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级星术士
星术士的强大,主要来自于三方面。天赋,星阵,再加上后天训练的各种计算能力。
平方与开方都是最简单的计算,自然是难不倒以此吃饭的星术士,但要用口算来开方1369(37的平方值),除了对数字的熟悉与敏感,并没有多少捷径。
在年轻的星术士们看来,一个牢记着37的平方的人(注1),显然会记住更多的简单运算结果,而这些,是增加计算能力的基础。
就是在21世纪,那些天才的心算小子们,也是先靠记忆,背下许许多多的常用公式与数值运算结果,方能显示出惊人的计算能力。
以16世纪的水准,作为十二三岁的少年,程晋州的表现显然是过某些先生预计的。
他们哪里知道,程晋州完全是根据勾股数在判断第三位数字的——若非近日里常常阅读《几何原本》,他对这些数字的敏感,远比不上准备考试的数学系学生。
不管怎么样,刘匡对程晋州是大有好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年轻人,也很有星术士的“风范”,而且还很“努力”,他声音愈柔和的道:“解的很快,那份理算小包,的确是应该送给你的礼物。”
证实了程晋州不是运气好,礼物自然是要送出去的。
程母脸上顿时放出了光芒。
就听刘匡继续道:“那我再问问你。”
说着,刘匡随手轻划,瞬间在数米外的纸上画出个标准的抛物线,问道:“见过这个图形吗?”
程晋州还在赞叹星术士的神乎其技,顿时就陷入了两难之中。在数学普及的时代,任何人画一个大大的倒u型,人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抛物线,而不是被三菱改装车撞飞的字母u,但在这个时代,要说知道抛物线,还真有些困难呢。
片刻,程晋州才迟迟疑疑的道:“见过。”
“看来你自己读了不少书,世家子弟毕竟不同。”刘匡话语中平,语气中的赞赏却是所有人都能听的出来的。
程家的确有个不错的图书馆,但关于数学和物理的内容,可着实不多。
“我们把它叫做抛物线,在它的两边,画上坐标轴,为(o,o)……”刘匡接着竟然就讲起了坐标系,当着众人的面,度很快,内容却很简单。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坐标系的概念,已经算是尖端之一了。懂得使用坐标系,就意味着解析几何开始展,在很多情况下,解析几何能够解决很多普通几何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它最重要的地方,在于能够与代数融合,定量解决几何问题——在实际应用中,确定数值,往往比定性更重要。
兴许是星术士们的需要,在这方面,他们的展远比程晋州估量的要多。看起来,很低级的星术士学徒就掌握了相当的坐标知识。
刘匡讲了三四分钟的样子,转而问程晋州道:“既然如此,你能找出穿越顶点坐标的这条线,与抛物线的焦点是多少吗?”
很初级的问题,可还是要涉及到一些方程方面的问题,而在程晋州所处的那个世界,就是二元一次方程,也是展了数百年,才得到的答案。
几位星术士弟子也盯着程晋州看,刚开始接触坐标系的人,面对类似的问题,肯定是云里雾里的,就像是程晋州前世的父辈们,尽管他们接受过程家的基础教育,却全然不能理解关于坐标的问题。
程晋州有一种居高临下,反受歧视的快感,装模作样,弱弱的在纸上点了点,随口算出到:“25,25。”
读出来才现,这老头随手一划,却是相当的精准。
程家众人惊讶的互视,印象中的病秧子程,与眼前的孩子,似乎有着太多的不一样。当然,人们是不会联想到不实际的穿越的。
刘匡不置可否的继续问问题,很快就牵扯到了简单的函数,但很显然,这些对于程晋州而言,都有些太小儿科了。
初等数学,对于21世纪的博士生来说,研究的必然是透彻无比。自从上了大学后,程晋州还真是少有如此的自信过。
询问很快有向讨论展的趋势,开始阶段,程晋州委实有些过于兴奋,再加上他对大夏朝的数学展不甚了了,很是说了几句惊人之语,好在并不算过正常的范畴太多——或者说,以星术士的标准来看,正常人的范畴足够宽广。
时间过的很快,中间还用了一次饭,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程家再次盛情的邀请刘匡晚餐,后者终究还是拒绝了。
并且,在程晋州企盼的眼神中,刘匡也没有提出收徒,或者其他更有价值的要求。虽然他对程晋州本身是万分满意,也说了不少赞许的话。
在摸不着头脑的同时,程晋州不得不承认,尝试重复穿越众的成功之路,依旧是失败了。
就连程母,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一个劲的说:“没关系,你年纪还小。”
其实,对于想要成为星术士的孩子们来说,12岁已经不小了。正式的星术士收徒总有许多要考虑的因素,运气更是也是其中之一,他们毕竟不是常年招收学徒。
一众人等,心情不同的在主宅用了饭,各自回了房。
红黄色的灯笼,雾蒙蒙的照着青石路,程父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在程晋州左侧。比起平日的做派,亲密了不少。
他对程晋州整个下午的表现,也是喜多于惊,片刻的沉默后道:“为父不知道你喜欢数理之学,这倒也是一条路,你若是喜欢,可以拜托几位同僚,送你去项城或者京城。”
项城在整个南部,都是顶尖的大城。
程晋州颇有意动,但很快就摇头道:“父母在不远游,如果我想去的话,再看吧。”
他的数学和这个时代可没有多少关系,就算是再好的学校,也了无意义。
或许是第一句话用的好,程父也未在意程晋州的惫懒语态,微一点头道:“以后每三日,来我房中考校你功课一次,记得。”
程晋州顿时脸苦的像是被人围殴了一般,极力反对道:“您平时公务繁忙……”
“就这么说定了。”程父拿出家主的风范。
程晋州无奈,看看老妈似乎也没能力反对,退而求其次道:“我想做些试验,,要弄些粮食才行。”
“数理也算是正途,其他的,还是少掺和。”程父说着,话锋一转,道:“不要浪费,具体的,和你娘说吧。”
和古中国的书生文人们一样,程父只要生活无忧,对钱财本身的概念很弱。
说到内宅的事情,程母稍一沉吟道:“以后每月月中,让城外的庄子多送5o石的粮食过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就提前和管家说。”
“好。”忙碌一天,得到这样的答案,程晋州也说不上是该失望还是满足才好。
注1:37是一个素数,素数的平方值和立方值,通常都会记住的。
第十七章 消费
程母管家算得上精细,对儿子更是舍得,可惜程晋州的戒子是个无底洞,多少资源,也断没有填饱的说法,每月多出来5o石粮食,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5o石等于是多出了1o两银子的月例,能看1万多字,几页书的大小罢了。
但对于农民来说,在这个时代,5o石至少要15亩坡地一年的劳作,相当于8亩平地的产出,放在普通富户家中,也是一大笔钱了。
数字是个残酷的东西,用几秒钟算出答案,程晋州除了苦笑,也没别的表情。
接下来几日,程晋州又回到了上课看书的状态,程母赏的金子还能换4oo两银子,省着些花,还是好大的一笔。只是连买了两本书,也没遇到什么有价值的。
尽管都是很没营养的内容,程晋州还是去了一趟别院,让账房先生们抄录下来,藏在房中,看看日后能否挥作用。
最麻烦的事情,自然是程父的考校功课。知府大人也不是迂腐之人,见儿子在数理方面颇有优势,也将精力专注在基础方面,只是程晋州的学问,本就是基础中的基础,一番劳累也是免不了的,仅仅是重新认字,学用毛笔,就能耗费全部的时间。
与很多新技术不能得到应用一样,硬笔初入中国不受宠的原因,也与老先生们的技艺过于高有关,一个不错的书法家,使用毛笔字,能比钢笔写的更快更好——虽然前者要付出更多努力,但你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去淘汰它,直到2o世纪7o年代,中国还在大量出产笔头如毛笔般的软笔。当然,新技术的应用理应遭受这种保守的考验,事实上,淘汰者远比通过者更多,尽管淘汰并不一定是成功的。
这样过了约莫一周时间,程晋州就有些熬不住了,每日天蒙蒙就去私塾,接受各位先生的荼毒,等到下午,不时的还要与猎奇的亲戚们展开亲切友好的会面,晚上再自己读书——天可怜见,程晋州考博士的时候,都没这么辛苦。
对于惫懒的程晋州,不能要求他有一颗坚定、勇敢,积极向上的心。当然,他很想要向上,他很积极,但他更讨厌辛苦。作为新一代的青年,他的表现很合理。
待到月中的粮食到账,程晋州已经积累了强大的怨念,再次拿到一本《古代葡萄牙语语法提高》的书时,客服先生终于用程式化的语调道:“恭喜你,星盟等级提高到1o点,目前为2级。”
程晋州的怨念顿时就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着扳指道:“这样的话,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给我这类垃圾了?还有终端,能保持几本书?”
客服o1o不为所动的从戒面上浮出来,露出头像道:“终端可以保持2本书,关于书籍类别,你可以购买《星盟图书馆兑换表》,选择自己喜欢的书。”
程晋州呲呲两声,拿出考场作弊的精神劲,认真的道:“这个兑换表我是肯定买不起的,但作为交换,同样的成本,不增加你的负担,何必要给我用不上的东西呢?”
“我们有权限规定。”
“那我现在星盟等级提高了一级,不就应该有选择权了吗?”程晋州明知道没这么简单,还是努力道:“你要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也可以从我这里要,怎么说我也是你在这里唯一的供应商不是?是这个星球还是什么范围?”
客服哼哼了两声,道:“关于物资价格的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个物资表不是?”程晋州呵呵的笑着道:“但让我在这上面花钱,其实不符合你的最大利益嘛,你们喜欢要什么,说出来,我就可以去找,在这里,我还是有些能力的。光卖粮食,我累,你们也累。”
客服先生顿了一下,道:“对你所处地区物资的鉴定,是需要花费一定资源的,在你无能力支付之前,没有意义。”
程晋州恨的牙痒痒,还是好言好语道:“一片新鲜的地区的开,总是要投资的不是?如果要靠自我积累,你的文明用了多久?如果我展的快,您知道得到的资源也不是更多话说,星盟是一个文明吧?”
他还想顺便刺探些情报。
仅仅是两个人的对话,客服o1o并没想太多的道:“星盟是众文明的交易联盟,目前以你的星盟等级,划分书籍大类已经是最大的权限了。”
“那要不你们翻译过来,要不只给我中文版的吧,英文的勉强也可以。”程晋州也是无奈,真要说能用的上的书,公元6世纪以前以希腊语居多,之后是阿拉伯语,然后是拉丁语,2o世纪以德国工业研究最先进,21世纪自然就是英语,真的说起来,拿来就能用的,或许拉丁语的更靠谱一些,英语德语的也勉强的覆盖面还是太小的,至少在学术界,是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再大牌的中国学者,可以不学英语,但**后头还得跟上两三个英语贼棒的研究生,才能混的风生水起。
客服先生颇为刻板的道:“你的星盟等级不足。”
程晋州在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面子上还是热情满溢的道:“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呀,您瞧,有星盟的帮助,我的展肯定会很快,而你们的帮助越多,我的回报也更多,现在我并不是不愿付出,我只是想让自己的选择更多一些,让选择成本更低,但你们利润更高的产品,您则在成本不变的情况下,给我更有用的技术,不是吗?”
客服o1o沉默片刻,道:“书籍大类的调整需要权限。”
“哦,您瞧,听你的话,我就知道您有这个权力,poerfu1,对吗?”
一长串的恭维,或许真的有了一些效果,客服同志沉默片刻,道:“出于对低等级星界的扶持,你可以选择有代价的翻译一些书籍,价格为售价的5o%。”
“其他的呢?”
