梓夕起争执?”

    叶瑾的目光变得沉静:“梓夕回来以后,父亲只把半死不活的海外投资部交给她。可是她太优秀了,也许比我们每个人都优秀,每年带来巨额利润。所以父亲给她的权力,也越来越多。”

    微微一顿,她说:“去年她的部门,有一项投资亏损。”

    老吴翻了翻资料:“你指的是1亿美元的亏损案?合伙人携款潜逃?”

    叶瑾沉默片刻,说:“不是1亿,是20亿美元,140亿人民币,半个叶氏搭了进去。”

    审讯室外的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季白老吴也没说话,叶瑾继续说:“这件事我们想方设法瞒了下来,否则叶氏股价会一夜崩盘。而大哥一直怀疑这件事是梓夕搞鬼。其实他比起年轻时,已经沉稳了很多。但那晚他说本来就喝了点酒,又听了海外投资部的一些风言风语,一时冲动,就开车跟着梓夕,到了林安山。”

    然后呢?然后都如季白所料,两人争执间,叶梓强错手杀了叶梓夕。心慌意乱间,想到伪装成刀片案现场。

    而叶瑾正好因为工作的事,给他来了电话。听他语气有异,三两句话就逼问出了端倪。

    叶瑾首先想到的是嘱咐大哥打开空调,延缓尸体死亡时间。等到她抵达别墅时,整套计划已经在脑海里成形。

    “那条求助短信是你发的?”老吴问。

    叶瑾淡淡的说:“梓夕临死时编辑的内容,但没来得及发送。而后我设置定时,发送给梓骁。”

    “为什么你选择发送给叶梓骁?”老吴问。

    叶瑾抬眸看着他:“因为当天梓骁回过一趟家,情绪非常不好。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跟那帮朋友胡闹一整晚,就算叫他过去,他也会有时间证人,不会惹上麻烦。”

    老吴冷冷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算准了。”

    叶瑾沉静不语。

    这时季白问:“你们之前知道死者与张士雍的婚外情吗?”

    叶瑾:“之前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我到了别墅,就知道了。之后张士雍的衣物被梓骁翻出来,全家也都知道了。”

    老吴说:“叶梓强杀了人,你真为他好,就该劝他自首。可你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与法律对抗,反而与他同谋成为帮凶,这又是何苦?”

    叶瑾沉默未答。

    ——

    面对叶瑾的招供,叶俏泪流满面,终于说了实话。

    案发几天前,她拿到私家侦探的确切消息,当晚开车去了林安山。抵达时刚好看到酷似大哥的轿车离开。进入别墅后,叶梓夕已经死亡。

    她在别墅里茫然无措的逗留了一段时间,看到丈夫的生活痕迹,又愤怒又绝望。最后拿起尸体手里的手机,想要嫁祸给丈夫。

    老吴问:“为什么给叶梓强叶瑾顶罪?”

    叶俏恍恍惚惚的答:“大哥是为了给这个家出头,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如由我来承担。”

    季白淡淡的说:“人生没有这么轻易被毁掉。”

    ——

    水落石出,刑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案子叫人心头沉重,大家都沉默的忙碌着结案取证工作。

    季白走回办公室,就见许诩坐在位置上,有些出神。

    “怎么了?”他低声问。

    许诩答:“我在想,梓夕临死前那条短信,本来是想发给谁。”

    季白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把手里一堆资料丢给她:“赶紧工作。”

    “哦。”许诩微微一僵,她又敏感的注意到两人细微的肢体接触……无视他无视他。

    这时赵寒出现在门口:“头儿,叶梓强带回来了。”

    ——

    叶梓强昨天代表叶氏,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会议,负责监视他的刑警一直尾随,并未打草惊蛇。今早他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察拦下了。

    因为还要进一步调查取证,警察只对他说例行谈话、协助调查。叶梓强虽然有些不安,但觉得应该没事,所以还算镇定的踏入了警局。

    审讯室外是一条狭长通道,没有光线直射,阴凉而沉寂。叶梓强跟着警察走进去,迎面就见前方审讯室门打开,叶瑾走出来,手腕被铐住,身后是两名警察。

    叶瑾抬头看见叶梓强,轻轻喊了声:“哥。”目光温和抚慰。

    叶梓强只觉得全身热血仿佛都涌上头顶,太阳穴火辣辣的疼。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怔怔然望着妹妹,脸上肌肉铁青而紧绷。

    这时季白跟许诩也走到门口,看到叶梓强的表情,季白微微蹙眉。

    忽然间,叶梓强猛的转身,一把推开身旁的警察。他身体高壮,突然暴起,旁人措不及防。几名刑警刚要扑上去制服他,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拼命胡乱挥舞,逼得大家一时无法上前。

    “人是我杀的,跟我妹妹没关系!”他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妈的!坐牢?坐牢!”

    “哥!”叶瑾一声惊呼。

    这时叶梓强忽然扬起军刀,朝自己胸口插~去。可在离胸膛还有半尺的位置,他的手又颤抖的顿住,人靠着墙,表情极为狰狞痛苦。

    季白原本站在门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过去,扣住了他的手腕。叶梓强被这么一惊,反手就是一刺,他本就凶悍强壮,这一挣扎力气不小。季白的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但通道太窄身后又有人,他的身体难以回转自如,还是被刀锋划到了小臂,瞬间便有鲜血透过衬衣衣袖浸出来。

    大伙儿都是一惊,许诩看着季白沉毅如铁的侧脸,还有衬衣上晕开的殷红血迹,生生感觉到心头像是有某根弦,轻颤了一下。

    转瞬间,季白已经将叶梓强双手反剪,他高大的身躯如蛮牛般挣扎,却被季白死死按在墙上。刑警们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

    很快,负责调查取证的同事传来消息,从叶梓强的车上提取到叶梓夕的血迹,其他凶器的搜寻也在进行中。而被拘留的叶梓强,在情绪平复后,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已是午休时间,季白吩咐大家先去吃饭,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扬手将一团止血棉球扔进垃圾篓。虽然血迹狰狞,但是伤口不深,他也就没太在意。

    老吴坐在他对面,笑着说:“总算尘埃落定,可以轻松几天了。”

    季白微笑:“结了案,让局长给放三天假。你也能陪嫂子去看看儿子。”老吴的儿子在外地念大学。

    老吴点头:“太好了,她一直跟我念。”

    这时赵寒提着个急救箱走进来:“头儿,我给你处理伤口。”

    案件已了,季白心情正好,瞥一眼还在大屋低头忙碌没去吃饭的许诩,淡淡对赵寒道:“你手头那份报告要得急,换个人过来。”

    赵寒点头:“哦,那我叫姚檬进来。”

    季白微微一滞,一旁的老吴开口:“姚檬也忙着,叫许诩进来吧。”

    季白看一眼老吴,老吴也看一眼他。

    季白微微一笑,没说话。

    老吴和赵寒都走了出去,许诩很快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季白的手上:“师父,手没事吧?”

