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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民国的特工全文阅读

作者:睿士     逆袭民国的特工txt下载     逆袭民国的特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致命的酒瓶

    熟悉金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中是存不到钱的。原因无他,指引他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赌博;二是女人,偏偏这两样东西都是最耗费钱财的。所以,金勉的经常性状态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作为公共租界四川路一代小有名气的帮会中人,这两年,金勉无疑是倒霉透顶,他本是张啸林的手下,但辈分实在太低,直到张啸林死在乱枪之下,也还没混出个名堂。

    张啸林死后,他更是成了无主的孤魂,虽说也是帮会中人,但张啸林这几年得罪江湖上的人实在太多,他这颗大树一倒,下边的人立刻成了上海滩的过街老鼠。以前“三鑫公司”的人马虽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但上海滩已经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就连金勉这样不入流的手下也不例外。

    基于这样的原因,很多人都离开了,但金勉却一直留在上海滩,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连最基本的路费都凑不出来。就这样,金勉混迹于公共租界的市井之间,利用自己人面够熟的特点,时常接一些类似于敲诈勒索、拆白党、讨账要债之类的活计,以此来勉强糊口,当然,有时也能接到一些不错的买卖,例如帮七十六号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今天,金勉焕然一新,穿上了一身考究的绸缎衫,手里拿上一把折扇,施施然的走进了公共租界最大的兴隆盛赌坊,在里面泡了一整天,扔掉了几十块货真价实的鹰洋,这才在众人讶异的眼神中施施然走出了赌场。

    金勉没有发现,此时,他的身后已经跟上了几个身影。

    离开赌场,金勉径直来到了据此不远的万堂春,这里也是他最喜欢来的所在,因为这里的有他的一个最中意的姘头,只要是有了钱,他一定会在这里将所有的钱在这里花光,直到被人请出大门或是直接赶出来,但金勉还是乐此不疲。

    万堂春今天的生意不错,所有雅间全部爆满,金勉不得已只得找了他的那个女人来到了大堂就坐,而跟踪他的人则躲在不远处,悄悄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多长时间,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经过金勉的身旁,跟踪的人看的分明,金勉快速的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这人,而这人若无其事的塞进怀里,走出了大门。

    跟踪的几个人进到这种情况,迅速的商议了一下,随即便有两个人跟上了西装男子,而剩下人当中的一个,则站起身,向着金勉走来。

    “呦!这不是金阿哥吗?”

    金勉闻听,放下酒杯回头去看,却发现是自己在帮会中的一个熟人何五。

    “老五,真是太巧了,你也是来这里寻开心的,正好,我是一个人,一起坐下喝两杯?”金勉好爽的一摆手,招呼何五在自己这张桌子上坐下来。

    何九也没客气,径直坐了下来。这边金勉赶忙吩咐又找来了一个姑娘,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金勉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点也没点就放在何五的面前,看着何五诧异的眼神,金勉自得的一笑,“别误会,没别的意思,上次的赌债幸亏有你老五帮我垫上,我才算没出丑,这里连本带利一次还给你!”

    何五恍然大悟,“原来金阿哥是发了财了!以前那些小事情不足挂齿,亏你还记在心上,这是找到了什么差使啊?”

    金勉神秘的一笑,端起酒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个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不过以后再有大买卖,我一定喊上你老弟!怎么样?”

    何五受宠若惊,当即举起酒杯,“那我就先谢谢金阿哥你了!”

    ……

    兴隆盛赌场的经理室内,西装革履的阿猫和肖全面面相觑,听完何五的回报,肖全揉着下巴思考了半晌,“阿猫,你怎么看?”

    阿猫耸耸肩膀,“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办,你我刚来兴隆盛还不到一个月时间,今天是下边的人报告,说是欠债的那小子又来赌场了,却没想到,这个姓金的小子今天出手这么阔绰。不但还清了所有的赌债,还在咱们这儿抛洒了几十块鹰洋出来,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这才吩咐何五他们跟踪下去,原本打算趁夜深人静打他个闷棍,或者干脆把人绑起来,弄一笔大的。你也知道,自打英雄被查封以来,兄弟们的日子明显没以前阔绰了。”

    肖全面色一沉,“你小子,就数你鬼名堂最多,这要是让大哥和七少爷知道了,一顿骂是绝对跑不掉的。他们两位的本事和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有他们在,咱们还怕饿了肚子不成,以后这样的事情坚决不能再碰,知道吗?”

    肖全是沈胖子的得力干将,阿猫虽然和他是结拜兄弟,但肖全年纪比他长,因此肖全只要说话,他是一定会听的,所以阿猫当即拍了胸脯表示一定不再干类似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看着阿猫言之凿凿的样子,肖全人忍不住一笑,“好了,别跟我赌咒发誓的。要说你今天做的也算不错,看出金勉这小子的变化不同寻常,没有动手,他帮七十六号的吴四宝做过不少事情,这次的事情如果与吴四宝有关,那咱们更要加倍留意……”。

    正说着,跟踪西装男子的手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据他们所说,这个人是与金勉合作的一个摃客,平时很少露面,这次估计也是受了金勉的委托,帮他做些事情。西装男子从万堂春出来之后,径直奔向福州路的一所教堂,与他会面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金发洋人,那摃客将那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洋人,两人并没有交谈,好像只是做了一笔交易。

    肖全听完之后看看阿猫,“得了,咱们也别瞎猜了,金勉既然已经联系上了洋人,这中间的事情就交给老板们去查吧!”

    ……

    虹口的大世界夜总会灯光绚烂,每到晚上这个时候都是这里最为热闹的时分,各色人等,包括一些身穿和服的lang人都会走进这里,用酒精和美色来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

    丁时俊作为七十六号的交际科长,自然是这里的常客,每晚,他都会陪着不同的客人出入这里,其中有伪政府的高官,也有日本军政两界的官员。对于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丁时俊是打心眼里就感到反感的,但没办法,自从大哥丁默村被赶出七十六号之后,他丁时俊就被划入了边缘化一类的人物名单当中,被清洗的命运几乎是注定的。

    想到这儿,丁时俊不由得深恨当日找来的那两名枪手,枪法竟是如此之差,近在咫尺的距离也会射不中,早知道多花点钱,请位高手来做,李士群还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今天并没有什么公务的应酬,之所以没回家,还是因为几名同事的一力相邀。丁默村自从离开特工总部赴南京任职之后,便将家人也带了过去,家中在上海的房子中就剩下了丁时俊一人,回到家也是无事可做,正好有几位同僚邀请喝酒,丁时俊索性参加了进来。

    吃完饭之后,丁时俊就带着众人来到了大世界夜总会,这里虽然远远比不上英雄夜总会的奢华和体贴,但在虹口附近也算是一流的娱乐场所。再说,丁时俊还是目前的交际科科长,在大世界这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几个人在吃饭时原本就喝了不少酒,在这里更是有喝了一些,丁时俊心情郁闷,比之旁人多喝了不少,因此在结完账准备出门时,步伐都有些蹒跚。

    丁时俊和几名同僚互相搀扶着向大门走去,还没踏上出门的台阶,大门一开,七八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勾肩搭背的从外边进来,丁时俊等人躲闪不及,立刻便和这些人撞了个满怀。

    两批人谁也不服谁,顿时开始大声鼓噪起来。七十六号的人在上海横行惯了,那里肯先让路,夜总会的经理也闻讯刚忙跑出来,解劝了半天,不但丝毫没起任何作用,反倒是被七十六号的人打了几个耳光。

    丁时俊原本并没有参与,只是摇摇晃晃、眼神发直的靠在墙壁上,但时间一长,酒意涌上脑袋,一股排泄不出的怨气和怒气顿时占据整个心头。

    丁时俊脚步蹒跚的走出来,穿到众人中间,二话不说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接顶在了对方的脑门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手枪一亮出来,对方顿时服软,连连摆手称是误会,丁时俊二话不说,用手枪的手柄连砸对方的脑袋。

    七十六号的几名醉汉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得意的笑起来。

    可对方的人群中却毫无征兆的飞出一个酒瓶,直接拍在了丁时俊的脑门上,“啪“的一声,酒瓶变成碎片,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丁时俊呆呆的看着对方,鲜,血慢慢从额头上淌下来,随即,他的手臂软软垂下,手枪掉落在地上,身子慢慢软到。

    人群顿时一阵惊呼。

    脸颊红肿的夜总会经理胆战心惊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在丁时俊的鼻子边一探,顿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就大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七十六号的人员此时酒意顿消,赶忙挥动着手枪将与他们争吵的几个人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人看到了刚才扔出酒瓶的那个身影,几支枪口指向那个戴帽子的男人。

    那人慢慢摘下帽子,一头金黄的头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让七十六号的众人顿时呆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须为难

    丁时俊莫名其妙的在大世界夜总会被杀之后,立刻传遍了上海滩的每个角落。一方面,丁时俊是七十六号的科长,虽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但毕竟是高级干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的大哥,时任行政院社会部部长的丁默村。

    因为七十六号的主导权,丁默村和李士群激斗多年,直到不久前,丁默村才在争夺警政部长的争斗中彻底败下阵来,虽然李士群目前也未曾得到警政部长的宝座,但七十六号领导人的位置却被其紧紧掌握在了手中。两人之间的矛盾开始走向前台。

    这次丁时俊的被杀彻底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就连远在南京的汪精卫都被惊动了,他连夜派出周佛海负责丁李二人之间的调停。但周佛海却根本没见到丁默村的面,家中人说他已经赶回上海料理丁时俊的丧事。周佛海暗道不好,于是来不及向汪精卫请假,便趁夜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此时的上海已经谣言四起,李士群之前全力对付林笑棠的新闻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取而代之的就是丁默村返回上海为弟弟丁时俊治丧,丁李二人究竟会爆发怎样的斗争的猜测。甚至有好事人已经将不久前李士群在上海火车站遇刺的事情联系起来,上海一时间竟成为沦陷区乃至全国的焦点所在。

    但丁时俊的死因却着实透着蹊跷。首先当天晚上与丁时俊等人发生争执的人已经全部被宪兵队抓捕,但调查之后,发现这几人与丁时俊以往并无过节,甚至是互不相识,几个人的底细也被摸得一清二楚,没什么出奇的,当晚纯粹是酒醉之后引发的争执。其次,就是凶手的身份,凶手是一个白俄人,长期混迹于租界,与教会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这让日本人感到棘手不已,虽说这个名叫克拉的洋人只是白俄人,但毕竟他是洋人,在目前这个局势下,牵扯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日本人和伪政府都不得不小心从事。

    周佛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抵达了上海。

    刚一下火车,周佛海就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团团围住,李士群得到了消息,亲自来火车站迎接,但他没敢进站,只是派了大批手下将周佛海严密的保护出来。

    上了李士群的汽车,司机刚要发动汽车,却被周佛海喝止,命令他将下车等候。司机下车后,李士群的手下将汽车团团围住,车上只留下他和周佛海两人。

    周佛海用手中的文明棍一捅汽车的地板,“士群,你疯了不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暗杀丁时俊?”

    李士群显然没想到周佛海一上车就来了这么一句质问,顿时怒气上涌,“照您的意思,许他丁默村做初一,就不许我李士群做十五?”

    一句话将周佛海噎的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李士群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但此时已经没办法收回,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两个人一时间竟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于李士群这个人,周佛海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通过交往,他越来越能感觉到此人异乎寻常的野心。之前和李士群联手做掉丁默村的警政部长一职,周佛海是存了私心的,目前的伪政府,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丁默村以中统高官的身份来投,受到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格外青睐,甚至将七十六号首脑的位置交给了他,接着竟然还打算将其扶上警政部长的职位,那接下来呢,是不是要将其推进均受委员会或者行政院呢?

    为消除丁默村的潜在威胁,周佛海同意了李士群的联盟请求,与之共同暗中对付丁默村,成功的将其拉下马来。

    但随即周佛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次的驱虎吞狼的计策,表面上是暂时削弱了丁默村的实力和影响,但他却发现,之前亲密无间的盟友李士群却似一个比之丁默村更为可怕的对手。

    丁默村在南京伪政府中属于外来派,根基有限。但李士群可是日本人花了大价钱、精心选派的特工领导人,他的后台不是汪精卫或者他周佛海,他的背后可是日本驻屯军以及梅机关这些庞然大物。一个丁默村,周佛海还可以应对的游刃有余,但李士群便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他利用七十六号的特殊位置,和驻屯军以及梅机关的日本人打得火热。

    丁默村在七十六号的时候,好歹他还有个顾忌和牵制,但丁默村前脚离开,后脚他的野心就暴露无遗。李士群竟然想步丁默村的后尘,谋夺警政部长的职位。这是周佛海绝对不能允许的。

    因此,周佛海过段的采取措施,上下奔走,将李士群的这顶念想彻底击碎,同时也是给他一个警告,只要你李士群在南京政府一天,你就永远要跟在我周佛海的身后。

    可是,周佛海也明白,他能压得了这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要知道,李士群的背后可是日本人,一旦他羽翼丰满,想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展翅高飞,他周佛海可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这让周佛海忧心忡忡。

    斜眼看看身旁的李士群,周佛海叹口气,还是先开了口,“士群,你这件事情做得有些太莽撞了。丁时俊毕竟是丁默村的亲生弟弟,你这样做,让汪先生和我怎么说话?”

    李士群生硬的回了一句,“无须为难,秉公办理即可!”

    一句话将周佛海气的浑身发抖,又连捅了几下文明棍,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好!好!好!”

    说完,拧开车门,转身下了车,在一众保镖的护卫下,坐了另外的车离开。

    李士群透过车窗看着车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原先仅有的一点懊恼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憎恨和不屑。

    ……

    上海丁家宅院的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幡和白色灯笼,来来往往的佣人也都换上了丧服。

    自从昨晚丁时俊被杀,丁家转眼间一片混乱,老老少少除了以泪洗面,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丁家的几个子侄跑到了宪兵司令部,向佐佐木恳求严惩凶手,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众人无奈,只得领回了丁时俊的尸身,装殓停当。好在丁默村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从南京出发,终于在凌晨时分赶回了上海。

    丁默村在不久之前刚刚由上海赶回南京,这次得到噩耗,当即昏了过去,刚一醒过来,不顾手下众人的劝阻,便带着人风驰电掣的赶回上海。

    丁默村看着弟弟的遗容,心如刀绞,如同机械人一般在佣人的伺候下换上了丧服,脸色愈发难看,家人察觉到不对劲,赶忙送了人参汤过来,又请了大夫上门为丁默村检查,休息了两个钟头,丁默村才算缓过这口气,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此时已是早上六点钟,天光放亮。外边的佣人来报,有人登门吊唁。

    丁默村一愣,看了看手表,他没想到这么早竟然就会有人来登门吊唁,这样的礼遇和尊重是他自从被赶出七十六号之后从未遇到的。

    丁默村擦了把脸,匆匆的跑向前厅,却发现原来是林笑棠和庄崇先两人联袂而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和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原来是崇先兄和林老板啊!”丁默村抢上几步致谢。

    林笑棠和庄崇先在灵堂行过礼,上完香,丁默村就将他们引到了书房。

    仆人上茶之后,默默的将屋门关上退了出去。

    已是五月的天气,房门关上之后,屋里顿时有了一种略微闷热的感觉,但三个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奔向了主题。

    “崇先兄,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丁默村直接问庄崇先。

    庄崇先放下茶杯,点点头,“咱们三个之间,无须再说什么客套话,令弟出事之后,我一得到消息就开始派人调查,但还是没有具体的消息,倒是佑中那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发现。”

    “哦?”丁默村的热切的眼神顿时投向林笑棠。

    “是这样!”林笑棠坐直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手下在赌场里发现一个原先张啸林的人,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张啸林被杀之后,这个人就失去了靠山,就在四川路一带出没,因为这个家伙胆子大,还有一手开锁的绝活,所以就成了吴四宝等人的一个外线,经常做些边边角角的伙计,例如偷车、勒索等等。”

    “前天下午,这个人来到我的赌场,奇怪的是,出手忽然变得阔绰起来,不但还清了之前的欠债,手中似乎还有不少结余,我的手下就留了意,发现他和教堂中的洋人有宗交易,只是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令弟出事之后,我想办法弄来了,那个叫克拉的洋人的照片,拿给当天监视他们的手下看,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凶手!”