“没有其他优惠。”客服同志回归干巴巴的语调
程晋州心里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至少是可以承受的。
……
第十八章 私塾
清晨,照例去私塾念书,接受老教授的无限熏陶,程晋州的毛笔字颇有起色,抄录书籍的时候,别别扭扭的也能使用。
好容易听完老教授的课,程晋州满脑子都被戒子充满,起身就准备逃课。除了程老夫子,还没有哪位教授会真的管程晋州是否上课。
跟在两三个小子身后,程晋州大模大样的拿起三字经走人,没等走出教室,先前那位愤怒的小正太就拔身而起,大声道:“程晋州,作为一名贵族,你的行为太失礼,上课不仅仅是学习知识的过程,还是学习尊重的过程,你不能……”
“您是哪位?”程晋州也用自己小学时的方法对付这位愤太。
小愤太没有在21世纪上过学,瞬间就被气的血液上涌,伸出手指用命令的口吻道:“你必须留下……”
别看他年纪尚小,却是实实在在的出生名门贵族,正牌子的大夏朝血脉嫡亲,大夏南陵郡王的小孙子,赵夜御是也。虽然郡王这个爵位听起来低了一些,可毕竟是皇室的称号,其他人功勋再高,也是拿不到的。
如果真的是位郡王阁下来了,程晋州自然要遵从命令,郡王的儿子的儿子,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他懒懒的耸耸肩膀,觉得不必和一个小愤太一般见识,将书留下桌上,道:“那我出去撒泡尿,教授来了,你告诉他一声。”
程晋州边说边走,转眼间出门,却猛的撞在了其他人身上。
抬头一看,正是前日输的稀里糊涂的程晋浩。
由于体弱多病的原因,程晋州上课的进度远比同辈人低,现在等于还在小学三年级以下厮混,而作为程家少有的刻苦型天才,程晋浩却早就处在半成年人的包围中。
现在,他就带着自己的同学兼手下,将程晋州给团团围了起来,鼻子里出得意的出气声,如同憋着嘴想笑的野猪。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程晋州的全部时间几乎都在学校里度过,这种依靠体型和人数欺负人的事情,遇到了不止一次,倒也并不显的惊讶,反而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道:“你们不用上课?”
“我们要是上课去了,又怎么能见到我的天才堂弟。”程晋浩满是得意洋洋的样子。
程晋州心想,就算是病秧子程,和你也不是一支的,这个堂弟是一点都不亲热。
为了不过分刺激这个旁支嫡子,他耸耸肩头道:“其实你等在这里也没用,我身后这位,就是大夏南陵郡王的孙子赵夜御,再加上其他同学作证,如果你有什么动作伤到了我,我一定会把官司打到祖奶奶那里去。”
“你敢?告状算什么本事?”程晋浩再聪明也是小孩子,从没欺负过比他更受宠的孩子,一时之间只能用威胁的方式。
赵夜御开始变的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为何成了这个败类贵族的工具。
程晋州微微一笑,环顾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同学,眯着眼睛道:“程晋浩是隆字支的嫡孙,他被逮住了,撑死就是一顿竹板打小手,外加禁足两三个月罢了。你们我没见过,想必都是庶出吧,别给爹娘惹事,我先告诉你们一声,我是程家庆字支三房嫡子,你们只要敢动我,就是逾越,到时候,要全家遭殃的。”
小孩子不经吓,跟着程晋浩来的小子们顿时害怕了,围成的圈也不自觉的松动了,程晋州低头一笑,闪身走了出去。程晋浩嘴唇蠕动了一下,硬是没出声。
愤太也目送程晋州缓缓离开
程晋州在幼儿园世界,再次胜出一轮。
受宠的身份,不错的老爸,基本上就是大夏朝贵族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了。而贵族们,又占据了整个国家的上层,平民精英可以拼死在中层体现价值,但试图掌握整个国家的命运,是需要几代人持续不断的努力的。
在这个时代,人们是不讲究人权和公平的。大人们也不会给予孩子们虚假的快乐时光——哪怕这份虚假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因而,程家的私塾中,来来往往的学生们,早就根据各自父母亲族的身份地位,也给了自己清晰的定位,大多数时候,这种定位还是他们的父母帮助确立的。
作为至少是绍南高层接班人的程晋州,除了同为嫡子的程家人以外,并不需要注意多少人,相反,从他离开教室的那一刻起,就有许多的人注意着他。
心急去别院的程晋州,早就顾不上这种注视了。
门政等在别院口,直到程晋州的马车看不见了,才缓缓回到房中,重新抱回茶壶。
两个打杂的小门子是他选的新人,张大了眼睛看着小小的二轮马车驶过,奇怪的问道:“这位也要小心?”
“自然要小心。”门政还记得自己的职位是怎么来的,绝不会让它因为同样的原因丢掉,他又不想解释,狠狠的瞪了几个小门子两眼,道:“不管是谁来了,都给我小心伺候着,这位尤其,稍微出一点事情,仔细着我整死你。”
问话的家伙,吓的头都要缩到胸腔里了。
坐在马车中的程晋州,注意力全放在悬浮在空中的绿色氤氲中,一脸笑嘻嘻的道:“客先生,挑本书?”
在不断的套话过程中,客服o1o从不说关于自己的内容,程晋州干脆用“客先生”称呼他。
“151千字,确定吗?”
“你总算挑了本厚的。”程晋州笑说着,听不出是否有讽刺的味道。
客服o1o不以为然的道:“你的星盟等级的提高,证明你的经济实力的增长,我们的系统会考虑到成员各种各样的需求。”
“但不包括语言需求。”
“确定吗?”客服同志决定不与程晋州纠缠下去。
“151千字,可是要3o2星元……而且还不确定是中文的。”程晋州有些踌躇,这可是3o吨粮食的价格,换成银子要4o两,相当于12oo美金的购买力。放在21世纪,能买一辆4手的汽车了。
少顷,客服o1o催促道:“如果否定,系统将重新筛选。”
“不用。”程晋州忽的笑了起来,道:“您好不容易拿出来一本像书的东西,我不能不给面子,不过现在可没那么多粮食。”
说着,他环视四周道:“您看看有什么能抵债的没?”
“木材还是金属制品?”
程晋州看看雕刻繁复的高背座椅和壁柜上装饰用的铜器,无奈摇头道:“我还是找粮食去吧。”
面对一个只收初级产品的家伙,程家的高级货连白菜价都不一定能卖出来。那高背椅子,掏出来的镂空,多半都是要减价的。
第十九章 贿赂
“去霍家粮行。”程晋州走出房间,一面整理衣袖,一面对侍砚道。
“可是要买粮食?”侍砚回身将门关好道。
“恩,2oo石的粮食。”程晋州继续弹衣袖。
侍砚轻轻嘘了口气,看看旁边的侍墨,陪笑道:“三哥儿,2oo石粮食今天怕是买不下来的,已经是下午了,霍家也不能在一处存太多粮食,再加上向衙门报备的时间……”
衙门就算是程家开的,走流程也是要花时间的。
“这么久啊。”程晋州自言自语着。他有种在赌场上的感觉,殷切的希望亮出底牌,哪怕会为此支付高昂的赌金。
侍砚看着程晋州的脸色,低声道:“三哥儿,这么多粮食,其实从自家粮仓里拿更划算一些。”
“公中的粮仓?”程晋州之前就是不想涉及家里,方才从外面的粮行买粮的。
侍砚作为程晋州的书童,在这个异世界,完全替程晋州着想道:“家里的粮食再贵,总是自己的,而且太太还同意给您月例粮,从家里的粮仓买粮名正言顺,数量上还能多一些。”
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句。程家是真正的大家族,从人数上而言,兴许比后世的大型公司还要庞大,而**的滋生,完全是与人数成正比的。
程晋州一下子就听懂了,嘿的一声笑,使劲的拍了侍砚一巴掌,笑道:“行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
涉及到贿赂的事情,他自然要洁身自好,一点都没有从自家偷钱的别扭。
侍砚也不过16岁的年纪,骤然得到4o两银子的重任,颇有些彷徨。他提意见的时候,可没想那么透彻。
程晋州数出5粒金瓜子,用完全出年龄的精明道:“账目清楚,回来有赏。”
5粒金瓜子就是2两金子,差不多4o两银子的价格,既然有了贿赂,最后的价钱自然要更低,但不管余下的钱比应该赏的钱多还是少,报账都是应该的,否则程晋州还没行贿,自己手下就先乱掉了。
侍砚用心的将金瓜子揣进怀里,弯弯腰,就从小门里退了出去,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程晋州则沉浸在黄金的强大购买力中,大夏朝的国家货币还是铜币,白银也是流通的重要手段,但黄金,则更像是优良的储备货币。一把黄橙橙的金瓜子,无论是其代表的意义,还是本身的形状颜色,都是极其吸引眼球的。
出了绍南城东门,就是程家的粮仓所在,设在红日庄内。
这里又被当地人称作粮庄,除了程家的粮仓以外,绍南州的义仓——也就是政府调配和储备粮也设在这里,不远处还驻着一营兵,守着州府军队三分之一的存量。
东南是大夏朝的粮食命脉所在,绍南一个州府,就有粮田2oo万亩,比21世纪许多地级市的数量还要多,相对于开垦比例来说,这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尽管这个时代的亩产很低,粮仓的总体储备粮数量也不及后世,但红日庄周边囤下的粮食,仍然多的令人指,大夏朝完全是将这里看做战略储备粮基地来处理的。
由于特殊的地位,红日庄的管事并不是仆人,而是程家庆字支的二代子程迈。算起来,他还是程晋州的堂叔,只是血缘薄了许多。
侍砚骑着驴子一路极赶,到了庄门外,还踌躇着如何动作,却见一个门子和善的向他招手。
贿赂这种事情,侍砚也就是听老人们说过罢了。一时嘴快,给吐了出来,现下牢牢的紧守着多看少说的要诀,满是笑容的牵着毛驴走过去,笑着作揖道:“您老请了,有事?”
“哪家来要粮?”门子笑嘻嘻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城里伺候的下人,半点儿盛气凌人的气味都闻不到。
“庆字支三房的,我是三少爷的书童,叫侍砚。”
“书童啊,那可是,叫什么来着,前途亮堂堂的。”门子笑的爽朗,伸出两只手道:“要多少粮食?”
侍砚有些奇怪他为何伸出两只手,小声道:“要2oo石。”
“哎呦,胃口不小啊。”几个还呆在屋子里的人顿时冒出头来,一个穿着青衣短褂的中年人摸着光溜溜的脑门,搓着脖子上的垢痂,摇摇摆摆的晃出来,打量着侍砚道:“你连辆车都没带,这2oo石粮食怎么运出去?”
“庄子里的车……”侍砚说了半句,就知道说错了,转而一笑道:“这总是要先买下来再说的。”
最先的门子还是伸直两只手,挤挤眼睛道:“2oo石粮,平日可是要报备衙门的,你要我们运也可以,价儿可得高些。”
“那就看你放左手还是放右手了。”门子说着就搓起了手指,身后数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侍砚哪还能不明白,他只是没料到,这红日庄的丁甲们,竟是如此的嚣张,几乎是连点遮掩都没有。他也不管那么多,操着生疏的语调道:“哪只手的便宜?”
门子将右手收了回去。
侍砚细心的从怀中掏出一颗金瓜子,放在门子的左手上。
“5o石。”光头在后报了个数,两人很像是对暗语一般。
程家常用的金瓜子,这些外庄的下人们很少见过,有人一口就将之叼了起来,顾不得上面沾着两人的汗液,狠狠的咬了下去,还道:“真软。”
“能比小荷花的还软?”旁人立刻开始哄笑起来。
侍砚不为所动,手停在胸口,道:“交货给钱。”
“跟我去拿货。”见了真金,光头也认真了起来。
红日庄的粮仓规格不一,光头专捡着大的粮仓去,随手指挥旁边休息的工人,三两下就将5o石粮食装上了车,侍砚有些放心的又掏出两个金瓜子道:“一两2钱的金子,拿2oo石粮。”
“4粒。”光头见过世面,知道金瓜子的重量,慢悠悠的伸出4根手指。
4粒值32两银子,这已经比外面的铺子,便宜2o%了,当然,质量上差的也不少,库房里拿出的,免不了有些陈年积粮,只是程晋州也不在意罢了。
侍砚一看有门,顿时精神起来,好说歹说,光头又让了2两银子,总算是将2oo石粮食都装上了车。
3o两银子,能省下好几个二等丁的月钱,至于光头又从中拿走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候,侍砚才现全身都被汗水打了个湿透。
……
第二十章 《论农业》
城门关闭之前,侍砚就压着粮食回到了别院。
程家庆字支的几房人,都是有职司的,平日里自然是住在老宅中的,别院除了客人,也就是程晋州了。
2oo石粮食听起来很多,实际上不过五六辆马车罢了,若是不赶时间,驴车更省。
重载的木制轱辘在青石路上出“蹦蹦”的紧凑声,顺着后门开了进去,沿途的仆役只看上一眼,就躲走了,二管家早有命令,谁都不敢管这些闲事。
程晋州悠哉游哉的等在中院的大榕树下,占地近亩的绿地,皆是一棵树的地盘,以夕阳的程度,对树下的阴凉徒呼奈何。
看着庄子来的下人将麻包装的粮食一包包运进去,程晋州扯过报功的侍砚问道:“你看到他们,是怎么藏粮的吗?”