    季白往椅背里舒舒服服一靠,把手臂往她跟前一送:“你看呢?”

    许诩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拿酒精棉球,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还好。不过最好一会儿去打一针破伤风。”

    “好。”

    许诩专心致志处理伤口,自然而然也注意到,季白的手跟她见过的其他男人的手都不一样(当然除了案件需要,她也没这么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手。)

    他的手臂毫无疑问比她要粗大很多。但不会显得肌肉喷张,而是很结实修长,看起来很有力量。手背手臂皮肤颜色略深,但手心很白皙。这说明他原本皮肤比现在要白,只是成为刑警风吹日晒,才有了现在浅麦色的肤色。除了新添的伤口,他手背和手臂各有一道旧伤痕,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指腹的茧也很厚。这令他的手看起来比俊朗的相貌要粗粝许多。

    好手。许诩默默的想。

    许诩兀自出神,季白却有些意摇神驰。

    午后光影交错,一室燥热的寂静。他颀长的身体惬意舒展,许诩就乖巧安静的站在他手边。他越看越觉着她眉目清秀细致,皮肤薄得像玉,透出朦胧的红。而那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冰凉又柔软。连带微麻微痛的伤口,都变得刚刚好挺舒服。

    季白摸出手机,开始摄像。

    许诩察觉,问:“干什么?”

    季白看着画面里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答道:“看新闻。国际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的春天终于到了~~

    明天应该可以恢复中午12点更新,大家可以准时来看了!爱你们!

28v章

    晨色朦胧,空气清冽,许诩驾车行驶在视野开阔的马路上。

    昨天季白说,可以过几天再晨练。她也认为理应舒舒服服缓一缓。谁知生物钟仿佛随着案件终结而复活,今早五点一到自动睁眼,头脑清醒无比。

    索性顺其自然。

    临近初夏,天色亮得又早了一些。许诩走到体育场门口,就见源源不断的晨练者,稳健有力的从面前跑过。她习惯性用目光在跑道上搜寻一周,没有发现季白的身影。于是自个儿埋头开始漫漫征程。

    季白今天按时起床。多年刑侦生涯,他早已适应大案要案期间的日夜颠倒体力透支。破案之后,他也能很自然的回到正常作息模式。

    做完今早的器械训练量,他汗水淋漓的坐在器材上休息,随手翻看手机上新建的叫“纤纤”的加密文件夹。听到有点耳熟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伊人面无表情的从前方跑道经过。

    季白望着她纤秀笔直的身影,唇角微勾,手机往口袋一塞,也跟了上去。

    许诩听到身后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习惯性往内道挪了挪,给人家让路。那人越跑越近,散发着热力的身躯擦肩而过,然后她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抬头一看,季白高大身躯杵在跟前,棱角分明的脸被汗水浸湿,黑眸中似有笑意闪过。

    她也有点惊喜的笑了:“师父。”

    季白心头舒畅,淡然点头:“几个圈了?”

    “……半个。”

    “跑。”

    然而高大挺拔的季白,放缓速度陪在许诩身旁慢跑,实在太醒目。刚跑了半个圈,一位经侦科的熟人,似笑非笑的迎面跑过。

    季白一脸淡定的跟人打了招呼。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陪她的蜗牛速度耗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人距离又拉开。只是独跑的时候,季白想:这样下去不成,人还没追到,名声先传出去了。他并不喜欢私事引人注目,许诩也不喜欢。更何况舆论很可能会帮倒忙。

    看来要更低调更务实的推进。

    跑完步,两人照例坐在小会议室,安安静静晒太阳看报纸吃早餐。

    季白忽然问:“射击和力量训练进展如何?”

    许诩答:“力量训练每天有在家做,这周末起我打算去枪房练习。”

    季白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隔着报纸淡淡的问:“枪法上有什么技术疑难吗?”

    许诩知道他是霖市警局枪法第一,但杀鸡焉用牛刀,所以她没想过要劳烦他,答:“谢谢师父,暂时没有。周末我约了赵寒,请他教我。”

    季白瞥她一眼:“小赵枪法也还不错,用心跟他学。”

    ——

    这天的工作重点,依然是叶氏案的收尾事项。赵寒带着许诩,就案件一些细节,再向叶瑾做一份笔录。

    叶瑾很配合。只是比起昨天的沉静,她还是显得憔悴了些,眼眶也有些红肿。

    笔录结束,许诩两人刚要起身离开,叶瑾忽然抬头,直视许诩。

    “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许诩一怔,静默片刻,盯着她答:“不会。”

    叶瑾极浅的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说:“我能不能单独跟季警官再谈谈?”

    走出审讯室,赵寒问:“她为什么那么问你?”

    许诩轻声答:“因为她觉得我们很像。”

    ——

    季白来到审讯室,叶瑾并没有马上说话,目光看着他,却似乎放得极远:“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

    季白静默不语。

    她的目光中闪过了然:“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不会让‘他’逃脱法律的惩罚?”虽然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目光中还是露出了隐隐的期盼。

    季白缓缓点头:“不会。”

    叶瑾释然的笑了。

    季白刚从审讯室出来,大胡来报告:“叶家的人来了。”

    季白从窗口往下望,阳光照亮宽敞的警察大院,张士雍、叶梓骁、吴榭还有叶家其他人,正从翠绿的草坪旁走过。个个脸色凝重,有的眼眶湿红。

    季白下楼,迎面朝他们走去。

    与众人点头打了招呼,季白看向张士雍:“张先生,聊两句?”