    丁默村一下子站了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立刻投射出浓浓的杀气,“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第一百八十章 游说

    林笑棠和庄崇先离开丁家的时候,周佛海刚好在门口下车,一路风尘仆仆,一脸的倦容。抬头看到林笑棠和庄崇先,顿时脸上现出尴尬之色。

    不为别的,林笑棠和庄崇先之前都和周佛海有些矫情,但之前,周佛海和李士群结盟,暗中摆了丁默村一道,便是和林笑棠、庄崇先两人划清了界限,虽然说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他还没有机会来向两人解释其中的原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马启文和林笑棠被排除出了物资统制计划,而马启文更是因此愤然离职。所以,周佛海见到林笑棠时的不自然更多一些,毕竟以前林笑棠在南京时没少在他身上下过功夫。

    周佛海看着迎面走下台阶的林笑棠和庄崇先以及在后边相送的丁默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林笑棠和庄崇先两人,对视一眼,转眼间便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迎了上来。

    丁默村哼了一声,背着双手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周佛海更觉不自在。

    林笑棠干笑了一声,上前和周佛海握手,“周部长辛苦了,原本以为我和庄老就是最早的,没想到周部长却是连夜从南京赶了过来,实在是古道热肠,我替丁部长多谢了。”

    庄崇先在一旁拈着胡须频频点头。

    周佛海讪讪的点点头,“墨村是我的至交好友,时俊的事情我怎能不来呢?”

    林笑棠冲庄崇先使个眼色,庄崇先会意,上前和周佛海攀谈起来。

    林笑棠笑着退到丁默村的身边,满脸笑意的看着周佛海,嘴边却轻轻对丁默村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丁默村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冲着周佛海做了个请的架势。

    周佛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丁默村的带领下,迈步进入丁家宅院。而林笑棠和庄崇先则借此机会告辞。

    看着丁默村和周佛海的身影消失不见,林笑棠的眉宇间闪过一缕忧色,“周佛海此来,显然是要调和丁默村和李士群的事情,周佛海历来是和稀泥的高手,这次会不会被他给压下去。”

    庄崇先嘿嘿一笑,“压得下去吗?就算让他给压下去,不也是件好事吗?”

    林笑棠眼珠迅速的转动几下,立刻恍然大悟。

    ……

    李士群漠然的看着周佛海在灵堂上完香,鞠躬完毕,这才将他引到偏厅就坐。周佛海找个机会刚要开口,丁默村已经伸出手掌一拦,“周部长,您今天只是来吊唁我二弟,别的话就不要再多说了!”

    周佛海大窘,站起身,不由分说抓住丁默村的手,“墨村,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记恨我,但我既然做到了那个位置,也是身不由己,一切事情都以平衡为主啊。”

    周佛海也是真的急了,居然连“平衡”二字都说出了口,这也大出丁默村的意料之外,脸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嘴里的话还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岂敢哪?您是中央军委会委员,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身兼多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丁某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呢?”

    周佛海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丁默村放开周佛海的手,站起身,冲他一举茶杯,示意端茶送客。

    周佛海情急之下喊道:“墨村,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丁默村的身形一颤,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大局,大局就要以时俊的一条性命来保全吗?我知道,他李士群是将前些天的火车站刺杀案算在我们兄弟头上,我承认时俊年少气盛,是在一些场合说过一些醉话,但就凭这点他李士群就要杀了时俊,周部长不觉得此人有些太跋扈了吗?哈哈,既然时俊已经走了,我也没打算独自苟且偷生,请告诉他李士群,我丁默村是他从重庆请来的,这条命也随时等着他拿回去!”

    一番话喊得歇斯底里,院子里的仆人们闻言纷纷避让,生怕沾染上什么麻烦。

    周佛海半晌没再说话,看着丁默村颤抖的背影,良久,这才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膀,“我明白,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士群都做的唐突了些,但墨村你也不是没有错在先。我这次来,是受了汪先生的嘱托,来做你们的和事老。”

    丁默村闻言变色,刚要说话,周佛海按住他,继续说道:“我明白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但没人能比我更合适。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来上海。现在的局势,汪先生独木难支,正需要我们这些人一力扶持,打造一个统一的国家。你和士群虽然你有恩怨,但现在并不是处理私人恩怨的时候,我刚刚说的就是汪先生的意思,什么地方都可以乱,但是上海不能乱,一切以大局为重!”

    说完话,周佛海冲着丁默村一抱拳,迈步就向外走去。

    丁默村的声音的突然响起。“周部长,我丁默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非恩怨,总有一天我会和他李士群算个清楚,实不相瞒,我手中已经掌握了相关的证据,时俊的死跟李士群和吴四宝脱不开关系。但请周部长转告汪先生,我丁默村是蒙他大力提拔才有了今天,此时此刻,我分得清轻重缓急。我只有两个条件,一,吴四宝必须要死;二,杀我二弟的凶手必须要死!”说着,丁默村一挥手,“周部长慢走,不送了!”

    丁默村没有再回头,而是径直的转入后边的宅院,只剩下周佛海,呆呆的站在原地。

    原本,周佛海是不远再受丁默村的奚落,所以干脆将汪精卫推了出来,反正话已经带到,听不听的就不是他周佛海可以做主的了,回到南京,他也完全可以向汪精卫有个交待。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盛怒之下的丁默村居然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也是一个保证,至少目前这段时间,只要答应了丁默村的那两个条件,上海和南京就能消弭一场内乱。但,这两个条件……,周佛海一脸苦笑。

    ……

    “不可能!这两个条件想都不要想!”李士群冷冷一笑,吐出了一句话,让周佛海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旁边就坐的李士群心腹万里lang、唐惠民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王天木坐在李士群左手边的位置,一言不发,不停的抽着烟。

    周佛海无奈的摸摸脑袋,“那怎么办,你们两个还要大打出手不成?”

    李士群一声狞笑,“好啊,看他有什么资本和我打啊?”

    周佛海无奈,柔声细气的说道:“士群,不过是各让一步的事,洋人的事情咱们做不了主,且由他丁默村折腾去,那吴四宝不过是一个小卒,就算交出去,又能怎样?”

    李士群指指在座的诸人,“这里的诸位,四宝并不是跟我最久的,但外边的人都知道,吴四宝是我李士群养的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忠犬。特工总部初创时,包括和军统开战的时候,要不是他吴四宝,我李士群早死了八百回了。如果我把吴四宝交给丁默村,那我以后还怎么来做这个主任!”

    万里lang、唐惠民等人血脉喷张,纷纷起身高喊支持李主任之类的话语,唯有王天木依然沉默的吸着烟。

    周佛海无言的颓坐回椅子中,看着李士群一干人等群情激奋的模样,内心中那种无力掌控的感觉愈发厚重起来。

    周佛海离开之后,吴四宝连滚带爬的跑进会议室,跪在李士群的面前连连磕头,“主任大恩大德,四宝永世不忘!”

    李士群看着他,哼了一声,“你还有脸来见我,让你去好好整治一下丁时俊,你可倒好,出手就要了他的性命,这种情势,你让我怎么收场?”

    吴四宝也不回答,只是跪在地上,脑袋埋在双手之间,身体不住的颤抖李士群叹口气,“行了,起来吧。最近的风声很紧,周佛海已经被我顶了回去,这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之前他在我竞争警政部长的时候下绊子的原因,他最近和唐生明等人走得很近,政府里马上就要形成一个新的派系,日本人对此很反感,这也是你小子造化大,捡了一条性命。上海你暂时不要待了,即可到苏州去暂避一下风头。”

    ……

    林笑棠坐在特工总部大门对面的一辆汽车里,看着周佛海垂头丧气的从里边出来,车队径直开向了火车站的方向。

    林笑棠满意对身旁的尚振声说道:“看来周佛海的调停没起到一点作用。”

    “这恐怕是老板你一早就知道的结果吧?”尚振声笑道。

    林笑棠摇摇头,“起初我确实是这种想法,借丁时俊的死,挑动丁李二人自相残杀。可庄崇先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丁默村能够隐忍下来,说不定,不久之后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不管他的目标是李士群还是吴四宝,我们都可以坐收渔利,等着看笑话了。”

    尚振声微微点头,“我觉得吴四宝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风暴

    民国二十九年,注定是一个纷乱的年头。周佛海调停丁默村和李士群的矛盾,无功而返,汪精卫一天之内给丁李二人每人发去两封电报。据说,其中言辞恳切,甚至是放下身架苦口婆心的劝慰两人,但能发挥多少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周佛海返回南京当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欧洲。

    这一天,德国对相邻的丹麦和挪威宣战,并迅速占领了两个国家,只是出动了不到十五万人的部队,便兵不血刃的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丹麦和挪威这两个北欧国家沦为纳粹德国在这个年度的第一份战利品。

    远在欧洲的战争也影响到了亚洲的局势,洪查维立刻和林笑棠联系,委托他查清楚日本军方对待欧洲战场开展的态度和下一步计划。对此,林笑棠颇有些嗤之以鼻,通过这一年之内“门徒”以及林笑棠通过潘其中和自身其它渠道弄到的情报来看,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南下,关于这些,林笑棠也不止一次的向洪查维解释过。但无奈,洪查维背后的势力似乎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他们在继续执行着自己的计划,打算将日军的进攻引向俄国。

    面对着他们异想天开的想法,林笑棠无可奈何,只能报之一笑。

    ……

    有“火炉”之称的南京在五月初的时候已经有了闷热的感觉了,七十六号南京站站长肖一城和苏沪区区长苏成德,在几名保镖的卫护下来到离南京站不远的一条街道上吃午餐。

    几天前,苏成德和肖一城便接到了李士群的电报,他和丁默村已经彻底决裂,丁默村所说的两个条件全部被拒绝,依照李士群的看法,以丁默村的为人,他是一定会展开报复的,为此,他特意通知了肖一城和苏成德,尤其是肖一城,他刚刚从丁默村那里投到李士群的怀抱,李士群此举也有试探的意思,再说,丁默村如果要报复,肖一城绝对会是除吴四宝之外的最佳目标。

    这些天,肖一城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士群的心腹苏沪区区长苏成德始终呆在一起,两人甚至都没敢回家,这两天一直住在南京站,小心翼翼的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暗杀或者袭击。

    可是这些却始终没有出现。

    今天中午,已经在站里呆了四天的两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两人结伴从办公楼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苏成德迅速的回到家拿了些换洗衣物,还打算找个熟悉的地方美美的吃上一顿。

    按照苏成德的意思,两人来到了这家南京站附近的饭店,此时已是下午两点钟,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饭店里并没有什么顾客,两人直接来到了事先订好的二楼雅间。而他们带着的七八名保镖,则严密控制了上下楼的通道,就连雅间的门前都站上了两个人。

    点好菜之后,各色菜肴如同流水一般快速的上来,其中的一道菊花青鱼刚吃了一口,苏成德立刻皱起了眉头,吩咐屋里站着的一名保镖,“去,去把厨子老张给我喊过来!”

    不大会功夫,一个秃顶的胖胖的中年人带着满脸笑容来到雅间,“苏先生,有什么吩咐?”

    苏成德用筷子指指盘子中的鱼,“尝尝,不是鲜鱼,怎么吃?”

    厨子老张陪着笑容尝了一口,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换,一定是帮厨拿错了鱼!”

    苏成德不耐烦的挥挥手,厨子老张端起盘子下了楼。

    没多大功夫,老张领着一个伙计端着盘子走进了房间,进门之前,还是照惯例搜了身,检查了菜品中是否有毒。

    老张的额头满是亮晶晶的有汗,双手不住的在围裙上擦来擦去。“苏先生,您久等了,劳烦您再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苏成德和肖一城夹了一筷子,苏成德咀嚼着鱼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老张啊这才是你的手艺啊,刚刚你一定是偷懒了又是让徒弟炒得菜吧?”

    老张弯着腰,不停的道歉,苏成德心情看来不错,示意保镖给老张打赏。

    房间中唯一的保镖走到老张的面前,因为要从口袋里拿钱,手边离开了一直按着腰间的手枪。

    保镖的手插在裤兜中,还没伸出来。此时,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伙计发动了,他一把拧过保镖的脖子,用自己的脑袋和保镖的头狠狠一碰,保镖立刻晕了过去。

    伙计反手拔出保镖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屋中端坐的苏成德和肖一城。

    苏成德和肖一城大惊失色,肖一城反映迅速,一脚将面前的酒桌踢向伙计,伙计侧身一让之后连开两枪,但此时肖一城已经抱着苏成德飞快的向门口滚去。

    外边的保镖冲进房间,乱枪齐发,顿时将被伙计挟持的那个保镖打成了马蜂窝,而伙计则不慌不忙的以尸体为屏障,慢慢的向窗户退去。

    到窗户边时,伙计将保镖的尸体一推,连连开枪,趁众人躲避时,飞快的从窗户上跳落下去。

    苏成德和肖一城脸色苍白的被众保镖架起来,苏成德恼羞成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追,一定要抓活的!”

    众保镖这才连声答应着冲下了楼,房间中只剩下苏成德、肖一城和两名保镖。

    苏成德长出一口气,手不自觉的颤抖着,双腿也有些发软。

    老张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听见没了动静,这才抬起头,“苏先生,这可不关我的事,那个伙计是上个月才来上工的!”

    苏成德看看一样狼狈的肖一城,感激的笑笑,目光转向老张,眼神慢慢汇聚起寒意,“到我们那儿走一趟吧!关于那个杀手一定要说实话,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

    老张颓然坐倒,身旁正是刚刚上来的那条青鱼。

    两名保镖上前抓捕老张。

    老张却突然抄起了那条青鱼,鱼身上爆出火花,两声枪响之后,保镖顷刻倒地。

    苏成德被枪声吓得一机灵,刚要抄起地上的手枪,一个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不许动!”

    苏成德抬头一看,厨子老张的脸庞上已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笑容,鱼身从他的手上脱落,露出里边隐藏着的一把袖珍手枪。

    苏成德的嘴唇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想要求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身下一股水剂蔓延开来。

    老张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苏成德的脑袋上飙出一股血箭,轰然倒地。

    老张的枪口慢慢转向肖一城,肖一城却站起身,靠近了两步,拿起地上一块擦汗的白毛巾,塞进嘴里,用手指点指自己左胸略微靠上的位置。

    老张点点头,准确的开枪击中了那个位置。

    肖一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厨子老张又对着地上的保镖连开了两枪,这才闪身出门。

    ……

    同一天,吴四宝志得意满的来到英雄夜总会,这里原先是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等人的产业,但被法租界公董局查封之后,吴四宝就间接的托人租下了这里,打算在这段时间内,利用这颗摇钱树多赚点外快。

    吴四宝直接来到了二楼的贵宾室与他同来的,都是张振国等一些心腹手下。

    坐在房间内,吴四宝不禁啧啧不已,“林笑棠他们还真舍得花钱,将这里装修的如同皇宫一般,任谁来到这里,也不想走啊!”