“藏?”
“粮食少了,家里肯定是要查的,那他们是怎么把这少的数量给藏起来的?”程晋州颇有些急切的问道,这可是能够学习的经验。在家上网看书的时候,没少见到各种贪污的案例方法,只是一个都没记住。
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惜手上戒子不能无限看书,程晋州又遗憾起来。
侍砚**被打压,心虚的低头道:“他们运粮的时候都不让我进去,最后只是验看了成色,因为您说好坏不用在意……”
“没事,你做的好。”程晋州甩手丢给他一个二两重的小银锭。
侍砚脸都笑开了花,先前的忐忑都给抛了个无影无踪。
“以后就都从自家的粮仓里买粮,名义,就说我做试验。”
2oo石粮食的试验,侍砚嘴角**了一下,这真的只能算是理由罢了。
草草将地方打扫干净,粮食放入库房,侍砚侍墨悄然离开,程晋州兴致勃勃的触着戒子,道:“客先生,换书了。”
“151千字,确定吗?”客服o1o出来的一如既往的快,说的自然还是上次选到的书。
151千字,应该有25o页左右的厚度,程晋州舔舔嘴唇,不给自己太多的考虑时间,道:“就它吧。”
想想当年在家,租书店五毛钱一本的金庸古龙,数百万字小说不过是一碗米饭的钱,这样的日子,似乎一去而不复返了。
“希腊语读物,《论农业》,翻译需要加收5o%。”客服o1o一点不好意思的语态都没有。
“翻译过来吧。”听名字不错,程晋州脸色如常,剥削这种东西,习惯了以后,就不算什么了。库房的存货还够,这样一圈之后的粮仓瞬间空旷起来。
程晋州的心情都放在戒子上的阅读界面上,如果不介意虚空中书的无实体,它与普通的书几乎没有区别。
从书的封面来看,全书应该有三卷,程晋州若无其事的在戒子表面将书翻开,随意的看了起来。
面对渣书,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哪怕为之付出了3oo石粮食。
短暂的引言和有关农业的目的范围的讨论之后,从第八章开始,就讲到了葡萄枝的修剪,然后是土地的测量,农庄上的建筑物,农庄上的设备——奴隶……再之后,则则讲到了橄榄树和谷物。
可以看出,作者是很认真的在写一本农业普及教程,尽管部分内容大而化之,很多内容都是有关希腊的主要经济作物,但其中的许多内容,都是具有参考价值的。
程晋州越翻越快,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喜形于色道:“客先生,这才是书,你知道吗?能用的上的才叫书,你之前给我的那堆垃圾,它们只有在垃圾堆的价值。”
程大博士从来都是个功利主义者。
客服o1o少有的说句废话道:“那就好。”
程晋州笑的像是掉了牙的兔子,下巴拄在肩膀上,嘟嘟的念叨着:“这个叫mT瓦罗的还不错嘛,我就说,能在公会当主坦克的,都是刻苦努力,勤奋勤劳的人。”
天可怜见,虽然比他早出生了2ooo年,但瓦罗阁下仍是相当出名的学者,而且,绝对没有玩过魔兽世界。
程晋州振奋的继续努力翻书,书本身的内容且不却说,这给了他一个希望,或者是目标与方向,与《几何原本》比起来,《论农业》的实践性更强,而且可以想见,只要投在戒子里的基数足够大,他还有机会拿到更多。
很快又翻了一遍,程晋州恋恋不舍的重复着“这才是书啊……”
旋即,他又念念不忘的道:“这样我就有11个星盟点数不是?”
“没错。”
“以后如果是废书的话,就来字数少点的。”程晋州很快为他之前的浪费找到了借口,心里还振奋着,对着戒子道:“话说,升到星盟等级3,要多少星盟点数来着?”
他还记得,升级到星盟等级3,就会有所谓的自主交易平台,听名字,就很有期待感。
客服o1o笑着回答程晋州的期待:“1oo点。”
程晋州心情一下子没那么振奋了。
账房们很快又被呼唤而来,进行抄书的作业,程晋州端着茶水在各厢房里来回奔走。和中国古代一样,大夏朝的基础教育非常扎实,就算是只上过几年学的人,也能运笔如飞,因此抄写工作的度,主要取决于程晋州的走动度。
程大博士喜欢将短句分拆,为了让自己之后能将内容方便的联系起来,他还用了几套很简单的密码,例如以3个句子为间隔,循环读书,又或者用2个自然数的间隔作为间隔,长达2oo页的内容,很是让人费神。
天色暗的很快,掌灯的小杂役刚走,就听见院门被拍响的声音,同时传来二管家的声音:“三哥儿,少奶奶让我通知你,晚上按时回家吃饭。”
程晋州颇有些不耐烦的说了句“知道了”。
站在小门外的二管家大约知道他的秉性,又加了一句道:“少奶奶嘱咐,一定要在吃饭前赶到,差不多该启程了。”
“什么事情催的这么紧?”眼看着抄不下去了,程晋州无奈挥手,看着将各房抄的东西收拾起来。
“少奶奶只说要紧……”
程晋州一皱眉,道:“说事情。”
“小的真是不知道。”
“你是二管家,要是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别院你能顾得过来?”程晋州哼了一声,仰道:“就当聊天,随便说说。”
二管家左右瞥了两眼,从人机灵的向后退了几步,他这才低声道:“别院原本的确通知,要腾出房子来,后来少奶奶说,客人就住在老宅……”
住在老宅还是别院,环境实际相差无几,但在亲密程度上却有着极大的分别,这些浅显的内容,程晋州只用几天就看明白了,他颔道:“继续说……”
“是前任的陇东镇守使刘斌,任河西转运使,带着家眷,路过绍南。”二管家的声音更低了。
镇守使只在几个大的边境州郡设有,为文官代军职的典型。然而,这个职位虽然品阶很高,在当地也很有权威,但对于整个大夏朝的贵族们来说,只能说是可有可无。转运使又有不同,它是纯粹的文职,兼有财政税务与运输的职责,相应的6级文官看似降级,实是个肥差,河西毗邻京城,地位也要重要的多。
“堂堂镇守使转任,放着飞空艇不做,路过绍南,还真有意思。”程晋州自顾自的想着,心思与初到贵境,已然大有不同。
……
第二十一章 转运使
老宅的仆役,都穿着统一的青灰色短衫,小臂上箍着袖套,脚底蹬着软底薄靴,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绍南城的人,看见程家仆役的靴子,暗地里都要羡慕的看上两眼,他们却不知道,仆役们平日里走路要悄无声息,但走到主子们身边时,却要故意跺出脚步声来,有时候遇到石子地面,真真的辛苦自知。一天下来,只要比比下人们脚肿的程度,就知道亲疏远近了。
程晋州先前在家的时候,只是个病怏怏的嫡孙,下人们在他面前,恭敬之外,未必会有些许的敬畏。现在只听周围仆役踩出的啪啪声,当知道众人的看法,是完全不同了。
天还不算晚,路边的红色灯笼已然高高挂起,烛焰在半空中晃荡,露出树影阴晴不定的脸。
侍砚走在前面,脚步尽量循着程晋州的习惯,这也是有说法的——如果路上有什么顽石浅坑,前面的人也会先碰到,虽然从概率上来讲,这样的事情少之又少,但贵族们讲究的是排场,并不是性价比,只要偶尔有一粒石子被提前踢走,他们也会觉得理应如此。何况,打前的下人们总会尽量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这位镇守使倒是没什么排场。”程晋州微微点头,背手跨步的样子完全没有少年的形象。
直到二门的位置,才看见两个着土黄色军装的人,也是站在程家仆人的后面,与其说是警卫与监视,更不如说是列队罚站。
门前迎接的大管家笑呵呵的迎上来道:“恭喜三哥儿身体健康,几位少爷太太都在长厅里等着呢,和刘大人叙话呢。他是要去做河西任转运使的,可是个好差事。”
“我娘也在里面?”程晋州也报以一笑,贵族家庭的大管家,往往有着远胜于高级仆役的特权。不同于二管家的遮遮掩掩,他却是直接就告知了程晋州宾客的身份。
大管家微微躬身答道:“在的,刘大人的夫人也在里面,说的正开心呢。”
程晋州笑着颔,低头走了进去,侍墨和侍砚则被留在了外面。
长厅更应该称作长殿,是程家最好的几个待客厅之一。它看起来更像是用十数根立柱撑起来的舞池,又或者空旷的体育场之类的东西,但实际上,它是由4间房子巧妙的拼接在一起。
承重墙要么被立柱取代,要么巧妙的隐藏在古董、壁画与屏风后,4间房看起来浑然一体,使用中与一间房毫无区别——它的主要区别在于,建造的费用更低,最重要的是,不违反大夏朝的任何规定。
当然,没有宏伟圆润,并且耗费巨大的穹顶,让很多人觉得遗憾,从贵族们的角度来讲,这种遗憾也许会无限的放大。
对于程大博士而言,他还是第一进入长厅,免不了东看看,西看看,直到有人唤道:“三哥儿,来介绍你认识两位伯伯。”
说话的是位面生的中年人,不是程晋州的堂叔伯,就是他的表叔伯,却是没什么印象。
程晋州僵硬的笑着,跟着他向里走去,很有种在木质篮球馆或者博物馆之类的地方漫步的感觉。
长厅的中央是一汪泉水,真正的泉水,与宅子里流动的小河相通,从地下一直连到护城河外,再汇入密江。泉水汩汩的冒出十几厘米的高度,随之淹满5o平米左右的浅水池,池中水只有一指深,清澈见底,游动着十几条颜色各异小鱼。
鱼都很小,仿佛菜市场外售卖的一元两条的小金鱼。但这里是绍南程家,不用想也知道,它们肯定是有名有姓,有出处的珍罕品种。
大多数人都围坐在以泉水为中心的几组软椅上,看起来很是轻巧放松,完全没有欢迎重要人士的感觉,尽管这位刘大人一看就坐在主座上。
程晋州清爽的作揖问候,说了两句吉利话,待对方点头,就准备回身坐在父母身边,这显然不是正式的会面,座次也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你喜欢壁画?”刘斌有一张很典型的国字脸,鼻头隆起,嘴唇厚而宽。
“有一点。”程晋州下意识的耸耸肩。
刘斌用很长者的语调道:“我看见你进来的时候,很认真的看壁画,喜欢岩石雕刻还是重彩绘制?”