    张士雍一身肃穆黑西装,脸色沉静,看他一眼,淡淡点头。叶梓骁看着两人神色如常的走远,静默不语。

    位于警局大楼背后的停车坪安静无人,季白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季队长到底想聊什么?”衣冠楚楚的张士雍,笑容淡得几乎没有。

    季白抬起沉黑的眸,静静看着他。这目光令张士雍心头微凛。

    然后季白开口:“经济侦查科调查了叶梓夕生前所有户头,的确发现了一些违法记录,有一家财务公司替她操作账户。但这家财务公司证明是空壳公司,警方也没有发现那笔巨额的投资亏空。”

    张士雍淡笑不语。

    季白继续说:“而叶家四个子女,同一个晚上全部出现在案发现场,三人即将入狱。”他看着张士雍:“张先生,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张士雍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两人目光交错,季白目光中浮现冷意:“是的,即使那个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留下蛛丝马迹。

    根据叶梓强的口供,当晚去找叶梓夕前,他是跟张先生你在吃饭。叶瑾说,叶梓强近年来性格沉稳很多,很少这么冲动。这让我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失手杀了叶梓夕?要知道叶梓强本身就有暴力前科,一点神经兴奋类的药物,就可能引起他的暴力冲动。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他当晚是否服用药物,现在已经无据可查;

    而根据叶瑾口供,当晚她会在案发时间段打电话给大哥,是因为‘房地产事业部’的一个项目问题。如果我没记错,房地产正好是张先生你分管的。叶梓强本来不一定想拖叶瑾下水,但这个通话来得太巧,以叶瑾的性格,势必察觉并且插手;

    这么看来,叶俏当晚恰好去了别墅,也不足为奇了;而从叶梓夕那里卷走20亿美元的通缉犯,是欧洲籍华人。而你恰好也是在欧洲留学。我去查过资料,你们在同一所大学呆过;

    另外,你的家族张氏企业,最近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频频爆出股东撤资的传言……”

    张士雍原本神色淡然,听到后来,笑容有片刻的凝滞。但很快又含笑看着季白:“不愧是季神探,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不过很抱歉,你暗指的事,我可没做过。所以我想,你也找不到什么证据——让你白费心思了,季神探。”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却只令季白淡淡看他一眼,俊逸的脸上闪现平和而沉毅神色。

    张士雍微微一怔,就听他声沉如水的说:“我的确没有证据。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对我们刑警来说,从来就不是空谈,我信。张先生,你信不信?”

    看着季白的身影走远,张士雍回想着他这一番话,终于也有些心浮气躁,在心中狠狠低声咒骂几句。走到警局大厅时,已恢复儒雅沉肃神色。

    在面谈室见到妻子叶俏,他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小俏,你不会在里面呆很长时间,我会等你出来。”

    比起前日的凄然痛苦,此刻的叶俏显得平静,只是艳丽的容颜愈发憔悴。她把手从张士雍掌中抽出来,摇了摇头。

    张士雍看着她,不说话。

    “士雍。”叶俏抬眸看着他,那眼中一片死寂,“我要跟你离婚。”

    张士雍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讥讽的看着她:“叶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叶俏慢慢点头。

    张士雍失笑:“现在叶氏留给你和梓骁的,是什么样的烂摊子你知道吗?离开我,你将来出狱后的日子,只怕不太妙。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以承诺,张太太这个名头,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叶俏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安静的望着他。他从没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沉静、决绝,还带着某种轻蔑,再无他熟悉的仰慕、惧怕和爱恨交织。

    没等他再开口,叶俏已经站起来,对旁边的警察说:“警官,谈话可以结束了。”

    望着叶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士雍沉默片刻,整理了一下西装,站了起来。步出面谈室,继续作为叶家一份子,与亲戚们密切交谈、互相慰藉。

    数月后,那位卷走叶氏巨资的经济犯,终于在海外落网。而根据季白的意见,经济侦查科重点调查张士雍与本案关系。终于获得有力证据,令这位霖市商界的新大佬铛锒入狱。这是后话。

    ——

    这几天,整个叶氏最难过也最沉默的人,是叶梓骁。

    临近中午,叶家许多来看望的人,都已经走了。原本簇拥的走道里清静下来,只有三三两两的警察来回经过。

    叶梓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头沉默着。

    叶瑾对他说,梓骁,以后叶家就靠你了。还说,不要信张士雍,信吴榭。

    他只能含泪点头。

    叶梓夕死的时候,他怨过大哥、怨过三姐,也不太搭理家里其他人。然而现在,他才尝到真正支离破碎的滋味。可偏偏那股极度愤懑悲痛之气,堵在心口,无处可发。再想到刚才痛哭流涕的大哥、默默掉泪的三姐,还有闭门谢客连他也不见的父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许诩走出办公室,打算去顶楼食堂吃午饭,一抬头就见这一幕——西装革履的叶梓骁单手捧着脸,垂头坐在走廊角落,只露出胡渣青黑的下巴。

    许诩并不擅长安慰,在他跟前停步,斟酌片刻,他却似乎并未察觉。这时,许诩想起叶梓夕死的时候,季白安慰自己的模样。于是也学季白,单膝蹲下来,近距离看着叶梓骁的脸,然后说出最想对他说的话:

    “叶梓骁,你要加油。”

    叶梓骁抬起深埋在手掌中的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

    四目凝视片刻,叶梓骁点了点头。

    许诩刚想起身离开,叶梓骁却说:“许诩,让我抱一下。”他的嗓音嘶哑而干涩。

    许诩默了一瞬:“好。”

    话音刚落,腰间一紧,已经被叶梓骁伸臂抱进怀中。他的头深埋在她肩窝,双臂箍得越来越紧。

    男人宽阔的怀抱、略显急速的心跳和身上的气息,令许诩微微一怔。

    这时叶梓骁已经松开了她:“谢谢。”

    而走廊另一头,刑警队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吃饭,看到相拥的两人,都没说话。而季白微眯着眼,先看向叶梓骁似乎压抑着复杂情愫的沉寂双眼,再看向许诩平静温和的小脸——季白神色疏淡的转身,跟众人上楼。

    ——

    吃完饭,季白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阖目休憩。外间大屋也是安安静静。不多时,就听到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许诩走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叶瑾今天问我,如果我是她,会不会也这么做。”她说,“她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

    季白淡淡道:“你不会。你们不同。”

    许诩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叶瑾跟她有相同特质,但她一直知道自己追求什么,而叶瑾困在叶氏两个字中,从没走出来过。

    不过,叶氏案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大案。真相揭露后,她心头难免有些沉重。而叶瑾也让她感到惋惜——心绪有点波动的时候,下意识就想来找季白说话。

    而他此刻轻描淡写却坚定的语气,叫她心头一暖,源自叶氏案的些许负能量,似乎都消散殆尽。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季白问:“叶梓骁怎么样了?”语气平淡,黑眸却盯着她的脸。

    许诩看一眼季白,脸微微有些发红:“我相信他会振作。”