    张振国等人纷纷向吴四宝敬酒,“那是,一进这个门,不把钱花光,谁舍得出去啊?”

    不大会功夫,演奏的乐手也陆续来到贵宾厅,吴四宝的意思是在重新开张营业之前,自己和手下先领略一下英雄的各种服务,以前是因为这里是死对头的地盘,吴四宝很少来,就算来了也是陪着李士群过来,根本没资格混到贵宾厅来享受,这次顺利将英雄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不体验一下,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十几个花枝招展的舞女也陆续来到贵宾厅。林笑棠之前聘用的人,吴四宝一个也不敢用,包括舞女在内,他似乎天生对林笑棠佑中反感,只要是林笑棠用的人,他一概不用。

    唱歌之前,为了试音,乐手们找了一个唱昆曲的来试唱一曲。

    可当这个女人刚一走进贵宾厅,吴四宝顿觉眼前一亮,“妈的,竟然有这样的女人。”

    虽然只是一身朴素的对襟旗袍,开叉也不如舞女们的高,但那清秀的面容和瘦削的身材却令尝惯了风月女子味道的吴四宝动心不已。吴四宝隐约间觉得这名女子有些面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女子怯生生的看看贵宾厅中的一群汉子,好像有些害怕,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这才开始试音。

    张振国看着吴四宝痴痴傻傻的样子,又看看那个女人,顿时心领神会,冲着旁边的一干人等使个眼色。

    众人在那女人的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中慢慢退出贵宾室,张振国最后一个出门,用手示意乐手们也离开,那名女子的歌声顿时停止,立刻挪动脚步,想要和乐手们一起出来。

    可张振国在乐手出门之后,却将手一拦,“哪儿去啊,你留下!”

    女人回身看看端坐在沙发上的吴四宝,脸上的神色变色惶恐不安,甚至夹杂了一些恐惧。

    张振国将女人推向沙发,讨好的冲吴四宝一笑,转身出门,反锁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一样的元剑锋

    吴四宝yin笑着从沙发上站起身,那女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眼睛因为恐惧而张的很大,相继碰翻了身后的茶几、西式座椅。吴四宝也不着急,慢慢的逼近,女子最终退无可退,靠上了房间的房门。

    吴四宝不禁笑出了声,紧贴着女人站好,双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肩头,“乖乖的,只要好好伺候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女人似乎有些瑟瑟发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大半个面孔。

    吴四宝自顾自的开始脱衣服,直到露出臃肿的身材和胸前一丛黑乎乎的胸毛。他停下来看看女人,吞了一口口水,两只大手急不可耐的爬上女人的前胸。

    可刚一入手,吴四宝便觉得不对劲,刚一抬头,却赫然发现,被自己撕开的女人的旗袍领下明显的一个喉结。

    吴四宝只觉得胸口一凉,他立刻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刺进前胸的一把利刃,抬头看去,那“女人”已经摘掉了头套,冷冷的看着吴四宝。

    吴四宝顿时想起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所为何来,他诧异的喊出了声,“怎么是你!”

    杀手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高志乔和你害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天是咱们算账的时候了!”

    “金飘萍!是谁让你来杀老子?丁默村还是林笑棠?”吴四宝紧紧按住刀锋,大声喊道。

    金飘萍忽然笑了,“别lang费力气了!这里的房间都是经过精心设计,隔音很棒的,就算你的声音再大,外边的人也听不到的。”

    吴四宝怒吼一声,抓住刀刃向后退去,金飘萍的力气不如他,不由自主的被他拉向房间里边。吴四宝忽然一甩,金飘萍顿时被甩了出去,踉踉跄跄的跑出去好几步。

    吴四宝顾不上胸前的伤口,赶忙伸向腰间去摸枪,但手枪早已不知去向。

    没等吴四宝缓过神来,金飘萍再次扑了过来。

    吴四宝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的一把椅子,挥舞着抵挡,金飘萍倒是一时不能近身。

    吴四宝向后退却,一手拿着椅子抵挡金飘萍,一只手摸向门把手,但一拽之下,却惊出一身冷汗,门似乎被锁死了。

    金飘萍冷笑一声,一脚将吴四宝手中的椅子踢飞,闪电般的将刀捅进了吴四宝的小腹。吴四宝痛哼一声,反手一拳将金飘萍打了出去。

    吴四宝捂住伤口,飞快的看看四周,却发现有一扇窗户似乎露着一条缝隙,当下不再犹豫,径直朝窗户的方向跑去,金飘萍看出他的企图,马上站起来追了上去,但因为身上穿着旗袍和高跟鞋所以还是慢了一步。

    吴四宝飞身而起,直接撞开了窗户,从二楼向下跳去,在楼下的草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刚要起身,却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中刀的位置也有些酥麻的感觉,“不好,刀上有毒!”

    吴四宝双腿一软,跪倒在草坪上。

    金飘萍也从窗口跳了下来,看到吴四宝开始毒发,嘴角露出笑意,但还没等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利刃,一阵弹雨已经向他射了过来。

    吴四宝的手下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已经从各个方向向着楼下的草地包抄过来。

    金飘萍就地一个打滚,子弹在打在泥土上,溅起点点青草的碎屑。

    张振国闻讯赶到,带着手下,将已经昏迷的吴四宝抬了下去,十几名手下端着手枪慢慢逼近金飘萍隐身的树丛。

    英雄的大门处忽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黑色轿车撞开铁门冲了进来,车窗摇下,露出三支“偏插梭”冲锋枪(英国产斯登式冲锋枪)。枪口吐出不间歇的火焰,立刻打倒了一片吴四宝的手下,其余幸存的人各自奔逃。

    而金飘萍就利用这个机会,飞身跳入车中。

    轿车一个漂亮的急速转弯,掉头又杀出了英雄夜总会的大院,留下的,只是一地的死尸和子弹壳。

    ……

    李士群面色铁青的看着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吴四宝。身上两处刀伤,虽是要害,但吴四宝明显是用手握住了刀刃,这才使得刀锋入肉不深,但刀上的毒却没那么容易清楚了。李士群控制的医院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吴四宝送进了日本上海陆军医院,用昂贵的解毒血清暂时挽救了他的生命,至于能不能真正的解毒,只能看这两天的疗效了。

    短短一天时间,南京和上海都除了事情。苏成德和肖一城遇刺,苏成德毙命,肖一城重伤,失血过多,尚未脱离危险。吴四宝也在同时遇刺,生死犹未可知。

    不用问,李士群也知道这是丁默村在向自己展开报复了,自己杀了他的弟弟,他同样要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这点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李士群应该怎样还击。难不成真要杀了丁默村不成?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士群暗自在心中思忖,丁默村虽然不是南京汪精卫的老班底,但七十六号却是他和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要不是他招募了最早的那批军统人员,七十六号也不会有今天。还有,汪精卫之所以能坐上伪政府国民政府主席的位置,期间丁默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另外,南京政府的这套人马,几乎都是原来重庆的成员,期中有不少丁默村的关系。

    丁默村的生死不足挂齿,但杀死他的后遗症和影响就太大了,这一点,也是李士群始终拿不定主意的主要原因。

    上海和南京出现的变故,自然没逃过所有人的注意,没多长时间,李士群便接到了汪精卫亲自打来的电话,声色俱厉的要求他立刻回到南京。同样,丁默村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

    这几天,元剑锋的伤势大为好转,子弹杯取出后,原本就是皮肉伤,经过这些日子的护理和调养,元剑锋已经能够下地活动。

    一天前,林笑棠和大头专程来看了元剑锋,毕竟是同学,元剑锋受伤,就算看在夏之萍的面子上,林笑棠两人也不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笑棠和大头走之后,一直面带笑容的元剑锋立刻换了表情,让夏之萍将两人拿来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一些不值钱的水果之类的干脆扔掉了,夏之萍也不敢问,只得照办。

    回来之后,夏之萍却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那人坐在床前,背对着房门,因此,夏之萍也无法看到他的相貌,只是看见这人戴着凉帽,穿了一身黑色的绸缎马褂,脚蹬一双布鞋,这人完全听到了夏之萍的脚步声,但就是没有回头。

    元剑锋侧身看到夏之萍回来,赶忙说道:“之萍,你到楼下去散散步,我一个朋友来看我,有点事情要说。”

    夏之萍满腹狐疑的答应了一声,这才离开了房间。元剑锋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这样的表现让夏之萍不禁有些不安。这里是家偏僻的私人医院,平时没什么病人来就诊。晚上这个时候,除了大夫和护士偶尔出现,走廊里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夏之萍走出几步,但转个身,又蹑手蹑脚的返身回来,悄悄的躲在门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是怎么出来的?”元剑锋问道。

    陌生人回答道:“我按照你的意思,特意去赌场露了一下财,果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之后便将我控制起来,和你猜测的一样,他们问了我很对事情,我还是遵照你的吩咐,交待了所有你要我交待的事情。”

    元剑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做的好,钱我已经存入你的账户。接下来,他们应该会让你做埋伏在那里的内线,你一定呀注意安全。”

    陌生人笑了一声,“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反倒是你,这步棋下的太惊险了,万一那两个杀手击中了你的要害,这么死未免有点太冤枉了吧!”

    元剑锋呵呵一笑,“那两个人是我找来的,花了大价钱的,再说,发射的那几发子弹都是做过手脚的,绝对万无一失,如果这样都会失败那我只能认命了。”

    陌生人显得很惊讶,口中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元剑锋继续说道:“我们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第二个布局,这次,一定要一击致命!”

    陌生人一拍脑袋,好像是刚刚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今天发生了一件事,吴四宝遇刺重伤,能不能保得住性命,不好说啊,咱们的第二步计划还有意义吗?”

    元剑锋一愣,待到听完了陌生人关于吴四宝遇刺的详细经过,这才一笑,“区区一个吴四宝死了就死了,正好省了咱们的事儿,第二步还是要走的,别忘了,吴四宝只是目标之一,而且是最小的那个。”

    陌生人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安心养伤,我这就回去准备,一定万无一失。”

    夏之萍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不知道丈夫在谋划些什么,但元剑锋语气中那种森森的寒意,让她觉得不知不觉间恐惧的蔓延,她忽然间觉得丈夫很陌生,她很害怕,她忽然间想起林笑棠之前的建议,不由得有些后悔。也许当时能听他的话,劝解丈夫跟自己离开上海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立花的请求

    李士群和丁默村被盛怒的汪精卫传召至南京,上海这才得以重新恢复平静.但令上海百姓唯一不满意的事,吴四宝还是没有死,他在医院挣扎了十天之久,还是脱离了危险,这不免让对他心有余悸的普通百姓有些失落。

    丁时俊死之后的轩然大波,似乎也随着丁李两人的离开而尘埃落地。但林笑棠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新一轮战斗的开始。

    欧洲的战火愈演愈烈,德国占领丹麦和挪威之后,已经与英法联军发生了直接的接触,德军在陆续攻陷了荷兰和比利时之后,径直绕过了铜墙铁壁一般的马奇诺防线,直接攻进了法国北部,其采用的“闪电战术”和机械化作战策略让英法两国联军措手不及,被德军的钢铁洪流分割成了两段,其主力三十余万精锐部队被困在了法国东北部的港口城市——敦刻尔克。

    随着德军在欧洲的高歌猛进,日本作为其亚洲盟友,顿时变得亢奋起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日军开始频频发起进攻,两湖战火再起。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则如临大敌,英法两**队在欧洲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下令巡捕房加强日常巡逻和盘查,并开始严查日本人和伪政府人员的出入,虽然如此,但他们还是极力避免和日本人擦枪走火。十里洋场陷入到一种散发着诡异味道的平衡中。

    此时,远赴重庆的冯运修和万全回到上海。但并没有带回林笑棠需要的答案。

    冯运修和万全一路辗转到达重庆后,万全通过实现安排好的联络方式与接货人见了面,那是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的一家脚力行,由于这是裴中岩等人透过周思静和关东军的第一次交易,所以,裴中岩安排的接货人也很小心。

    之前,周思静因为“意外”死亡的新闻已经在北平见报,重庆方面也得到了消息。裴中岩没有露面是在林笑棠的预料之中的。

    货物交接完毕之后,脚力行用早已准备好的车辆将货物送往隐蔽地点,这一切,冯运修都遵照林笑棠的命令安排重庆潜伏人员严密监视。

    而万全则只见到了脚力行的老板,并没有见到别的更高级别的人物。鉴于周思静已经死亡,北平联络点和运输路线便需要重新设计,于是,万全便顺水推舟的将冯运修推到前台,并说明,由冯运修接替周思静的位置,这也是关东军的选择。

    脚力行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会尽快报告上去。

    没多长时间,脚力行老板回话,通过对冯运修的调查和核实,这面也同意他来接替周思静作为北平的联络人。当然,重庆这边是会付给他一定的好处的。

    高岛介出关之后,给林笑棠来过一封电报,表示东北三省的工商经济都参照军事管理,虽然物资丰富、土地肥沃,但为了支撑日益扩大的战争规模,东三省的经济和生产能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他希望林笑棠能尽快加入到关东军筹划的物资统制计划中,必要时,可以将江浙地区的物资输送到关外,这让林笑棠不禁很诧异,但想到日本人将以这种手段来进行内斗,心里还是感觉到很惬意。

    针对高岛介的建议,林笑棠火速回复,将尽快派遣人员赴东北实地考察,确定合作计划,如需必要,他可以亲自跑一趟。

    ……

    中午,负责与户田津联系的秘密联络点突然传来消息,立花利久有急事要与林笑棠见面。

    ……

    立花利久将一碟切好的河豚刺身放在林笑棠的面前,“河豚最肥美的季节,尝尝吧!上次说好要请你吃的!”

    林笑棠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慢慢送进嘴巴,边咀嚼边显出陶醉的神情,但口中却清晰的说出了一句话,“找我来有事?”

    立花利久装作擦桌子,靠近林笑棠,“潘先生前一段时间回到根据地,临走时,再三叮嘱我,有急事可以找你。”

    林笑棠一笑,“上次潘先生就说过,但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找上了门。”

    立花利久透出一种无奈,“实不相瞒,潘先生也是不得已,我们这条线都是单线联系,人手匮乏,加之最近有人被捕,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不得不向你求援。”

    林笑棠点点头,“没问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几天后,我们会有一名本土的情报人员来到上海,潘先生的人将和他接头,他手中有一份很有价值的情报,希望你能够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确保情报安全离开上海。这件事情属于最高机密,因此我们希望你能抽调最精干、最可靠的人员参加此次任务。”

    “这个绝对没问题!”林笑棠很干脆的回答道,“我可以抽调一批生面孔过来,办起事来更方便。”

    立花利久从衬衣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林笑棠。林笑棠接过来看看照片上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剑眉阔目,气质儒雅,就像是大学教授。

    “他是我们这边一个潜伏小组的组长,是我们中最好的,成绩很突出,你可以称呼他安义明。从今天开始,他便是你的保护对象之一。”

    说完,立花利久推过来一盒火柴,这是汇中饭店酒吧的专用火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他。一切就拜托了!”