程晋州一点准备都没有,哪里知道什么是岩石雕刻,什么是重彩绘制,更不清楚对方为何对此感兴趣,泛泛的道:“都不错。”
“恩,我忘了你还是个年轻人,的确应该多接触一些东西,不用提前将自己的视野限制起来。”刘斌说着站了起来,和颜悦色的道:“我是从刘匡那里听说你的,星术士都是聪明的家伙,真想看看你有什么特别的,他可对你是赞不绝口呢。”
刘斌站起身来,程晋州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很宽,即便穿着常服,也能看出厚实的胸肌,联想到他是科举出身的读书人,可以想见,在镇守使这个位置上,他的确是付出了不少努力。
不过最让人吃惊的还是他的话,程晋州有些不适应的道:“哦,我想多少有一些天赋吧,不谦虚的说。”
“不用谦虚,不用谦虚。”刘斌爽朗的笑着:“以12岁的年龄,能引的四级星术士特别提点,那是很了不得的。而且,应对得法,我遇见的贵族孩子,很多人都喜欢依赖父母,你就不一样。”
“我?”程晋州指指自己的鼻子道。
“下属回答问题喜欢看上司,小孩子回答问题喜欢看父母。”刘斌得意的大笑了两声,坐回到软椅上道:“可惜我要请刘匡星术士去河西,否则的话……”
刘斌说着,歉意的向程允安笑笑。
程父神色如常道:“向星术士拜师,本来就是很运气的事情。”
“我在教会有些朋友,或许可以推荐你去试试。他们可不光教导神学。”刘斌呵呵的笑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张名片样的东西,转手交给了程晋州。
程母很是高兴的让程晋州道谢,教会在大夏朝势力不显,但在某些方面的能力,还是颇有口碑的。
名片上写着的是康迪亚神父,边角上签着刘斌的名字,背面则写着西斯圣堂学院。程晋州有些苦恼的挠挠头,难道自己又要换取另一家教会学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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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均地
大人们开始谈论自己的事情,程晋州是场中唯二的小孩子,另一位还是程晋浩,两个人互相望望,估计都在心里念叨着类似“阴魂不散”的话语。
作为目前留在老宅的两个嫡孙,在大多数家庭,他们之间的竞争或许会持续一生,其具体时间的长短,取决于父辈的死亡度与参与者的智力水平。
对于程晋州受到的关注,程晋浩理所当然的有所不满,但他坐的太远,只能以眼神挥作用,期望某个时刻,程晋州会望过来,并被自己的执着吓死。
但实际上,除了第一眼以外,程晋州再没有回过头,他的的确确是在认真的听刘斌说的内容。
作为转运使,刘斌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证国家的税源——税源与税赋征收是不同的概念,前者决定哪些人交税,后者保证这些人会交税。
任何一个国家,随着他的展,税赋的来源一定会变来变去,有时多,有时少。而大多数的封建国家,如大夏朝这样的贵族制国家,他们的税源大多数时候都是越来越少的,因为贵族不用交税,贵族会去兼并小农,小农也有给贵族交较少的税,从而逃去国家税赋的趋势。
“这个问题,恐怕是陛下也头疼不已。”程允安说了句大实话,轻轻摇头,头枕在软椅上,一副安逸姿态。
如同古中国大部分的读书人,程允安是个有才华的读书人,但却不是个有才华的官员——当然,不管是使用何种遴选方式,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官员们的愚蠢都是必然的,他们永远面对着过其知识体系的难题。
刘斌则很有些忧国忧民的态度,声音沉重的道:“这个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要看下多大的决心罢了。”
“那是上面的人考虑的事情,您是一任流官,这样的事情,恐怕艰难。”说话的是程允泉,绍南城的长史,相当于绍南城的警备司令部司令。他和刘斌不算一个系统,说起话来也就随意的多。
刘斌轻轻看了程允泉一眼,道:“倒不怕您知道,我是想要在河西试行遗产平均制的。”
现在的大夏朝,是嫡长子独得爵位等政治性遗产,嫡子们分享其他财产,庶子只有很少的进项,私生子则一点都无。
程允安听着脸上一呆,道:“这是动摇根基的事情,如何使得。”
刘斌脸上似笑非笑,颇有些认真的道:“我最想要的,是均分地产,如果不仅是嫡子,而且庶子也能分到一部分地产,那么国家的税源一定会大幅度增加。”
程晋州听的脸色都变了,一众大人反而缓和了表情,在这些贵族们的眼中,地产是远不如爵位等重要的。
这或许就是时代的不同,在程晋州上学的时候,均分地产从来都是个恐怖的事情,字里行间都带着血腥与杀戮,哪怕是通过遗产的均分。其实真正让程晋州色变的正是刘斌想要通过遗产均分地产的想法,这样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可不止出现了一次。
最有名的,自然是汉武帝的“推恩令”:诸侯王公们不能再使用嫡长子继承制,而应当将他的财产,尤其是领土分给所有的儿子们。于是很广大的诸侯王国,经过一次次的分割,很快就会被削弱,哪怕领主们心里清楚这一点,儿子们也会逼迫老爹分领土给自己。
这是彻头彻尾的中央集权的过程,从中国历史而言,汉武帝同志,彻底的将分封制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令程晋州不高兴的地方在于,作为程家的一员,他是分封制的受益者,也将会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受益者之一,而刘斌的手段,显然会让他最安稳的生活成为泡影。
坐在长厅中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可怕的后果,原因当然不是他们的迟钝,一方面,他们的位置,还不允许他们去想的这么深远,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历史惯性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另一方面,古中国的郡国实力几乎可以用土地来计算,可是在大夏朝的贵族中,他们的实力却远不是土地这么简单。可是,刘斌所言,仍然是刺痛了程晋州脆弱的神经,两家的关系如此密切,一方出事,另一方也是免不了受其牵连。
他不由的加了一句道:“如果在绍南城均分地产,我肯定会反对的。”
“哦?”刘斌立刻将头转了过来,并不因为程晋州年少而有所反感,含笑道:“你且说一说。”
眼看着连老爹都转过脸来,程晋州心一横,权作童言无忌状道:“按照您的设计,均分土地,我父亲有十几个兄弟,如此一来,每人能从公中得到的庄子不过两三个,能补贴些家用,却让整个程家损失更多,等到我这一代,嫡孙庶孙有近百人,一个人连一个庄子都拿不到,再等到我的儿子,他或许只能分到几百亩地,那时候,他与普通的农民又有什么区别?我家的管家,手下也有几百亩地吧。”
刘斌抚掌大笑道:“正是如此,就是要逼贵族们动起来,你不能只算遗产,就如你程晋州,也许不到3o岁,你就能成为正式的星术士,那时候,一个人得到的土地,也许就比现在的程家还多,对吧?”
程母听的高兴,抿嘴一笑道:“普通的星术士可没有这么富有,但如刘匡星术士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不用考虑土地什么的了。”
几个人纷纷赞同,程晋州不由的有些悲哀,这里所坐的,几乎就是程家二代的全部精英了,尽管刘斌提出的仅仅是个可能永远不会成功的构想,但他的态度却让程晋州看到了一种改革者的坚持——就好像学校里坚持要在操场收费,要在食堂设立浪费食物惩罚区的副校长——改革者除了耀眼的名声之外,还有无处遗尸的骸骨。
程晋州看看手上的名片,一努嘴道:“如果分土地失败了也就算了,如果成功了,才是真的可怕。”
程父“嗯”了一声,似乎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儿子。
程晋州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自顾自的道:“这招如果太好用的话,我们的国王陛下,一定是不会光用在扩充财源上的,他会要求每个贵族将自己的爵位分给每个儿子,将手下的士兵分给每个儿子,将仓库里的装备分给每个儿子,将名下的战船与飞空艇分给每个儿子,然后他还可以要求分给女儿们,分给私生子们……”
长厅里寂静无声,只余程晋州用暗哑的声音,复述着他这些天的阅读成果:“我们的国王,历代的国王,对贵族的职权都免不了戒心,就为了嫡长子继承爵位要降一级这件事,大夏朝闹了多久?如果不是边境战争愈演愈烈,再多一百年也有可能。刘伯父想要的均分遗产,我们的国王陛下也并非没有用过,他当年就想将一个伯爵拆成3个子爵,把一个公爵拆成3个侯爵,也是反对的声音太大罢了,但如果从给予儿子们财产,而不是剥夺他们的权利开始,这条路或许会走的更顺……”
谁都没料到,仅仅是12岁的程晋州,竟然敢如此大胆的抨击国王的政策,最令人可怕的是,他还说的相当合理。
潺潺的泉水中,只有小鱼儿甩尾的声音。
刘斌猛的站了起来,力量之强,将软椅倒推出了一米有余。他伸直了胳膊,狠狠的指着程晋州道:“我要你做我的女婿。”
……
第二十三章 未婚妻
程晋州还没从热血中回醒,茫然的看向刘斌,眼睛瞪的溜圆。
天可怜见,他现在的身板才12岁,就算说了什么不当的言辞,得到的惩罚,也不应该是一次包办婚姻。
刘斌一脸的兴奋,好像走进肉食品市的老虎,晃悠着上半身,点着程晋州道:“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识,着实不凡。”
“刘大人……”程父总算反应了过来,有些无措的站了起来。
“请恕刘某高攀,实是见猎心喜……”刘斌拱手鞠躬,面前数人又得还礼。
程晋州心里腹诽不已:选女婿还有见猎心喜的?放到21世纪去,你看着新闻联播不要心脏病了。
不管程大博士如何抗拒,程允安夫妇却很有些心动。
刘家在河西也是大族,最重要的是,与程母所在的郑家世代交好,再加上刘斌公职较高,又有一个伯爵的爵位,要说程家高攀,倒也可以。
这样的身份背景,作为婚姻双方的家庭来讲,似乎是相当适当的。
只几分钟时间,就见程允安点头道:“待禀明父母,再做定夺。”
这几乎就算是答应了。程晋州是嫡孙不假,但和他同辈的嫡孙可是不少,若是把庆越原隆四支算在一起,那嫡孙就更多了。
旁边的程秉逊嫉妒的牙齿都要咬出来,做梦都想开源节流的他,何曾不想找一个转运使的亲家,那可是结结实实的6级文官职衔。
程母笑的合不拢嘴,她早就有类似的想法,如此一来,却是绍南程家,河西郑家以及河西刘家亲上加亲,儿子以后的路也更好走了。
一群人纷纷祝贺起来,程晋州小小年纪,插不进嘴去,木愣的看着形势突变,连苦笑都挤不出一个。
丰盛的晚宴,因为亲家公的原因,顿时变的盛大起来。不仅程家四支的各房嫡子均被邀请,还有许多被供奉的外人也列席其中。乌纵等星术士自不必说,画师、乐师、雕塑师、文人也都在其中,气氛一时间就变的浓烈起来,大家各自谈着喜欢的问题,或高声笑骂,或尖辣讽刺,一片欢声笑语。
程大博士默默然的与年纪相仿的嫡孙们坐在一起,程晋浩依旧坐在他旁边。自从上次拔青之后,两个人就很不对付,但说起来,嫡孙中又以他们的身份最为接近,排位时,却是很无可奈何的事情。
成年人们高高兴兴的喝着清酒,庆字支人丁最是兴旺,很快就有堂伯族叔来找程晋州喝酒,程父也笑呵呵的不拦着,别看他是个知府,喝起酒来却像是个酸腐文人。
程晋州被灌了点酒,舒服的晕乎着,正准备彻底趴到睡着时,酒桌上忽然传来了轰然笑声。
“程晋州,看看你的未婚妻……”有喝到面红耳赤的大人,也不顾身份的喊了起来,却是无人责怪。
程晋州听不大清楚,迷迷糊糊的睁着眼,实际上没什么焦距,重重叠叠的人影犹如在中巴上看电影,他用手捧着脑袋自言自语的感慨:“大夏朝的文人们啊,平时正气凛然,酒桌上放荡形骸,一个个都像茶叶,泡点水就敢膨胀……”
总有些没有被彻底浸泡的茶叶们,啧啧有声的评价着刘斌的女儿,根据暴露出的性格不同,其中的诗意也各有不同——赞粉妆玉琢者有之,誉白璧无瑕者有之,称柔媚飘逸者亦有之
程晋州恍惚的被人搓来搓去,独独听见他的堂哥程晋浩同志,用醋意十足的声音在耳边说:“好番茄都让猪嚼了。”
大夏朝没有机会接受程朱理学的训导,刘家小姐落落大方的站在厅中,被人打量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被美酒熏陶的程晋州。12岁的年纪,已经足以让她对未来有一些朦胧的企盼。
作为陇东有名的官家千金,刘青霜有自己的小圈子,闲谈间免不了会说到未来的夫婿。但在毫无准备下,面对醉眼朦胧的程晋州,却让向来聪颖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沉浸在梦想与美酒中的刘斌,恐怕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让两个孩子见面,是多么的不明智。
程母毕竟细心一些,眼见着刘家千金小小年纪,就有一副美人胚子,很是喜欢的拉她过来,一面让仆人去照顾儿子,一面笑着对旁边的贵妇们介绍道:“我的娘家就在河西,今天见到刘家小姑娘,就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你看自己的儿媳妇自然是开心了。”说话的四婶娘尽量不将吃味表现出来,河西刘家,六级转运使,世袭的伯爵,小姑娘的家世简直称得上显赫,这门亲事自然是羡煞了许多人。尤其是对方先提出来,就显的更有面子,早一个月前谁能猜到,病秧子似的程家子,今天能有如此机缘。
程母搂着刘青霜,给她一个个介绍席上的女人们,俨然是真的当作儿媳妇来看待,这般的快捷,却是完全没有婆婆媳媳之间的种种不妥。
程晋浩艳慕的看着自己的弟媳,翻过年,他就要15岁了,早就清楚男女间的事情,此刻看着窈窕的刘青霜,心里越来越热,再看被仆人翻来倒去处理的程晋州,心中的不忿疯狂的滋长。
趁着别人不注意,程晋浩一把扯过自己的书童,小声吩咐道:“小柜子,去弄点折地草来。”
“这时候?”他那书童弯着身子,自己打了个冷战。
“想办法给我好表弟尝尝,我就想看看,他是吃了什么,走了这等狗屎运。”程晋浩怨怼的像是被大象非礼的犀牛。
小柜子无言的退了下去。折地草是泻药,传说能让人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这种事情若是被谁知道了,直接被打死的可能都有。他却又不能不做,心里的埋怨自不用提。
快跑着弄回几嘬粉末,酒席已经过半,席上席下早就乱成一片,除了主桌那边,有管家亲自镇着,其他地方,人员随意流窜,小柜子低着头钻到程晋州的身边,程晋浩使了个眼色,自己猛然站起身来劝酒。
酒席,正是贵族子弟们向父辈学习的最佳场合。
一片扬声呼喝中,粉末被洒在了程晋州的杯中。
程晋浩得意的扬起脖子,一声不吭的就去碰程晋州的杯子,然后大笑道:“大家一起……程晋州也来……”
众皆起哄,可怜程晋州嘟囔了一声,就不知被哪个爱凑热闹的小孩灌进了酒。
程晋浩趁机躲的远远的,满眼都是戏谑。
大约半分钟,程晋州猛然一侧身,翻江倒海的将肠胃功能展示在了众人面前——消化最快的食物,半消化状态的食物模样,一览无余。
刘青霜始终注意着这边,看到此刻,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四婶娘终于抓住机会,甩着香帕装模作样的道:“房子里气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美食会出诱人的香气,被吞食后又释放的资深美食散的则是驱人香,夫人小姐们纷纷离席,刘青霜也自然的向外走去。
男人们的抵抗力似乎要强上许多,就连候补男人们也仅仅是躲开气源生地,乌纵甚至不顾会吸入更多的浊气,用少有的豪迈嗓音吼道:“我专精的就是测量,不管是滩涂河谷,还是烧荒的新地,我都能算的一分不差,刘大人若要丈量土地,找乌某绝对没错。”
听到测量二字,还在折地的程晋州翻起半清醒的眼皮,直冲冲的开声道:“没有微积分的时代,你凭什么说自己能算的一分不差?”