    这反应落在季白眼里,就不太妙了。心念一转,道:“关心朋友是应该的,不过他跟案件有关,你是负责案件的刑警,在警局里要适当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许诩老老实实点头:“抱歉。我明白,当然不会有下次——而且我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季白淡笑如风:“嗯,你自己拿捏分寸。”

    ——

    刑警队终于迎来难得的几天假期,许诩刚回到家,就收拾了些日常衣物,去了许隽的公寓。

    “我放三天假,在你这里住。”她言简意赅。

    许隽笑笑,摸摸她的头发:“哥没事。”

    许诩没有其他方式表达对哥哥的关心,只有陪伴,而许隽也懂她的心意。

    许诩点头,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逛了一会儿,一抬头,就见许隽单手拿了罐啤酒,坐在窗台上看着星空。

    许诩起身走过去:“哥,你抱我一下。”

    许隽失笑,张开双臂,把妹妹搂进怀里:“受宠若惊,来,多抱会儿。”

    几秒钟后,许诩就推开他,蹙着眉,但脸有些发红。

    许隽察觉异样,问:“怎么了?”

    许诩若有所思的答:“最近,我被包括你在内的三个男人抱过,但是三个人的感觉都不同。”

    许隽:“等等!另外两个抱你的男人是谁?还做了什么?”

    许诩却根本不答,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说:“哥,你最近不要给我安排相亲了。”

    许隽一怔。这意思是心里有人了?

    但是妹妹整天呆在警局,接触的只可能是警察。

    “你不是说不找警察吗?”许隽心头升起复杂情绪,欣慰、意外、好奇,还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

    许诩无法跟他解释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心情也有些纷乱,只能叹了口气,答:“事易时移。”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而且我也不一定能得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够肥吧~~老墨也想多写,我是专职呀!这速度也让我自己泪牛满面~~

    但是我真诚的说,我的现言真的写得慢,亦希望质量为上,速度只能尽力为之,还是先承诺日更吧,大家见谅。爱你们捏捏捏~~

    ——

    感谢投雷的同学们,破费鸟,大家支持正版老墨已经很感激啦,挨个过来亲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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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v章

    假期第一天。

    夜色清爽,星光柔和。季白身姿舒展坐在自家阳台上,喝着清香四溢的新茶,给赵寒打电话。

    “头儿,有事?”赵寒接到他的电话,习惯性严阵以待。

    季白:“没事,这两天找个时间,一起吃饭?”

    “好啊。”赵寒语气轻松起来,“明天怎么样?”

    季白:“……后天呢?”

    “后天就得晚上,上午许诩约了我练枪,一起吃午饭。”

    季白唇角微勾:“不太巧,我晚上有事。”

    “那……”

    “就中午吧,多许诩一个不多。”季白很随意的说,“到时候我开车去枪房接你们。”

    “那也成!”赵寒答得爽快。

    季白话锋一转:“对了,我还没见过你女朋友,她要是有空一起来吧,我请你们吃饭。”

    赵寒:“啊!嘿嘿……好呐。”

    季白忽然笑了:“谢了兄弟,再见。”

    挂了电话,赵寒有点没反应过来——谢我做什么?头儿忙晕了。

    ——

    红娘是一种沟通桥梁。桥梁的功能,往往是双向的。

    此时的赵寒并不知道,自己在许诩心中,也具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意义。

    既然发觉对季白产生了“持续”、“独特”的好感,许诩的第一要务,是进一步了解他,再定夺是否放手追求。

    因为当年在清秀师弟处遭遇过滑铁卢,许诩也明白,爱情有时候是非理性的,她再会分析,也可能看走眼;另外,一个人工作和生活中可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品性——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许隽:他管理公司从来强势稳健,公私分明,那些漂亮秘书从来不看一眼。但下了班进了夜店,就是夜夜夜*招蜂引蝶。

    而迄今为止,她了解的都是季白工作中的一面,还需要了解他的生活习性。

    另外,季白多年单身无绯闻,有可能是洁身自好、眼光高;但也不能排除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或滥~交者的可能。

    赵寒与季白私交不错,性格又比较单纯热情,自然是了解季白的必选渠道之一。而许诩平时虽然不在乎也不擅长人际,但如果真上了心,还是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丝丝入扣的。

    这天一早,枪房时人很少。许诩到的时候,只有赵寒和另一名年轻男警在靶位上。

    赵寒很是尽职尽责的教了许诩一阵,她也学得用心。过了一阵,两人停下休息,许诩盯着前方靶位,微笑说:“师父说你枪法很好,的确名不虚传。”

    赵寒笑:“我一般啦。头儿技术才叫好,去年大西南警区比武枪法第一啊。”

    许诩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季白身上:“这么说来,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侦缉技术、枪法、体能……要做到他这样,业余时间估计都是在忙工作,很勤奋。”

    赵寒答:“听说他刚到警队头几年是这样啦,365天不眠不休不要命似的工作。这几年好些了,我们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出去玩的。”

    “哦。”许诩递了瓶水给他,“都玩些什么?”

    赵寒一边喝一边答:“打台球、保龄球,有时候在他家看足球赛打打牌什么的。”

    嗯,很好,都是很男性化很健康的爱好。许诩正要再引导话题,忽然看到赵寒望向自己背后。

    “头儿,来得好早。”赵寒笑呵呵。

    季白今天一身休闲,高大又清爽,手臂往许诩椅背一搭,对赵寒淡笑:“你跟我约的不是中午吗?早上没事,过来看看。”

    许诩转头看着他微笑:“师父早。”

    “嗯。”季白扫一眼她微红的脸,“刚才在聊什么?”

    赵寒正要顺口答“聊你”,许诩已经开口:“聊爱好。”

    赵寒点头附和——一个意思。

    ——

    又坐了一会儿,许诩对赵寒说:“再去练练。”

    赵寒点头,又看向季白,随口说:“要不让头儿指点指点你?机会难得。”

    季白和许诩对视一眼。

    短暂凝视,许诩移开目光,答:“暂时不劳烦师父,我先把你的技术学牢,打好基础。”

    ——

    其实许诩想法很简单:今天除了射击,最大目的是跟赵寒打探消息。老跟季白呆在一起,就没机会了。

    而季白坐在原地,看着她和赵寒并肩站在靶位前低声交谈,微微失笑——多少警局请他去做射击技术指导,都因为忙推脱了。也只有这小丫头一板一眼非要循序渐进,把他晾在一旁啊。

    这时枪房人也多了些,有年轻男警过来希望指导,季白起身走了过去,没再管他两人。

    过了一阵,指点得差不多了,季白一回头,就见枪房门口站着个年轻姑娘,翘首以盼。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赵寒刚收起电话,跟许诩说了句什么,就朝女孩走去。

    季白跟年轻男警说了句:“继续巩固技术要领。”朝赵寒迎面走去。

    “头儿,这是我女朋友曼曼。”赵寒给两人做了介绍。

    季白对女孩淡笑:“你好。感谢你支持小赵的工作。”

    寒暄几句,女孩一脸好奇:“这就是你们练枪的地方?”