    立花利久站起身,郑重的冲林笑棠一鞠躬。

    ……

    汇中饭店的酒吧热闹非常,作为这里的常客,林笑棠原先都是在谈生意的时候来过,但这次却是为了找人。

    人群中,火眼和郭追冲林笑棠摇摇头,进来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找到那个叫安义明的男人。

    忽然,一阵轻柔的钢琴声响起,林笑棠循声望去,一名男子坐在会场中舞台上的钢琴前,十指如行云流水一般轻快的敲击着琴键,林笑棠仔细听了听,竟然是德彪西的《月光》。

    林笑棠静静的倾听着穿越在会场中的乐曲,但看来真正欣赏音乐的人不多,很多人都将这当做了伴奏而已,会场里依然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嘈杂。

    林笑棠皱皱眉头,端起酒杯,悄悄走到舞台边上,开始聆听这段许久未曾听到的音乐,演奏者好像是没想到会有人喜欢他的演奏,抬头诧异的看看不远处的林笑棠。

    林笑棠向他一举杯,点头微笑示意。演奏者也向林笑棠报以会心一笑,这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几颗整齐、雪白的牙齿,眼睛不是很大,但眼神很明亮,似乎还透出一股暖意。

    没错,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他就是安义明。

    林笑棠闭上了眼,音乐从耳朵钻进他的脑海,又像一股清泉浇灌到心田,格外的清凉和温馨。

    刹那间,林笑棠想起了很多事情,第一次听到这首《月光》,还是大嫂弹给自己听的,那是大哥从军队调回南京的时候,每次晚饭后大嫂总会为两兄弟弹上一曲,大哥最喜欢这首《月光》,所以也让林笑棠记忆深刻。

    好久了,好久没听到这首熟悉的乐曲了,虽然闭着眼,但林笑棠仍感觉到眼角的湿润,他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轻声的呼喊:“大哥、大嫂,你们还好吗?”

    不知不觉,一曲演奏完毕,但林笑棠还是无法从音乐带给自己的震撼和感动中解脱出来,直到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好”。

    林笑棠睁开双眼,安义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林笑棠的面前,他笑着对林笑棠说,“先生,你还好吧?”

    林笑棠晃了晃脑袋,“对不起,你弹奏的实在是太棒了,让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安义明礼貌的伸出手,“非常感谢你能欣赏鄙人的演奏,认识一下,鄙人安义明,你好。”

    “林笑棠,南京人,你好。”

    安义明看了看林笑棠手中的杯子,“威士忌不适合在听音乐的时候饮用,我来请你喝一杯。”

    他招呼侍应过来,“请将我存的酒拿过来。”

    侍应显然也认识他,不一会便取来了一瓶洋酒,安义明帮林笑棠倒了一杯。“来,尝尝,十五年的慕兰潭。”

    林笑棠眼睛一亮,“古巴朗姆酒?还是十五年的,很难得啊,安先生是爱酒之人啊。”

    安义明很诧异,“林先生很识货啊,难得难得,我还以为遇到了音乐的同道中人,没想到,你也深谙饮酒之道啊。”

    林笑棠叹口气,眼神看向安义明,一语双关的说道:“现在这世道,音乐能治疗心灵创伤,酒精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不知道安先生更喜欢哪一样啊?”

    安义明一笑,“如果是我,我宁愿选择第三样!”说着,用手悄悄的必出手枪的样子来。

    安义明压低了声音,“感谢先生的援手,上级已经通知我,但目前来说,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还正常,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一定会向先生求助。”

    林笑棠一愣,“这么说,你不打算接受我的帮助,这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上级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后的红队

    安义明对林笑棠似乎有些戒备,听到他的问题,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贵我两方,争斗多年,我对先生所处的部门,确实没什么好感,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上级如果问起来,我会如实汇报,绝对不会牵扯到先生。”

    说完,安义明礼貌的笑了笑,指指桌上的那瓶酒,“这个算我请你,请尽兴,失陪了。”

    林笑棠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弄得下不来台,明明是自己在帮助他们,怎么好像变成了自己上赶着要帮助他做事呢,这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安义明转身走到舞台下,此时,一名女歌手正在带着一群衣着性感的舞蹈演员卖力的表演。安义明冲着女歌手举起手中的酒杯,林笑棠可以清晰的看到,女歌手冲他调皮的一挤眼。

    ……

    深夜的时候,林笑棠再次回到户田津,虽然明知道身后会有七十六号和矢泽慎一安排的“尾巴”,但这是佐佐木介绍来的地方,林笑棠大可不必遮遮掩掩。

    “看来你们委托给我的事情有些多余,当事人之一似乎并不信任我!”林笑棠一边埋头和一碗酱油拉面战斗着,一边问立花治长。

    立花治长很奇怪,等到问明了事情的原委,这才回忆起潘其中离开时告诉自己的一些事情。事实上,潘其中在离开上海时,对于手下爱将和林笑棠的合作便有着一些担忧。

    原因是,安启明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一位老革命了,早在大革命时期,便参加了组织,一直在上海从事隐蔽战线的工作。

    国共第一次合作失败后,蒋介石背叛革命,在上海大肆捕杀革命者。面临当时严酷的白色恐怖,***内部不少意志不坚定者和投机分子纷纷**,一些人进而出卖组织机密和昔日同志,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于是上海的***中央特科组建秘密武装——“红队”。主要就是铲除叛徒、震慑敌人,其成员主要来自于上海工人纠察队、北伐军,都是擅长射击和爆破的好手。

    红队在上海展开了一系列行动,他们神出鬼没,百发百中,无一失手,一时间威震敌胆,名头响彻上海滩。

    这引起了当时国民政府的极大恐慌,当时军统尚未正式成立,负责情报工作的中统特工首领徐恩曾抽调麾下干将韩达到上海围剿“红队。”

    韩达在中统上海站沪西分区主任苏成德的协助下,以红队叛徒为突破口,最终抓捕了红队的绝大部分成员,其中,红队骨干邝惠安、孟华庭、赵轩、陈杰明等人旋即被杀害。

    “难道安义明就是……?”林笑棠情不自禁的问道。

    立花治长点点头。

    当年的安启明还是一名刚刚参加革命的热血青年,刚刚加入红队,并完成了初步的军事和情报训练课程,但由于年纪太轻而且缺乏经验,所以担任的事后备队员的角色。红队中的老队员都亲切的称呼他们为“备胎“。

    红队出事的时候,由于安启明并没与进入一线成员名单,而且一直是单线联系接受上级的任务。所以,但唯一的联络员牺牲后,他们虽然躲过敌人的搜捕,但也同时与组织上失去了联系。

    直到西安事变之后,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安启明才再一次和上级取得联系。

    “或许是当年的经历太过深刻,所以,他才对中统或者军统的人员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甚至可以说是仇恨。安启明对你的背景不是很了解,这也是我们组织内的最高机密,在上海,除了潘先生和我,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可能是因为如此,安启明才会误认为这是一次和军统之间的普通合作,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冷漠!““同室操戈啊!多少精英就这样消耗在内乱之中了!“林笑棠感叹道,”如果我站在他的角度上,恐怕见面的时候,就不会还保持着那样的冷静了。“立花治长疑惑的看看林笑棠,“那接下来,你还会保护他吗?”

    林笑棠将碗中的最后一根面条吸进肚子里,满足的擦擦嘴,“潘先生的要求,我是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既然他不肯接受我们的帮助,那我们就换种方式来进行好了!”

    ……

    赛狗场其实就是上海最早的赛马场,由于赛马运营成本较高,很快便转型为赛狗运动,起初是上海租界洋人、达官贵人之间的贵族聚会,后来规模日趋壮大,便成为上海滩的一大盛事。

    圆形的竞技场外,黑压压的到处是人,各色人等从林笑棠身边经过,甚至还有不少各种装扮的洋人,各种语言充斥耳边,林笑棠站在拥挤的人流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是上海的一大胜景,每到礼拜四,都会有大批的赌徒来到这里,这也是乱世中难得一见的场景,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有的是为了消磨时光、有的是想搏些生活费、有的纯粹是为了享受这种刺激。

    虽然久在上海,但林笑棠至今还未曾来过这里,几天还是亲自带了一批星夜从天目山赶过来的手下尾随安启明和他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个汇中饭店的,叫做欢颜的女歌手才得以来到这里的。

    进入赛狗场,眼前豁然开朗,一块圆形的跑道四周全是高达数层的观看场地,跑道的起点处并排放着好几个木箱,观众和赌徒们的呐喊声响彻整个场地。看客们的热情,以及手拿一叠赌注票根的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和血红的眼睛,加上已经有些上升的气温,让人感觉到无比的燥热。

    林笑棠知道,场地中的木箱里关的就是用来比赛的赛狗,以前,赛狗全部选用的是从英国或者澳洲进口的格力犬,这种狗最擅长赛跑,速度极快,也最适宜比赛。但自从日本人攻占上海后,赛狗场停业了一段时间,去年才又重新开张,但格力犬就少得多了,没办法,主办方只好用一些斗犬来代替,于是比赛的气氛淡了许多,反倒是血腥的味道浓了不少。”

    有时候,比赛进行中,赛狗就会突然的撕咬起来,这时就纯粹变成了斗犬比赛,那些赌徒们见了鲜血就会更加兴奋,还会以此作为赌局,所以,现在的赛狗场虽然还很热闹,但气氛却大不如从前了。

    林笑棠带着墨镜,站在安启明和欢颜的隔壁看台上,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不可否认,虽然目测欢颜的年龄已经有二十七八岁,但那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却是格外的吸引人。林笑棠也可以看出来,他们确实是真正的情侣,两人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痴迷的眼神是撒不了谎的。

    欢颜似乎和安启明商量好了投注的对象,手中紧抓着几张钞票,挤过人群向着下注的窗口走去,不是回过身向着安启明微笑。安启明看向欢颜的时候,蓦然发现了隔壁看台的林笑棠,笑容一僵。随即,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将头扭转了过去。

    此时,从两个看台的中间的阶梯上忽然上来一个人。

    那**概和林笑棠的年纪差不多,站在看台的过道中,带着个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夹克,手里拎着一袋包子,另一只手正匆忙的将包子往嘴边送。

    本来这人的装扮并不出奇,但林笑棠总觉得他有意无意的向安启明和欢颜的方向偷瞄,这才悄悄的命令手下开始留意他。

    处于警觉,林笑棠借着点上香烟的机会开始四处查看,看台上的人虽然很多,但几乎所有人都关注着跑道的方向,例外的只有几个在过道上叫卖的小贩。

    林笑棠的视线移向过道南边的楼梯入口处,不禁愣了一下,楼梯口站着三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虽然也是面向跑道,但注意力明显不在那边,他们频频的扭头打量着看台上的人群,林笑棠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们观察的竟然是那正在吃包子的男子所在的区域。

    忽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看台上猛然间沉寂下来,但随即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整个赛场,跑道上的木箱猝然打开,从每个木箱中窜出一条黑影,行动迅捷无比,整个看台都沸腾了,赌徒们纷纷挥舞着手里的票根,疯狂的叫喊着自己所买的号码,一条条手臂在林笑棠面前举起,视线忽然被遮挡住了。

    安启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透过眼神的余光,林笑棠感觉他在搜索什么,是在找欢颜吗?应该不是,欢颜并不在那个方向。

    跑道上的赛犬狂奔着,转眼就逼近了终点,当第一只赛犬的身影越过终点时,无数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惊喜的笑声,更多的则是叹息声和谩骂声,一时间看台上有些混乱。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沉闷的枪声在安启明所处的看台上响起,看台上瞬间陷入了寂静,人们相互茫然的看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赛狗场的枪声

    人群中,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引起了身边所有人的注意,他踉跄着转过身来,直接面向了安义明所处的看台,正是那个一直在吃包子的男人.

    他嘴角溢着血痕,双眼无助的看着看台,胸前赫然便是一个弹孔,血迹还在不断的扩大,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住,扔掉了手中的纸袋,一头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楼梯口的三个男人扔掉手中的烟头,快速跑了过来,嘴里竟然夹杂着“八嘎”之类的词语。

    林笑棠的心头一紧,“日本人!”

    “杀人啦!”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看台上响起,寂静的看台就像煮沸的开水,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人们争相向楼梯口跑去,很多人被看台的阶梯绊倒,半天也没有爬起来,哭喊声、惨叫声充斥着林笑棠的耳朵。

    林笑棠的手下见势不好,便要立刻向他包围过来,林笑棠挤到看台的高处,对他们做了一个手势,众人这才站住了脚步,挤出混乱的人群,继续观察着安义明所处看台的一举一动。

    安义明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鞋子上不知被踩了多少脚,但却努力站在原地,眼神始终落在那吃包子男子的身上,目光复杂。

    三个日本人已经挤到尸体的旁边,蹲下身,几只手在尸体身上不住的搜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一个日本人找到了几张纸片,递给其余的两个人,三个人还是东张西望。

    安义明收回了眼神,正要离开,却被从人群中突然出现的欢颜抓住了手臂,欢颜满脸惊惶,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散乱,两个人这才跟随着人群走下看台向着出口走去。

    林笑棠和一众手下也随着人流从赛狗场中脱身。

    刚到场外,一名手下凑近林笑棠,在他身边低声的说道:“那人是被目标的女人开枪打死的。”

    ……

    李士群奉命去南京述职之后,目前的七十六号处于一种很奇特的平静之中,原本忙碌不已的各个部门忽然间清闲下来,各个办公室包括行动队、警卫大队都闲了下来,到处可见三三两两聊天、喝茶、打牌的人员。吴四宝虽然已经醒了过来,刀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但由于毒素还没有清理完毕,所以还在医院治疗。他和李士群的缺席,让七十六号的工作一下子停顿下来。

    李士群的一干心腹对于其匆匆赶赴南京之举,都心怀忐忑,不知道他此去是福是祸,因此也都没了心思工作,而以王天木为首的一批军统叛徒,则抱了置身事外的念头,此时更是一言不发,坐看事态发展。

    元剑锋自从出院之后,又在家休养了一个礼拜,这才正式上班。李士群离开南京之前,已经对他的职务和工作进行了重新安排。任命他为七十六号秘书处副主任,兼任租界警卫队队长,军衔为上校,负责租界被情报的搜集和部分抓捕行动。

    租界警卫队的原队长为李士群的心腹潘序东,自从苏成德和肖一城在南京遇刺之后,潘序东便被委任为南京站的副站长,暂时掌管南京站的一应事务,租界警卫队队长的职务便顺理成章的留给了元剑锋。

    之前元剑锋舍命救护李士群的事情在七十六号之内也是尽人皆知,因此,这次对他的破格提拔,也没有人有什么反对意见,所有人都知道元剑锋这次是咸鱼翻身,一举跃入了七十六号的一线干部行列。

    上任之前,元剑锋特意带着礼物去医院看望了吴四宝。因为原先租界警卫队是隶属于吴四宝的警卫大队的,但这次,元剑锋被提拔为秘书处的副主任,本身级别便与吴四宝不相上下了,所以,租界警卫队也就名正言顺的脱离了吴四宝的管辖。

    病房中,吴四宝还不能从病床上起身,但两只眼睛已经如鹰隼一般盯住了面前的元剑锋。张振国等手下站在病床前,也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租界警卫队从吴四宝手中脱离的事情,吴四宝已经听手下说起,按照他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同元剑锋善罢甘休的。但现在他人在医院,所中的毒素还未清除干净,眼下连话都说不清楚,而且李士群也不在上海,元剑锋却已经拿着所有的手续控制了租界警卫队的百八十号人马,吴四宝只得哑巴吃黄连。

    元剑锋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和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大相径庭,神色间不卑不亢,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掩饰不住的阴冷气息。他抿抿嘴唇,对着还带着氧气罩的吴四宝说道:“吴队长手下的这批兄弟都很能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情,你和兄弟们尽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来,一切只看能力和成绩!”