……
第二十四章 微积分
刘斌酒量甚好,见反驳乌纵的是自己的新扎女婿,不由大感兴趣,右手拿着酒盅晃动着道:“晋州,你且说说危急风是什么?”
“是微积分,高级的几何。”程晋州抬起惺忪的双眼,看着周围一双双“对知识充满渴求”的眼睛,道:“简单到土地测量上,没有一块地,是真的齐齐整整的,不平整的地方,如何处理,就是微积分要做的事情了。”
乌纵也喝多了酒,摇着手道:“不平整的地方,就要用到割补与补形之术,其中割点和补点的玄妙,就是说上十年,也说不完。”
“能不玄妙吗?你这是用有穷算无穷。”程晋州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大学,自己似乎正在代替某个无良的博导给本科生上课,满脸皆是诱拐女学生的傻笑:“真正的不规则图形,不管你如何割补,终究是要估算的,只要估算就要有差池,你又怎敢打保票?现实的数学,只能精确,不能准确。”
乌纵激灵一下,酒也醒了一半,不相信的道:“你能不用割补,直接算出不规则图形?”
刘斌不甚了了的问道:“乌先生所言是何意思?”
乌纵却是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程晋州。数学是很现实的东西,由不得半点的虚幻,后者既然能在十七边形这样的尖端问题上有所了解,那么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之徒。
何况,他还得到了刘匡四级星术士的认可。
以病秧子程的身体素质,几杯酒便可烂醉如泥,却是吐了一阵,稍清醒一些,也仅仅是让程晋州蹩着舌头,大放厥词:“测不规则图形,那是分形几何的事,和我没关系,但要是测测土地什么的,微积分我还是能随便用用的。”
他说着,用手蘸着酒,在桌布上扭曲的画了起来。
程家供奉的星术士,多少有些兴趣,一并几位身份较高的贵族,挤在了一起。
程晋州随手画了一个最简单的波形曲线,也就是任一微积分课本的第一幅图形,嘴上念叨着道:“只要把一条曲线,看做是好多个点的集合,那一个图形,不就能精确的度量出来了?你的点有多细,精确度就能有多高,直到累死你。”
没有什么想法是突然而然出现的,微积分的核心概念是“极限”,在19世纪被柯西完善,而极限则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希腊的“穷揭法”。程晋州用的公式,乌纵是绝对看不明白的,可他却能迅的理解对方的想法。
些许米酒早就挥的不知去了那里,乌纵也伸手去蘸酒水,顾不得袖子上蹭到的菜汤,随手画了两个简单的不规则图形,道:“如果把你的方法套在这里面,我们算算结果……”
“微积分难道还能用尝试或者列举证明了不成?”程晋州用酒眼鄙视着乌纵,话虽如此,却还是将答案给了出来。
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正确。
“我头脑不清,我的错。”乌纵嘴唇干涩了起来,连胡须卷曲起来都顾不得,认错后马上道:“这公式是如何得出的?”
“这叫推导,而且也不是一个公式。”程晋州用桌布擦着手道:“过程繁琐的很,懒得写了。”
内容的确很多,但主要还是程晋州不能全都记住。
乌纵诺诺的不好意思开口,旁边的刘斌打圆场道:“乌先生,你们打的是什么哑谜,可要给我们讲讲。”
此时轮到乌纵不耐烦了,只是看在对方伯爵的身份,压着性子道:“不管是河滩还是林地,总不是规整的形状,这割补之术,就是看它多出一块,切下来,弥在少了一块的地方,这一割一补,总是要有所差池的,再好的星术士,终不可能割补平衡,要说平时里使用倒也够了,但程……程先生的方法,若是无误,却不仅仅能用在土地度量之上。”
一群人都惊叹了起来。要说微积分在数学上的地位,那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够,但对于这些贵族们来说,一点点实在而简单的意义,反而更容易引起赞赏。
程晋浩心有余悸的向后面看看,贵妇与小姐们早就被深度加工的味道熏走,却是一点都没看到程晋州的挥。
想到刘青霜只看到程晋州的丑态,程晋浩就很有些精神上的快乐——哪怕有爱嚼舌头的四处宣扬,那味道也与当场所见完全不同了。
星术士们此时看向程晋州,目光之热切,好似减肥中的胖子看到肉,眼睛都泛着三成熟的血丝,就差挥舞起刀叉。
程晋州吐了半天,再加上挥舞酒手的**昂扬,脑子也清醒过来,眼瞅着桌布上标准的微积分图形,剩下的酒意也被冷汗挥了出来,这时候哪肯与他们瞎扯,不顾桌上的碟盆,拽住桌布一撕,卷起来就要走。
众人看着他,不经意间竟是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有能力的星术士,总是这颗星球上最受欢迎的人。
只有刘斌呵呵笑着摸胡须,心中叹服着自己,待程晋州要走出门,方才招招手喊:“姑爷啊,明天记得来与老头子唠唠。”
人影拐过弯,他还在那里招手。
酒宴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过程很戏剧,结果很美好,算得上是宾主尽欢,甚至有些欢过头了。刘斌回到住处,仍然摸着胡子直笑。
先回来的刘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一边指挥着丫头给老爷洗脸换衣,一边半埋怨的道:“你怎能那般许诺婚事,也不在家商量一番,那程晋州我看了,听说以前是个药罐子,如今是好了一些,进学也太晚了些……”
大夏朝的夫人们,还是颇有些地位,这点有些像是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刘夫人手上不停,嘴上也断续的说着程晋州的不好。
刘斌只是嘿嘿的笑着,待敷脸的热毛巾去掉,方才舒爽的吁了一口气,偏头问道:“霜儿,你是什么想法?”
刘青霜轻轻摇头道:“霜儿只是有些不理解,爹爹为何看重他。”
她乖巧的迂回反击。
“这句话应对的好,配得上那小子。”刘斌先评价,旋即爽朗的笑着道:“那小子可不简单,不过身子骨的确弱了一些。恩……,就把蒙大,蒙二送给他吧。”
刘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诧异的道:“他们可是在土城救过你的命的,你还赞他们勇武过人……”
“就是要这样的勇士,才配得上伟大的星术士。”刘斌微一仰头,道:“我看人,从来都是很准的。”
……
第二十五章 土地丈量法(上)
醒酒后的程晋州,匆匆的将卷回来的桌布撕成碎条,就拉着侍砚侍墨回忆,自己敲着脑壳道:“除了我画的图形,我还干了什么蠢事没有?”
“您吐了。”侍砚大着胆子道。
“吐没事。”程晋州一点都没想到,自己吐的天昏地暗,是自己的宝贝堂兄的功劳,拇指揉着太阳**道:“我说了什么蠢话?”
“乌先生和刘大人都赞您,刘大人还说,让您改天找他唠唠。”
程晋州一点宽慰的表情都没有,撇嘴道:“这是蠢话的副作用,再呢?”