    赵寒还没答,季白说:“你可以陪她在周围转转。”

    能向心爱的人展示自己的工作环境和成绩,赵寒当然乐意,这边还有季白,他也不用担心许诩,于是点头:“行,一会儿来找你们吃饭。”

    ——

    许诩一个人站在靶位前,倒是全神贯注,回忆着赵寒说的技术点,也没去想季白的事。开了几枪,停下休息,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个人的气息。

    她以为是赵寒,头也不回的说:“你说我手指扣动扳机力量不均匀,这个要怎么训练?”

    “打一枪给我看看。”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

    许诩握枪的手一顿,转头看着他:“师父。”

    季白负手站在她身旁,一脸淡然:“小赵女朋友来了,人走开了。你继续练吧。”

    许诩点头,举起枪瞄准不动。季白只看一眼她的姿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双腿再分开。”季白轻轻踢了踢她脚后跟。

    许诩依言微微挪动,季白见差不多了,视线又回到她腰上:“腰太紧绷,力量要沉实,但是也要放松。”

    “哦。”许诩深呼吸,原地轻轻扭了扭腰。

    他静默了一会儿,许诩问:“还有吗?”

    季白的目光这才松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移开,来到她扣动扳机的手指上。

    “手指扣得太紧。不要那么严格遵循课堂上教的要领,以最自然的姿势握住。”季白淡淡的说。

    许诩略作调整,但也许是今天打了太久,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姿势也不太自然。正要再发问,忽然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覆住了她握枪的手。

    许诩微微一怔。

    指尖传来非常细微的酥~麻感,他正用浅麦色的手指,轻轻拨动调整着她白皙的手指。然后十指交叠,一起扣在沉黑冷硬的扳机上。而他的呼吸也隔得很近,就在头顶耳边。

    转瞬间,听到他沉声说:“可以了,开枪。”

    “砰!”许诩几乎是立刻扣动扳机。

    脱靶。

    ——

    许诩很快镇定下来。

    被他按着手又开了几枪,射击环数越来越好,只是脸始终有点热。

    好在季白很快就松开了她,面沉如水的说:“保持这个感觉”。人就晃到其他靶位去了。

    许诩又练了一会儿,侧眸望去,他站在另一男警身旁,一脸淡定的指导调整那人的握枪姿势。

    许诩想:很好,他潜意识里,并不排斥、甚至习惯跟我这个异性的肢体接触,这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而季白看着面前汗水淋漓的粗壮小伙儿,鼻翼间却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清新气息,指尖似乎还有那细白柔软手指的触感。这令他心头泛起一丝燥乱,可又燥乱得很惬意,很舒服。

    下周直接叫赵寒这小子别来。他淡淡的想。

    ——

    过了一阵,小赵一对儿回来了。临近中午,四人离开枪房,到步行街旁找地方吃饭。

    小赵女朋友曼曼是个温柔开朗的漂亮女孩,季白和赵寒也很健谈。而许诩有意多了解季白,话自然也比平时多,这顿饭吃得很是愉悦。

    走出饭店,小赵牵着女朋友,说:“你们下午有什么安排?曼曼想去理发。”

    季白淡笑点头,刚要说“你们去忙自己的”,就听许诩说:“我也想理发。”

    三个人都看向她的齐耳短发,许诩一脸淡然:“我想修一修。师父去吗?”

    季白:“……行,逛逛吧。”

    ——

    其实许诩不是想理发,她只是希望能多点时间观察生活中的季白。但她又完全没到“孤男寡女可以培养感情”这一层,所以才提出四人理发之行。

    曼曼带他们到了一家很是高档时尚的理发店,赵寒自然围在曼曼身边,听她跟理发师交流要求。而许诩坐在高高的理发椅上,从镜子里正好看到季白拿了份杂志,在等候区的黑色皮沙发坐下。

    这种理发店服务非常周到,很快就有漂亮的女孩端了杯热茶给他:“先生,要不要按按头?”

    季白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谢谢。”

    女孩笑:“按摩是免费的,你朋友在这里理发,要等一阵呀。”

    季白:“不用。”

    女孩笑笑离开了。

    但也许是他高大俊朗又气质不凡太醒目,过了一会儿,又有个非常清秀笑容可掬的男小工主动走过去:“先生,要洗个头吗?”

    季白依旧沉静疏离:“不用,谢谢。”

    ……

    很好。没有任何轻浮的肢体语言,甚至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无论男女。

    许诩的目光淡淡从镜子里的他移开,这时身后的理发师看着她短短的头发,笑着说:“小姐想怎么打理发型?是想挑染还是烫发?”

    许诩拿起手边的杂志,淡道:“随便修一修,不要破坏我的发型。”

    理发师笑容一滞。

    于是很快就理完了,许诩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前台结账。季白这才放下杂志,盯着她的头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可实在没发现什么明显变化。这让他有点意外——原来她对外形这么讲究这么精细,这一点倒像个普通女孩子。

    ——

    离开理发店,曼曼提出去逛街买衣服。许诩理所当然说:“我也去。师父去不去?”

    季白瞥一眼两个大灯泡,淡淡点头,继续跟。

    其实赵寒也挺困惑的。虽然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介意有两个灯泡跟着。但走了十几家店,曼曼逛得很投入,季白和许诩却都是神色平静的杵在店里,高深莫测的样子。

    难道高智商的人都这么逛街?赵寒还没细想,就被曼曼叫过去了。

    如此逛到日落西山,四人走出了阳光灿烂的步行街。赵寒拎着大包小包,曼曼很是亲热的挽着许诩,季白走在最后。赵寒刚想提议去看电影,季白手机却响了,走到一边去接。

    三人站在街边等他,这时曼曼看到前边的饰品店,许诩表示没兴趣,曼曼一个人走了进去。

    许诩和赵寒站在店外等。两人斜前方,有一家点着小彩灯的成人用品店,门口张贴着好几张呼之欲出的广告画。两人默站了一会儿,许诩忽然说:“你想买就去买。”

    赵寒愣住:“什么?”