    吴四宝讪讪的点点头,示意张振国回话,“吴队长的意思是,如果哪位兄弟做的不开心,或者是元副主任不满意哪位兄弟,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出租界,不要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吴四宝拍拍张振国的手臂,张振国似乎有些不愿意说接下来的话,但吴四宝旋即一瞪眼,张振国无奈,“吴队长还想告诉元副主任,以前的事情还请元副主任不要放在心上,今后都是在特工总部李主任的麾下混饭吃,一定要精诚团结,不要再生嫌隙才好!”

    元剑锋脸上的肌肉抽动两下,却发出两声笑声,“吴队长说的是,以后咱们兄弟一定要多亲多近才是啊!”

    正说话间,元剑锋的一名手下敲门进房间,趴在他的耳边耳语道:“矢泽大佐命令,已经找到**在租界的一个发报点,令我们即刻抓捕!”

    元剑锋点点头,这才向吴四宝告辞。

    门关上以后,张振国当即骂出了声,“大哥,这小子就是一个墙头草,如今仗着替李主任挡了两颗子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您干嘛和他这么客气!”

    吴四宝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下午的时分,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开始光临上海滩,潮热的空气被雨水的清凉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寒意。

    安启明摆脱了林笑棠的保护,换上一身邮递员的制服,骑着自行车向着发报点赶去。

    对于潘其中给自己安排的保护,安启明是很抵触的。两党拼争多年,自从大革命时期开始,双方便开始生死搏杀,多少同志牺牲在他们的手中,可以说,他们欠下了这边无数的血债,虽然现在为了抗战大业,双方抛开昔日恩怨再度携手合作,但多年的对手怎么能即刻变为并肩作战的袍泽?对于这些军统人员,安启明始终怀有一种敌视的态度,这一点,很难更改。

    之前接到消息,潜伏在日本的共产国际“拉姆扎”情报小组成员尾崎秀实作为日本首相近卫文磨的私人秘书,派人将部分绝密情报送往上海,没人知道这些情报的真实内容是什么,但其绝对是可以影响到战争走向的东西。

    尾崎秀实-满铁总社调查部的中西功-安启明-潘其中,立花治长则利用黑龙会的身份为其提供掩护和保护,这是一条绝密的情报运送通道。安启明深知这条通道对抗战事业的影响和作用,所以长时间以来,他们的小组是绝对不允许和外界发生任何接触的,也防止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殃及到其他人。

    但奇怪的是,他和交通员之间的例行见面却被日本人盯上了,自从潘其中暂时离开上海后,安启明就是凭借着和这个交通员与上级进行联系的,今天,交通员莫名其妙的牺牲在了赛狗场。看情形,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准备在自己和他见面时一网成擒的,是谁杀了他呢?

    难道是那个姓林的军统人员,他是潘其中介绍的,就算目的不纯,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他应该是跟踪自己来到赛狗场的,并不知晓交通员的真实身份。那,会是谁呢?

    一路上,想着这个问题,安启明骑着车来到了格罗希路的创业大楼。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安启明心头沉甸甸的走进大堂,将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大堂里并没有许多人,安启明径直来到电梯处。

    电梯缓缓来到一楼,铁栏杆打开,安启明刚要进去,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个身穿雨衣的男子走了上来,其中一个一把将安启明拉了回来,安启明回头一看,这名男子冲他轻蔑的摇摇头,将他拽到一旁,然后和另外一个人把住电梯的两边,让一个脸色阴郁的男子上了电梯,两人跟上,随即将门关上,说了一句,“等下一班!”

    安启明的眼神所及,三人的腰间都是鼓鼓的,应该是带了家伙。

    安启明一转念,随即便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就跑进楼梯间,延着阶梯向顶楼跑去。

    可刚跑到四楼,就听到楼下一阵喧闹和惊呼,安启明的心头一沉,赶忙跑至楼道口的窗户向下看去。

    雨雾影响了他的视线,即使是如此,他还是可以看到,黑色的马路上,横躺着一个身影,身下耀眼的红色画出一个模糊的形状,随着雨水不断的扩大。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生如夏花之绚烂

    创业大楼的命案在上海滩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甚至是根本没有见诸于报纸。但林笑棠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原因就在于他的人始终在暗中全天候的监视、保护着安义明。

    不可否认,安义明的确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他的反跟踪、刺探技术都是一流的,可他本身的缺点就在于,他是孤军奋战,而林笑棠的麾下虽然都是从天目山刚刚抽调过来的新手,但他们有以跟踪为工作的“狗仔队”的全力支援。虽然最初犯了几个小错误,但在狗仔队的高手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其中的佼佼者,竟然是白家的千金白锦文。

    创业大楼有人跳楼的消息就是她第一时间传回来的。之后,白锦文便将死者的资料也传了回来,这很让林笑棠意外。死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人,创业大楼的顶层阁楼便是她的住处,职业是大楼的卫生清洁工,她在阁楼已经住了有两年的时间,平时除了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根本未曾迈出大楼一步。

    据白倩文讲述,七十六号和租界巡捕从阁楼中搬下一些物品,看形状应该是电台之类的设备。

    而带人亲自来抓捕她的就是七十六号新近上任的租界警卫队队长、秘书处副主任元剑锋。这更是让林笑棠大吃一惊,之前元剑锋的受伤,已经让林笑棠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人所图非小,现在看来,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挫折和羞辱,元剑锋是铁了心要在上海混出一个样子来,也说明,他要在伪政府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这令林笑棠揪心不已,不是为元剑锋,而是为了夏之萍。

    七十六号目前群龙无首,李士群暂时留在南京,吴四宝重伤休养,其余的万里lang、吴振明、杨杰之类的,都忙着趁此机会争夺有油水的部门和行业,元剑锋选这个机会表现他的能力和手腕,证明他已经学会了把握机会,莫非将来自己还要和他面对面的搏杀,想到这儿,林笑棠平添了无穷的烦恼。

    关于安义明的事情,由于牵扯到两党之间的恩怨,所以,林笑棠没有告诉手下带有军统背景的人员,包括尚振声在内。所有从天目山调遣的人员也是经过了林笑棠的挑选,狗仔队的人员也不例外。

    这次在一天之内,安义明小组的通讯员和发报员相继遇难,林笑棠推测这其中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日本情报机构已经抓到了这条情报管道的蛛丝马迹,很有可能在日本本土方面已经展开了行动;二就是安义明的组织出现了内奸、叛徒,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白倩文亲眼看到元剑锋和安义明曾在创业大楼的电梯口前照过面,元剑锋并不认识安义明。

    这说明,元剑锋并没有得到关于安义明的资料,退一步说,就算有了叛徒,但叛徒也只是供出了通讯员和发报员,对于他们的上级,也没有任何情报,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日本人对安义明并没有任何线索,加之通讯员和发报员已经牺牲,所以这条线索对于日本人和元剑锋来说,已经是断了。

    可是,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呢?林笑棠的心脏瞬间收缩了一下,如果真要是这样,那即将到来的传递情报的人员和他手中的情报,会不会就是日本人特意设下的一个线索呢?

    林笑棠掐灭烟头,不禁摇摇头。这种假设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日本方面设下圈套,那上海方面就不会打草惊蛇。所以,目前的状况扑朔迷离,一切只能等那名情报传递者到达之后再做判断了。

    ……

    矢泽慎一懊恼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到一边,一旁的元剑锋连大气也不敢出。

    矢泽慎一很清楚元剑锋这次的行动失败的意义,所有的线索顷刻间被切断,他们只能得到两具冰冷的尸体,甚至于连份口供都没拿到。

    俄国人在日本本土安插的“拉姆扎”情报小组(也就是佐尔格小组)终于被破获,但是揭开的内幕却让日本情报机关大惊失色。首相近卫文磨的秘书竟然是***的间谍,天知道有多少机密泄露了出去,最可怕的事,最近的一次内阁会议,尾崎秀实竟然就在现场旁听。为此,首相近卫文磨被迫辞职,政府内开始了大清洗。

    尾崎秀实已经在一个星期之前被秘密逮捕,在他的寓所找到了微型照相机、隐形墨水等设备,尾崎秀实被迅速安排了审讯,虽然受尽酷刑,但始终未曾屈服。东京警视厅一无所获,于是开始抽丝剥茧的查探尾崎秀实接触的人和事、以及他用过的每一样东西,终于发现,尾崎秀实在被捕前一天,用过自己寓所冲洗相片用的暗室,这之后,他还见过一个人,经查,这个人是个海员,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一个中国城市——上海。

    为此,本土将命令传达到了上海宪兵队,为了保密起见,甚至于佐佐木都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而矢泽慎一作为特高课的负责人却成为抓捕这名海员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也因为这样,矢泽慎一在上海开始全面调查***的情报组织,希望能从中发现到蛛丝马迹,这其中,安义明的那个通讯员就是他唯一的发现。

    通过通讯员,矢泽慎一又发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的交集,那就是安义明的发报员。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都死了。

    “也许,我们还能发现一点线索!”元剑锋看着矢泽慎一脸上的怒气稍稍减弱,装着胆子说了一句话。

    “哦?”矢泽慎一稍稍一愣,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元先生,有话请说!”

    云剑锋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矢泽慎一的面前。

    一个包好的纸包,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尽是烧剩下的纸片的灰烬。元剑锋用手指夹起一片,递到矢泽慎一的面前,矢泽慎一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一张乐谱之类的东西。

    另一样是盒火柴,包装很精美,上面有“汇中饭店”的字样。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女人焚烧了所有的纸张,她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手边竟然有一小瓶的汽油,还有,我没想到像她那么年轻、漂亮的女人,竟然真的会舍得自杀,我……!”

    矢泽慎一轻轻的摆摆手,带着欣赏的口吻说道:“元先生,谢谢你给我的惊喜,这些已经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到,李士群先生到南京之后,会是你来协助我的工作。对于你的努力,我非常满意。”

    元剑锋脸露喜色,频频致谢。

    “那从现在开始,就劳烦元先生盯紧汇中饭店吧,不过你要明白,那里是上海名流聚集的场所,不要做得过于明显,但一定要全面掌控,明白吗?至于那些乐谱,我还没有想到更多的线索。”矢泽慎一看向元剑锋,命令道。

    ……

    身边两名同志在一天之内相继牺牲,让安义明觉得一瞬间天地都仿佛颠倒了过来,胸中的那些愤懑和悲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膨胀起来,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的寓所就在汇中饭店后面的弄堂里,回到家里,他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停的思索着这些天以来,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人,遇到的每一件事情,希望能从中找出通讯员和发报员遇害的真正原因,但整整一夜过去,安义明没能够找到一点线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的时候,安义明忽然想到一个人,也许他能为自己解开心中的谜团。但自己的身后始终有那些令人生厌的军统人员在,自己贸贸然和他见面,会不会因此而使他暴露呢?

    ……

    “那些人是安全的,我明白你们两党之间昔日的那些恩怨,但现在这个时刻,是应该放下一切共同战斗了!”虹口的一家茶馆内,与安义明背对背而坐的一名西装中年人用日语说道。

    安义明不置可否的轻轻答应一声。

    中年人继续说道:“请马上通知上级,东京有变,尾崎秀实被捕,拉姆扎小组被破坏,人员全部被捕。”

    安义明不由一愣,随即苦笑道:“我已经没办法通知上级了,我的通讯员和报务员已经全部牺牲,死亡的轮盘开始转动,或许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中年人点点头,“你知道吗?尾崎秀实在被捕前给我传递过来一个消息,上面写着三个字——向西走。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安义明琢磨了片刻,“他是在暗示你撤退!你应该听从他的建议,立刻撤退到根据地去!“中年人笑着摇摇头,“尾崎秀实其实很清楚我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太了解我中西功了。留下来的意义要远远大于撤退,多坚持一天,我就能发挥一天的作用,一旦撤退,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是一个真正的赌徒,你刚刚说过,轮盘已经开启,真正的赌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安义明忽然笑了,他轻声说道:“你可以坚持多久?”

    中西功想了想,“我会坚持到最久!”

    安义明一字一句的说道:“先生,请你放心,即使我被捕了,我也不会打扰到你的坚持。”

    中西功轻松的伸个懒腰,“谢谢,我相信你,但也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说完,中西功站起身,装作整理自己的衣服,“等战争结束了,我请你到我的家乡去看樱花,樱花的寿命很短,但却很美。”

    安义明情不自禁的说道:“生如夏花之绚烂!”

    中西功慢慢向茶馆外走去,传来一声低低的吟诵,“逝如秋叶之静美!”

第一百八十七章 父与女

    欧洲的战事进入到一个短暂的休整期,曾经的陆军第一强国法国在一个月之内便举起了白旗,而英法联军在敦刻尔克上演了一出和挹江门撤退极为相似的转移,三十余万精锐陆军被德军的机械化部队包围在敦刻尔克的沙滩上,其中还有数不清的辎重和重武器,但却没有一点来自于空中的支援,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成为德军口中的大餐.

    但历史就是如此的善于上演这种一流编剧也无法写出的剧目。就在几十万英法部队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德军却忽然停止了进攻,他们的最高决策者寄希望于政治攻势,想要逼迫英国政府回到谈判桌上来,同时也可以避开英国人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避免更多的损失。

    于是乎,新一届的英国政府在首相丘吉尔的带领下,调动了英伦三岛一切可用的船只,甚至包括私人的游艇和渔船,横渡英吉利海峡,将三十余万已经失去希望的联军将士带回了英国本土,也为之后的作战保存了元气。

    亚洲的日本沉醉于欧洲盟友的骄人战绩,也在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关东军就像一部上足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大规模的调动和备战,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运抵前线,这使得俄国大为恐慌,原本准备抽调至欧洲防线的远东方面部队,迟迟没有行动,而拉姆扎情报小组的被破获,也让俄国暂时没有办法弄到最新的日军情报,远东的局势一触即发。

    这样的形势,最高兴的无疑是美国人,洪查维几次找到林笑棠,想让他确认一下日本军方的最终战略决策,即使是一些风吹草动也可。林笑棠甚至有些怀疑,这些美国人是不是在自欺欺人,日本人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动作就让他们兴奋如斯,一向自诩精明能干的美国人此时就像是集体脑子进水了一般,好像要时刻为关东军的挥军北上而鼓掌喝彩。

    日军最高层面的战略决策,林笑棠自忖没那个能力搞得到,但眼下这种形势,依照美国人的能力,不难看出日本人是在虚张声势。关东军明为调动,但边境的日本侨民却迟迟没有疏散和撤退,这几年,因为中日战场的战事焦灼,关东军的精锐已经被抽调近三分之一,而日军如果想要保持战场上的进攻势头,接下来势必还要抽调兵力入关,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关东军还有实力面对远东的几十万百战红军吗?

    而且,林笑棠已经清楚的告诉洪查维,东北目前的军工生产也已近饱和状态,物资匮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日本人想要发动一场全面战争,谈何容易?高岛介之前之所以想要邀请林笑棠加入到东三省的物资统制计划中,就是希望以上海为平台,购入大批的战略物资补充关东军,这样才能保证其战斗力,这个时候,仅凭关东军的人马,又怎么会有余力独自对抗强大的俄国呢?