“再就是‘危机’,您说乌先生是错的,又说什么不轨……,我们离的远,听不大清楚。”侍砚小声的说着,见程晋州脸色阴沉,又连忙补充道:“但乌先生却是极佩服您的,您说话的时候,他都点头……”
“快要病入膏肓了。”程晋州摆摆手,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微积分是一把钥匙,打开的是近代数学之门,是初等数学到高等数学的天然屏障,感性的说,通过它,看到的正是轰鸣的蒸汽机,源源不断的煤炭,以及通红的钢水组成的崭新世界,它的重要性,无论怎样估计都不过分。
牛顿和莱布尼茨,用去了全部世界,十分之一最天才的脑细胞,方才将之完美解决——但只需要一顿不算昂贵的酒水,其中的十分之一就被程晋州给倒了出来。
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对这个世界,做出何种的改变。
程晋州抿着嘴,好半天才安慰自己:刘匡都开始研究解析几何了,想必微积分也不远了吧。
天知道,数学上的一寸,需要多少天才的一生。
……
晚回家一些的程父喝的更高了,抓着酒杯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下来。程母被一群贵妇们簇拥着走了,与刘青霜一般,都未见到程晋州的表演,还不明所以间,旁边珠儿就旁添油加醋的道:“三哥儿今天可神气了呢,把那乌供奉说的一愣一愣。”
作为程家一族供奉的星术士,乌纵等人在程家的仆人中可是地位崇高,就好像后世白领看待那些薪资过千万的职业经理人似的。
“说了什么?”听到儿子厉害,程母立刻来了兴致。
丫鬟的受教育程度,充其量就是小学水准,也没资格去往中间挤,但她却有自己的办法,嘴角一扬就道:“您没看到隆字支三房的那位,眼睛瞪的和青蛙一样,就差鼓出些泡沫来,羡慕的就喝酒,一会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还有一房的正军使大人,他的儿子听说就在绍南的圣堂里进学,说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将来直接要顶替现在州府主教的人,可他呢,还不是羡慕的直咳嗽,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程母越听越开心,又让丫头讲,程允安也晕乎乎的听着,浮一大白道:“那刘斌,是叫晋州姑爷呢……”
在大夏朝的贵族圈中,并不是个女婿就能被叫做姑爷的,这是一种承认,也是一种地位,越是世家勋贵就越是注重这个,实质上,门当户对的要求,是整个社会的集体压迫。
刘斌一声“姑爷”,则顿时让自觉有些高攀的程允安,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文官,程允安的人生,就是快乐的面子史——被人另眼相看,不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再留下些许名声给后世,程允安也就满足了。
程母就实际多了,耳中听着儿子的英雄事迹,嘴上就命令道:“翠儿,你去让厨房,把醒酒汤端来,鲜菱角少放一点,给晋州也送过去。”
罢了,又笑吟吟的对珠儿道:“你继续说。”
可怜丫头不得不开始编造故事。
……
一撮折地草灌下去,反而没有让程晋州受多少醉酒的痛苦,香甜的睡上一觉,却是很早就醒了过来。以如今的病秧子身体,的确是颇不容易。
侍砚早就等在外面,将热水端上来,就道:“今天刘老爷请三哥儿过去说话。”
“这么早?”程晋州看看窗台外露水未干的绿叶,直着脖子等人伺候穿衣。
“听说刘老爷马上就要赴任了,明天再见一天的客人,就要走了。”侍墨早就打问了清楚。
程晋州轻轻一点头,撇了一眼手上的扳指,心想:若是能再送自己几百两银子,也不枉昨天吐出来的东西。
侍砚低着头走在前面,他要比侍墨大上一两岁,更懂事一些,按照大夏朝的规矩,再过上一半年的,也就算是**了。若不是程母觉得程晋州身体不好,也不会给他年纪这么大的书童。
路过的仆人,远看到程晋州,立刻远远的行礼让路,侧身微笑。在老宅中伺候的,个个消息灵通,极为精灵,对他们来说,程家就是一个庞大的等级世界。
来自21世纪的程晋州,更加能深切的体会到这种等级——短短的一个月,他所受到的待遇,就好像从街边小店到五星级酒店。在现代社会中从事服务业的同志们,在敬业程度上是完全不能与世代卖身的家生子比的。
刘斌住在独立的小院落中,却是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由于做过镇守使,身边跟着的扈从众多,部分级别低的,只能安排在另外的院子里。
与先前不同,此刻于院外站岗的,都是满身杀气,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军汉,更有两匹马拴在不远处的树下,两个精干的小个子笔直的站在左近,一看就是准备紧急传递讯息的信使——程家的院子可没大到能跑马的地步,石子地更会伤了马蹄,因而也是威势大于实用,贵族们的排场总是最重要的。
相对于12岁的瘦弱身体,身高体壮的士兵很给人以仰视的感觉,再加上久经战阵的气势,竟似比程晋州看到的现代军人还有威慑力,脚步也不由的缓了下来。
刘夫人带的大丫头笑迎了出来,从两名军士把守的大门下穿过,纳福道:“是新姑爷吧,老爷已经在厅里了。”
新姑爷三个字,立刻让侍砚侍墨脸上笑出了花,侍砚更是夸张的露出两颗门牙,活像只钻进坚果仓库的松鼠。
程晋州的新岳父,刘斌转运使大人一点宿醉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对面坐着一名穿着书生袍的老先生,吟吟的捻着胡子。
“刘伯父。”程晋州施了个不那么标准的礼节——他仍然缺乏世家子弟的基础。
“昨天喝了酒,也没时间和你好好谈谈。”刘斌满是亲切的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幕僚,杨明先生。”
随身带着的幕僚,通常会与东家有着相当紧密的联系,这位杨明也不例外,只看干瘦的身材显的极其虚弱,仿佛弱不禁风的糟老头子,但看他的脸上,饱满的精神和充满褶子的脸肉却明确表示:我还能活好久。
程晋州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杨先生好。”
“你好你好。”杨明微微起身,却也是个很讲究的人物。
趁着让座的机会,程晋州暗自打量两边,却未现自己的未婚妻,免不了有些失望,昨天醉的不省人事,就连自己大神威也要通过别人转述,从大夏朝的规矩来看,那不知名的小萝莉,状似没什么机会看见了。
几句日常的问对之后,刘斌看看杨明,笑道:“晋州,你对丈量土地,可有具体的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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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土地丈量法(下)
刘斌是省级高官,而且是在大夏朝最重要的省份就任重要职务,按照通常的理解,哪怕是赴任途中,他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更别说是与一个少年,谈论即将施行的政策。
或许是程晋州的表现太突出,让刘斌多少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冲动。
程晋州对政治之类的知之不详,仗着附身后的年纪小,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就道:“要让我自己丈量土地,是没任何问题的,不过我昨天所说的微积分,用起来却是很慢的。”
其实还不仅仅是慢的问题,微积分可不是牛顿用一块淤血换来的苹果,除了各种公式的应用以外,真正的计算,还需要积累下来的许多数据——对于后世的人们来说,就是查表,程晋州手上可没这样的东西。
如果要将微积分多年来的计算成果全部由自己完成,在没有大型计算机,以及其他信息帮助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换句话说,21世纪的科学,已经展到孤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程度了。
刘斌明显有些失望,轻点头道:“刘匡先生,建议给全省的土地,从空中设以坐标,但这要动用上百名的星术士,时间长达两到三年,虽然已经很快……”
“但太贵了?”程晋州轻轻耸耸肩。6座直升飞机,一个小时的租用费用也很少过1ooo美金,用粮食换算成银子,不过3o两而已,能在天上飞的星术士,哪里有人愿意拿这点钱——就算是这样,现代丈量土地,也没人会用到上百架直升飞机——这就是生产效率的差距。
“是啊。”刘斌叹了口气,转而笑道:“算了,我们就当随便聊聊天吧,杨明,你也去准备行装好了。”
“我倒是有办法能让您少花些钱,但要说不花钱,却是不可能了。”程晋州迅开动脑筋,迟疑片刻,终于说了出来。这位转运使大人,可是真正的金主。身份显贵,不懂数学,还与自己关系密切,优良天然的第一桶金矿生产地。
杨明“哦”的一声,不顾身份的坐了回来,与刘斌皆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镇守使到河西转运使,刘斌在职权上,是越级升迁,加上他年纪不大,自然有着绝大的野心。丈量土地,开辟税源,甚至进而改革贵族制度,皆是野心的一部分,但在开始阶段,计划就陷入了瓶颈,焦头烂额之下,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与数学家的诞生一样,在星术士的历史上,年幼成名者大有人在,二人也不会看轻了程晋州。
看着他们的样子,程晋州不由的揉揉脑袋,无奈的道:“你们听的懂?”
“去请乌先生过来。”刘斌反应立刻向外大喊。他来程家,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借走其供奉的几位星术士,乌纵倒也合他眼缘。
程晋州趁机整理思路,戒子现在是指望不上了,却是要靠他积攒下的一点可怜知识,换钱来供养它,想想就有些悲哀。
乌纵一脸虔诚的小跑步进入客厅,规规矩矩的弯腰,缩肩,直臂深鞠,行的竟是弟子礼。星术士自有他们的生活准则,智力和知识崇拜,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程晋州懵懂不自知,却是把刘斌和杨明看的一愣一愣。
乌纵行完了礼,安静的坐在程晋州的下手,两手贴着腿面,如同小学生一般。
程晋州精神也没放在他身上,看着人到了,眨眨眼睛道:“以目前的环境,要迅的丈量一省土地,刘匡星术士的办法应当还是最快的。”
刘斌点头赞同,如果不使用星术士,大面积的丈量土地,延续十年也有可能。
“我就说两个能减少成本的方法吧。”程晋州说着,下意识的做出持笔的姿态,乌纵如同捕食的麻雀,立即将一只硬毛笔递给了他,然后从怀里掏出纸张,认真的铺在桌子上,一脸的期待。
对于没有品级的星术士们来说,代表时代尖端的数学,就是他们最期待的东西了。
程晋州搓搓鼻子,边写边道:“最难丈量的土地,主要是丘陵的坡地和梯田,在这方面,我有个算法,即能准确测量面积,也能加快度,假设有一块梯田,测量时候两人手拉皮尺,分别从梯田的甲点出,分别沿梯田两边向B点前进,每走一段距离,测量一次弦的长度,要求各弦之间保持平行并且距离相等……”
伴随着一串的数字和专有名词,乌纵的鼻尖上很快就是一滴一滴的汗珠,脸颊额头上却满是通红的兴奋。
就算在21世纪,土地测量也不会大量的使用高科技,尤其是在中国,简单易行并能够以乡为单位测量是最好不过的。
在大夏朝问题又有不同,这里可不是小农经济占主导的社会,大地主田地里阡陌纵横,大贵族的庄园交相错落,想要厘清他们的土地,所耗的精力只有更多。
作为幕僚,杨明对数理也了解一些,只看程晋州的图就点头道:“刘匡阁下就说过,坐标测量的时候,这种不平整的土地,是会有错的,如此一来,就要解决不少的问题。”
“再说下一个。”程晋州却不停顿,顺了一下笔锋道:“我在坐标测量方面,其实也有些心得……三位可以保密吗?”
“我们可以向协会提交成果!”乌纵第一先叫了出来,很有信心的道:“坐标计算,可是真正的顶尖数理,只要能有一点点展,协会可能会给予您极高的奖励的,或许因此得授品级也说不定,到时候换些高级星阵,谁还敢有什么想法不成?”
“我有自己的想法。”程晋州心里清楚的很,继续道:“能保密吗?”
眼见乌纵对程晋州的态度,刘斌完全是用平视的角度去看他,重重的一点头道:“刘某誓。”
“杨某以全家性命担保。”
乌纵没办法,拗不过程晋州,终究还是仰头道:“以星神的名义!”
他随之又不甘心的道:“协会都是使用贡献制的,要换取星阵,以及了解其他人的研究成果,总是需要交换的。”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程晋州不得不小心。解析几何与微积分,正是近代数学的两大开端,而近代数学,则是近代科学的开端,天才也不能独立独自的解决这两个问题。他可不想在露出微积分尾巴的同时,把解析几何也甩出来。
“在不影响精度的情况下,我只需要更少的点,就能测量更多的面积。”程晋州一边在纸上画出简单的不规则图形,一边道:“这里有几个公式可以应用……,当然,你们应该交给刘匡星术士验证一二,但不要告诉他这是我写的。”
杨明看不懂公式,却是频频摇晃着下巴道:“如果测量的点少了,用的星术士也就少了。”
“正是如此。”程晋州呵呵的笑了起来。坐标法测面积,其实更多的用在道路建设中,因为诸如公路等等,它们必然是平整而无折叠的,也不会有田地中常有的沟堑。不过在大夏朝,成片的土地反而是主流,这却是有些像南美的农业国。
与17世纪水平的解析几何比起来,程晋州能拿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哪怕他是个不好好学习的物理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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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礼单
四个人一直说到感觉饿,方才现中午已过。门口只有两个士兵,严格遵守命令,拦住了一切想要冲进来送饭的男人或女人。杨明不得不又走上百多步,去吩咐膳食。
程晋州伸了个懒腰,笑对乌纵道:“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可别弄错啊。”
“您放心吧。”乌纵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人,却是无比诚挚的道:“没有您的同意,今天您说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
“那就好。”程晋州昂起他那颗充满了产权意识的头,丝毫没有意思的转身道:“刘大人,这次应当能省下不少钱吧?”
“自然自然。”刘斌5o年的人精,闻味道就知道程晋州要提要求,眼里全是笑,半真半假的道:“该给你打打秋风,我准备了两样礼物给你,吃完饭,就让杨明带你去看吧。我恐怕还要招待几位客人。”
程晋州连忙告辞而出,跟在杨明身后走了出来。幕僚老头其实是个很风趣的人,或者说,是个很善于言谈的人,很容易就会让旁人感到舒服,标准的金牌推销员水准。
此时差不多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对于贵族们来说,正餐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倒是一些做的很精巧的点心,以及清爽的小菜很招人喜欢,再微微的喝上一点黄酒,颇有些闲适的感觉。
当然,也仅仅是表象罢了。
程晋州对于银子的需求并不能算是急迫,但他的危机感却很强烈,草草的填报肚子,就睁大了眼睛,等着杨明慢悠悠的喝茶。
可怜老头儿也喝不下去,颇有喜感的揉搓了一下上唇的胡子,眯着眼睛道:“姑爷儿,咱们先看礼单?”