    许诩看向成人用品店:“避孕套。你刚才一直在瞟那边。”赵寒脸一热,又听许诩说:“她会答应的。刚才她走过去时,神色不太自然,然后偷偷看了你一眼。”

    赵寒大窘——他跟女朋友确实处于要做不做的暧昧探索最后关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没人知道。可被许诩平时这么个古板的姑娘,这么直接的当面点破,他的脸实在有点挂不住,但又被她的话撩得心猿意马,支吾两句,跑进饰品店找曼曼了。

    许诩一个人对着成人用品店看了会儿,径直走过去。

    ——

    季白打完电话,一转头,却发觉一个人都没有。再偏转目光,就见许诩面无表情的站在一家叫“*良品”的店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她的脚边是块半人高的广告牌,上面画着欧美半裸肌肉男,写着“一小时快速增大三圈,持久又□。”

    季白陡然失笑——她是有多不在意周围环境?信步走过去,也不点破,只淡笑对她说:“走吧。”

    许诩抬眸看他一眼——第一反应非常自然,没有半点窘迫焦虑回避或者厌恶,看来没有隐疾。

    ——

    从饰品店出来,赵寒提出去看电影,这次季白没给许诩开口的机会,先答道:“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玩开心点。”

    许诩默了片刻,对赵寒曼曼说:“那再见。”

    赵寒求之不得,拉着曼曼走了。当然,他们也没有去看电影。

    暮色西沉,街头人来人往,季白和许诩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白淡道:“我去买双鞋,你要是有时间,一块去吧。”

    “哦。”

    两人又进了家商场。

    其实买鞋本来就是借口,季白平时穿的鞋就那几个牌子,他自己拿主意也快,很快就挑好了双运动鞋,时间才过去不到20分钟。心念一转,问许诩:“你要不要挑挑?”

    ——

    女鞋区远比男鞋区琳琅满目,新上市的夏鞋更是样式俏丽。导购小姐看到两人,一脸笑容迎上来:“小姐,看看本季新款吗?”许诩点头,跟她走向货柜。季白目光在几排货架一扫,停在一双凉鞋上。

    “试试这双。”季白拎着鞋走到她面前,许诩还没说话,导购先笑了:“你男朋友眼光真好,这双是卖得最好的。”

    许诩接过鞋,自然而然对导购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领导。”

    导购颇有意味的看一眼季白,季白跟没听到似的,一脸淡定。

    许诩原本穿的是一双黑色包趾皮凉鞋,只露出一片白皙的脚背。季白挑的是一双浅蓝色系带露趾凉鞋。换好后她站起来,导购用夸张的语气赞扬:“太合适了。你皮肤白,脚又小,这么一穿秀气又有女人味。”

    季白低头看着那被鞋带紧紧缠绕的赤~裸脚踝,再看那珍珠般细小粉嫩的脚趾……还真是,好有女人味。

    他心旷神怡的抬头望向她的脸,导购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却蹙眉:“有点幼。”指向货架上她早就看上的一双黑色成熟款:“试试那双。”

    季白:“……”

    导购:“……那双太老气了吧?”

    许诩:“不,是稳重。”

    黑色成熟款上脚,倒也干净帅气,许诩满意买单。只是连导购都对那双蓝色的效果念念不忘。季白站在一旁,淡漠不语。

    刚买好鞋,许诩就接到许隽电话,约她吃晚饭。她今天收获已经很大,初步排除季白是同性~恋、性~功能障碍、滥~交癖的可能,生活态度也很健康平和。于是很愉悦的毫不留恋的跟季白告辞了。

    季白驾车离开商场,刚开出几分钟,又掉头开回来,回到那家鞋店。导购看到他就笑,季白淡然自若的付了帐:“她改变主意了。”

    回到家,他顺手把鞋放进衣帽间,看着小小的精致凉鞋放在一堆男式皮鞋运动鞋里,自己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对手戏写得慢,今天更新晚了,所以字数肥肥的,望大家见谅~~爱你们,周末愉快~

    大家不要觉得排除隐疾这种很夸张,我说过吧,这故事女主是有原型的,我的一个朋友。她是心理学硕士,人就是这么理性。明明全无恋爱经验,但是看待身体啊*啊功能什么的,就是挺大方的当成本能分析。

    明天争取12点按时更新,万一又晚,会在文案通知,我也不是很确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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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v章

    华灯初上。

    许隽在柔光静谧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拎着个鞋盒,挂着副白色耳塞,慢悠悠的走过来。

    看来这丫头今天心情不错。

    吃了一会儿,许隽问:“你到底看上个什么人了?”上次许诩只提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许诩:“有结果再告诉你。”对许诩来说,局面还不明朗,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许隽瞧她一眼,笑笑:“说实话,我不是很赞同你找同事。先不说警察是否合适,办公室恋情最大的问题——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将来没结果,多尴尬。”

    许诩点头:“这点我想过,有把握他会接受之前,不会让同事知道。”顿了顿,“也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许隽一听,倒有点心疼了,默了片刻,问:“有什么具体打算?要不要哥教你?”

    许诩放下汤匙:“说说看。”虽然她不赞同许隽的私生活方式,但论到男女关系,他的确比她擅长熟练太多。

    许隽没有马上发表高论,而是仔细细细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开口:

    “首先呢,男人都是视觉性生物,你那个小警察再高尚正直,也不会例外,除非他不是男人。我妹妹长得挺耐看,但这身……”他瞥一眼许诩的衬衣,“OfficeLady装扮,并不能把你身上最吸引男人的特质,衬托出来。”

    许诩:“我的特质是什么?”