    但偏偏美国人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他们只是一厢情愿的想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引导远东,为此,他们愿意一再退让。

    ……

    安义明自从与中西功见面之后,便知道对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对于这些日籍***员,安义明原本是抱有戒心的,但他们在危险和死亡面前表现出的冷静和决然却让他不得不由衷佩服和感动。

    通讯员和报务员牺牲之后,安义明的小组只剩下他和一名助手,他的助手叫陈阿四,就在汇中饭店的酒吧中担任领班。现在,他们已经与上级失去了联系,潘其中作为上海地下党的最高领导人,目前并不在上海,而安义明并没有权限和办法能够联系到他,至于立花治长,他原本就不属于***的地下组织序列,他只是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的朋友,以黑龙会成员的身份为他们二人提供暗中的保护,安义明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安义明见到陈阿四的时候,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他明白,这个时候,任谁也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安义明和陈阿四躲在舞台侧面的角落里,点燃了香烟,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我是清白的!”陈阿四忽然间开了口。

    安义明点点头,“我们都是清白的!”

    “可组织上未必会这么认为!”陈阿四用力吸吮着手指尖的香烟。“所有通讯渠道全部被切断了,这说明上级已经开始在怀疑我们了。死,我不怕,可我不想作为被怀疑对象去死!”

    安义明突出一个烟圈,烟圈摇摆着向上飘去,很快变形、消散。“做好我们分内的事情,组织上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

    安义明话锋一转,“从日本来的情报员很快就会抵达上海,他并不知道上海发生的一切,组织也没有办法通知到他,所以,他一到上海就会和我们联络,我们要确保情报的安全,只要能够将情报送出去,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陈阿四重重的点点头,“怎么联络?”

    “法租界公董局门前的失踪人口联系告示牌!”安义明说道。

    ……

    立花治长摇摇头,否定了林笑棠的想法。他并不是潘其中的部下,而是尾崎秀实和中西功的朋友,安义明目前失去了和上级的联络,他同样无法联系到上海***的地下组织。尾崎秀实被捕的消息已经得到了中西功的证实,而他派出的信使已经将要抵达上海,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接应的安义明小组出了意外,这个时候,要如何才能将情报安全的送出上海?

    “安义明对我不是很信任,我们毕竟是两条线上的人,有些事情我只能暗中来做。”林笑棠很委婉的说出自己的难处,“但请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力以内的事情,我一定会在所不辞。”

    立花治长赞许的点点头,“潘先生对我说过,你是我们最可信赖的朋友,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当下最要紧的是,我们一定要帮助安义明安全的和信使接上头,然后将情报迅速的传递出去。”

    “这个交给我来办,我会安排人手顶住上海各大码头,我需要你提供一份近期从日本来沪的船只名单,越详细越好。”

    立花治长点点头,这个对他来说,不成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安义明的小组出事,牺牲了两个成员,这一切都是特高课和七十六号联手完成的。那天在赛狗场的时候,我的手下发现了杀死安义明通讯员的人。”

    “是谁?”立花治长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就是安义明的女朋友,那个叫欢颜的女人。”

    立花治长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水泼洒出不少,“难道说她是日本人的内线?”

    林笑棠摇摇头,“我感觉不像。当时,安义明的通讯员已经被日本人盯上,如果不是她果断出手,日本人很有可能发现通讯员和安义明之间的联系。所以,她是在救安义明!”

    ……

    “五年了,这是你第二次来我这里!”闸北的长久百货店内,钱掌柜打量着面前明显不同与往日的淡妆的欢颜,不由深有感触的说道。

    “你的任务早已经完成了,还不肯离开上海吗?”钱掌柜幽幽的说道。

    欢颜的神色一黯,但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接待的第一个情报员,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单线联系,上海站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始终在这里坚守着。我想奉劝你一句,上海的局势会越来越坏,你是有功之臣,我可以向重庆方面联系,也可以告诉现在的林老板,这两方面都可以安排你离开上海去过你想要的任何生活。”

    欢颜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晕,没有说话。

    钱掌柜叹息着站起身,“我明白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任何时候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说吧!”钱掌柜继续说道。

    “我想要两张船票,去哪里都可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如果离开,我只能和他一起走。”欢颜终于开了口。

    钱掌柜点点头,“我这个地方,只启用过两次,一次是你,另一次启用,就遇到了现在的老板。这些年,因为你在上海,我才觉得没那么孤单,当年,我没想到我的女儿也会踏进这一行,今天,我很高兴她能下决心离开……”

    钱掌柜停顿了一下,断然说道:“你放心,船票的事交给我了,后天中午,你到城市影院的储物柜去取。记得,一定要离开上海,好好照顾自己,以后的路就要由你自己来走了!”

    欢颜的眼圈红了,她想说感激的话语,却发现自己什么说不出口。她怔怔的站在钱掌柜的面前,双腿一弯,跪了下来。钱掌柜却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轻轻挥挥手,“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欢颜冲着钱掌柜的背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钱掌柜的肩头微微耸动着,再转回身时,双目依然通红,他走到大门处,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也是中国人

    回到店里之后,钱掌柜将店里仅有的两个伙计喊了过来,对其中一个年轻的说道:“阿国,之前我对林老板已经说过了,我老了,想要退休了,你在这儿陪了我这么久,我不能再耽误你的前程了,林老板正是用人之际,你人也机灵,我都和他说好了,这两天你就去柯华报到,以后就跟着他.”

    阿国哭着不肯走,直到钱掌柜发脾气,拍了桌子,这才一步一回头的抹着眼泪离开。

    钱掌柜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伙计,年长伙计顿时笑了,“我的脾气你知道,掌柜的,咱们是老伙计了,有些话不用再说了,小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她能有个好归宿,比什么都强!”

    钱掌柜叹口气,眼圈再度湿润了。

    ……

    雨后初晴,点点的星空下,欢颜拉着安义明登上汇中饭店的顶层天台,冲她一晃手中的两张船票,“我们可以离开了!”

    安义明看着欢颜期待的眼神,黯然摇摇头,“对不起,现在我还不能走。”

    欢颜的心情立刻落到了谷底,她紧抓住安义明的胳膊,“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答应和我一起离开上海的!”

    安义明想要说话,但此时欢颜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你为什么还要留在上海,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吗?日本人到处在找你,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安义明顿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抓住欢颜,“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两行眼泪从欢颜的眼角滑落,“我是谁,你会猜不到吗?”

    “小泉是你杀的!对不对!”安义明目眦欲裂。

    “没错,他不能不死,日本人已经盯上了他,如果我不下手,死的就是你们两个,我不能看着你出事!”欢颜面对安义明的怒火毫不退缩。

    “你是军统还是中统?”安义明继续追问。

    欢颜倔强的仰起头,“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军统或者中统对于你来说不都是敌人吗?但请你别忘了,我也是中国人!”

    欢颜甩开安义明的手,转身跑开。

    安义明怔怔的目送她离开,良久,一拳砸在天台的围栏上,手指骨传来的疼痛远远不能掩盖心头的伤口。

    ……

    晚上的汇中饭店酒吧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安义明有些沮丧的走进大厅,周遭的欢声笑语并不能让他的心情有多少改观。他垂着头穿过人群,走到酒吧的角落,挥手要来一杯酒,独自品尝着失落的味道。

    陈阿四一身簇新的领班制服,不经意间出现在安义明的身侧,他轻轻的和安义明一碰酒杯,小声的说道:“对方有回音了,他约我们明天晚上在百乐门舞厅见面,信物是雪茄!”

    安义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陈阿四一皱眉,“老安,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太好啊!”

    安义明摇摇头,刚要说话,却见人群中林笑棠正向着这边挤过来。

    安义明见状低声对陈阿四说:“明天晚上我去和信使见面,你做好准备,事情完成后,我们马上撤退。”

    陈阿四离开后,安义明看向已经来到面前的林笑棠,冷冷的一笑,“林老板,晚上无聊来这里寻开心吗?这里的无聊的人很多的,女人也不少,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几个。”

    林笑棠一点不客气的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扔给安义明一支香烟,自己点上烟,“跟我合作吧,我没什么要求,你应该知道的,仅此一次,以后我们各走各的。”

    安义明长出一口气,“这条线路你们不熟,还是我们来吧,拿到情报之后,还是要靠你们的渠道把情报传递出去,这之前还是让我们来做吧!”

    林笑棠一笑,“还是信不过我们?”

    安义明自嘲般的一笑,“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现在是国战,如果再计较以前的那些事情,只能相互掣肘。我想通了,就算将来我们还是要以命相搏,但现在,我们必须一致对外。”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林笑棠松了口气。

    “但我有一个条件,事情完成后,送欢颜离开上海,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你是她的老板,就当我求你,拜托了!”安义明站起身,冲林笑棠一低头,钻进了人群。

    “你,你这人……!”林笑棠发呆之后,瞬间醒悟过来,想要叫住安义明,却早已不见了人影,“这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欢颜什么时候成我们这边的人了?”

    ……

    矢泽慎一方面同样在紧张的行动,这段时间内,他派人严查了最近抵达上海的所有日本船只的全部人员的资料,其中牵扯到上千人,当然,这近千人中能与尾崎秀实产生交集和联系的人并不多,但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没能发现真正的目标,矢泽慎一并没有因此而泄气,反倒加大了排查的力度。

    元剑锋在这次搜捕中表现的很是积极,他一面在汇中饭店中安插了人手,继续查找报务员的上级;另一方面,他全力配合矢泽慎一对抵达上海的可疑目标进行监视,他的这种工作态度得到了矢泽慎一的肯定。

    元剑锋急匆匆的走进矢泽慎一在七十六号的办公室,将一份资料放在他的面前,“矢泽大佐,今天有一艘名为大和丸的日本货船抵达上海,这艘船是一个多月前从上海出发的,原本早就该到了,只是中途发现船只漏油,所以在海参崴停靠了两个星期,直到现在才到达上海。”

    “是吗?”矢泽慎一来了兴趣,“时间上很吻合,元副主任,就烦劳你仔细搜查一下吧!我们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目标。”

    “是,请大佐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元剑锋赶忙立正,“这艘船上的水手并不多,不超过一百人,工作应该很轻松。”

    从矢泽慎一的办公室中出来,元剑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门反锁好,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在哪儿?马上见个面吧,就在极斯菲尔路的小茶馆!”

    ……接到了元剑锋的电话,金勉很快赶到了约定的地点,来到七十六号的附近,他明显有些紧张。

    元剑锋看了他一眼,带着轻蔑的口吻说道:“放心,这里已经成了灯下黑,李士群去了南京,吴四宝还没出院,各个部门的人都忙着趁乱捞钱揽权,总部里基本上没什么人,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相比之下,这里是最安全的。”

    金勉讪笑着,脸色这才好了一些,“表哥,你也知道吴四宝那条疯狗,如果知道我们两个背着他做下这么多事情,他是一定会把我碎尸万段的!”

    元剑锋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咱们这件事情成功,吴四宝就必死无疑,他是第一个,接下来,再扳倒两个拦路虎,上海就是我元剑锋的天下,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元剑锋极富蛊惑性的言辞显然打动了金勉,他握紧了双拳,“妈的,干了,拼上这一把,老子下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

    元剑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没错的!”

    “你想想,上海滩自从张啸林、季云卿死之后,就是七十六号在操控着一切江湖上的生意,吴四宝这个混蛋,贪心到家,这还不知足,居然跑去偷车,连这点小钱都看在眼里,你想,咱们的这个计划吸引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对、对,没错!”金勉不住的点头。

    元剑锋压低了声音,还有,“咱们这次设计了李士群的刺杀、丁时俊的意外死亡,你觉得咱们还有退路吗?”

    金勉的脸色有些发白了,tian了tian干涸的嘴唇,还是点点头。

    “听我说,当务之急是除掉吴四宝。我这几天跟着日本人做事,打听到不少消息,日本军官前几天喝醉的时候无意中说走了嘴,原来他们一直在到处搜刮咱们中国的宝贝,黄金、古董、玉石,什么都要,下个月的时候,就有一批东西要运来上海装船运回日本。”

    金勉听得眼睛都有些发直,“表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偷点出来,发笔小财!”

    元剑锋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记,“蠢材,那是日本人抢来的东西,你不想活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把消息散布给吴四宝,依照他的个性,他是一定会下手的,这个疯子眼里只有钱!”

    “然后,咱们再暗中设计他,借日本人的手干掉他?”金勉的脑子终于开窍了。

    元剑锋笑了,在他看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就像是之前设计李士群一般。

    其实,元剑锋和丁时俊早就认识,也就是他在丁时俊面前不断的提及丁李之争,撺掇着丁时俊下定决心暗杀李士群,之后,他又安排两个枪手给丁时俊,自己则上演了一出救驾的戏目,博得了李士群的另眼相看。

    之后,吴四宝奉李士群的命令报复丁时俊,其实,李士群并没有想要丁时俊死,但丁时俊既然敢来暗杀他,他如果不做些什么就没脸再混下去了,于是,他嘱咐吴四宝废掉丁时俊,让他下半辈子做轮椅。

    但吴四宝却将事情交给了金勉这个生面孔去做,于是乎,金勉收买了那个白俄人,出手直接干掉了丁时俊,也彻底激化了丁李之间的矛盾,挑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黑暗世界战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客户

    随着欧洲战事的升级,亚洲的局面也随之紧张起来,德国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对英伦三岛进行史无前例空袭,妄图以这种不间断的、铺天盖地式的轰炸逼迫英国人放弃抵抗,但英**民随之爆发出的反抗情绪与决心却是德国人始料未及的,一场原本在猜测中属于一边倒的战役竟陷入到旷日持久的焦着之中.

    汇中饭店作为上海滩乃至远东最为古老、设施最为完备的开放式酒店,长时间以来不仅是各国政要、商贾富豪的聚会场所,也是各个国家间谍和情报人员的聚集之地,在这个世界局势动荡不安、亚洲战局走向未明的时节,形形色色的情报人员在这里的活动较之以往更是活跃了不少。

    亚洲作为美国最重要的市场,一直以来就受到全面的关注,而亚洲的日本下一步的军事走向更是牵动了美国人的心,但长时间以来,美国和日本都保持着一种极为默契,都在极力避免着彼此间的摩擦,而美国则受到上一次世界大战时最后阶段出手占尽便宜的策略的影响,也在积极的“配合”日本,尽量促使战争延迟爆发,毕竟现在与一个兵强马壮的帝国开战,就算美国有十足的把握获胜,美国也要遭受不小的损失,这是精明而且不愿蚀本的美国人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洪查维最近被自己的上司逼迫的焦头烂额,日本军队进来的动向有些着实有些诡异,一方面关东军的调动频频,另一方面则是暗流涌动,各式各样版本的小道消息从上海的情报黑市中流传出来,这其中或许有真实的,但更多的则是各方势力为了混淆视听而制造出来的,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让洪查维这个老手仅是分析和比对就头痛不已。

    林笑棠也曾经给洪查维提供过不少关于日军动向的情报,这其中,不乏一些从日本驻屯军高层中挖到了情报,洪查维对此很是惊奇和兴奋,因为这也证明了自己的投资眼光,但这些消息却无一例外的遭到了上级的启用甚至是驳斥,当然,更多的则是石沉大海,洪查维感觉,自己的上级对这些情报根本不感兴趣,可原因究竟是什么,洪查维只是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一些,更深层次的却是他不敢探究的。

    林笑棠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用手中的雪茄点指洪查维,虽然这个动作在平日里或许会看作是对人极不礼貌的行为,但洪查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对于这么一个有价值的合作伙伴,他的一些倨傲,洪查维是不会介意的。“老洪,恕我直言,你们美国人是在一战的时候占到大便宜了,所以自上而下都形成了一种思维的惯性,就是迫切的希望再次趁着世界大战的机会,使美国再次腾飞壮大,这之前的经济危机使你们的元气大伤,可正好在这个时间,二战爆发了,于是乎,你们的那些政客就将筹码都压在了这次的战争上面!”