程晋州点头。贵族们赠送庄园土地等等,并不会真的到现场去看,在城里将手续办完,派个得力的人去接管也就够了,大地主贵族中,一辈子没见过名下土地的大有人在,
杨明轻轻拍手,就有下人将长长的烫金礼单用木盘呈了上来,一看就知早准备好的。
刘斌倒还真不是个吝啬的人,对自己的新女婿,大约也是很满意的。
程晋州双手将礼单拿了起来,在胸前展开,一串密密麻麻的圆润小子登时迷花了眼睛。
“刘大人在绍南城近郊,有一处避暑的庄园,包括码头两处,房41间,船7艘,其中溪丁号,是能在内河通航的大船,但平时是不配船丁的。庄园共有佃户2o家,仆役4户。”杨明知道礼单琐碎,简单的介绍道:“下溪的北面,有田2oo亩,林地2ooo顷,在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庄园。”
一顷地是15亩,2ooo顷是3oooo亩,不论放在哪个时代,这都是相当有价值的财产。更别说码头房产和船舶了。即使林地很难作价。
杨明似乎也在观察着程晋州,稍等片刻才道:“由于庄子是上一代买下来的,刘大人的想法,是不想将它卖掉,不过每年的出产,以及庄子里的一应物品,都由姑爷支配。”
避暑庄园,通常是没什么产出的,对于正常的贵族而言,2oo亩地打的粮食实在算不上什么,林地大部分时间也是作为打猎炫耀的所在,但在程晋州眼中却是意义不凡,很爽利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杨明呵呵的站起身,嘴角带笑道:“如此甚好。除此以外,刘大人还备有薄礼。”
“还有?”最好的总是留在最后,程晋州也来了兴趣。
杨明背身拍拍手,道:“先是两位保镖,这二人,可是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给刘大人当了4年的亲卫,忠心耿耿……”
稀哗声中,两个身高足有2米的家伙,穿着半身铠甲的军人,夹着头盔从偏房走了出来,一声不吭的站到了刘斌身前。
“蒙大蒙二!见过姑爷”两人声音洪亮,壮硕的身体加上铠甲,犹如膨胀中的人型机甲。
“生不逢时啊。”程晋州自言自语的嘀咕:“你们如果去打nBa,自己都能买庄园了。”
杨明看起来是刘斌的一号亲信,代为嘱咐了两句,斩钉截铁的道:“姑爷出入时,都可带上他们,从今天起,他们就不算是刘家的人了。”
亲卫要比寻常下人高上一等,翁婿之间赠送,倒也平常,蒙大蒙二眼神坚毅,只是躬躬腰,多的话一句没有,很符合程晋州心中军人的概念。
见程晋州没什么意见,杨明心里暗赞了一个,方才道:“最后,要请三哥儿在外看了。”
说着,做出个请的姿势。
程晋州也来了兴致,学着杨明的模样,向外踱了出去。
门口,两匹高过人头的枣红色骏马,噗噗的打着响鼻,四蹄不耐烦的抬起放下。
程晋州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两匹马,快步越过杨明,大笑着道:“杨先生说的定是它们吧。”
“两岁口的小马驹,纯种的安亚马,陇南权家的珍品,就是京城,也不过寥寥几个马场有过而已。”杨明比程晋州还要狂热,如数家珍的介绍道:“这两匹马,正是在刘大人的马场出生的第二代。看看它们的长腿,结实有力,还有平衡的肩胛,每一只都漂亮的好像艺术品。”
度从来都是人类的追求之一,这个时代的名马,一如21世纪的名车,让无数人疯狂。
程家地处水系达之处,程晋州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马。
就算是在21世纪的时候,他也没有机会,正面的去摸摸这些漂亮而聪明的生物,它们中的佼佼者,远比出现在电视中的同类,更美丽出色。
“镇守使也是个不错的职位呢。”程晋州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杨明不禁莞尔,指着旁边一个白净的下人道:“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他帮你照料吧。”
“也好。”程晋州很有贵族气派的颔同意,学习这些,他却是轻松自如。
绍南鱼米之乡,少有北地的战马。但当地的贵族富豪与京城一般,哪怕不喜骑马,也会买上几匹养在家里,就如21世纪的先生们购买时3oo公里的法拉利一样——如果按照需求来消费,意大利人早就饿死了。
两匹纯种马的价格,比之下溪庄园恐怕还要昂贵一些。
想起这些都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送的,程晋州对刘家大小姐的兴趣,突然又浓厚了起来。
……
第二十八章 纯种亚东马
礼单上还有狍子、獐子、大鹿、常米、杂谷、木炭、对虾等等,种类繁杂,皆是庄子的出产。黄豆大小的字写成的单子,长的能绕身三圈。
程晋州也不细看,转身交给侍砚,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两匹枣红马。
它们有着茂密而整齐的鬃毛,结实修长的肌肉,两只眼睛生动活泼,还会用不满的神色看向拴着自己的绳子。
杨明呵呵的笑道:“想试试吗?”
“可以吗?”程晋州是真的想试试,在21世纪,如此漂亮而优雅的马,都是价值千万的珍物。
“2岁口的马驹,你骑还是没问题的。”杨明说着,就让人去解缰绳。
程晋州兴奋的摸着其中一匹马的脖子,很孩子气的给它挠痒。来到这个时代,骑士或许是最具吸引力的职业了。无论是西方的骑士还是中国的说唱演义,伴随着极快马的挺身一击,总是让人血脉膨胀。
侍弄马匹的下人却不理解现代人的骑士情节,按照正常的规矩,搬来了矮凳,手扶着程晋州坐上马去道:“小的叫心德,一会就跟在您后面。您记着腿要**了,收缰绳的时候不要勒的太快,如果坐的不稳,就用手抓住鞍子……”
“你叫心得?有什么养马的心得。”程晋州歪歪扭扭的调整着姿势,作为一名病秧子贵族,他几乎没有多少接触马匹的机会,何况这两只安亚马,都是相当高大的品种。
“小的是要用心报答主子的恩德,养马不敢提心得,知道一些。”
“不用那么谦虚。”程晋州甩甩手。贵族家庭,和下人对话,后者要打起精神,上位者也不能随便乱说,森严的制度保证森严的等级。
不等心德准备好,程晋州“架”的一声,先向前慢慢走了起来。马儿很聪明的选了软软的草坪走,尽量避开恼人的石子路。
蒙大和蒙二不言声的跟了上来,牵过另一边的壮马,偏腿一跃而上。
杨明笑了两声,却不准备跟上去了。
……
走出易伤马蹄的碎石路段,程晋州逐渐催马前行。按说在宅内是不允许纵马奔驰的,但程晋州却不了解这许多规矩,此时此刻,仿佛变身普通的都市人,不管不顾——个性十足的扬鞭而去。遇见的下人婢女,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却是让程晋州一路从小门上冲了出去,直直的向校场跑去。
程家军功立家,当年的校场足有4个之多,细分成弓马枪棍校场,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自然是肩负所有功能,其中跑马用的椭圆形黄土地,约有2ooo米的跑道,比后世许多跑马场还要宽阔。
程病秧子身体不好,以前与校场格格不入,现在一路骑乘而来,竟有不长眼的下人想要阻拦。
冲在侧翼的蒙大蒙二一句话不说,提起鞭子就抽,五步以内生人勿近,引的程晋州哈哈大笑,以前他只能开莲花跑车吐口水,哪曾享受过开法拉利扔可乐的快感。
程家的下人充其量算是壮丁,压根不是两个军汉的对手,等程晋州进了校场,纯种马放开跑了起来,更是没人能追的上来。
黄土飞扬中,就见后面一群人乱糟糟的呼喊,程晋州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伴随着极的马蹄声,竟然颇有气势。
原本在校场中练习的数人,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其中,好奇者有之,不满者亦有之。
从剑道馆中走出来的,就是一群不满者。领头的年约2o,头高高梳起,插着男式的楠木簪子,方面大耳,很有气势的挥挥手,用不屑一顾的语气道:“阿虎阿豹,去把他给我打下来。”
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家中。
转过头去,他又变的温柔款款道:“青霜,明天就和我一起走吧,小城地主,皆是纨绔,我朝勋贵子弟的名声,就是被他们败坏的。”
在他旁边的,赫然就是刘青霜。
她一眼就认出了骑在马上的程晋州,心下却在想:父亲对他还真是看重,连安亚马都送了给他。
尽管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但下人们的转述,多少还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回话。
原本气势汹汹的赵权负没有立刻得到回应,眉头微皱,使了个眼色,又有两人冲了上去。
护着程晋州的是蒙大蒙二,刘青霜有心息事宁人,又担心自己火上浇油。她聪明的的转身作势离开道:“没什么意思,我要走了。”
赵权负失望的道:“那我们回去继续练剑?”
“等有机会吧,我会在绍南城住上一段时间。”刘青霜表情淡然,清亮的眸子都不看向对方。
“住在这里,和这些野蛮人?不如住在南陵,郡王府的宅子多的是,叫人整出一间独院,保证与你平时所居相差无几。等到令尊准备好了,我亲自送你北上。”赵权负嘴角都渗着一股子馋意,眼睛执拗的盯着刘青霜露在外面的一小段脖子。
他正是南陵郡王的长孙,当日私塾中小正太的兄长,相比年幼的弟弟,他更善于使用手上的权力。
程晋浩恶心的看着他,有些后悔叫他过来,转念一想,既然是够不到的果子,就让野猴子拿了去又如何,总比养肥了自己家的狼狗强。
上前阻拦的阿虎阿豹半跑了百来步,就守在了黄土路的两边,二人也是身高体壮的造型,提着短棍,跃跃欲试的准备砸程晋州的马腿。
他们在进郡王府之前,也是在军中很有些资历的军士,见识过真正的战阵,虽然认真,却也没将这当作什么大事,全身放松,动作标准。
一个拐弯,程晋州马丝毫不减的就要冲过两人身边。
右侧的蒙二盯住阿虎阿豹的站位,瞅了他们手上的短棍一眼,双腿**,微微加,左手假作提鞭,右边摸出靴子中的短刀,看也不看,甩手就扔了出去。
伴着极快的马,尺许长的短刀,尽根**阿豹的右腿。这位也是壮汉一条,哼都没哼一声,爽快的昏了过去。
程晋州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可没想到飙马也能飚出血来。
阿虎瞟见这一幕,眼角瞪起,“呔”的一声,挥棍改砸蒙二的小腿。
漆了红黑两色的短棍带起呜呜的风声,可以想见,这下若是被他砸实,小腿恐怕会碎的好像烂苹果一样。
两人的动作,衔接的好像千锤百炼过一般,蒙二还是甩刀的姿势,身体重心来不及调整,勉力将左腿从马镫里脱了出来,想要藏于马腹,时间却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左侧的蒙大担心程晋州被伤到,抽起鞭子就冲向阿虎的脑袋,走围魏救赵的套路。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短棍的黑端狠狠的撞在蒙二健马的腹部,蒙大的鞭子同时命中阿虎的额头。
那马悲鸣一声,前蹄扬起,将蒙二丢下马去,自己也随之趴在了地上。
安亚马机灵的从阿虎身前绕走,缓缓的减慢度。
被蒙大全力击中脑袋的阿虎,整个人仰躺在地上,看起来如同被狙击手射中了一样。
程晋州有些愣,几个人动手的度完全过他的预期,激烈程度也是如此——用鞭子抽人,他会没心没肺的大笑,但使用“管制刀具”,或以头部为目标,却有些过线了。
赵权负派来的第二批人,这时候才刚冲到程晋州等人面前。
这两人可没有军队背景,充其量是强壮型的忠诚下人,手提着木棍,怯懦于地上的血迹,踟蹰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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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南陵赵氏
程晋州勒马停了下来,安亚马种高大,加上他的高度都过了2米,俯身也看不清两人的状态,仿佛真的死掉了一样。
“蒙二,你怎么样?”程晋州当然不会先问候敌人。
“谢三哥儿关心,没事,只是摔了下腿。”蒙二取了地上的短棍,脸上仍不忘装酷。
程晋州看着蒙二取棍子,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后者把靴刀拔出来,否则大腿上的血,指不定能喷到两米远。
赵权负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他倒是维持着贵族的面孔,手背在身后,自有马仔式人型生物指着程晋州的鼻子,阴阳怪气的道:“你是哪家的小子,感到这里耍泼。”
“你是谁家的?”程晋州占了便宜,又重伤了对方的人,语气就温和许多,只是贼眼不由的看向刘青霜。
他也算是二十许的人了,如此嫩白漂亮的女孩子,虽只算是小萝莉,却不知是否受到病秧子程身体的引导,一时间有些把持不住。
生理冲动永远支配着理性。
刘青霜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尤其是清澈而灵动的大眼睛,令人感觉异常的清爽,她用考究的神色看着程晋州,嘴唇轻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权负带来的十几个人慢慢的向两边散开,甚至有人拿出一张弓箭来。蒙大蒙二也紧张起来,那马仔得意的仰道:“好教你知道,这是南陵郡王的嫡长孙赵权负是也……”
“赵夜御是你的什么人?”程晋州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在私塾里反抗自己的小正太。
“你认识我胞弟?。”面对其他人,赵权负的动作完全符合贵族标准,尽管头扬的太高,下巴露的太多,但却完全显示出了优于仆人的礼仪——虽然很没有意义。
“小子,现在拉关系太晚了吧。”有与阿虎阿豹关系好的仆从,指着程晋州就骂了起来,他们在南陵嚣张惯了,表情动作熟练之极。
相对于郡王孙,程晋州的礼仪道德要低下的多,他根本不理马仔的话,甚至不等赵权负冲天的鼻孔吸上一口气,就笑了起来:“你们两个还真是一般的愚笨。赵家二傻。”
他边说,还边用手指左右点动。
赵权负险些被鼻孔上的气憋死,两侧的马仔们也喧嚣起来,刘青霜紧张的给自己的丫鬟打眼色,她身边也跟着两个保镖。
程晋州一脸的大义凛然,仿佛无所畏惧的模样,转而对刘青霜道:“您也是郡王府的人吗?没在程府里见过。”
对漂亮的小姑娘,他还是有时间关心的。
“不是。”刘青霜抿嘴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程晋州瘦弱的身体,反而有些好奇,这个能让父亲赞许,昨日却很没有形象的少年,似乎并不像是想象中的简单。
对手的态度,并没有让赵权负的贵族仪态消失殆尽,他表情轻松的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马仔心领神会,嘿嘿笑着,举起练习用的钝剑道:“王孙殿下,这人实在太过分,属下请战。”
他手下的一群人心领神会,齐声喊:“属下请战。”
个个好似一副决斗的姿态,这活计他们做的多了,轻车熟路,表情丰富。还给自己主子一个理由,仿佛是顺应群潮。
当然,决斗内容还是一群人向一个人决斗。
赵权负欣赏着程晋州的表情,慢悠悠的道:“别和乡里人一样,郡王孙不能叫殿下,不过请战准了。”
马仔嘿嘿的笑了起来,随着两翼数人移动着步子,用自欺欺人的小声音道:“算你运气好,几位星术士都没跟来,就让我们给你松松骨头吧。”
蒙大蒙二紧紧的握住手上的武器,他们都是普通的军人,面对十几个郡王府护卫,要想保着程晋州不受损伤,颇有几分难度。
真的打起来,程晋州多半是要吃亏。
刘青霜忍不住要开声说话时,校场另一边再次尘土飞扬起来。
程晋州嘴角呲出个笑容,他适才纵马横行,那些下人们就算追不上,也还是要追着,这边一耽搁,总算是赶了上来。他挑眉鄙视着赵权负道:“我是程家庆字支三房嫡孙程晋州。”
赵权负皱起了眉头。他可不知道后面来的程家人是做什么的,但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要揍主人家的孙子,却已经不是好时机了。
然而,一瞬间他就转过头来,怀疑的道:“刘伯爵指明的……就是你?”