    “嫩啊!柔弱又干净,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许隽不紧不慢的答,“你更适合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扮,走清纯秀气路线,绝对杀伤一大片。”

    许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蹙眉。

    许隽又说:“打扮是第一步。这第二,千万不要倒追男人,掉价。你这么擅长分析,分析分析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兴趣爱好。然后不动声色投其所好,把他吸引过来。不容易得到的才会珍惜,这是男人的天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会适当示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事事比自己强。”

    许诩沉默不语,许隽看她凝重脸色,补充:“我也就指个方向,肯定没错。具体怎么做也要靠悟性,你自己琢磨吧。”

    许诩却抬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做。”

    许隽一怔,听她坚定的说:“我有自己的方式。”

    ——

    这晚回到家,许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小火熬了锅生滚牛肉粥。这是季白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季白追求人的方式,是先画地为牢,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再一步步吸引,一步步占有,直至水到渠成牢不可摧。在爱情里他像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还有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霸道。

    而许诩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方式,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

    真心实意、力所能及的好,就够了。

    许隽那些扮嫩示弱、投其所好的心眼和技巧,她不想学。

    这天跑完步,季白喝着她的粥,微微扬眉:“今天味道很好。”

    许诩心头升起淡淡的喜悦,答:“好。”

    以后可以每天都这么好。

    ——

    没有案件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还算规律和轻松。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许诩跟姚檬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挺多挺嘈杂。买好饭,许诩的目光快速搜寻一周,指向与季白老吴等人隔了条过道的空桌:“坐那里。”

    “好啊。”

    落座的时候,姚檬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许诩也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与季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淡淡移开。

    男人们聊着某分区一个外号“蛮牛”的刑警彪悍的酒量和铁塔般的体格,姚檬时不时插上句话,又跟许诩聊两句,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许诩一直盯着老吴或者姚檬,做认真倾听状,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季白的餐盘:他吃了很多肉……他吃两个馒头一碗米饭……他不吃辣椒……他把大蒜和生姜从盘子里挑走……

    原来他的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而季白神色沉静的夹着菜,偶尔瞥她一眼,心想:她今天怎么破天荒对男人的话题如此感兴趣?那个“蛮牛”刑警她是认识还是怎的?

    后来大伙儿换了话题,她依旧听得专注,季白这才垂下眼帘。

    午休时间,同事们有的去散步,有的在走廊里抽烟,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办公室里稀稀落落。许诩见左右无人,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调出了季白的基本资料。

    身高180cm,体重81公斤……

    大西南警区比武万米障碍跑、射击成绩记录保持者……

    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

    鼠标往下滚动,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也被她默记。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一寸免冠彩色照,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平静。

    许诩清楚记得,最早见到这张照片,她也就有个“五官端正”的概念。可现在看着同一张照片,还是刻板的证件照,怎么觉得无论头发、眼神、鼻梁还是下巴,都透着俊朗生动的英气?

    默默凝视片刻,许诩选择“图片另存”到电脑,建了加密文件夹。想了想,文件名设为“私人文件,不可擅动!”

    ——

    又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也多起来,许诩关掉电脑,顺手把面前的一张纸拿起来——她默记东西的时候,喜欢顺手用笔写写画画,此刻纸上就写了一堆零碎的数字文字:“180、81、995环、10000m……”

    “写什么呢?奇奇怪怪的数字。”赵寒从旁边探头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一眼纸。

    许诩面不改色:“普朗克常量。”

    赵寒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天文学数字概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诩刚要把纸折起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聊天文?”季白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了,不急不缓的走到她桌旁。

    “嗯。”许诩淡定的把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

    接下来两个星期,对许诩来说,生活和工作平静安稳、感情循序渐进。

    每天一起晨练,给他做早餐;

    白天两人说话不多,她也专注工作,但休息闲聊的时候,会留心和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赵寒周末总是有事,老叫季白来教。但这样也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还逛逛街,。不过每次他手把手教射击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加速;而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的腰、她的肩膀,一开始她没太在意,有了几次,才发觉那里的皮肤隐隐灼烫,持久未褪。

    许诩并不习惯这样的状态——他的一缕气息、一点触碰,就能把她从来平静沉稳的心态,搅得有些浮躁,有些紧张,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窘迫。但她又不排斥这种无声煎熬的感觉,甚至在煎熬过后,有点食髓知味的满足,可又感觉不够。

    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绪变得敏感而反常,怕季白察觉心思,她表面上变得更加淡定内敛。一板一眼客客气气叫师父,脸红心跳的时候从来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得到他更多触碰的时候立刻冷静控制保持距离……她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可以了,她正在一点点渗人季白的生活,自然又舒服。

    而季白的感觉,也跟她类似。由于许诩装得太淡定,看他的目光跟看赵寒老吴乃至路人都无分别,他吃不准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多半是没有。但他看得出来,小家伙越来越习惯跟他呆在一起,而每每他“不经意”的靠近、触碰时,她也会脸红,会目光游移躲闪。他想她对自己应该已经有了好感,只是她太木讷单纯,可能自己还没发现。

    不过,一点好感自然是不够的。现在表白,搞不好她会“感到很怪异然后不假思索的拒绝”——毕竟她早早就有过“他不适合她”的论断。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处时间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时候,再确定关系。

    所以他还是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口味挺挑剔,每天还自己做早饭,但厨艺精细,让他也饱了口福;看似迟钝,实则细心,说要帮他戒烟,每当他烟瘾发了摸口袋,她总会第一时间递出口香糖……真适合当老婆。

    ——

    这天晚上,许诩照例跟许隽吃饭。许隽自然而然关心进展:“跟那个‘他’怎么样了?”

    许诩答:“一切尽在掌控中。”

    看着妹妹隐隐含笑的眉眼,却死活不说那人是谁,许隽颇有些不甘,话锋一转说:“对了,下周詹姆斯的表演赛,我能弄到门票,你要不要?”

    许诩抬眸,看一眼哥哥。

    最近NBA无赛事,许多大腕来中国。许诩也听说一个叫詹姆斯的篮球巨星会来霖市。不过哥哥一向知道她对这个没兴趣,如今主动赠票,显然是想引她带季白显身。

    真幼稚。

    不过许诩还是答:“好。谢谢哥哥。”因为听赵寒说过,季白很喜欢詹姆斯。

    ——

    隔天是周五,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只有赵寒和许诩,季白也不在。许诩把两张票递给他:“要吗?我记得你说过喜欢。”

    赵寒惊喜:“这票好难搞,你怎么弄到的?还是第七排!”

    许诩笑笑:“我哥给的。”

    “头儿最喜欢詹姆斯了!”赵寒又迟疑,“只有两张……那你和头儿去吧。”

    许诩摇头:“我没兴趣,不去。”

    赵寒:“许诩,你对我太好了!够义气!”

    票送出去了,许诩心情很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去。一是的确没兴趣,绝不会为这种事浪费几个小时。至于有机会跟季白单独相处约会什么的,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当然这也会是因为最近两人经常在一起,所以潜意识也不稀罕;二是许隽铁定拿个高倍望远镜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当然更不会去。

    至于把票给赵寒是必然的——不然被季白发现她暗恋他怎么办?