    洪查维无奈的点点头,“朋友间贵乎坦白,你说的没错,但这些话,还是咱们之间单独说说就好!”

    林笑棠一下子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抬起头看了看洪查维约他来的这间水兵俱乐部中的人群,凑近洪查维压低了声音,“其实咱们只不过是些做情报的,要说龌龊和无耻,远远比不上那些的所谓政客,还有你们国内的那些寡头,为了经济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难道你没想过,你或许是在努力的避免战争,可有的人呢,他们会不会对即将爆发的战争是正中下怀呢!哈哈!”说到最后,林笑棠不禁笑出了声。“我最感到好笑的就是你老洪,这么多天了,每天那么努力的搜刮一切可能有用的消息,每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满世界跑来跑起,却没找到一条可以让你上司高兴的消息!”

    洪查维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举起啤酒,“来吧,为我的愚蠢干杯!”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人群中却忽然挤过来一名穿着时髦外套的棕发女郎,那女郎似乎是想找洪查维攀谈,拿着一整杯的啤酒,略有些夸张的扭动着圆滚滚的臀部,就向洪查维走过来,但洪查维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自顾自的和林笑棠碰着杯。

    林笑棠刚想提醒洪查维,人群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一把将那女郎拉住,拽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后便不知道在那女郎耳边嘀咕了些什么,那女郎这才崛起了嘴,不甘愿的转身离去。

    壮硕的身影刚想离开,洪查维却捕捉到了他的存在,“戴维,这里!”

    壮硕身影一滞,但还是转过来朝洪查维走过去。林笑棠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庞,原来是那个曾经被自己痛打过一顿的英军“海燕号”军舰上的少校戴维。

    戴维看着林笑棠也有些面熟,苦苦的思索了一阵,还是没能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只好礼貌的和洪查维打了个招呼。

    林笑棠知道两人有事情要谈,随即很识趣的暂时起身告辞。

    走到俱乐部的吧台边,林笑棠做个手势,一名侍应生随即来到他的面前,“先生,需要点什么?”

    林笑棠将两张钞票放在侍应生胸前的制服口袋中,用纯正的英语问道:“我向打听一个人!”

    侍应生笑容可掬的回答道:“没问题,您是想要女人还是消息,我都很乐意效劳!”

    林笑棠指了指不远处百无聊赖的那名棕发女郎,“能告诉我她的事情吗?”

    侍应生看了看,顿时笑了,“她叫芬妮,是波兰人,身价可是不低,先生只要有足够的筹码,这绝对不是问题,另外。她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消息提供者,别看她的年龄不大,但和租界里的高官,包括日本人都有交情,当然,要得到她的消息,也需要不菲的费用,不过,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买卖人,一般她的消息都很可靠。”

    “不过,最近,她很少出现。应该是被那个英国人给包了起来。”侍应生边说边指了一下。林笑棠看去,正是和洪查维正在聊天的戴维。

    侍应生将一杯鸡尾酒放在芬妮的身边,微笑着将林笑棠指给她看,芬妮顿时绽开笑容,悄悄的向着林笑棠抛去一个妩媚的眼神。

    林笑棠端着酒杯坐倒芬妮的身边。

    芬妮毫不客气的挽住他的胳膊,“谢谢你的酒,你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或者朝鲜人?”随即,芬妮笑了起来,“你一定是中国人,我应该不会猜错的!”

    林笑棠闻到她口中散发出的酒味,就很清楚这个女人今晚没少喝酒,“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芬妮优雅的点上一支香烟,“日本人接下来会问今晚包下我需要多少钱,朝鲜人会用酒灌醉我,偷光我身上的钱,甚至还会……,而中国人,一般只会对我的消息感兴趣!”

    林笑棠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下巴,“看来,你猜的并不准确,日本人和中国人的要求,其实我都很感兴趣的!”

    芬妮媚眼如丝,立刻将身体靠了过来,“真更不是问题,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钱,我很乐意在床上为您提供你想要的一切。”说着,在林笑棠胯下摸了一把,吃吃的笑起来,“你的本钱应该足够了!”

    林笑棠凑近芬妮的耳边,眼神肆无忌惮的在芬妮的躯体上搜索着,“你天生的本钱也是足够的,我很乐意付出应该有的价值,但就是不知道你另一方面的本钱如何呢?”

    芬妮炫耀似的挺高自己的胸部,向着林笑棠眨眨眼睛,“那要看你对哪方面的消息感兴趣了。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刚刚得来的消息,你是中国人,应该会感兴趣,是关于日本军队下一个目标的。”

    林笑棠的心头一紧,但脸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哦,是吗?日本人要对湖南发起进攻了吗?”

    芬妮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笑着摇了摇,“一个你永远也相像不到的目标。想知道的话,开出合适的价码,它就属于你!”

    林笑棠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条小黄鱼放在酒桌上,芬妮的眼睛顿时闪出光芒,她伸手去拿。

    林笑棠一把按住她的手,“别心急,我怎么知道你的消息是真是假,兵荒马乱的,我可没处去验证!”

    芬妮咯咯一笑,笑着坐回沙发,伸手解开胸前的两枚纽扣,身体这才前倾,向着林笑棠展现出雪白的峰峦和一条深深的沟壑。“还有我呢,你的出价我很满意,就把我当做交易的附赠品好了!”

    林笑棠默不作声的收回小黄鱼,芬妮顿时有些慌了,“怎么,你认为价格不合适吗?我们还可以再谈的!”

    林笑棠摇摇头,“价格很公道,但我还是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听说,你是有老板的!”

    芬妮这才放松下来,没好气的看看远处吧台的侍应生,“这个大嘴巴的迪克,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芬妮又笑了起来,热情的挽住林笑棠的手臂,“放心,戴维只是我的老主顾,我只答应为他保留这个消息三天,但他到现在还是筹不到足够的钱来,所以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找买家,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要管,看到没,那个美籍华人也是个大主顾,出手阔气的很,但没办法,他是戴维的合作伙伴,戴维坚决不让我将消息卖给他。还好,我的运气不错,遇到了你这个大客户!”

第一百九十章 交际花的水准

    林笑棠很清楚的记得,当年他第一次来到水兵俱乐部来找戴维的时候,当时他就和洪查维在一起,只是两人显然聊得很不愉快,看来,这个戴维也是洪查维特意在英国人中间埋设下的钉子,只是效果不怎么样而已.

    芬妮正打算使尽浑身解数来勾引林笑棠,戴维却已经脸色铁青的结束了和洪查维之间的交谈,向着芬妮和林笑棠的方向走过来。

    林笑棠好整以暇的坐直身体,迎着戴维那略有些挑衅的目光直视过去,戴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臂,“你,我记得你了,你是那个……!”

    林笑棠咂咂嘴,“是那个魔鬼对吧?”

    戴维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伸手拉起芬妮,芬妮倒没敢反抗,直视指指水兵俱乐部的标志,意思是她会在这里出现,让林笑棠再和她联络。

    林笑棠微笑着点点头。

    而戴维不经意扭回身看向芬妮的眼神,却让林笑棠感到了一丝寒意,那眼神中分明饱含着一种杀意。

    ……

    戴维将芬妮拽上车,芬妮尖叫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臂,“你捏疼我了!”

    水兵俱乐部外一片萧条,此时的街上因为最近局势的紧张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俱乐部中不是传出欢快的音乐和叫好声,仿佛换了直属于那一小块地方。

    “你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戴维追问道。

    芬妮揉着自己的手腕,却再也不看戴维一眼,“我和他说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那个人不简单,我……”。

    芬妮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戴维的话,“我的事情怎么样,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为了你,我将情报压起来已经四天了,钱呢?”

    戴维顿时有些窘迫,“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筹给你!”

    芬妮有些不耐烦了,“难道在你的眼中这些情报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我这里的吗?你知不知道,再过些时间,这些情报很可能就一文不值了,我不是英国人,没必要为了你们的利益白费功夫。”说完,芬妮转身就要走。

    戴维却生硬的将车门死死拉住,芬妮立刻暴跳如雷,“英国佬,你放我走,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戴维却淡淡的回了一句,“今天你走不了,是你逼我的!”

    芬妮顿时安静下来,恐惧慢慢爬上脸庞,“你,你要干什么?”

    话刚说完,芬妮的脖子便被戴维铁箍一般的双手紧紧卡住,她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戴维圆睁双目,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手臂上的青筋毕露,“美国人想隔岸观火,我不会让他们得逞,只有将他们也拉下水,英国cei有可能得救!”

    芬妮的双手不停的拍打着戴维的手臂,但没有丝毫作用。

    “哗啦”一声,车窗的玻璃忽然被砸烂,两支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进来,顶在戴维的后脑勺上,戴维的怒火立刻向潮水一般退去,手臂也慢慢放松下来。

    芬妮大张着嘴巴,不住的喘气,车门被打开,一只手将她拉了出来。

    芬妮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因为恐惧而变得瘫软,一下车,她便紧紧的靠在将自己拉下车那人的怀里,直到借着路灯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笑棠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扶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对一旁的郭追说道:“给她弄点喝的来!”

    火眼和焦达的枪口依然指着戴维,戴维脸色苍白的靠在驾驶座上,既不下车,也不说话。

    林笑棠示意火眼和焦达将手枪收起来,这才钻进了汽车,林笑棠看看戴维,戴维沮丧的捂着脑袋,“你真是个恶魔,怎么会无处不在,你今天一定会杀了我,是吗?”

    林笑棠笑了起来,“拜托,你可是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军官,我只不过是打了你一次,犯不上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吧!”

    戴维没说话。

    “为什么要杀芬妮?仅仅是因为她知道日本人下一个目标是美国人吗?”林笑棠将一支香烟递到他的面前。

    戴维猛的抬起头,“你给了那个**多少钱,她什么都告诉你了是吗?”

    林笑棠不屑一顾的笑笑,帮他点上烟,戴维抽了一口,整个身体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林笑棠这才说道:“你自以为手中攥着足可以改变世界的秘密,但其实这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其中认为这是烟幕的人更多而已。”

    戴维疑惑的看向林笑棠,林笑棠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些,只要没开战,咱们手中的这些消息就都是空穴来风,多的是好事的人添油加醋。就算我或者洪查维买下芬妮手中的情报,你感觉会对整个战局产生多大的作用呢?”

    林笑棠的话似乎让戴维浑身上下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干净净,他无力的倒在座位上,除了大口大口的吸烟,再不说一句话。

    林笑棠信手将烟头扔到窗外,刚要下车,却又回头对戴维说道:“与其关心遥远的大不列颠空战,我建议你不如关心一下目前上海的局势。一旦日本对美宣战,英国也在劫难逃,到时候,公共租界就是他们嘴边的肥肉,还有你们那几条不堪一击的舰艇,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戴维蓦然回头,林笑棠却已下了车,带着火眼等人,扶着芬妮消失在黑暗中。

    ……

    芬妮的住处就在水兵俱乐部不远处的一座公寓,看得出,这个女人的手中并不拮据,公寓虽然不大,但各种家具和用品都是很讲究的,林笑棠看了看,其中的一些小饰物还颇有些欧洲皇室的风格。

    “你知道约瑟夫毕苏斯基元帅吗?”芬妮忽然问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当年波兰的**者,但也是能力超群的政治家、军事统帅,波兰在他的领导下,国力恢复的很快,但他死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最终被德国吞并。”

    芬妮赞许的点点头,“我的家族就是毕苏斯基元帅最坚定的支持者,只是在他死后便遭到了敌对势力的清洗,我跟随家人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你很坚强!”林笑棠一愣,他没想到芬妮会有这样的身世和背景,但随即释然,这或许也是她能迅速融入租界上流社会的缘故,但想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夸奖芬妮,只好就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

    “呵呵”,芬妮倒是洒脱的一笑,“可惜,家族的荣光已经彻底不在,我也沦为了上海滩一个普通的交际花和情报贩子,依靠着出卖身体和小道消息来维系我的生活,你想象不到吧?”

    林笑棠只得笑了笑,“至少你还活着!”

    芬妮点点头,“没错,现在这个世界,能活着就是奢侈的幸福了!”

    林笑棠从口袋中摸出两条小黄鱼,放在桌子上,“继续我们的交易吧,你手中的情报不要再卖给其他人了,在这个敏感时期,你交易这样的情报,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你那儿还有什么消息,我都要了!”

    芬妮笑了起来,为林笑棠倒上一杯香槟,“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大客户。”

    芬妮坐到林笑棠的对面,“最新消息,日本将要倾尽全力进攻美国太平洋舰队,第一目标便是太平洋舰队的航空母舰,具体进攻地点和时间还不清楚,我的推测是在珍珠港——美国夏威夷海军基地!”

    林笑谈更有些动容,“你怎么猜到的?”

    芬妮摸着脖子上的一块淤痕,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消息是我从一名日本武馆那里得到的,这一切都源于我的推测,但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是吗?”林笑棠更为惊奇了,一个交际花、情报贩子竟然有这样的眼光,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奇怪,难道说是源自于她家族的培养?

    芬妮自嘲般笑了笑,“这是我们家族给子女的必修课程,政治、经济甚至于军事,我们从小就开始有所涉猎。根据各种各样的消息,加以分析,得到想要的结果,这是基础课程而已。”

    林笑棠一阵汗颜,芬妮的家族这是在为波兰培养天生的间谍吗?

    “那名日本武官在无意中说道,目前日本维系战争的石油储量仅仅够半年使用,也就是说,半年之后,日本就将面临无油可用的窘迫境地,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战争不会给日本人时间再去寻找油田。目前,日本仅仅在东北拥有一个大型的油田。据我分析,诺门坎战役结束后,日本人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俄国将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他们只能见俄国拜托给德国人去收拾。现在,为了能维系战争的进行,他们将不得不对南洋发动进攻,面临的对手有三个——美国、英国和荷兰!”

    林笑棠张大着嘴巴,在极度的惊讶中听完了芬妮的高谈阔论,而芬妮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酣畅淋漓的展示自己的才能,竟然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因为欧战,美国已经冻结了对日本的经济贸易,石油供应也在其中。而美英荷三国控制的殖民地就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太平洋上的珍珠港是整个海域交通的主要枢纽,夏威夷东距美国西海岸,西距日本,西南到诸岛群,北到阿拉斯加和白令海峡,都在两千海里到三千海里之间,跨越太平洋南来北往的飞机,都以夏威夷为中续站。我认为如果日本要在太平洋上夺取制空制海权,以此来保障南下的道路畅通无阻,就必须先摧毁珍珠港。”

    芬妮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一戳,“所以,我认为,第一战一定在珍珠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红粉军团

    芬妮的一番话彻底将林笑棠惊呆了,这是一个以贩卖情报为生的交际花能够说得出来的吗?林笑棠发狠似的的抽完了手中的香烟,内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真是捡到宝了!”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收归己用,那真是天理不容.林笑棠刚要开口说话。

    芬妮却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地,露出贴身穿的精致的衬裙,将美好的身材展现的一览无遗,她走到林笑棠的面前,俯下身子,坐到林笑棠的双腿上,感激的说道:“很感谢你能认真的听完我的喋喋不休,你知道吗,戴维在听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只对日本武官说的那些话感兴趣,而我的这些他只当做是一个疯女人的胡言乱语,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能脱光我的衣服,然后进入我的身体!”