他生生把女婿一词给咽了进去。
“不错。”程晋州看着赵权负的动作表现,也在暗自揣摩,眼前可是一个伪君子加纨绔子弟的标准教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群,仅次于伪君子加纨绔子弟加家族遗产继承人——以现代人的行为习惯,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他成为的。
赵权负表现的很克制,他甚至连笑容都没什么变化,最窄幅度的一点头,就扭身对刘青霜道:“我们先离开吧。”
他从南陵跟到绍南,就是为了采下刘青霜这朵鲜花,奈何刘斌始终不同意,但到了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眼看着程晋州仿佛并不认识刘青霜的样子,他就更不愿意给予两人说话的机会,那等于将自己要踩的鲜花送到别人鼻子下。
“赔了钱再说吧。”程晋州却不放过他,指着后面卧倒在地的健马,道:“纯种马,值不少钱呢。”
赵权负几乎要喷血出来,脸上还不得不表现出伪君子的风度翩翩,语气生硬的道:“一匹劣马岂能充作纯种马……而且这是决斗,我的人也伤了。”
他总算是意识到,根本不用谈马的价钱,他的手下还受伤了。
“平民可没资格和贵族决斗,在主人没有同意之前,也没有资格和贵族的下人决斗。”大夏朝的规则,其实就是一切封建糟粕的残留物,正是程晋州最喜欢的,他抓住对方语病,又轻飘飘的放下,故作大度的道:“一会再说,可以让大家评评理。”
说话间,吃饱了尘土的家丁们也赶了上来。
一众人等,总有认识程晋州的,心里暗叫倒霉,却仍然要行礼拜见,乱哄哄的近百人,一下子将双方的人数比颠倒了过来。
稍一耽搁就再也走不了了,赵权负七窍生烟,勉力在美女面前保持着翩翩风度,道:“你待要怎样。”
“说了赔钱就行,你怎么颠三倒四的。”程晋州平时还能保持个基本的贵族样,说多了话就嘻嘻哈哈起来。
有下人不规矩的捂着嘴,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臊的郡王府的人都低下了头。
赵权负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可又不想让他和刘青霜有机会说话,梗着头皮道:“你要多少。”
“一匹纯种马怎么也要2ooo两银子吧。”程晋州看着倒在地上的长杂毛不知名品种驽马。
赵权负不愧郡王府调教出来的涵养,眯起了满是怒火的眼睛,审视了一圈周围的程氏家丁,从怀中掏出两张票据,切齿道:“2oo两买你这匹纯种马。”
他忍不住在纯种马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刘青霜此刻也有些忍俊不禁,可她又想看看程晋州的手段,眨巴着眼睛,终是一言未——大夏朝风气开放,可受限于现实条件,想了解一个人也并不容易。反而是她身边的丫鬟急的挤眉弄眼,活像一块橡皮泥。
随身带着2oo两银票,就好像21世纪的人,随身带着5万元现金一样。再想到对方的身份,闹将起来,双方八成会被各打4o大板,想到这里,程晋州总算是点了点头,道:“看在你也是个上过学的贵族身上,就给你打一折吧,希望你能明白,一折是只给了十分之一的钱,不是少给了十分之一的钱。”
赵权负用鼻子哼了一声,将银票交到程晋州手上,向刘青霜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是不好再呼名字。
不想,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年纪的程晋州,却是满脑子的不纯洁,双眼萌萌的看着刘青霜,道:“这位小姐请留步,怎么没在族中见过?”
赵权负真想砸程晋州一个满脸花,然后撕烂他手上的银票。若非不想这两人对暗号,他何苦又出血又憋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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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逐风
刘青霜盈盈转过身来,微下腰行仕女礼,大大方方的道:“在长厅里,我见过你的。”
“哦?”程晋州有些尴尬的用食指蹭着眉毛道:“那天被灌的多了,竟没有注意到最美丽的风景。”
出这个世界正常范畴的恭维词,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不仅让刘青霜有些措手不及,场面几乎一度冷场。
结果却是赵权负含恨嘲笑,表面上却表现的正气凛然:“教坊中的滥调,贵族的脸都是被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给丢光的。”
“你通常在教坊里说这些话?”程晋州嘿嘿笑了一声。
赵权负一时语塞,牙齿咬的吱吱作响,表面上的贵族仪态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刘青霜微红着脸,又施一礼道:“我是河西转运使的女儿。”
说完话,她再一施礼,低下头就带着自己的侍女保镖匆匆离开。
程晋州一愣,自言自语道:“河西转运使岂不就是刘斌?”
“是。”后面有急着表现的杂役,傻乎乎的回答。
程晋州再次蹭起了眉毛,心里说不出是愁还是乐。先前在刘斌家里,他就想要见见这未婚妻的模样,未能如愿,却未成想在校场中见到了。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十二岁的小女孩子,还看不出什么美貌无双,只是端正漂亮罢了,礼数周全算是个优点,程晋州反而不是很在乎。但总的来说,以包办婚姻的历史来说,刘青霜几乎交了一份完美的成绩单。
至于令人厌恶的赵权负,一只狂蜂的追逐只能说明花朵的价值,虽然这会让另一只狂蜂不高兴,但只要每只蜂都采不蜜,仍然能保证他的领先地位。
程晋州脸色难明的目送刘青霜离开,后面几百米处,重新伪装成翩翩公子的赵权负颠颠的跟着。
这厮也知道2oo两银子要不回来了,干脆一声不吭,倒也很有股光棍气。
心德早就到场了,眼见着事情结束,才敢钻出来,牵着肩高和他差不多的安亚马,笑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撮着嘴道:“三爷,咱在跑马场溜几圈?”
有老成的下人立刻瞪了过来,在程家,老爷,少爷,哥儿可是有严格区分的,丝毫差池不得,但这个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
程晋州对太严格的称呼意识不到,只轻点了下头。
心德训练有素的趴倒跪下,等着程晋州踩背上马。
回忆了一番电影中的骑士,程晋州终究还是踩着心德爬上了马背,亚东马更像是加强版的阿拉伯马,比中国人常见的蒙古马或者英国纯血马要高上半米左右,不踩着东西,只用马镫,他还没这种本事。
马场上垫着厚厚的黄土,亚东马跑起来轻快稳当,程晋州在百多人的注目礼下,很有些帅气凯旋的感觉。
度逐渐加快,程晋州脸上依旧浮着笑容,只是紧紧手上的缰绳。
这时候,再不合时宜的仆人们,也仿佛在看世界最高水平的赛马一般,呼呼喝喝的喊了起来,一如在赌马场上。
一个人的赛场,空旷敞亮的让人感到幸福,一个人的骑士,简单寂寞的让人心悸。
扫过脸颊的风,隐约能让程晋州回忆起自己骑着摩托的岁月。细想起来,不过数月,却长的真若隔世。
追在刘青霜身后的赵权负,听见身后欢呼着的名字,心里暗暗狠,脸上却不露出分毫,世家子弟,装模作样总是第一件要学的事情。
程晋州一直骑到全身是汗方才停下,马身上也皆是湿漉漉一片,他蹁腿跳下马来,延续着度的兴奋,够着马鬃道:“以后就叫你逐风,响亮不响亮?”
不管是“逐风”还是仆役们,都不能做出反对的回答,于是这匹亚东马的名字就此敲定。
“剩下一匹叫越影吧。”程晋州偏头想了想,对那匹稍小一些的马做出缺席改名的决定。
心德笑的像是个筛子,翘着拇指就说英明,大约是想不出好的形容词来了。
被围观中,杨明好似骑驴般的驾马过来,褶子脸抽抽着向校场方向喊:“心德,过来接我。”
“弼马温”心德的笑容越谦卑,逐渐从筛子转型猴子,眼巴巴的看着程晋州等他命令。
这种掌握的感觉,一时间让程晋州爽了起来,痛快的道:“快些去接吧,别累着了杨先生。”
他稍活动了一下腿部,也迈步向前走去。
围在校场边假作观众的仆役们幸福的散场离开,只剩下很具有进取心的仆役领导们——伺候主人的态度,许多人表现的比党员还要虔诚。
“最近只是坐车了,久不骑马,疏了。”杨明笑着自嘲,松开心德搀扶的胳膊。
“我是练的不好,让您见笑了。”程晋州笑答道。
“不错了,不错了。”杨明感慨着,笑道:“您在星术上的造诣,怕是要比圣堂的教授还要强呢,骑马这些,就是细枝末节了。”
程晋州也爽快的笑出声来。
从数学能力的角度而言,圣堂的教授,拼死不过十八世纪的级别,杨明说的是大实话,但他这么说的时候,肯定是以吹嘘的方式——就像是程晋州不能理解星阵的运作方式一样,这个世界的人,也很难理解出自己3个世纪的现代数学。
两个人都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得意的笑着。
杨明用一种老头子的精明,扫视着校场上乱糟糟的人群,意有所指的道:“没麻烦吧。”
收了2oo两银子,就算是把那位南陵郡王的嫡孙得罪死了,程家倒不真的怯他们,但终归不是什么能炫耀的事情,程晋州支吾着就道:“下人们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哪里,有些事情就要趁早,提前布置,提前准备,到了必要的时候,提前决断也未必不可。”杨明一副干瘦版的诸葛亮模样,状似提点。
程晋州没把事情想的有多严重,莫能两可的点着头,笑言道:“我们去看看庄子?”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动了。”杨明连连摇头,拍着**的马道:“不如我在这里等你再跑两圈,我们再去看看乌纵他们做的如何,今天就算过去了。”
“还有半个下午呢,何必浪费。”程晋州也没要折磨老头的打算,招手吼了一声:“去,赶一辆马车来。”
杨明垮着脸,包不住肉的褶子顿时垂了下来。二轮的轻便马车,比直接骑马,实在是轻松不了多少。
程晋州一马当先,就骑了出去,现在听说有粮食,他是一点都按捺不住。
……