    上班铃响的时候,季白才拿着车钥匙走进来,看样子是出去跟人吃饭了。刚进办公室,就把赵寒叫进去。

    许诩之前觉得,票的事已经了结不用挂心,可此刻却不由自主抬头看进去,她发觉自己很想看到季白接过票时喜悦的表情。

    结果……

    季白的神色始终淡淡含笑,跟赵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递了一叠票给赵寒。

    赵寒出来的时候相当兴奋,大声宣布:“今晚詹姆斯表演赛,头儿搞到票了,人手一张,还是第一排VIP票!”

    大伙儿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姚檬更是兴奋得一声尖叫。赵寒边发票边笑着说:“别抢别抢,头儿说了,中间位置给女同志,姚檬,拿着!”

    过了一会儿票发完了,大家消停下来,喜气洋洋回座位。赵寒探头过来,递给许诩三张票:“你的,最好的位置。还有之前两张,你给其他朋友?”

    许诩没接:“不用。”

    赵寒有点讶异,但也理解:“真不要?考虑清楚了?那我可给其他科的同事了?”

    许诩点头。继续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想:是了,季白怎么可能搞不到票?她居然没想到,果然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

    季白这次托朋友弄这么多票,本意是想犒劳刑警队众人前一段的辛苦。不过把票给赵寒前,他还是把最中间的位置抽出来留给自己,然后理所当然嘱咐赵寒,最好位置留给女同志。女的只有姚檬许诩,这样许诩自然就坐在他身边了。

    但他没想到,许诩竟然不去。

    周五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夜风习习。市体育馆外停满了车,篮球场内更是灯光炽亮、人声鼎沸。季白找到自己位置,含笑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左边坐着姚檬,右边……是老吴。再看一圈,有几个经侦科的同事,真没见许诩身影。

    在人群中坐下时,季白问身后的赵寒:“都来了?”

    赵寒答:“许诩没来,她说没兴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呢,说还有点工作没完。”

    这时姚檬神采奕奕的转头:“头儿,詹姆斯跟科比谁厉害?”

    季白答:“各有所长。”

    隔了个位置,老吴身旁坐着名经侦科的女孩,也探头笑:“听说季队喜欢詹姆斯,我更喜欢科比。”

    季白笑笑没答。

    这时响起了激昂的暖场音乐,灯光闪烁,穿着短裙的拉拉队蹦蹦跳跳上场。大家先是一静,随即热烈鼓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季白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老吴要了烟和火机。

    老吴:“怎么,逮住机会就抽啊?”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赵寒看到了,奇道:“头儿,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啊?”姚檬等人也看过来,季白淡笑着扬扬手里的烟:“出去抽一根。”

    体育馆外夜色幽深,树影婆娑,场内的欢呼声阵阵传出来,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季白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一丢,就去取车了。

    其实喜欢詹姆斯,是更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兴趣也淡了,可看可不看,只当消遣。而众目睽睽,他也压根儿没把今天当成跟许诩的约会。

    可这么热闹的场景少了她,再想到她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呢?

    把车开进警察大院里,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季白忽然就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

    办公楼里一片寂静,许诩坐在电脑前出神。

    她有点懊恼,因为发觉自己后悔了。

    当时只觉得没必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网上关于今天球赛的报道,她忽然就联想到季白一脸淡笑坐在观众席,愉悦观看的样子。

    好像如果跟他一起呆着,就算有点无聊,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就落寞了一小会儿,不再放在心上,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关电脑,却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一愣,就见季白一脸淡然、双手插裤兜里走了进来。

    “你没去看球赛?”她很意外。

    季白晃了晃手机:“局长急要一点资料。”淡淡瞥她一眼:“还不走?”

    许诩:“哦,我还有点事。”低头随便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

    季白见她神色专注,倒不想打扰,也晃进自己办公室,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这么静静的呆了半个多小时,季白手机忽然响了,是赵寒:“头儿,你还不回来?都打两节了!”

    季白语气严肃:“手头有点要紧事,不来了。”抬头看去,许诩正好也看着他。

    “饿不饿?去吃宵夜?”季白问。

    ——

    警察局外隔了条街,有些雅致干净的小店。季白找了家面馆,带许诩坐下。

    两碗面端上来,季白很快干掉一碗。抬头一看,许诩低着头,用筷子夹着一根面条,细细的嚼着。他不由得失笑:“怎么跟猫似的?”

    许诩哪里饿?而且她根本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又想跟他呆在一起,所以才在这里艰难的数根根。

    “有点辣。”她面不改色的答。

    季白一看,果然一碗红汤。

    许诩继续低头吃,季白安安静静的等。小店里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店主站在柜台前摁着计算器算今天的营业额,他几岁大的儿子趴在柜台上低头皱眉写作业。店外街道人声稀落,路灯朦胧。

    季白看着她微微垂落的发丝,还有纤秀白皙的下巴,想:有詹姆斯不看,却在这里看她吃面条。偏偏他还看得有滋有味、心甘情愿。

    ——

    从店里走出来,两人回到警局停车场,各自取车。

    其实许诩的心情已经默默的变得非常好非常好,临上车时,忍不住转头对他说:“那师父……明天见。”

    季白的心情也非常非常好,微笑点头:“嗯。八点,我在枪房等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许诩的脸热起来。她想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立刻低眉敛目,淡淡点头,上车、走人,没有回头。

    ——

    季白看着她的车离开,才坐上车。想到今晚,莫名有点想笑。刚发动车,手机却响了。

    这回真是局长。

    “小季,响川县刚刚报上来一起凶杀案,可能与本省的人口拐卖犯罪团伙有关。省厅下令我们重点督办。你今晚就赶去响川县。”

    “好的。”季白答得干脆。

    局长又说:“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当地警局、政府的联络工作,还有被拐人员的安抚。把你们队里的联络人带去。”

    “好。”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现阶段言情为主,暂时不会大规模引入案件和剧情,否则文章结构就有点失衡,人物和言情也没办法发展了。

    今天真肥啊,两章的量了有没有?你们忍心潜水捏?忍心养肥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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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例行谈完工作,男人话锋一转:“追了你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许诩诧异:“你在追我?” 男人忍耐的点了根烟,黑眸紧盯着她:“每天陪你晨练、手把手教你射击、整个警队的人叫你嫂子……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许诩沉默片刻:“哦……不用追。” 男人心头一沉,语气冷下来:“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你,所以不用追。” “……” 她喜欢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桀骜又毒舌,实际上性感又爷们儿。如果蜗牛有爱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果蜗牛有爱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果蜗牛有爱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