    林笑棠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想要礼貌的推开芬妮,芬妮却固执的将脑袋靠在了林笑棠的肩膀上,头发上散发出的清香幽幽的钻进林笑棠的鼻孔里,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芬妮咯咯笑着,作势就要脱去身上的衬裙,林笑棠赶忙按住她的手,入手的腻滑让他的心中又是一荡。

    林笑棠轻轻的将芬妮推开,在她诧异的眼神的注视下,林笑棠干笑了两声,“我们还是来说一下正事为好!”

    林笑棠将两条小黄鱼又向芬妮面前一推,“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因为你今天的一番话,让我大吃一惊,不为你的美丽和性感,只为你的精准的分析和独到的见解!”

    林笑棠收敛一下心神,努力将自己的眼神艰难的从芬妮裸,露出来的肌肤上移开,不可否认,这个女人真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尤物,如果不是自己忽然间想到了要将她收为己用的话,说不定真会控制不住将她推倒就地正法了。

    根据自己惨痛的经验来说,最近还是少和别的女人搀和微妙,毕竟现在正牌女友还远在南洋,和自己闹着别扭。内乱尚未平息,何以谈开疆拓土啊!

    “除了这些,我还想推荐给你一份工作。”为了让自己的心神能够平静下来,林笑棠轻呡一口香槟,随后又点上一支烟,那些烟雾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层淡淡的屏障,这让林笑棠感觉好了很多。

    “工作?”芬妮显然没想到林笑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你工作?哦,天哪!难道你想送给我一栋房子,做你一个人的情人!”芬妮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张开双臂就要再度拥抱林笑棠。

    “停、停!”林笑棠赶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阻止了芬妮再一次**的可能。

    芬妮疑惑的大眼睛随着长长的睫毛闪烁不定。

    “我的意思是说,通过刚刚的交谈,让我发现了你身上无穷的潜质,我是个商人,发现有价值的投资对象,这是件很让人兴奋,啊不对,是让人很高兴的事,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份工作,当然,按照欧洲的说法,就是我要给你一份合同,以后你就要为我和我的公司服务!”

    “服务,哪方面?”芬妮问道,随即便笑出了声,“哦,我的老板,我可以为您提供任何服务。”

    林笑棠尴尬的点点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还要从事你以前的工作,但你的情报只能供给我一个人,当然,作为公司的员工,你将享受到公司的一切薪金和福利,也将得到公司最严密的保护。你的所有行动经费也将会由公司为你提供……!”

    芬妮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将双手抱在胸前,认真的听着林笑棠的话语。

    “或许战争结束后,也或许我们的合同结束后,你不想再从事这样的工作,那么公司将会为你提供一笔退休金,足够你到任何地方。”林笑棠说完,静静的看着芬妮,两人之间刚刚的那种暧昧的气息荡然无存。

    “不必那么急着答复我,我可以多等一些时间,只要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林笑棠知道芬妮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建议,所以干脆准备告辞。

    “我,同意!”林笑棠刚刚转身,身后却传来一个坚决的声音。

    “你确定?”林笑棠微笑道。

    “上海滩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从我第一天来到这里,我就发现这里其实和我的家乡是一样的,在这里的几年时间,所有人都是看中我的身体和我打探消息的手段,却没有人照顾到我内心的感受。很感激你用这种平等的方式来邀请我,这让我感受到了些许的尊严,仅凭这一点,我便非常愿意为您工作。”芬妮从地上拾起外套,披在身上。

    林笑棠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

    芬妮顿时露出笑容,但这时的笑容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引诱和性感,此时的笑容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我会为您工作到战争结束,或是我的祖国摆脱德国人侵略的那一天,可以吗?”

    林笑棠重重的点点头,“如你所愿!”

    芬妮忽然妩媚的一笑,“您既然能看中我,那么我手上还有一些类似的资源,您需要吗?”

    “资源?”

    “没错,一战结束后,欧洲始终处在动荡中,这其中尤以东欧为最,一些在战争中失意的人纷纷来到上海,其中很多现在已经是穷困潦倒,我正好认识一些女孩子,她们和我一样,从小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也或多或少的从事着情报和消息的买卖,您感兴趣吗?”

    林笑棠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有多少人?”

    “信得过的不超过十个人,其他的还有一些。”芬妮回答道。

    林笑棠略略思考了一下,“先从可以信任的人开始,你将自己和推荐人选的资料都报过来,通过我们的审查之后,我会成立一个行动小组,你就作为这个小组的指挥官,直接对我负责,稍后,我安排下联系的渠道和方法。至于身份问题,我再考虑一下,以后再说。”

    林笑棠皱着眉头,脑子飞快的计算着,不停的屋里走来走去。直到发觉芬妮似笑非笑的的在一旁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忽然想到很多事情,一下子入神了!”林笑棠抱歉的说道。

    芬妮走过来,环抱住林笑棠的腰身,“今晚,留下来,我的老板?”

    林笑棠有些不自然的抓住她进一步探索下去的双手,笑了笑,“不了,我的红粉兵团指挥官,这些天要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我只怕**一晚,会错过很多精彩的场面!”

    林笑棠转身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叮嘱芬妮,“日本人一旦进攻美国,上海这边公共租界绝对保不住,我会在法租界帮你准备一个住所,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搬过去!”

    芬妮怔怔的看着林笑棠的背影,轻轻咬住嘴唇,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容从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

    今晚,对于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矢泽慎一和元剑锋在特高课内,组织着人手对“大和丸”货轮上的水手进行着逐一的比对,这艘船的规模并不大,但水手也有将近一百人,最近到上海的日本船只只有这一艘在时间上最为吻合。刚开始的时候,它并没有进入到矢泽慎一等人的视线,如果不是日本本土方面送来了消息,证实这艘船早在一个多月前便从日本出发,只不过因为故障,才临时转道海参崴。现在看来,这艘船上的船员嫌疑最大。

    从一百多人中找出这个真正的信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元剑锋也粗铜一些日语,为此还征调了部分七十六号中懂日文的人员过来帮忙,才算在特高课的带领下将这百十人的资料整理完毕。

    “怎么样?”一直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的矢泽慎一忽然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元剑锋的眼珠上满是血丝,头发也有些蓬乱,“报告大佐,目前我们已经从所有的船员中筛查出八名可疑人员,这些人都在尾崎秀实的办公地点以及住所附近出现过,但都没有面对面的接触,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信使!”

    元剑锋将八份带有照片的资料摆在桌子上,逐一向矢泽慎一介绍。

    “船什么时间可以靠岸?”矢泽慎一忽然问道。

    “今晚八点!”元剑锋回答,紧接着又补充道:“船到岸之后,船员们除了留守人员,都会下船放松一下,根据我们的资料,大和丸将在上海停留两天,之后便一直南下到香港,然后返回。”

    矢泽慎一点点头,手指在八份资料上划过,“元桑,我会上报佐佐木大佐,请他派人全力支援,但这次行动还是以你们为主,因为我怀疑他们交货的地点一定会安排在租界内的某个地方,你的租界警卫队一定要全员出动,提前集合封闭,不准走漏任何消息,明白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偷梁换柱

    同样,林笑棠这边也在紧张的准备着,从东京来的信使没有姓名、没有年龄,任何资料都没有,而上海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待着他的到来,林笑棠就算此时准备的再充分,对于这场未知的战斗,心里还是没有底气。

    “什么,欢颜是你的女儿?”林笑棠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钱掌柜。

    钱掌柜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欢颜是他的亲生女儿,钱掌柜夫妇唯一的女儿,欢颜自小随母亲长大,生活在绍兴的一个小镇上,钱掌柜则潜伏在上海,母女两个对他所从事的工作一无所知,期间,钱掌柜也很少回家,直到母亲去世,他才回到故乡料理后事,因为这些缘故,欢颜自小便对父亲充满了恨意,她认为父亲是造成这个家庭不幸福的最主要的原因。为此,欢颜选择了使用母亲的姓氏。

    抗战爆发后,受全国抗日情绪高涨的影响,欢颜毅然中断了学业,参加**,成为了军统的一员,被作为总部直属的秘密情报员派驻到上海。而钱掌柜的百货店就是她前来报到的联络点。

    这是自母亲去世之后,欢颜再一次见到父亲,此时她才明白父亲的身份和工作。钱掌柜见到女儿时,心中的那种惊骇和自责无以言表,他背着女儿多次向上级请求将欢颜调离,但人微言轻,加上欢颜的固执,所以始终没能成功。但这次,欢颜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找到了钱掌柜,恳求他帮助两人离开上海,这让钱掌柜不禁悲喜交加。

    喜的是,女儿终于同意离开上海这个是非之地;悲的是,从此以后,就要和女儿天各一方,他不知道女儿究竟有没有原谅自己,虽然他对自己所从事的的工作无怨无悔,但对妻儿的愧疚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再弥补的。

    钱掌柜将船票交给欢颜之后,却并没有得到两人上船离开的消息,这让他心急如焚,他开始动用一切渠道来打听女儿的事情,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对于安义明,钱掌柜并没有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但钱掌柜也隐约的感觉到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因为他的缘故,女儿还是不能离开上海,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找到自己的老板,林笑棠。

    看到林笑棠的惊讶,这再一次证实了钱掌柜心中的猜测。女儿果然是卷入到一件天大的事情当中了。

    钱掌柜的后头蠕动着,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笑棠苦笑着摸摸下巴,“老钱,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对于老钱这个长期混迹于底层的特工人员,林笑棠并没有隐瞒,更何况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他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理,老钱都应该知道真相。林笑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下,虽然并没有说出安义明的真实身份,但以钱掌柜的经验和机警,他还是很快就猜到了。

    听完林笑棠的讲述,钱掌柜沉默了,良久,他忽然抬起头,“送信的人什么时候到?安义明和他联系上没有?”

    “船很快就会靠岸,相信他第一时间就会和安义明联系,也许这个时候,已经联系上了!”林笑棠回答道。

    “船一靠岸,船员们一定会陆续下船,这中间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我们不知道其中谁是信使,日本人同样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会对其中有嫌疑的人员进行监视,这是一定的!”林笑棠补充道。

    “那能不能找个人来代替送信人,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钱掌柜仔细想了一会。

    “你的意思是?”林笑棠问。

    “我有个老伙计,精通日语,他来演日本人,或许能蒙混过关。”钱掌柜说。

    “可船员的资料都是固定的,怎么才能使日本人相信这个人就是船员呢?”林笑棠反问。

    钱掌柜拿起两个茶杯放在桌子上,双手飞快的交错移动着茶杯,如此往返十余下,这才问林笑棠,“你现在觉得哪个才是你用过的那个杯子呢?”

    林笑棠琢磨着钱掌柜的话,看着桌上的两个茶杯,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接头地点呢?你要知道,如果一旦换了人,不仅是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就连接头的人都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钱掌柜笑了,“接头人就是我,地点就在我那家百货商店。”

    “你疯了!”林笑棠一惊。

    钱掌柜摇摇头,“我已经老了,在上海呆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故乡的模样,唯一牵挂的就是我的女儿,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撤出上海,开始新的生活,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我的那个老伙计是我的生死之交,他执意要陪我一起上路,这路上,我不会孤单!”

    林笑棠默然了。很长时间,他才沉重的说道:“我会全力配合你!”

    ……

    浓重的雾气中,大和丸货轮缓缓的靠岸,元剑锋站在码头的居高点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身边的矢泽慎一说道:“大佐阁下,船已经靠岸,船员们马上就会下船,还有什么指示吗?”

    矢泽慎一的表情渐渐浓重起来,“开始吧,八个目标都要紧紧的派人盯住,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

    ……

    中川桂太郎是大和丸的轮机长,两个多月的海上生活早已让他厌倦头顶,虽然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但半辈子的海上颠簸,并没有让他熟悉和适应这种生活,相反,每次船只靠岸的时候,才是他最为兴奋的时刻。

    在他的双脚一踏上港口土地的时候,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顿时让他长出一口气。

    中川桂太郎漫不经心的听完了船长和大副的训示,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这次停靠没有轮到他值班,所以他带了充足的钞票,叫了一辆黄包车就向着虹口赶去。

    虹口是日本人的聚集区,这里的居酒屋都是日本人开设的,在这里有中川桂太郎最喜欢的清酒,当然,还有温柔如水的家乡女人,想着这些,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紧紧跟随着的几个如同鬼魅一样的身影。

    ……

    川崎屋内,中川桂太郎已经有些微醺,身旁穿着和服的女人依然在不停的劝酒,他的手肆无忌惮伸进了女人敞开的衣襟里,一边大力的揉捏着胸口的柔软,一边大口的喝着清酒,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喊着“痛快”。

    木制的推拉门慢慢打开,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进房间,中川桂太郎用惺忪的醉眼回头看去,一个身影弯腰举着托盘,进来送酒。

    中川桂太郎一把抢过托盘上的酒瓶,打开瓶塞就往嘴里灌去,女人娇笑着拍手叫好,中川桂太郎一时兴起,扳过女人的身子,将自己的大嘴凑到女人的唇边,将口中的酒水送入女人的口中。

    渐渐的,两人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身子慢慢的瘫倒。

    送酒的仆人快步走上前,在两人的腰间各踢了一脚,没有一点反应。

    仆人走到窗前敲了两下,两个lang人打扮的黑影钻了进来,三个人麻利的脱下中川桂太郎的外衣,帮他换上另一套衣服,三人将中岛桂太郎扔到窗外,一名lang人翻窗而出,窗户严丝合缝的合上。

    另一名lang人和仆人这才快速脱下自己的衣服,仆人穿上了中岛桂太郎的衣服,而lang人则换上了仆人的衣服。

    lang人出门前,回身对仆人说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日本人在院子里监视着,保重!”

    仆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微笑的脸庞,赫然便是钱掌柜手下的那名老伙计,他笑着点点头,随即用日语高声喊道:“这些酒太难喝了,竟然用劣质酒来敷衍本大爷,大爷我不在你们这儿喝了!”

    木门刷拉一声呗推开,一身仆人装扮的lang人被老伙计推了出来,还向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老伙计一身酒气的从屋里走出来,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他踉踉跄跄的在老板面前扔下几张钞票,骂骂咧咧的就出了门。

    坐上黄包车,车夫战战兢兢的问他去哪里,老伙计说了一句,“闸北!”

    ……

    火眼和林笑棠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黄包车消失在夜色中,火眼担心的问道:“七哥,这点小伎俩能瞒过日本人吗?”

    林笑棠叹口气,“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而且,老钱从未开口求过我,这次他想用命来换女儿的安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只求老天开眼,看在他一片舐犊情深的面上,给他这个机会吧!”

    ……

    “报告大佐阁下!目标之一中川桂太郎从虹口的居酒屋出来了,其他的六个目标没有变化,分别呆在一家酒馆和一家赌场中,还有一个目标除了到法租界买了些日用品之外,此后根本没有下船!“手下向矢泽慎一汇报道。

    矢泽慎一看看地图,“中川桂太郎去哪儿了?”

    “看方向,应该是去闸北!”

    “闸北?”矢泽慎一顿时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中国人的聚集区,他去那里做什么!”

    忽然,矢泽慎一一个激灵,“命令宪兵队负责支援的部队,立刻赶往闸北,通知元剑锋,仍旧继续监视在租界内的目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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